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里有花开不出
左撇子看着卖肉的银钱,感觉那酒好像后反劲儿,要不然咋有些上头呢。
他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手脚局促着,划拉划拉银钱装袋里,想要还给大女婿。
“爹不要,你们快拿回去。”
大女婿不接他递过去的钱袋,那就给二女婿。二女婿直接躲开了,只能扯住小女婿的胳膊。
左撇子一个劲儿的表示,想让姑爷们将那钱带走,哥仨去分,只要别给他就成。
毕竟,猪撵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猎的。
朱兴德是当老大的,要由他说话,对岳父岳母道:
“爹,咱是一家人,快别再推来推去。
我和满山回来路上就商量过,刚也知会过小妹夫,这银钱说给您二老的,就是给你们的。
正好外婆来啦,往后爹娘别再舍不得吃饱饭。
从鸡窝里摸的鸡蛋,一早起来也煮上两个吃吃。
人家我爷搁家就吃鸡蛋。
反正别太亏着外婆和你们自个的身子就成。”
想了想,朱兴德又加了几句,低声劝道:
“爹,我知道您老,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是怕家里万一出什么风浪,没了指望。
可您老是不是忘啦,还有我们哥几个在。
我们年轻,有的是力气去挣银钱。
家里真出啥事儿,也有我们个高的顶着。
不可能再点背的像这回似的,一倒倒下仨。
所以您和娘,还有外婆,往后只管身体好好的,比啥不强。
你看那广药堂,多黑,生了病更不划算。啊?快收着,该花就花用。”
哎呦,这小漂亮话说的,让人心口热乎乎,差些又让白玉兰落泪。
秀花也笑着眯眼:晚上大外孙女婿吃的不是肉吧?依她看,是糖,真能甜乎人。
接着,朱兴德开始报账,左家人也早就转移到屋里关好门。
朱兴德像唠嗑似的,一一汇报。
眼下,镇上猪肉价,一斤二十八文钱,这是指家猪。
而他们拉去的野猪,那镇上的屠户往死里压价。
说野猪肉只给十五文一斤收,野猪都是精瘦肉,没肥肉不好卖,味儿也不如家猪香。
野猪皮更便宜,要给五文钱收,更不用说其他猪下水猪骨头啥的。
朱兴德气够呛,这是打量骗咱屯里人呢。
想拿捏住咱怕天热卖不出去,也拿准乡下人进城卖肉,不舍得花钱住店耽搁脚程。
可他是那种好忽悠的?
他带着妹夫走了,没卖给屠户,去找阎老大。
别看阎老大开赌局,多数时候在下面各庄子各村的点儿,但实际上家是镇上的,还是五代同堂的那种。
不过,此时朱兴德不可能告诉岳父岳母实话,只含糊介绍说,帮忙的是位可信的兄弟。
那位兄弟家里人多,手底下管的人更多,晌午和下晚要供不少人吃饭。
那都忙着赌呢,可不是要吃现成饭,赌场卖的饭食也贵。
就这样,一大半野猪肉卖给了阎老大。
朱兴德说野猪是二连襟猎的,玩了命才猎到,猎户为点糊口钱不容易,身上到处是伤。阎老大一听,就很痛快的按照二十文一斤收的。
从阎老大那里离开,剩下小部分野猪肉,再加上猪下水猪骨头等杂七杂八,朱兴德熟门熟路带着杨满山巷子口乱蹿。
这之后就开始零卖,卖给图便宜的大娘婶子们。
你一斤,她三斤,还白给一位借秤大娘小二斤肉。
朱兴德讲这些时,杨满山始终当背景板,一句也没插嘴。岳父岳母听的不过是个新鲜。
但只有他才知晓,能卖的那么快,全靠大姐夫一张嘴。
比方说,白给二斤肉的那位大娘。
那位大娘家的仓房,快赶上聚点了,谁买肉都去她家,这就方便他和大姐夫不用再乱走。
大娘还被大姐夫忽悠的很是热心肠。
人家不白拿肉,小腿紧倒腾敲各家大门,召唤邻里邻居来买野猪肉。
从唠嗑中,大姐夫愣是摸清大娘家的大儿子在镇上开杂货铺子,小儿子更出息,在县里贵人身边当书童。大娘家那一片,附近全是在地主家做管事的,管果园的,开甜菜作坊的,总之,都是能耐人。
临走,大姐夫带着一些不好的肉,剩的边边角角是附近住户不稀罕买的,大娘居然和大姐夫主动打招呼:“咱娘俩对脾气,下回有肉再来,这秤放那也是放着。”
大姐夫笑呵呵回:“甭管有没有肉卖,大娘,就冲咱对脾气,下回再来镇上也要来看看您老不是?咱给您带几个家里腌的咸鸭蛋,那都流着油,香的狠。”
“那可感情好,说定啦,来就敲门,别客套。你们进屋喝点水当歇歇脚。”
当时,杨满山听的一愣一愣的。
再之后,离开大娘家稍稍有些不顺利。
卖那些边边角角的肉和猪下水、野猪皮,正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还是耽误在大姐夫和几位妇女拌嘴上。
他那阵劝过姐夫,“不强求全卖了,咱这已经很好,我以前猎野猪,来镇上从没这么顺利过。姐夫,我看咱回吧,其实回村也能卖,咱乡下人不挑肉的好坏。”
大姐夫当即冲他瞪眼:“回村?村里都是拐弯的七大姑八大姨,拿走咱肉留下句:记账,秋收后再给算银钱。听那话,你闹不闹心,回头还得为仨瓜俩枣跟后屁股要钱。”
在杨满山开小差琢磨这些时,朱兴德那面,已经和岳父岳母汇报个差不多。
两头野猪去掉之前送人的,去掉扒掉野猪皮的,一头净剩260斤,另一头190斤。在这净剩中再去掉骨头,猪下水等乱七八糟价格便宜的,总之,野猪皮单卖了一两三吊钱,其他加在一起卖了八两半银钱。
所以,最终左撇子钱袋里装的是九两八吊钱。
这可了不得。
要知道,村里养猪的养一两年出栏,一头肥猪才能卖几两银。
而在这一两年间,养猪的人家,还得伺候操心给猪喂食呢。
乡下哪有啥东西喂猪,尤其是冬日更没啥喂的。毕竟糠子谷子黄豆黑豆煮熟后,人还得吃呢。为了卖猪挣俩钱儿,有多少养猪的农户要从自己嘴里省粮食。
而咱家这小十两,纯属白得。
左撇子嘴角上翘,强压都压不下。
这钱他收啦,大姑爷苦口婆心成那样,不收不好。
左家门前。
左撇子带着媳妇,直望不到孩子们背影才转身进院。
左老汉进院儿就喜滋滋嘱咐玉兰:“你再放里面两吊钱,凑个整十两存着。甭管是他们谁,万一有个不凑手的时候,这钱就拿出来给他们应急。”
没等玉兰点头说好,秀花先嫌弃道:“你刚才当他们面儿咋不说呢。”
第十六章 没有人听出来我在感慨
姑娘姑爷们一走,左家小院儿立即静了下来。
白玉兰端屋一盆泡艾草的水,帮老头子卷起裤脚。
瞧瞧,那伤腿已经肿啦。
昨夜老头子在镇上,为姑爷们着急上火,一宿没合眼,腿就那么耷拉着。
今儿个又赶路,那条伤腿可不就有些受不住,一按一个坑。
倒是左撇子不当回事,让白玉兰不用给他捶腿。
这两日,孩儿她娘也累够呛。
“岳母睡下没?”
白玉兰一边上炕铺褥子,一边点头道:“恩,我看她躺下啦。我给她安顿在小麦那屋里。”
“那屋小,她没挑理?”
白玉兰撇了下嘴:“有啥可挑的,小麦那屋炕好烧。稻和豆那屋倒是大,要留着秋收完放粮呢。不然粮食放哪。”
“你没问问岳母是咋回事?离得太远,咱也不晓得,她这些年在那面过的咋样。”
“我那娘,那哪里是一般的娘。她要是不想告诉咱,撬开她嘴也没用,主意正着呢。她要是想告诉,咱堵住耳朵,她会上前扒开咱手,不听都不行。”
白玉兰抱怨完,才含糊说:
“今儿太忙乎,我就没问。想着问那些作甚,反正她已经回来了。听她在那面过的好,我犯膈应。过的不好,我也闹心。看看赶明儿的吧,话赶话顺嘴问问,她愿意说就说,谁知晓她会不会和我说实话。”
既然当亲闺女的是这种态度,还能指望女婿会继续关心?
左撇子也就不再操心岳母的事儿,直接下一话题。
嘱咐白玉兰:“下回货郎来村,你买几块饴糖放家备着。我瞧甜水来咱家没啥吃的。”
没好吃的,孩子不惦记来姥家。
“晓得啦。夜深了,老头子你快擦擦脚躺下,直直腰。”
可左撇子躺下也睡不着。
大概是这两日过的太刺激,今儿又因为那十两银钱太激动。
左撇子闭一会儿眼睛又睁开,望着棚顶道:“这几日蒸干粮多放点细面儿,照今晚那么蒸。”
“咋的呢,没吃够啊?”
“不是。”
左撇子犹豫下,才回答:“姑爷们不是说,这两日还会再来家。要是真来帮干活,晌午给带好一些的干粮,免得粗饼子拉嗓子。我看德子爱吃下晚的干粮。”
白玉兰一边用大蒲扇给老头子扇风,一边闻言憋不住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才走,你就惦记他们再来。要是没来,我看你难不难受,到时那细面饽饽可就白蒸啦。我和你说,先别和村里人显摆姑爷们要来帮干活。”
左撇子在心里反驳:不能,女婿们指定能来。
不过,他确实不能漏口风,万一没来惹人笑话。
其实,家里拢共就五亩地,他和老伴起早贪黑些能忙得过来。
就是眼馋别家地里都是壮小伙。
他也想让自家地头站着仨小伙子。
“那十两银,你藏哪啦?”
左撇子还没说完话,白玉兰先抢过话头道:
“老头子,刚在外面我就没说,关于那钱,我是这么想的。
等俩月,如若大女婿和小女婿没有应急的事,这十两银,咱拿给老二吧,到时和大姑爷小姑爷好好解释解释。
我今儿去给五叔家送肉,五婶子特意知会我,说村西头那外来户老陶家,缺银钱娶儿媳要张罗卖偏房,那儿媳娘家要彩礼要的狠。
虽只是个偏房,但想必陶家那破房子不会卖高价。
除了这十两,想是添头也加不上几两就能买下来。总比二女婿之前定下那块山脚地盖房强。
这样的话,今年入冬前,咱二闺女就能搬回村里。
满山手里那三十多两存项,就可以全买田地,不会为盖房花空老本。
三十两,秋收后怎么也能买上二亩肥田吧?往后不用全指望打猎。
至于占了他姐夫妹夫便宜,让满山他们两口子想办法还。”
房子问题,从小豆和杨满山成家后,就成了左家老两口心中沉甸甸的事情。
在老两口看来,孩子们岁数小,满山上头又没长辈给操心,过日子心里就没成算。
虽说山上猎户有五家,家挨家,有个事情会互相照应。都是老猎户了,这些年也没听说出过大事。
但是满山那山洞似的家,哪怕洞里归置的再妥帖,它也是洞不是。
小豆还没有生娃。
你看谁好好过日子人家总住在那阴冷的地方,到时生了娃,娃不得晒太阳,不得出门溜达玩?有出息的话,长大还要认字嘞,哪能只在山上和猎户打交道。
再说,甭管近些年出没出野兽伤人的事,满山和小豆一日不从山上搬下来,他们老两口一日就睡不好踏实觉,总惦记。
一会儿是惦记房子,一会儿是惦记没田地可不成,纯打猎哪日丢了命可怎办。咱庄稼人,手里有地才会不心慌。
而游寒村地理位置太好,属于“寸土寸金”的地方。
四周能开垦的,早就成了田地。
村里盖房地点更是有限,像左家房屋占地也不大,情况摆在那里。
杨满山之前找过里正,想要在村里划块空地盖房。里正说,只能在山脚下那片选位置,村里人多这一片,早就没有多余空地。
左撇子和白玉兰对山脚下盖房不是很满意。
在他们看来,那等于还是不合群,山脚下那片压根儿没人家,不采蘑菇都没人路过,那和在山上有啥区别。还要花钱买空地,盖房的银钱也要花。
所以说,白玉兰感觉自己今晚那肉不白送,老陶家要卖偏房,简直就是给满山准备的。房子不大,小两口够住,买下来后,竖上栅栏,各家过各家,还离他们近。
左撇子沉吟好一会儿才道:
“不中,让另外两位姑爷咋想,才给咱们,转身就全拿给老二?不过,那陶家房子咱也要,只是还照以前商量的办,收完粮,咱家就卖地,用卖地钱将那房子买下来。让满山往后攒够还咱们。”
正屋门外,沈秀花嫌弃的直翻白眼。
你把田地卖给满山得了呗,然后拿满山给你的买地钱,去给满山买房子。净干那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儿。
你五亩地,够吃够用是咋。
这俩缺心眼的,她这回来,想给这俩傻鬼买地都买不着呢,竟然还要卖?
家里,只可以从五亩变成六亩、七亩,决不可以让那俩憨憨从五亩变卖成四亩、三亩。
秀花气的转头回屋,都被气的忘记找闺女是要干什么了。
对,要剪子。
她钱缝在了裤裆里,想用剪子挑开拿出来。
来了闺女家才彻底放心,往后不用将银票藏得那么深,不用像防贼似的过日子。
没出发前,那几个继子儿媳翻箱倒柜的找钱,很怕她带走一个铜板。口口声声说,和她们公爹过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没钱。银钱没翻到,那首饰呢。
又趁她睡觉,把她那衣裳和包袱里里外外一顿抖搂。
是啊,有钱啊,有能耐找到啊。
她沈秀花早防着这一手,提早将银票缝进打补丁的裤裆里。
被送回的一路上,更是放心的吃吃睡睡。
毕竟继子们哪怕再不要脸,也不敢搜她裤裆。
眼下到闺女家,才算彻底松开那口气。
不过,那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有钱。
这钱是要办正事的,那事不办,她死都闭不上眼。
与此同时。
朱兴德和小稻也一边赶路一边夜话。
“你之前和二妹夫悄声嘀咕啥啦?”
“我问他,晕倒那阵,做没做过梦。”
第十七章 想你就乱乱乱头绪
月亮当空照,田间蛙乱叫。
寂静的小路上,只有朱兴德他们这一家的赶车声。
甜水早就靠在小稻的怀里睡着。
小稻疑惑:“听你那意思,难道你晕倒那阵还做过梦?梦见啥啦,让你这么当回事儿,连妹夫也问问。”
朱兴德回头看眼小稻,看的时间长了些。
想起服徭役被抓走,怕吓到媳妇,媳妇坐胎还没稳当。
转回身重新扬鞭催促骡子,半响才回句:“一言难尽。”
这算个啥回答嘛,急死个人。
小稻直觉,那梦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
瞧她男人肚里明明没啥墨水,却能憋出四个字就知。
她往前挪挪,试探着问:“那二妹夫咋说的,他也做了梦?我瞅你俩说话那阵,看起来都挺不对劲儿的,你们不会是做了一样的梦吧。”
朱兴德:“那倒没有,只是……也一言难尽。”
这回,他真不是敷衍小稻。
满山那表情,确实只能用这个词形容。
他问满山做没做过梦。
满山说:“那算是梦吗?要是算,做了。”
“啥样的梦。”
“梦见喝水、洗脚。”
如果信了这表面话,他朱兴德就白活啦。
朱兴德看妹夫表情,敢肯定一点,即使二妹夫没做过预知往后的梦,也一定在昏倒中发生了啥。
不过,人家不想说,或是和他一样处在糊涂中,还没完全搞明白,他也就没再问。
小稻服了,她男人说话藏头藏尾,让她有种憋闷感。
泄气又无奈道:“那你在青柳村岔道口那里,又和小妹夫嘀咕了啥。”
“我问他,猪为甚只追着他跑。你今日在场也瞧见了,后头那猪从我旁边跑过,瞅都不瞅我一眼,你就没觉得不对劲儿?”
“没觉得。”小稻一边说不觉得,一边搓了搓胳膊。
可能是之前做梦那话题,被她男人说的神神道道。再扯上野猪这事,让她莫名寒毛直竖。
朱兴德理解。
如若他身上没犯过邪,二妹夫回答他时,表情能正常些,他也会和媳妇一样,真不会去多寻思小妹夫和野猪那事儿。
只会以为,野猪秉性专一,盯上一个就不撒手。
或许野猪也懂美丑,也稀罕俊的呗,不爱拱他这种一身臭汗的。
总是不会往邪性上琢磨。
“你知道小妹夫咋说的?”
“他怎么说。”
“他说,最初是蛇,这两日才变成野猪,他自个都觉得邪性。我才问他一句,他就反问我,大姐夫,你也发现啦?”
蛇那事儿,还别说,小稻真知晓。
她妹妹小麦在河边洗衣裳,那罗峻熙就是被蛇追的跳进河里,小麦游半条河扑过去救人。
根本不是外面瞎传的,她妹妹掉河里勾引罗峻熙去救。
要说罗母,本应该感激她妹妹对罗峻熙的救命之恩。
坏就坏在,当时河对面也有两名汉子噗通跳河去救罗峻熙,速度并不比小妹慢,这就显不着她妹妹舍己为人。
倒把罗母气的:“有男人在场,用你救啊?我儿掉河里,你那么着急干啥。说你不是成心想赖上,谁能信。人家那俩跳河的汉子都说啦,给我儿子打捞上来,你还趁机扒我儿眼皮抠我儿嘴的。让一骡子车赶集的老娘们瞧见。”
当时,白玉兰也被罗母这话气坏了:“放屁,我小闺女扒你儿眼皮,是为看看你儿子还喘没喘气。到你嘴里,怎么说的那么埋汰。”
总之,本是救人的事,最后成了一团乱麻的局面。
小稻是当亲姐姐的,哪能不知小妹的心思。
冲小妹每次洗衣裳跑那么远,目的不就是为了瞅一眼来回赶路的罗峻熙?
而且救人那事过后,小妹没心没肺和她们揭了老底:
“大姐,你知道吗?我看他掉河里,第一反应居然有点儿高兴。心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也能学大姐夫那一手心想事成啦。”
听听,给娘当时气的发疯,狠狠的打了小妹。
要不是爹上前护住小妹,让有话好好说,那日笤帚疙瘩就得打飞。
所以,再后来,那罗母骂小妹是故意沾上她家文曲星,她们左家人很心虚。
“那蛇,好像还是小妹成亲前的事。”
朱兴德点头:
“小妹夫也说,成亲前有一阵,他莫名其妙被蛇缠上。
遇到咱小妹那次,就是头一次被蛇追。
再之后出门,不得不带上一大堆防蛇药,衣裳要用药水泡。
那蛇闹他,闹了足足一个月才消停。
这回,又变成野猪。”
左小稻艰难的咽咽吐沫:“你是说,小妹夫很有可能还会遇到野猪?”
“我是瞎猜的。
你想啊,他掉壕沟是被猪撵,咱回来路上,他又被野猪追。
我刚在岔路口嘱咐过他,让他回去寻思寻思有没有什么规律,是不是发生什么相同的事情,或是做了什么事儿才会先是蛇又是猪。
要不然,他又不是打小爱招这两样,怎么眼下却招上啦。”
朱兴德说到这,顿了下:“其实,也不用猜,给他扔山里不就知晓了?野猪要是还来撵他,那就要重视。”
重视这条来钱道。
只是这心里话,暂时不能和小妹夫交底。
你瞅之前只提两句野猪,小妹夫小脸儿就发白。晚上那顿饭,一口野猪肉也没碰。
眼瞅着要进杏林村,朱兴德微挑下眉,话题忽然一转,又给转了回来:
“稻,刚才我和你说做梦那事儿,我确实昏倒时做了一个梦,我连你肚里有娃都梦见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醒来就让我摸脉。那你别多想,你是娃他爹,听老人讲,男人做胎梦也是有的。”
“不止这个,我还梦到一些不好的事儿。
说实话,毕竟是梦,我也不确定其他事情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明早大伯母会叫里正来家,咱家会分家。
眼下离天亮也就剩三两个时辰,不管真假,我说出来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啊?”
“还有,我打王赖子,是因为他和兰草钻苞米地。”
“啊啊?”
……
朱兴德抱着女儿,让媳妇挎住他胳膊到家时,朱老爷子的正屋里,有人影一闪而过。
朱兴德的大伯母,没想到侄儿这么晚还回来,她以为今晚住在游寒村呢。
她正摸黑翻动老爷子的钱。
翻半宿了,连碎银加铜板,拢共才翻出二十八两。
大伯母觉得这银钱对不上数,老爷子怎么可能就攒下这点儿家当,即便前几年为大德子成亲翻修过房子也不至于。近二年又没置办地。
她男人在世的时候可是说过,朱家祖上有给贵人做过账房先生,只是那贵人一家获罪被砍了头,朱家祖上这才回了老家。
纳闷归纳闷,该刨的刨,该挖的挖,却怎么翻动也找不到。
大伯母咬牙,心想:看来明日还得说服里正将公爹分给大房,只要公爹在手里一日,她就有可能找到那笔没翻到的钱。
你说,她今晚要是能找到该多好。
这样的话,公爹就能甩给德子。那钱,德子还不知道。
第十八章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三位连襟相比,按理,属朱兴德脾气最急。
可他今晚到家,并没有着急拉小稻做梦。
也没有让小稻快些扇他。
一是,折腾两日没睡过好觉。
媳妇肚里又揣娃,别再一惊一乍吓着她。
万一巴掌撇子抽大劲儿了,他明早没醒过来会耽误事儿。也让他缓缓脸蛋。
二嘛,按照梦里预知,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分家。
关于分家这部分,他已经梦过。
如若是真的,明日先忙这事儿要紧。
其他的,以后夜夜睡觉,慢慢梦。
所以,今夜倒是杨满山略显着急。
一向稳重的满山,才到家就全招了。
别看小豆的家是个洞,但洞里啥都有。
用竹子制成的敞开式碗架柜。
柜子最下层摆放满山自制烧成的瓦罐、陶罐,里面装有大酱和几种酱菜。
中间那层摆放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
最上面才是饭碗,筷子架,装咸菜的小碟子,以及用编织的小篮子装的干蘑菇、山木耳。
碗架柜旁边立着齐腰高的大水缸,还有两口锅灶。一口铁锅炒菜蒸干粮,一口泥锅能煮粥煮菜汤。连柴火也整整齐齐规矩摆放。
挨着做饭这里,用竹帘做遮挡,里面立着木桶,恭桶,洗脸盆架子。
另外,屋里用麻袋做成吊床样式吊在洞顶,那里面吊着粗粮细粮各式米面。
过了灶房和洗漱这一片,最里面是一铺大炕,炕上摆放两口大炕柜。
炕柜是左家陪送给二闺女的,包括里外全新的被褥,也是白玉兰一针一线缝制,特意扯了一红一绿两种颜色布匹做的被罩。女盖绿,男盖红。
炕边摆有一个五斗橱,地面被满山凿的平平的,最上面放着针线篓子。
五斗橱上方,还挂有杨满山打猎的大大小小弓箭。
这个小小的家,要说最稀罕人的,要属炕梢立着一只带水墨画的花瓶。
瓶里插着黄色紫色的野花。
那花瓶是成亲前,满山特意去城里买的。
用卖四只野兔的钱,给小豆买回这么个稀罕物,想让小豆看见能欣喜些。也确实在递给小豆时,见到了难得的笑模样。
此时,小豆就坐在那花瓶边,正吃惊地看向杨满山。
满山无奈:“我说的是真的,那里真有个小池子,我不仅喝过那水,还洗脚来着,水凉哇哇的。”
怎么才能让媳妇相信呢。
杨满山一着急,先脱鞋,“你看我脚。”
脚伸出来,脚趾中间有许多黑泥。
左小豆看眼那脚,又看眼满山:“……”
杨满山也:“……”
“这是后头赶路卖肉又变埋汰的。在医馆那阵,我醒来特意偷摸瞅过,脚很干净。我在外面没洗过脚,只在那里面洗过。”
为了增加说服力,“不信,你再细看我脚背儿,是不是比以前稍白点儿?”
小豆心想:关键我也不知晓以前你脚有多黑啊。
杨满山又将衣裳脱了,露出前胸后背:
“那这些呢。
我在里面听见郎中说,我救妹夫,身上并没留下什么伤。
那郎中看到我这些快长好的伤痕,想必是误会了,以为这是前几日打猎留下的。
但你我知晓,我前几日并没有受过什么伤,一直在为秋收后盖房打木料。”
“你的意思是?”
杨满山点头,继续道:
“我这些看起来快好的伤,其实就是救妹夫留下的。
它看起来愈合的快,不像是新伤,我认为是在里面喝了那水的事儿。
爹拉我去镇上医馆时,我能听见你们所有人说话,可我人在那小池边被关着,我急的直转圈儿就喝了不少水。
等到了医馆,我这伤能被郎中误会是旧伤,可见伤口长的有多好,他也当是旧伤给我调理的。
本来我在里面被关起来那阵,见不着自个身体,并没有往那上面琢磨,但是等我出来,我说去撒尿躲出去那阵,就是为看这些,看完才确定。”
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妹夫垫治病钱。
他醒来后,躲出去好一阵。
等发现这些真相后,在茅房里又有些懵,始终心不在焉。
直到快出城门,才想起好像忘给妹夫银钱。
“这回你信了没?”
事实上,小豆早就信了。
虽然满山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老辈人讲的仙话故事,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她和满山成亲小一年,她是了解满山品性的,压根儿不是那种爱扯谎的人。
而且,能将平日里话少的人,逼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比以往三两个月加一起的话还多,可见是真急啦。
左小豆迟疑地点下:“那眼下,你还能进去不,还能不能喝到那池子水啦?”
这回轮到杨满山略显支支吾吾,“不知晓,需得试试。”
“怎么试。”
“我是被你亲出来的。”
“什么,你是怎么出来的?”满山语气太含糊,小豆有些没听清。
“亲、亲嘴儿出来的,或许也能亲进去。”说完,满山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小豆。
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儿可干,还是坐在炕上,为说小秘密离的很近。
左小豆脸色微烫,将头扭向一旁。
炕太高,她两条腿离地,紧张的来回晃了晃。
杨满山不自在的用两只大手搓了搓炕,搓完炕搓腿,眼神也乱飘。
过了好一会儿,满山才听到小豆质疑道:“可你有这样的奇遇,明明是因为救妹夫。难道你是被妹夫亲进去的?”
说完,不等回答就点点头。
当时,这俩人想必早已摔懵,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互相碰到嘴是有可能的。
满山想象那一幕,一激灵。
正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时,小豆忽然扭过身朝向他,“好,那咱来吧。”
满山呆呆的。
小豆还望着满山的眼睛强调一遍:“咱总要试试的,如若没进去就算了,但要是又瞧见那个小池子,你要是还像在镇上那样晕死,我会记得给你亲回来的。是亲你,就能醒吧?”
说完,小豆捧住满山的脸,很干脆的开始动手。
她嘴贴嘴不忘用气息问:“你进去了没?”
“……还没。”
从话落到进去,只需五秒钟就能抵达池边。
只看,刚才还脸色通红、光着膀子的壮汉,噗通一声倒炕上昏死过去。
第十九章 长夜它漫漫你别让快乐消散
左小豆明白,满山这是进去了。
她先将满山两腿搬到炕上,让杨满山躺的舒服些才下炕。
在碗架柜后面摸啊摸,摸出一串用草绳串好的铜钱。
随后拿着这串钱跪在炕上,面朝南边。
年纪轻轻的女子,攥着这串铜钱像握着佛珠一般。
一边撵动,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着: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满山一会儿顺顺利利被亲回来。
请保佑满山这番神遇,是老天可怜他自小孤苦无依,对他的寿命和福气并无任何损伤。
请保佑……”
就这么默默叨叨着。
小豆将那串铜钱直转悠两个回合,才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跪磕三个头。
磕完觉得时间差不多啦,凑到满山身边,对着那张厚嘴唇就亲了下去。
杨满山嗖的一下睁开眼。
小豆眼睛亮亮的问他:“醒啦,我是谁?”
“……媳、媳妇。”
“见到水池子啦?池水有变化吗?”
“没,喝起来还是凉哇的,身体得劲儿。”
小豆点点头,彻底放下心。
她匆匆趿拉鞋下炕,返身回来时,递给杨满山一个水舀子,让使劲攥住。
满山有些懵,拿着水舀子想起身,却被小豆一把按住:
“你躺着,听我说,拿着这葫芦瓢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水舀出来。”
说完也不管人家满山干不干,小豆毫不迟疑给她男人又亲了进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左小豆眼睁睁看到,那水舀子并没有消失,可是没一会儿,那水舀里居然多出一瓢水。
要不是提前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她差些惊叫起来。
这回顾不上别的,赶紧给亲回来。
小两口双双盘腿坐在炕上,中间摆着一葫芦瓢。
他们一起半张着嘴,望着那清凉凉变出来的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憋好半响,杨满山才说了句:“媳妇,你快喝了吧,这水对身体好。”
左小豆深吸一口气,郑重端起葫芦瓢。
水好不好,她总要亲自试试。
试过后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才敢给爹娘喝。
小豆咕咚一口,咕咚咕咚又连续几大口,她打算不渴也将这一大瓢喝完,硬灌都得灌进去。
满山在旁边劝道:“不急,你慢些喝,那还有一池子。你要是爱喝,往后我天天给你舀,这水确实味儿好。”
不说味儿好,小豆啥事儿没有。
这一提醒,小豆刚才喝下去的水直往外溢,恶心够呛,突然想起满山在池子里洗过脚。
杨满山被媳妇盯着,有些纳闷:怎么啦,他说错啥了?
顺着媳妇的视线,低头看眼自己,正好扫到脚。
杨满山赶紧将带黑泥的脚,朝后缩了缩。
他终于也想起在池子里洗脚那事儿。
媳妇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洗脚那事儿真不怪他。
那时,他也没想到还要留给别人喝呀。
“拿着。”小豆一边打着水嗝,一边又将一个铜板塞到满山手里。
“媳妇,我不想进去了,我想在外头待会儿,看看你喝完那水有没有什么反应。”
“别废话,再进去试试,看看这钱能不能带进去。”
“媳妇,我等会儿再……”
想说我等会儿再进还不行吗,却连句囫囵话也没说完,杨满山再次坐在池边。
这一次,杨满山才忽然意识到,有了这仙池并不完全是好事。
他琢磨着:
说亲就能给亲进来。
进来后,媳妇要是不亲,他还出不去。
往后要是将媳妇惹急了,这里不就等于是他的小牢房?
而媳妇是牢头,说给他关进去就能关进去。
就比如眼下。
他媳妇已经忘了他,他就出不去。
此时,在外面的小豆,发现铜钱带不进去,外面的东西都带不进去,她稍显遗憾就放弃了。
小豆会过日子,将那一瓢神仙水喝完后,正将水瓢放进水缸里来回舀水。这不是寻思水瓢也沾了些神仙水嘛,涮一涮。也就没着急去亲满山。
而空间里,杨满山仍在继续琢磨。
让他感觉更心凉的是:他和媳妇还未圆房。
合着,往后圆房还不能亲嘴呗?
你想啊,一亲,他就晕啦,那还怎么继续。
杨满山甚至顺着这条线往下想:
以前,小豆烦他,至多翻身给他后背看。
往后,小豆要是再烦他,能直接给他弄昏死过去。
昏几天,全看小豆心情。
要是不想和他办那事,更简单。
完了,好像有些失策。
——
当杨满山再次回到现实中,小两口彻底折腾开。
杨家水缸里的水,换成不少“神仙水。”
大锅里也烧着“神仙水。”
满山不敢在空间里洗脸洗脚,只能和小豆在外面折腾着洗。
满山洗完,还被小豆抱住头观察,“你脸上那疤,我瞅着真稍稍淡了点儿。”
小豆洗完,自己也凑到油灯前,翻来覆去细看胳膊。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真有点儿变白。
还有,她和满山刚才都搓掉不少泥。
满山脏,很正常。
可她不应该呀,她总洗。
只能解释是水的原因,洗完变的通透。
左小豆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大晚上的,找出水囊和几个竹筒放在灶台上,打算明日就回娘家,找个借口给爹娘他们也喝上这水。
直折腾到后半夜,油灯虽熄灭,但是小两口始终睡不着。
黑暗中,满山侧头望着小豆:“赶明见到大姐夫,也给大姐夫他爷喝喝这水吧。”
小豆转回身,面向满山,头压着胳膊小声道:
“姐夫脑子太活,你别直愣愣地说让他拿水喝。
你看晚上那阵,姐夫只问你两句话,你就差些漏了底儿。
倒不是说,姐夫那人不可信,他对大姐挺好的。
但是人心隔肚皮,你那仙池还是能不告诉别人就别告诉。
你想啊,打比方说,咱觉得有大姐那一层关系在,咱和大姐夫挺亲,不外道告诉没啥。
可大姐夫还有更亲的人。
像他祖父,像那些朱家人。他还觉得告诉那些亲人也没关系呢。
总之……
算了,那事还是我去办,你这人太实诚。
就是不知大姐肚里有娃能不能喝,我有点儿不太敢给她。
说句实在的,比起朱家人,我只想让大姐和甜水多喝些。”
小豆说一大串话时,杨满山连句“恩啊”的回应都没有。
直到提起甜水,满山憨憨的声音才响起:“甜水一晃眼就长大了。下晚吃饭那阵,我看她使筷子很利索。”
小豆倒没觉得啥:“那是你见的少。村里有许多像甜水一般大的娃,会烧火煮米,能喂鸡喂鸭。”
“不是,我是想说……”杨满山的大手,忽然探进小豆的被窝。
他今晚在老丈人家吃饭,眼巴巴地瞅着甜水。
大姐夫根本不管孩子能不能够到菜。
他却恨不得把甜水抱怀里喂饭。
他也想有个娃。
没一会儿,小豆那绿色棉被鼓了起来。
“你别……”
“媳妇,我求你了,让我干吧。”
第二十章 向生活请个假
今夜无眠的不止满山和小豆,小豆像烙煎饼一样被满山摆弄。
还有罗家。
只是罗家和杨家对比,气氛完全相反而已。
十五岁的小麦站在婆婆面前,低头搅动手指,打着商量说:“娘,豆子已经泡好啦,我明日能回趟娘家吗?”
“你回娘家,明日谁煮饭。”
小麦以为有戏,急忙道:
“我会早起的,走前将干粮蒸好。娘要是不放心,现在可以开粮袋子舀面,我眼下就能贪黑蒸。”
罗母用牙咬断缝衣裳的线头,闻言不是好气地斜睨一眼小麦:
“你与我装傻是不是。
不止煮饭,咱家日日要供给林老三家多少块豆腐,你心里没数?
你走了,谁磨豆子,谁烧热锅,谁搅拌。
那驴早就让我卖了,连个拉磨的都没有,让我这么大岁数拉磨?”
小麦哭了,所以您为甚卖了驴。
她知道要是让婆婆说完,那婆婆就会接着说:
家里还要有人打井水、喂鸡喂鸭、劈柴捡柴,归拢后园子菜地,捣酱块子,切豆角丝茄子丝晾晒。以及地里活今年没有全包出去让别人干,还剩三亩地要干。
“你哭什么。”罗母微皱眉头。
看到小麦冷不丁落泪,她心里意外了一下。
毕竟她这儿媳,始终留给她的是没心没肺的印象。
从进罗家门就没哭过,咱咋说咋骂,人家也不哭不顶撞。
有时,吃的稍好些,或是她儿回来,还能从早到晚一脸笑模样。
要是做错事或是眼里没活挨骂,要么一张小脸儿懵懵的,说下回定会注意,要么就来上一句“娘,我错了。”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哭。
罗母哼了声,一边听着小麦的啜泣声,一边不再那么尖锐道:
“我还没哭呢,你这是落泪给谁看。
你一顿仨大白面馒头的造,换别人家你再试试,别不知足。
别家的婆婆,只会让你饿着肚子干活,活还只会比咱家多。
至少你洗衣裳不用一盆盆的洗,家里也没做过两样饭,我吃干没让你喝稀吧,你吃的多,我也没拿筷子打你手吧?
大晚上的,你说哭就哭,也不怕招来霉脸子。”
小麦不被说还好,被这么说,哇的一声彻底哭出声来,语无伦次道:
“婆婆,你对我好,我知道。
可夫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是惦记。
我二姐夫救了夫君,你看到夫君伤的不重就没给他带银钱,让他空手去镇上,那我二姐夫怎么办?我爹娘会多着急上火。
我二姐夫要是有个好歹,我二姐那日子还能过了吗。
二姐夫就算没丢命,哪个看病不要花钱。换做旁人,咱也不能这么做事,更何况那是亲人。
我只是想回娘家看看爹娘,不能给银钱给补偿,还不能到我二姐面前问问。”
小麦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打了两个哭嗝才能继续说下去:
“而且,娘,你不知晓,打小,大姐没出嫁前大姐干活,大姐嫁人后,二姐带我,啥活也不让我干。
我和二姐姐的感情很不一样。
眼下家里出事,还是为咱家人出的事,我是一定要回去瞧瞧的。”
罗母没想到会被顶撞这么一大串话,意外至极。
想到没给儿子带银钱,多少有一点点心虚。
那不是想着左老汉跟车去啦,当亲老丈人的,还能不管姑爷死活?
但是,由不得儿媳指她鼻子埋怨,否则将来就会蹬鼻子上脸。
这一次压不住,下一次会造反。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哭的跟要死了似的。
我问你,你回去看看就能好啦?你是郎中啊。
你要有那能耐,你老左家能那么穷?
你居然还学会顶撞长辈,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是不是平日里吃饱了撑的没少在心里骂我。
我告诉你,你个小妮子别得寸进尺,你是咋进我罗家门的心里没数?我儿是你能配得起的?
不说你个乡下丫头要啥没啥,和我儿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冲你那个娘生了仨丫头,我闭眼挑儿媳随便扒拉都挑不到你头上。
要不是看我儿实在可怜你,我能让你个小家雀得了惩。
不知自个身份的东西,你还想像别家媳妇吃好的喝好的,时不常的回娘家?人家那是门当户对,可你和我儿户对吗?”
罗峻熙就是在这时进门的。
他单手端着一碗大姨姐给带回的肉菜,砰的一声放在外屋灶台上。
穿着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着一只伤胳膊冲进里屋时,脸被气的通红。
罗峻熙就不明白了,小麦已经进门,娘为何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小麦最初做豆腐不成形,娘骂:乡下丫头就是配不上我儿,那脑子是个芋头。
小麦做菜舍不得放油,娘骂:一身小家子气,将来我儿成了举人老爷,你连个院里丫头的体面都不如。
小麦将捞饭做错,娘也骂:你娘家那捞饭都没有成型的米粒吧,就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是咋好意思赖上我儿的。
就这些,还是他不常在家,听的少。
为何甭管做什么,都能扯到配不上,今日小麦只是想回个娘家,又要这么骂人。
“娘,你够了!”
罗母瞧见儿子端伤胳膊进门,本是吓了一跳。
毕竟骨头脱臼这种病情,刚出事时注意不到。
要是知晓儿子不止那点儿刮伤,罗母早就带着银钱跟着去镇上。
结果还没等关心,抬眼就见到唯一的亲儿对她大呼小叫。
儿子从小长这么大,从没这样和她说过话,还是当着儿媳的面儿,罗母怎会受得住。
“你和谁说话呢,啊?”
罗母重新坐回到炕沿边,哆嗦着手,指向罗峻熙:“你学问学到狗肚子里去啦,先生就教你,让你到家就对亲娘大呼小叫?我怎么够啦,你给我说清楚,我干啥啦?我从你七岁开始,就一人拉拔你,拉拔错啦?!”
罗峻熙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十八岁的小伙子,忽然间感到很疲惫。
他甚至没了以往的耐心去和娘掰扯道理。
以前又不是没讲过,有什么用,娘说话照样随她自己的性子,根本不顾旁人的感受。
“夫君。”小麦也被罗峻熙的模样吓着。
小麦这面还没缓过神,紧接着又被暴起的婆婆打。
“你个丧门星,看我们娘俩为你吵起来,你终于满意了。”罗母忽然下炕,蹦高蹿起,啪的一声,甩了小麦一个大嘴巴子。
第二十一章 难念的经
罗家乱了。
拢共才三口人,却乱成一锅粥。
罗峻熙张开单臂,护住挨打的小麦赶紧去西屋。
身后的亲娘,坐在地上指着他后背嚎哭:“你个不孝子,你竟然敢推我!”
小麦回屋坐在床边捂住脸,也仰头看向罗峻熙噼啪掉泪,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想回个娘家。”
怎么回个娘家,最后变成挨个巴掌。
这是小麦长这么大,头一次挨耳光。
以前在娘家,即使是她跳河赖上罗峻熙那事暴露,娘气狠了也只是捶打她后背。
再之前,别看她是个女孩,可她更是爹娘的小闺女。甭管多淘气,爹总会先站出来护住。
小麦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想起爹娘,头一次感到后悔当初不听话。
她低下头捂住脸,像呓语般:“娘,娘,我想家了。”
罗峻熙看向小麦黑压压的头顶,顺着头顶看向那张以前红润的小圆脸,眼下颧骨处,依稀可见干的起皮。又扫向那双变得粗糙的小手。
他心里难受,“别哭,二姐夫没事,外婆也来了,家里一切都好。既然想家了,明日我就让你回家。”
耳边却要听着,来自东屋亲娘的声声指控。
“他爹啊,你个短命鬼,你两腿一蹬,没了省心。你快回来看看吧,我过的是个啥日子。”
罗母坐在东屋地上不起身,干脆拍着大腿边哭边骂:
“七岁到十八,十多年啊,全靠我一把屎一把尿,一个人给他养大。到死也不敢忘了你的遗愿,拼死要让他读书。最后我却换来儿子这一推,供出个不孝子。”
罗母抹把脸上的泪,越说越伤心:
“你们老罗家都是短命鬼。
你大哥前脚没了,你大嫂后脚就带俩娃改嫁。
你再看我。
我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你们老罗家的列祖列宗。
我笑话你大嫂,可是谁苦谁知道。
我像毛驴子似的推碾子拉磨做豆腐,一文一文的攒起来给他交束脩费。
多少次腰疼的靠在大石头上起不来身,连个扶我的人都没有,一人过日子说起来简单那么容易呢。
我是咬牙过,知不知道?
可我这些年过个啥呢,就过了个儿子打娘,啊?!”
罗母忽然像疯了一般,这回不再喊罗峻熙的爹快回来看看,直接对罗峻熙喊话。
冲西屋方向骂道:
“要是没你,我早死去啦,早活够够的。
我能不能变卖你爹那些田地,舒舒服服过日子?我为啥不卖,都给你留着。
你就是这么对亲娘的罗峻熙?不是人啊你!
我供你念书,我说让你考出秀才功名再成家,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不娶那老左家的姑娘,我那是为你好知不知道。
等你有了功名,娶位官家小姐,不是官家的,哪怕是个员外家姑娘,哪怕就是个富户男丁多的也行。
到那时,你有那样一个能耐老丈人,是左家那老头子能比的吗?
有一些能帮到你的岳家亲属和舅哥们,过的又会是个啥样日子。
而你眼下,那左家却连咱家零头都不如,还是个连男丁都没有的泥腿子农户。往后有什么事,一点帮不上你,倒是要你出头。
可你听吗你。
从那一救到议亲再到你成亲,你为那个死丫头和我甩过多少脸子,这回又推我。
我苦吧苦熬供养你,我凭啥要认命娶个这样的儿媳。”
罗母说到气愤至极迅速爬起身,几步跑到门口,打开门对西屋大声叫道:
“我打她,我就打了能怎滴,我想起这事心里就呕得慌。
你有能耐给亲娘按井里浸死,要不然我天天骂她个厚脸皮的。
往后我还要不给她吃饱饭,啥时臊得她滚回娘家啥时算。
她个倒霉催的姓左的,没进门就招蛇,眼下又连累你受伤。
我都恨不得她救你时淹死,咱家豁出来赔老左家几十两人命钱。”
西屋门愤然拽开:“娘!”
之前,罗母怎么骂,罗峻熙都能接受。
他不该让娘辛苦供他读书,他爹没的早也怨他,这可以了吧。
但是当娘骂小麦该淹死,他再也受不住。
砰的一声,东屋和西屋之间隔着灶房,罗峻熙膝盖直直砸在地上,就跪在这里。
“如若,小麦在您眼中是高攀咱家,换来您这么对她。
那么,我要是依您安排,娶那所谓官家小姐,我在人家眼中就和小麦一样。
你今日怎么对她,人家就会怎么对我。”
罗母之前嚎哭不止,头发早就散乱。
被儿子这一跪,她披头散发的倒退一步。
“还有,娘,倒霉催的不是小麦,您不要自欺欺人还迁怒他人,您明明什么都清楚,是您儿子我。
我先招蛇,后招野猪。
如若没有那蛇,小麦还是左家的小闺女。
今晚我老丈人提起他老闺女,那脸上的疼爱遮都遮不住。
依小麦的模样,她嫁的再差也能回娘家,而不是为回娘家挨巴掌。”
罗峻熙强压下溢到喉间的哽咽声:
“我不仅倒霉催的连累一个好好的姑娘,我还让二姐夫救我受伤,让老丈人一家跟着我提心吊胆。
二姐夫好好的在山上伐树,被我牵连一宿不省人事,这些,您怎么就能颠倒黑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罗峻熙被这场家庭闹剧,闹的眼圈通红。
从初定到议亲,再算上成亲这段日子,才半年多时间,他在书院都出名了,成了同窗的笑柄。
娘怕他文章得了三甲,赚了银钱送老丈人家当聘礼。
娘怕他多带粮食去读书,转头送去贴补老丈人家。
娘将他成亲这样的喜事,愣是过成了将亲儿当贼防。
一次次,包括这次受伤,娘都不给带银钱。
他实在忍不住才呵斥娘。
够了,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
这两次被野猪差些威胁性命,他彻底想通。
罗峻熙心想:
他可以在其他方面孝顺,却不可以再任由亲娘插手他的决定、他的生活。他娶回的媳妇更不是给亲娘撒气用的。
至于亲娘的那些不甘心?
“娘,我甘心娶门当户对的农家女,我罗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您的那些为我好,不过是您一厢情愿。谁想娶官家女谁去娶,我没那个命,也不稀罕!”
罗母当即被气个倒仰。
第二十二章 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
罗家的东院邻居老林家,正站着一院子老老少少,在听罗家的吵闹。
倒是西院邻居离的远,没听见任何动静。
那是因为罗母在前些年修补围墙的时候,将西面院墙修的高高的,特意用砖瓦围起来。还种着一块小菜地,隔着水井,以及豆腐坊。
而东边院墙挨着罗家两间正屋,两家院落也只用板杖子隔开,有个动静都能传过去。
要不说,罗母哭嚎,一个女人带孩子讨生活很不易,方方面面要顾虑到,罗峻熙是从不顶撞的,也承认。
罗母那时修院落想着:
她家亲戚指定是巴望不上了。
她那位大伯嫂在大伯哥死后,早早改嫁,三十出头带着大伯哥留下的田产还有俩儿子,经媒婆介绍嫁给西乡的一位快六十岁的老员外。
所谓员外就是那么一叫,有些家底而已。
她那位大伯嫂为讨好后找的老头,连俩亲儿子都让改了口,让叫人家爹。到了那边,还生了个闺女。
头些年,那俩侄儿回来上坟,遇到罗母和罗峻熙赶紧躲开,很怕和罗家扯上太深的关系,担心后爹不高兴。
你说,就这样的亲属,有和没有一样,过年过节从不走动,能指望得上吗?
没招啦,罗母的娘家也很远,就将希望寄托在远亲不如近邻上。
毕竟过日子,要有让旁人搭把手的时候。
最起码进贼时,咱这面嗷的喊一嗓子,邻居能来,顶不少事。
就这样,罗家就和东院林家关系处的近。
连卖豆腐,罗家做,林家揽过卖的活计,将进价压的很低,罗母也同意。
林婆子问老伴:“没动静了,这是消停啦?”
林老头叼着烟袋锅子坐在板凳上,“再听听,要是还吵吵,你就去劝一劝。”
说完看向一众儿子儿媳,“回去睡觉。”
林婆子也摆手轰人,“就是,有你们啥事儿。再不睡,看等会儿你们饿的难受更睡不着。还有,明日都把那个嘴闭上。”
特意扫几眼儿媳:“别出去瞎嘚嘚。要是再漏了口风,赶明不用你们罗婶子找上门,我先不饶你们。”
林婆子说这话是有缘由的。
罗家有正屋两间,厢房两间。
正屋东西两间住着罗母和罗峻熙,罗峻熙那屋还摆着书架当书房用。
左小麦进门后,罗母直接将小麦安排到厢房,和儿子隔开,倒是和磨坊门对门,便于小麦起早拉磨做豆腐。
这些事,罗母做的很隐蔽。
她又没有毛病,怎么可能将小两口没圆房的事到处说,那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但是林家要日日上门取豆腐,日子一长,有些事能看出端倪。
而且罗母和林婆子算是难得的知心老姐妹。
以前罗母在院里摔倒,罗峻熙在外念书,是林婆子救的。
罗母躺在炕上起不来身,林婆子伺候好些日子,给搭把手做饭烧炕洗衣裳。
以及前些年,罗家柴火垛有一次起火,差些牵连到房屋,林婆子还让儿子们全上去扑火。
总之,有了这层关系,罗母和林婆子说过心里话。
她说她确实看不上左小麦。
其他倒是好商量,只是一点,罗峻熙独苗太珍贵,怕小麦随娘也是生女无子的命。
而当初让进门,她确实是犟不过儿子,还闹的十里八村的妇人都瞎传。儿子那阵又要被选拔入县里书院,怕落个不好的名声被先生取消名额,这才不得不应下。
应下又很不甘心,怎么办呢。
就想着,儿子眼下像中了魔障,书院也入了,但是往后随着越考越高,见识的世面变多,能不能后悔呢。
反正岁数小没定性,不着急,那就先不圆房,留下一线。
这样的话,儿子要是变卦,赶明将小麦撵回娘家,赔些银钱,虽然名声不好听,但是内里是黄花大闺女,咱也没太坑了人姑娘。
至少再嫁人,那夫君总是知晓小麦是清白的。在男人眼中,清不清白很重要,差不少事儿呢。
以上这些话,林婆子回头就很感慨的和林老汉唠嗑提起,凑巧被几位儿媳在墙根下纳鞋底听见。
再加上左邻右居住的近,看到的那些事情,儿媳们回娘家一顿添油加醋瞎说八道。
完了,村挨村,这就传个遍,让左家人很没脸,罗母也不光彩。
所以,才有林婆子今日的嘱咐。
别处了十几年的关系,咱还在罗家取豆腐卖,那罗峻熙也眼瞅着要出息,到头来坏在几张破嘴上。上次就闹得差些下不来台。
林家几位儿媳面上讪讪的,她们也没想到,之前只是闲话几句会传的各村皆知。
明明回娘家,只和亲娘闲唠嗑提几嘴,还都加了句:“娘,你别往外传,我可就只和你说了。”
此时,林老头又听一会儿,确实没动静了,这才彻底放下心,喊林婆子:“走吧,睡觉,消停啦。”
林家关上房门,还能听见林婆子在嘀咕:“也不知明日会不会耽搁咱家卖豆腐。”
而罗家,虽然不再哭喊争吵,但是怎么可能会啥事儿没有。
罗峻熙直直地跪在东屋门口。
罗母半白的头发散在枕边,想起头些年一个人拉拔孩子的辛苦,想起刚才罗峻熙看她的眼神,像是很瞧不上她这个亲娘似的,眼泪顺着头发流到枕头上。
她气的心口窝疼,还堵得慌,为顺气直用拳头捶胸口。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亲母子俩,一个躺在炕上睁着眼流泪,一个沉默地跪在门外,犹如无声对峙。
房门被推开。
左小麦肿着眼睛走进来,打破这份憋闷感。
“娘,是我错了,您快让峻熙哥起来吧。您说的那些我都承认,您为峻熙哥打算的那些也是人之常情,是我没脸没皮高攀了咱家。”
小麦还没等提爹娘,眼泪就再次唰唰落下:
“但是求您,往后骂我时,能不能别带着我爹娘。他们从来没有享过我的福,倒是跟我操了不少心。”
罗母捶胸口的手一顿,顿了一下后,又接着捶,连看都不看小麦一眼。
小麦吸了吸鼻子,抹干净眼泪继续劝道:
“我没嫁人前,常听大娘婶子们聊起你的不容易,说你和峻熙哥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母子俩哪有过不去的事。
再说那也不是推,那不就是挡了一下嘛,您没站住。
已经跪到后半夜,您要是还为推您那一下生气,那您就,您等峻熙哥走后收拾我、罚我,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这话差些给罗母气的坐起来,又来了精气神。
谁让他跪啦?合着她还成了坏人。
“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小麦吓的一哆嗦,麻溜走了。
第二十三章 是你让我看见干枯沙漠开出花一朵
罗母话说的难听,让滚回去睡觉,语气也很不好,像又要发火似的。
但实际上,只有她自个心里清楚。
无非是借着小麦过来道歉的台阶,让儿子赶紧起来,别再跪着。
她早就不想让儿子跪了,却不想服软先开口说话。
可是那个犟种与她对着干,一副她当娘的不开口,他就不起的样子。
罗母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知晓罗峻熙没有继续犟下去,心里微微松口气。
外面,小麦要伸手帮忙。
罗峻熙拒绝了,僵着发麻的膝盖站起身。
小麦抿抿唇,退后一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日峻熙哥都被气哭了,感觉全是自己的错。
正要转身出门去厢房,手被人握住。
罗峻熙的手,五指修长,不像大多数庄稼汉的手,厚重、有粗茧。
但这一刻,这双稍显细弱的手却像是很有力量。
小麦不明白拉住她是要干什么:“峻熙哥?”
“和我回屋。”
“可我屋在……”
“就睡我屋,我们已经成亲。”
罗峻熙不容小麦拒绝,大手紧紧握住带着肉坑的小手,半拉半拽,还伸出胳膊护着,带着小麦回自己所在的西屋。
“峻熙哥,别这样,娘会不高兴的,快别火上浇油。”
罗峻熙打断:“今夜就在这屋睡,为什么不叫夫君了。”
……
罗母在东屋炕上听的真亮的,毕竟她那不孝的儿子,就没想压低声音说话。
这给她气的,连鞋也顾不上穿就下炕,几步跑到门口又忽然停住脚。
罗母嘴都张开了,张开好半响。
最终,她舔了舔唇,浑身像泄气一般,重新慢慢挪回炕上:“唉。”
然后这一宿,罗母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混过去的。
没睡觉,也没闭眼。
甚至不太在意那屋俩年轻人在干啥。
她一会儿寻思这么管儿子值不值。
都管出仇啦,真是应了那句话:儿大不由娘。
你看,就晚上那阵冲她喊,儿子那眼神就差明说:“你咋那么多余,你这个娘,咋那么多事。”
是啊,给孩子养大了,可不就成多余的?该卸磨杀驴了。
不杀干啥呀,留着她这个寡母是负担。
将来人家有自己的小家,有媳妇有孩子,她要是还活着杵在那,去哪还得带着她,多麻烦。
罗母过一会儿又控制不住骂自己:
自个咋那么贱呢,你瞅瞅儿子都对她那样啦,为一个才进门没几月的外人,气巴心巴肺对他的亲娘,她却仍想着想着又控制不住操心。
儿子是端胳膊回来的,缠的那个吓人样。
也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
要是骨折可遭罪,至少要养几个月。
得亏啊,得亏伤的是左胳膊。要是右面,之后的秀才试也要完犊子啦。
还有,他吵吵那阵是不是说,除了蛇,这又招上野猪啦?
这要是真的……
想到这,罗母又开始捶胸口,这回是后怕的。
蛇,咱还能买药防着,野猪那么大个体格子,咱拿啥防呀。
后半夜,罗母已经不骂儿子,又开始咬牙切齿骂她死去的男人。
给烧那么多纸钱,在地底下一点儿不中用。
上回她在坟前,特意嘀嘀咕咕一个多时辰,就求她男人那么点儿事,别让儿子再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犯了什么邪,那都办不明白。
就她男人那完蛋样,她算是看好了,即使不是个短命鬼,好好活着也是指望不上的东西。
罗母到天蒙蒙亮时,满心满脑都在研究如何对付野猪。
不可能不走山路的,更不可能给孩子关家里,不让去书院。
她心里一动,想起最没用的老左家人。
准确地说,是老左家另两位女婿,她儿的连襟。
不是她这人现实,是真没有能再指望得上的亲属。
总是不能告诉老林家让搭把手来回护送吧?
这种招蛇招野猪的秘密,要是让外人、让坏心眼的人知晓,利用一番都能要了她儿的命。
罗母心口砰砰跳,所以比起外人,还不如让儿子那俩连襟来回护送,也只能这么办。
……
西屋。
罗峻熙是被小麦扔过来的腿砸醒的。
小两口昨夜和衣而睡。
入睡前,还都挺不自然。
一个平躺,另一个侧过身给对方后背看,手脚感觉没地方搁,放哪都不对。
可睡着睡着,小麦就打起横,裤腿卷到膝盖上。
罗峻熙歪头看向只要吃饱睡好就会没心没肺的姑娘,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蹭蹭姑娘干裂的脸蛋。
一边蹭的舍不得拿开,虽然干巴,但是圆圆的、肉肉的。
一边心里琢磨:娘那一巴掌,让小麦的脸更不像样,等会儿打听打听,谁去镇上帮捎擦脸油。
罗峻熙慢慢坐起身,眼神又不自禁瞟过小麦露在外面的小腿。
腿比脸白太多,可见平日里要干多少活,风吹日晒。
放轻动作下床,用凉帕子放在小麦挨巴掌的脸蛋上,再放下蚊帐,关门,整个过程,屋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磨坊里就响起推磨声。
当小麦慌慌张张跑到磨坊时,她那位本该起早念书的峻熙哥,早已将活做完,大锅都点着啦。
“你咋能干这个呢。”
罗峻熙抹把额上的汗珠子,热的脸通红,回头对小麦笑:“我怎就不能干这个。”
说完,指挥小麦去熬煮,别耽搁林家上门取豆腐。
而他自己是来到院子,先喂鸡喂鸭,捡鸡蛋放到筐里,清理鸡屎鸭屎,再劈木绊。
一只手不好使,就用脚踢散落的木头,用好手抡斧头劈柴。
罗母头昏脑涨从炕上爬起,推开后窗,入眼就看到她儿子和小麦在后院笑。
小麦胳膊挎筐,一看就是去摘早饭用的菜。手里正举个柿子,要放到她儿子手里。
而她儿是满脸的汗,扔下斧头,接过柿子也不洗,只在衣裳蹭蹭就咬了一大口。
自个吃也就算啦,还把那咬的埋了吧汰的柿子直往小麦嘴边递。
人家小麦不吃,他还傻乐,恨不得给小麦拽过去强迫吃。
瞅那样像是,最好搂住你一口我一口。
罗母:“……”
你俩干脆笑出声得了呗。
你俩过了一宿,是不是忘了咱家昨夜发生什么。
第二十四章 是不是都用错言语也用错了表情
“娘,您起啦,”小麦急忙站起身打招呼道。
罗母来到磨坊,面色稍显不自然。
为昨夜那一巴掌。
有时,她挺服气小麦这股劲儿。
小小岁数的,咱也不晓得到底是在忍啊,心里恨着,还是本身真就没脾气。你看打啊骂啊,和她第二日说话照常像对待亲娘的语气。搞得她想再发火也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也要装作没见过儿子和小麦一早在后院喂柿子。
罗母的脸色连续调整。
要是见到还不管,那不符合她平日的性子。让小麦知晓该蹬鼻子上脸了,彻底没了家威。
拉着一张脸问道:“豆腐做完没?”
“做完了,六十块。就是不知今日林大伯为何会来晚,还没取走。”
基本上,罗家每日都要泡上十多斤豆子,大致能做出六十块水豆腐。
每块卖给林家四文钱,黄豆眼下是十五文上下的价格。
当然了,罗家是不需要买豆子的,自家地里种。
去掉成本,挣的不过是个辛苦钱,一天能挣上几十文,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到一两多银钱。
听起来不多,尤其是比对给罗峻熙将来赶考的花销。但是这点银钱,节省些用,也够平日里为罗峻熙添笔墨纸砚的。
要是赶上过年过节、秋收后各村里年轻人成亲的多,多吃一些辛苦,一个月甚至能赚到小三两银钱。
罗母对这份进项很知足。
毕竟以罗家的情况,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用抛头露面、不用挑担子赶车去叫卖,坐在家里日日就能有些赚头已然很难得。
罗母又问道:“做饭没。”
小麦说,锅里苞米面粥已经热上,热的是昨晚剩的,在等娘开仓房门舀面蒸干粮。
罗家有个小仓房,拾掇的不比住人的屋子差,专门存放粮食。
平日里,小仓房上锁,罗母会在做饭前,现开锁取米取面。
小麦又指着一碗菜告诉罗母,这是昨儿个,罗峻熙从她娘家带回来的,“说是我姐夫们猎了两头野猪。大部分拿到镇上卖,家里少留了些。我大姐给咱家留出一碗,说难得有肉,让您尝尝她的手艺。”
罗母现在听不得野猪。
尤其是一听还有两头。
不用细问也猜得到野猪是哪来的。
她儿吸来的。
不过,听完心里承认,看来指望儿子被那俩连襟护送,应是没选错人。你看看,都能一气儿打上两头野猪。
面上却丝毫没露,只恩一声,似乎对小麦娘家的肉菜不敢兴趣。
罗母将早饭要用到的几样面,放在锅台上,“他人呢。”
小麦知道这是在问夫君。
是的,小麦又改口叫夫君了。
昨夜峻熙哥冲她瞪眼睛命令的,今早她口误又被说了一通。
“夫君好像是去地里了。”
“大清早的,空着肚子去地里?还好像,你这算是什么回答。你一天天还能知晓个什么,男人去哪都不晓得问问。”
罗母不是好气的边说边出去了。
小麦在灶房里,还能听见罗母在院里摔摔打打,似乎是在嘟囔着:
“花那么多银钱供你念书,是让你去地里干活的吗?
不晓得起早温书,你咋不把我气死省心。
也不知这回童生试考的如何,看你要考不好的,个不孝子。”
而此时罗母那不孝子,正坐在里正家院落里喝茶。
茶,不是一般人能喝上的,但熙哥来了要给泡茶。
正经的读书人嘛。
在村里人看来,罗峻熙是定死了往后哪怕混的再差也不是泥腿子。
最起码在城里做个账房先生、教书先生是要得的。
所以十里八村都想交好熙哥,万一将来有事进城,咱这不也等于城里有人了嘛。
青柳村的里正较为年轻,罗峻熙叫一声叔。
罗峻熙简明扼要说明缘由,怕耽误里正家吃早饭。
他说,家里那三亩自己拾掇的田地,也想找人包出去干。马上要秋收,不让人白干,工钱就不给了,到时给粮。
并且人选已看好,村里徐家二楞叔。
想让里正做中间人,剩的活不多,地也少,就不立字据了。
里正没想到罗峻熙常年不在家,还能知晓二楞家的事。
那位徐二楞,别人十个心眼,他八个,但是也不傻就是实诚大劲儿了。
爹娘偏心,前几日徐家分家,家里田地都分给二楞的几个弟弟,二楞作为老大却啥也没有。
还是村里老人看不下去眼,强做主要求给二楞分点银钱,要不然这不是要逼死二楞家几口人嘛。估么那点儿钱也就够明年买两亩荒地的。
这不嘛,罗峻熙也在说这事儿:
“我听说了二愣叔家的事。我记得前些年,二楞叔还帮我娘搭过漏雨的房子,那日要没他帮忙,我娘要顶雨干好久。想着他这回分家也没分到什么口粮,猫冬总是要有口饭吃的,干脆就让他帮我们家秋收。”
里正急忙打断:“你娘知晓吗?你娘可是特意说,今年要留三亩田自己干,要不然早在种地前就包出去了,那时多少人家直眼等着。”
“这事儿,叔,您就听我的吧。”
就在这时,里正的老爹一手端饭碗,一边咬口大葱插嘴道:“稀饭儿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得啦,哪那么多废话。娃,吃了没?没吃在这盛一碗。”
罗峻熙笑着拒绝,说不了,等会儿家去吃。
没错,罗峻熙乳名叫稀饭儿。
据说,他出生那年,家里田地大丰收,比别人家多收出好些粮食。
惹得十里八村的种地老手来观看,问他爹是咋伺候地的。
罗爹实话实说:就随随便便种的。
那年,罗家粮食是吃不完的吃,罗爹担忧儿子压不住福分,起个贱名不叫狗蛋啦,叫稀饭儿。
罗峻熙已经离开里正家。
里正叔却和亲爹拌起嘴:“爹,你瞎掺和啥。一听就知晓是熙哥自己拿的主意,咱咋能直接应下。那罗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回头落埋怨,咱会里外不是人。”
里正的爹瞪眼睛,“我看你才是木头脑子,这点儿事,稀饭儿还拿不定主意?从稀饭儿要娶左家姑娘,他娘就做不了他的主啦,知道不?正好稀饭儿是感恩的娃子,能帮到二愣子,你等会儿就去知会一声。”
……
罗峻熙到家时,家里饭也摆在桌上。
这是争吵过后,娘俩第一次打照面。
罗母吃饭时,偷瞟过儿子好几眼。
罗峻熙大口大口咬馒头,呼噜呼噜喝粥,连昨夜从丈人家带回的剩菜也没夹一口,只夹咸菜,吃的头不抬眼不睁的。
小麦从始至终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免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她昨晚就挨过耳光。
罗峻熙吃完,终于抬头:“咱家剩下那几亩地不用干了,我刚找二楞叔定下来,让他帮咱家收地。要是不放心,过几日可以去地头,看着他收上来多少粮。”
“啥?”罗母啪的一声摔了筷子,一只筷子惯性飞到菜盘里。
罗峻熙没等罗母发作,就继续打断道:
“不包出去还想自己干吗?那豆腐活计停不停,不停的话,等秋收忙起来,两头顾得上?
您也别说您和小麦能干得动。
一个是前些年拉磨,腰受过几次伤躺地上起不来。那腰早就成了老病,往后慢慢调养还养不过来。
另一个是才十五岁的姑娘家,哪有什么力气。做豆腐煮饭拾掇院落都会忙的停不下脚,家里真就差那点儿雇工的粮食?
当然了,您要非得下地,我不温书了,我也不赶考。
我不可能让娘和媳妇在地里干活,我坐在屋里消停看书,我和你们一起秋收。”
第二十五章 为了你,换了心肠
罗母心里很复杂。
昨夜争吵完,她灰心到本以为儿子要膈应死她了,没想到今早会提起她的腰伤。
这也是儿子第一次提起。
罗母假装咳嗽一声,将饭碗递给小麦,“再给我舀碗粥。”
趁小麦盛粥的功夫,自个将摔飞的筷子捡回来。
筷头沾了菜汤,她嗦了嗦。
小麦眼神闪了闪,知道田地的事这是定了,可以不用再提。
刚才吓死她了,以为还要再吵起来呢。
没想到就这么完啦。
然而,罗峻熙下一句话又让小麦的心提了起来。
“你吃完了吗?吃完去给娘将下晌饭准备出来,然后拾掇拾掇,换件体面的衣裳,随我去看你爹娘。今儿,咱们回你娘家。”
小麦握着筷子傻住。
昨夜就是因为她要回娘家才吵翻天的,今儿就走真的好吗?
她刚要小心翼翼去偷瞧婆婆的脸色。
罗峻熙打断小麦乱瞄:“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啊?哦,噢噢。”小麦到门口又顿住脚。
她拿什么准备下晌饭,要用到粮或米,仓房钥匙还没拿。
罗峻熙看小麦那傻样,心里有些无语。
那不过是他随便找的借口,趁机知会娘,他等会儿要和小麦去岳父家。
再说,准备下晌饭又不可能眼下做好,天热根本放不住。
他娘也不是老到不能蒸饭。
小麦去后院子摘些菜洗好切了,意思意思,那不也叫给娘准备饭?
啪嗒一声,罗母从腰间解开钥匙扔桌上,解了围。
当小麦朝仓房走时,罗峻熙隔窗户喊了一声:“单独舀出些好米,不能空手去看外婆。”
小麦被吓的又在院里顿住脚,等待婆婆发作。
罗峻熙叹气。
看小麦那背影,像是不听到他娘嗷的那一嗓子,好似不放心似的。
而罗母此时听说拿米,也确实心里一痛,强忍住到嘴边的呵斥。
凭啥带礼,那是什么尊贵人啊,别以为她没打听过小麦的外婆,嫁过好几嫁,真不要脸。
却因为想到野猪事件,会求到左家另两位女婿,想到自己不用亲自上门去和左家两口子打招呼,也就忍了。
她不想和白玉兰当正经亲家走动。
即便是这回要用到左家另两位女婿,需要白玉兰在中间说和,那也不想登门。最好是左家知晓后,能主动为她儿操心。
罗峻熙稍稍意外亲娘真的没发作。
之前,他本想知会一声就走,因为罗母让拿米,他又重新坐下。
“小麦外婆来了,于情于理,不能空手登门。”
“恩。”罗母用鼻子可有可无的恩一声。
“娘,那日我掉进壕沟,是因为有野猪追我。小麦二姐夫为救我,好像是撞了头,在医馆晕一宿,其间没睁过眼。吓坏了大伙。那郎中也说不清楚到底伤的重不重,除了灌伤药还给含了参片。”
“啥,参?”
“恩,含参后到第二日才醒。我问了,二姐夫花了二两看病银。您看这银钱?”
罗母心口痛。
那该死的郎中,为啥要给含参片,什么金贵人呀,那是咱泥腿子该吃的吗?又没到快咽气的时候。
听儿子那意思,要让她掏这钱。
二两啊,她得做俩月豆腐、做几千块豆腐才能挣回来。
“你岳父没给拿这钱吗?又不是你想掉壕沟的。难道小麦二姐两口子管你要这钱了?真是一点儿亲戚感情不念,啥玩意儿呢。”
“娘!”
解释再多,其根本就是娘不舍得拿这钱,道理都懂。
所以,罗峻熙没正面回答这些问题,心里明白,只需加重语气叫娘就行。
而这钱,他必须要回来,虽然是自己掏的腰包。
但是这种事要是再含糊过去,人家救咱,咱都不给拿钱,日子一长,娘会变成什么样。
“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会儿拿给你。唉,二两啊。”
让罗母感到更糟心的是,野猪不散,或许二两银只是开头。
这回要是儿子昏死呢,就不止花钱的事。
这么一琢磨,感觉拿钱也不再那么舍不得。
还有往后儿子来回路上遇到野猪被伤害,赶考遇到野猪被耽误。
万一被顶出个好歹,她家有再多田地,她再抠钱,又有什么用。
罗母想到这,急忙道“昨夜回来,这些大事你不说,就知道和我对着干。眼下你快与我讲讲,你那胳膊严不严重,到底又是怎么遇到野猪的,让你竟然觉得往后也会被缠住。”
“野猪要吃我。”
罗峻熙才起话头,罗母心就一哆嗦。
感觉天都要塌了。
当儿子详细说完整个过程,罗母再从屋里出来时,见到左小麦第一句话就是:
“让给你娘家装米,你抠抠搜搜就给装那点米,你是他们亲闺女吗?够谁吃的?”
小麦呆了。
然后小麦发傻地望着婆婆,发现婆婆一股风刮进仓房,又重新取了空竹筒给装不少米,另外还用俩袋子各装了十多斤白面。
“拿着。”罗母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那也得说:
“回去告诉你爹娘,不是我不去串门子,咱家情况摆在这,离不得人。倒是他们秋收后,有空来坐坐。我不去,也没有别的意思,别听外村那些长舌妇嚼舌头。”
就是有别的意思,有啥可串门的。
一看见白玉兰那张脸就糟心,就能想象出小麦将来生仨丫头,断罗家香火。
“米给你爹娘,你爹腿坏了,我也没去看,正好你外婆来啦,让他们一个岁数大的,一个腿坏的,多吃这些,咱家米养人。”
罗母:心好痛,真的真的不想给。
“另外俩面袋子,你回去和你娘说清楚,是给你俩姐姐的。你二姐夫救了咱家人,咱不能只赔药钱没别的表示,咱家不是那样的人家。至于你大姐家,这都是实在亲属,往后多走动。而且听说你大姐夫也晕……”
罗母话还没说完,罗峻熙打断道:“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走了。”
“等会儿。”
罗母一把拽过小麦,将小麦扯了一个踉跄,背过儿子压低声:“我平日里对你咋样,你心里有数吧。你娘问起,你该知晓咋回答才能让她放心吧。懂事些,十五岁不小啦,我可对你挺好的。”
罗峻熙赶紧抢回小麦,推着小麦朝外走。
大门口。
罗母冲儿子背影叮嘱:“别忘说野猪,到那先说正事。”要不然白搭米面啦。
想想仍是不放心:“别当外人面前讲,给你岳父拽屋里说。到了那里,离山远点儿!”
惹的旁边院落的林婆子探头纳闷。
昨夜罗家干半宿架,今儿倒让儿子儿媳回老丈人家。
还给带礼啦,真是奇了大怪。
……
家里只剩罗母后,她并没有补觉。
第一站关好大门,先跑到徐二楞家,一顿掰扯做工给多少粮食,多一斤也不给。
别和她提二楞家可怜,他们孤儿寡母才可怜。要是没有算计和硬心肠,早被村里人活嚼。
再回到家时,罗母摘菜剁菜,一边寻思那该死的野猪,一边将该晾晒的晾晒。
忙完这些,只看罗母捶着腰又跑到后院,拎起斧头劈柴。
她要劈多多的柴,这样儿子就不用单手干这些。
说来说去,还是小麦笨,熬豆腐用干树叶掌握不好火候,只能用木绊。
第二十六章 爱笑的丫头,我在你身边守候(为浮生0606打赏+)
小两口并肩朝游寒村的方向行进。
路过地头,村里人纷纷打招呼:
“熙哥,听说你掉壕沟啦?哎呦,瞧那胳膊摔的,没大事儿吧?”
“熙哥,这是要出村啊?”
罗峻熙含笑点头:“是。”
“熙哥,你咋还带着媳妇呢,这是要去哪。”
罗峻熙回头找小麦,发现小麦也被好些妇人围住。
有年轻的,看起来面生像是刚嫁进村的,听说话语气和小麦挺亲近。
没想到小麦日日在家忙成陀螺,还能结识到常说话的玩伴,人缘不错。
也有年老的、爱打听事儿,一边问小麦话,一边上下打量。
罗峻熙终于明白,小麦为何要坚持将米桶搭在肩上,面袋子也不让他拎。
小麦正脆生生告诉那些妇人:“恩那,是米和面,听说我外婆回来啦,我要回娘家,婆母特意给带的。”
“是,带了很多,足够吃许多顿,嘻嘻。”
十五岁的姑娘,笑盈盈站在那里显摆,却看的罗峻熙心里一酸。
那姑娘,好似已忘记昨夜为回娘家挨过耳光。
他知道,小麦不是爱显摆的人,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想为娘家争脸。
犹记得,三日回门,他在县里书院,小麦是一个人空手回的娘家。
过后,他从书院回来,以补偿的方式给岳父送去酒,给岳母补块衣裳料子。
不提补礼是多是少。
只说不是回门当天给的,外面人并不知晓。
外面人见到的就是小麦可怜,被婆婆不待见,像三日回门这种做脸的日子,罗家也没给左家脸面。
那次过后,想必有些人家教导闺女,都会拿小麦做例子说:别硬攀那高枝,看看左家小闺女有多惨。
想到这些,罗峻熙特意站住脚,任由小麦和那些妇人多显摆一会儿。
也任由那些婶子嫂子打量自己。他始终面带微笑。当对视时,还会冲对方点一下头。
这可了不得。
村里谪仙一般的人物能冲女人们点头,不再是一走一路过连个眼角风都不扫。咱和人家差太多,有的家里汉子和罗峻熙都搭不上话,今日却如此得脸,妇人们明白,还不是看在小麦的面子上?
有和小麦关系好的,打趣一般直对小麦挤咕眼,还笑闹的碰小麦胳膊,让回头看看你男人在等你,可真疼你。
罗峻熙那是相当的配合,也不恼。
而且再有村里人问罗峻熙出村作甚去。
罗峻熙不再像之前只恩啊答话。
他不顾读书人嗓门大会有失斯文,顾不上先生教导的那些,有问必答,大声应道:
“带我媳妇回趟娘家,去看看岳父岳母。”
有那消息灵通的问,你昨日不是才从岳父家回来?瞧见你那连襟将你放在道口啦。
罗峻熙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才回来也要去:“媳妇还没回呢,她一人走路,我不放心。”
遇到村里养猪的。
罗峻熙主动冲人喊话:“王二哥,听说你家要杀猪啦?烦您给我留两块前槽。”
王二哥以为留肉是要送去罗家,停下手中锄头,一张黝黑的脸布满笑容回道:“熙哥,你娘早嘱咐过啦,说你念书费脑子要多吃肉。放心,准保给你家留够数。”
“不是,不止我家要留,帮忙给我岳父家也留些好肉,他们村没有杀猪的。”
……
罗峻熙和左小麦走的都没有人影了,青柳村地头还在议论着:
“看见没?他娘早就做不了主啦。”这是里正爹说的,对儿子再次强调一遍。
里正爹很看不惯罗家是娘们当家,一天到晚净事儿,咋咋呼呼的。
稀饭儿十八了,又不是小娃子。
再被个妇人管下去,罗母又不是什么见识过大世面的妇人,好小伙子会被管孬的。
被管孬可不中,里正爹还打算将来让孙子辈借光嘞。
所以说,在他老人家看来,稀饭儿要是一直听罗母的话,往后才会借不上力。
田里的年轻妇人们是一边劳作,一边小声羡慕着:
“瞧小麦他男人,可真疼她。难怪人说读书人明理。对她娘家也好,还惦记买肉送去岳父家补补。我男人咋就没长那根筋。”
“咱男人也要有那银钱才敢说买肉啊。咱们累死累活挣得的银钱,早就被婆母收走。”
“也是。回娘家带的走礼是要看婆婆脸色的。平日里表现好,多得婆婆好脸的媳妇,才会让多带礼。要是不待见,别说肉,连根鸡毛也没有。”
与之相比,岁数大的婆子们,议论的就丰富多彩啦。
有小声笑话罗母的,“怎么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吧。她罗婆子不满意有啥用,儿子稀罕就成。还要上赶子给亲家准备米面。”
好些人是做婆婆的,听到这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很不想承认胳膊有时真拧不过大腿,更是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其中就有传过小麦没圆房的,讪讪嘀咕:“谁知道真假,米面备不住是偷拿的呢。真那么稀罕,能不让圆房?”
有抬杠就有回怼的,里正媳妇带头嗤笑道:
“怎的,罗婆子对你吐过话,说没圆房啦?还是你钻人家床底下瞧见啦?以后少瞎嘚嘚,小心给惹急,回头人家大了肚子让你没脸,罗婆子再上门撕你嘴,你可别哭上门要我男人做主。”
还有借着这话题,聊着聊着下道的。
妇人们凑在一起嬉嬉笑笑:
“就左家小闺女那张脸,比她那俩姐姐长的还带劲,那还有个不圆房的?我压根儿就没信。记得不,掉水里那回,听说俩人从水里捞上来抱的死紧。这回娶到家,更能抱啦。就那大眼睛一撩,小花瓣嘴一抿,相等于小猫搂着小鱼睡,还能有个不吃到嘴的?”
“那是,不吃都得睡不着觉。别说夜里,勾搭上劲儿,白日里柴火垛上都能来上一回。”
“二嫂子,你瞅你一把年纪了,一张老脸,提起这种事说的可来劲儿。刚才人家文曲星儿瞅你一眼,还给你激动够呛,哎呦我天。”
“放你娘的罗圈儿屁,那快赶上我儿辈的,是那小子长的确实招人稀罕。我就激动了,我还瞅他一眼就浑身发抖,爱咋咋地,你快告诉我老头子去吧。”
一堆妇女大笑出声说,不告诉你老头子,俺们去告诉罗婆子,让她挠你。
与此同时,小麦也被罗峻熙逗乐,不再惴惴不安寻思婆婆,似乎又有了出嫁前的活泼。
“真的?我大姐居然敢扇我大姐夫,那大姐还好好活着吗。”
“恩,呵呵,别看我胳膊这样,大姐夫和二姐夫脸都肿啦,全是被你大姐抽的。”
就这么抽的。
罗峻熙边赶路,边用单臂为小麦表演一番。表演的极其夸张。
小麦噗嗤一下笑出声。
罗峻熙望着小麦的笑脸,也笑着露出了酒窝。
游寒村地头。
小麦挥舞罗峻熙送她的野花,面容灿烂喊道:“娘,爹!”
左老汉率先听见,直起腰:“哎呦,我老闺女回来啦。”
第二十七章 从小丫鬟到小心肝
左撇子没敢想,最先回来的能是小闺女两口子。
他本以为会是二姑爷。
为啥不是大姑爷呢。
因为大姑爷以前一天天瞎忙。
以往过年过节的时候,喝点儿酒也花花嘴放过他鸽子。
说没事儿会来家,将重活累活全包,让他享享女婿福,结果酒醒后没再登门。
所以这次没抱太大希望。
最起码朱老爷子眼下病了,即使大姑爷这次真是诚心的,也没敢想大姑爷今日会来。
总是要忙完朱家事,才会顾及到他这头,人家姓朱。
但二姑爷可不一样。
满山实诚着呢。
这也是他当初看重满山的原因,没咋迟疑就将二闺女许配给满山。穷是穷了些,人好就行。
左撇子不知晓的是,今日他二姑爷那面出了点儿事。
一时大意,不太习惯有金手指,他二姑爷忘了亲嘴会被关进去的事儿。
没控制住偷亲小豆一口,一不小心就坐在池子边。
而小豆本身睡着时,天已经蒙蒙亮。
再是初次承欢,被累到不行,到眼下还没醒。
自然不知晓,睡旁边的满山早已灵魂出窍,正在等她亲回来,要不然被关着啥也干不了。
满山坐在池边,都要饿透呛啦。
昨夜太卖力,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停在喝水找补,媳妇咋还不醒。
也是第一次发现,山上的邻居很不靠谱。
家里洞门没开,怎不知晓来问问。
……
此时,别看左撇子见到小闺女挺激动,但是并不往前凑。
只顾两手搓着,听孩儿她娘问小闺女咋回来了呢,是婆婆让回来的不?
朝家走时,左撇子带着小女婿在前面特意放慢脚步,时不常就回头瞅瞅小麦。
还提醒白玉兰:“到家再唠。他俩赶路热够呛,让娃们喝口水再说话。”
到了家,大伙都进屋了,左撇子却没了踪影。
罗峻熙接过丈母娘用饭碗舀的凉水:“我爹呢,怎么一错眼不见,刚还在我后面跟着。”
“不用管他。想必是跑村东头九叔家买瓜去啦。那家沙地,地里种了瓜。”
小闺女从小就爱吃九叔家的大西瓜。
白玉兰心想:
老头子前一阵还念叨过,也不知小麦今年吃没吃着。
这回老闺女家来,那还能有个错过?不用问,指定是带小跑的去给他闺女张罗瓜。
罗峻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低头喝水,心里却有些触动。
越和岳父家深接触,越觉得左家才有难得的温情。
比如,像买瓜这事儿。
他七岁就没了爹,也不知别家爹是个什么样。
但他知晓,像岳父这种话不多,却能记住女儿爱吃什么,是很难得的慈父。
还有,像二姐夫救他时,昏的那一宿加半天,左家人也是难得的仁善。
出事那阵,岳父岳母包括二姨姐,半句没埋怨过他。
那时,二姐夫可是不省人事的状态。只一夜间,岳父嘴上就长出火泡。
换做别人,急大劲儿可能会口不择言,说出些难听的话。
至少,如若倒下的是他,要是他为救二姐夫而昏迷,他母亲就会。
而岳父非但没埋怨半句,且细心的发现他胳膊不对劲儿,拽着他,和郎中慌里慌张说:“快给俺家这个娃也瞧瞧。”
那副着急的模样,一点儿不掺假,想必亲爹也就这样。
“你娘身子骨挺好的吧?你瞅她咋这么客气呢,亲家之间,还拿啥东西。”
白玉兰虽然心里火急火燎想打听闺女过的好不好,但是姑爷在场,见面就问那种话,怕姑爷多想。
另外,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带来罗母给拿的礼,那她该有的客气话就要说。
“我娘挺好的。娘听说外婆来了,让小麦回家看望长辈。”
罗峻熙四处望望:“对了,外婆呢。”
小麦也找。
小麦上次见外婆,才三四岁大。恍惚印象里外婆那时并不显老,长的还挺好看。娘曾经提过一嘴,说她长的最像外婆。
白玉兰面色稍稍有一丝不自在,解释道:
“一早里正赶车去城里,要去打听今年的税,村里想卖鸡蛋的都搭车去啦。你们外婆说她没去过城里,也随车去溜达溜达,估摸下晚才能回来。早知晓你们来,就不让她走啦。”
事实上,因为这事,白玉兰清早还和秀花吵了起来。
问秀花,你前头嫁的那家那么远,赶足月的路才到,你不累啊?就不能歇几日再进城。
而且没看出来五叔不愿意拉你?
白玉兰想得多,主要是她很不信任亲娘的人品。
里正叔也就是五叔,媳妇早就没啦。人家空守那么多年,不愿意顺脚拉她娘,是为人正派,怕被妇人们说长道短。
毕竟,她娘和五叔都是一个辈分的,还都单身。
白玉兰就想着,娘要是非得进城溜达,等过段日子她有空的还不行吗,到时由她领着去,可别往五叔车上扒。
好声好气的打商量,却被秀花甩了胳膊,还让赶紧给蒸干粮赶路吃。再不快点儿,车就要走啦。
白玉兰一气之下也不再好好说话,蒸个屁干粮,质问起来:
“我这辈子拢共生仨孩子,你当亲娘的没帮我拉拔过一个。
眼下老了老了来啦,孩儿她爹腿不好,你不是不知晓。你又不是一大把年纪干不动。
同样都是当娘的,像人家那疼闺女的亲娘,到闺女家抢着帮干活,想尽办法让闺女能歇一歇。
你可倒好,才到家就惦记出去溜达。心咋那么野,还狠。”
吵起来哪里有完,七年谷八年糠的。
白玉兰被气的眼泪都下来了,在屋里生闷气。
可人家秀花呢,直接去地头找姑爷告状。
“她不给我带干粮,我还要进城买个针头线脑,你给我拿点儿银钱。”
左撇子被周围人瞅着,把兜里仅有的铜板全掏出来,被丈母娘一把拿走。
左撇子知晓,他要是不老实拿出来,丈母娘就敢到五叔那里赊账。
然后眼睁睁看着丈母娘坐上五叔的车,隐约能听见岳母在唱曲:“是我玩命生了你呀,从此你要讲良心啊……”
左撇子赶到家还要哄媳妇。
嘴里吧苦吧苦的,又不是他亲娘,还要受夹板气。
劝媳妇,“岳母这一辈子都是那样的性子,没正溜的很。你还和她动真气干啥,气坏身子不值当。”
所以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赶巧啦,今儿秀花不在家。
罗峻熙一听,“娘,那我出去一趟,找顺路的人帮忙告诉一声家里,总是要见到外婆说说话再回,今晚我和小麦在这住。”
那可感情好。
白玉兰急忙摆手,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儿:“行,那你去吧。”
罗峻熙心里明镜的,他在场,岳母和小麦说不了知心话。
巧得很,出去没走多远,遇见林家人推车来游寒村。
林老三正叫卖着:“豆fo,大豆fo!”
罗峻熙和林老三说了情况,又向村里人打听,种瓜那家怎么走。
他去找岳父了。
他信小麦,即便他不在场也不会告状。
成亲前没敢想,只短短几月间,他会对小麦了解颇深。
第二十八章 妈妈的辛苦不让你看见(二更,为清和亦然打赏+)
“麦啊,快和娘讲讲,在婆家过的如何,好不好?”
小麦笑道:“好着呐。娘,我一顿能吃仨白面馒头,你看我是不是胖啦?我婆母都随我吃。”
“我听人说,罗家活多,你一天天忙成陀螺,毛驴子还被他娘给卖了。你说那人咋那么不是个东西。你婆母要不是故意的,我改和她姓。”
小麦用小肉手拍拍她娘的手背,像小老太太的语气说:
“唉,卖了也没啥,无非就是那些过日子的活呗。家家都干那么多,咱家不也是?
即便我婆家多出个做豆腐的活计,可您想啊,我婆家人少,我不用像其他媳妇做那么多人的饭呢。
还有衣裳,也洗不上几件。
我同村的那些新嫁媳妇,听说要给小叔子小姑子洗衣裳不算,还要给哥嫂生的侄子们拆被子洗尿布。”
白玉兰复杂地看向小女儿,双眼皮都没了,可骗不了她:“你倒是想得开,比惨还挺知足。那你眼睛咋肿啦,是不是哭过?你与我说实话。”
左小麦和母亲对视,毫不躲避。
她这次回来,没打算回娘家诉苦。
没嫁人前,她被爹娘宠着、被姐姐们谦让着,所以从小一根筋的,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不喜听别人分析门当户对,不爱听命有八尺莫求一丈的认命话,才干出巴望“文曲星”的事儿,也并不认为自己配不上。
甚至议亲的时候,明知未来婆母很看不上她,自家娘和姐姐们也苦口婆心劝诫,被婆婆看不上,日子会艰难,她也不觉得怎样。
那时,她稀罕罗峻熙,打心眼里认为,能嫁给十里八村姑娘们都想嫁的罗峻熙,咋可能会不幸福呢。
她只要能瞅见,说她的男人是罗峻熙,只这两点,再苦再累都值得。
可是嫁人后这段日子,让十五岁的小麦忽然长大。
以前姐姐们回娘家,娘也问:过的咋样,大姐二姐都说好。
但是娘却有点忧愁,尤其是二姐说好时。
那时,她不明白二姐都说好啦,娘还操心个什么。
更是感悟不到,姐姐们回娘家说好,可能是存在报喜不报忧的情况。
如今,这些滋味,小麦全尝到了。
她心想:
比起姐姐们,她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路是自己选的,她是最没资格回娘家抱怨的人。哪怕婆婆往后还打她。
之前,她没圆房的流言蜚语。
三日回门,婆婆也没给带回门礼做脸。
提起左家小闺女,满满的是给爹娘抹黑,让爹娘被人嘲笑。
眼下想来,全是她心比天高造成的。
她要是再哭着回娘家,说挨过打,说甭管怎么做婆婆也看不上她,想回娘家不过了,那她左小麦才叫真的一无是处。
那样做,等于是自己惹完祸让爹娘承担。
甚至姐姐和姐夫们也会被吐沫星子淹死,被休弃归家,那还不如让她出意外死了算啦。
小麦挎住白玉兰的胳膊:“娘,我眼睛肿是高兴的。昨夜婆婆让我回娘家,我大半宿兴奋的没睡着。”
为增加可信度,小麦知道撒谎最好一半真一半假,又加了几句:
“也是想你和我爹想的。一想到在娘家啥活不用干,婆家再好也要干活。而我再回到咱家,只能像串亲戚似的不能常住,我就哭啦。”
“真是那样的吗?”
“当然啦,娘,我啥时撒过谎。我胖了总是真的吧。我婆家三亩地也包出去雇人干,总是真的吧。真没累着。”
“那你圆房那事儿?”
“娘。”
小麦装出害羞的模样:“那事儿咋能作假。我婆婆听别人胡说,都骂上门啦。这次特意嘱咐我,让你别听那些胡说八道,不信你去问峻熙哥。”
白玉兰终于半信半疑的松口气。
信的是圆过房,疑的是罗婆子待小麦恐怕没有说的那么好。
成亲前闹成那样,白玉兰至今记忆犹新,连聘礼都像是施舍似的只给几块布,怎可能才过俩月就态度大变。
不过,闺女当初非要嫁,打都打不服。
眼下已然嫁人,过不好也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日子再孬也要咬牙,然后想办法去热乎罗母的心。
以前,白玉兰想起小闺女将来的日子,心总会堵得没缝。
这回倒是见到些亮光,你看,罗母还知晓给带东西,算是有了一丝丝盼头。
“快生个儿子吧,麦啊,生儿子才能站住脚。你婆婆冲孙子的面子也能给你好脸色。今年过年,我去趟府城。听人讲,府城那里有个庙,求子很灵验。给你和你二姐求,正巧你大姐又开了怀,也祈求她能生出个带把的。”
白玉兰比任何人都怕,怕闺女们随她。
“我大姐又有啦?夫君到家还真没告诉我。”
“恩。你大姐夫他爷还病了,唉。
昨儿我还寻思,那位老爷子,往后吃喝拉撒都要靠人伺候。
你大姐夫能搭把手,那你大姐也会多出许多活。她又是双身子。
等忙完家里的,我去你大姐那,帮她腌咸菜腌酸菜,带带甜水,让她松快松快……”
“娘,说起腌菜,你那萝卜是怎么腌的,我婆婆提过,说你腌的好吃。她都有听说过,说你那手艺到镇上能拿咸菜换钱。还有大酱。我婆婆说,我下的大酱有股臭脚丫子味儿,一点儿没随你。”
“你得先……算啦,今年你别腌萝卜,我给你腌,带出你家那份。到时背着你婆婆放进坛里,就说是你腌的。免得她说你没随我。”
小麦嘻嘻笑:“她说就说呗,我才不要那样做。我要是抢了功劳,我婆婆就不会领您的情啦。”
白玉兰嗤了一声:
“我不用她领我情,别看罗家比咱家殷实。
就你婆婆那眼睛长头顶的样,要不是你非要入她家门,要不是她歹竹出好笋给我生个好姑爷子,我还真不稀得和她打交道。
咱又不向她借钱,凭啥总瞧不上咱家,我只求她少磋磨你。”
白玉兰和小女儿说着家常,去灶房掂掇做饭。
米还没有洗完,左撇子和姑爷抱西瓜回来,发现白玉兰在偷着抹泪。
“又怎的啦?”左撇子放下瓜问道。
老岳母不在家,按理没人惹怎么还哭上了。
罗峻熙也疑惑地看岳母。
白玉兰不能在姑爷面前说实话,急忙用袖子抹眼睛:“不是哭,是我眼睛进了飞虫。”
罗峻熙却明白过来,顺着灶房窗户看过去,正好看到小麦在唰唰唰的给爹娘洗衣裳。
瞧那样,洗完衣裳还要给收拾菜园子。
农户家里很平常的一幕。
但他知晓,小麦在没出嫁前,据说岳母喊一嗓子,她才动一下,经常因为眼里没活挨骂。岳母骂烦了干脆也不再喊小麦,说有喊的功夫,顺手就干完。小麦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姐姐们也惯着。出嫁前真没挨过累。
今日,岳母可能是在感伤,成亲后,小麦变化太大。
“听人说,小妹回来啦?”杨满山和左小豆姗姗来迟。
这小两口,一个是吃饱喝足后,感觉浑身是劲儿。往后媳妇,指哪打哪。
另一个是放下心结要好好过日子,眉眼含笑,语气透着爽利。
小麦在灶房窗户露出头,亲亲热热挥手:“二姐,我在这呢。”
第二十九章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
左家小院,再次热热闹闹起来。
西瓜切开,皮薄芯甜。
小麦蹲在井边连吃上好几块。
左老汉坐在大石头上,心满意足地看他老闺女啃西瓜。
而小豆吃完后,明显还是比妹子小麦眼里有活,顺手就将西瓜里白色的瓤切了出来。
不能扔,过日子人家,这东西拌一拌能当个凉菜吃。
腌上也能当口咸菜。
小豆冲灶房喊娘:“娘啊,先别煮饭啦,我来干,你快出来吃块西瓜凉快凉快。”
“没事儿,你们吃。”
小豆不让,利索地切完西瓜白瓤,愣是将白玉兰从灶房里拽出来,她接过做饭的活。
小麦也吃完又去了后院。
她将爹娘的炕席都给拽出来,打算刷完,趁晌午太阳大晾晒。被子褥子也拍一拍,掸一掸。
姐妹俩隔着窗户各干各的,还不耽误唠嗑。
一边说着家常话,互相问对方过的怎么样。一边还有商有量,要忙完这些摘园子菜,帮娘全切成丝晾晒到房顶上。
她们多干一些,娘往后就能少挨累一些。
而罗峻熙也没白来。
他吃完西瓜随岳父去地头干活了。
罗峻熙正蹲在左家地头,单臂给老丈人家的田地拔草浇水。
惹的附近乡亲们直打趣左老汉:“我说,你家地有福哇,那握笔杆子的手,给它们浇水,你也舍得?”
左撇子感觉贼有面子。
感觉此时此刻,甭管说啥谦虚话,好像都像故意显摆似的,那不如给大伙演一个。
“他胳膊伤啦,其实我不用他干,就是不听话。”
然后冲罗峻熙特意喊话,一副不信你们看着的,“女婿啊,别干啦!”
罗峻熙在田地另一头,头戴破草帽,直起腰回吼:“爹,我还干得动。倒是您老回去吧,天热歇个晌午觉。”
真孝顺呐。
周围人看的眼热。
这得多看重媳妇,才会到岳父家像毛驴子似的傻干。
别和他们说那些传言。
肯定是一帮娘们闲出屁胡说。他们又不瞎,今儿这一幕不会自己看?
再说啦,都是从傻姑爷、从年轻小伙子一路趟过来的。
你瞅那罗小子都单臂了,还玩命挣表现呢。
要是不乐意,他们有经验,应是被抓壮丁似的表情。
而不是这种明明累的脚底直打晃,却一副:我能行,我可以,我还要干的虎了吧唧样。
左老汉微露愁容,对周边人摊手:“你看,说不听。今晚还要在这住。”
刚显摆完,心里的爽快都要溢出来,二女婿又到位。
只看杨满山,推来满满一车水桶。
别人家小子,用担子挑水浇田,满山是用车推。
“我说,难怪你二姑爷是打猎好手,看那身板厚实的。今日脱光衣裳,咱才瞅见。啧,全是肉筋子。”
左撇子恩啊笑。
自己平日里爱自谦。
但是夸姑爷子们,他不想再谦虚:“俺们家满山确实有把子力气,人更是实诚的很。”
说完,拐着腿带小跑去迎二姑爷,感觉今儿腿也好使啦。
“快歇歇吧,满山,和你小妹夫坐地头喝口水。”
“不,爹,我再去推一车。”杨满山言简意赅,调头离开。
就冲满山这么个推水方式,谁家地旱,左家地头都不带干旱的。
而平日里和左撇子交好的汉子,知晓左撇子这老小子今儿有点扬眉吐气,不能雪中送炭,还不会锦上添花吗?
也挺配合,捧场大声问道:
“哎呦,老哥,前段日子咱几个还说,你腿坏啦,咱忙完自家再去帮你家忙。
让俺们这几家的小子,到时帮你张罗张罗。
你说不用,俺几个还纳闷。
原来是女婿们会抢着干。
这可真看出来,动真格时,你家姑爷就全上来啦。
就差你大姑爷了吧?”
立马有人附和:
“赶明掰苞米,他大姑爷也定死会抢着来孝顺的。我和你说,那大德子谁不知晓,咱这个年纪的都知道他。”
知晓他混不吝,但不能说实话,眼下在聊喜磕。
“大德子备不住能呼朋唤伴的,给他岳父带来一堆帮手。”
左撇子笑的满脸褶子,“恩那,大姑爷确实说过,忙完他家那头,也来。唤啥伴啊,咱家就五亩地,来了还得供饭。”
想了想,低调惯了,怕太嘚瑟给孩子们惹出口舌。
像罗峻熙,就容易各村瞎传,到时传到罗母耳朵里引起嫉妒,被罗母挑理。
大德子那头也是。
要是被瞎传,说大德子不在家干活却跑到岳父家挣表现,又没分家,让朱家人知晓该对大女婿有意见啦。
左撇子急忙往回找补,“这不是他们外婆来啦,都来看长辈,最近才来的勤快些。”
长辈外婆在哪呢?
此时外婆秀花正在镇上银楼,和小二哥大眼瞪小眼。
“你这里也没有玉兰花的银簪呀,你还拽住我干啥,瞎耽搁功夫。”
“婶子,非得是玉兰花吗?你看咱家这么多样式。”
小二没说完,秀花就打断道:“叫大娘,别叫婶子,我只是面嫩。”
“大娘,你要想买玉兰花的银簪,别说咱镇上没卖的,就是县城我打包票也没有。您得去府城或许能买到。那多麻烦,路还远,买什么不是买啊。”
秀花摇摇头,推开小二哥。
她站在银楼门口,一边吃包子一边叹气,心想:就要玉兰花。
府城有卖,那赶明找机会,她就去府城。
秀花脑中回忆着,曾经和女儿的对话:
“娘,我到左家,为啥要说自己叫玉兰,我在家不是叫小丫?”
“闺女,往后你叫白玉兰。玉兰花是娘见过最好看的花。听人说,叫这名,男人家不会变心,你也能吉祥如意。”
那时,她将女儿送到左家后,特意改嫁。
她和左撇子的娘早就商量好,只要左家肯认下这门亲事,放心,她绝不是闺女的负担。她会嫁的远远的。
后来,当闺女和左撇子依婚书成亲传来信儿,她改嫁的那个男人正巧出事,被过路的泥石压在下面,瘫在炕上一年半。
她也就没赶回来为女儿盖上红盖头,没给孩子准备过嫁妆。
她眼下只想要个有玉兰花样式的银饰。
想着:补啥嫁妆,都不如银子能放得长远。
将来她死了,闺女日子好时,可以戴着美美。玉兰在她心里,仍是那个十岁且爱美的女儿。还有玉兰花那个好寓意在。
要是等她死了,不怨恨她,能平日里摘下来摸摸看看就好了。
而人这一生三灾八难的,日子要是不好过时,银簪更能给女儿女婿当救命钱。
玉兰花银簪,一簪三用,最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