第三百一十六章 乡村宅斗
这天夜里,不止朱老爷子在喝神仙水,秀花、左撇子、白玉兰没事儿也嘬一口。
白玉兰还在左里正吃完饭要回家前,用神仙水泡了一竹筒茶叶递给她娘,示意她娘给左里正拿回去喝。
左里正接过竹筒,心里直纳闷:
这秀花,大晚上临走临走泡茶给他,那他还能睡着觉吗?
本来一个人躺在炕上就五脊六兽,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这么一喝茶,会更加孤枕难眠。
可是秀花泡的又不能不喝,唉,这水里泡的全是心意啊。
只能说:秀花这个女人啊,让他欢喜让他忧,让他没法将拒绝说出口。睡不着就睡不着吧。
今晚,就连罗峻熙都给罗婆子特意冲泡了“糖水”端到近前。
水是他二姨姐特意让带回来的。
罗峻熙坐在炕沿上推碗,让他娘喝呀,没事儿就喝点儿红糖水。
罗婆子虽不知是怎一回事,纳闷挺远的路,儿子参加完葬礼又费劲驮水回来干啥,那水更清亮吗?但满开心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看向儿子。
挺好的事儿,开口却变了味儿。
罗婆子一边推开糖水,一边假装抱怨:“我喝不惯这东西,你喝吧。大晚上让我喝糖水,你是不知道我牙坏了吗?你快打扫了吧,你要是实在喝不进去,就端给你媳妇。”
想了想,罗婆子猜到罗峻熙为何突然对她嘘寒问暖,她趁机讲条件道:“你是不是被柱子爷那事儿吓着啦?你要是吓着了,那你往后少气我,我准保能活的长久,不用大晚上给我端糖水,竟整那套没用的。”
说完,重新拿起针线。
气氛一下子变的不再那么温馨。
而这时,你要是敢质疑“我什么时候气过您?”
那完了,那等于捅了马蜂窝。
罗婆子记性极好,她会滔滔不绝一一给你列举,儿子八岁气人的事儿都会记得一清二楚。
罗峻熙无奈的啊,回了自个屋,躺在床上和小麦唠叨道:
“我娘那个人,我该怎么形容她呢。
我就不明白了,有时候很想和她聊会儿,可她总是三两句话就能给我整的啥情绪都没有了。
有时候想让她多吃多喝,别舍不得,最后也惹来一肚子气,反过头还会训我一通。
以前是叮嘱我多看书、没用的少买少花钱。
现在是训我,要我少气她,要和她一心,不准胳膊肘往外拐。
唉,她要是能像外婆那性子该多好。”
像外婆?想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怎么生气的,是谁惹呼的,会说的很清楚。
小麦道:“没有几个外婆那样的,大多数都是像我娘和你娘这样的性子,算计习惯了,也抱怨习惯了。倒是我,努努力,可以争取将来做一个像外婆那样的老太太。”
罗峻熙被逗笑,他很难将小麦面嫩的小模样想象成老太婆。
但是笑了一会儿,罗峻熙又搂着小麦的肩膀,声音低下来道:“刚才我瞧她头发白了不少,前两年还一根白发也没有。今年又是第一次养鸭子,一次养那么多只,即便有你帮忙,想必她也挺操心上火。”
打算明日再早些起身,帮他娘干活。
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感慨般低语:“这一年,我总想着压制她,不能再顺从。因为我了解她那性子,要是狠不下心来压制,容易乱插手、乱说话。可是,谁又愿意治自己亲娘呢,每次看到她确实退让了,其实我也难受。”
小麦知道,罗峻熙这是心疼上婆母了。
要不说,柱子爷忽然离世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
很少聊家长里短的罗峻熙,都忽然一反常态和他媳妇念叨家里这点事儿。
再说回朱家。
朱家后半夜大门传来响动。
这时候朱老爷子才将将睡熟。
之前,被他那倒霉孙子好顿灌水,一直来回折腾着撒尿。
这不是倒霉孩子这是什么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知道折腾爷。
朱兴德倒是起来了,他最近几日都觉轻。
给他爷掖掖被子,放轻动作下了炕。
还没出屋门呢,朱兴德就听见他伯母在一边开大门,帮忙扯牛车进院,一边在数落大堂哥:
“不是说了吗?这么远就别回来,去德子丈人家对付一宿,明日干活也不用再来回折腾。你可倒好,我说啥话在你那里权当作耳旁风,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我大半夜不睡还要等着给你开大门。我也是一把岁数了,老大,你涨涨心吧,真是欠了你们两口子的。白天你媳妇作,夜里也不着消停。还要给你们带孩子、做饭。”
听态度就知晓,朱家伯母之所以埋怨是在迁怒。
咋回事儿呢。
正是因为汪氏带娘家人,前几日上门作闹的事情。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几日,朱家伯母想起来,仍是气得半宿半夜睡不着觉,心口发闷。
那日,老汪家一家人空口白牙的,就差敲锣打鼓当着村人面前骂朱家伯母这个老人做的不好,说她明明有儿媳妇还没和离呢,就容那有心思的女人接近上门,快赶上给亲儿子拉皮条的老娘了。
还指桑骂槐就差说朱家伯母也是个老不正经,说她做老人的,就是存了这种心思,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出现这种事情。
汪氏那面跟来的亲人,说话虽一个脏字没带,要是骂人还好了呢,但是却极为难听。
还说难怪朱家伯母不怕影子歪,因为她没男人啊。
没有男人代表不怕人在做、天在看,不怕被报复。反正又没有比她年轻的妇人,去勾搭她已经死去的男人了,她尝不到那种汉子被勾搭走的滋味儿,又何来会体贴汪氏眼下的难处。
说朱家伯母没机会换位思考。
听听,说的那还叫人话吗?
朱家伯母很委屈。
诚然,掏心窝子讲,她现在掐半眼珠子看不上大儿媳,
以前寻思和老大一家一起过日子,依着村里说法,都是长子防老嘛,最近这段日子一出出下来,她已经不想老了和大儿子一起过日子,对汪氏给她养老不看好。就那虎玩意儿,和汪氏一起过日子能被气死。
可是,天地良心,朱家伯母知道自己的心思,她是真没想过让老大休了妻,别看她嚷嚷的欢,寻思吓唬呗。
因为是不一样的。
别看家里有位和离的,兰草和离了。
兰草那是被男人打、婆家也不慈,恨不得跟着上手一起打她老闺女,还瞎撺掇赚钱都不让拿给她闺女,一家子对付她老闺女一个人,那还有个往好里过日子?
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件恶心事杵在那里,那件事很关键。
甭管咱是不是被害方,要知道她那前女婿不是什么心眼大的人,那要是想起来就犯膈应捶一顿没个继续过。她这才想着,索性和离,一了百了,以免她闺女在前任婆家再多受磋磨,几年下来,到时人老珠黄了,还不如早离早托生,趁着年轻再寻一家。
所以说,老大的情况和兰草完全不同,朱家伯母就认为,那咋能真离呢。
老大很少打汪氏的,打都是被汪氏实在惹呼急了。
汪氏要是能老实点儿,少些算计,那张破嘴闭上多干活,那日子没有什么可过不下去的坎儿。
老大和汪氏挣钱也都放在一块,这点朱家伯母是知道的。而且别看汪氏抠门,那是指对旁人,但对她男人和孩子行,一门心思的往家胡噜,感觉有时候比老三媳妇对男人都强。
又给她生了好几个孙子,亲爹亲娘怎么不比那后的强,至少朱家伯母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真离了,老太太寻思,她还得分出心思,防止后到的儿媳祸害她前面几个孙子。
村里又不是没有这种事情。那有多少前车之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再生出自己的娃,能对前面留下的孩子们好?反正换作她,她不会。她对着好也是假的,是做给人看的。
朱家伯母代入一番,得出结论:她何必换个更不放心的儿媳。这个管咋的,了解汪氏像农民了解大粪。
所以说,她是真心不希望老大和汪氏和离。汪氏那一家子骂她骂的真冤。
至于那位总登门的邓媒婆外甥女,姓胡,叫胡小樱,朱家伯母不是没暗示明示的撵过。
奈何,那位是真有两下子。
朱家伯母都不知道该咋解释这事儿了。感觉解释不清了。
因为朱家伯母也纳闷过,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二儿媳和三儿媳就被那位莫名其妙笼络过去。
那位胡小缨帮着来干活,帮她那二儿媳孙氏家的娃补衣裳,针脚细密,二儿媳在这方面大大咧咧很是不咋地。一看那针脚,还能有人帮着主动缝补,紧着夸人。
胡小樱又帮着三儿媳李氏挖野菜送来。
时不常还会送些柴。
都知道李氏会过日子,那个胡小缨好像知道不少野菜的做饭法子,怎么过日子省钱的法子,一来二去的,李氏和胡小缨总能说到一块去。到了后来,胡小缨在杏林村她姨奶家住那几日,李氏和胡小缨洗衣裳都结伴儿去河边。
另外,家里的孩子们,胡小缨经常不空手给带零嘴,弄个花啊朵啊的,都给编成小草帽送给家里的女娃娃,惹得孩子们可喜欢。
然后胡小缨让孩子们叫她姨,人家就是一副来串门子的样子,当作和孩子们的娘亲是小姐妹的样子,在朱家伯母看来,你说让她该咋办?
她能拦着吗?就为了大儿媳,不让另外俩儿媳妇和胡小缨相处?
还是她能明明白白的敞开窗户说亮话:“你别算计我大儿子,你俩不可能。”
人家也没提她大儿子一句啊。
人家上门那么多回,连当着孙氏和李氏面前聊得多,都没有提过一句朱兴昌,她问过孙氏和李氏。
就这,朱家伯母也没放过。
曾暗示就差明说了,像闲唠嗑似的点过胡小缨,也和胡小缨的姨奶以及胡小缨的亲姨邓媒婆都讲过:
“出一家进一家不容易,但得能过下去,那是不能走到和离那一步的。你想想,多难啊,孩子们咋办,银钱咋分,要是再摊上岳父家里还欠姑爷银钱的,这都离了,那钱前姑爷还能不能要回来啦,等等事宜,全是牵扯,那得两口子感情伤成什么样,才会宁可忍着撕下一块肉皮也要和离。反正俺家想想就不可能。”
还说过:“你家小缨我看挺好,你们赶紧趁年轻给张罗起来,男人没了又不是她的错,咱们这里再成家的有的是,没人觉得二嫁咋滴。要是怕那个,我就不会让我家兰草回来。你说我也是瞎操心,小樱那面,有你这亲姨母在呢,就是专门给人做媒的,指定能给找到一个年纪和她相当的,条件方面啥都不差的。”
听听,还让她咋说,说的不明白吗?
结果她那个丧良心、缺心眼的大儿媳,以及老汪家一大家子没个好饼的玩意儿,跑上门揭她伤疤,说她没男人,骂她老不正经。
以上关于汪氏的事情,朱家伯母眼下见到朱兴昌,她能有好脸就怪了。
此时,朱兴昌望着老娘。
朱兴昌很怀疑老娘嘴上不让他回来,其实是特意在等着他归来骂人,以免每日不骂一骂睡不踏实。
朱兴德出来后,先看眼大伯母,再看眼大哥。
他也知道具体是咋回事儿了,晚上回来听了几耳朵。
还别说,挺稀奇。
二十二岁的小寡妇,看上他三十岁出头的大哥,且还挺有心计。咋听咋觉得,将他那虎了吧唧的大嫂,各方面都比了下去。
“伯母,先少说几句吧,大半夜的,我大哥也挺累,这几日一直帮我盯着新房那面。他没去我岳父家,可能是觉得洗洗涮涮不方便。”
朱家伯母这才脸色有点儿不自在的说道:“那你俩饿不饿,反正我被折腾起来了,一时睡不着,不行给你们煮点面条。那牛也放着,一会儿我喂吧,你俩去堂屋里等着饭。”
还是心疼亲儿子了。
大半夜要给做饭。
堂屋里:
“大哥,你对那个什么缨,咋想的?”
“艾玛,你咋也能这么怀疑我呢!”
朱兴昌摘下干活戴的麻布手套扔桌上,一脸无奈道:“有那么几回,她要是没冲出来主动介绍,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冲出来,拦截你?”
“嗯,要搭车回村,说认识俩弟妹。她有个什么姨奶在咱村住。顺脚的事儿。还有那么几次在道上碰巧遇见她。她问我俩弟妹在家忙啥呢,有时候也问二弟妹家的甜杆,那几日甜杆闹肚子。”
第三百一十七章 媒人汪
朱家伯母端着一碗鸡蛋酱,站在堂屋外面,听屋里那哥俩聊天听得一清二楚。
听那意思,老大对那个胡小缨,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
这个态度,让朱家伯母一时间挺感慨。
这个正派劲儿啊,算是随了他们祖父、随他们亲爹了。
朱家伯母站在女人的角度,还是挺欣慰的。
包括老二、老三、德子,这哥几个全都是正经过日子好手。
不像有的那种人,日子过好了,就惦记寻思一些花花事儿,好像没有那些花花事就无法证明混得好似的,那才不要个脸呢。
可这哥几个不的,算是老朱家承上启下难得的优点了。
以前,或许就有这种优点,只是不太明显。
那时候日子过得挺穷,就算这哥几个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大伙也会认为,那是因为你没钱没本事,你才不搞。你拿啥搞啊?等你有钱的,你再看。
你看,她家这几个,现在哪个走出去不是香饽饽?有钱了依旧没学坏。
朱家伯母心里寻思:
说句自大的话,现在家里几个儿子不欠饥荒,日日进钱,去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本是最容易心态发飘的的时候,也有换新媳妇的能力,尤其是她家老大,女人都勾搭到眼前了,可是,咱家这几个孩子,还是一如往常,真就不动那花花肠子。你看看这本性,她老朱家孩子就没有差的。她有点儿小骄傲。
唉,也不知家里那几位儿媳妇,知不知道、能不能珍惜自己这份福气。
想起儿媳妇们,朱家伯母就有些来气,马上否决。
不,她那几位儿媳不知道,也不珍惜自己嫁的是好人家。
不提汪氏,只说那孙氏和李氏在胡小缨的事情上,绝对没起啥好作用。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往大了说,那就是俩个搅家精,不盼着他们大哥好,还在那起哄架秧子想看热闹呢,恨不得她们大哥离了才好。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就是在破坏兄弟间感情。
因为德子为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要过问这事儿?
朱家伯母心里明镜的。
侄儿很不喜欢男女之间瞎勾搭那一套。。
今晚能问他大哥一声,无非是想确认一番,大哥,你要真是那种有钱就学坏的人,那么以后也不是不给你找活干,只是会远着你点儿。
而且依着她对侄儿的了解,一旦老大要是承认动了心思,德子不会给老大多解释的机会,别看事情起因是源于汪氏一张破嘴骂德子,没用。
人家忙啊,没空听你那些解释啰啰嗦嗦。
侄儿只会认为,你在有媳妇的情况下,你和人勾搭,就是不正经,你就是在男女方面容易犯糊涂、不敢重任。会怀疑你今天和这个女人,过几年和那个女人,哪日你再为女人耽误正事儿。
多亏着老大自个站得住,根本没那想法。瞧那样,侄儿也松口气。
所以朱家伯母越是清楚这件事的利弊,越是对另外两位儿媳妇不起好作用很是不满。
可悲哀的是,朱家伯母看破却并不能说破。
她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撕破脸和儿媳妇们对着干了。
到老了,瞧这样的状况,她根本指望不上汪氏养老。汪家那一大家子大损贼,说话那么难听,那日就说她了,你这样当老人,你还想指望我姑娘将来给你养老?那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缺心眼是怎的,都这样的情形了还敢威胁她,纯属坑女儿,也不怕她索性换个能养老的儿媳妇。
但她确实不敢再指望汪氏了,要在孙氏和李氏里挑一个给她养老,这就不能很得罪那两位。
朱家伯母甚至琢磨过,等到左家搬进新房彻底忙完后,她想去找白玉兰唠唠嗑。
想让白玉兰帮她出出主意,帮忙看看哪个儿媳妇行,现在就得铺垫了。总不能指望哪个给养老还不给掏钱出力吧?那到老了,人家能心甘情愿伺候嘛。趁着能动,先选好养老的儿子儿媳,这才能一门心思的帮哪家带孩子做饭。
而按理,她也和侄儿的岳母说不着这个,不该寻白玉兰给出主意,这属于是拐着弯儿的关系,还没那么亲。
可是,划拉划拉身边人,她能放心唠嗑的有几人?
和自己的几家真亲家敢聊这些吗?
和她的老姐们说说烦闷,最近才发现,那假姐妹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不行,她私下里讲的话,那位给她宣扬出去了,转头就和人家亲姐姐讲了,亲姐姐又去外面瞎传,都要气死她了。那嘴一点儿不严实。
大半辈子混下来,朱家伯母悲哀的发现,没交下一个人。
倒是侄儿的岳母白玉兰,那人,她瞧着不错,和这样的人聊心里话能放心,还没有利弊关系,能给她实心实意多出主意。
这也是朱家伯母最近心口闷的原因。
明明对三位儿媳妇都很不满,却要硬生生憋着。不能破口大骂。
想想还是老爷子好啊,朱家伯母打心眼里羡慕她公爹。
你看,这次德子回来就嚷嚷:“爷,房子快盖完了,没事儿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什装一装,到时候咱搬家。你爱藏东西的地方,寻空挖一挖,别落下。”
老爷子说,上回分家后,就再没有藏在土里墙里的物什,你挖一拨,你伯母搜一拨,你俩挺凑巧的里应外合,早就不剩下啥。
朱家伯母当时偷听到这话时,脸一红。
然后就听见老爷子说:“不想去住,你有这心就挺好。真去了,让你岳父家怎么看。我在这里记账,能多少帮你把把关,也算是帮到你了挺好。”
人家德子当即就不干了,“您必须去,我老丈人能咋看?能笑着看。就是我岳父岳母提议的,他们那时连柱子爷都欢迎,要一大帮人住在一起有人气,更不用说您了。再着,您本来就归我养,以前没接您走,那是没地方。现在有了住处,小稻说要将最大最亮堂的房间给您,怎么布置她都想好了,我那房子最初建的时候也和别人不一样,全按照让您腿脚怎么方便怎么建。往后,您必须在我眼前生活。我一手俩闺女,一手扶着你。”
朱家伯母每每想起那番对话就心酸,看看老爷子的待遇,不去都不行,德子争着抢着哄着要给养老,啥都给准备好。
再看自己,要忍着各个儿媳妇的气,很怕哪个将来不养她。
朱家伯母终于掀开门帘,将鸡蛋酱放在桌上。
朱老大要起身帮他娘端面条盆。
朱家伯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你们坐着等吧。我能干得动的时候,先靠自己。”
搞得朱兴昌在母亲离开后,瞪眼看堂弟。
他怕自己脑子困糊涂忘了,很是纳闷地问家里最聪明的弟弟,还一连三问:
“我娘又咋的啦?”
“咱俩刚才没说什么她不爱听的吧?”
“我没有背后讲她坏话吧?”
朱兴德摇摇头。
……
第二日清晨。
别看朱家伯母不敢和几位儿媳妇撕破脸明说,却没想到孙氏和李氏主动找到了朱兴德。
朱兴德才给他爷刷完恭桶回来,就被两位嫂子堵在柴火垛这里。
“德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嫂子们寻思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说。”
朱兴德以为是要借钱周转之类的:“说吧。”
没想到,两位堂嫂一开口,是关于胡小缨的事儿。
孙氏有点儿激动,一副提前往事就恨得不行的模样:
“是,在胡小缨那事上,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只要一想到我和你二哥闹和离那两天,她汪氏背地里又是掐我孩子,又是骂我孩子的,我就恨不得生嚼了她。有她那样当伯娘的吗?我跟你说,德子,她不配当大嫂。”
孙氏说着说着,差点儿大清早就抹起眼泪,继续激动道:
“德子,二嫂不是往自个脸上贴金,当初那事儿要是换作大哥大嫂,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我就敢冲天说话,我可能会笑话大人,背后回娘家讲究大哥大嫂,那都可能做得出来,这没毛病,我敢做刚当。
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对大哥家孩子使坏心眼又掐又拧,你信不信?都是当娘的人,孩子是心头肉,可是她汪氏呢,当初她对我家俩孩子做了啥,她自个心里知道,我凭啥不恨她。
最好趁着有胡小缨又年轻又会来事儿让大哥给她休喽。
省的消停下来,她又嘚瑟,我看她无家可归也解气。”
朱兴德明白了,二嫂这是在告诉他,在明知道胡小缨有破坏别人家庭的心思,她为何没拦着阻着,甚至起了还会反过来帮忙心思的原因。
孙氏话音刚落,李氏就接上道:
“至于我,是膈应大嫂那张破嘴,出去瞎说八道,说我挣了不少银钱,具体数也往外说,宣扬的外面屯子人都知道了。
惹得我娘家人上门借钱要给我弟盖房,借的那个数正好是我手里全部钱,我就没借。
现在我爹娘那面都快要恨死我了,说我不管他们死活。
祖父也知晓这事儿,那日我娘家爹娘是踹咱家大门走的,还当着祖父、婆母的面前,放话你三哥往后要是休了我、打了我,让我死远远的,就当作没有娘家,还说活该我和婆家一颗心,婆家往后可以随便打骂,死了也不用给他们送信,他们不管。”
可见,李氏被汪氏那张破嘴祸害的不轻,连娘家那条退路都给祸害没了。
李氏偷瞧眼朱兴德的脸色,知道在这位堂弟面前,别耍什么小心思,实话实说比使心眼强。
这也是她劝着二嫂,主动来找朱兴德坦白的原因。
她和二嫂不能装作不知道胡小缨接近她们的心思,朱兴德那样的人,压根儿不会相信的。
小叔子即便以前当混子也是在人堆里混的,啥样的人没见过?你当是糊弄另外那三兄弟呢。
李氏想了想,干脆剖析自己:“德子,三嫂也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朱兴德:“……”
“我这不是被大嫂祸害我娘家关系气着了?谁让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我娘家的事儿。就胡小缨接触我之前发生的事儿。不信,你问祖父,我干脆就……
要不然,我和二嫂还真不一样。
二嫂是因为大嫂掐她家孩子,可我和大嫂又没啥大仇。
我甚至之前还怕大哥休了大嫂,那多让女人家寒心,等于是男人有本事这不就学坏,大哥一旦那样,德子,我不瞒你,我还怕你三哥跟着学也想找年轻的。那我真是死都没地方可埋了,我这人确实对娘家人抠,到那时娘家真就回不去了,可是?”
李氏憋口气,可见她提起这茬也恨得不行,继续说道:“德子,不知嫂子说的你能不能理解,我就觉得大嫂那人吧,她根子坏啦。比方说,当初二嫂也是出去传瞎话。”
说到这里,妯娌俩还撕扯一下,在朱兴德面前打个岔。
“谁传瞎话啦,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算是发现了,你从刚才就踩着我说话,在德子面前,你这是显摆你自己呢,显摆就你没传过瞎话呗。”
“你等我说完的,我啥时候踩你了,二嫂,德子忙着呢,你先别抢话。”
李氏这回语速快了,不再那么斟酌着,看向朱兴德直言道:
“二嫂当初传兰草的瞎话,人家是回娘家和亲爹亲娘讲,知道咱老朱家事情不能随便告诉外人。
后来那算是阴差阳错,被她娘家嫂子听见,还有她娘那里漏了口风,才一个传一个出的事儿。
大嫂可倒好,德子,她跑外头去不管和谁呀,只要人家问,她就胡咧咧。
她咋不告诉别人她自家存了多少银钱呢,往外瞎传我和二嫂在家怎么赚钱,就差将屋里那点儿事和怎么酿酒也往外说了,我和这样的人往后做妯娌,怕将来吃更大的亏。
这次就已经吃大亏,娘家都和我断绝关系了,我不想和她继续做妯娌。
我怕哪日怎么酿酒也传出去,我和二嫂还会被她连累的头上被扣屎盆子,说是我俩出去讲的。或是你三哥万一哪日有了大造化成了小头头,有人找他办点儿啥事,她出去和外人胡咧咧,再对你三哥不好。”
朱兴德看向两位嫂子身后:“大哥。”
朱兴昌和兰草听半天了,基本上该听的全听到了。
此时,兰草脸色挺不好,也很担心的看向朱兴昌:“大哥。”
要说起兰草,比起孙氏和李氏完全是两种背后讲究人的方式。
兰草当初对汪氏诅咒朱兴德生不出儿子很不满,咒四哥朱兴德无子,那还等于是在诅咒要断了她亲叔叔那个房头的香火,两种火气直窜天灵盖,她是直接找到她大哥头上,实话实说学一遍,然后让管一管大嫂。一家人,啥仇啥怨啊,生个女儿那么捡笑。
却在胡小缨想接近她时,兰草从不搭理,一次好脸都没给过。
也从没提过,汪氏平日里对待她这个小姑子更不咋滴,就怕大哥大嫂家散了,大侄子们怎么办。能吓唬住大嫂管好一些才是最好的。
所以此时,兰草很担心大哥听完更上火了。
朱兴昌是万万没想到啊,两位弟媳对汪氏有那么大的怨。
“我这……”朱兴昌舔舔干裂的唇,有些难堪,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啥词,脸通红通红的:
“一听吓一跳,我好些都不知道。以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现在是忙。两位弟妹,以后我多说说你们大嫂,别和她一样的,对于那些发生的,大哥给你们先赔个不是了,行吗。”
孙氏和李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人坏话被听见,这可是做大伯哥的还要给她们鞠躬,她俩急忙躲开,“大哥,和你没关系,你总起早贪黑忙,我俩也不是对你不满。”
朱兴昌四只都僵**,说他媳妇,他就能好看了?
朱兴德刚要截住话题,要给朱兴昌搭个台阶先回屋,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胡小缨的姨奶奶带人气势汹汹进门了,让朱家给主持公道。
汪氏给人家胡小缨按在地头打了。还当着好些人的面前,骂胡小缨和朱兴昌乱搞男女关系。
而这一回,胡小缨进朱家门,也不再是寻孙氏和李氏唠嗑,而是在见到朱兴昌就差些扑进怀里。
二十二岁的小妇人委委屈屈哭着对朱兴昌诉说,她名声毁了,“我该怎么办呀。”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让你俩有话题
朱兴昌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女人是咋回事儿?进院儿就扑他。
朱兴昌一边让胡小缨有事慢点儿说,先别哭。
这女人都快要给他哭冒汗儿了,嘤嘤嘤的,哭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一边又急忙问向胡小缨那些亲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说不清,你们也说不清吗?”
朱家伯母听到动静冲了出来,脸色极为不好,一把扯开门帘,几步蹿到胡小缨姨奶面前跟着呵斥道:
“大清早的,俺们家才起身,饭还没吃进肚呢,你们这就找上门。
找上门也行,你们倒是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别只瞎嚷嚷让我们做主,我们给你家胡小缨做的哪辈子主?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朱家把你们怎么滴了。
实际上,我大儿子和我侄儿回来不过半宿,觉都不够睡,压根儿就没有出过家门!”
最后一句话,朱家伯母特意大声嚷起来。
她怕外面有好事儿的村民路过听见。
去地头会路过她家。
万一被胡小缨这么一顿哭上门,回头瞎猜传的乱七八糟,那才叫有理说不清了。
之前,胡小缨以及她的那些亲人冲进院落时,朱家伯母在屋里正端酱菜,并没有听清汪氏打人等那几句告状声,这也就致使,她此时想维护儿子名声的心意注定会白搭。
“咋就找不到你家头上,你们也不用逼问小樱,她能好意思说吗?我一把年纪了都不好意思学这事儿”。
胡小缨的姨奶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胡小缨被薅乱的头发,明明刚说完不好意思学是咋回事儿,紧接着就像倒豆子似的,说起事情起因。
不仅学的十分详细,而且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想和朱家伯母掰扯道理的语重心长:
“你看看俺们家孩子,被你家大儿媳妇给打的。
就按在你家那地垄沟里呀,当着好些人的面前,又是抽打俺们孩子的脸,脸都要被她扇破相了,又是薅头发拧身子的,瞧瞧那衣裳给撕的,快撕成碎布条了。
要不是一大早上,地头就有人干活看见了,给拦了那么一把,你家那大儿媳扬言,要给俺们孩子扒光腚扔到坟圈子里。
地点还给选好了,要给扔到小樱那前头短命男人的坟头上。
听听,那汪氏多呢性,这把她能耐的,跟个母老虎下山似的。
这是打。至于骂的,那就更加不堪入耳,连我活这么大一把年纪的,听着都臊老脸。
你家大儿媳骂俺们小樱和你家老大滚过高粱地,骂小樱和你家老大坐车也起腻,说那拉脚老牛承受不住小缨是骚狐狸,还耐不住刺……”
剩下的话还没说全。
“你得得得!”朱家伯母急赤白脸赶紧叫停。
朱家伯母被汪氏气的直在心里大骂:蠢妇。完了。
这蠢妇折腾自个也就算了,还连累她大儿子往后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
明明没有那么回事儿,都得被三姑八婆传的像模像样。
讲究她儿子人品,甚至会拐带她孙子。
朱家伯母快要被气死了。
一边不是好眼神地瞪向胡小缨的姨奶。
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要激怒老大还是怎样,连胡小缨的脸面都不顾及了,让学一遍咋回事真就学的这么详细。
她真想喝一声“你大可不必说的那么仔细”。
也难怪不让胡小缨本人开口,本人怎么学那些难听话?这可真是带来一堆不要脸面的好帮手。
可你愿意学,咱还不愿意听呢。
一院子的孩子,说的那都是什么恶心嗑儿,再说下去就得给老爷子气犯病。
朱家伯母指着大门外:“甭管啥大事儿都给我出去说,我们家这院子,不是谁都能上门乱喊乱吵吵的。有事儿也和我说,汪氏在哪呢眼下?!”
朱家伯母是真怕胡小缨的姨奶非得嚷嚷让老爷子做主。
别说老爷子了,要依着朱家伯母的心里想法,她连朱兴德、孙氏、李氏等人都不想让掺和。
因为这么难堪的事儿,少搭上一个是一个。
以防往后别人讲起这次桃色事件,会带上句“那日朱兴德和两位堂嫂都在场、都知道”,那样做等于是还要搭上侄儿和另外两个亲儿子的名声。
再着,处理的好与不好,跟这种事情挂钩都不会有好听的话。也压根儿处理不好,难道还能俩女人全收了吗?
要不是老大实在是躲不开,朱家伯母打心眼里的希望连大儿子最好也别去,全可着她一人来得了。
她一个老太太,不怕和这些妇人扯炕上那点儿男女事。
奈何她大儿子是躲不开的。
谁让汪氏现在名义上还是她大儿的媳妇。
胡小缨的姨奶立马憋回还要拱火的话,顺水推舟跟在朱家伯母身后往外走。
说实话,她们本来也不敢在朱家院落闹开。
带人来,无非是想闹出个动静。
不过,一旦要是将朱老爷子气病了,那可摊上事儿了。尤其朱兴德还在家。
一个村里住着,朱兴德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了解吗?
他们是冲进院才发现这位在。啥时候回来的啊?
姨奶放弃大闹了,胡小缨也不敢太故意往朱兴昌面前凑了。
只两眼哭得红肿,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兴昌身后,任由朱大哥做主的模样,且还十分识大体地带着哭音劝道:“别说了,都别说了,太难堪了。”
但是姨奶没听她的。
姨奶跟在朱家伯母身后朝外走,边走边觑眼朱家伯母神色继续道:
“再难堪我也得说呀。
孩子岁数小,不懂这里面事儿有多大,咱俩做长辈的,还能不懂吗?
现在地头的人,都知道你家老大和小樱。
想必不出明日,就得传的到处都是。
俺们孩子好好的名声就这么毁了。
唉,我也知道不赖你家老大,可是,小樱比你家老大还可怜。
挺好的闺女被人空口白牙,稀里糊涂的和你家老大凑成堆儿。还被揍够呛。谷
刚才小缨说不想活了,我那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要跳河,要不是她哥哥们拦着,那真容易跳进去。
我也是一时着急,这才又是吓的又是急的不行,才寻思上门来问问咱两家怎么处理这事儿。看看怎么弄才能让外面别说的那么难听。”
胡小缨的姨奶又愁苦着一张脸抹上了眼泪说:
“俺家这个孩子真是个苦命的,她前头男人早早没了,年纪轻轻没享过一天福,就这样,仍为那短命鬼好好的守了两年。丫头不招灾不惹祸,一天啥说头没有,很是能干,来咱村里就住这么几天,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再走一家啊?再走一家,也寻不到那好的了,对方不得知道这一茬啊?就得说和你家老大在一起过。”
朱兴昌咬紧牙,才忍住没出声。
怎么就和他在一过了?
而朱家伯母被胡小缨的姨奶念叨的太阳穴直蹦。
她不愿意搭理那些话。
那意思无非是咱家将人家名声毁了,人家明明能嫁的好,却让人家以后没法再嫁的好,这是想彻底赖上咱朱家了。
真真假假的往脸上贴金,别以为她不知道。
可是,到了眼下境地,连朱家伯母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因为甭管是被迫的还是怎样,确实是坏了对方名声。
男女之间一起掉河里说不清都要娶呢,更不用说这种了。
所以说来说去,朱家伯母只想赶紧找到汪氏那个蠢妇,先大嘴巴子扇一顿解气再说。
汪氏简直是坑自己,坑男人,还坑孩子。就没见过往自家男人脑袋上主动扣屎盆的蠢妇。
朱家伯母边赶路,边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老大:汪氏,不能要了。
……
也就才过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到朱家地头呢,双方就相遇了。是在别人家地头遇见的。
汪氏正被村里老谢家两位儿媳妇,搀着胳膊往前走。
朱家伯母面上没露,心里却是吃惊的。
不是说给胡小缨打了吗?
胡小缨能自个走路,怎么这打人的,到头来却要被人搀着才能走。
要说事情起因,汪氏还一肚子委屈呢。
之前,她娘家人不是随她回婆家闹了一通。
别看朱家伯母被冤枉得不轻,好似被汪家人骂的挺惨,但是别忘了,她是吃亏的性子吗?她能只听着不还嘴吗?
汪家人冤枉朱家伯母一句,朱家伯母有八句等着。
汪家人说,“就你这样当老人给儿子拉皮条的,你还想指望我姑娘给你养老?”
朱家伯母立马回嘴:“就你家姑娘那奸懒馋滑的,要是日子能倒退,白给我们家都不要。我告诉你,有能耐别没脸没皮回来,你看我朱家人会不会有一人去接她?你们老汪家人这么心齐,那就赶紧给她留在家里当吉祥物,千万别给我们家送回来。送回来,你们就不姓汪!”
诸如以上种种对话。
也就是说,双方一场骂账下来,没有输赢。
这也致使汪家人才清醒的意识到,他们家闺女真有可能回不去老朱家了。
这个凉了的信号一出,之前陪同汪氏去的亲人,包括汪氏的姑姑和表妹看见她就啧啧发愁,说这可咋整,人家不要你了,你好好的日子没了。
等于是再没一个人能说句有用的话,干出有用的事儿,只会给汪氏添堵。
汪氏气的不行,质问:那是你们去我婆家说的太狠了,这和去之前商量的词不一样,咋还能说着说着骂上我婆婆了。
这些亲戚被汪氏也说的下不来台,当场就干起来了。说你知不知道好歹,合着白给你出力,还没落下好。难怪你婆家人膈应你。膈应你就对了。行了,以后没人再管你的破事儿。
而汪氏的嫂子弟妹,这回也知道确切的信儿了,知道朱家人真的不在意这位长媳了,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怎么可能还会容下出嫁的小姑子在娘家蹭吃蹭喝。各种矛盾、摔摔打打的,打孩子骂话给汪氏听,还和自家男人找茬吵嘴,让男人出面逼迫汪氏赶紧离开。
哥哥弟弟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地,问汪氏啥时候走。
就连今早,汪氏的亲爹娘也在背后嫌弃她。
她亲爹气哼哼说:“赶紧给她撵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管她回去还能不能立得住,她就是一天八遍给她婆婆下跪赔罪咱也别管了,赔罪总比赖在娘家好,别再砸手里。再说儿子才是根本。往后要指望儿子儿媳们养老。不能因了她在娘家,让儿子儿媳们不满。”
她娘说:“作孽啊,我现在想想都来气,以前她在婆家过得行时,没见过她拉拔过兄弟,一门心思给老朱家出大力,不知道自个姓啥的虎玩意儿,现在却回来吃娘家兄弟的。说实在的,难怪朱家那面的亲家母骂她缺心眼,这也就是我生的吧,要不然我都想骂她这句。一把年纪了,里外拐不分,她但得以前帮扶过娘家兄弟一把,我现在也有脸替她出头骂儿媳妇们。不容她,纯属是该。”
汪氏今早才发觉,好像头一次才看清娘家人。
汪氏是压抑着哭声,偷偷离开娘家的。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悄悄地哭。以往她都是闹出动静嚎。
就那么一路走,一路抹泪。
感觉这天地间,到头来谁也指望不上,她想儿子,想她男人,想回家。
也只有和朱兴昌的家,才叫家,她待着才仗义。
至于遇见胡小缨是意外。
汪氏的娘家到杏林村要路过一大片田地,正好老朱家庄稼就在那里。
汪氏看见庄稼地里的杂草,寻思顺手拔拔吧,都走到这了,顺便的事儿。要不然回头还要特意来薅杂草。
就在这时,胡小缨出现了。
胡小缨先笑呵呵打招呼问朱氏:“大姐,你咋回来了,是路过吗?”
叫姐,不叫嫂子。杏林村明明是汪氏婆家,胡小缨问是不是路过。
发现汪氏忍气没搭理她,胡小缨往近前又走了几步说道:“姐不会是要回朱家吧?可那日,我听说你……”
然后将从孙氏和李氏那里听来的,朱家伯母怎么大骂长媳,怎么说的你要是自个回来就不姓汪的话,学了一遍。
“那你这要是自己回来,那面还不欢迎,可真是,啧啧。”
这个时候,汪氏就已经攥拳头了,但胡小缨似乎嫌她火气不够似的,又讲起她前几次搭朱兴昌的车,俩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假意劝着汪氏:
“我才发现兴昌哥脾气可真好,我说什么话题,他都能对上,和我说话也特别有耐心。像兴昌哥这样好脾性的男人,姐,你怎么就和他动不动能吵起嘴呢,还能被兴昌哥给赶回娘家,我实在是想不通……”
“回来我还和我姨奶说呢,那日可不好意思了。那日我还闹肚子,搭兴昌哥的车,我说着说着话就得让他停车,我就钻那高粱地。兴昌哥也没嫌我麻烦,还笑呵呵在路边等我,嘱咐我,不碍事儿,别着急。”
是直到“高粱地还别着急”,汪氏才一个虎扑,将胡小缨扑倒在地就开始猛揍。
她早就想胖揍一顿这小狐狸精来着。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跑到她这正当媳妇面前,还敢耀武扬威如此不要脸的。
胡小缨也不是个吃亏的,那时不仅趁着这面还没村民发现有还手,而且用语言刺激汪氏: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瞧瞧你那样,长的又丑又黑又胖,你知道你那俩妯娌还有外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一脑袋浆糊,一张蠢妇脸。干活不行,吃啥没够。你除了比我有个好命男人没早死,就凭你也配和兴昌哥过好日子?我哪句说错了?是兴昌哥就稀罕和我这种比你面嫩十岁的小妇人,还是他耐心等我去高粱地上茅房让你嫉妒了?他都没等过你吧,你是个掉壕沟都没人管的,蠢女人做到你这份上换我早死了,他在家一天下来也和你说不上十句话吧,却和我有不完的……”
“你个臭婊子,我让你俩狗男女一起上茅房,我让你钻高粱地,我让你俩凑一堆说话!”
就是汪氏这一嗓子,让赶过来劝架的村民全听见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此时,汪氏望着老朱家那一大家子人。
她婆婆站在岸上,正怒视汹汹看她,看她像是在看一颗屎壳郎,眼里毫无温度。
估摸正在心里恨着她吧。
这场架打的,在外面惹了事儿,又败坏了人家儿子的名声。
人家当亲娘的能不恨吗?可以理解。
再说现在老朱家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是有点儿本事了,越是在意驴粪蛋表面光的面子问题。
呵,明明以前也不是什么很体面的人家,现在自认为有点儿身份,她婆婆这就忘记以前干的那些蔫坏事儿了,好像换了人似的。
可是谁又不了解谁啊?
她嫁进老朱家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有些事情还是她婆婆对她言传身教的。暗戳戳磋磨小叔子家留下的唯一根儿,呸,比她背地里嫌弃自己那俩小叔子家调皮孩子手段还恶心人。
汪氏心想:
行了,婆母,不用瞪了,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儿吧,咱俩老大别说老二。
知道婆婆你更加嫌弃我这个儿媳妇拿不出手。
也别拿我本性坏说事儿,你以前比我还不如呢。我要是有本事,我就算再本性坏,你也不会口口声声要休掉我,因为你就是那样势利眼的人。
汪氏不屑的目光,从朱家伯母身上,又转移到孙氏和李氏身上。
她两个妯娌孙氏和李氏,此时是站在胡小缨那些亲属中间。
时而和胡小缨带来的女人家低语两句话,发现她望过去,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和她对视。
可见两位妯娌,也是有意思极了。
她还没有被朱兴昌休弃呢,这段日子,两位妯娌就和外人比和她这个亲嫂子关系还亲近。
两位妯娌待胡小缨好,不就是想合起伙来体现她这些年做人的失败吗?不就是想一起孤立恶心恶心她吗?
不就是想按住她头,只要想回家,不仅要对婆婆认错、男人认错,小叔子们认错,这个那个反正都是她的错,而且想回家,连着对两位妯娌也要矮半头吗。恨不得想给她踩到泥里。
做梦去吧。
赶明儿她非要做个孤神野鬼,到时她就守在两位妯娌身边,一年不行就两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她还要好好看看呢,两位小叔子能对两位妯娌好到哪里去,看看她这个做大嫂的死了,午夜梦回,两位妯娌到底心安不安。要是脸皮贼厚,等到她死了,还没觉出给大伯哥寻机会拉皮条不算错,她做鬼也不会放过。
因为一码是一码。
以前她即使再不对,这一次,在两位妯娌明知道胡小缨不安好心的情况下,还能合起伙来给大伯哥制造机会多和胡小缨相处,这俩人就是个恶的。
汪氏在眯眼瞪视孙氏和李氏时,难免用余光会扫到人堆里的小姑子。
兰草正心急地喊着她,发现她没反应,兰草跺了跺脚,还让老谢家两位媳妇快扶她去坝上看看哪里伤到了,怎么站着都要靠人扶着。
汪氏头一次感觉出对兰草的愧疚。
她可能真的像她娘家妈说的那样,天生缺心眼,本性自私,也注定没有给谁做长嫂的责任和使命感。
事情最初起因,明明是由小姑子告状引发她被赶回娘家,她眼下却一点儿不恨兰草。甚至还有些愧疚。
脑中都是那日,她揭小姑子短处骂的那些话。
你说她是咋能骂出来的呢。
汪氏有些恍惚地琢磨:
这世道,女人家本就不易。
她没尝过小姑子以前遭难的滋味儿,就觉得吵架嘛,只要能吵赢了,甭管说出什么难听话都没啥。
眼下才恍惚理解,她那些行为简直是在小姑子伤口撒盐。
备不住兰草为了忘记那些事儿,背后需要用日子一天天磨着过,才能让伤口慢慢结痂。小姑子还不足双十年华,比她小了整整十岁啊,她这三十岁的都经不过这一遭,不到二十岁的兰草的是怎么在经过那些恶事一点点挨过日子的?背后舔伤口,当面还不能露出来,因为她们这几位不慈的嫂子会嫌晦气。
对不住啊,兰草。
汪氏一叹。
且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不过,没事儿。多亏着自己生了几个好儿子。
等她见到自家孩子们就好了。
她虽然不会叮嘱孩子们去恨谁,那样没劲儿,何苦来让孩子们记着仇日子会过的不舒坦,往后没娘了本就心里沉。但是她可以叮嘱孩子们对他们姑好啊,想必兰草那个做姑姑的,不仅往后会实诚的对她孩子们好,兰草这种性子的亲人也值得她的孩子们孝敬和真心对待。
就这么办。
要说,提起该真心对待的,还有朱家老爷子。
汪氏大致扫了一眼,老爷子没来。
汪氏认为,别看老爷子从没对她另眼相看过,甚至相反,她知道老爷子对自己也有很深的意见。
但是她仍然觉得那位老人,才是朱家最值得尊重的。
打年轻那阵,从她们这个几位孙媳妇怀孕,老爷子就会细心多准备点儿细粮,以防哪个孙媳没奶,给孩子们熬米油喝。哪个有娃了,就让哪个歇着。
她亲婆婆在那些年,经常拿她们几个儿媳当长工使唤,好似家里的活,只有儿媳干了才叫不吃亏,儿媳要是不干,亲儿子会受累,那样婆母心里会不得劲儿。尤其她这种进门最早的,受的磋磨最多。
是家里老爷子心里敞亮,总会说,娶进门没有外人。谁干活都一样。
反正种种小事情吧,汪氏现在想来,看来尊老爱幼真不是因为谁老才敬重着。她就不敬重她亲爹娘,也不敬重她婆婆,这仨人甭管咋变化她也尊敬不起来,处事不行。
而想必老爷子今日没来,是留在家里拘着她的几个孩子呢吧,不想让孩子们看到亲爹娘的难堪。
汪氏终于看向了人群里的朱兴德。
“德子,说句实在的,我在来时路上还没想过和你坦白,但眼下看到你,我就不想再含糊下去了。
我之所以被你大哥撵回娘家还没有主动回来,是因为我这人,品性不咋滴,前些日子听说你家生老二又是个小丫头,给我乐的呀。我捡笑来着。
那时寻思,多好,老天爷才是公平的,不能天底下啥好事儿都可着你这房头来,至少生儿子这方面,你就是不如我和你大哥。
后来这事儿被你大哥知道了,他骂我丧良心,让我回娘家醒脑子去,而我也不是不敢和你大哥对着干,他让我回去就回去啊?我压根儿谁都不怕,我只是怕丢酿酒的活计而已,这才老实听他的话回娘家。”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朱兴德本来站在河坝边上,正询问着老谢家人是咋打到一起去的,两家地头离的最近,看没看见胡家人动手,打他大嫂哪里了。
甭跟他说老胡家人没动手,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伤,不是表面上,谁看起来凄惨谁就是伤的重。
那点儿小伎俩在他这里还不够看。谷
胡小缨想给自己弄的凄惨无比,哭哭啼啼装弱势,不代表是真惨。还很有可能是自找的呢。
而他大嫂眼下是站不住也要身板挺直,还将头发给梳好了,脸上抓挠的血迹擦个干净,那也不代表就是他大嫂没吃亏。还很有可能吃的是哑巴亏呢。
结果冷不丁听到汪氏喊他,朱兴德再一细听内容,懵了,这咋还实话实说上了呢。
真的,这是朱兴德的第一反应:大嫂不对劲儿。
村里的妇人,离开爷们总是会上演寻死觅活,大嫂不会是打算要寻死吧?
不,是城里的也爱耍那一套。
有些爷们还不是故意甩了媳妇呢,是不小心死在了前头,就这,还有许多妇人受不住、想不开,一根绳跟着吊死。
那叫一个死心眼。
为此,他几次出远门前,都会提前嘱咐过小稻,“我要是在外面突然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千万别学那些虎娘们随我去。握好钱、养好闺女,比啥不强,别干那没意义的事儿。再说随着去也晚了,时辰上不对,阴间咱俩容易走岔道。你说到时咱俩人没了,钱没花完,闺女还成了没爹没娘的小可怜,呕不呕得慌?能给我气的棺材压不住板。”
小稻一边呸一边表态说:“你放心吧,我指定不随你去。”
倒也不用回的那么干脆。
那都不寻思寻思的啊?
扯远了。
朱兴德已经顾不上为这番话的掉脸子了,他一把扯住要下坝收拾媳妇的大哥,匆匆小声叮嘱两句。
朱兴昌本来头顶都要冒火了,听清弟弟的话,一下子愣住:“嗯?”
而就在这时,朱家伯母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上了。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汪氏:“你是不是疯啦?属疯狗的呀。大清早的,你先是在地头打人,往你自个男人头上扣屎盆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虎的。祸害完自己的男人不算,这又开始发疯,当着这些人的面前胡咧咧!”
明知道汪氏说的是真话,朱家伯母才更生气。
关上门,你就是给德子下跪忏悔都没人稀得管。
那叫肉臭在锅里,怎么丢脸都丢在自家。
现在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前说那话,你是嫌朱家只有桃色事件不够热闹,还想再添一件兄弟不和给凑个“好事成双”不成?
朱家伯母撸起袖子就要下去。她非得亲自巴掌撇子的给扇清醒不可。
奈何她大儿子比她速度还快,先一步跳下大坝,一把扯住汪氏吼道:“跑谁家地头打架去啦?”
“我在自家地头打的!”
朱兴昌先是死死按住汪氏挣扎的胳膊,然后才看向胡家人。
不按住不行。
他从打照面就发现汪氏今日疯的不轻,连一眼都没稀得看他。
瞧那样,好似在心里恨透了他。
这一碰,也碰不得了,他拽住不仅往后面躲,而且只嚷嚷一句:“我和你无话可说,我只想回家看眼儿子们。”
是要回去的,回去才能问问这娘们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
可刚才堂弟说了,这些都叫内部矛盾,关上门有的是机会收拾,紧要的是先把话当大家面前问清楚。
所以朱兴昌也改变策略了。
本来他是打算依照村里人一向做法,甭管女人在外面对错,先给骂回家再说。当着大家面儿问话,那多磕碜啊?过后该被大伙传的乱七八糟。
此时朱兴昌干脆不嫌弃磕碜了,一手按住自己媳妇膀子,一边直接问到胡小缨头上,“你大清早跑我家地头来干啥?”
胡小缨一噎,她万万没想到当着大伙面前,朱兴昌会掀开来说,一时没有准备。
“兴昌哥,我……”
“我呸,你个贱人,我揍的就是你这种送上门的贱种!”
汪氏本该哀默大过于心死的,她都不想活了,看过儿子就去跳河,还掰扯是怎么打起来的作甚。
她也不想到了最后当着这些人面前苦苦解释,解释一通后,反过来还要亲眼见证她男人、婆婆、妯娌全部倒戈,睁眼说瞎话偏帮胡小缨。那她会气死的。
可她实在大恨胡小缨贱兮兮的那声兴昌哥,哥你奶奶个腿,你那么缺哥回家找你亲哥去吧。
旁听的朱兴德:“……”
朱兴德瞪着汪氏:大嫂,你倒是接着骂,接着说啊。他这个急性子真是受不了。
还好朱兴昌这功夫像被通了神灵,且还用从没有过的冷酷声音喝问胡小缨:“你这不等于送上门找打嘛,没事儿去我家地头干啥。你们到底说了啥,惹呼得她能动手打你。”
这话一听,就带着偏向。
可汪氏没领情:“呸,朱兴昌,你咋那么能装呢!”
朱兴德望着他大哥脸上被大嫂吐的痰,松了口气,行了,这回终于接上了。
果然,汪氏不再死犟的只顾气咻咻,她干脆将胡小缨是怎么说的,怎么刺激她的,通通倒豆子吼了一通,吼出的话让孙氏和李氏急了,瞪视胡小缨似在说:你咋那么婊呢,难怪汪氏刚才看她们的眼神恨不得活吞了,合着还带编瞎话的。她俩只承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胡小缨上门找她们,但确定以及肯定没在胡小缨面前踩汪氏、捧着胡小缨。甚至可以这么讲,压根儿为避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胡小缨相处期间从没提过大哥和大嫂任何一个人名。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干了。
孙氏急脾气:“胡小缨,我啥时候在你面前说过那话,你给我当着大伙面前讲清楚,咋那么能胡咧咧。”
附近村民像看了一场大戏,随着剧情发展开始挤眉弄眼。
跟前儿的妇人们也开始剜胡小樱了。
不大点儿的人,咋能那么不要脸呢,跑人家大妇面前主动挑衅要截胡,你咋不上天呢。
“不是这样的,”胡小缨一会儿望着孙氏李氏恳求,一会儿又急急看向朱兴昌想要解释:“兴昌哥,你听我说,她撒谎,她是什么样的人……”
奈何朱兴昌不打算再听了,这位发直球:“她撒没撒谎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着大伙的面儿我要说清楚,我和胡小缨压根儿就不熟,拢共才见四回面,还是她跐溜从树趟子钻出来,说认识我俩弟妹,我是看在我弟妹面子上拉脚,没好意思提收钱。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对话,还有几句是重复的。”
重复的啥?
“她那天拉肚子搭车,给我整的,真是全看在俩弟妹面子,才会强压着脾气在道边等,过后我还寻思这人,可真是少见,没提拉脚钱就真没给……算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女人家都面薄,又一个村里住着,不差那仨瓜俩枣。但是胡小缨,你现在必须当着大伙面前说清楚,我是不是和你不熟?我媳妇学的你俩那番对话,是不是根本没有过的事儿?我讲的才是事实。你把这事儿先说清楚了,然后你嫂子误会打人不对,我再让她给你道歉。”
胡小缨开始了,开始要嘤嘤哭着跑走。
就在朱兴德以为会不了了之时,他大哥办事思维再次让他讶异。
其实就是眼下跑走也没事儿,基本上都听明白了。
但朱兴昌不让,他做事一向开弓没有回头箭。
朱兴昌扯着汪氏要上坝追赶,而且还同步吼着朱家伯母和两位弟妹:“快给她截住,哭算怎么一回事儿,不说清楚,今儿谁也不能走!”
第三百二十章 两章合一(为米砂兒打赏+)
胡小缨被李氏和孙氏给拦下来了。
而且李氏是在朱兴昌还没发话前,就一把拽住胡小缨的胳膊。
这回李氏和孙氏还不让了呢。
什么玩意儿啊,编瞎话竟然带着她俩。掰扯不清楚,回头男人到家就得捶她们。
况且,她俩才是在汪氏面前最有底气的人。
汪氏明明有各种对不住她们的地方,她们可从没怎么对不起过汪氏。被这么胡编了一通,要是撕撸的不清不楚,就会反过来。
信不信?凭汪氏那个猪脑袋,会将胡小缨那番假话当真,过后咋解释都没用,会恨她们一辈子。
汪氏那是个虎玩意儿,谁知道过后恨她们用什么手段。
她们不怕被恨,怕的却是一个房檐下住着,能防一天却防不住一年,赶明儿下点儿巴豆也够她们呛。
“你先回答我大哥话,回完了,我们还有话要问你呢,走什么走。”李氏拉着脸子对胡小缨说道。
李氏知道事情有个轻重缓急。
虽然她心里很急,但是给大伯哥澄清比自己的事情重要。
本来坝上人就多,容易你一言我一语的,她现在要是急火火质问等于是添乱,更容易被胡家人避重就轻钻了空子。
说话做事要一件一件的来,这样才能让村里围观的人听的清晰明了。
胡小缨的一个嫂子赶紧过来帮胡小缨说好话,用商量伏低做小的语气护着道:“不是,有啥话咱回头再讲吧,你看我这妹子被你家人给打的,浑身上下没块好地方,这总是事实吧?你看她脸都白了,身上还不一定什么样,让我妹子先回去找郎中看看要紧。”
孙氏认识说话的这位,也很懂这位赶过来救场的心理。
别看站出来说话了,不一定是为了胡小缨。
胡小缨是来扑奔的亲戚,回头甭管这事儿撕撸开有脸没脸,胡小缨大不了包袱款款走了,只要想嫁人去外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胡小缨的亲姐姐就在县城郊区庄子,离她们这里远。
可胡小缨姨奶奶一大家子人还要在杏林村住,要继续和全村人打交道,等于是胡小缨结的因,那一大家子最后却要承担果。村里人都在瞧着呢,这才急了。
孙氏似笑非笑看着说话的妇人:“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妹子能大清早跑进我家院子又哭又抱屈的,该她告状的,她可一句没少说。这又跟着咱们来大坝寻我大嫂对峙,只眼下节骨眼儿就脸白要晕了?咋就能那么巧呢。不过就是回答我大哥两句话,有这么费劲吗?”
胡小缨深吸一口气,知道要躲不过去了,再躲只会更加坐实她理亏,转回身道:“我确实和兴昌哥不咋熟,只说过几句话而已。”
朱兴德忽然呵斥道:“大点儿声!”
胡小缨一哆嗦。
老朱家人怎么集体咬她。李氏、孙氏,这又多个堂弟,瞧上去比汪氏和朱兴昌那俩当事人还狠,这是胡小缨之前完全没想到的。
“我确实和兴昌哥没说过几句话,没有那个,男女方面的事儿。”
随着这话落,附近村民们嗡嗡的议论声响起来了。
“原来没有花花事儿啊。”感觉大清早看了场寂寞。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看来真不是那种关系,两面都否了……”
“也是,早先我就嘀咕过。你见谁家男女之间有那种关系,口口声声拉脚要收钱。”
瞧朱兴昌那个斤斤计较样吧,一看就是和胡小缨被窝里没事儿的。要是有那方面的亲近事儿,不主动给掏俩钱就不错了,还能不依不饶提几个铜板?那得是多抠儿的人呐。
没错,大伙对别的或许还一知半解,但从拉脚钱的事儿上,就足够大家能分析出真相。
因为能让朱兴昌在解释如此重要事件的情况下,能在拢共加一起没说上十句话的状况下,却反反复复提了两遍没要拉脚钱,就可见这事儿让朱兴昌心里很介怀。
认为胡小缨很没眼色,咋就能不给钱呢。
不好意思提,你就不给啊。
这不嘛,谢家婆子听完经过,先维护上了朱兴昌。
两家地头近,她是看着朱兴昌长大的婶子:
“要我说,老大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孩子,有些人,可不就是厚脸皮。”
说着话还瞪眼胡小缨:
“搭车凭啥不给钱?要不趁着大伙在,依我看先别说那些没用的,那些毕竟都不当吃喝的,先紧着将车钱给了吧,这才是重要的。”
可见,活到谢婆子这个岁数,其他全是虚无。什么钻被窝男女的,那都大不过钱。
谢婆子继续大声道:
“也不要说谁抠不抠门。
要知道,老大那辆牛车除了必要时拉酒,平日里干的就是拉脚的活计,那等于是人家吃饭养家的营生。
十里八村互相谁不认识?要都是冲认识就不给钱,都那么蹭车坐,人家拿啥回去养老人孩子媳妇,喂牛草料不是钱吗。
一辆车上那座位都是有数的,白搭个你,再白搭个她,得,一趟白跑了。”
连她坐车还要给铜板嘞,因为咱是讲究人。
这番话惹得大伙连连应承“可不是嘛,先将帐结了。”
自从外面开始打仗,物价眼瞅着蹭蹭上涨,好些人都是凑点儿钱就要进趟城添置油盐,凑点儿副食鸡蛋鹅蛋就进城卖,卖了再买些需要的,紧着倒腾,游寒村老左家就弄出了客运车队,方便大家进城采买。
朱老大就是其中之一负责跑活的。
最近左家忙着盖房子种地,需要频繁的使用牲口耕地且拉土拉砖,这才没有像之前那般,必须跑到左家小卖铺先扯票子再坐车。听说只是让信任的师傅们随身兜里带着票子,车上有空位置可以载人的情况下,由师傅当场收钱撕票子。因为这里面涉及拉脚钱,回头要分点儿给老左家。别看左家不出力不出人,但那是人家的车啊,算是投了本钱的。
朱兴昌就是这种情况的拉脚师傅。
朱兴昌一直挣两份钱,一份是给左家短途运酒或是有什么需要运输的,他就要去干的活计,拿的是正经固定工钱。
还有一份就是像大伙知道的那样,在不忙的情况下可以专门出去拉客,忙的情况下也可以车上有空位置就捎脚拉人,一趟挣多少铜板的那种。
左家人很信任朱兴昌,那是德子的哥哥,又跟着曾上过山效力过,所以比起其他拉脚师傅,朱兴昌不用拉人挣钱报账,比方说,不用拉一个就得告诉左家一声。所以他是有选择权的,拉脚想收谁的钱,抹不开不想收谁的,这都可以随他心意。
不过,要插一句,是朱兴昌自个实诚,凡是他收钱拉走的,回头秀花不问,他都会跟在后面主动汇报一声今日收入多少,将该给左家的“分红钱”从来都是算的明明白白。
朱兴昌也不是天生实诚,如若没经了前面那一系列事儿,他一定会偷攒,可他眼下不想因为钱再伤弟弟的心,那样做会让弟弟在其岳父家丢脸。那成了啥事儿啦,要是摊上他这种贪便宜的大哥,偷挣那点儿又发不了家,那样做等于是用左家和弟弟对亲戚间的信任在换钱,不划算。
所以啊,正是因为朱兴昌拉人收不收钱可以自个做主,胡小缨才会没扯车票搭乘。还连问都没问一声,车票到底是多少铜板一趟,只不停地提和孙氏和李氏很要好,那个自来熟的劲儿啊,当时朱兴昌只能耿耿于怀地捏鼻子认了。就当白拉个人了。
也难怪李氏和孙氏,今日在听完那番话要和胡小缨翻脸,且甭管心里怎么看不上汪氏,也定要帮大伯哥先将胡小缨撕扯明白。谷
她们才知道,原来一大家子过日子,不止她们会受委屈。或许大伯哥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为了俩弟弟、俩弟妹也会受委屈。
听听,大伯哥只是听说胡小缨和她们交好,就不好意思收车票钱。
那不是在看她俩的面子是在看谁呢。这也是胡小缨的事情今日话赶话说到这了,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呢,像是她们的娘家人、亲戚之类的,是不是提她们的名,大哥更会不好意思收钱啊。
只是大哥从来没将那些吃亏的事儿,拿回家里说道而已。
而朱兴昌拉脚挣钱是很辛苦的。
外面人只看到朱兴昌挣双份钱,没瞧见遭的罪。
打比方最近左家盖房子拉砖,朱兴昌要天没亮就出发,需要进城先拉一趟砖,去的时候不是空车吗?为了多拉几个人多挣点儿,他头一天晚上就会各处转悠打听谁进城,先约好。
等到将砖从车里拉回左家宅基地,再帮忙背砖卸完车,基本上就下午过半了,换别人可能会回家,干会儿地里活,稍歇口气就要吃晚上饭了。
可是朱兴昌会怀里揣上俩干粮,套车又出去拉人挣钱。多数会再跑一趟镇上,将那些赶集晚归的村民给拉回来。基本上别人晚上要睡觉了,朱兴昌才能到家洗手吃口热乎饭。
就这,还得是别刮风下雨路上很顺利,才会提早到家。
像是那次免费拉胡小缨就属于不顺利。因为那位拉肚子,总说兴昌哥你停一下,她要去道边方便方便,朱兴昌需要安抚同车的等一等吧,出门在外有三急,最后怨声载道的,那天回来时都半夜了。
想想朱兴昌为挣点儿拉脚钱,多不容易。
却没想到啊,好心好意看在俩弟妹面子让胡小缨搭乘,前后几趟加在一起等于是几十个铜板车费钱没了,反过来还差点儿被赖上。
难怪大伙开始跑题,直起哄让先给车费。
他们这里离镇上不近,离县里更是远,胡小缨搭乘通常都是去县城郊区姐姐家,一趟一人十个铜板呢,干啥就能好意思不提钱。
此时,胡小缨脸色通红通红的,她姨奶家那些亲属也要跟着她吃挂唠,正被村民们一起指责。
要不说胡小缨不是一般炮呢,那心理素质杠杠的。她不接给钱的茬,只顾急急开口辩解:
“可是,兴昌哥,那番话真是嫂子瞎编的,怎么可能会是我说的。我不知道嫂子为啥要往咱俩脑袋上扣屎盆子,就因为我没男人又去过你家几趟吗?那也不是为找你啊,都是找二嫂三嫂子。不信问二嫂和三嫂。我们从来没聊过你一个字。我跑上前问大嫂咋一人薅草需不需要帮忙,结果大嫂转手就上来揍我,非说我想靠一张脸勾搭你。说早就想胖揍我一顿了。
说来说去,我命苦啊,呜呜呜,没了男人就这么被冤枉……”
“你放屁,你敢冲天发誓没说过那番话?!”
“我敢发誓。嫂子,你为啥看哪个女人都当作是勾搭你男人的狐狸精,我就不明白了,我要真是那样的品性,我才二十二岁,我何至于男人没了会空守两年。”
这话说的,还真让旁听的村民稍稍相信些。
“你?!”汪氏捡起个石头就冲胡小缨丢了过去,发誓都敢张嘴就来,你说这人要不要脸吧。比她脸皮厚多了。
汪氏大恨,踉跄着就要上前揍胡小缨。
她也不打算死了,因为她要先将胡小缨按河里,先将这个狐狸精收了,非得揍到胡小缨承认撒谎了不可。
汪氏进入了误区,她无法忍受被冤枉那口气。
得,自此这俩人开始进入下一阶段,互相攀咬到底是谁在撒谎。
还别说,都不是什么特别有信用的人,还真不好猜呢。
而胡小缨很是会分析利弊。
既然和朱兴昌再无可能,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主动帮忙澄清了,那么她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咬住是汪氏在撒谎。
反正汪氏犯蠢不是一天两天,村里人都知道那是个配不上朱兴昌的蠢妇。不如就让汪氏兜着,让全村人误以为是汪氏疑神疑鬼,很不信任朱兴昌才打的她。最好将舆论引导成汪氏就是个十足的妒妇、泼妇,让十里八村的女人都当汪氏是个笑话讲究。
是啊,胡小缨算计的很清楚,可是输了就是输了。
胡小缨的姨奶叹气,年轻人看不明白,她却是看懂了。
汪氏即使再不好,汪氏哪怕很懒很馋,有一百个缺点,更没你年轻鲜亮,但挡不住朱兴昌眼里就是没新人,这就任由你有八班武艺、再多心计、长的甭管多漂亮也没招。
那个朱兴昌啊,胡小缨的姨奶就纳闷了,是不是瞎?为啥眼里只有那个原配蠢妇。
白瞎小缨那孩子的一心算计。
最初,其实家里帮小缨看好的是和左家沾点关系的吉三。多好,都是短婚未育、年纪相当、没爹没娘,嫁过去就当家。
可是小缨暗中看了没相中,还劝大家,将来左家小女婿做大官,有可能是咱所有认识人中最大的官,将来孩子读书家人备不住都能借上光,左家大女婿二女婿买卖也定会借着这股东风越干越大,和这种人家走得近全是好处,不过,吉三借左家光却是有数的,不算是特别理想的夫君。
胡小缨偷偷瞧过,也没相中二柱子。倒是觉得六子还好,可是胡小缨有自知之明,以六子现在的本事身价,六子又不是二柱子那种没脑子能用甜话哄住的汉子,压根儿不会娶一个嫁过人的。
那时,正好传来消息汪氏被朱老大赶回家,胡小缨当即就动了心思。一,这位才是根红苗正的左家亲戚,往后几十年有啥好事情指定落不下朱老大。二嘛,别看朱兴昌比她大十岁,可是没听说过吗,年纪大更会疼人呢,身板还结实,她就稀罕那种长的高高大大的。
而这次主动去“找打”,也是胡小缨和她姨奶提前商量过的。
因为之前汪氏带着娘家人去朱家吵嘴,村里人已经影影绰绰听到一些传言。汪氏一旦被气懵了动手,以汪氏的蠢样可能还会被质问时只顾犟嘴,瞎嚷嚷也叫不到点上,搞好了能让朱老大当着众人面前扇汪氏一个大嘴巴。
那样的话,胡小缨打算自己再装装弱,叫叫惨,她是被害者不是吗?以她掌握朱家人很烦汪氏的消息和她对男人的了解,这一场下来,基本俩人就和离了。即便她不能马上心想事成和朱兴昌在一起,但没了汪氏这个绊脚石,之后只会变得简单。女追男隔层纱,朱兴昌只要没媳妇就成。
胡小缨的姨奶想起这些筹谋,再看眼前场景,在心里忽地叹气,该落幕了。
她家等于白帮着胡小缨忙乎一通,没得到任何好处。
胡小缨之前许诺的事成教她们酿酒,慢慢帮家里哥哥安排进城看酒铺子,还让罗家也教她们家田里养鸭,等等好处全没了,不但啥也没得到,搞不好还要惹一身骚。
而就像胡小缨姨奶所见到的那样,朱兴昌早已经不看胡小缨了,那态度好似在向大家表明,只要胡小缨将话说清楚就好,品性好孬和他无关,他并不关心。
朱兴昌只关心自家娘们,正骂道:“你给我滚家去。是谁撒谎不重要,犟那些没用的干哈,你打人就是不对。合着你信不着她,你还信不着我,你一天天那脑子纯是被驴踢过,听风就是雨,虎的透呛!”
说着说着不解气,朱兴昌差点儿将汪氏推个跟头,其实他还想再补几脚,最好就这么一路给踢家去,大清早耽搁多少活计,让旁人看了多少笑话。边推搡边继续骂道:“我一心一意给咱家大小子攒钱将来娶媳妇,你特娘的可倒好,就会给我作事儿,你等回家的!”
与此同时,胡小缨眼睁睁看着朱兴昌扯着汪氏从她面前要走过。
那可真是他的好媳妇啊,都这样了,还要那汪氏呢,她讽刺地想。
胡小缨攥紧拳头:“等会儿,我的名声被你媳妇毁了,大嫂子还将我打成这样,就想这么走啊?”
“你个贱……”汪氏话还没骂全,就嘎的一下抽过去了。
这回妥了。
朱兴德望着胡小缨都要看乐了。他大嫂终于晕对时候了。
来吧,鉴定伤情吧,先对比一下你俩谁伤的重,再将医药费给报了吧。
以及你那车票钱。
第三百二十一章
汪氏经过郎中诊断,脚骨骨折。
汪氏前一次被朱兴昌踹进壕沟里,就是伤了右脚没养好。
这一次是被胡小缨姨奶家的二哥推了个跟头,她没站住又崴坏了脚。
当时汪氏的右脚是呈直角形崴过去的。她再胖,不灵活,身体重量全在脚上。
郎中说,再来这么一次,右脚恐怕就再也养不好了。
胡小缨姨奶家的二哥听完后很委屈,紧着和朱兴昌解释不是故意的。
他是瞧见汪氏和胡小缨在大地里打到一起,那都要打乱套了,不得上前帮忙分开?分开时,他解释大嫂子还要继续往上生扑,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使劲推了一把。没想到会骨折。
在朱兴昌听来,你就算解释出花儿来,当时也指定是故意拉偏架了,因为不是拉偏架不可能只推了一把就能给人推骨折。甚至相等于就是动手打了汪氏。
他那次使劲踹汪氏,都没有给踹骨折,哪来那么多凑巧一个寸劲儿?
汪氏脚骨骨折并不是最重的。
关键是汪氏还小产了,怀了两个多月的孩子没了。
算算日子,就是汪氏没被撵回娘家之前几天怀上的。
这两个消息一出,孙氏和李氏都听懵了。
纷纷琢磨,汪氏果然尿性,脚骨折疼成那样,疼的要站不住。肚子呢,又疼的人直往下坠,直冒冷汗,下面都见血了,居然还能在坝上和胡小缨骂来骂去,一口一个贱货,又是捡石头打人,又是和大伯哥你来我往撕吧起来。就可想而知,汪氏要是脚没受伤能跑能颠儿,肚子也没揣孩子的话,那战斗力会多强。
朱家伯母是顾不上汪氏伤不伤心就骂了起来。
她还伤心呢。
“你个糊涂虫,我已经懒得骂你蠢了,我自己这点儿台词早就骂烦了。怀没怀娃不知道?你来没来月信儿还能没注意?你是大姑娘头回怀胎不懂是咋地,真不知道一天天你那个猪脑子除了蠢懒馋坏还有啥。瞧瞧这些天,你不是和人打架,就是带人四处去骂人。活该,你咋不跟着这个孩子一起折腾没了得啦,咋不疼死你呢。”
朱家伯母只骂人感觉不解气。
她开始往外撵郎中,掀开门帘子直摆手,沉声道:
“回去吧,他叔。不用抓药,她也不配喝药。我家不给她治了,你放心,是指定不会给她治的,不会为口气来回折腾你。一会儿我就让人去她娘家送信儿,赶紧将这瘟神给我接走。”
郎中夹在中间,面露尴尬劝道:“快别说那气话,婆媳这些年了,给你老朱家也生了俩大孙子,咋可能会不给看病。”
郎中是好心,他和朱家关系不孬。
他寻思儿媳不是自个闺女,哪句话说的过于伤人,人家会记一辈子的。
他这才开口劝劝。想给朱家伯母垫个台阶,以免回头看病钱没少花,儿媳妇却因这番恶语还不领情,甚至记恨一辈子,那多不值当。
却没想到朱家伯母是来真的,居然出去要找担架,瞧那样就算抬也要给汪氏送走。
而就在这时,多亏着汪氏的俩儿子出了点儿岔头,朱家伯母这才顾不上汪氏,汪氏也没被再次赶走。
……
变声期的半大小子,抄起棒子就喝问:“到底是谁给俺娘弄的这样的?”
汪氏的大儿子大旺,眼里带着满满的仇恨:“是你?”
胡小缨姨奶家的二哥,急忙退后一步解释:“孩子,我是拉架,不是故意推的。。”
二旺紧跟在哥哥身后跑来,手指一指:“哥,我知道,就因为那个娘们。刚才谢奶奶说了,是因为那娘们不安好心,想破坏咱家才和娘打的架,她想抢走咱爹,然后当咱俩后娘。”
“她咋不上天呐!”
然后让好些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胡小缨明明走出去挺远了,大旺二旺愣是追了上去。
大旺废话没多说,一棒子就从身后削了过去。
亏着站在胡小缨身边的亲戚急忙给挡了下,要不然瞧那准头,是要一棒子奔胡小缨的脑袋使劲儿。
拦架的也没落到好,胳膊被这一棒子打麻了,当场就不敢动了,端着胳膊直哎呦。
而即使被拦下来,棒子被人抢走了,小哥俩也没气馁。只看他俩,嗷呜一声就给胡小缨扑倒在地开始揍。
两个半大小子像两个小牛犊般,拳头、巴掌、扯胡小缨头发,撕扯胡小缨的脸,骂胡小缨不要脸,踹胡小缨胸部,骂胡小缨:让你不正经,揍的就是你。
恁是被好几个壮劳力拽都拽不住。
“X你娘的,你敢欺负俺娘,我今儿废了你!”大旺变声期的嗓音差点儿喊劈叉。
二旺是被大人们拽住胳膊,手脚使不上劲儿,他只能拼劲全力挣脱着束缚,最后竟然试图用牙咬上了,一口就叨在胡小缨大腿上。
当朱兴德被人急匆匆叫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位侄儿已经被大人们制住了,被按在地上,还差些被大人们绑住胳膊腿。
那都没放弃,被按住不能动了,还在用脚刨地。
边刨边带着满满的恨意:“那个臭娘们,你给我等着,我家要是散了,我绝对会先弄死你。”
“还有你们!”二旺接着大旺的话喊道:“谁帮过那娘们,别以为我小记不住事儿,我发誓,我记你们一辈子!”
胡小缨姨奶家那些亲戚,听的很心惊。
朱兴德回到家和左小稻学这事儿时,语气里头一次带出点儿羡慕:
“小子有小子的好,闺女有闺女的好。关键时刻真看出来了,最起码小子打架有力气。就算是哪日没了爹,打起架来也能护住娘。怪道咱甜水那次没干过甜杆,给那小丫头气的咬牙切齿,直嚷嚷要生十个弟弟。她对弟弟甜酒也比对她亲妹子好。”
左小稻将蒸饺端上桌,放下手里的蒜酱碗,递给朱兴德筷子问道:“后来呢。”
朱兴德回答道:
“后来那叫一个热闹。眨眼功夫没看住那俩孩子,胡小缨姨奶家的窗户就遭了秧。
听说俩孩子骑在墙头用大石头砸人家窗户,石块都扔上炕了。
那家在吃饭,桌子差点儿被砸翻,盆碗被砸了,还差些打到炕上的孩子。那人家能干吗?就算再理亏也不能忍,转头就找到咱家去了。
说是指名要找爷谈,或是寻大哥和我谈,被伯母都全给推了回去,说我们仨没空。也只是意思两下,当面训斥两句大旺二旺,有仇找仇人,别伤及无辜。
那家人还想多说你们家咋这样教孩子,伯母就一句,谁让胡小缨是你们家亲戚了,活该。有事去找胡小缨算账,全是她惹的。我们教孩子就算教的再不好,也比你们家弄个寡妇亲戚想插足别人家强。”
左小稻:“……”
“我是问,那爷咋样啦。大嫂这个孩子没了,老爷子一直希望人丁兴旺,不得可惜的心里难受?唉,爷身体没事儿吧?还有,大哥呢,最后看病钱又是咋处理的,和大嫂是过还是不过了。大嫂娘家人来了吗。”
问题太多,但是朱兴德边吃饭也边絮絮叨叨告诉媳妇了。
这些八卦事儿,不和媳妇说和谁讲。
朱兴德先回答朱老爷子身体还成,就是被气的不行。
不知道掉孩子时,老爷子还算好。说自己这么大年纪了,精力是有限的,下面儿孙又都好几十岁了,哪个能真听他的话?自个日子好孬自己过去吧。愿意咋滴就咋滴,省的将来埋怨他。
可是自从听说折腾着没了个娃,瞧那样,老爷子态度立马变了,不止烦了汪氏,连孙氏和李氏也没给过好脸,可能是在心里埋怨孙氏李氏之前和胡小缨走动的勤。
要依着朱兴德公平点儿来看,就是朱老爷子迁怒了。
大嫂自己都不知道,孙氏和李氏咋可能会想到,事情闹到最后会没个孩子。
可是自个亲爷,知道是迁怒又事后诸葛亮,也不能说破啊。
“回去这一天,我没闲着,已经帮爷将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别提了,他那些破烂,破袜子全都不舍得扔,我往外扔,他往回捡。我寻思着,尽快搬出来,到时爷和大哥他们生气也是有数的,等到见不着还怎么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大哥又不会主动告诉。”
左小稻点点头,稍稍放心不少。
说句最实在的,大房那面就算闹翻天也和她无关。她不过是过过耳朵而已。
但是老爷子要是被气出个好歹,那可和她有紧要关系。
她和朱兴德不得伺候吗。
小稻心想:为防止朱家那面一天一场闹剧,别再给朱老爷子哪天气倒,看来别为图个热闹一起搬家了。
这两日,白玉兰和左撇子荒地种差不多了,有的荒地是种菜,那第一茬菜都出来了,等到娘能抽空帮她看眼孩子,她就去拾掇自己那新房去,先给老爷子那屋收拾出来让住进去才心安。
朱兴德吃饱饭放下筷子继续道:
“至于大哥,没个孩子能不伤心嘛,我让他这两天歇着,先将家里那摊子乱事儿处理完再说。”
而过不过的问题呢,朱兴德作为自始至终的旁观者,其实比朱家伯母那个当亲娘的看的还透彻。
“压根儿不会和离。”
“咋的呢?”
“头一天没打起来时,我就问大哥,我说都是男人,你难道真不知道那个胡小缨的心思?一般男女之间有相互勾搭的意思,眼神那样。哪样?带着钩子啊,眼神是心灵的窗口,你看不出来?你真就不想换个比大嫂年轻漂亮的媳妇。更何况这都送上门来啦,勾勾手指就能有这种好事儿,过后可别后悔。你猜大哥是咋说的。”
朱兴德没等小稻问,就脸上带笑告诉道:
“连我都觉得挺难得的,大哥非常清醒。
大哥说没看出来,是因为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不曾给人对眼开窗户的机会。
他心里也明白,年纪差了十岁,那胡小缨看上的,绝对不是他这个人。
没多说胡小缨,倒是没少和我提大嫂,说十六岁嫁给他。
怀着大旺时,汪氏嘴馋到宁可天天被婆婆骂,也要将那口吃的要到手,在旁人眼中那是相当的没脑子没出息,但基本上挨骂得来的吃食,汪氏总会偷偷藏在屋里给大哥留一大半。吃穿住行,都是这样。大哥说,忘不了他媳妇将柿子饼从被窝里拿出来塞他嘴里,大半夜的俩人蒙着被子偷吃。
前些年,大哥还借过丈人家钱,这事儿他要是不说,咱一家子都不知道,是他们两口子偷偷摸摸使小心眼倒腾的小买卖,没有及时还钱,为此汪氏和娘家大干过一场,想耍赖不给钱,说娘家敢要那钱是想逼死她。
所以大哥说,汪氏为了自己的小家得罪透了娘家人,包括让联络酿酒活计也得罪不少,将来有难,那样的娘家能容汪氏待十天半个月醒神,却决不是长久的地儿,他咋可能会和离。”
左小稻听完,明明之前和孙氏、李氏是一个态度,觉得离了才好。要知道,大嫂都咒她和朱兴德生不出儿子了,那人得多坏,要不是汪氏这节骨眼没了孩子,她都想回杏林村和汪氏对骂几个回合。
可是听完后,小稻发现自己居然是欣赏大哥这种态度,感觉不离,更让她心暖。
没想到大伯哥还能记住汪氏过往的付出。
同为女人,还是觉得挺欣慰的。
朱兴德看眼小稻,关于离不离总结陈词:
“更何况大哥还提了大嫂生二旺时差点儿丢了命,人家有俩孩子呢。大旺再过几年就要成亲了。看着吧,大哥那点儿出息,至多就是汪氏做完小月子,他再胖揍一顿媳妇,为了治大嫂,半年不说话,不给钱花,他就那点儿手段。要是依我看,比伯母磋磨儿媳妇招数差远了,还不如扔给伯母收拾。免得做小月子,大哥还要给汪氏端糖水鸡蛋。”
鸡蛋一端,那还有什么教训的气势了?
可是朱兴昌不听他的,振振有词说一码是一码,不让汪氏做好小月子,将来怎么再生娃,会更亏本。
这话一出,朱兴德就明白了:
得啦,再多劝一句他是孙子。难怪人们常说,别掺和夫妻之间的事儿,全无好处。
那他只管一件事儿,汪氏不是骂他和小稻吗?等着,酿酒那活,他给停一年。别骂着他,还想挣他钱,没那好事儿。还有,等他生出儿子那天的,非得抱到汪氏面前让夸到秃噜皮,要是夸的不够用心,词语不够丰富,接着停工。
什么照顾心疼大哥家啊,他也要一码是一码。
“嗳?那个胡小缨呢。”
朱兴德笑了下:“当天就带着大旺二旺揍她的伤,脸被挠的一道道的跑啦,没脸待了,现在满村子笑话。主要是笑话,听说汪氏娘家又干上门了,连胡小缨那个媒婆亲姨家都没放过。咱朱家人压根儿就没出面,是汪氏娘家人上门要的钱,要抓药钱,要做小月子钱。不给就闹被胡小缨打没个孩子。要完赔偿银钱又赶紧送到伯母手里,汪家人很怕伯母将他们闺女再送回娘家。”
朱兴德一边帮媳妇捡桌子,一边又嘀咕句,搞不好这场事情过后,朱家大房三家会再次分家。彻底分开的那种。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想养你
果然像朱兴德猜的那样,经了汪氏的事儿,朱家大房三个小家庭,有了彻底分开的心思。
这不嘛,各房心思活络开了。
只隔了一天,孙氏就来了游寒村。
“二嫂?”
左小稻刚从地里回来。
她去地头给庄稼补点儿神仙水,用百分之九十多正常井水掺点儿神仙水浇浇地,能让稻田长势更好。
今天太阳大,左小稻也没让二妹去地里干活,二妹这两天身子懒,她能干的尽量不让二妹伸手。
之于二妹小豆为何身子懒,小稻心里明镜的,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满山最近折腾二妹折腾的有点狠。
唉,赶紧的吧,搬家。
房子小,就这点不好,容易不小心听见尴尬的事情。
左小稻正要跺跺脚上的泥土去新房归拢一番,没想到半路见到了孙氏。
孙氏离老远就笑呵呵打招呼道:“看来没走茬,瞧瞧,咱俩这不就遇上啦。我先是找家里去了,你不在家。你家我婶子,说你去地里,没准儿从地里忙完还不回家,直接去新房那面拾掇。我寻思那就来路口等等碰碰运气,没准儿能和你走个顶头碰。果然走个顶头碰。”
孙氏边说话,边细细观察左小稻的变化。
才多久不见,四弟妹好像胖了一圈儿。要不说呢,在娘家坐月子过日子就是舒心享福。一般人可没这大造化,首先你上面要没有正经婆婆管你。
再看四弟妹那脸色,哪里有乡下妇人下地干活,进院喂鸡喂鸭打猪草常年干活的红黑,连颧骨都没有被太阳晒裂,脸色白白软软,出汗是红扑扑的细嫩。
这一胖,脸型还成了鸭蛋型,格外耐看。正是媒人介绍时常说的有福相。
你说说四弟妹岁数明明也不小了,却被德子给养的像个十七八刚嫁人的小妇人似的,难怪小叔子一天天将媳妇当大宝,将这样相貌的小妇人搂在怀里,和搂那种晒的红黑、摸起来干吧的能一样吗?
孙氏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
她开着小差寻思,她那罐面油早就用没了,本想着男人不在家还臭美个啥,用没也先不买,花那钱不如打罐豆油给孩子炒菜吃实惠。
见到左小稻后,孙氏却改了想法。
不行,男人不在家也得擦,要不然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她更会被四弟妹对比着像两代人。不知道的再以为,她是四弟妹的姨妈。
左小稻疑惑,孙氏见面怎么不说话,只能自个先起个头:
“二嫂,这个时辰,你怎的没在家酿酒?”
别看现在左家买卖,多少受点儿打仗物价上涨的冲击,家庭条件一般的会忍着酒瘾不买了,但喝惯左家酒的大户们仍旧订。
许多殷实人家都反馈,说就喜欢花清酿有劲儿。已经不爱喝外地运来的黄酒等品类,因为南面酒,爱用糯米为原料。
再加上左家在县里和府城都有铺子,属于是两面出货,加在一起出酒量尚算客观,隔着一周就要向县里和府城分别运三车酒。
有时候接了大单子,那就不止一周了,会单独给买家送货上门。
所以即便没有以前卖的好,又是淡季,家里这面也没有给酿酒工们定量,还是一如往常能酿出多少坛就给多少坛的银钱,全收。
按理,有这么个上不封顶的盼头,孙氏应该在家猛干活。怎么会不早不晚这个时辰跑出来,宁可耽搁一天活计。
孙氏赶紧回过神来。
听到小稻问她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先四处看了眼反问左小稻:“四弟妹,今儿你三嫂没来找你吗?”
“没有啊,倒是听我爹提过一嘴,说大清早瞧见三嫂挎着包袱,要搭车去县城,还提出要起车票。我爹说,咋可能会收她钱,大哥休息在家,这面也没有多余捎脚的车了,让她跟着运酒车走的。”
“她去城里啦?啧。”
孙氏没想到李氏动作这么快,直接进城去找男人商量。
她本以为李氏今日会来找四弟妹借钱。
左小稻觑眼孙氏的脸色:“二嫂,家里有事儿?听说大嫂回来了,你们不会是又吵起来了吧,怎么一个两个的不挣钱往外跑。”
孙氏嘴上含糊说着没什么大事儿,却在陪着小稻去新房时,忍了又忍,没憋住道:
“四弟妹,大嫂和胡小缨那事儿,你听说了吧?现在大嫂回来了,可是我和李氏就等于已经和大嫂撕破了脸,这还怎么一个房檐下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本来妯娌之间就不像亲姐妹似的,多一句少一句的不会记仇。昨日李氏找我私下里谈话,她撺掇我分家。”
孙氏不提当时她听了直拍巴掌,她说是李氏撺掇的。
孙氏继续道:
“问题来了,咱家的情况你也了解,田地稍稍好说,多少亩仔细掰扯分吧分吧能分清,可房子咋办。
要是将老朱家房子写上文书分到我们各家头上,各家再单独开火做饭,咋想咋觉得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呀,那还算什么分家。”
左小稻问:“那二嫂你的意思是?”
“那什么,是你三嫂出的注意,我哪有那个心眼。
她说最好老朱家祖宅房子,我们两家都不要了。
大哥是老大,指定是要守着祖宅住的。正好我们空出来,咱老朱家那一大片房子将来给大旺二旺成亲住。现在由大哥掏钱补给我们两家银钱,你觉得咋样?
然后我们两家拿着这房款钱,自个再去旁处掂掇房子住。这样不就能彻底搬出去了嘛,不用天天和大嫂见面,省的相看两厌。”
孙氏没说出口的是,那样的话,拿着补偿房款,自个再挣两年银钱,她将来可以学着德子和小稻自己盖阔亮的大新房。
甚至可以找找人活动活动关系,新房住址想住在哪个村就落户到哪个村。
孙氏昨儿本打算,到时她也去娘家那里安家。离娘家近儿,盖不起大房子之前可以蹭娘家房子住,大不了住仓房,亲爹娘一定会帮她烧炕砍柴收拾屋子,娘家做个什么好吃的,还不会落下她家娃,她忙着酿酒,孩子还有人帮忙看,多好。
结果今早来游寒村找小稻前,她先回趟娘家,将满心计划一说,她亲娘啊亲娘,让她美梦醒醒,咋那么会做梦呢。
倒是她爹和她大哥还好,听完都笑呵呵的说可以啊,只是你去哪里酿酒?别跟我们说,娘家还要给你预备个酿酒屋子。还有你搬出来,往后你大伯哥拉酒再不方便,左家为取你酿的这点儿酒,不值当单独派个人来接货,日子一久,慢慢不用你干活了可咋办。人家完全可以雇一堆人就近干。以前让你酿酒,无非是照顾你们这些亲戚。
是啊,处处是难题。
这不嘛,孙氏索性来了游寒村找左小稻说说。
一是想借着四弟妹的嘴,透给朱兴德她们想分家的意思。别对她们有意见。二也是确实不知道该和谁商量了,再打听打听游寒村有没有谁家卖小房子。
她买不起大房子,游寒村本身就比别的村房子贵。
不过,就算再难,她和朱老二也比老三家日子强,李氏装大尾巴狼,前一阵给德子家小闺女买个银挂件,想必动了老本花出不少存项。
孙氏心里账目算的明白,大哥确实会留下朱家那一大片祖宅,但是大哥补房款又能给补多少?关键是大哥有心无力,搞不好,朱兴昌只能先给两个弟弟写下欠条,房款要慢慢给。
这不嘛,孙氏和左小稻说话,说的嘴角泛出沫子,在细掰扯道:
“真的,四弟妹,我是属实不能和大哥大嫂住在一个屋檐下。
关键大嫂恨我啊,她虎了吧唧的,你知道她往后能干出啥?我起早贪黑挣钱,倒不是怕她,是没空和她扯淡。
而且我见大哥还尴尬,我和你家德子说大嫂坏话时,被大哥听见了,你不知道,当时大哥弯下腰给我赔礼道歉,给我臊得呀。你二哥还不知道这茬呢,知道了备不住得捶我。
所以说,要不然换往常这么分家,大哥不给银钱只给张欠条,我指定是不能同意的。这不等于是空手套白狼嘛,用欠条就想套出老朱家那一大片房子。以后我们自己要想再置办那么大的房子,一定会比大哥赔给我们的房款要多。”
左小稻无语,合着你们自己拿的主意,反过来又怪到大哥身上。
大哥家中坐,过了一宿时间,还没从媳妇小产的打击里回过神,饥荒就从天上来。
亏着老爷子和她和朱兴德过日子,已经被分了出来。
要不然知道这两家暗下里要搬离朱家祖宅,还要强迫大哥现在必须马上留下那一大片房子给那两家拿钱,估计会气病。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强买强卖。
孙氏观察小稻脸色,叹了口气:
“我知道冷不丁让大哥,一下子补偿给我们两家那么多房子钱不现实,我娘家爹今早也说我了。
所以我才打算,让大哥可以打欠条,让他三年慢慢还齐就行,我们没钱置办新房子的难处,我们自己背。
还可以在分田地时,上等田中等田的,差一不二我也不挑,可着大哥挑,只要挨着你家地界就成。
我想着,回头德子种地收地,我就跟着去,咱两家挨着还挺方便。
按理,说句实在话,四弟妹,我也就和你掏心窝子吧,那田地我都应该卖,你明白这个心思不?
打比方,我搬到哪里就买哪里的田地那种地收粮多自在,可是看到你和德子没卖分家的田地,我就懂了,那是咱爷置办下的一片地,就算咱这一大家彻底分开了,田地最好还连在一块,那样仍叫朱家的地头。以免东一块西一块不好看。”
还别说,孙氏这番话,说的左小稻心里舒服不少。
虽然那句“两家挨着种地挺方便”是带着小心思。
两家挨着能方便啥?无非是方便犁地时,朱兴德顺便帮二哥家耕了,收粮时顺手帮着收了,大哥在种地时,再顺手帮着拔草浇水。二嫂弄好了不用怎么伸手。
但是孙氏能看出来朱兴德没卖那片田地的用心,又大大方方地表态分家时不挑几等田,还能容下大哥给房钱三年还齐,那就说明孙氏清楚眼下分家是强人所难,她并不想伤害兄弟感情打算憨厚处理。
也行叭。
就在左小稻要问出下一个窒息问题,你们婆婆跟谁家过日子时,孙氏忽地顿住脚。
只看她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李氏那个心眼子多的像筛子似的,难怪急火火进城,昨晚我问她分家搬到哪里住,她也没咋着急。我当时还寻思呢,她要好娘家没好娘家,要钱没钱的,咋能不着急呢,合着她是要搬进城!搬进城多好啊,她挨着你家酒铺子酿酒,连运都不用运了,在那里蹲着现做。”
“啊?”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完啦,你二哥那个傻玩意儿,听说他现在是和老三住一间吏舍。那个李氏一旦诉苦哭起来,他当哥哥的指定会说,将吏舍先给三弟一家安顿,他出去找宿去。”
孙氏拍大腿急了:“那可不行,四弟妹,你得帮我。李氏咋那么会想美事儿呢,不买房子不花一文钱就有住的地方了,还要将我男人撵出去。有那种好事儿,我还想让老三搬出去,我带孩子和你二哥住吏舍过日子。”
县城吏舍。
朱老三正在瞪李氏,“不行!”
随后不是好气挖苦道:
“我谢谢你啊,没有惦记德子岳父家铺子后院的房子,没说出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你要去住的话,倒是占便宜占到吏舍来了。”
李氏脸通红,眼睛也红了,可见早卖惨示弱哭过了,不哭不行,朱老三听说大嫂的事儿差点动手揍她瞎掺和,她趁着没人紧着往朱老三怀里钻,才躲过一劫。
闻言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将来还要指望人家呢,咋能为贪便宜白住房子就得罪人家。”
“那也不行,吏舍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你看,凡是带家属老母的,都得是小头头。上面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着,甭管你住多少年,不是你住就归你了,回头上面让交房,你就得交。”
“所以,你和二哥能不能成为小头头很关键。我也没想住多少年,只过渡一下,咱好好任干攒钱,先在这县城买个小草房也行啊。”
李氏加个砝码,小心翼翼看男人脸色继续道:“他爹,我也不想再和你分开,你下职就回家吃现成饭,还能见到孩子们多亲香不好吗?”
朱老三有点松动,他咋不想孩子媳妇呢。
而在游寒村的孙氏,此时想象不到李氏的格局大着呢。
李氏一定要白住吏舍,还要将她家男人想办法弄成小头头。让朱老三去求朱兴德,人家是兄弟比她有分量。德子正好眼下在家很难得,最好让德子连二哥也走走关系弄成小头头。
不过,朱老二要是不成,德子一次性不能提拔俩人,太难为人了,李氏为防止孙氏拖后腿,她已打算好宁可帮孙氏来县城定居租房子住,且帮忙分摊租房费用。正好租房子她去孙氏家里酿酒方便,将租金就当作是掏租用酿酒坊的费用,这样想,心里能平衡不少,一个月大不了吃辛苦多酿四坛子酒就出来那个钱了。
另外,还有一点,她和二嫂通通搬到县城,婆婆指定是不能带了,也不会跟着他们来。太好了,可以将婆婆甩给大哥和汪氏。
就在李氏一步步全都打算好时,朱老三突然来了句:“要想升成头头一家子白住吏舍,我却不想麻烦德子去找关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弟弟。你掏钱吧,我给人送送礼试试。”
这回无论李氏怎么说,朱老三在这一点上都不再退让,非要自己花钱试试。
李氏欲哭无泪,那她之前白送给四弟家孩子重礼了,这人怎就那么死心眼,却也不敢对着干。最后俩人拉锯战似的谈判道:“咱送礼托人行,可是孩子他爹,你根基浅,要掏钱找谁办事,能不能先问问德子那人值不值得送礼,别回头那人礼收了不办事儿。”
“那成。”朱老三还是讲道理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有便宜要占
“你快回去吧,我这当值呢。
升头头压根儿不是能着急的事儿,就算是想给人送礼,也不能催人给咱快些办事,县衙是你家开的啊?
分家就更是了,哪里是你和二嫂想咋地就能咋地的,怎么也要等我和二哥还有德子全都有空凑到一起再说。”
朱老三瞟了眼李氏:
“另外,那祖宅房子,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德子的屋子?
德子的房子回头怎么处理,你和二嫂那么能耐,没私底下商量一番,也让大哥赔钱吗?
更何况,这里还涉及到我娘要跟哪家过日子呢。”
之前说话,朱老三有点儿不是好气,要他讲就是家里连同大嫂二嫂在内,全都吃饱了撑的不作事儿闹心。
但提到养老人,朱老三语气里又带出几分理所当然。
养亲娘老子,那不是最正常的事儿?
他不是在和李氏商量,他是通知。既然动了彻底分开的心思,只要他娘提出想和他一起过日子,他就给接过来。
要不然家家户户生儿子高兴个什么劲儿。
而且朱家情况,在朱老三看来,这就很不错了,他们哥仨只需要养亲娘一个老人。
祖父被条件好的堂弟接了过去。
换旁人家,要是祖父祖母都在,堂弟还没钱指望不上,你难道不养吗?看看和他一起当职的那些小吏,比他有难处的人多了。最近他极为知足。
李氏却听的心里一凉,合着她男人想养娘。就不能让大哥或是二哥家养婆婆吗?
可她不敢当面直说不想养老人的话。
李氏显得怏怏的,一切都和她来时的期待有些出入。
俩人往外走时,李氏被朱老三问及,二柱子爷没那阵,你代我去送过没?李氏嗯了一声。
送二柱子爷下葬那日,是她近几年见过场面最热闹的。
二柱子爷活着时,明明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家里那些儿子孙子几十口子人都没出个出息的,却因为有个二柱子,二柱子又是为她小叔子效力,和罗峻熙、杨满山关系都极好,那场面愣是给支应起来了。
好些个她小叔子的哥们,那日全都有去伸手帮忙。二柱子家里那些真正的亲人,倒是要靠边站。
瞧的她当时挺酸。
李氏主要是酸,朱兴德对待二柱子比对她男人还好。
“问你话呢。”
“什么?”
“问你德子在家忙啥呐。”
李氏这才缓缓神,详细告诉道:
“听说带着他妹夫们,还有二柱子、六子,反正就是以前那些和德子混在一起的小兄弟,一大帮子人在漫山遍野扒大石头呢。要将以前盖猪圈借来的大石头还上,还要多扒出一些,留作新房那里盖鸡舍鸭舍铺甬道什么的。”
朱老三听过点点头,看来他真得和二哥回头商量一下,近期串班回趟家。先不说商量分家什么的,最起码回去一方面看看大哥,没了个孩子,男娃女娃都够可惜了滴,还出了野女人的事情,怎么也要过问一番。他大哥老实巴交的,别再想茬上火。
另一方面回去能帮堂弟扒大石头。
他这个差事啊,拿什么来还四弟的人情。
你说没钱也没啥的,无非就是四弟家有事儿,往后咱尽量帮着忙前忙后张罗张罗。
这不就是兄弟之间在于处嘛。
想必不止大石头,铺路建房子,那土也需要大量从山边运下来,亏着有堂弟有许多牛车支应,要是纯靠人力真要累死了。
本来朱老三还想再细打听房子和酒窖盖成啥样,他十分好奇建成后的样子。
因为咱老农民、老百姓,过的就是房子大、粮食足、田地多,盖房子属实是咱一生的头等喜事。
奈何李氏一副打蔫的模样,那叫一个扫兴。
朱老三关好吏舍门,指了指街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看看家里缺啥买些啥,别白来。咱家不缺的,你再寻思寻思我娘和大嫂二嫂那里会短缺个啥,你先帮忙买回去,别空着俩爪子只一门心思惦记分家。我得赶紧走了。”
说实话,要不是有朱兴昌那起子事儿在前,让李氏见识过朱家男人的忠贞不换妻,她差点儿多想朱老三在县里有了旁的女人。
你瞅她这次来,没个好态度也就算了,还紧着往外撵她。见面说几句话就烦。所以她更是下定决心必须搬到县里。夫妻长期不见面,那感情能热乎起来就怪了。
还别说,过后李氏用这个理由还真办成了,当然了,那都是后话。
只说眼下,李氏听了朱老三的去逛街,打算添口大铁锅。
分家的话,她家是没有锅的。现在有时候想在自个屋里煮东西吃,用的是泥锅。
没想到连走了几家铁匠铺子都没有开门。
不止铁匠铺子,以往供普通老百姓吃饭的小面馆也是半打烊状态,银楼和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是一副没几个客人的样子。
李氏向面馆老板娘打听:“铁匠铺子家的人呢?”
老板娘开口就叹气:
“昨早上就关门了。现在谁还打铁啊,家里想添置铁物件的没几个,就是那新成亲的也是能对付就对付。毕竟只有锅却没米当啥用,将银钱用到存粮油上才安心。
这不嘛,铁匠铺从早到晚等不来俩人,干脆关上门,带着一家老小找地方开荒了。开荒等秋收还能混上口吃的。
要不然这县里好些开铺子的,以前都是为进城买铺子卖了老家田地,想着在城里做买卖总比在乡下种地强,却不想这一打仗,唉,在城里做买卖的还不如人家乡下人呢。”
说完话,面馆老板娘叹着气就要回屋去。
她家情况还好,老家有田地。往年就是用秋收粮运到城里做面食向外卖,起早贪黑抻面挣个差价辛苦钱,比起铁匠铺家日子强出太多。那家是吃点儿粮食就要买点儿,家里半亩地都没有。
现在外面打仗粮食紧缺,粮价蹭蹭涨,这可咋整。
而城里像铁匠铺这种情况的人有许多。
就这,她日子尚算好过,也打算拾掇拾掇回老家寻地开荒去。
要不说李氏心眼子比孙氏、汪氏多呢。主要是她会抓重点。
她一把拽住面馆老板娘问道:“自个找荒地种?县衙不管吗?以前那都会被抓进去蹲大牢的。”
“你是乡下来的吧?就这两日的事儿。听人说,有自个开荒的被抓到,青天大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将人放了。然后大伙就传可以开荒。要我说,只可惜县太爷闭一只眼闭晚了,让咱们错过了耕种粮食的时节,他要是再早一些下决心,咱们是不是能种粮食饱肚?这可倒好,只能多种些菜,要不现在种粮食等到长成不得冻到地里呀。”
李氏越听越生气。
她在暗暗埋怨朱老三。
一天天猪脑袋,能问她这那的,咋就不知道和她提可以开垦荒地。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要抓紧回去开荒。
连着二哥也是,白瞎俩人在城里当职,还抵不上一个面馆妇人的小道消息。
李氏走出挺远了,后面的面馆老板娘还在喊:
“大妹子,别走亲串友将这事儿传到外县,那会给咱县太爷惹祸的。”
瞧瞧人家这觉悟。
李知县护着县里老百姓,知道打起仗来会被多征粮,搞不好会饿死人,就大展魄力干出暗戳戳让老百姓偷摸开荒的事儿,那咱全县人民绝不负他。别被外县嫉妒给暗害喽。
外面那些官,谁知道是个啥心思,哪里像李知县这样,宁可违背政令也要先护着老百姓。
再说,传出去不好,回头县太爷压力太大,不敢再让垦荒可咋办。
而李氏这面进趟城,可以说是误打误撞的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这不嘛,她一路匆匆往左家酒铺子去,路上见闻挺让人唏嘘。
除了卖粮油的排着长长的队伍,开杂货铺子的陆续有人光顾,可见老百姓甭管啥时候都离不开吃用。剩下的买卖包括布庄、成衣铺子、胭脂水粉,不是那种必需品的买卖都不咋地。
一走一过,李氏还听了几耳朵不收野物啦,像野鸡野鸭啥的,人家都不收,除非能猎来带贵重毛皮的,可见猎人日子定会受影响。
还说榛子松子,赶明儿能收些却不会再像以前的价,因为本地卖不动,要倒动到外地,这就会多出不少路上费用。
费用从哪里来,走商的依旧要挣那些,再让利还不够吃辛苦的,只能从打山榛的人身上出。
李氏进了左家酒铺子,用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半瓢。
咽下水,正要和吉三唏嘘两句,咱家酒买卖不错,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许多人买酒解馋,可见酒鬼是真多。
门幌子掀开,左里正家里,那位在县衙跑腿的孙儿走了进来。
“快,哥,你给村里写信,让家里老老少少开荒起来。我不能写,得是你的字迹。”
乐竹在知县身边跑腿,他的字迹信件一旦落在旁人手里,会被误解是知县的意思。真丢了倒没事儿,就怕给知县大人惹祸。
毕竟只他们县允许老百姓偷偷摸摸开荒,此事不是能拿到台面上明说的。
不要和朝廷讲道理,你是死心眼吗?老百姓都要饿死了,你还讲什么莫非王土不让随意耕种?没用,那是不想活了嘛。全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这么定的,下面就要这么办。不要讲难处。
所以李知县只能想个招,就让百姓闷头开垦吧,能来得及种什么就多种,他装瞎。回头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大不了装作不知道,理由也是现成的:永甸县离边境不算远,要配合边境战役好些事情,没有精力注意到开荒。
这不嘛,乐竹作为小书童,跟在李知县身边也很忙。
今儿是知县大人身边的墨竹哥照顾他,墨竹也是念着朱兴德,让他出来特意给游寒村送个信儿。
吉三笑了下,迎人进里屋说话,然后才指了指李氏说,恰好家里来了放心人,不用写信。
李氏这回见到内部人,赶紧问问心里托底的问题:“种多少都没事儿?不会将荒地也算进各家征收税粮里吧。”
“不会,没事儿。你要是有能耐,就算将咱寒山铲平移山都没有人管。谁占上算谁的。最起码敢保证,这一茬种出的东西,谁种归谁。以后不敢说,这个倒是真的。”
乐竹想起墨竹哥的嘱咐,急忙加了句:“不过,三嫂子,麻烦你回头提醒俺爷一声,千万让大家别哄抢荒地出事儿。外面那黑土地有的是,差别不过就是走的道远道近,别都眼皮子浅抢起来。大伙一旦为抢近处荒地打起来,还打的是群架,那得了,咱县太爷想装作不知道都不成。”
李氏连连点头:“我晓得晓得,知道轻重。”
却在心里打算好,回去第一件事不是寻左里正,而是先抓住小叔子的人,再派人回杏林村寻大伯哥,赶紧着让咱自己这几家人先占上好荒地,然后再告诉别人。反正前后不过是差一天,咱家要先给那好地方刨上。
就在李氏搭车往游寒村赶路时,新房这面,孙氏还在咬牙发誓将来她定要盖新房。
见不到小叔子家房子还好,这真的见到了,那叫一个眼气人啊。
不过,并不耽搁她帮忙干活。
左小稻和孙氏俩人爬上爬下,一会儿擦窗框,一会儿拾掇炕。
新房到处是零零碎碎的活计,等到全收拾完,俩人都要累瘫了。
孙氏躺在新炕席上问道:“这间东屋给爷住?”
“嗯。”
真舍得呀。
在孝顺祖父这点上,孙氏还是挺佩服小叔子两口子的。
换作她,就算是爷将私攒下的那些体己银选择给了她,她也不会安排爷住最大的屋子。倒不是差别的,主要是爷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干啥用,还不如给孙子孙媳和俩孩子,这加在一起四口人住呢。
也别提,给过体己钱就应当享受最好的。
孙氏认为在这点上,咱良心要放正,要说句公道话。
祖父的那点儿银钱够干啥的?按照现在德子包养老爷子的吃穿用度法,那全都是用好的,糖水和茶叶沫子没断过,连夹袄里的棉花都是全新的。再算算以后几年十几年的,说句不好听的多看几回郎中,那钱又不下崽子,真就能一直够用?
孙氏歇了口气就开始挨屋乱窜,欣赏这新家:“爷那间屋里炕上,怎么中间还隔了一下呢,是怕头疼脑热的,德子来陪住方便?还是炕太大,这么隔着就能烧半铺炕?”
小稻回答说不是。真有头疼脑热的,德子不可能跑到隔间陪着,那种陪护有啥意义。反正都是同一个屋檐下,还不如回自个屋消停睡觉。
是一半留给爷睡觉用。另一半炕上要摆个两口箱子的炕柜,再摆个小圆桌,上面茶具啥的,爷到时天冷坐在炕上就能写写画画,喝点茶。
要是不乐意出屋吃饭,还可以给他端进来,单独吃饭。
这么设计为看起来规矩些,要不然屋子太大,只一铺大通炕光秃秃的看起来冷清。
“另外,德子也是想着,你们几家赶明过年过节来看爷,天冷不想折腾回去就在爷那屋住,有个隔间,嫂子你们和孩子睡觉能方便不是。”
“啧,还考虑过我们呢。”孙氏听完很是感叹。瞧瞧这两口子,连过年她们会来凑热闹都想到了。人家是为了她们吗?不过是希望让老爷子开心一些。
而左小稻是心想:搞不好那隔间,不等过年就会派上用场。别忘了,这几位嫂子在闹分家。不止朱家伯母归属不定,连和离在朱家的兰草,还不知该怎么安排呢。
按理,兰草有三个亲哥哥,轮不到她和朱兴德管。但兰草要是真没地方去,来她这里酿酒干活、帮她给老爷子洗洗涮涮啥的,她也不反感。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李氏喊道:“弟妹啊弟妹。”
第三百二十四章 计划存储
李氏今日穿的是一件枣红色花衣裳。
别看是红的,总洗总洗掉颜色看起来一点不鲜艳。
要是让孙氏形容,李氏冲进院儿的形象,就像个乍着膀子的花老豹子,慌慌张张就干了进来。
“哎呦我的天爷啊,咋盖这么多院子呢,头回来,都要给我找迷路了。”
左小稻挥舞着手中的扫帚,正往外轰赶苍蝇。
新房还没来得及挂帘子,这边离山近,白天苍蝇、晚上蚊子格外多。
小稻一边轰赶着,一边迎上去问:“怎的了,三嫂,我在这里呢。”
李氏顾不上钦羡多看阔亮板正的大院子,连屋都没进就急火火道:“快些寻个人让德子下山,先别让扒大石头了,那玩意儿早一天晚一天的不要紧,等你二哥三哥他们串休回来再忙那个。现在有件更加火烧眉毛的事情。”
说到这里顿了下,明明附近没人,只她们仨。
李氏也压低嗓门,又朝左小稻近前站了站,才说道:
“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开荒的事儿,谁家有本事多种,今年荒地收成就归谁,还不会被算进土地税收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是和你姥姥好的那位左里正家的乐竹,那小子找到酒铺子让我赶紧回来送口信儿。备不住县太爷都知道他请假往外跑是为个啥。
你瞧瞧,虽说不是县衙明面上允许的,信都没敢写呀,但确实让开荒了,咱家快抓紧干活吧。”
这回连同孙氏也急了,对左小稻说:“对,你真得快些找人叫德子下来,牛啊马啊,只有你家有。德子还比谁都有能耐,他只要振臂一呼,那一占就能占一大片。咱家可得占块好地方,离家近和离远开荒费的力气不一样。万一不止白种今年呢,明年县太爷也让种呢,这是关乎好几年的大事。”
李氏连连附和:“可不是,正因为这点,所以我打算咱这几家正经亲戚,全都划上圈动上手了,我再去告诉各村里正。”
且要送信也不能白送。
游寒村里正不会领她这份人情,因为本就是人家孙儿托话传回来的准消息,但不代表别的村不会领她这份人情。
比方说,杏林村。
李氏已打算好,等自家划好了荒地,她要去杏林村里正家里可劲儿的卖卖好。毕竟她说是自己进城率先发现的,并不是扒瞎。
奈何左小稻派人寻回朱兴德,朱兴德听完后觉悟高,张嘴就说他三嫂是胡闹,这种事情藏着掖着作甚。
怎么啥事情都先想着算计算计呢。
也不寻思寻思,谁家要想大白天开荒,哪里能瞒得住?
像他岳父岳母之前偷偷摸摸垦荒那几亩地,一点儿不夸张的说,那阵为瞒住大伙有段日子跟做贼似的,把那老两口累的呀。
主要是累心。
放荒时野草燃起来,他老丈人恨不得扑上去捂住黑烟怕人发现,听说老两口还差些惹出大祸烧了山。亏着发现及时。等到夜里摸回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
所以说,要想光明正大趁机多开垦荒地,让自家真正的得到好处,谁能有他家垦的多?他家牛马这么多。更要亮堂堂先和大伙打招呼。
而且他三嫂也不想想,你以为咱家前脚占了块好荒地,大干特干,后脚再去通知各村村民,大伙就会感谢你吗?
不会。
涉及到土坷垃这种大事,村民们合起伙来只会认为你这人自私,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了,你家却为那点儿小心思愣是耽误所有人。
到时左家、朱家、罗家,包括二嫂娘家孙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村里人只会抱团觉得你几家人做人做事真不地道,这种不憨厚的人不能长处,容易不管别人死活。那之前的威望和信用成了啥。
再说又不是吃不起饭,又不是家里非要指望拿下一块好荒地才不会饿死人,做人做事咋就那么小家子气。
朱兴德找到左里正,男人做事不废话,开口就是建议。
朱兴德建议左里正迅速集结其他村里正,等同于是将这个人情让左里正来通知,更加名正言顺,人家有那个责任。
让左里正赶紧和另几位村长先开一个小会,做到心中有数,各村加起来都有哪些荒地能开垦,能延长到四面八方多少里地外,既让大家够分够用,又不会太打眼将来给李知县落下太重的口实。
最关键的是,要让所有里正先弄分析透彻上面的意思,为防止以后多出口角官司,要走一步看三步,在开垦前务必和大伙说好,你开垦出来的地,目前只确定这一年的收成归你,不会有人管。明年如若上面意思有变,你别当成自家的理所当然闹起来,或是又去种了。要是那样,李知县是好意,那不是坑人呢嘛。
左里正刚听说时,心里本来稍稍有点儿不安。
这年月,当坏人一刀切,拿村民当孙子呼来喝去使唤,咱说心里话倒是方便做事。可是想当一位以理服人、有德行的里正并不容易。
左里正最烦组织大伙集体做事。要知道有些人他就真跟那二五子似的,甭管告诉啥事儿都费劲儿,你解释都解释不起,说什么都愣呵的。里面再加几家滥竽充数,或装傻充愣想占便宜的,就可想而知指挥一帮人共同做事很是烦闷。
听朱兴德说完,左里正心里忽然稳当不少。
是啊,只有先研究透彻县太爷心里想法,这不是浪费时间,这叫大方向不会出错,过后才不会明明是为全村子好,结果惹火却烧了自己身。他还没那么大公无私。
有些丑话也确实需要先说到前面。
朱兴德又建议左里正第二点:“别让大伙拎着锄头上来就疯干,那样非得掐架不可。”
以前关乎宅基地院子,谁家多占几分地,有些村民都能打上十几年的嘴架,记仇的人家恨不得延续到下一辈人,谁来劝和都没用。更不用提荒地了。
别看现在这时节荒地只能种点儿菜,那到了村民眼中也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涉及到土地,好地孬地那都像他们命根子似的。
朱兴德对这种小心思了解的非常透彻。
打小,他就悟这个。那时骑在墙头看各家骂架还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朱兴德此时心里就很清楚,一旦没人指挥定下确切章程,大伙指定会眼睛大肚子小,宁可干不过来,累死到地头,也会多占、强占。
“因着这点,我才会建议,你们要先碰个头,先确定下来有多少荒地能动,各村有多少户人,各家劳力是什么情况,再按照庄稼老把式算一算,每户算上自家已经有的田地,再分到头上多少荒地既能干得过来,不至于抢到手荒着,又够用。和各家各户也提前说好,如果他们干完自家那份田地和荒地还有多余力气,那就再去寻边边角角种菜去。不要掐架,掐架闹大了影响到十里八村都开不了荒,那是罪人会逐出村里。”
左里正问:“主要是怎么个分法呢。”
他这面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朱兴德那面就说道:
“抓阄。不过只有等到细致章程弄出来后,各村里正才能让各家各户抓阄。远啊近啊别挑,全看手气。”
这是目前最不会让大家怨声载道的方式。起码的,听起来尚算公平。
朱兴德把能想到的通通建议给左里正了。
但事实上,执行起来时,总会出现一些小岔头,那是你三五个脑袋加在一起算计,都会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见群众才是最有智慧的。
比方说,石九嫂子就单独找到左里正家了。
说话前还关上门,都沾亲带故着知道左里正忙就没绕弯子:“五哥,咋整啊,俺家在坟地那面早先就偷摸开荒了。”
“坟地?哪面?”
“坟地大后面,离咱这里老远了,松树林后面,这不是寻思那里隐蔽嘛。都种二年啦。”
你咋不干到外县去呢。
真不知道这婆子哪来那么大的精力,又要酿酒又要管家里一摊子事和田地耕种,还会走那么远偷摸种地。
石九嫂子过后,张瞎子摸上门了。他也是早在四年前就偷摸种过一片地。
“你种在山上哪了?”左里正家私自偷种的地就在后山坡上,要不是这个那个找来坦白从宽,他居然这些年上山从没遇见过这些人。
张瞎子说,“我儿挖草药发现的地方,最开始寻思种点药材,后来又种了点儿粮食。”
就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一个两个,所谓真人不露相,而且还各村都有类似这样的事情。
……
左家。
当消息传回来、以前私种地不管了,那不叫心眼子黑,那叫有前瞻性。且还可以再参与抓阄分荒地时,给左撇子和白玉兰乐坏了。
他俩偷偷摸摸种的那荒地,可算是能趁此机会摆上明面。要不然秋收又要像做贼似的,那真能累死人。
他家种的还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比起别家要白收好些粮食,这些粮食今年没人管,不上税,两口子美得很的同时又多少有点儿后悔,要不说这就是不知足呢。
总是嘀嘀咕咕后悔当初春耕时还是胆小了些,早知道再多放荒一些土地。
小豆抱着孩子劝道:“娘啊,快别贪心了,咱家白得的粮食可不少,又是苞米黄米又是黄豆红豆的。”
白玉兰补充:“还有倭瓜。我连着你家山上老房子后院都种了不少倭瓜。过了芒种,不可强种。旁人家别说这个季节不能开垦种粮,他们就是连倭瓜都种不了,不赶趟了。他们只能种些大白菜萝卜。可咱家也会这次再分荒地种啊,里外里,他们甭管咋开荒也没有咱家口粮多。”
小豆急忙捧着聊,她爹娘确实很辛苦:“所以啊,你看看,咱家多厉害。”
“还行,属于排老二吧,比照你五爷爷家偷种的亩数还是少了些,我和你爹当时是真的要累断腰干不动了。”
就在这时,秀花进来了,“你们还在那嘚嘚什么没用的,我这酿酒都不干了,你们还有闲心唠嗑。赶紧着,去外面说话。当大伙面前先放出话,咱家可是一大家子人,抓阄要七个房头的荒地连在一起。”
左撇子一愣:“咋是七个?”
好久没骂过老女婿的秀花,一着急张嘴就说道:
“你傻呀,我是一份,你们两口子一份,满山小豆一份,李二四口人一份,吉三一份。吉三在城里,他总得吃菜吧,落在咱村就是咱村人。这没挑的。至于二柱子和六子,我刚刚已经和你五叔打好招呼,趁此机会去寻那些里正给打个招呼转户籍,他俩往后落在咱游寒村,这不是七份?”
这不是紧急落的户?手续什么的不可能办下来,只几个村里正互相心里有数,所以秀花才让女儿女婿赶紧出外嚷嚷去,先把那个势造起来,多和人讲一讲,这样抓阄的时候大伙也没异议了。抓阄就让甜水去抓,一人代表七家。
而七家的荒地,你就想想吧,连成一大片放荒,到秋后会多得多少大白菜。不过她家有底气,干的过来。
“还有挖窖。”
秀花转身去院子喊道:“满山啊,李二?你俩别跟着掺和外面那乱糟糟的事儿,你大姐夫现在顾不上咱家了,人家回老朱家了,你俩快带人去挖窖吧。多挖上几个。不行新房挖那些地窖不好看,就在这后院挖吧。”
秀花心话了:反正是老左家的祖宅,挖吧。
要不然那么多荒地收上来的白菜萝卜,往哪里储存呢。
看来今年入冬开始,家里要想省粮食就顿顿酸菜、红萝卜、绿萝卜、胡萝卜,管够。没招呀,现在七月份只来得及用荒地种这些。种别的不长。
对了,还能在边边角角多种点儿秋豆角、角瓜,中秋节正好收了吃。
豆角吃不了可以切丝晾晒,或是天冷将豆角冻成一团团放在外面,想吃拿屋里化开留着冬天炒菜。
角瓜那东西留不太住,但秋收时可以包大包子、包饺子,顿顿吃那个,先可着角瓜吃。这就能省下别的菜了。再给府城和县里吉三多送一些。加上倭瓜一起乱炖,炖时弄淡一些都不用吃主食。
另外家里还要用荒地多种些香菜、秋菠菜。这一大家子人呢。冬天本就没啥吃食,利用这次白种荒地,尽量让家里菜类丰富起来。
秀花心里琢磨着分别种啥,又转身去了小卖铺那屋。
她一边翻找着盐袋子,一边啧啧出声:“不行啊,本来以为足够了,可要是种那么多白菜,这点儿大粒盐不够腌酸菜的。还得买上一些。”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吵嘴
游寒村各家各户村民,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纷纷放下手边活计,不管男女老少,不约而同聚集到麦场,七嘴八舌议论起分荒地事宜。
各家交流着小道消息。
见到左家人抱孩子走了过来,还有石九嫂子等几家跟在旁边,有那平日里和左家不对付的,就忍不住想刺上几句。
这不嘛,和被赶出村的吴家人沾亲带故的五服内亲属,就开始和身边人大声挑刺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甭管到啥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像咱们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家,真滴,就是不如那种能钻研的人家会算计。咱们还在这里等着眼巴巴分荒地呢,只能种点儿可怜的菜,别人那里却漏出早在几月前就偷摸种出不少粮食,那可全是白得的粮食啊。这把他们奸的,你就细寻思寻思这里面的事儿,可真有意思,我都不稀得讲究,是谁给她家仗的胆子?”
也不怕长了那么多心眼子压了运气。
说话的吴家妇人,用鼻子还哼了哼。
“哈哈,那是人两家关系好呗,出事了也能兜住,你能行啊?你又和人家是啥关系。你出事了,可没人管。快别说了,凭白得罪人。也不看看,现在村里谁敢得罪那两家,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啧啧。”
秀花离老远就听见这番对话了。
在她眼中,跟着附和的妇人,别看语气里透着一副想息事宁人的态度,却更不是个好鸟。
那话多直白,不就是在暗示她和左里正的关系吗?
咋就不提提她家有的是本事人,真出事了,还轮不到左里正来护着。这功夫又装起瞎,看不到她家德子和峻熙的能力了,非要拿她和左里正男女关系做筏子。
那你们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没错,就是亲密关系了,左里正就是护着她,咋滴吧,那本来就是事实。
有能耐,你家也出个能招里正稀罕的老太太。
而这面酸话还没说完呢。
继续对话道:
“要我说,那样的人家能不富裕吗?只靠心眼子算计就能比咱们这种傻干的强出百倍。咱们才叫真傻。不过,我却不眼气。真的,我一点儿不羡慕,因为咱良心正,甭管到哪里,咱都敢说上一句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从不偷偷摸摸。”
这给秀花气的,几步蹿到近前,她姑爷撇子想拽都没来得及拽住。
秀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吴家妇人:
“你都这样了,还叫不眼气?那你啥样叫眼气,你那酸味儿都要冲天啦。我告诉你,我家日子越过越好,为的就是要酸死你这种人。”
“我家比你们先一步偷种荒地咋了,正好大伙都在,全听一听,那叫我家有底气。真被发现了,我们老左家认缴按照正常土地买卖的银钱,我们家也认得起罚。你们谁行?”
大伙知道是有这样的规定的。
这点秀花不是瞎说。
往年偷摸开荒者被发现,衙门倒是尚算讲理,除非你开荒的位置,恰好是衙门计划内已经打算好有用处的地方,不然并不会将你农作物拔了扔了。
只会让开荒者,将开垦的荒地按照上等田价格买下,然后再按照偷摸开荒的亩数,另外多罚你一倍银钱。这个处罚还是很重的。主要是很不划算。荒地能和上等田一样价格吗?
而为啥大伙会口口声声说偷摸开荒的会坐牢呢,明明不是缴钱就行吗?因为大多数冒险开荒的都是穷困者,有些人被抓住,宁可坐牢也不交钱。
所以讲究左家的妇人,刚才那句话没说错,大片大片的黑土地,有的是地方,只要敢偷种就能白得不少粮食,真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全看你怕不怕被人举报、被官差抓住了。
同样的,秀花说的更没错,左家承认就是胆子大了,咋地吧?人家是冒着风险的,也吃得住风险。
豁得出去一旦被逮到缴罚款。这就是有底气的人家,家里能掏得出那份罚钱,进可攻退可守,没抓到就白得,抓到能交钱。说句实在话,有能耐你家也豁得出来啊?或是你家豁得出来被逮到蹲大牢。只要你敢认栽,这便宜你也能占上,毕竟里正不管。
像是在印证大伙心里想法,张瞎子就是这么说的。
他好脾气道:“俺家也偷种了荒地,我那时就想着,一旦被抓住,我家和左老弟家是比不起的,那我去蹲大牢。我知大家心里酸我们提前垦荒种了粮食,你们却错过了种粮食。别那样,啊?那时谁知道不会抓人?我这属实是运气好,我要是被逮住蹲了大牢,你们现在就不是羡慕嫉妒了。做人不能只瞧见人家偷鸡吃肉,没看到人家还有可能挨揍。”
秀花却不放过,接过这话继续怒道: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总有人眼瞎心瞎。又不想担风险,又要眼热别人得的,一天天恨人有笑人无。呸,还整个你家堂堂正正、从不偷偷摸摸,要我说,那是你家没胆,一家子窝囊废,咋的?瞪啥眼睛,就说你呢,个臭老娘们吴三婆子,你妯娌一家都被我干出村了,你再和我瞪个眼睛试试,我撕烂你那张破嘴!”
白玉兰急忙将怀里的小外孙递给二闺女。
她娘早先不是说了吗?以后少打仗,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要上手。
旁观人也赶紧跟着劝秀花,将秀花朝吴家反方向拽拽,让别和那种不懂事的一般见识,快消消气,那几家人纯是眼热嫉妒,咱们却是明白的。
咱不就是怕蹲大牢才没敢偷种的吗?不怨不嫉妒胆子大的。
而且青天大老爷这回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咱今年开垦荒地多种不少菜,这都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今年菜会翻上几番全是白得的。咋还能因为喜事吵吵起来。
秀花却忽然声音沉稳、语重心长起来:
“你们大伙不知道,我主要是被她那一句颠倒黑白的良心正给气着了。
真是感觉一片好心,喂了熊瞎子。
有时候啊,咋不失望呢,真想往后甭管有啥好事,先将这样不要脸的人家给踢出去,反正也落不下好,最好不多管闲事,不带着他们,要不然我们家寒心呐。”
菊花奶奶立马给铺垫,大声问道:“咋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是大伙不知道的?”
秀花点头:
“本是不想讲的。这是话赶话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要论起谁最良心正?不是我夸自家孩子,我们家孩子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们做好事从来不说。
而且还不让我出来多讲,常念叨一个村里住着,能拉拔一把是一把,全是叔伯婶娘,好像多说是在管大伙要人情似的。”
然后秀花就站在麦场,大声将朱兴德三嫂是怎么发现的这好事儿,左里正的孙儿乐竹又是怎么请假为乡亲们跑出来特意送信儿,她家酒铺子那里是怎么急火火赶紧寻车送回朱兴德三嫂,就怕耽搁大伙白种荒地,一系列事情全学了一遍。
说完,她就指着吴家人方向反问道:
“不是我埋汰你们,拍拍心口窝,换你们家,敢不敢做到像我们家这么热心肠帮助村里人?你们家不会要人情吗?
呸,换作你们家,就得横着膀子在村里走路,让大伙口口声声感恩戴德,能让你们一辈子说嘴要人情。
你们家还会,至多先将自己家荒地安排明白,然后再告诉大伙,那都算是你们家心善一大关。
再看俺家呢。明明是第一家知道的,却没留任何私心,和大伙一样等在这里抓阄,抓到哪算哪。我们可不可以趁机给自家谈条件?
可我大外女婿听说后,连口水都没喝,急忙去通知里正,还要帮着出谋划策,尽量让大伙别招灾惹祸,还能得到最实惠的。”
这番话,秀花要是不说,大伙还真不清楚。注意力全是分荒地上,能分多少亩,具体是谁带回的消息还真没咋注意。
“妈呀,还有这回事儿呢。”
“应该是真的。最近咱们村没人去县城,至多去镇上添置点儿物什。可不就是要全靠左家酒铺子支在那,能听到不少消息,县衙还有个左里正的孙儿给里应外合。确实该感谢人家这份热心肠。”
听人议论乐竹,左里正那几位儿媳妇立马跟上道:
“俺公爹为了大伙,也是连口饭都没吃,水没喝,套上骡车就走了。”
“我家乐竹在县衙当书童,是求了县太爷多少遍想出门才被准许,还要和人串班才跑出的县衙给大伙送消息。”
“你们还编排我们几家先一步种粮食,我们要是真自私,先可着自家挑地种菜好不好呢。回头装傻,你们也不会明白是咋回事儿。”
还别说,不细分析还好,细数起来,左里正的小儿媳真委屈上了。
她家偷种荒地,一直偷种的好好的。
这回妥了,上面一个允许大家都放荒,怕人寻荒地时会发现,这次是实打实先自爆了不少地。那以后还怎么偷着种啊?
虽然依旧瞒报了一大半,只将那容易找到的暴露出来。
左家同样也是。留了些没暴露的位置。
倒是像石九嫂子和张瞎子这种情况的,还是稍稍胆子小了些,一听各村里正要先划拉出有哪些荒地再分配抓阄就害怕了,急忙坦白从宽。
话题就此拐了弯儿。
乡亲们纷纷夸奖左里正家和左撇子一家的仁义。
咱不能给点儿东西表示表示,还不能说句热乎话吗?
好些村民心里明白,秀花刚刚那句气话恐怕也不是假话,可能左家人真就在失望时想过,往后知道什么好事,都不再多嘴,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以免不落好。
那可不成。现在能从外面听到各种消息的,左家是独一份。人家府城和县城都有铺子,那是会常进城的,所以咱大伙确实不该让人家心寒。
这不嘛,当左撇子一边谦虚地说:“哎呀,都是一个村住着,伸手能帮忙就帮忙,有啥可谢谢的,老哥快别臊我”,一边提出二柱子和六子要参与到游寒村抓阄份额里时,村民全都说,“应该的,房子在这呢。”
甚至还有人提出:“要不,你家和里正爷家先挑地吧,你们别抓阄,我们同意。先可着你们两家来。”
左撇子连连摆手:“别那样,不搞特殊。我老岳母刚才也是气着了,才和大伙七年谷八年糠的细说。我倒想和大伙一起,正好让我大外孙女试试手气。多新鲜呐,咱们还从没抓过阄。”
说着,推了推腿边的甜水,左撇子一脸笑容。
甜水却揪住白玉兰的衣角不放,在仰脸问道:“姥姥,还真让我抓阄啊?要不让弟弟妹妹抓吧。”
“俺们甜水真是位好姐姐。只是弟弟妹妹太小,他俩小胖手一伸,该抓乱套了。”
甜水这才实话实说:“可是我紧张呐。”
“你紧张个啥劲儿。”
甜水努了努嘴,这可是关乎七家荒地的命运,要是抓远了,姥姥姥爷要走出好远种地,回头收白菜萝卜更是费劲,她心疼家人们。
“我这不是怕嘛,一般当老大的,运气都不咋太好。”
白玉兰奇了怪,小豆是听笑了,摸着外甥女脑袋瓜:“你听谁说的这话?”
甜水的思维逻辑还是很强的,“还用听吗?你看咱村还有我太爷爷那个村里,凡是家里的长女长孙女,通常命都不咋好。你们发现没有?在家里干最多的活,要带弟弟妹妹,弟弟妹妹调皮捣蛋,老大还要挨说,搞不好跟着挨胖揍。吃东西也要谦让,因为谁让是老大,过后还嫁的条件最不咋地。没有一个当大姐的比下面嫁的好。”
这给小豆笑的,喊左小稻:“大姐,你闺女了不得啦,个小人精,才五岁就知道嫁人了。”
不等小稻答话,小豆就说甜水:“你娘就是老大,你娘嫁的不好吗?想清楚再回答,看你爹回头揍你。再着,大外甥女啊,你放心,不用你带弟弟妹妹,吃东西也不用你谦让,啊?”
甜水大松了口气。
最近学堂放了耕种假。夫子都回去忙种地了。
她除了念书喂鸡,还有了空闲能和村里小孩儿一边放猪一边玩,村里小姐姐总提醒她有了弟弟妹妹,她的苦日子要来了。搞得她都失眠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心平气和
“姥姥,那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能瞧见我抓阄吗?”
“应是瞧不见,你爹要忙完那头才会回来。”
甜水小大人一般叹气:“这怎么平日里吃住在姥姥这面,到了需要他时却没了影子。”
不等白玉兰回话,甜水又一拍巴掌道:
“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
我爹和我姓朱,那面需要人手能不回去吗?太爷爷在那里,姥姥你多理解吧。
还怨我家多、房多、地多。游寒村一个家,杏林村一个家。
也是难为我爹要两面跑,他很辛苦的,按住葫芦起了瓢。”
这给附近几个年轻妇人乐的,这该是五岁孩子说的话吗?她们家里五岁的都在傻玩。
笑的同时,几位妇人看向左小稻眼中又带着羡慕。
小孩子懂什么叫故意显摆,只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大实话而已,人家可不就是家里房多地多。
朱家一份、左家一份,那套大新房还戳在那里空着呢。左家大闺女的日子,眼下看来比起她二妹三妹还好。
话赶话提起新房和酒坊,年轻妇人们想起正事,急忙凑到左小稻面前,小声细打听道:
“大伙要忙着开荒,那你家酿酒那一摊儿,还有房子听说也没盖完呢吧,那些人还会接着干活吗?别再撂下挑子去放荒白种菜,到时候你家就抓瞎了,没人干活。”
“对,你家要是人手不足,我们家是有闲人的,实在不行和我们说。”
小稻笑着解释道:
“酒窖只剩下内里没修好,需要再细细修一遍晾一晾,房屋是差两家仓房没建完,等仓房建完就没什么大活了。边边角角我们自家就能干。不过这些活计包括酿酒和垦荒并不冲突,我家都是现给结算工钱,刚才来之前也问过他们了,应是会继续干。即便忙着开荒,暂时也不会缺人。”
回答很详细,语气很低调。
年轻妇人们却听得一哽,左家雇的那些人手不会走。
看来开垦白种菜得来的便宜,就算是回头将菜全卖了换成银钱,依旧大不过工钱。所以那些人这才舍不得扔下活计。
也不知道左家具体给开多少钱。
那些干活的人,包括左家人嘴巴一直可紧了。
她们想让自家男人去帮忙盖房子挣钱,或是自己趁此机会捡漏,想拿下酿酒活计的心思,算是没了指望。
等到这些话传到石九嫂子和葛老抠媳妇等人耳中,使得这些人又是大骂怎么还有截胡的呢,臭不要脸。又很是心暖一番,和家里人没少念叨左家人的好。
左家待她们不薄,那他们更是不能耽搁正经活计。宁可将开荒往后放,少开几拢地。
……
与此同时。
“啊切!”朱兴德打了个大喷嚏,他已经赶车快到杏林村。
朱兴德不知道,他家甜水又想他啦,正在嘀嘀咕咕念他不帮姥姥家干活,不长心。不知亲眼看看亲闺女抓阄,又错过了亲闺女人生里的小插曲。
甜水那话扣在她亲爹脑袋上,却也不冤枉。
朱兴德本人确实顾不上老丈人家。
毕竟他和小稻名义上属于杏林村人,要在杏林村占荒地份额。
家里二堂哥、三堂哥不在家,干活他得是主力军。
这种时候就不能计较那么多了。要不然荒地分到手,到最后却干不过来,他爷该上火了。
不过,朱兴德也是精心安排一番才放心离开的。
岳父岳母那里,朱兴德将二柱子留下了,没带走。
让柱子和满山、李二一家帮着岳父岳母忙乎。
罗家那面,朱兴德是安排六子去了。
其实罗家才是最难的。
小妹大着肚子,罗峻熙不咋会种地,罗峻熙连半个庄稼把式都算不上。
罗婆子一个妇人家,又要照顾自家已有田地、又要伺候那么多只鸭子,这回又要加上开荒,想一想就能猜到够罗婆子喝一壶的。
朱兴德叮嘱六子,干脆别回来,就住在罗家帮忙放荒、犁地,直到他和满山等人忙完各自一头去接应再说。
所以说,六子身上担子才是最重的,还不能指望外人来帮忙。
因为在这种时候,人家要是有力气,会给自家多开垦荒地,要忙着多种点儿菜存下当口粮。
不像是往常种地,那都是自家田地有数的,谁家地少,忙完喊上一嗓子,人家就能来帮忙。
再说在这个节骨眼,咱也不好意思让人不开垦荒地,反过头来帮咱家做事啊,那成了啥事儿。
朱兴德感叹,看着吧,这回不限制开荒,够大伙累秃噜皮的。
到了岔路口,朱兴德特意放慢车速,问他二嫂。
“二嫂,你不回娘家告诉一声么?”
要是回娘家,他就此停车。
向左走是孙家庄,向右走是杏林村。
孙氏催促着朱兴德:“还告诉啥呀,反正各村都要等着抓阄,他们早知晓晚知晓意义不大,等着天意吧。倒是我们要赶紧回家,咱家那里有一大摊子事儿呐,得好好安排怎么个种法。这时候真是发现孩子生少了,要是……”
孙氏没说完,被李氏推了一把。
李氏无奈,二嫂你那嘴咋当着小叔子面前啥话都敢说,生孩子都唠了出来。男女有别的。
孙氏却不领情:“你推我作甚,我是说上一辈人孩子生少了。不对,其实也不少,要怪只能怪咱两家的壮劳力指望不上。没招了,只能咱们这些人可着劲儿的干活吧。我这不是和德子唠唠嗑嘛。”
从孙氏的语气里能听出来,这功夫她又将娘家排在第二位,婆家成了第一位。
很是着急回家垦荒,一副想可着劲儿往家多划拉的模样。
朱兴德挥着鞭子,故意问道:“二嫂,那你又不着急分家了。”
“分家,那也得先将白菜种完的,那都是白得的。回头就算分家时,各房头不也能多分一些菜嘛。咱们这可都是自己家人,多得菜是好事儿。这种外面的便宜必须要占。”
咱可是正经过日子人。
还别说,这话让朱兴德也难得露出些笑脸。
他还是比较愿意听到嫂子偏向老朱家的。
“爷,爷?”
朱老爷子此时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见到朱兴德张嘴就问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一个时辰后。
杏林村由于朱兴德的归来和出谋划策,又招呼村里一帮人帮忙组织纪律,居然比游寒村先一步开始抓阄了。
这玩意儿纯靠运气,在结果揭晓时,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婆子高兴的直转圈圈:“啊呀,呀呀呀呀,我的天爷啊,我抓到了离咱村最近的那块荒地!”
这给谢家人乐的,手气真旺。
不知道的以为她家会长期占用那片地呢。
抓阄现场那叫一片欢腾,就像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要集体过年似的。连朱老爷子一大把年纪都跟着笑出了声。
不过,他老人家是笑骂出声:“完蛋玩意儿,老大,你咋抓出那么老远。”
朱兴昌脸通红懊恼道:“我早就说了,别让我抓,让德子抓,或是爷,您亲自抓。我这人一向运气不行,你们非得让我上。”
没错,朱家是朱兴昌作为代表抓的阄。
虽然结果很不好,臭手气。
但是之前不止朱兴德,包括孙氏和李氏都笑呵呵凑热闹说:“大哥,你是老大,你抓,抓哪里都没关系。放松心情。真抓不好,咱家人不挑,反正地多就行啊。”
孙氏和李氏心态很平衡。
要知道小叔子可是带两头大牲口回来的。
刚才里正喊话,谁家有能力除了份额外还想多耕的,举手。
小叔子的手毫不犹豫就举了起来。
附近挨着老朱家人站着的村民,孙氏和李氏看的真亮,那些人全都情不自禁扫向小叔子身后拴着的牛,然后默默动了动嘴没吱声,没敢质疑你家干不过来。
瞧瞧,就是这么的牛。
所以一场抓阄,李氏和孙氏从最开始恨不得处处斤斤计较,毕竟是自家人带回来的消息,那时感觉要是得不到最好的位置是吃亏。
直到眼下,即使抓到不好的荒地,也全都乐呵呵。
再着,孙氏和李氏心明镜的,她俩也就是咋呼得欢,真正会受累的还得是朱兴昌和朱兴德兄弟。
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没啥可斤斤计较的,毕竟咱多少理亏,朱老二和朱老三在县里帮不上忙,回头分菜却不会少得。
这不嘛,回到老朱家要开个家庭会议,简单聊一聊怎么个干法时,孙氏率先发言道:“
说起来这回要让大哥和四弟受累,按理我不该再酿酒,应该代表孩子他爹去地里干活。
可是,咱说心里话,都是自家人也知道,我一天酿酒挣钱不少,也是不能耽搁亲家买卖。
我这几个月下来,过年都没咋休息,只今儿休息一天,我都闹心。
这么的,除了白日酿酒,我会起早贪黑干,尽量多往地头跑。还会一天两顿饭都由我来做。
另外,我和三弟妹……”
孙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提前商量,却打算拖李氏一起下水,继续道:“我们俩会做饭多做些荤腥,给出大力的大哥和四弟多补一补,甭管是炖鸡炖鸭的,这银钱由我们俩出,就算是一个心意了。”
孙氏还看向朱家伯母:“打比方,我俩要是抓了家里的鸡,或是摸了多少个鸡蛋煮给大哥和四弟吃,娘,你可以记个账,回头我和三弟妹一家一半补给你。”
反正买谁的都是买。
李氏被孙氏架到那了,她能反驳吗?
急忙跟着点头应是,看起来态度极好。
李氏想的清楚,她可以掏点钱给干活的人补充些营养,又不会顿顿吃肉,咱农家人哪里舍得那么吃?不过是三两天炖只鸡,熬出鸡汤下点面条之类的,买肉的钱又有二嫂帮着分摊,分到她头上要花的银钱,比起酿酒挣的钱差不少呢。只要别耽搁她干活就行。
孙氏和李氏开了个好头。
朱兴昌和朱兴德哥俩有没有欣慰不可知,反正朱老爷子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得高兴起来。
对,一家人就应该这样。
当哥哥弟弟的别去计较多干少干。
当嫂子弟妹的,心里更要有个谢字。别应当应分的像谁欠你似的。
在朱老爷子看来,只要有那个态度在,一切都好商量。
所以,他喊了声:“老大媳妇啊?”
朱家伯母立马应道:“是,爹,哪里用得着她俩从我手里买鸡鸭,那成了啥事儿?咱家养那玩意儿不就是为了自己家人吃的吗。你老放心,我会比照着春耕的伙食张罗。不会让孩子们肚里亏了油水。而且她俩要酿酒,让她俩在家换班做饭再去地头送饭洗洗涮涮,我却能下地干活。我放荒还是把好手呢。”
朱老爷子嗯一声,没想到这个态度也是相当不错。难得的有了当长辈的样儿。
大旺二旺等半大孩子们直喊:“太爷爷,我们更能干得动,我们帮爹和四叔干活。”
兰草头回心里很是敞亮,娘家好久没这么心齐了,听大伙坐在一起全都是好态度唠嗑,感觉再累都值得,接过话道:“大哥,四哥,那还等啥呢,咱扒拉口饭后就去看看抓阄那片地呗。等着,我这就去热口饭。”
就在大伙说的正热闹时,有一个不太受欢迎的人出了屋。
汪氏憨着脸,赔笑道:“其实我也能干,我好差不多了。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在家挖坑。”
挖啥坑呀?
挖地窖焖子。
靠她一人挖深地窖那是吹牛逼呢,她指定干不动,三四个大老爷们想挖口深窖还需要两三天呢,更不用说她下面还见着血。但挖浅地窖焖子却是没问题。
为此,汪氏连忙解释:“别小看那浅地窖。人家我娘家以前菜多时为多存些新鲜菜,到了秋后会连秧子带菜稍稍在外面晾一晾,风吹一吹,然后一起放在地窖焖子里,上面放一层干草,带着秧子存放能一直吃新鲜菜吃到入冬里,真不会烂。这事儿我记得真亮的,有回我娘家弟弟寻思试试,入冬背了些带秧子的菜去了趟城里,你们猜咋的?那个月份太少见,妈呀,他还误打误撞卖了挣到钱了呢。”
大伙:“……”你这一副像没事人似的和我们唠嗑,心态是真好,搞得你不觉得咋地,我们却有点儿尴尬。
打破尴尬的气氛的是朱老爷子,“那行,那你愿意挖就在家后院挖吧,正好今年菜多,地窖放不下。”
朱老爷子说完就起身收拾东西去了。
大家都误会了,还以为老爷子是不想等吃饭,先要去地头看看。
却不想,老爷子夹着他的小包,拄着他的小棍,边走边道:“我看咱家这面安排的挺好,那我就放心走了。我去德子岳父家看孩子去,想必那面会挺忙。没人看我曾孙女和满山家小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必有重谢
杏林村通往游寒村的羊肠小道上。
一头毛驴车载着几人,瘦毛驴在七月天,热的呼哧带喘停了下来。
驾车的二明子率先跳下车,很不放心地对朱老爷子道:
“老爷子,我看还是给您送到游寒村吧,交到您亲家手中我再走,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了。要不然回头见到德哥,他要是问起您到没到,我怎么答啊。”
朱老爷子紧着摆手拒绝:
“放心走你的,我又不是不认路。你快些去你岳父家里吧,那头老人在病着,那可是大事儿,你做女婿的更要抓紧去看看,不能耽搁。能给我顺出这么远的道就挺好啦。”
朱老爷子一边费劲爬下车,又一边埋怨着:
“要依着我说,德子就是多事。
他总是这也管我、那也管我。
非要找人载我干啥呀?我明明走得动,他非不放心。
还威胁说,要么必须坐你车走,要么他就要亲自来送。
你说那样的话,这不是耽误事吗?没招了,不听他话真不让我走,只能麻烦你了,还让你绕了一段路,二明子,谢谢了啊。
二明子陪着憨笑道:
“瞧老爷子您客气的,咱一个村里房前房后住着,这不是应该的嘛。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打小我又和您家几位哥哥一块堆玩。今日是实在不凑巧,要不然非得送您到游寒村不可。倒是我挺不好意思的,哪里当得起您老一句谢谢。”
二明子算是听出来了,朱老爷子说的那个话,听起来像是在埋怨朱兴德管的多,其实是又在和人显摆朱兴德很孝顺。
确实很孝顺。
现在村里谁不知道这事儿?
要知道,朱兴德大孝孙的名声,那可是经过朱老爷子长期在村里明贬暗褒,见人就细致讲一遍,使得村里不少老人,现在都知晓朱兴德给朱老爷子病中把屎把尿。
还知道自从朱老爷子被分到朱兴德名下,更是平日里吃的药、四季新衣、茶水红糖鸡蛋糖块、各式糕点没咋断过,全是朱家大德子供的。
二明子的太祖母就曾在家里说过酸话。
那老太太都一把岁数快糊涂了还有嫉妒心呐:“你瞧瞧前院德子,再瞧瞧你们,一样是给人当孙子的,我一个老太太却不如朱老头小匣子里装的零嘴多。”
本来从前二明子内心还有点儿不服气,认为朱兴德是有钱,自己没钱,他要是有好条件也能很孝顺舍得给长辈买吃喝,不会比朱兴德差。
可是经了这次,朱家老爷子非要“离家出走”,朱兴德在怎么拦也拦不住的情况下,居然豁得出去脸面,在村里边走边敲锣地大声打听:“有谁要出门?帮忙捎下我爷,必有重谢。”
等到他应了一声,朱兴德又跑到他家一顿嘱咐,说着感谢话,给他太奶奶特意带来两块大发糕,解释老人不听劝又很不放心,二明子这才服气了。
至少在心细这一点,在明明不是个好脾气却对老人很有耐心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如德哥。
瞧瞧,随身带的物什也不少。
二明子先给朱老爷子扶稳,接着从驴车拿下老爷子的行礼包放在地上,又将老爷子的拄拐工具从车上取下来。
老爷子那拄拐的家伙什,二明子头回见。
听人讲是找村里木匠特意订做的。
是那种底下带着三个小轱辘的,上面是个圆柱棍,棍上还支出一块能吊着一个水囊,看来这是怕老爷子渴,渴了就能解下来喝。柱身上另外还缠着一个屁股垫,懂了,和水囊一个道理。应是怕老爷子走累了没地方坐,带着个随身屁股垫就能坐在大道边歇脚了。
你以为朱老爷子出趟门,只带这些就完了吗?
二明子最后又从毛驴车上抱下来两个小孩子。
这两个小孩子是小胖和甜杆。
老朱家曾孙辈男孩先不提念学堂的大名,只讲在家混叫的小名是这么喊的:大旺二旺三元四喜小胖,现在小胖准确叫法应该叫五胖,因为下面再生男娃要往六排队了。然后女孩子叫甜什么什么的。
只看,甜杆手里正攥着一根甜杆站在道边。
不让拿不行,被她娘拍了把屁股也不扔下,非要带着穗还靑着的甜杆,说是要送给妹妹甜水当礼物的。
而此时不足六虚岁的小胖呢,他是挎兜子挂在脖上。
挎兜里装着小姑兰草在出门前给带的口粮,四块大发糕。
小胖记得小姑嘱咐,路上要是饿了呢,就掏出发糕给太爷爷和甜杆分吃。
二明子都看乐了。
明明很着急,却因实在好奇多嘴问了句:“老爷子,您去我德哥丈人家,咋还带着这俩孩子呢。”
主要是这可是朱家的俩孩子,你给带到亲家家里?
朱老爷子长叹一声:
“还不是德子多事,非说家里本就干活人少,这俩小崽又岁数太小,在家啥都干不了,还要个好人看着,不如让我带去左家一起照看。让他俩去那面玩,顺便跟着改善改善伙食。你说德子,他都没和我商量商量啊,扛着这俩孩子就塞给我,那真是……”
朱老爷子还没有絮叨完,二明子就很想叫停。
得得得,他错了,只怪自己多嘴,又给朱老爷子递过去要夸朱兴德友爱兄弟、疼爱侄子侄女的话把。
二明子干巴巴的截住话,想着不如由自己总结陈词能更快速一些:
“我德哥一向对侄子侄女亲香。这事儿,咱两家前后院住着我最清楚。我记得他家甜水,小时候要是挨村里别的孩子欺负,我德哥能坐在人家大门口守着讨说法。要是您自家几个孩子在院子闹起来,我德哥好像不咋吱声的。”
朱老爷子笑:“嗯呐,这该咋是咋,一般人真比不上这点。就算是眼下别看德子不咋在家,这些小崽也没少借他们四叔光,那零嘴都是他们四叔给的。你德哥有时候也来气会嘴上说的狠,其实哪个孩子跑到他房檐下叫声四叔要口吃的,他都给,当亲生的一样疼着。不像那种有的叔叔分家后会算计的可清楚了。这不嘛,新房还没搬家呢,就让我带着他俩去溜达。”
二明子还不知道,朱老爷子就等着他问这话题呢。
本来之前搭车那阵,老爷子还在心里纳闷呢,咋还不问,怎的还不问。这俩小胖孩杵在那,你看不着啊?
现在终于问了,老爷子心想事成。
想必回头二明子从丈人家回到杏林村,干活的时候就能当唠嗑似的,将他是带着甜杆和小胖去游寒村串门的事情宣扬出去。
他家德子对侄子侄女很亲香,要让人知道知道的。
朱老爷子摆手:“二明子,那你快走吧,你放心。”
二明子忍着笑,这可真是夸够了就撵人,他也确实着急离开:“好嘞,老爷子,那您老慢些啊。”
朱老爷子挥别道具人二明子牌小喇叭宣扬大使,开始了他的徒步之旅。
七月天,能给人晒冒油喽,确实让这一老两小赶路累够呛。
最先是朱老爷子忍不住抱怨了。
他解下水囊喝了口水,瞪眼看看圆柱轱辘扶手,忍不住和俩孩子嘀咕道:“你四叔真多余,你说非要给我带这个干啥?只拄拐棍多轻便。这可妥了,帮倒忙,路面坑坑洼洼的,轱辘根本转不起来,时不常的我还要拎起它扛着。”
瞧瞧,这给他累的。
其实朱兴德给他祖父带着这个东西,是怕老爷子到了左家或是新房住下,自己又不在眼前,担心老爷子起夜蹲不住。
有这个带轱辘的呢,带底座,老爷子就算蹲久了,也能扶住不会摔倒。
接着是甜杆小妞的抱怨。
甜杆扛着老长一根甜杆征询意见,“太爷爷,要不我替妹妹啃了吧,我攥的手心全是汗,太滑溜拿不住。唉,也属实要扛不动了。”
“你不给甜水当礼物啦?”
“不给了,还是俺娘说的对,我没听老人言啊,拿这个不如去甜水姥姥家捡些柴火,当礼物来得实在。”
但一直到最后,甜杆宁可拖着走,也没舍得啃甜杆。
再后来是小胖。
那个挎兜子挂脖子上,挂一会儿感觉不出啥重量,挂久了实在是酸疼坠得慌。
小胖往地上一坐,伸直两条小腿说道:“太爷爷,我不行了,就让我歇一会儿吧,我求求你了,最好让我寻个柴火垛睡一觉。”
以往在家喊他睡觉最难,现在小胖最大的梦想却是睡一觉。
朱老爷子一手拄着轱辘棍,一手拎着小胖的脖领子给拎了起来:“谁让你非要跟来的,你再坚持坚持,前面就是甜水妹妹的姥姥家,快到了。”
小胖哭着脸趁机讲条件,“那咱将大发糕全吃了吧。”
“吃不了,刚才不是垫过肚了嘛。”
要怪只能怪兰草那真是亲姑姑啊,给装了四大块,软和宣腾的,只一块膨胀起来就有小孩子胳膊那么厚。发糕和面还打了鸡蛋呢。
兰草寻思给小侄女甜水也带一块。
“再吃吃,要是实在吃不完,太爷爷,咱几个用嘴叼着吧。对,用嘴叼着。”小胖眼睛一亮。
他脑袋都要累掉了,实在挂不动兜子。
老爷子叹口气,接过包袱挂在自己脖子上。
所以当这一老两小终于抵达目的地时,那造型可别致了。
而彼时,游寒村正在进行抓阄。
甜水代表老左家已经抓完了,和她的倒霉蛋大伯不一样的是,她正好相反,甜水真就面甜心甜,为姥姥家抓到离家最近的一块荒地。
小宝手摊开,村里人当即嗡嗡声笑声四散。说左家该着啊,厚道人有好报,一样抓阄照旧能抓大好地方,用不着大伙谦让。
而且不止要为左家抓阄,甜水眼下被石九嫂子给抢着抱走了。
非要让孩子也帮她家抓。
石九嫂子的男人趁左家人和附近村民不注意,小声嘀咕了句,“你可真是溜须得没边。平日里小事儿溜须就算了,这等大事,怎么还能让个女娃娃帮咱家抓签。她能中一次,她能一直中啊?”
这给石九嫂子气的,她男人就是村里最典型的男娃子的屁都是香的,女娃子再聪慧也不会瞅一眼的类型。连着她现在比她男人赚的多得多,甚至她男人要借她光才是吃上好的,却听不到一句夸奖全是挖苦。她当初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嫁了这么个东西。
石九嫂子不好当众人面前吵架,只能咬牙像和大伙说笑一般大声掰扯道:
“咱甜水可不是一般孩子,不足五岁的小娃能坐得住板凳多难得,和大她三四岁的哥哥们在一起念学堂,起早贪黑去念书念的还不差。
听说认字比大孩子快,还能从一文钱数到一两银钱不卡壳。小卖铺收钱从没差过。回家能帮她太姥姥看着灶火,出门采蘑菇罗猪食菜。
瞧瞧,女娃子聪慧起来,再受老天爷照拂,谁家有了这样的女儿,那才叫真真的贴心有福气人。
我羡慕不来啊,只能抢来借个福气,没事儿,给九姥姥抓,抓的好不好都是九姥姥的大宝贝。”
石九嫂子的男人,拧眉瞪着他媳妇在人群中咋咋呼呼。
但是当甜水抓阄完,石九嫂子欢呼着喊秀花:“艾玛呀,婶子,快看看你家心肝,竟然给我抓的地头是挨着你家的!”
石九嫂子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瞅了眼,哎呦,还别说一个小丫头片子确实运气不错,真邪门。
这可坏了菜,打这后,连菊花奶奶都凑了热闹,左里正小儿媳也后悔,怎么早先没让甜水帮抓阄,弄的她家地头离老远了。
亏着就在这时,朱老爷子进了村。
左撇子实在是不希望甜水再帮别人抓阄了。
抓好了行,抓孬了,万一埋怨咱家娃可咋办。
所以搭眼瞧见朱老爷子,左撇子扛起甜水就热情地跑了过去。
“老爷子,您咋来啦。”
“我寻思来帮你们看看孩子,还能帮着给小卖铺卖货、喂猪。别看我岁数大了,这都能干。你们就放心去开荒吧。”
左撇子很感动。
又问及咋来的啊?赶忙给领家去,瞧这一老两小一头一脸的汗。
朱老爷子避重就轻,没说走了好久的路,只提搭车大半截,“德子,他非得给找的车,还给人家重谢了。”
“给的啥呀?”听起来很心疼似的。
“两块大发糕呐。”
第三百二十七章 牙碜
开荒正式开始了,游寒村连同周边村落集体出动。
现在村民们见面都是这么唠嗑的:
“你家打算种啥呀?”
“你家有没有多余菜籽啦,给俺家匀点儿呗。”
“嗳?你们那一片开了几亩荒地啦?”
“别提了,我们家连几岁娃子都跟着下地了。”
相同的场景在各村同时发生。
朱兴德光着油亮的膀子,挥舞镐头卖力刨着土坑。
这荒地周围的一些深坑是必须要挖的,大致一锹宽、三尺深。以防一把火点起来,荒草燃烧时点着树林子或是烧到山。
有个坑隔着,不至于引起火灾。
坑挖差不多了,朱兴德喊道:“大哥,放火吧。”
朱兴昌立马点火,滚滚黑烟燃起,这就叫作放荒。
接下来的活计就要将燃尽的草原地做肥料,一锹锹翻进土里。
有牲口的人家还好说,没牲口的农家真是要一点点干。尤其那荒地平日里早就被踩实了,一锹下去有时还会挖到石头,震的人虎口疼。
朱兴昌站在荒凉的黑土地上,头顶七月天的大太阳,没一会儿功夫就累的汗如雨下。用脖子上挂的抹布擦擦脸上的汗。
兰草和朱家伯母是在另一边荒地上干活。
兰草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她一会儿捂肚子,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就要时不常揪揪贴在身上的里裤。
朱家伯母问她:“咋的啦?你干点儿活,身上像长蛆了似的。”
“今早来月事儿了。”
朱家伯母就算为人再不咋地,也属于乡下妇人里比较疼闺女的了,闻言道:“那你不早说,早说留你在家做饭好不好。要不你别干了,去帮你大哥扶扶木犁得了。”
“不了,娘,没啥大事儿,就是干活动作大,担心怕透了。”还有,在荒山野岭没个遮挡换月事带不方便。
兰草没听她四哥的话跟着朱老爷子走,为的就是要帮家里干活,咋能来个月事儿就会放挺。
她多干一些,她娘和哥哥们才能少干一些。
兰草忍着肚子疼接着卖力翻地。
倒是没过晌午呢,朱家伯母先要支撑不住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不行了,我得去歇一会儿,脚后跟要站木了。”
朱家伯母捶着泛酸的腰走到地边,顾不及地上埋不埋汰,直接席地而坐。而后拽过水桶捞出葫芦瓢,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下大半瓢水,这才好像又活过来似的。
只喝水不算,抹抹嘴边水渍,朱家伯母热的开始解起衣裳。
兰草回眸正巧看见,拄着铁锹提醒她娘:“娘,我大哥四哥在那面能看见,帐篷还没送过来支上呢,您这是要干啥。”
“干啥,你看不出来?一把年纪怕啥的,反正都是自己家孩子。我是绝对不能再穿肚兜了,这玩意儿要粘我身上了,可不能再裹着它,再裹一会儿就要起热痱子。”
等到下午,太阳最大的时候,连朱兴德都躺在地边临时搭的帐篷里累睡着了。稍稍吃点儿垫肚的干粮后,最大的梦想就想躺着。
蚊子绕着咬他,压根儿感觉不到。
睡着前,朱兴德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为这点儿大白菜挨累值不值得。
他好像出去随便干点儿什么,都能比翻地挣的多。
奈何农家人就是这样的思维,能省则省,能多得的一定要多得,要不然那叫不会过日子,会被人讲究的。
他以前就是因为生活态度和农家人格格不入,被大伙隔离在外,才被人一口一句叫混混,说起他来全是没正事儿的评价。
甭管怎的,朱兴德至少在太阳光最烈时歇了小半个时辰,朱兴昌却像老黄牛似的,一直在闷头干啊。
等到晚上从地头回家的时候,朱兴昌后背晒爆皮,一撕就能撕下来一块块的皮。朱老二家的儿子就在给他撕,撕下问大伯疼不疼,朱兴昌好脾气地告诉是痒痒,不疼。
朱兴昌家的俩小子也造的小脸像泥猴似的,只一天下来,肤色就晒个红黑,给汪氏心疼的不行。
到了夜里,汪氏趁着朱兴昌睡着,用清盐水给她男人擦拭。还给朱兴昌吓一个激灵:“大半夜的摸我干啥。”
“想给你擦擦。”
“你咋那么能作妖,求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汪氏现在等同于戴罪之身,忍着心下委屈没敢多解释她是出于好心。
其实她在家默默挖窖也累的不轻。
说起来最大委屈还是没有钱拿。
孙氏和李氏就能挣到酿酒钱,且家里人还会理解她们,不挑理她们干多干少。
……
第二日又是重复辛苦劳作的一天,就这么个干法离撒种子那个步骤还远着呐,但好在第二日有个小惊喜。
李氏背着一筐饭菜站在地边喊道:“四弟,你看谁回来啦?”
常喜找朱家门上去了,要不是有李氏领着,他还不知道朱家荒地在哪里呢。这么一瞧,离村里可真远。
“常喜?”朱兴德用汗巾子擦把脸惊讶道。
“哥,那面三胖子和水生他们能支应开,我就回来啦。多亏我回来了,要不还不知你们正开荒呢。”
“你回家去了吗?”怕常喜回来先到这面,回头让家人挑理。
“回了,我堂哥他们都干着呐,我奶见到我回来,只简单问几句就嘱咐我赶紧来这头帮忙。”
常喜是实在人,说话的功夫就换下脚上的好草鞋,从随身背来的兜里里找出一双破得不像样的鞋重新套在脚上,然后直接来到愣神的兰草面前。
兰草木愣愣地拿着铁锹看他。
实在不明白四哥正和他说话呢,他怎么就直愣愣跑到了自己面前。
常喜一把抢过兰草手中的锹,认真看了眼兰草的脸,嘴动了动温声道:“你去歇着吧,我来干。”
说完拿着锹就离开了。
兰草站在远处,望着常喜和他四哥并肩干活,俩人边干活边热络说话,常喜还帮他大哥犁地,换她大哥缓口气去牵牛,一时心下复杂难言。
要说不遗憾是假的。
当年如果她娘不是那么看重彩礼,常喜哥家里又实在是掏不出来,她差些嫁与常喜哥。
那时常喜哥为了向她娘家示好,好似和今天一幕重合,就经常跑到朱家白干活。干完再赶夜路回家。听说那一阵连自家的活计都顾不上,就这么送上门当免费短工。后来挑破关系,在她娘那里再没得来一个好脸,连口水都不让喝。四哥为避免双方难堪也不敢再让常喜哥登门了。
李氏喊了两声:“小姑子?”
李氏本想让小姑子先来歇会儿吃饭,发现兰草在愣神,顺着目光看向常喜,她眼神闪了闪,也听说过以前常喜和兰草的一些过往。
李氏来到兰草近处说道:“去给你大哥四哥还有常喜送口水喝。人家来咱家干活,又是从外面赶路回来的,总要喝口水不是。”谷
“我吗?不了,三嫂你去吧。”兰草脸通红急匆匆跑走。
“啧。”
李氏觉得兰草很笨蛋,放着那么好条件的常喜怎么不知去争取。
你看那个胡小缨,咱先不论别的。
那个女人是有机会争取,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往上冲。
别看现在胡小缨等同于是被赶出杏林村,但是哪日那种女人要是传来又嫁了,嫁的还不错,她一定不纳闷。因为就冲那个不要脸的劲儿,为得到哪个男人豁得出去,又一双势利眼就不会再嫁太差了。
而小姑子明明比那个胡小缨强许多,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条件,又和常喜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咋就不知道给自个争取争取呢。
难道真想一辈子在娘家住着?
还不到二十啊。
再着,等秋收后家里可能就要彻底分家了。不嫁出去,跟着哪个哥嫂过啊?
李氏立即盯住了婆婆。
她琢磨着,只要婆婆动心了,小姑子再主动一些,这事应是能好办的多。
其实朱家伯母从壕沟那面上完厕所回来,也眯眼瞧到了常喜。
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朱家伯母认为常喜配不上她老闺女,现在却是老闺女好像有点儿够不着常喜。
人家是黄花小伙子,又挣着钱。换咱,咱能乐意娶一个被和离归家的女人吗?即便从前有点儿瓜葛。可那不是拒绝了吗?还闹得挺僵。
除非啊,除非侄儿朱兴德能再给保媒拉纤一回。
毕竟朱兴德说话分量重,至少会让常喜在心里掂量掂量,德子主动要当他舅哥,那他以后不是会混的更好?
有了这么一层保障,也算是给兰草和离身份加分,能让常喜家人更看重。
奈何啊,侄儿就像是记她仇似的,那年提过常喜和兰草的事情被她大骂一回,这回死活不再提常喜半个字。
她前一阵给兰草寻摸一圈儿夫家,看哪个都不如意,就想着趁朱兴德回家主动打听常喜,可侄子就是不搭话。搞得她很没脸,真是急人呐。
“是常喜吗?艾玛,你咋回来的呢,多久没见着你了。”
“你这孩子,吃饭了没?”
朱兴德话题顿住,回眸看向朝他们热情跑过来的伯母,感觉快要没眼看了。
笑容那叫一个谄媚。
和以前比,简直一天一地。
看不上人家时,一口一句都不带背人的,骂常喜是穷光蛋,现在是“你这孩子”,那个亲昵劲儿。
朱兴德代入自己一番。想象他要是摊上这样势利眼的丈母娘,他一定会打心眼里不尊重。还会记着曾经丈母娘瞧不起他的仇,然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到登门时给两句硬气话。
说实在的,朱兴德也知道常喜第一时间来朱家地头是为谁。
想必是等不了啦,想趁着这次难得回家将婚事定下来甚至直接成亲。
唉,所以说,他是既看不上伯母这番前后不一的辣眼做派,又很矛盾的在等着看伯母如何主动,要不然他又给主动做媒,搞不好伯母还会拿乔。
常喜可没有朱兴德那番复杂心思,也没有他德哥那份硬气。
还敢没有娶到媳妇就难为丈母娘,他是不想活了吗?
常喜比朱家伯母跑的还快,俩人是迎面跑到一起,不知道的以为是亲母子见面呢:
“婶子,我刚回来,还不饿,真不饿。您可别客气。听说连您都来地头干活了,可见活计不轻松。我听到消息就急忙来了。也是刚到的。您快和兰草去地边儿歇着吧,剩下活我干就成。”
得,自打这日之后,朱家伯母开始对常喜嘘寒问暖。
用她亲孙儿大旺二旺的对话就是:
“奶奶怎么就能那么假呢。”
“对常喜叔笑的跟朵花似的。”
“奶这是有所图啊。”
而常喜趁着帮朱家干活,等于是和朱兴德同吃同住。
一早上有时候还没影子,算起来比朱兴德干的活多。
因为他在寻找一切机会抢下兰草手中的活计。
俩人之间也不咋说男女之间的话题,从不说情话,就是兰草干啥,常喜抢啥。
唯一说的细致事是交代他挣的钱,告诉兰草都在你四哥账上攒着,没有胡花,打算成亲交给兰草,另外加了句,想成亲后带着他奶在一起过日子,希望兰草理解。
吓的兰草在没考虑好前,都没敢和朱家伯母透露这些,怕她娘眼下就打包给她送走。
也就是说,没想到一场开荒,在朱家那面还喜结一场良缘。
游寒村的朱老爷子还不知道呢。
朱老爷子现在的日常是前面背着甜田,身后用兜子网着甜酒,身边跟着甜水、小胖、甜杆,手中攥着瓢,正对猪圈喊着:“啰啰啰,开饭啦。”
前院忽然有人喊:“还有灯油卖吗?”
朱老爷子急忙用裹在腰间的围裙擦擦手,一边哄着前后背着小娃:“有买货的嘞,家要挣钱了”,一边身子跑斜线朝前院赶去。
他不想跑斜线的,耐不住身体没有好利索,只要着急就会这样。
“来啦来啦。”
等到晌午,小稻和小豆从地头匆匆回来给孩子们喂完奶,朱老爷子又要负责哄孩子睡午觉。
炕上吊着一个悠床,怀里再抱一个,嘴上还要为巩固甜水学习背三字经上半句,甜水来背下半句。
还别说,小胖和甜杆在游寒村没两天,也认了几个字。
朱老爷子已打算好,回头秋收忙完,要给家里孩子们全送去念学堂。他这回和甜水日日待在一起亲香,头一次听说,甜水在学堂曾挨过欺负,那哪能行。等哥哥们去的,揍死那些淘小子。
左撇子无意当中听到这种教育,心想:难怪能养出朱兴德那种性子,这老爷子教的不对啊,却没空多说。
左家的活计比朱家还多,别看有二柱子那个大力气在。
这么说吧,最近下地,他老岳母都要起早贪黑蹲在地头干活。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吗?那老太太以前可懒了。
只是他老岳母有时候要是不添乱就好了。
比方说,抓住白玉兰就让擦香香:“我把油都揣来了,你擦擦脸。”
“全是汗,那不白擦了吗?我不用。”
“不行,流汗也要擦,你看看你那脸都糙裂了。”秀花斜眼她女婿,那个更是造的像个糟老头。不知道的以为比她岁数还大呢。看着都牙碜。
第三百二十八章 对对碰
“他五叔,又来啦。”石九嫂子坐在地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扭头望着左里正笑。
石九嫂子的大儿媳急忙推推婆婆,让别打趣,以免左里正一把年纪不好意思,却自个也憋不住乐了。
这次石九嫂子家和左撇子家荒地挨着。
石九嫂子的家人们,有幸亲眼见证了一把啥叫老年人谈情。
以前听说左里正疼秀花婶子权当听了个热闹,心里说句实在的,却是不以为然的。再疼又能疼到哪里去,你看村里这些打小夫妻传言感情好的,真的了解实情后,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这次两家挨着,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还真不一样。
左里正压根儿就没去自家荒地那面,倒是一天八趟跑左撇子家。
左里正不是去左撇子家新房酒窖监工的路上,就是去左撇子家地头。自觉帮着监督扫尾。
左里正听石九嫂子打趣也没恼羞成怒,权当没听到,爱看热闹就看去吧,手里拎着一个大西瓜,面色自然地朝秀花歇脚的大树根下面走去。
“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只忙酿酒那一摊活计嘛,你咋又来了地头。等到我家那面稍稍扑腾开了,会让老大带几人过来帮忙的。”
秀花没客气,先将西瓜接过来放在身边,打算等左撇子和玉兰翻完北面的地再将西瓜切开解解渴。
闻言道:“你家活计也挺重,哪里能用你家子孙帮忙。说起来你家大小子也一把年纪了,都当爷了,估么忙完这一摊会累够呛。要怪就怪在,你说放着便宜不占闹心。可是这开荒又和以前种地不一样,春耕那阵能雇人,现在不是钱不钱划算不划算的事儿,是压根儿不好意思找人来帮忙。我哪里放心啊,既然决定干了就是躲不过去的活计,不是我闺女干,就要我孙女干,趁着还能干得动多帮着干干。孩子就能轻省些。”
左里正看着秀花晒黑的脸。
可能是太热,也是很累顾不上形象了,秀花早就将鞋脱了下来,袜子上全是泥,还漏个洞。
左里正啥时候见过如此不修边幅的秀花,有点心疼地夸奖道:“你的价值可不是种菜,在家多酿两坛子酒比几车大白菜值钱,这点儿帐还不会算吗?快别帮他们干了。只白天在家酿酿酒,至多给做口饭。”
秀花没接话。
她可不就是起早贪黑在家酿酒,一点儿没耽搁正事挣钱,白日还要帮着种地,一日两顿折腾给地头送饭。
她要是说出来这些事早就由她全包揽了,更会惹来左里正一堆牢骚。车轱辘话,来回说,她不耐烦听劝。
“你怎的折腾来了呢,咋,不会是新房酒窖那里又缺砖缺瓦了吧。这回又要添多少银钱,你说个数,回头我记着给你。你去找人给我拉砖吧。”
左里正摆手,“不是,是今日热的人迷糊,有人差点儿从梯子上摔下来。我赶紧让他们在太阳大的时候去酒窖里歇一觉。窖里比搭的帐篷里凉快通风,正好铺张席子躺地上,大伙就能睡。我看他们都歇着了,寻思过来看看你。”给送个从井里凉着的西瓜解解渴。
秀花听完赞同的点点头。
她从房子动地基那天就操心这一点,那么多人给咱家干活可千万别出事,一旦有哪个摔坏了脑袋或是胳膊腿,那完了,咱家赔钱不说,得多内疚。
虽说按天算工钱,早干完一天就能省下一天工钱。
但是咱家为了不出什么事故,宁可干的慢点儿。慢工出细活也安全。
这个帐就看你怎么算了,别急火火催促一场人祸撸了杆,那样会花的钱更多,平平安安的竣工比啥不强。
“另外,我来地头的时候,碰到几位外面赶路来的,他们问罗家怎么走。你那亲家老罗家应是来了亲戚串门。”
秀花疑惑:“这个时候来?”
首先罗家本身没什么亲戚,其次都忙着开荒呢,她家这么有钱都要贪白给的便宜,不信外面人放着不种地会特意来串门。
“带口音不?”
左里正回忆了下:“不带,瞅着小年轻长的挺高的,和咱家秀才公有点脸像。”
“哦,那不是罗婆子外地娘家来人,应是稀饭儿改嫁大娘那面的人。不知道这时候找来能是啥事儿。”
提起左小麦和罗峻熙,秀花心里也挺着急。
从开荒一直没去看看,只六子去了那面帮忙,一直没回。
所以玉兰两口子恨不得白天黑夜不睡的干活,就想干完去罗家看看。主要是小麦肚子老大了,再过一阵就要生。
这时候,娘家多去人给帮忙干活喂鸭子种地,小麦不至于着急上火。这不是怕吗?怕像二孙女那阵似的早产。
秀花搁心里细数一番,罗家活计正经不轻松。
之后俩月收粮,做笼子收出栏的鸭子,往外倒腾着卖,这又荒地种菜收菜,说白了,只靠罗家人根本不够用,还是要靠他们娘家这头给出人出力帮扶。
小麦还要生孩子嘞,眼瞅着要出生,恐怕小麦的孩子也要由她家玉兰带。罗婆子哪里有空。
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玉兰头上扣着大草帽累的一头一脸汗回来了,左里正急忙从树根底下爬起身,张罗给未来继女切西瓜吃。
秀花望着白玉兰心疼坏了。
她闺女一天没完没了的活计。
尤其是今年三个外孙女都添了娃,玉兰是给老大带完孩子出月子,又给老二带。老二完事儿要老三。
实在不行,这次小麦生娃,她做姥姥的给照顾坐月子带孩子吧。要不然要累死她闺女了。
左撇子的喊声传来,问白玉兰:“孩子她娘,你把那面地,下完种子了没?没撒完种子咋就走了呐。”
白玉兰还没来得及回话,秀花就翻个大白眼,瞧瞧这女人能干就成了应当应分的。
秀花心里有气,上来那个歪劲儿了,“你不会自己看?你说为啥走,直接累死你媳妇得了呗,你再找一个!”挺大个男人,问问问,就自己干呗。
左撇子在远处用汗巾子抹把脸,闻言莫名其妙。
哪家地头不是一大家子一起干,哪家媳妇没在地里。
可他岳母最近活越多,脾气越大。总是和他发火。
他不是老岳母一般见识。
……
青柳村罗家地头。
此时正如秀花猜测的那般,罗母忙得很,亏着六子来帮忙了。要不然她就得累吐血。她现在瘦到九十多斤了,裤腰绳子长出一截。
罗母有时候瞅见罗峻熙在地里干活,像绣花似的,真心话:那也就是她亲儿子吧,换成她女婿,她一定瞧不上眼。
和六子一比,只要扔下笔别做学问,再别看那张俊脸,就没啥优点了,简直啥也不是。
另外还有仨帮手主动来了。
谁呢,水生的爹娘和亲哥。
水生的爹娘感念左家帮扶二儿子,现在二儿子成为家里最有门路的小子。他们家又和罗家一个村里住着离得近,帮罗家不就等于帮左家了吗?
两口子就顶着一大家子挑理说酸话的压力,愣是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帮罗家干起活来。
罗婆子不是没劝过这对儿实心眼夫妻:“你俩快回去吧,瞧你们哥嫂弟妹,隔着这么老远还连剜带瞪的,别回头因为帮我家干活被他们难为挑刺。”
水生娘每到这时就说:“没事儿,我们来是公婆同意的。”
罗婆子就不再劝了,只在心里记着,回头要雇杀鸭子工人先可着水生爹娘来,让这两口子多挣点儿家用。
虽然一个村住着,她听说过,这对老实夫妻要将水生挣的一半钱交给公婆,没办法,一大家子不分家,通常都是这结局。
就这,还要说得感谢德子心细,考虑到水生将工钱拿回家要全部上缴,德子事先会给扣账面上一半工钱攒着,名义上是水生运酒干活,账上需要留有押金。要不然呐,水生在外面卖命干活,挣的钱就全没了,要给上头的堂哥哥们娶亲过礼用。
所以罗母控制再控制仍没管住嘴,在干活歇脚时就劝道:
“你们两口子别太实在,比方说往后水生工钱涨了,你们别再实报。我雇你给我杀鸭子,回头也会配合你撒谎,发一吊钱我就说只给你半吊,你自个攒着点儿。
你男人要是对他爹娘和那些兄弟一根筋,咋劝也劝不听,那你就连着你男人都瞒着些。
这不叫背着男人有外心攒私房钱,这叫你当娘一回,要为自个亲生儿子多着想。凭啥自个儿子在外面挣钱给堂兄娶妻?水生自个还没成家呢。堂兄弟过的再好都不如自个儿子好。”
罗婆子在村里有名的不是什么热心肠人,怕多管闲事会麻烦到她。这番话不似以往作风就惹的水生娘极为感动,用那双常年干活干枯的手抹了抹眼泪。
本来水生娘要换以往别人劝她藏钱,能先吓死她自己。
但最近看到柱子爷没了,柱子要是没有朱兴德给仗腰会被那些叔伯欺负死,水生娘代入了一把,有时候同一个爹娘的亲兄弟都不行呢,更不用说隔房堂兄弟了。
水生娘一个感动,都没有歇够一盏茶的时间,又要起身帮罗家干活,那叫一个实诚。
望着水生娘的背影,罗婆子却是极为感念自己的亲家一家。
六子也好,这一家子也罢,说白了,通通都是她家借了亲家光。
罗婆子万万也没想到,她刚才还在和水生娘絮叨对侄儿好没用,她死去男人那糟糕的侄儿就上门了。
来人是罗峻熙的堂哥。
“婶娘。”
“你咋来啦。”罗婆子对侄儿没给好脸,自从大嫂带着侄儿改嫁,侄儿从此就不像姓罗了般。以前上坟见面都不咋说话,这功夫又找上门作甚。
“听说我弟在老家,我寻思来看看他,我们兄弟俩有二年没见了。”
罗母故意没告诉侄子罗峻熙在赶鸭子上架,正在鸭舍那面忙着呢,小麦肚子大只能动嘴指挥,由罗峻熙动手干活:
“没啥可看的,以前隔十年也没见你寻思看看他,现在咋那么会寻思呢。这又想起了你俩姓同一个罗啦。那过来干活吧,正好干不过来。”
侄子罗峻生尴尬。
实在没想到婶娘现在成了这样的画风,想说啥就说啥,咋就越来越村妇了。
记忆里婶娘明明以前和她娘一样。
现在她娘比起以前还要注重身份,已经好些年听不到骂出一句粗话。
可婶娘却比以前说话还糙。叔叔活着时,婶娘不这样。
罗峻生穿着一身细布衣裳,身边又有两位穿着更为体面的舅哥陪同,他之前当舅哥们面前吹的牛全被撕碎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被当面怼,只能退而求其次赔笑脸道:“婶娘,我这回是路过来看看您和弟弟。那啥,也是为告诉你们喜事儿。我媳妇刚给我添了一对双儿。”
“啥双?生的啥。”罗婆子就算再看不上侄子,也会对生了姑娘小子很好奇的。
罗峻生忍不住嘴角一翘:“龙凤胎。”
罗婆子:“……”咋那么能眼气人呢。
这是特意绕远显摆来了。
“真巧,我儿媳妇也大着肚子要生了,所以持平了,不用来回给下奶红封。”
罗俊生忍了口气:“可是婶娘,我妹子凤英要成亲了,就在下个月初二,诚邀婶娘和弟弟去做客。村里正我也请了,都知道这个消息。我和稀饭、凤英,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都是亲兄弟。”
罗婆子气坏了,这是什么狗屁倒灶亲戚,八辈子不登门,登门就让随礼。
还刻意强调邀请里正,那毕竟是大伯哥的根儿,她当亲婶娘的要是孩子成亲装瞎不好看。
主要是她儿子科举,眼下正是节骨眼的时候,还要注重个名声。
那罗婆子也叨叨道:“稀饭儿成亲,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却没见你们亲自上门,当初你们只给捎了点儿礼钱。都不如一个远方亲戚。再说吧,我家忙着呢。”
到底罗婆子都没有让罗俊生见到罗峻熙,想着大不了侄女成亲时,由她去大嫂二嫁那家去瞅一眼,然后当着里正等人面前将礼钱给过去。以防往后罗峻熙出息了,这些人装作和咱家挺亲,好像同是罗家人给过什么支持似的再想借光。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就在罗峻熙堂妹成亲这一日,左小麦忽然发动了,罗婆子哪里也没去成,急的满头满脸的汗。
折腾了足足一个白日,在全村家禽牲畜乱叫时,左小麦生下了一对双。一对儿小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别走,我还没唠够呢
左小麦眼泪吧差的找白玉兰:“娘,我娘呢。”
不生娃不知母亲恩。
左小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的了,生完孩子,不想见她往常稀罕得要死的夫君。知道俩儿子挺健康,也没咋多关心生下来的一对双,就想找娘家人,找娘。
眼巴巴地盯着门口,她起不来出不去,只能喊人。
此时,白玉兰还穿着一身耕地的破衣裳。
前大襟有俩补丁,膝盖有个补丁。
白玉兰是一早上被人从地头揪到罗家的。
那阵儿,听说老闺女提早发动,白玉兰紧张的爬牛车都费劲儿,哪里还顾得上换件体面衣裳。
刚才出去没在老闺女面前伺候着,是因为她一天没咋吃饭了,小姑爷心细,给她叫了出去,让她抽空垫口饭。
没想到才出去没多会儿,就听到小闺女又在寻她。
得,不吃了。
罗婆子望着白玉兰,一脸颇无奈的表情。
无奈却没招。
从此往后儿媳妇就是她老罗家大功臣,她哪里敢再说句重话呦。
全村都知道她做奶奶了,一口气抱上一对大孙子,小麦生娃都顶呱呱,啊哈哈哈:
“亲家母,你快去吧,真是让你受累了,她在屋里都哭上了。多劝劝月子里不能哭啊。你是她亲娘,说啥,小麦能听进去。我这个做婆婆要是多说两句吧,好像我眼里只有俩孙子似的,怕她哭是怕她给俩孩子断奶似的。这个刚生完啊,容易多想。咱都理解。”
心里容易不平衡呗,遭老大罪了。
这次,小麦生孩子,白玉兰真是高看罗婆子一眼。
实在是没想到罗婆子那种性子能如此体谅人。
等到白玉兰进了屋。
罗婆子用疲惫中带着满足的态度,眼睛就盯上了罗峻熙指挥道:
“将那饭先放锅里热着,正好你割点韭菜、摸几个鸭蛋,给你岳母炒着吃。你岳母一早上来,跟着折腾到现在不容易。”
罗婆子还小声感慨了句,这不就是咱养儿养女欠的债嘛,唉。
小麦疼的生不出来那阵,白玉兰站在她旁边,她都能感觉得到亲家母身子打颤。那个节骨眼,如果她的心要说是揪着,人家那做亲娘的只会比她更不好受。
所以人家女儿为咱家拼死拼活生俩孙子,鬼门关过了一遭,咱罗家那就得更要礼让左家,怎么礼让都不过分。
感慨完,罗婆子继续指使她儿子团团转:“对了,做完饭,你再去把炕被铺铺,这么晚了,不能折腾你岳母回去了。她想回去,咱家也不能让。你去烧锅水,回头我让你岳母抽空去洗洗解解乏,跟你媳妇着急上火忙一身汗。”
新鲜出炉的小秀才爹爹罗峻熙,俩儿子没咋来得及多亲香,一直在忙后勤工作。
先是伺候媳妇,给擦汗换褥子,迎来送往接生婆和村里人,接着伺候儿子。
后来又去鸭舍找鸭子回家。他媳妇生孩子那阵,鸭子们都要疯了,听说扎着翅膀满稻田里飞呀飞。
现在是忙乎做饭烧水,为一家人洗洗涮涮做准备。
没招啊,家里能使唤的人少。
听了娘的嘱咐,罗峻熙立马一手端菜盘要放锅里热着,一边弯腰从鸭蛋筐里摸出几个蛋。
罗峻熙是庆幸的,多亏着他赶考那阵,在府城自个做饭历练出来了,现在才能帮家里干些事儿。
要不人常说,技多不压身。
罗婆子又喊住罗峻熙:“别忘了开我那屋炕柜,挑身换洗衣裳备着,一会儿让你岳母穿,你挑好的找一套。”
“噢,晓得了,”罗峻熙好脾气应道。
却没想到他娘急匆匆奔来,又一把拽住他,差些将鸭蛋打碎:“算了算了,不用你了,还是我去翻衣裳吧,你在这里盯着你俩儿子。”
罗婆子忽然想起她炕柜里,最上面放着全是带补丁的里衣和破袜子啥的。
虽说罗峻熙是她亲儿子吧,那让儿子看见也够臊得慌的。
谁能想到罗婆子外衣外裤一向体面,里面穿的却是补丁叠着补丁。
她得亲自去给亲家母翻找。
而屋里,白玉兰进屋后就问道:“怎的了,是哪里疼?”
“没有哪里疼,我就是想看看您干啥呢,好像出去好一会儿了。”
小麦又抓着白玉兰的手问:“娘,外婆还有我爹,大姐二姐他们知道我生完了没?”
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撒娇,有点儿在家是最小闺女那味儿了。
“呜呜呜,生不出来使不上劲那阵儿,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娘,你别走,和我说说话。”
白玉兰心里戚戚然。小麦岁数小,骨架小,头胎就生俩,可不是稍有个不好就是要命的事儿,多亏着这俩小子不是那么肥实却很健康。没那么太折腾亲娘。
面上却故作轻松,有些好笑道:
“快别哭了,咋那么娇气,看伤了眼睛,将来没法给你俩儿子穿针引线缝补衣裳了,你得给他们缝补至少十多年,到时候眼睛坏了看你咋办,有你后悔的。
到时让稀饭儿拿针给孩子们缝补?我看行,稀饭儿真是没处挑错,能做饭能缝补。”
白玉兰又继续道:
“真不知道你哭的哪辈子鼻子,小哥俩长的那叫一个带劲儿。
天爷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对双。我能想到的词就是,想必探花郎不过如此了。就是咱家有俩探花郎,将来不太好分那个位置。”
这番话说的左小麦噗嗤一笑,再哭不下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娘往常特爱聊过日子深沉磕,那种你得懂事儿啊,你得省钱啊之类的话,容易听的人心堵烦闷。
这次陪她生孩子却一改风格,全是美好畅想。
白玉兰看到闺女笑了,这才汇报道:
“俩孩子包好后,我就让稀饭儿出去寻人给你爹他们送信儿。
按时辰算,应该眼下知道喜信儿了,还不知道你爹怎么高兴呢。
你不知道你爹那人,他嘴上说生男生女一样,哼,我和他过了这些年还不了解他?”
左撇子这辈子也狗改不了吃屎了。
“看着吧,你爹要是知晓你生了俩小子,他在地头能乐疯,能乐成失心疯。”
果然要失心疯了。
和罗家同村的王屠户,以前因为向左家借过种猪,有这个交情在,这次又有罗峻熙亲自上门拜托,他就放下手里繁重的活,特意为罗家跑趟腿送喜信。
王屠户才到游寒村村头就和左撇子走个顶头碰。
看那样,左撇子正打算去看老闺女呢。
王屠户急忙离老远就喊话告诉道:“你小闺女生了,艾玛,那厉害的,恭喜老哥了,生了一对儿胖小子,现在全村都在传这个喜信儿。”谷
左撇子当即顿住脚,先茫然了一瞬,一对儿?一对什么?
然后用劈了叉的声音颤声问道:“那我老闺女身体咋样了,她还好不好?”
“好,好着呐,恭喜老哥啦!虽说足足折腾一天才生下来,但是你要知道那是俩胖小呢,和人家那生一个的不一样,所以这就已经很快了,很顺利了。你家我老嫂子在那里伺候,说了今儿不回家。你小女婿也特意让我转告你,说是他有给找过郎中摸过脉,让你们这面放心,你闺女外孙子们全都好好的。”
王屠户也是瞎白话,他哪里知道生娃到底是怎么个过程。
反正就挑好话说呗,再将罗峻熙嘱咐他的话学了一遍。
他媳妇生孩子,他从没进过屋,别看他有仨儿子。
一次是他媳妇将孩子生到田间地头了,一次是他在外面卖猪肉没赶上下生。一次是他被老娘和哥嫂们劝着按着,不让他陪进产房说晦气,让他去外面陪着要生产的老母猪。
所以王屠夫有一句罗峻熙让他汇报的话,他是特意急赶车到了左撇子面前才小声告知:“老哥你放心吧,你小女婿是一直在产房陪着你闺女直到生。”
王屠夫以己度人,认为罗秀才公、将来的举人老爷陪进产房这事儿,他既然知道了就要帮着捂住,不能大声嚷嚷以防让外面人听见。
他大老粗,虽是不懂陪媳妇生孩子再晦气能晦到陪老母猪?但各村上了年纪的婆子媳妇都那么一代一代传这个话。
为了不必要的口角,他还是小声告诉左撇子就得了。之后再和谁报喜就不提这茬了。
“好,好。”一连两个好字说完,左撇子抹抹眼睛,为罗峻熙这份用心,也是为他老闺女高兴。
他有三朵金花,就老闺女这次生孩子,男人在身边一直陪着。
然后左撇子就调头跑没影了。
“嗳?老哥,你干啥去啊?”
“我还没干完活,得回去抓紧干活,快些忙完才能去见外孙们。”左撇子兴奋回道。
给王屠户无语的啊,这是激动大劲儿还是咋。都几时了,还要去地里。
再着,合着他依旧需要进村呗,左家其他人还不知道呐,瞧撇子老哥那直奔地头的背影,他也指望不上啊。
所以当秀花找老姑爷寻到地里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老姑爷先是往死里刨地啊,尥蹶子刨。
可能是觉得没人能看见吧,左撇子忽地又将锄头扔到一边。
秀花好奇了,噗的一声特意熄灭了油灯。
她倒要看看这是要作甚。
秀花鸟悄慢慢靠近,她眯眼瞧了好一会儿,无语了。
不得不“咳!”
左撇子吓一跳,动作顿住:“谁呀,娘吗?”
秀花重新点着油灯,来到近前问道:“你大晚上不回家,也不知回去吃饭。躲这里在那抖胳膊抖腿、摇着你那破汗巾子,像抽筋了似的是在干啥呢。”
左撇子脸通红,心想你明知道还问,我也一把岁数了要面子的好不好。
“问你话呢。”
左撇子吭哧了好一会儿:“……在跳驯牛舞。”
“啊,我还以为你得羊癫疯了呢,看来你种地还是不累。”
就可见啊,小麦生俩胖小子给左撇子乐成啥样。
没牛驯了,都挡不住他想舞一曲。瘸着腿更能抖出抽筋的速度。
回家的路上,左撇子不好意思请求道:“娘,你千万别和谁说。玉兰也不行。”
秀花忍着笑在前面走:“知道啦。”
……
之后连续两日,秀花抓紧忙乎自己的事情,没再出现在地里。
忙的昏天暗地。
她将酿酒的第一手原料存下不少后,骑上她现在的坐骑胖骡,肩膀挎着一个包,对左里正挥了挥手告别,就在村里好些老太太、妇人、小媳妇的艳羡中一夹腿,喊了声“驾”,潇洒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秀花要去罗家给小外孙女伺候月子啦。
罗家。
“婶子,你咋来啦?”
“伺候月子呗,让你能轻省轻省。咋样,见到我,没想到吧?”
罗婆子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起来。
确实没想到。
而且你确定是来让我轻松的吗?
罗婆子心想:我咋觉得,家里这是又添了个祖宗要我伺候呢。
罗婆子重新调整了下表情,调整成欢迎光临、全家正在日夜盼、夜也盼、盼望着秀花来莅临指导的笑容:
“哎呀,婶子你的到来,我是真开心呐。要不说俺家稀饭和小麦是最有福气的晚辈呢。稀饭儿以前曾厚着脸皮和我说,说你最疼他,那时候我还不信呢,我寻思满山可靠能干,德子为人处事比他强百套,能甩开他几个村,咋轮也轮不上他是你最稀罕的。今儿见到你老登门才算知道,他确实是啊。快请进,婶子!”
这话不算纯忽悠。
毕竟小稻和小豆生娃,秀花确实同一个房檐下生活没咋伺候,夜里该睡觉睡觉,没起夜帮着哄孩子,连尿垫子都没帮着怎么洗过。
可话说回来,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白玉兰不像现在这么忙,小稻和小豆也干的过来。
自此,左小麦的幸福月子拜别了亲娘,迎来了外婆,正式开始。
秀花就像罗婆子头上的紧箍咒似的,罗母一点儿抱怨的话都不曾对儿媳妇说,一点儿都不敢慢待儿媳,啥好的都给小麦张罗。
秀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恨不得压着罗母对她家小麦再好一些,也口口声声说罗婆子,你陪的是笑脸,我家小麦给你罗家生娃,要是有事赔上的就是命。这时候你和稀饭怎么对她好都是应该的。你别觉得我们矫情。
背地里却对小麦教过,“孩子是你和稀饭儿自己要生的,不是给你婆婆。我虽那么捧你,但你自己却要明白,别觉得生了俩男娃就好像怎么回事了似的。”
某天,秀花在给小麦做完月子饭后,又给罗母和罗峻熙、六子他们做了现成饭。
罗母进院着急忙慌正要做饭,结果看到这一桌子现成饭就愣住了,当场就感动不行,瞧那样都要掉眼泪了。
主要是这个风格不像是秀花能干出来的,冷不丁的秀花开始爱的奉献,就怪让人激动感恩的。
“婶子,你一把年纪了,能过来给我俩孙洗洗涮涮,照顾小麦就够呛了,咋还能给俺们做饭。”
罗婆子万万没想到,秀花还不是只做这一顿。
之后的日子,只要能忙的过来就会顺手帮做饭。
这就致使,秀花在青柳村才待半个月就出名了。
“我家那亲家姥姥,那位真是……”
罗婆子扛着锄头才起个话头,对方大娘就截住,“我知道,那人真是好的没法了,你快要说一百遍了,我得赶紧回家不能再听你叨叨了。”
罗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