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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超究极武神崩坏     蒸汽之国的爱丽丝txt下载     蒸汽之国的爱丽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居然如此狂妄吗?

    维利亚德球场人声鼎沸,糟糕的天气丝毫无法影响观众们的心情,每一个人都在热烈欢呼,为赛场上两位选手的每一次精彩操作献上喝彩,这山呼声时而形成海啸,以球场看台为中心滚滚沸腾开来,烧灼着苏米雅城在九月之末的刺骨寒温,甚至掀翻了天上的乌云,露出了灰霾色的天空。

    一道白色的弧线划过天空,向着后场的接球区落下,蕾拉手握球拍,不惊不慌,沉着地做出判断后,迅速后撤拉开距离,抢在球落地之前赶到落点,正手起拍,深吸一口气后,用尽体内最后一点力气将球击打回去。这一发回球精准而迅速,并且角度刁钻,她的对手明显没料到蕾拉在力竭的情况下还能打出如此高水平的一发回球,因此反应慢了半拍,还未来得及起拍,那颗风花球便已落向边线,并在触地后猛一反弹,撞上了场地边缘的铁丝拦网,发出了哐当的清脆声响。

    但这微不足道的动静很快就被看台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了,观众们兴奋地高呼起少女的姓名,为她的这一次反击献上喝彩:“蕾拉!蕾拉!蕾拉!!!”

    同样被淹没的还有裁判的吹哨声以及宣判声:“哔接球有效,蕾拉选手得一分,目前比分1010,第三小局双方平局,现在进入中场休息阶段,十五分钟后,双方选手交换半场进行比赛。”

    旁边的计分板上实时更新了双方的战绩:1:1,平局1,两人都胜了一个小局。如果是选拔赛阶段的话,接下来的小局将是生死战,直接决定胜负关系,即便再次平局,也会根据净胜球或技术得分等因素来判定谁胜谁负。但正赛的赛制是七局五胜制,比赛时间拉长了一倍不止,极大考验着双方选手的体力和耐力。

    蕾拉轻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这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对于体力已经接近枯竭的她来说可谓十分宝贵,毕竟她不像自己的对手,接受过完整的青训培养和职业训练,在体力规划这方面比自己强了不少,如果不是她的意志力还算坚韧,逆境中总能找到机会反击的话,恐怕没有办法和她打成平手吧。

    不愧是格洛丽亚小姐,史上最年轻的职业选手,真是太强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手法技巧方面有些生疏,有时甚至表现得像个刚接触风花球没多久的新手,但敏锐的意识与丰富的经验却极大弥补了这个缺点,真正打过职业比赛的人,和自己这种业余出身的选手,果然有很大的差距呀。

    蕾拉内心感慨着,然后悄悄抬起头,看了对面半场的少女一眼,恰好此时,对方也正投来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无声对视了半秒钟后,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蕾拉走到球网前,友好地向她伸出手,格洛丽亚也走过来,伸手跟她握了一下。

    握手礼节本来是比赛开始前和结束后才有的环节,不过两人都觉得彼此是个不错的对手,因此在中场休息环节先握个手,倒不算什么违反规则的事情,场边的裁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两位青春美丽的女选手在球场上惺惺相惜,这一幕让看台上的观众们更加兴奋了,纷纷高呼起她们的名字加油助威,“蕾拉”和“格洛丽亚”这两个名字一时间成为了沸腾在球场上空的两座火山,爆发出来的高温似乎连天上的乌云都可以融化。不过如果你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从这些欢呼声中听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灰之女王!灰之女王!灰之女王天下无敌口牙!!!”

    “打得不错,蕾拉小姐。”球网后的灰发少女微笑着说道,同时眨了眨眼睛,她虽然也出了一身汗,但明显游刃有余的模样:“让我见识到了很棒的韧性,接下来的比赛也继续加油吧,希望你能带给我更多的惊喜虽然都是希诺的朋友,但球场上除了胜负以外没有其他的因素,所以如果想要战胜我这个掌握了幻雾奥义的灰之女王的话,可要拿出更多的本事哦。”

    “呃,好的,我想,大概不会让你失望吧,灰之格洛丽亚小姐。”

    蕾拉的嘴角抽了一下,每次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号,她就有种想要吐槽的感觉,无奈格洛丽亚小姐好像很喜欢这个头衔,甚至为它拓展了不少设定,比如球风千变万化让人捉摸不透的灰之流派、能够扭曲时空瞬间出现在对手薄弱区域的幻雾奥义零之式、甚至还有在飞行过程中改变方向欺诈对手的幻雾奥义无之式她在比赛中用了不少次,尽管蕾拉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是一些比较高端的职业技巧而已,没有必要冠以奥义这么恐怖的称谓吧?

    这不禁让蕾拉回想起了绯红终焉魔王与深蓝银河霸主在罗格里姆球场的惊世一战,如今已传遍了整个格林德沃原野格洛丽亚小姐原来是这种人设吗?

    或许是暴露了本性,又或许是用这种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蕾拉宁愿相信是后者,可奇怪的是,在比赛过程中,她面对格洛丽亚的发球时,竟能够感受到一种莫名强大的威压,仿佛真的在面对所谓虚无缥缈的灰之女王,难道说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在风花球背后确实隐藏着一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超能力世界,而”恺撒“、”月女神“、”重炮手“这些头衔也不是媒体的吹嘘,而是确有其事?

    一直以为这只是一项普通运动的蕾拉,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果让格洛丽亚的里人格白夜知道了她的想法,准会冷笑一声:又是一个小笨蛋,竟然会觉得这些设定都是真的。

    格洛丽亚之所以会散发出那种虚无缥缈的气质,完全是受她的诅咒影响,这家伙在漫长的时间内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次人设,王女、侦探或运动员都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部分。虽然这些身份都不会保留太久,但当时的记忆却一遍遍地沉淀下来,以至于格洛丽亚就算没有王权之力的帮助,也能够成为一个天生的演员。在她的记忆中堆积着庞大的素材库,无论什么样的身份与人设,只要提炼出一两个关键词,立刻就能找到对应的扮演方法,更别说“灰之女王”的人设,根本就是她本色出演好吧。

    从这一点看,搞不好格洛丽亚是最适合这支球拍的人也说不定哦?

    真期待这家伙从黑暗深邃幻想的状态中挣脱后,面对自称为“灰之女王”的自己,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想着想着,意识空间内的白夜不禁歪嘴一笑:爱丽丝那家伙,倒是误打误撞地干了件好事。

    “哈嚏!”

    看台上,某金毛女仆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下鼻子,嘟囔道:“又是谁在惦记我?哎呀,我也太受欢迎了吧,真是有些对不起大家呢。”

    为什么会对不起大家?她没有解释,众人也不想问,只是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下,离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远点,心中都有些忌惮她的手段:居然暗中调换了格洛丽亚的球拍,让她在这么关键的比赛上出糗,好恶毒的女人啊!

    “干嘛这样看着我?”爱丽丝一看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当即用眼睛一瞪,横眉冷对千夫指:“这对格洛丽亚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伱们看大家都在欢呼灰之女王的名号呢,这不比狗屁的天才好听多了?等比赛结束,想必格洛丽亚也会很感谢我吧?嘿嘿嘿。”

    她不把你杀了就算心胸开阔了。

    众人心想。

    “不过,有些奇怪啊。”爱丽丝无视了她们的反应,自顾自地陷入了困惑之中:“为什么是灰之女王,而不是游戏领域大神呢?后者明明比前者好听多了,格洛丽亚却一点都不心动吗?真是个顽固的家伙诶呀、林格,你干嘛?”

    她正想事情呢,旁边的林格忽然站起身来,让没反应过来的金毛女仆差点摔下去,好在双手及时抓住了奥薇拉的大腿,这才勉强保持住了平衡。然后她不顾贝芒公主一副“你占我便宜”的气呼呼的表情,抬头怒视某罪魁祸首:“要起来之前不会先说一声吗,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礼貌哦,林格!”

    林格无语:“谁让你自己靠在我身上的,你不会靠着椅背吗?”

    爱丽丝脸色一变,笑呵呵道:“哎呀,那样多不舒服,又矮又硬的,对腰不好。”

    看不出来,你还挺爱护自己的身体,下次记得别熬夜了。

    林格看都不看她一眼,离开座位,圣夏莉雅见状,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林格,你不看比赛吗?”

    “中场休息,我去上个厕所。”

    年轻人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挨着狭小的过道,艰难地挤了出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圣夏莉雅的双脚下意识抬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弹,只是默默目送年轻人离开。旁边的爱丽丝看不惯林格这嚣张态度,便凑过来献上谗言,阴阳怪气道:“年轻人尿频,多半是肾虚,圣夏莉雅,我看你还得管着点林格,可别让他出去到处鬼混呃啊!我、我知道错啦,松、松手”

    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刚一走进通道,看台上的喧闹与沸腾之声便仿佛被隔绝在外,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林格默默松了一口气,虽说通道内的空气亦是有些浑浊,但相比看台上那拥挤、喧嚷和闷热的氛围,已是好了不少。年轻人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习惯这种场合,他至今仍觉得自己是个只能生活在一条偏僻街道上的人,有一个家,两个亲人,还有一些或虔诚或不虔诚的信徒,就已经够了。

    尘世太过热闹,不适合他这种冷性子的人生存,可惜如今亦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年轻人向后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向通道尽头走去。他自然不是去上厕所的,借口而已,离开通道后便换了个方向,沿着球场外沿的扶梯爬上了看台最顶层。通常来说,这是只有工作人员才能上来,不过比赛开始前林格暗中拜托格洛丽亚为自己施加了心灵王权的力量,因此那些工作人员就像没有看到他经过一样,很轻松地就让他混进来了。

    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林格从怀中取出一个望远镜,正是之前从依耶塔那里毛借来的,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使用。他举起望远镜,用它在晦暗如墨的天穹下寻找特洛维尼卡遗迹的方位,狂风大作,吹动年轻人的衣服猎猎作响,空气中似乎干燥得没有半点水分,令人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但年轻人并没有丝毫动容,而是不紧不慢地调整角度,校准距离,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格林德沃原野的某一处。

    根据希诺的说法,歌丝塔芙家族在特洛维尼卡遗迹所设下的封印不仅镇压了兽的力量,同时也具备阻隔外界感知的能力,但这对于萝乐娜亲手炼制的望远镜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所以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昏昧的天色、隔着凛冽可见的风暴林格依旧清楚地看见了,在那黑暗天穹下散发出狂暴气息的身影,三首、四翼、六瞳、八爪、并非血肉之躯、而是邪恶物质的构造体,果真如希诺描述的那样,是一头肉眼看上去便狰狞可怖的合成魔兽,恐怕相比曾在萨莉亚原野上肆虐纵横的泰坦大尊,亦不遑多让。

    林格心想,以区区人类之躯,与如此恐怖的魔兽战斗,确实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无愧其守护者之名。

    不过,当他移动望远镜的视角,在合成魔兽奇美拉的附近寻找歌丝塔芙家族的人手时,却猛然间怔住了,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在那片萧瑟荒凉的原野上,被风刮起的尘埃草屑中,只孤独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希诺琴歌丝塔芙。

    看着一身圣白铠甲的少女骑士骑着心爱的战马,挡在合成魔兽的面前不避不让,林格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难道说,她想以一人之力对抗合成魔兽奇美拉吗?

    给点喵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解放真正的力量吗?

    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都去哪了,为什么只有希诺一个人出现在战场上?

    还是说,这原本就是她的要求?

    林格回过神后不禁陷入沉思,觉得希诺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而且以她的坚定与倔强,其他人恐怕是劝不动的。至于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无非是不想见到太多的牺牲,所以才宁愿独自出战,想要凭一己之力保护所有人吗?不得不说是个天真的想法,一旦失败,不仅自己将失去性命,恐怕还会让兽的威胁扩大至整个格林德沃原野,造成更多的牺牲。

    但在过去两个月的相处中,年轻人对这位少女已有一些了解,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为了顺应自己的心意便罔顾事实的人,既然做出这种决定,就说明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了。只是不知道她的底牌究竟是什么,那从未展现过的王权之力吗?

    风从头顶吹过,衣角猎猎摆动,林格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逐渐刺入骨髓的寒意,依旧专注地观察着远方的战场。

    就让我见识一下吧,昔日创世女神教七位圣者中,最受魔女们忌惮的“主骑士”的力量。

    “哦?”正与合成魔兽奇美拉对峙的少女骑士突然扭头,朝苏米雅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相隔数百公里,但她依然察觉到了那道来自远方的视线,唇角不禁向上勾勒了一下:“看来林格先生还是对我们放心不下啊,布兰迪。”

    “咴律律!”布兰迪叫了一声,冰蓝色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昂扬的斗志。

    “说得没错,我们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何为白棘花的意志吧。”希诺轻笑着抚摸了一下爱马的鬃毛,随后又轻轻叹息一声:“其实相比起来,我更希望他能够坐在观众席上,好好欣赏蕾拉和格洛丽亚小姐的比赛,毕竟我无法去现场为她们加油,只能由林格先生代为传达心意了。”

    至于眼下这场战斗,则没有关注的必要,因为结局早已注定。

    少女骑士的叹息声被风撕碎,连同漫天纷飞的尘埃草屑,一同掠过了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身侧,令那六对血红色的竖瞳中同时浮现出暴戾与狂怒的神色。它又一次昂起巨首发出咆哮,声波化为肉眼可见的风暴,横扫虚空与大地,甚至让本就濒临崩溃的大地上再次浮现出了几道狰狞的裂痕。

    虽然是人为炼成的禁忌魔兽,但奇美拉并非没有智慧,它能够听懂希诺的话,并听出这是一种挑衅:与自己的战斗,在对方眼中竟还比不上区区人类的一场比赛?何等狂妄自负的言语,即便是七百年前那位一枪刺穿了自己心脏的骑士出现在此,恐怕亦不敢如此狂妄吧?不过这两人身上确实流淌着同样的血液,散发出同样令人厌恶的气息,甚至都是如此熟悉的白马、银枪、以及一身圣白的精灵铠甲,那随风飘扬的雪白战袍上,白棘花的纹章如此刺眼

    七百年来,无数次被唤醒后封印,只为了消磨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慢性死亡,合成魔兽奇美拉对这些自诩为白棘花后裔的人的恨意早就无以复加,若不是这少女骑士孤身一人阻拦在自己面前,它疑心周围还有其他歌丝塔芙家族的人手在埋伏,早就冲上去将她一口咬死,吞为腹中残渣了。

    没有魔力痕迹,没有圣遗物的气息,甚至都感受不到她体内有任何性质的力量存在这一代的白骑士竟是如此孱弱,简直与普通人毫无区别。

    换而言之,现在便是自己脱困的最好时机,只要杀死眼前这个弱小却自负的人类少女,再消灭歌丝塔芙家族,整个格林德沃原野上,将再无人可以阻止自己破除封印。待脱困之后,它定要将这片大地上的地脉魔力全部吞噬殆尽,让歌丝塔芙家族想要守护的“希望之地”沦为一片不毛死地,让那些世世代代受白骑士庇佑之人也因为他们而哀嚎死去,唯有如此,才可宣泄七百年来漫长的痛苦与仇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希诺忽然开口道,清澈的声音穿透风暴,竟一时间盖住了那阵凛冽的声势,在目光愈发凶暴危险的合成魔兽奇美拉耳畔响起:“但很抱歉,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扭头看了苏米雅城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并不是在与眼前这头凶恶的禁忌魔兽交谈,仅仅是自言自语而已:“因为在那座城市中,有一个我很重要的人,正在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那将决定她是否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拥有梦想是一件好事,追逐梦想更是人的本能,但梦想本身便稍纵即逝,略有犹豫便会后悔终生,我不愿意让她经历那样的遗憾。”

    “很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对我说:没有谁能够决定你的道路,也没有谁能够将自己的梦想强加在伱身上,你应当自己做出选择;后来,父亲对我说:你可以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选择如何度过过自己的一生,追求梦想是一件好事,哪怕无法实现;再后来,祖父大人对我说:没有谁可以逼迫你,只是有些时候,我们生来就为回应期待而活。”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遗憾的是我都无法做到:我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追逐梦想的冲动了,似乎也总是与大家的期待背道而驰。我一度埋怨过自己的母亲,憎恨过自己的父亲,不理解那位总是在为我着想的祖父,不止一次让亲人和朋友们为我担心;我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仍活在过去,依然是那个孤独、敏感、倔强、并且很害怕死亡的女孩子。亲人与朋友的相继离去曾让我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但终有一日会重新拾起,因为我忽然间意识到,时间果然还是在向前的,梦想只会存在于未来,而不是过去。”

    少女骑士伸出手,轻轻将头盔的护面放下,声音清澈而冷淡地在风中回荡开来:“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享有希望,有人渴望前进,有人追求荣耀,有的人只想平静地生活,还有的人,强烈渴望着梦想镀上汗水后释放出来的光芒,那是他们毕生的愿望。我是希诺琴歌丝塔芙,是开拓者文斯男爵、白骑士希伯顿、偏执者雷纳德与歌丝塔芙家族历代伟大的先祖们的继承者、是格兰吉尼亚大地的守护者、同时也是代表人类与这片土地上的异类们缔结永世之友谊的盟誓者”

    “此刻,以歌丝塔芙之名,赐我光荣的一战。”

    她随手将马尾上的发带解开,轻轻松手,那条鲜艳如火的发带便在凛冽的北风中一下飘远了,失去束缚的每一根发丝都随着风暴飘扬起来,紧跟着,像是受到火焰的灼烧般,希诺原本雪白的长发竟从末端开始染上了壮丽如红莲般的色彩,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那头雪白长发转变为了熊熊燃烧的炎发,点点炽热的火星在她的发丝间飘散开来,宛如引燃了无数片星尘的碎屑,衬托少女的身姿孤独而又有股梦幻迷离的气质;与此同时,在那银色冷冽的头盔护面下,少女原本澈然如宝石的酒红色眼眸则开始褪去所有色彩,宛如被霜雪侵蚀一般,逐渐转变为一种纯粹而冷漠的洁白。她抬起头,白棘花盛开的夏季已经远去,唯有洛瑟群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正在她的双眼中缓缓飘落,一点一点地冻结了周围的空气、尘埃、草木乃至用肉眼无法看见的魔力因子。

    由原本的白发红瞳,到如今的炎发雪瞳,仅仅是发色与瞳色的简单对调,便让少女骑士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合成兽奇美拉从这个气质可谓天翻地覆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竟比七百年前那个可恶的白骑士与所谓的圣女贞德联手时带给它的压迫感更加沉重。它有一瞬间产生了惊悸畏惧的情绪,甚至想要远远逃离这里,逃出这家伙的视线范围。但这种情绪不过是一瞬间,当它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害怕区区的人类时,惊悸与畏惧便转化为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它昂首咆哮,想要威慑眼前的人类,然而三首刚刚张开,咆哮之声尚未来得及出口,一道闪亮而笔直的银线,已突兀划过它的眼底。

    那是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一次冲锋,据说太阳雪全速奔跑时,所有人都无法看到它的身影,只能看到背上的鬃毛犹如一道银色弧线般穿过视线,犹如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雪线。如今,合成魔兽奇美拉亲身体会到了面对这种雪山神马时的无力感。它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道银线便从它的身边一掠而过,在彼此擦身的那一瞬间,马背上的骑士轻描淡写地挥出枪刃,乌云中骤然响起一声惊雷,这压抑许久的天空终于迎来了释放的时刻,无数闪烁纯净的雷霆电光汇聚于白棘花枝的枪刃之上,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天空大地都给照亮。

    澎湃的雷霆肆意纵横,一道道刺目的电光从枪刃上散发,击打在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身上,直接击穿了那些用以构筑其躯体的邪恶基石,将其分解为石块、腐泥、苔藓乃至尸骨等物质,纷纷坠地,一眼望去竟好像一具古老的尸体正在接受洗礼,从雷光中褪去邪恶的本质,回归原初的姿态。

    漫天雷光之中,合成魔兽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嘶吼,其右边的蛇首从脖子往上都被分解还原为泥土和岩石的雕像,而后,这些纵横肆虐的电光又在万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内收束在枪刃之上,由少女骑士轻轻挥下,一道苍雷的刃光在光影闪烁的天穹下划过了完美的弧线,瞬间割开蛇首,令其重重地坠落至地面,腐化为泥,融入尘土,不复存在。

    雷光随之消散,希诺骑着白马的身影出现在合成魔兽的身后,分明没有任何魔力的波动,布兰迪却轻飘飘地踏着虚空,如履平地。虽为异种、但并非魔兽,太阳雪如何能够在天上行走?当旁观者产生类似的想法时,却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仿佛那名骑士、那匹白马不需要任何常理限制,她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存在了。

    失去蛇首的奇美拉一下子陷入了狂怒之中,再也不顾忌惮歌丝塔芙家族埋伏在四周的人手,硕大的身躯竟在天空中猛然扭转,八只狰狞的利爪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希诺袭去,封锁了她所有的逃跑路线。与此同时,剩下的两个脑袋中,中央的黑山羊之首张口咆哮,如无底深邃般的喉咙深处隐约浮现出暴戾贪婪的黑光,一道裹挟着毁灭之力的黑暗光柱骤然喷射而出,以几乎令整个风暴为之窒息的气息,从正面将那个渺小的身影淹没。

    “糟糕!”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林格瞳孔一缩:“没有躲开吗?”

    与其说是没有躲开,不如说希诺根本就没有尝试躲避,无论是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利爪,还是正面喷射而来欲毁天灭地的黑暗光柱,她都只是平静一瞥,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轻轻一勒缰绳,布兰迪顿时会意,马蹄轻轻抬起,轻巧地在虚空中一踏。

    一人一马的身影瞬间失去了痕迹,狂暴可怖的黑暗光柱在下一刻淹没了她们刚才所站立的空间,蕴含着毁灭气息的力量将虚空撑开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却只是徒劳无功。

    “消失了!?”

    林格连忙移动望远镜,寻找希诺的方位,却在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背后找到了她,她闲庭信步地从虚空中策马而出,简直就像是在空间与空间之间移动般,完全违背了正常的物理规律。少女略一扭头,嘴角勾勒出一丝平静的笑意,似乎是为了让林格放心下来,不必那么担心她的安危。

    然后,再度向庞大凶恶的魔兽举起了手中的圣枪白棘,轻描淡写地一挥。

    这一次,是火焰。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漫天火焰熊熊燃烧,将阴霾沉重的天空染成了壮丽的红莲色彩,隐约散发出毁灭气息的云层深处仿佛惊醒了数以万计沉睡的火山,即将向世间宣泄它们的愤怒。少女骑士赤红耀眼的长发,飘散在弥漫着硫磺气息的热风中,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犹如炎蝶在她的身周飞舞缭绕,倒是相得益彰。

    希诺举起手中银色的圣枪,轻轻朝下方的合成魔兽奇美拉挥出枪刃,刹那间犹如引爆了云层中深藏的千万座火山,早已蓄势待发的熔浆滚滚喷薄而出,推动火山内的巨大石块裹挟着熊熊的烈焰,化为漫天陨石纷纷坠落,一场人造的流星雨让整个战场都仿佛回到白昼,刺目的火光持续了整整数分钟未停止。

    身处战场中央的奇美拉承受了所有的伤害,每一发火流星砸在那具可怖的躯壳上,立刻便留下了一个个狰狞焦黑的坑洞,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声不断回荡在天穹下,如有形的风暴般撕开了聚集的乌云,露出内部已经被烧成金红色的虚空。

    但这接连不断的攻势也激怒了凶暴的合成魔兽,奇美拉昂首发出一声宣泄般的怒吼,而后体表瞬间燃起了幽绿色的毒火,身缠熊熊烈焰朝着天空中的希诺加速袭去,硬扛着这波火流星雨的攻势,也要将那个渺小的身影撕裂粉碎,兽的凶性可见一斑。

    幽绿色的毒火,是从沼泽腐泥与枯林死雾中提起出来的寂灭之火,拥有腐蚀并毁灭一切的力量,那些陨落的火流星被阴沉沉的火海一烧,顷刻间便化为了漫天的死水飘散,又一瞬间蒸发在了战场灼烈的高温中,再也找不到痕迹。

    合成魔兽奇美拉的四对巨翼在火海中搅动风暴,看似笨重的躯体,速度却快得惊人,眨眼的功夫便袭至少女骑士的身前,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左边狮首咆哮,狂怒的声波震慑精神,足以令任何软弱之人在顷刻间失去斗志,巨大的吸血鬼之爪缠上了不祥的血光,犹如巨人的手臂般当空一拍,便将那个渺小的身影笼罩在内,似乎无路可逃。

    “布兰迪。”

    希诺不慌不忙,轻扯缰绳,雪白的战马如法炮制,前蹄在虚空中轻轻一踏,便带着主人消失在合成魔兽奇美拉的眼中,再度出现时,已是在遥远的天外。巨大的吸血鬼之爪狠狠地拍在了空处但奇美拉却早已料到了这一刻,野兽的本能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它绝不会在同一个猎物上失手两次,于是身后的两条蝎尾猛然拉长,从左右两个方向分别刺出,尖锐的尾椎毒针甚至撕裂了火焰与风声,发出了急促而又心悸的呼啸声。

    布兰迪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嘲讽:野兽的智慧,又怎及骑士与战马之间的默契呢?她甚至不需要希诺给出命令,便已轻踏马蹄,在虚空中连点数次,身形飘然向后,犹如被风吹开的落叶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合成魔兽奇美拉这势在必得的攻势。发觉自己被戏耍的兽勃然狂怒,扭身不顾一切地猛攻,爪与牙与尾的攻势密集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根本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然而布兰迪却总能在这些攻势中找到破绽,以毫厘之差的距离避开,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拉开了与兽的距离。

    马蹄与鬃毛间飘散的尘埃,染上了淡淡的雪色,就和布兰迪的毛色一样纯净清澈,随着她不断闪避腾挪而拉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雪白的战马在天空上轻踩舞步,华丽而优雅地戏耍着自己的敌人,那景象看起来是如此赏心悦目,以至于骑在马背上的希诺也不禁轻笑出声。

    “好马儿。”她轻声道:“我就知道,它追不上你。”

    与此同时,她不断挥动圣枪白棘,寒冷刺骨的气息凝结在锋锐的枪刃上,一道道月牙形的霜冻光刃接连飞出,朝着狂怒的兽掠去,每一道霜刃落在那具邪恶的躯体上,立刻便割开了狰狞的伤口,并有淡淡的霜冻雾气弥漫开来,浇灭毒火,阻止伤口进行修复。短短的一分钟内,少女骑士便挥出了至少成百道霜刃,将兽的体表切割得遍体鳞伤,那些霜雾更是浸透了全身,犹如血液般浑身淋漓。

    少女挥出最后一道霜刃,完美的新月形状,但却没有立刻飞出,而是凝固在了原地,而后,少女一手握住霜刃,另一只手将圣枪白棘搭在霜刃上,以月牙为弓、以圣枪为弦、双手发力,将这张犹如无暇的初雪凝聚、散发出冰冻杀机的巨弓挽到极致,六根冰蓝色的、寒意刺骨仿佛连灵魂与思维都能冻结的巨大箭矢凭空勾勒出形状,迅速凝结成型,并在下一刻由少女骑士松开弓弦、被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推动着,纷纷激射而出,瞬间撕裂了苍穹,在壮丽耀眼的天穹下划出了六道流星般的轨迹,被箭矢弧线扫过的天空,一时间火焰熄灭,尘埃凝固,连喷薄的火山都仿佛被冻结了,再无声息。

    霜之矢从天而降,穿透火焰与尘霾,命中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身体后瞬间爆裂开来,被催发的寒霜气息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瞬间侵蚀了合成魔兽奇美拉的整个躯体,并在重要的关节部位凝固冰封,凝结的冰晶内隐约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虽然奇美拉的反应很快,低吼一声从体内燃起了更加猛烈的毒火,竟不顾毒素会侵蚀自己的身体,强行将大部分冰晶融化了。但还不够,仍有一部分冰晶伴随着咔嚓声破裂开来,犹如被枪刃划过的光滑曲线沿着冰晶蔓延的方向一切,奇美拉的一只狼爪与一条蝎尾便轰然坠地,化为漫天黑雾消散了。

    战斗方开始不久,兽便在希诺的凌厉攻势下失去了一个脑袋、一只爪子与一条尾巴,浑身上下尽都是火焰烧灼与冰霜冻结的痕迹,看起来如此狼狈,完全失去了刚刚苏醒时的凶狠与暴戾。

    只有那股因伤势而激发的凶性,仍在支撑这头禁忌的合成魔兽燃起仇恨的火焰,当希诺手中的霜月长弓渐渐消散,似乎再无余力时,它猛地昂起中央的黑山羊之首,张开的巨口中喷吐出一道粗实如柱的黑暗光柱,自左而右横扫而过,其中蕴含着恐怖的破坏力量,仿佛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一人一马直接湮灭为比尘埃更渺小的残渣。

    “只有这种程度吗?”

    雪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失望,周围被染上了洁白与赤红两种颜色的气流纷纷汇聚而来,在布兰迪的两肋之下凝成了一对闪耀的风之羽翼。继承着神马血脉的布兰迪长嘶一声,在风之羽翼的托动下踏步向着更高的天空奔去,粗实的黑暗光柱紧随而至,紧紧跟随着它的步伐,将路径上的一切物质湮灭粉碎,然而却连马蹄下的一簇尘埃都难以企及。

    无数繁奥华丽的星空法阵伴随着布兰迪的步伐踩踏,在虚空中不断生成,犹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天上的少女骑士闪烁,到最后竟遍布了整个天空,宛如张开的巨翼,又似星座的构造,其壮美与恢弘之处,若非亲眼得见绝对难以想象。

    星空法阵将狂怒的兽团团包围,当后者意识到不对劲,停止了光柱的喷吐,转而想要逃离此处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少女骑士骑在战马的背上高高升起,出现在无数繁复法阵的最中心,向天上云层被荡开后显现的宇宙星空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仿佛在呼应遥远宇外的群星之力降临于此。

    无数闪耀的星斑从圣枪白棘的枪刃末端喷薄而出,化为了肉眼可见的星蓝色粒子流,犹如一座气魄恢宏的高塔般屹立于天空之下,那实质是灵魂勾动宇宙中的魔力潮汐而牵引至人间的星象魔力,遥远时代,造物主途径的超凡者与部分出色的炼金术师掌握着这种技巧,甚至还曾诞生过名为“创星”的恐怖魔法,然而却逐渐失传了,据说是由于宇宙的魔力潮汐也在消退的缘故,再无凡人可以感知到星象魔力的变化,将之化为自己的力量。

    如今,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在此重现那传奇般的一幕,少女的红发飘散向两边,犹如分成了一对羽翼,折射着漫天纯澈的星辉,使她的身影看起来犹如受主赐福、降临人间的星之骑士般伟岸圣洁

    “数以千计的星辰啊,”她轻声开口:“以歌丝塔芙之名,赐我伟大的一枪。”

    话音落下,一股无可匹敌的伟力从宇外诞降,每一个法阵都在刹那间爆发出更加辉煌的光芒,不同法阵中央的魔力节点互相连线,将分散在四面八方的星空法阵勾连起来,最终竟形成了一柄宏伟长枪的模样。而自圣枪白棘之上喷发出来的星蓝色粒子流则瞬间在希诺身后凝实为一个身着铠甲的巨大人影,它没有面目,也没有五官,但脑后一根根星之丝线却如长发般飘扬起来,看起来与渺小的骑士何其相似。

    巨大的星之骑士伸手握住那柄宏伟的光枪,犹如白城大地上最古老的民族罗瑟塔人所传颂的“众星之主”、古代骑士座的象征者“巴斯特拉尔”那般,将光枪对准地面,用力投下体长超过百丈的星之巨枪,在此时象征着来自造物主的绝对审判,足以将任何邪恶、任何污秽、任何罪孽都湮灭在那纯粹到极致的星光中,让人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就连凶暴的兽亦只能在这股伟力面前瑟瑟发抖,胆颤地迎接自己的审判光枪落下,千百道闪耀的星辉瞬间爆裂开来,整个战场霎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无论是火焰、尘埃、草屑、乌云甚至连心跳的声音,都在那纯粹凝练的星光中被蒸发殆尽了,以至于世界安静得犹如变成了一出无声的默剧。

    当这星爆的光辉渐渐散开,重新暴露出战场周遭的视野时,林格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到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身影伏倒在一个横亘百里的巨大坑洞中,它的体表遍布深刻如沟壑的伤痕,没有血肉流出,但却不断有漆黑的雾气中伤口中流失蒸发,那急促的喘息已失去了凶暴的意味,更像是溺水者的垂死挣扎,原本就残缺的躯体又被那惊天宏伟的一枪削去了左边的狮首、四只眼睛、五根爪子与剩下来的那条尾巴,仅剩的黑山羊之首上,六根扭曲的独角也从中折断,不复存在,唯余的苍白独角上遍布裂痕,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折断的模样。

    在它的血红色竖瞳中,再也看不到刚苏醒时不可一世的凶恶与残暴,只有深深的恐惧与迷茫人类何时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如此恐怖的力量,别说白骑士希伯顿与圣女贞德联手,就是将剩下的主赐十二骑士全部加在一起,恐怕都无法媲美吧?

    球场看台的最顶层,林格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心情复杂,但这复杂并非来自对希诺实力的震撼,而是来自于某种疑惑:雷霆、烈焰、冰霜、空间移动、虚空飞行、风之羽翼、还有辉煌震撼的星之巨枪,少女骑士展现出来的战斗手段多种多样,每一种都信手拈来,无比熟稔,但她真正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难道说,希诺的王权之力,便是让她掌握了世界上所有的战斗方法与技巧吗?从凡人的骑术、枪术或弓术等武技,到神秘领域的魔法、飞行、瞬移,乃至那无法用任何体系力量解释的星之巨人与光枪只要世界上存在这样的战斗方式,少女骑士就能掌握,并且熟练运用。

    若是如此,确实强大到令人震撼的地步,甚至说,“主骑士”是创世女神教七位圣者中的最强者,也不为过。

    然而,这就足以令魔女们心生忌惮吗?要知道,同样神秘莫测的命运、创造、心灵和奥秘等力量,可不曾得到她们如此重视。

    应该还有,自己未曾察觉的地方。

    年轻人默默地眺向远方,失去望远镜的辅助后,他所看到的唯有一片阴沉的天穹,并没有任何战斗的迹象,那双近乎透明的金色眼眸在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给点喵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失去梦想之人亦有梦想吗?

    波连庄园内,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远远望着这一幕,皆陷入一种震惊般的沉默之中,偌大的林荫道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偶尔吹过长石铺砌的街道,刮得那些枯叶沙沙作响。星光的余辉到这里仍未断绝,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照亮了些许黑暗。

    许久之后,才有一位骑士开口,语气艰难而又略带苦涩:“大小姐竟如此强大?”

    难怪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说实话,以她轻松压制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表现看来,自己等人若插手战斗,不仅无法起到任何帮助,恐怕还会拖累她吧。

    老骑士古斯塔夫苦笑着摇了摇头:“若大小姐早点表明自己的实力,刚才我们也不必如此坚持了,倒是让大小姐看了笑话。”

    包括三位异类首领在内,众人都心有戚戚,尤其是高山半人马一族的首领尚奎尔,此时除了震惊外更有些惭愧:原来大小姐并没有针对谁啊,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但是,若非亲眼得见,谁又能相信大小姐竟然拥有这等实力呢?

    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都知道自己所效忠的未来主君是一位惊才艳艳的人物,从小到大在各个领域都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天赋,无论是学业、武技、交际乃至风花球,都能够做到最好,因此,一直被认为是最有希望带领歌丝塔芙家族重回巅峰的继承人。

    但他们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正如同夏天盛开的花朵难以想象冬季的冰霜一样,在他们的认知中,大小姐再有天赋,上限也只是与七百年前的白骑士希伯顿一样,取得冰之心铠甲的认可,成就一番伟业;胆子更大一些的人则会联想到那位伟大的开拓骑士,将一片不毛荒土改造为如今的“希望之地”格兰吉尼亚的文斯男爵,倘若大小姐能够达到那样的高度,不仅自身将名垂青史,连追随着她的骑士们,亦可在吟游诗人的篇章中留下光荣的名号。

    忠诚、荣耀与牺牲,不正是每一位骑士毕生追求的梦想吗?

    然而年轻的希诺琴歌丝塔芙表现出来的水平,却远远超出了每一位曾看好她的人的想象,由白骑士希伯顿、圣女贞德与起义军联手对抗、尚且陷入一番苦战的合成魔兽奇美拉,在她的面前却如同小孩子的玩具般不堪一击,这是否说明,大小姐的成长已超越了她那位共和时代的先祖、超越了只存在于古老记忆中的文斯男爵、甚至超越了每一位白城人都发自内心崇拜的圣女大人呢?

    他们为此感到深深的震撼以及与有荣焉。

    虽然一些年轻的骑士心中仍有些困惑,一方面,大小姐的实力虽然强大,但所使用的种种武技与魔法,似乎并非来自歌丝塔芙家族代代相传的“骑士”途径,甚至那样的力量能否被称之为魔法都不好说,因为在大小姐战斗的过程中,他们并未感受到任何魔力的气息,就算以距离来解释也说不通,那股力量甚至比序列一的魔法更加强大。

    另一方面,大小姐既然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还要瞒着大家呢?如果说她不信任自己的骑士的话,众人是万万不肯相信的,这些看着大小姐长大的骑士甚至可能比她本人更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绝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那么剩下的解释便是,大小姐的真实实力,出于某些难言之隐,不方便为人所知。

    直到今天以前,唯一知道的人,或许只有老家主吧。

    几道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树下那个苍老的身影上,若有所思。他们回想起来,夏多利庄园遣散所有仆人和侍从的做法,似乎就是从大小姐的天赋初现端倪时开始的,而且是由大小姐本人坚持这么做,执行得十分彻底。若非如此,身为重要的祖产庄园,不该连一个家族骑士都没有驻守的。

    老人坐在轮椅上,恍若没有察觉到来自人群的目光,静静看着远方战场上少女骑士从容不迫的姿态。星光渐渐黯淡,树影在灯火的残光中婆娑,叶面上反射出来的星火余辉,使老人的眼眸仿佛映上了一层浑浊的阴翳。他的鼻息渐渐微弱下去了,好像害怕自己在这里的呼吸会影响到那位少女的战斗,胸口中的心跳也变得格外漫长,经常需要好几分钟的时候,才会有一次不起眼的起伏,证明他仍苟延残喘于世,为了见证这场战斗的结局。

    骑士们离得较远,又不敢在主君面前太过失礼,因此,只有距离最近的老管家韦伯才发现了老人的异样,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悄悄挪动脚步挡住了人群的视线,同时压低声音问道:“要回去休息一下吗,老爷?我看战局已定,希诺小姐不会有危险的”

    “不必。”

    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如此说道,他的声音略带沙哑,有种令人沉浸下去倾听的力量:“那孩子正在战斗,而我将见证到最后,这是使命,亦是宿命。”

    使命?宿命?

    老管家韦伯皱了下眉头,他可以理解何为使命,却不理解何为宿命。却似乎明白了,这场战斗对老爷来说,还有着除了结家族夙愿外更加重要的意义。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侍立一旁,和效忠的主君一起等待战斗的结局。

    没有人注意到,轮椅上的老人按在扶手上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在某一瞬间变得格外深邃,然而最终归入永夜一般的平静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上的星光渐渐散去了,但暗如浓墨的云层中仿佛还有残留的星辉闪烁着,依稀照亮了人间的战场。浑身伤痕、气息奄奄的合成魔兽奇美拉用仅剩的兽爪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随着这起身的动作,被星之骑士以光枪轰击洗礼过的地面似乎开始呻吟起来,更多道泛着寒气的裂缝犹如冰晶树丛般扩散开来,那是跗骨的霜冻仍在散发余温,不仅冻结了空气与地面,也冻结了兽体内魔力的流转。

    此时的合成魔兽奇美拉,力量较其全盛时期,恐怕只有十分之一了。如果在这里死去,便是彻底的死亡,不再有借助地脉魔力重回封印的可能性。

    雪白的战马轻飘飘地落至地面,肋下双色的风之羽翼温顺收起,她背上的骑士手持圣银的长枪,枪刃微微倾斜对准地面,用一双清澈而冷淡的雪白眼眸看着挣扎起身的奇美拉,那不言不语的姿态仿佛在说:战斗还未结束,唯分生死而已。

    至于谁生谁死,似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奇美拉低吼威慑,只是少了两个头颅后,这吼声难免显得中气不足,似乎有几分强撑的味道。但出人意料的是,分明已走入绝境的它竟主动发起了进攻,身后的狮蝎之尾轻轻一甩便从末端毒针中释放出了漫天惨绿色的毒雾,犹如幽幽燃起的磷火般朝着骑士扩散而去。与此同时,黑山羊之首上那根早已残破不堪的苍白独角更是发出了令人惊悸的轰鸣声,一道介于黑白之间、仿若失去颜色的灰暗光束犹如雷霆般朝天空冲去,又分化为万千条细小电蛇,犹如牢笼般将骑士的身影困锁其中。

    和之前的黑色光柱不同,这些苍白电光中蕴含的是一种抹灭与沉寂的力量,似乎是地脉魔力的反面,能够抹杀生机、寂灭灵魂,与那些漫天扩散的毒雾配合,更是能够在顷刻间将一片茂盛林地化为荒芜的死地。

    由禁忌圣遗物结合地脉魔力而炼成的合成魔兽奇美拉,即便失去了两个头颅、五根爪子与一条尾巴,依然能够制造出如此具有威胁性的攻势。过去的战场上,被它掀起的毒雾、毒火与沙尘暴侵蚀而死的起义军士兵不可胜数,死后连尸骨都化为污染,以至战斗结束后,歌丝塔芙家族耗费了将近百年的事件,才重新为这片土地找回了过去的蓬勃生机。

    面对这具备强烈腐蚀性与毒性的污染雾气,骑士无动于衷,只是用手中圣枪在虚空中划了个圆环,一片华美皎洁的月光便从圆环中喷薄而出,犹如另一股雾气般迎了上去,两股雾气在空中相撞,犹如两团巨大的云团正互相吞噬,而月华的净化之力明显胜过了毒雾的腐蚀之力,顷刻间便将那些惨绿色的雾气净为灰烬,连从天而降的苍白电光亦被分解为无数细小的残渣,犹如一只只失去了颜色的枯蝶般,飘然无力地坠向雾的最深处,融入了地面。

    然而,在毒雾渐渐散开后,希诺竟看到那个庞然如山的背影正仓皇地向夜色尽头逃去,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被光枪斩断的半片残翼耷拉在它的身体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少女骑士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原来强攻只是假象,逃跑才是真正意图。

    看来自己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让它感到畏惧了,对歌丝塔芙家族的仇恨固然如山岳海渊般深重,然而若是为此把命丢掉便不算值当,即便是人为炼成的合成魔兽,亦懂得这个趋利避害的道理,所以早在星之骑士落下光枪的那一瞬间便失去了对抗的勇气,它确信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逃跑,争取一条生路。

    兽如此狡诈,它知道常规攻击对眼前这名骑士是没有用的,她随时都可以用那种诡异的空间移动的方法逃开,但她作为守护者的身份注定让她无法坐视毒雾的污染扩散开来,而只要她选择正面对抗,自己便能找到机会逃离。刚才的战斗如此激烈,歌丝塔芙家族的人手亦没有赶来支援,说明周围并无其他人类埋伏,那名人类骑士虽然很强,亦只有一人而已,莫非还能拦住一心逃跑的自己?

    逃出这里、逃出歌丝塔芙家族的势力范围、乃至逃出这片到处都散发着令人不快气息的土地只要能离那名骑士远远的,到哪里都行。实在不行就用那些弱小人类的生命作为威胁,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不是喜欢自称守护者吗?那就看看在家族的使命与骑士的荣耀之间,你会选择哪一种吧?

    “倒是狡猾。”希诺远远望着兽逃离的背影,嗤笑一声:“从前祖父大人只告诉过我兽的凶恶与残暴之处,却从未提及还有如此胆小狡诈的一面,与其说是狮虎,不如说是一只吓破了胆的狐狸吧。”

    但不得不说它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面临死亡威胁的合成魔兽奇美拉爆发出了极为惊人的速度,在短短的数秒内便已逃到了千米开外,倘若换成其他人的话,倒还真给它跑了,到时候格林德沃原野上不知有多少无辜民众要被牵连,歌丝塔芙家族的守护者之名也将因此蒙尘。

    可惜,它面对的人是希诺。

    雪白眼眸闪烁了一下,赤红耀眼的长发在风中高高飘扬起来,绘着白棘花纹章的战袍末摆猛烈抽动发出呼啸的低响,骑士轻轻扯住缰绳,令本欲追敌的爱马停下了已经迈出去的前蹄,下一刻,一人一马的身影竟如同被人从画卷中擦去般,渐渐地淡化消失了,下一刻再出现时,已跨越肉眼可视的遥远距离,拦在了逃亡的合成魔兽奇美拉的面前。

    没有任何魔力的气息,也不是从空间中走出,确实是凭空出现的。望着那好整以暇地拦在自己的逃跑路线上、一副恭候已久模样的一人一马,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血色竖瞳中再次闪过了震撼以及惊惧的神色,它根本没有思索,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折身往另一个方向逃去,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在逃跑。

    希诺安静地站在原地,目视奇美拉的背影跑远,没有阻拦的意思。直到它跑到夜色尽头,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时,才如法炮制,凭空消失后又凭空出现,一人一马拦在兽的前方,嘴角勾勒出一抹冷淡的笑意:“你不会有机会逃跑的,因为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

    不仅是她的战斗,同时也是在遥远的那座城市中,那个怀抱梦想的女孩的战斗。

    所谓梦想,或许稍纵即逝,但只要把握信念,无论是谁,都有资格获得它的认可。

    “你一定不会懂吧,只知本能的兽啊。“望着仓皇惊惧而又不断低吼咆哮的合成魔兽奇美拉,少女骑士的眼中闪过一抹怜悯:”人类是越朝着梦想前进便越强大的生物,而有时候这份强大甚至会超越自身的意志。”

    “我没有梦想,但是”

    她举起手中长枪,圣枪白棘的枪刃在黑夜下闪烁着凛凛如月的光辉:“我会守护他人的梦想。”

    给点喵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没必要继续看了吗?

    呼哧、呼哧。

    蕾拉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感觉肺部像火烧一般灼痛,她的体力正在快速流逝,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分出胜负的话,很有可能会输掉比赛。

    但计分板上用炭笔画上去的两个醒目数字分别是36,她是落后的一方,并且按照风花球比赛的竞技规则,当一个小局中双方的分数差达到4分,那么落后方将直接判负。而如果输掉这一小局的话,本就处于不利境地的蕾拉几乎不再有任何可能赢下这场比赛。

    应该说,不愧是WT榜上位列前茅的天才选手吗,无论是技巧、意识还是战术都远超常人,和自己在选拔赛时战胜的职业选手根本不是同一水平的。

    隔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蕾拉看了对面半场的格洛莉亚一眼,灰发少女同样在喘气,额头与脖颈同样在往下滴落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球场上,晕开了浅墨色的湿痕,但或许是因为占据优势的缘故,整个人的精气神较自己而言,仍显得游刃有余,也不知道在那具娇小的躯体中究竟蕴藏着多少能量,才足够支撑她应对如此高强度的对局。

    仿佛察觉到了来自对手的注视,格洛莉亚抬头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球网上交接,半晌后,灰发少女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笑容的意味是自信,又似乎是鼓励,令蕾拉不禁怔住。

    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还能笑出来,并且鼓励自己的对手这就是职业选手的余裕吗?

    看来,自己还差得很远呢。

    有那么一瞬间,蕾拉的脑海中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输掉这场比赛了。她本能地为自己开脱,脑中闪过了无数个比赛结束后对亲人和朋友们解释的理由,比如“对方是世界上最强的几名职业选手之一,能够和她缠斗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比如“只是正赛的第一场比赛而已,就算输了,只要接下来的比赛好好打,依然有出线的机会”等等,但这些都不足以解释她为何在比赛结束之前就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别忘了,蕾拉。”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直入心底,如此清晰透彻:“你向我承诺过,会一直赢下去的。”

    因为,只有你一直赢下去,我才能一直来看你的比赛。

    “希诺!?”

    蕾拉心一颤,不知怎的,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在漆黑的天空下、空旷的原野上,一位身着白甲、手持银枪、骑在雪白战马上的骑士,孤身一人拦在了巨大的怪物前,用平静而坚定的语调陈述自己为何而战的信念:“我没有梦想。”

    “但是,我会守护他人的梦想。”

    声音被风撕碎,飘散在荒野的幽暗深处,那个单薄的身影,逐渐与少女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在一起。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希诺也正努力战斗着吗?

    她说自己没有梦想,却想要守护他人的梦想,在她想要守护的那些人中,是否便有自己的名字呢?如果,如果自己在这里轻言放弃的话,不就辜负了她的期望吗?不止是希诺,还有许多人会对自己失望吧?但那种失望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自己明明没有拼尽全力,却早已为失败想好了借口。

    那样的行为,算得上一个追逐梦想的人应该做出来的事吗?

    想起自己曾对那名少女许诺“我会一直赢下来,让希诺一直来看我的比赛”的话语,想起比赛开始前每一位亲人朋友对自己的鼓励,还有那场聚会上,大家一起谈论梦想、畅想未来的欢声笑语蕾拉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一切无关比赛的画面都在顷刻间消失,仿佛幻境般虚无,她回到现实,一低头便看到了手中的风花球。

    场边,裁判皱眉提醒道:“蕾拉选手,如果不是身体问题的话,请集中精神在比赛上。现在是伱的发球局,你还有十秒钟的发球时间,一旦超时,将视为违规。”

    “抱歉。”

    蕾拉道了声歉,同时也向自己的对手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格洛莉亚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看来你已经想通了,蕾拉小姐。那么,就让我来期待一场精彩的比赛吧,你应该知道,战胜一个毫无斗志的对手,可无法让我这个灰之女王尽兴哦?”

    “感谢你的提醒,格洛莉亚小姐,不过有一件事,你搞错了。”蕾拉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球拍:”被战胜的人,绝不会是我。“

    “哈哈,恢复斗志是一件好事,但如此强烈的斗志”格洛莉亚微微眯眼,幻雾般朦胧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会不会有些适得其反呢?”

    “我不知道,格洛莉亚小姐。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此时不拼尽全力的话,就对不起那些相信着我的人。“

    啪!啪!啪!

    风花球拍打地面的声响在喧闹的球场内显得如此清晰,扑面而来的风似乎变得舒缓了许多,正在契合少女呼吸的节奏,天空中滚滚的云层散开了,露出一小片干净的天色,久违的光明凝成一线,落在少女的身上,使她的眼中陡然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因为,我有绝不能输的理由!”

    屈膝!蹬地!抛球!

    蕾拉的身体一跃而起,就如同一张优美的大弓般在空中张开,完全舒展开来的双臂勾勒出优雅的线条,力量从脚底一路输送到肩膀与手臂,用力挥下的球拍宛若古代骑士座的象征者“巴斯特拉尔”往人间降临的审判之枪般狠狠从高处往下锤击,甚至仿佛能够看到挥臂动作激荡起一片沸腾的气浪。

    砰!

    一道抛物线高高地越过球网,飞向发球区的外角,速度极快,落在观众们的眼中犹如一道白色闪电般一闪即逝,高速旋转的网球甚至摩擦着空气发出哧拉的声响,仿若燃烧起来一样。

    格洛莉亚的预判出现失误,她以为在这决定比赛胜负的关键节点,求稳的蕾拉应该会选择更加保险的直击发球,没想到她却选择了一旦被接住就直接宣布战术失败的空中扣杀,而且为了欺骗对手,她刻意抛弃了最擅长的内角度发球,选择将球发向难度更高的外角线,难道不怕发球出界全盘尽输吗?

    但大胆的选择一旦成功,往往也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回报。尽管格洛莉亚始终没有放弃脚步的小幅度移动,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脚感节奏,但这一瞬间的判断失误还是让她的重心调整慢了一些,由此带来的后果便是她已经横向移位,尽力伸出右手球拍想要接住那一球,并且确实让自己的球拍触碰到了那颗高速移动中的风花球,然而准度够了,力度却不够,强烈旋转所带来的冲击力让拍面在触球后倾斜了一下,力道全失,没能形成有效回击。

    哐当!

    风花球落地后反弹,打在边网上发出低沉的闷响,蕾拉在这一球上倾注了全身的力量,甚至让铁丝箍紧的护栏网被球的冲击力带动着,剧烈摇晃了一下。

    “哔”

    裁判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哨子,高声宣判:“发球有效,蕾拉选手得一分,当前比分,46!”

    看台上安静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欢呼声,一度冲散了天空的云霾,这场比赛的精彩程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备受瞩目的天才选手格洛莉亚以新的头衔登上赛场不提,连业余选手出身的蕾拉亦展现出了高超的水平,一来一往的攻防让每一名观众的肾上激素随之沸腾,甚至比数日前那场表演赛更加牵动人心。

    看台的某个角落,一群年轻人纵情高呼:“好球、蕾拉!!!”

    “干得漂亮!”

    “我就知道你不会输给她的!”

    “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看台最高层的某个包厢内,菲莉丝更是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漂亮的反击蕾拉!我爱死你啦!!!”

    “菲莉丝?”一位坐在她身旁、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

    “呃,诶嘿嘿”

    菲莉丝尴尬了一下,然后向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乖巧地坐回了原位。但是这份乖巧并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忍不住了,凑过去嘀嘀咕咕:“怎么样,爸爸,我这位同学很厉害吧,和格洛莉亚小姐那样的职业选手都打得有来有回呢!”

    “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菲莉丝的父亲,同时亦是教团联合驻苏米雅教区总负责人、维利亚德联合教堂的大主教皮切尔科德里轻轻点头,言语中透露出一种欣赏的意味:“当然,我和你关注的地方可能不太相同,所谓实力并非那么重要,关键是这种身处逆境仍坚韧不拔的精神,值得你多加学习,菲莉丝。”

    又来了。

    菲莉丝悄悄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否平时做多了信徒们的思想工作,她这位父亲总是喜欢说这种哲理连篇的话,搞得跟大学里的老师上课似的,旁人只是听一两次还好,都觉得这位大主教真是个和蔼可敬、说话充满道理的人,但菲莉丝天天在家里听他这么说,早就已经腻了,这会儿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然后很快将话题扯开:“那,我之前说的,向菲利克斯叔叔推荐蕾拉加入黄金荣耀俱乐部这件事,应该不难了吧?”

    “你的同学有天赋,有实力,更重要的是年轻,我想不需要我推荐,菲利克斯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好苗子。”

    “哎呀,那不一样,由你推荐蕾拉进入俱乐部的话,她肯定更受重视啊!”

    “你确定那位蕾拉小姐需要这种重视吗?还是说她更希望别人因实力和天赋而重视她呢?”

    “唔!”

    菲莉丝一下被问住了,纠结半天说不出话来。皮切尔微微一笑,正想趁这个机会教导她更多做人的道理,却忽然间怔了一下,然后扭头向包厢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阴天,除了笼罩在乌云下的城市以及更加遥远的旷野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却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了一抹深邃的光芒。

    看来,安排好的后手用不上了。

    歌丝塔芙家族的老家主曾派自己的管家登门拜访,向教团联合驻苏米雅城的教区委员会阐明情况,并表示不需要他人的援手,白棘花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必定不会让兽的威胁扩大。

    自古以来,歌丝塔芙家族便是格林德沃原野的守护者,在这片土地一直薄有名望,白骑士希伯顿又曾与结社哲人贞德并肩作战过,因此,教团联合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便口头应承下来。话虽如此,但稳妥起见,他们仍是暗中做了些安排,若歌丝塔芙家族显出颓势,便及时赶到支援,务必将危险的合成魔兽消灭于此。

    做出这种判断的理由是歌丝塔芙家族沉寂已久,近七百年来没听说出了什么大魔法师,更无人可以继承文斯男爵传承下来的冰之心铠甲与圣枪白棘,教团联合担忧只靠他们的力量会有不足。

    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消灭合成魔兽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谨慎对待这个道理不是只有他们才懂,年迈的老家主凡因德鲁恐怕比所有人都清楚,他万不会一时昏头,主动毁弃歌丝塔芙家族的名誉的。

    只是不知道,他保留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和一直被封闭的洛瑟之林有关系么,还是说,关键在于那位年轻的继承人呢?

    “爸爸?老爸!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菲莉丝不满的声音将皮切尔从出神中唤醒,他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听着呢,你说的也有道理对了,你不是还有另一个同学,风花球也打得很好吗,听说拿了大学生锦标赛的冠军,还是歌丝塔芙家族的继承人吧?她今天来看比赛了吗?”

    “没有。”菲莉丝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问起希诺的事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她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不能来看蕾拉的比赛,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应该都能到现场观看。到那时我就和她坐一块了,老爸你自己在包厢里看吧。”

    不出意外的话看来这位歌丝塔芙家族的继承人很是自信啊。

    皮切尔很自然地忽视了女儿有些孝顺的话,再次陷入沉思:今日的战斗结束后,是否有必要到夏多利庄园拜访一下呢?

    球场看台的最顶层,林格放下望远镜,身后来自观众们的欢呼声便如同海浪一般拍打过来,让空气也陷入了一阵不安的躁动之中。看来比赛很是精彩,让大家都全情投入了。

    自己也回去看比赛吧。

    毕竟战局已定,没有必要继续关注那边的情况了。

    年轻人转身离开,背影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迟到的骑士终会凯旋吗?

    黄昏已至,却被灰霾的天空拒之于外,荒野上依旧一片沉沉气氛,一阵凛冽的风吹过战场,那些侥幸没有被战斗波及的枯衰野草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倒伏,发出潮汐似的哀鸣。目光越过波连庄园和田野上大片大片的葡萄园,依稀可以看见雷格拉姆小镇的影子,数点火光顽强地燃烧着,不时有灯熄灭,但很快便有人重新将它点亮,以证明遥远的家乡有人正在守望,等待骑士的归来。

    据说遥远的王国时代,歌丝塔芙家族的某一任家主曾奉君王之命,率七百名家族骑士前往边境,抵御来自敌国的入侵。一去二十载,再归来时,七百名骑士只有七人生还,他们回到格林德沃原野,却对这个天翻地覆的世界感到无所适从,好像故乡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直到站在雷格拉姆小镇外,远远看到那几点熟悉的灯火时,一直紧绷不语的家主才松了口气,回头对他的骑士们说道:“现在,我们回到家了。”

    从此以后,无论多么黑暗的夜里,雷格拉姆小镇的灯火始终未曾熄灭。

    对某些人来说,故乡便是远方守望的灯火,旅人总在漫长跋涉后依偎于壁炉边取暖,灵魂渴望一盏烛光聊作慰藉。

    希诺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眼前这头巨大魔兽上。它就像那些被风吹倒的野草般,无力地横亘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宛如一头搁浅的鲸鱼正在退潮后的沙滩上等待死亡。那具一度成为噩梦的狰狞躯体此时已伤痕累累,每一道刻骨的伤痕中都有暗红色的污秽液体流出,那不是血液,而是被污染的地脉魔力实质化后的产物,它们作为支撑这头合成魔兽的能量源泉,如今正随着兽的生命力消逝而逐渐溃散,重新回归这片孕育了它们的大地,但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以前那种纯净的状态了。

    兽的眼眸中再没有暴戾与凶狠的本能,唯有逐渐黯淡下去的麻木,正因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却无法阻止,所以才会放弃抵抗。仅余的呼吸虽然微弱,但以兽的体量来说,其实与吼叫也没什么区别,一圈一圈地回荡开了,惊动了沉寂的战场,似鲸鱼死前的哀鸣。

    希诺策马向前,来到了那颗黑山羊的脑袋前,抬头用平淡的目光审视它的模样,审视这个令歌丝塔芙家族牺牲了七百年时间与无数性命的敌人,发现它比想象中更加狼狈:苍白独角折断、口中利齿脱落、眉心处被枪刃钻出了一个空荡荡的孔洞连六只血红色的竖瞳也被戳瞎了五只,唯独完好无损的那只硕大眼眸中,血红色被暗红色侵蚀,沿着虹膜扩散开来的细密血丝就像一条条扭曲的虫子,正使劲往它的眼窝甚至脑髓里钻,想要侵蚀它最后一点生命力。

    在这个距离,兽单独的一只眼瞳也比骑士和她的战马加起来大,更别说整个头颅乃至整个躯体了,然而骑士的目光却像是从上往下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瞰,那和高度无关,而是灵魂与精神上的压制。她甚至没有担忧过兽在临死前反扑该怎么办,如此近的距离她似乎避无可避。

    因为少女知道,被打断了脊梁的野兽,已彻底失去了那股凶性,别说反击,估计连动都不敢动了。

    七百年前,白骑士希伯顿、圣女贞德与起义军联手,未能让这头危险的魔兽屈服,七百年后,希诺单枪匹马做到了,这并不能证明后者比前者更强,只能说明她总有某些特别的地方而已。

    少女骑士抬起手中的圣枪白棘,轻轻将锋利的枪刃抵在了那颗血红色的竖瞳上,尽管早就对自己的死亡有所预料,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合成魔兽奇美拉的心中仍产生了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那颗遍布血丝的眼球猛地跳动了一下,浮现出一股人性化的恐惧,无数虫子扭动着扩散开来,仿佛要将它最后一颗眼睛彻底撕裂。

    “该结束了。”

    希诺轻声道,但不是对眼前的兽说的,而是对自己说。

    手腕微微发力,枪刃向前一刺,穿透了脆弱的眼球,精准而干脆地将最后一丝生机扼杀。没有血液流出,也没有临死时绝望不甘的咆哮,只是兽的呼吸在一瞬间凝固住了,然后六颗眼眸在同一时间闭合,宛如为主人的死亡盖上墓棺。

    生命力迅速消散,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天空与大地,而那具庞然如山的躯体则开始化为雾气消散,嗤嗤的低响犹如火焰正在燃烧,将它的血肉与骨骼都焚为灰烬,葬入这片曾被它深深伤害过的大地,同时也埋葬了包括风车十字会在内所有旧时代余孽的苍白野心。

    或许七百年前那场起义战争,直到今日才真正落下了帷幕吧。

    少女骑士仰起头,看着漫天灰烬飘散在阴沉的天穹下,明明战胜了强大的敌人,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恰恰相反,她正在感到空虚,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填满了胸腔,让她忽然间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自光荣的开拓者文斯男爵以来、歌丝塔芙家族的历代先祖们至死不渝的誓言;圣女大人的理想,白骑士希伯顿为之奋战、渴望保护家乡与人民的崇高信念;还有一个家族的传承,祖父大人耗尽毕生心血去追逐、父亲雷纳德不惜背负“偏执者”的偏见也要履行的责任、母亲逝世前请求自己“不要责怪他”的微弱声音这一切,都会伴随合成魔兽奇美拉的死亡而结束吗?

    天空下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想

    少女骑士的长发逐渐褪去赤红,变得雪白无瑕,护面下的双眸则重新染上了酒红色的光泽,在黑暗里氤氲着悲伤的情感:恐怕是刚刚开始吧。

    “大小姐胜利了?”

    波连庄园内,目睹那头恐怖的魔兽化为灰烬散去,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似乎还未回过神来,面面相觑,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简单,让他们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这里的每一位骑士都深刻知晓,彻底消灭合成魔兽奇美拉对于歌丝塔芙家族来说,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植于心的执念。他们深受歌丝塔芙家族的恩情,愿意为这个使命牺牲一切,因此才义无反顾地出现在这个战场上,本以为今夜便将是自己回馈主君的恩情、彰显骑士的荣耀的时刻,没想到大小姐却力排众议,坚持孤身一人出战;本以为她势单力薄,必将迎来一场艰苦的战斗,甚至骑士们都已做好了违抗主君命令、随时驰援大小姐的准备,没想到战斗却以单方面的压制落下帷幕,恐怖的合成魔兽在大小姐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到了足以担当大任的地步吗?

    惊愕与茫然的心情消退之后,年轻的骑士们随之心潮澎湃,老家主虽然也是英雄伟杰,但年岁已高,再无过去的心气,唯有追随如此强大、高尚而又充满仁德的主君,他们才能实现自己身为骑士的价值,譬如过去追随文斯男爵开拓荒野的白棘花骑士团或追随白骑士希伯顿建功立业的纯白卫队那样。而年长的骑士们则倍感欣慰,有些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中浮现出些许晶莹,他们太老了,老得对那些功勋和荣耀都已不感兴趣,只是从希诺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让沉寂许久的歌丝塔芙家族再次伟大、让逐渐凋零的白棘花再度盛放的希望。

    倘若有一天,白棘花的大名将再次被吟游诗人所传唱、被乡野民间的每一个人牢牢记住,但不再是因为过去先祖们留下的名望,而是由于希诺琴歌丝塔芙在这个新时代所立下的卓著功勋,那么,他们这些誓死追随歌丝塔芙家族的老骑士,大抵可以毫无遗憾地闭上双眼了吧。

    “凡因德鲁大人,后继有人了。”

    老骑士古斯塔夫曾追随老家主一同参军服役,亲眼见证了他意气风发的年代以及受伤后消沉没落的模样,此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轮椅上那个苍老沉默的背影,却发现他正低着头,人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如此瘦小。而老管家韦伯正俯身弯腰,附耳于家主的嘴边,认真地倾听着什么。只是,如果观察得足够仔细的话,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藏得极深的悲哀。

    老骑士的心猛地一颤,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努力打消这种预感,告诉自己:家主的旧伤已经治好了,兽的威胁也不复存在,他应当高兴才对,又怎么可能发生意外呢?

    可是,夹杂在风吹树叶掀起的沙沙声中,老家主那沙哑的声音,仍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她,胜利了吗希诺?”老人的身影虚弱得就像一片落叶,在这哀秋的九月渐渐飘落,融入尘泥之中。

    “是的,老爷。”韦伯不忍心看,可身为骑士扈从的责任感,让他必须回应御主的问题:“小姐已经消灭了那头魔兽,歌丝塔芙家族长达七百年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从今以后,格兰吉尼亚大地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不会再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守护者歌丝塔芙的荣光将永远庇佑他们。”

    他的声音尤其庄重,就像葬礼上牧师为死者宣读讣告一样,年迈的凡因德鲁在这时恍惚回忆起来,自己一生中只有一次听见这位老伙伴用如此庄严的语气说话,那时他十二岁,在战场上被他救下,于是宣誓了效忠,直至今日。

    或许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是世界上最懂得何为至死不渝的人吧。

    老人无声地笑了,其实战斗的最后阶段,他已清楚看见少女骑士一枪刺穿了兽的眼瞳,泯灭了它最后的生机。可还没来得及确认,便感到眼皮无比沉重,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正在强迫他闭上眼睛,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如果是以前老人不会抗拒这种呼唤,因为他看这人世间的种种旧事也早已看得厌烦了,只是心有执念才苟延残喘,如今执念既已消除,又有什么恋栈不去的借口呢?

    不行、还不能闭上眼睛。

    歌丝塔芙家族光荣的骑士、自己引以为豪的孙女、雷纳德和米丝蒂安的女儿即将凯旋,在这凯旋的巡礼路上,岂能没有人为她欢呼,为她见证荣耀呢?

    至少在见到她得胜归来之前,自己绝不能闭上双眼。

    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老管家的手臂,眼睛死死睁开,那双曾被岁月污浊过的暗红色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急促而又清晰地说道:“还没有结束,韦伯,歌丝塔芙家族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你要告诉希诺,我们是守护者,是希望之地的骑士,应当守护这片土地上每一位心存希望的人,永不放弃保护弱小的精神;韦伯,你要辅佐她,还有古斯塔夫、沃泽尔、尚奎尔、西塔、比伯格十三世你们都是她的骑士,请辅佐她成为合格的家主吧,永远不要忘了白棘花的旗帜为何飘扬!还有,记得告诉她”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变得短促,韦伯面露忧色,想要开口劝说,却被老人瞪了一眼,来自家主的威严气魄并不会随年老而减弱,于是他一下感到敬畏,再难以说出劝说的话,只能听老人继续往下说:“伱要告诉她,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喜欢她,是她让我找回了亲情与家庭。明明一直想要让她过上普通女孩的生活,可是,我和雷纳德都失败了,才不得不让她背负如此沉重的期待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祖父,逼迫她做了许多不喜欢的事情,但雷纳德那孩子是真心为她好的,她不该怪雷纳德、不该怨恨自己的父亲。如果、如果必须要有一个憎恨的对象,我希望那个人是我嗬、嗬!”

    他太过激动,呼吸已像漏了风的破风箱般沙哑沉重,可依然死死地抓着韦伯的手不管:“告诉她,我一直都深爱着她”

    “老爷!”韦伯忽然抬高了语调,头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希诺小姐一定更希望听到您亲口对她说这些话吧。”

    亲口,说吗?

    还会有机会吗?

    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怔怔想着,被莫可言喻的失落感笼罩了心头。这时韦伯轻推他的轮椅,走出了树影笼罩的范围,身后隐约传来骑士们喧闹的声音,老人在这一刻预感到了什么,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望去,在通往波连庄园的长长的石板路上,手持长枪的骑士正骑在雪白的战马上,缓缓走来。

    天晴了,灰霾色的云层被一缕灿烂的日光撕开,那些久违的光芒像金子般洒在少女骑士的身上,让她迎着光走来的身影犹如夏多利庄园的拂晓时分,充满了朝气与生机。凡因德鲁在这时忽然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一幕,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等待着儿子的归来,可他最终没有出现,白棘花盛开的土地下埋葬了一位老人的痛苦与愧疚。

    迟到三年后,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终于凯旋。

    泪水盈满了眼眶,老人在这一瞬间感觉那些沉重的记忆都已远去,随着年轻时的理想、年长时的责任与夜半无人时的自责一起,消失在了遥远世界的尽头。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容,就像多年以前看着那个年幼的女孩趴在她父亲的怀中沉沉睡去时的笑容一样,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对不起,希诺”

    以及。

    “我爱你。”

    受到白棘花眷顾的孩子啊,我们一直都深深地爱着你。

    他慢慢低下头,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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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输得一干二净吗?

    林格回到观众席时,比赛已接近尾声,两名选手正隔着球网握手行礼,胜利者脸上并无自得,失败者脸上也没有沮丧,有的只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后心满意足的笑容,以及约定下次再战的开阔胸襟。看台上的观众们纷纷鼓掌,为这两名可敬的选手献上敬意,感谢她们为自己带来了如此精彩的一场比赛。

    林格瞥了一眼,计分板上的总比分是:43,蕾拉在前,格洛丽亚在后。

    她履行了自己对希诺的承诺,在最后时刻奋起反击,以一球的差距险胜。

    “奇迹的复刻者”蕾拉蕾切尔战胜了“天才”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灰之女王”格洛丽亚,爆出了正赛上的第一个大冷门,这场比赛值得整个圣但尼行省的风花球爱好者津津乐道无数年了。当然,并不是说一场比赛就决定了出线名额,后面还有更加密集的赛程在等待着呢,这也让大家更期待她们之后的发挥了。

    “你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林格。”

    年轻人刚回到座位,爱丽丝便幸灾乐祸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为他复刻战况:“格洛丽亚使出了秘传绝技:幻雾奥义百无二终结式,试图用这一招奠定胜局,没想到蕾拉早有准备,并且将计就计,佯装不敌,却在关键时刻以一招无刃流燕返打破了格洛丽亚密不透风的防守,眼看着就要让她尝到了失败的苦果了说时迟那时快,格洛丽亚也不甘示弱,爆发出了幻雾奥义的终极绝技“

    后面林格没听下去,因为不感兴趣。

    询问了圣夏莉雅后才得知,真实战况应该是蕾拉和格洛丽亚在最后一颗发球上僵持了五分钟的时间,双方你来我往打得非常激烈,差点把风花球都打坏了,但最后决定胜负的争抢高点球时格洛丽亚再次判断失误,她以为蕾拉会选择扣杀,因此向后场拉开距离,结果被蕾拉反其道而行之的一颗勺子球给秀了。据说当时那颗球轻飘飘地擦过球网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了,球场安静了那么一瞬间,然后爆发出更为激烈的喧嚣,现场解说更是盛赞蕾拉天才般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直呼“是圣女大人借蕾拉选手的手打出了这一球”,也不知道圣女大人是什么时候学会打风花球的

    林格特意观察了一下格洛丽亚的脸色,恩,不是很沮丧,看来是对这次的失败心服口服。

    想想也是,她本来就是个假冒的职业选手,空有意识而无技巧,训练了两个月便能达到这种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林格估计她只要进入三十二强,就算满足了自己的预期,至于到时候那位在报纸上宣称“格洛丽亚会八强十六强”的粉丝该怎么办?呃,那就没办法了。

    不会真有人指望格洛丽亚拿到那五十万金镑的奖金吧?

    自动忽略了某位金毛女仆如梦初醒地喊着“啊不对格洛丽亚输了那我的五十万怎么办”的声音,圣夏莉雅凑过来一些,轻声问林格:“希诺那边,已经解决了吗?”

    “我想应该是。”

    林格没有把那场战斗看到最后,但他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并且深深看了圣夏莉雅一眼:“希诺的实力很强,看起来我们是白担心了。”

    圣夏莉雅点点头,知道希诺胜利后她就放心了不少,并没有问其他事情,林格觉得她可能是对自己所说的“实力很强”没什么概念。如今的云鲸空岛上,实力最强的人偏偏是最不擅长战斗的依耶塔,毕竟是只要稍微认真就能吹飞一整座山脉的天使,可亲眼目睹了少女骑士的战斗后,林格莫名有种感觉,好像哪怕天上真的掉下来一座山脉,希诺也有办法应对。她的那种不讲道理的力量,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就索性不去捉摸,希诺已经说过,等这次锦标赛结束后,就会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到那时自然就能知道她的王权到底是什么了。

    比赛结束后,格洛丽亚和蕾拉又被记者围堵了半个小时,才终于逃出球场,得以脱身。蕾拉和她的大学同学们决定去湛蓝弧光餐厅吃饭,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同时也邀请了格洛丽亚和林格等人。虽然某金毛女仆颇为意动,但希诺又不在这里,他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去打扰同学聚会了,于是在林格的独断专行之下,爱丽丝又一次失去了蹭吃蹭喝的机会。

    她对此很不满,离开球场后就一直嘀嘀咕咕地说林格坏话,上了马车都没有停下,直到圣夏莉雅甩过去一道平静的注视,才让金毛女仆瞬间认怂,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至于在心底偷偷骂了几声狗男女之类的就不必多说了。

    另一驾马车上,已经放下球拍的格洛丽亚蜷缩在车厢一角,双眼失神,毫无焦距。

    而车厢中央,蕾蒂西亚和谢米正相对而立,在高速行驶的马车上依旧保持着平稳的姿态,并且脸上都带着拽拽的表情。

    “就凭你这样的实力,”小蝙蝠用下巴对着自己的宿敌,语气冷漠道:“也妄想战胜我这个灰之女王吗?”

    “不要太自大了!”小妖精双手抱胸,神色凝重却不失斗志:“这场比赛的胜负早已注定,但我可以肯定,被战胜的人绝不会是我!”

    “真是有志气,那就让我看看伱的实力吧!幻雾奥义百无二终结式!”

    “哼、不过如此!看我无刃流燕返!”

    哈哈,原来是在复盘比赛啊,我还以为是在超能力大战呢。

    梅蒂恩一脸担忧地看着脑子不太正常的小伙伴们,又一脸担忧地看向蜷缩在车厢角落里的格洛丽亚,每次听到“灰之女王”、“幻雾奥义百无二终结式”或“无刃流燕返”之类的名词,她的身体就会本能地颤抖一下,仿佛蒙受着什么巨大的心理阴影,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那个,你们不要再打啦。”见不得姐姐如此伤心的梅蒂恩好言相劝:“格洛丽亚姐姐都快哭出来了!”

    “呜呜呜!”被梅蒂恩这么一说,格洛丽亚居然真的悲从中来,热泪盈眶,想必那是感动的泪水吧:“爱丽丝、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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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去的路上,天意外地放晴了,虽然没有太灿烂的阳光,但云霾中透过裂缝偶然洒落的一线光芒,便足以令人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林格看在眼中,自然知道这是兽被彻底消灭后带来的变化,虽然战前有些不安,好在结果无惊无险,只能说希诺隐藏得太深了,别说他们这些外人,恐怕连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都不知道自家大小姐拥有这么强的实力吧。

    通常来说,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为了隐瞒什么,林格觉得希诺不是那样的人,可也对她或许存在的秘密感到一丝兴趣,大概这是人之常情,无法避免。

    神思飘飞之间,马车已轱辘辘地驶过最后一段街道,拐了个弯绕入小路,雷格拉姆小镇的轮廓在平坦的缓坡上一路延伸,房屋鳞次栉比,直至被一截山路隔开,山路的尽头便是圣但尼行省赫赫有名的夏多利庄园。此时林格听到车夫轻咦了一声,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物,他心念微动,探头往车窗外望去,顿时明白了他惊异的原因。

    在夏多利庄园的雕花铁门前,正停着数驾马车,车厢上都纹着白棘花的纹章,旁边的树下还系着十几匹身高体壮的战马,毛发皆是雪白,犹如洛瑟山脉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这些马匹训练有素,即便主人不在身旁也没有表现出惊慌或不安的情绪,只是默默地捡拾地上的落叶在口中咀嚼,偶尔会回头,朝山下投来警惕的视线。

    “那是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团。”车夫喃喃道:“他们怎么都来了?”

    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暂且没有驱车进入庄园,而是停在了小镇的车马行外,林格等人一下车便看到许多镇民正聚集在小广场上,望着夏多利庄园的方向低声讨论什么,脸上皆是担忧的表情。

    “好胆!你敢侮辱我!”库洛艾大怒,骑在马上,长枪一指:“我要和你决斗!”

    库洛艾理所当然地回道:“姐姐大人也是、韦伯爷爷也是,一回来就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有还有,我大哥也回来了,他是真正的骑士哦,很受老爷重视呢。我爸就偷偷把他拉过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哥一句话都不肯说,把他气得半死呢。”

    库洛艾和她的小马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过圣夏莉雅很快就走过来,把爱丽丝拉走了,为女孩保住了心爱的小马。库洛艾松了一口气,这才回答众人的问题:“我在这里保护大家呢!姐姐大人已经亲自册封我为雷格拉姆小镇的守护骑士了,所以我要履行好身为骑士的责任才行!”

    咦,这个声音?

    “是的。”林格轻轻点头:“有什么事么?”

    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骑在小马上,昂首挺胸,一副我是骑士我很光荣的表情,不过她刚才也确实为疏散人群起到了一些可大可小的作用,圣夏莉雅便摸了摸她的脑袋,表扬了一句:“做得很棒,库洛艾真是个乖孩子。”

    出事了?

    战斗不是很顺利吗?还是说战后处理出现了一些意外?

    林格沉思,这时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家、大家、都听我说!我们不要围在这里了,这样只会给姐姐大人添乱而已!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清,姐姐大人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但是在那之前,我们不是应该先做好自己的事,不让姐姐大人为我们担心吗?”

    “等等、库洛艾!”在圣女卫队中与库洛艾地位相当、心理年龄亦相差无几的爱丽丝走上前问道:“伱在这干嘛呢?对了你这马挺不错的,借我骑一下呗?”

    三句斥责,句句不离大小姐,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羞惭的表情,私下对视交流了一会儿后,还是各自散开了,没有继续围在这里。见他们还算听劝,长者便松了一口气,然后给了库洛艾一个赞许的笑容,自己也转身走远了。不过他转身时,林格听到了一声微不可觉的叹息,显然心中仍有忧愁,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

    “恭候许久。”

    “都安静下来!”长者年轻时便是歌丝塔芙家族的家臣,只是那时更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便在老家主的资助下外出闯荡了,年老后回到雷格拉姆,便成了村里最有威望的人,此时一敲拐杖,环顾四周,没有一个镇民敢与他对视:“瞧瞧你们什么样子!还没有一个小孩子想得清楚!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如果确实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会瞒着我们吗?与其在这里瞎操心,不如回去做自己的事,你们难道想让大小姐失望吗!?”

    “斗就斗,谁怕谁,不过我年龄比你大,为防你说我仗势欺人,就找个同龄人和你打吧,蕾蒂西亚,上!”

    这看似谦虚实则一点都不谦虚的回答,真是令人耳熟啊。

    圣夏莉雅眉毛一挑,又问道:“所以,你知道庄园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诶嘿嘿,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

    众人闻声望去,果然是圣女卫队的骑士长库洛艾,她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玩具马换成了真正的马,此时正骑在小马儿上大声呼喊,一脸严肃地想要维持秩序。奈何人微言轻,大家根本不听她的,她老爸还气得捋起袖子要揍她,不过被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拦住了。

    “我不知道呀。”

    只是这种热闹中隐约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围,所以镇民们才聚集在这里,不肯离去。虽然王国时代和分封制度都已作古,但他们仍自认为歌丝塔芙家族的领民,平日也颇受照顾,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不是像个无关人士般在旁边看着。

    原来如此。

    同龄人。

    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嘴角一撇:“已阅,没用的家伙,一边玩去吧。”

    林格走近,默默倾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约半小时前,希诺和老管家韦伯行色匆匆地返回了庄园,身后还跟着一驾纯黑色的马车,没有家徽,也没有装饰,看起来很是肃穆。面对镇民们的询问,少女只是用微笑作为回应,但所有人都能看出那种微笑极为勉强,大小姐的心情应该很不好;没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是一队骑士骑着马匆匆赶来,他们一来就接管了夏多利庄园的防卫工作,让沉寂许久的庄园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不该指望这小东西的。

    年轻的骑士侧开身子,一脸严肃道:“请跟我来,大小姐正在墓园中等候您。”

    蕾蒂西亚没理她,其他人更不会理,于是大家便抛下在原地和库洛艾斗鸡眼的金毛女仆,沿着山道来到了夏多利庄园的正门前,正在思考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要去打扰希诺,结果刚一进门,便有一位年轻的骑士走过来,先向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目光落在了领头的年轻人身上:“请问,您就是林格先生吗?”

    人都走了,库洛艾也想走,但是被喊住了。

    墓园?

    众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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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上一章的序号打错了吗?

    夏多利庄园内的气氛尤为肃穆,连风中都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由于希诺指名道姓要见林格的缘故,年轻人便跟随在这位名为沃泽尔的骑士身后,往歌丝塔芙家族的墓园赶去,其他人则暂时前往宅邸客厅等候。一路上,林格还看到了其他骑士的身影,他们全都行色匆匆,眉宇间难以掩盖沉痛与悲伤的神色。并且无一例外,这些骑士的手臂上都绑着一块黑色纱巾,仿佛在哀悼某个逝去的灵魂。

    与兽的战斗中,出现伤亡了吗?

    这是林格的第一反应,可随后他才想起来,希诺是孤身一人出战的,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都因主君的命令而待在战场之外,按理来说,应该十分安全才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名为沃泽尔的年轻骑士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只是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沉默地带领林格前往墓园而已,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踏在林荫道的石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在萧瑟的风中传出去很远。如此诡异的安静持续了数分钟,林格终究还是无法忽略心中隐约跳动的那股不祥的预感,开口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沃泽尔先生?”

    骑士的脚步陡然停住,这时,一片枯黄的叶子从梧桐树枝上缓缓飘落,犹如折翼的残蝶般,在空中打着旋儿,如此安静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沃泽尔背对着林格,一个低沉中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传来:“大小姐说过,对你无需隐瞒。”

    少女的声音飘若雪花,呢喃响起,一触碰便会消散:“那种力量,正是祖父大人对我给予厚望的理由,它不是强大的魔法,不是天赋的潜能,甚至不是任何能以科学或神秘角度解释的事物,而是最纯粹、最直接、最无可置疑的”

    怎么可能?

    “我也不擅长安慰别人。”

    无论是看着她长大、视若亲人的老管家,还是他们这些忠诚的骑士,在事情发生后,始终只是默默地陪伴在大小姐身边,替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从没有人试图安慰她,因为他们都知道,歌丝塔芙家族的大小姐究竟有多么坚强。

    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林格绝不会有机会知道夏多利庄园的深处竟隐藏着一座小小的墓园,它被掩映在一片森森的柏树林中,必须从庄园中庭绕过花园、回廊与侧楼,再穿过一条幽静的林间小路才能抵达。偏僻的位置与长时间无人造访使这里积蓄了远离尘烟的气息,环境清幽宁静,连树叶飘落地面的细微动静都会形成空旷的回音,遑论那些鸟儿在枝头的齐鸣了。

    林格由此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杨科先生,当他对自己说出“不要伤害他人,也不要伤害自己”的箴言时,是否已预感到未来某一天他将死于一种微不足道的恶意呢?投放出去的善意却得到恶意的回报,这是人世间常见的事情,游历尘世、阅历丰富的养父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依旧选择了这条道路,这就是说,有些人是明明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也绝不会害怕的吧?

    林格偶尔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但偶尔又感到迷惑,生与死向来是人世间最复杂的命题,便是最伟大的哲学家亦无法说得清楚。

    不知道是否错觉,林格似乎听到希诺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些许失落与自嘲,但当他回头看去时,却发现少女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只是默默低着头,凝视自己交叠在小腹处的双手。那双柔弱纤长的手掌上包裹着洁白的丝质手套,手套上还有镂空的花纹,显得庄重典雅,让人难以想象它曾经握紧过骑士的枪刃,斩杀了一头可怕的魔兽。

    “到了。”沃泽尔后退两步,让出了道路:“大小姐就在里面,请进去吧,林格先生。对了”

    他就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大小姐不需要任何安慰。”

    不,或许并不突然。

    年轻人只能回道:“凡因德鲁先生是一位可敬的长者,关于他的死,我感到很遗憾。”

    “那很好,我也不擅长安慰别人。”

    所有说出口的话,最终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只是或快或慢而已。林格微微摇头,将安慰的话语都咽回了肚子里,安静等待希诺接下来的话。

    灰尾雀、大鹳、韦氏猫头鹰、小夜莺、翘嘴杜鹃林格在这里能听见格林德沃原野上几乎所有鸟类的鸣叫声,自从踏入林间后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但意外的是并不显得嘈杂,恰恰相反,就像是回响在旷野群山的精灵诗章般,陡然激起了内心深处一股更为寂寥的宁静。

    在墓园深处,林格看到了老管家韦伯的身影,他一袭黑色燕尾服显得无比肃穆,怀中抱着一捧纯白色的白棘花束,不同于寻常葬礼祭仪上的郁金香或白百合,流淌着歌丝塔芙血液的人逝世后只会用这种花作为祭奠,仿佛预示着他们的生命正如美丽的白棘花般,在盛夏开放,在夏末凋零。

    没错,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绝不会被悲伤压垮。

    谁能想到他会走得如此突然呢,而且偏偏是在希诺消灭合成魔兽奇美拉、歌丝塔芙家族的漫长夙愿终于得以终结的时刻逝世的,这对于那位胜利凯旋的少女来说,想必是个沉重的打击吧?然而换个角度,说不定正是因为得偿夙愿、没有了执念的牵系,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才能走得如此放心呢?

    他在这人世间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自然可以安心离去,不再受纷繁俗世的羁绊。

    说完他推开虚掩的铁门,走入了墓园,沃泽尔在外面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林荫深处,直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时,才转身离去。

    “该走了。”

    “大小姐不需要任何安慰。”

    林格默然,他看到面前这位年轻骑士的背影正轻微颤抖着,仿佛那片落在他肩膀上的枯叶竟有千钧沉重的分量,足以压垮一颗面对恐怖的魔兽亦毫无畏惧的心灵。他深知歌丝塔芙家族的老家主在这些骑士的心目中究竟有多么沉重的分量,称其为精神支柱也不为过,因此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安慰,沉默许久后,开口说了一句:“想必他走得没有遗憾吧。”

    希诺的身影在一座墓碑前安静伫立,她已卸下骑士的铠甲,换上了一条白色的连身长裙,手臂上同样绑着黑色的纱巾,远远望去,背影孤独而单薄。少女似乎在出神,以至于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林格并不在意,他走到老管家韦伯面前,后者将手中的白棘花束递给他,年轻人颔首接过,然后从希诺的身旁走过,单膝跪地将花束献碑前,闭眼默哀了一会儿,为这位可敬的老人献上一缕哀思。

    “老爷是笑着离世的。”

    年轻人起身,这时旁边的少女开口,为他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很久以前,大约是在我上大学之前,祖父大人便曾对我说,他逝世之后,不需要多么隆重的葬礼,只需要有一个墓穴、一方墓碑,再有三五个亲人好友为他献上花束便够了。或许他其实从那时候就已经走了,只是亡灵没有时间的概念,才让他在人间又滞留了漫长的岁月。”

    说完他停下脚步,面前时一扇半掩着的铁门,早已锈蚀的锁孔上还插着钥匙,似乎来人太过着急,开门之后便忘了将它拔下。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这双手中掌握着某种特殊的力量。”

    只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就显得有些残酷了。

    林格轻轻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踏过落叶在街道上铺成的毯子,脚步声伴随梧桐叶被踩踏的声音逐渐走远,一路依旧沉默无话,仿佛刚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分明不久前,林格才委托萝乐娜炼制药剂,治好了他的旧伤,按理来说,应该没有生命之虞才对,为何会如此突然地逝世?

    “老爷走了。”他紧接着说道:“他已回归天上的无光之海。”

    “我上次来到这里,”走在前面的沃泽尔忽然开口道:“还是在雷纳德大人的葬礼上,当时那些鸟也叫得像现在一样。我知道在格林德沃地区,有很多人觉得雷纳德大人是个疯子,称他为偏执者,但只要是雷格拉姆小镇出身的人就绝不会这么说。我正是因为他的鼓励,才决定成为一名骑士的。”

    希诺的责任?

    难道这位少女又要将他人的死亡怪罪于自己身上吗,就像克莱儿之死那样?林格微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忽然间怔住了,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想起刚才在墓园外面的交谈

    年轻的希诺琴歌丝塔芙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不是一位老人在看透了纷纭俗世后的偶然感慨,而是一个精确到时间、地点乃至场景的预言,甚至连摩律亚人中最善占卜的大巫都无法与之媲美,以至于她今日站在这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恍惚间意识到时间从未向前,但也没有后退。

    雨停时,沃泽尔说道:“大小姐已经等候我们许久。”

    当时林格还很疑惑,为何老家主会心存死意,后来更想不通,只当做是老年人的一种共性,上了年纪、看透世事后,往往会对生活失去兴趣,不复从前的旺盛精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希诺收回视线,道:“我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并且这和伱一直感兴趣的某件事有关。林格先生,当你通过那件神奇的炼金道具,亲眼目睹了我的战斗时,疑惑便已产生,如今正是机会,你会将它问出口吗?”

    一直感兴趣的某件事?

    林格的反应很快,并且不假思索:“关于你的王权之力吗?”

    睁开眼时他才注意到,这方灰白色的墓碑似乎并非新铸,也就是说,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自己的葬仪了吗?

    “没错。”

    歌丝塔芙家族的墓园并不算大,虽然是贵族陵园,但规模上却相差甚远,若非沿途所见的墓碑上都印刻着一个个声名显赫的名字,年轻人准会以为自己误入了苏米雅城的哪一座公共墓园中。

    林格看了这位年轻的骑士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那很好。”

    沃泽尔忽然说道,同时伸手,轻轻掸去了肩膀上的枯叶。夏末的风划过漫长空旷的林荫道,在树下掀起了一片柔和的沙沙声,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起了道路上所有的落叶,那片被骑士拂落的枯叶也在其中,它们漫天凌乱地飞舞,又纷纷扬扬地落下,哗啦哗啦的声音,犹如下起了一场萧瑟的秋雨。

    夏末秋初,果然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季节啊,林格望着天上的雨,不禁想到。奇怪的是,这些飘落的雨点,竟没有一片落在两人的身上,仿佛掠过了枝枝叶叶缝隙间的幽暗,重归尘泥。

    年轻人在这时猛然想起了萝乐娜曾经说过的话,她在与老家主凡因德鲁先生接触之后,曾告诉自己:“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精神状态却很衰弱。这就是说,人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希诺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你不需要感到遗憾,林格先生,这是他坚持的选择,同时,也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年轻骑士的背影停止了颤抖,原本颓然的脊背也不知不觉地挺直了。他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当发现老家主的生命已如残烛般悄然熄灭时,所有胜利的心情荡然无存,在那些夹杂着惊愕、茫然、痛苦与失神的情绪中,只有轮椅上那位老人的神色是安详的,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睡觉,很快就会睁眼醒来,重新用那种温和而不失严厉的目光审视众人,说上一句:“你们是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是白棘花旗帜光荣的追随者,在这胜利的时刻,理应昂首挺胸才是,何必如此悲伤作态?”

    林格听到前面那句话时还有些茫然,听完后则面色微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

    “胜利。”

    所以,如果你们确实视我为少女王权的一员,是宇宙开辟以来掌握着创世法则的伟大存在,那么或许应该称呼我为:胜利王权,希诺琴歌丝塔芙。

    给点喵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胜利的代价是牺牲吗?

    “在夏多利庄园度过的童年时代,我尚无忧无虑,既不缺乏父母朋友的关爱,也从没有物质方面的担忧,但这并不能让我安分下来,反倒养成了一种争强好胜的性格。我整日在田野乡间与同龄玩伴们嬉闹,有时还会想象自己是吟游诗人的一名流浪骑士,或四处漂泊行侠仗义的无名英雄,你来扮演坏人,我来扮演好人,好人打败坏人,保护了无辜的民众沉浸在如此俗套的故事中,乐此不疲。“

    在祖父的墓前,希诺向林格讲述自己的童年时代,略显消瘦的脸颊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那个笑容所代表的含义可能是怀念,也有可能是无奈:“但无论是玩什么游戏,赛跑也好,爬树也好,俗套的英雄故事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扮演好人还是坏人,我都是最认真的那一个,因为即便只是一场游戏,我也很想赢下来,有时候输一次,甚至会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倔强好胜的性格,或许已经为我之后的人生做好了铺垫。”

    林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倾听着,少女清澈宁静的声音回荡在墓园内,偶尔夹杂着风吹过柏树林时的枝叶婆娑声:“后来,我的母亲与父亲相继逝世,祖父大人悲恸之下一蹶不振,失去了过往的心气,于是属于我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就此离去,歌丝塔芙家族历代传承的使命,寄托在了我这个唯一的后裔身上。我自知责任艰巨,不敢懈怠,便更加刻苦地磨砺自己的武技、骑术与种种技艺,哪怕只是一刻的松懈,都会让我感到内疚,觉得有愧于父母的在天之灵以及祖父大人的期待。”

    “就这样,随着年岁的流逝,我深藏在骨子里的争强好胜的性格非但没有消失,反倒更加深刻了。或许初衷有所不同,年幼的我只是出于一颗倔强、不愿服输的心,才会如此渴望胜利,那是一种幼稚的心态;而长大后的我则是不敢辜负祖父大人与历代先祖的心血,想要回应那些沉甸甸的信任,因此绝不容许自己失败。但它们的本质相同,都是希诺琴歌丝塔芙这个人为自己设定的一种标准,只有达到这个标准,她才会认可自己的力量,坚信过去所付出的种种努力并非毫无意义除了胜利以外,没有其他道路可走。”

    说到这里,少女扭过头,向年轻人笑了一下,眼眸弯弯,犹如月牙:“听起来很沉重不是吗,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竟对自己有如此严苛的要求。可没办法,既然享受着歌丝塔芙这个姓氏带给我的种种荣耀,自然也要拼尽全力去回报才行。”

    虽然那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林格轻轻点头,评价道:“很成熟的想法。”

    甚至比不少成年人还要成熟,在那些所谓大人的世界中,向来嘲笑索取与回报的对等关系,反而视不劳而获与背信弃义为至上准则,仿佛只有这些丑恶的想法才构成了社会的规则。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人的一生总会迎来许多重大的变故,让他发生改变,我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早一些而已。”

    希诺随意地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说:“修习武技、锻炼骑术、汲取知识、乃至人际交往时间就这样在漫无止境的琐事中悄然流逝,当某一刻,我回望自己走过的道路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失败的感觉了。那时候的我似乎已经掌握了胜利的真髓,只要我竭尽全力去做某一件事,譬如将它当成一场关乎荣誉和生死的战斗来看待,那么,无论敌人究竟是谁,无论它本身有多么困难,甚至无论我自身的力量是否足够,最终胜利的人,一定是我。”

    她抬起头,那双明如赤星的酒红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格,其中倒映出年轻人有些怔神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第七王权的力量,林格先生我将为你带来胜利,并且毋庸置疑。”

    只要战斗,便会胜利,甚至能够无视胜利本身的条件与双方实力上的差距,无视千万条时间线上自己可能迎来的失败,将其变为一种注定的命运。

    如此神奇的力量,是确实存在的吗?

    林格轻吐出一口气,放在今天以前,如果有人说出这种话,林格准会以为是疯子的痴心妄想,然而亲眼目睹了希诺的战斗后,他却不能不相信,因为那种力量确实是不讲道理的。对希诺来说,战斗从不是挑战未知的棋局,而是补完一个早已注定了结局的剧本,无论开头与过程如何,只要结局注定了胜利,那么她就只有胜利这条路可走。

    难怪魔女结社们对那位“主骑士”如此忌惮,甚至超过了对其他六位圣者的重视。如果发挥合理的话,主骑士一人便能拥有对抗七位魔女的力量。

    然而。

    “代价呢?”林格深深凝视着希诺的双眼,仿佛要看透她隐瞒的一切:“正如我之前对伱提到的,每一位少女王权都承受着来自魔女的诅咒,而既然她们对你如此重视、你的王权之力也确实值得她们重视,那么你所承受的诅咒,也应当比其他少女王权更加严重吧?”

    渐浓的夜色中,柏树林的影子如密不透风的围墙,隔绝了风的呼啸与鸟的凄鸣。希诺的嘴角似乎勾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回复平静。她并不直接回答林格的问题,而是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座属于至亲之人的墓碑上,淡淡道:“代价么?其实很简单胜利的代价是什么,我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什么。林格先生,聪明如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

    林格也将目光落在那座墓碑上,纯白的碑身上铭刻着属于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的墓志铭:“我们生来就为回应他人的期待而活。”

    年轻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

    宅邸客厅内,炉火悄然攀上了一抹愁容,圣夏莉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本已放晴的天空复又暗淡下来,但不是因为天气,而是黄昏将近,夜色开始侵入这座古老的庄园,寻回它们在无数个世纪中留存于此的漫长记忆。

    林荫道旁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芒,似有雾气弥漫,朦胧了眼底视界。在烟雾渺渺的桐柏树下,依稀可见一名名骑士的身影行色匆匆地走过,他们的表情无不严肃,手臂上绑着黑色的纱巾,用这种代表死亡与终末的深沉色彩,祭奠那位逝去的老人。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圣夏莉雅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明明半个小时前,她刚从林格的口中听到好消息,知道希诺已顺利斩杀魔兽,过程无惊无险;结果回到庄园,侍奉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却告诉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老家主已经逝世,葬礼结束后,希诺琴歌丝塔芙将成为新的家主,仍然带领白棘花家族保护格兰吉尼亚大地的人民。

    关于老家主的死因,骑士们却语焉不详,圣夏莉雅看得出来,他们并非有意隐瞒,恐怕自身也在疑惑着,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担心希诺吗,圣夏莉雅?”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圣夏莉雅回头看去,发现是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她不等少女回答便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沙发剩下来的空间,又仰起头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大大咧咧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这事也太突然了,老爷子看起来好好的,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很罕见地叹了一口气,一直都乐观开朗的脸庞上,头一次浮现出棘手的神色:“这可怎么办呢?希诺成了歌丝塔芙家族的家主,还会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这里可有许多人指望她来撑起大局呢。但是她不和我们走,人类和世界的命运又该怎么办,难道要放任魔女结社继续猖狂下去?”

    她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不仅长吁短叹,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圣夏莉雅听了她的话,不仅抿了一下嘴唇,樱粉色的唇瓣紧紧抿住,随后又张开,轻声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爱丽丝。”

    “哦?那是什么?”

    “希诺她,刚刚才失去了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圣夏莉雅微微低头,在爱丽丝看不到的地方,神态明显有些踌躇:“这种时候,如果我们还对她说什么少女王权的使命,强迫她放弃家族与故乡,跟我们一起走,不觉得很残酷吗?”

    “唔。”

    爱丽丝从没有考虑过这种事,在某种意义上,她其实也是个缺乏同理心的人,或者说,更习惯用玩家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她只重视那些与主线任务关联深刻的、拥有大量剧情的角色,而对于背景故事中一闪而过的路人则毫不关心,譬如当初死在她剑下的吸血鬼菲雅莉、或是在漫天大火中哀嚎死去的沼泽异类,以及希诺的祖父。

    有一种深刻的陌生感,将她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仅有少数人是真实的,而其他人都只是背景。然而世界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她所重视的少数人其实也与她视为背景的其他人联系在一起,如果仍旧将他们区别对待,又怎么可能体会到那种同理而生的心情呢?

    圣夏莉雅知道爱丽丝在这方面的缺陷,所以刚才那句话并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只是单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而已。但爱丽丝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应该不会吧?你没听那些骑士说,希诺一次都没有哭过吗?可见还是很坚强的。”

    圣夏莉雅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眼泪并不能代表什么,爱丽丝。有时候流下眼泪的人并不意味着懦弱,而强忍住眼泪的人更不意味着坚强。”

    “我知道了。”爱丽丝挠了挠脸颊,若有所思:“你想说希诺是个外表坚强但内心脆弱的女孩,所以她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坚强的样子,但私底下没人看到的时候却会偷偷掉眼泪?”

    圣夏莉雅轻轻摇头:“我相信希诺私底下也不会流泪,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爱丽丝将背往后一靠,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呢喃自语:“好复杂,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希诺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们走。可恶,为什么她只见了林格,却不愿意见我呢?林格那家伙又面瘫又毒舌,万一惹恼了希诺,那我的主线任务岂不是卡在这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便有些心慌,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活像一条闹别扭的毛毛虫。

    圣夏莉雅没有理她,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重新落在窗外的天色上。就在两人聊天的功夫,夜色悄然而至,将庄园笼罩在一层静谧的黑纱之中,各处都亮起了灯火,朦胧摇曳的火光照耀着府邸与花园,只有林格离去的方向,歌丝塔芙家族的墓园还是暗着的,那里的夜色更加深邃。

    凝望着这般景色,牧羊少女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希诺说过的一句话

    “我害怕死亡。”彼时,她的目光清澈而坦然,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消解的遗憾:“尤其害怕有人死在我的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

    “对我来说,那是最痛苦的。”

    寂静的围墙被打破了,深夜中骤然响起一声夜鸦的哀啼,凄厉而又刺耳,压过了风声,也压过了其他飞鸟的鸣叫,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少女回头,对年轻人笑了一下:“没错,林格先生。”

    “胜利的代价,便是牺牲。”

    给点喵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一直都在等待吗?

    “十岁那年,我的母亲因病逝世;十三岁时,我的父亲与兽激战,以性命为代价将其封印;就是在这一年,我成为了歌丝塔芙家族唯一的希望。祖父大人对我寄予厚望,他曾亲自上手,教导我武技与骑术,但很快便因身体缘故被迫放弃。于是他从军队中请来了一位退役的老教官,既是祖父大人的战友,也是他此生为数不多敬佩的人,由他教导我该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在我的印象中,那位老教官是个亲切和蔼的长者,他平时总表现得像个普通的老爷爷,笑呵呵地与我们说话,有时甚至会用糖果逗弄镇上的小孩,库洛艾的哥哥、我现在的家族骑士沃泽尔便曾经被他捉弄过。可一旦进入训练状态,他就会变得非常严厉,甚至可以用苛刻来形容,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在训练上有哪些不足之处,一点都不给我这个大小姐留面子。他常常说:在战场上,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招致死亡,乃至危害了队友的性命。因此,无论你是大小姐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都没有犯错的资格。”

    少女娓娓的讲述声,为年轻人刻画出一个刚正威严的军人形象:“那时候我还很不成熟,既没有褪去稚气的冲动,也保留着争胜的性格,对于他那些不留情面的指责,自然很不服气,于是训练第一天便做出了胆大妄为的举动,那就是向他挑战,而他似乎是为了挫挫我的锐气,便接受了我的挑战。”

    说到这里,她轻声笑了一下,似乎很为那时候幼稚的自己感到好笑:“结果自然是我的惨败。他在战前甚至放言,不需要你击败我,只要你能碰到我的剑,就算伱赢了。可在战斗中我被他戏耍得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怎么也突破不了他的防守,最后更是被他用剑柄敲在手腕上,仅仅一招便让我丢下了武器,不甘认输。”

    “那一场战斗让我意识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心中有些认可他对我的教导了。但同时,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开始涌上来,让我无法接受如此耻辱的落败。于是我在之后拼了命地训练,从早上睁开眼睛醒来,到晚上闭上眼睛睡着,脑海中想的都是训练的事情。老教官说我是一块海绵,只要有机会就拼命汲取那些关于战斗的技巧与知识,或许用不了两年,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但实际上,他所拥有的时间比想象中更短,仅仅三个月后,我便在正面对决中战胜了他,并且用的全部都是他教给我的招式。”希诺仰起头,明晦交织的夜空中已有稀疏的星辰开始闪烁:“我自然是很高兴的,而被学生击败的老教官也没有生气,恰恰相反,他十分欣慰,对我的祖父说,这孩子的骨子里流淌着战斗的血液,总有一天她会成长到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我被认可了某种无法言喻的骄傲感充盈着我的内心,让我头一次坚定了自己前进的信念。我确信自己能够变得更强,直到实现家族的夙愿、弥补祖父大人与父亲所留下的遗憾为止。”

    希诺轻轻攥紧了手掌,洁白手套上的蔷薇花纹轻轻摩挲着掌心,却让她感到些许刺痛,于是又缓缓松开,语气平静道:“可是这样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大约是那场战斗结束后的第六天,我却得知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消息:因败给了学生、自觉没什么东西可以继续教我的老教官请辞回到故乡后,在某个午后躺在庭院的摇椅上打了个盹,从此再没能够醒来。”

    林格目光一凝,骤然间明白了什么。希诺看着他的表情,被墓园间的幽幽冷光照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洒然的微笑:“正如你想的那样,林格先生,我的诅咒从那时便初见端倪了。只是教官原本就已年老,因此无论是他的家人们,还是我这个学生,都认为他只是寿终正寝,谁会将一个老人在午后的长眠,与荒诞无稽的诅咒联系在一起呢?”

    “于是在参加完老教官的葬礼后,我怀着悲伤却更加坚定的心情,继续向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她举起手,指向夜色前方,目光稍有些迷离,仿佛那条道路此时便在她的眼中延伸着,尽管林格目视之处,唯有无尽漫延的黑暗罢了:“武技已经磨砺熟练,祖父大人尝试让我参加实战,积累经验;身为歌丝塔芙家族的继承人,文化、礼仪等课程也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有政治、天文、地理等许多领域的学习。祖父大人希望将我培养成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消灭合成魔兽只是暂时的目标,他确信未来我会有更加远大的发展。”

    “对于常人来说无比繁琐沉重的课程,我凭着一股韧性坚持下来了,就在这日复一日学习的过程中,老教官那时对我的评价再次应验了,他说我是一块海绵,只要有机会就能吸饱理想与信念。所以,无论是多么刻苦的训练、多么晦涩的知识,只要我认真对待,譬如面对一场严肃的战斗般怀着绝不认输的心情,那么最后的胜利者往往是我;可同样的,每当我取得一场胜利,身边总会有一个人,像当初的老教官一样,在不知不觉中离我而去。”

    “带领我进行实战训练的一位大叔,作为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效忠了二十年,亲眼看着我用长枪刺穿了那头危害乡野的魔兽的咽喉,是他教会我如何将自己学会的技巧运用到实战中,不久后却因旧伤复发而死在了病床上;为我上文化课程的老师,帮助我用短短半年时间便掌握了其他高等院校学生三年的课程,对我的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大加赞赏,却因一场意外而丧失了性命;还有更多的例子:负责修剪花园草坪的老园丁、在歌丝塔芙家族服侍多年的车夫、乃至“

    希诺停顿了一下,目光向后望去,老管家韦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刻意回避了两人的交谈,只在原地留下一盏烛灯,熹微烛火照耀着周边的墓碑,那些惨淡的灰白色,因此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韦伯的妻子,待我很好的史黛拉夫人,也在某个夜晚与世长辞,永远离开了我们,她逝世的前一日,我刚刚通过了苏米雅国立大学的入学考试,并在所有新生中名列第一,对我来说,那是一场胜利。”

    但同时,也是一次牺牲。

    林格默然,没有说话,听希诺怅然的声音继续在墓园内回响开来:“那段时间,夏多利庄园仿佛笼罩在一股死亡的阴影中,但白棘花的名声在此,没有人怀疑这件事与我有关,只是感慨着人世的无常,原本还好好的一个人,竟会在倏忽之间离我们而去。”

    这就是命运的残酷之处,然而更残酷的地方在于,如果这些死亡并非意外,而是由一位拼命追求胜利的少女在无意中引发的呢?

    “唯独感到不对劲的人,是身处漩涡中心的我。当那个拼尽全力想要把一切做到最好的女孩,倏然间发觉自己已陷入命运的巨大阴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或将于她手中逝去,成为广袤尘野下的一寸土灰时,她开始感到恐惧了。尽管每一个逝者都并非她亲手所杀,但导致悲剧发生的人,无疑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凶手,因有许多人曾为她的胜利付出牺牲,她却浑然未觉,反倒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明白这一点的女孩,情绪的崩溃与性格的剧变只在一夜之间,第二天,她找到了祖父,对他讲出了所有真相,然后告诉他:我不想继续战斗下去了,因为不想见到更多的牺牲。”

    “我本以为,如此软弱的决定会使祖父大人对我失败,甚至已经能想象到他严厉斥责我的话语,一个因目睹牺牲便心怀畏惧的骑士,如何能成为白棘花纹章的执旗者、又如何能不令先祖们的名誉蒙上羞耻呢?可事实是相反的,在听完我的请求后,祖父大人确实叹了一口气,但那声叹息并不意味着失望,仅仅是一种释然。然后他对我说: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战斗了。”

    “像个普通女孩那样活着吧。”

    少女抬起头,远眺夜空,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就像迷雾一般遮挡了视线,叫人难以看清前路,那条曾在女孩面前铺展开来的光明大道,也伴随着她哭泣与痛苦后的沉重抉择一起,被埋入了时间记忆的深处:“于是我放下武器,进入苏米雅国立大学深造,并因为在风花球上的兴趣,认识了菲利丝、乔治、文森特和蕾拉这些好朋友,其中也包括克莱儿。”

    提及这个名字,林格一时恍惚,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名为克莱儿的少女,是在和希诺参加了大学生锦标赛并夺冠之后,因肺病去世的。难道说,那并不是意外,而是

    “正如你想的那样。”希诺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并没能遵守与祖父大人的约定,成为人世间一个平凡活着的女孩,而那次失约也使我失去了人生中最好的朋友。”

    因为仰着头的缘故,林格没有看到那双酒红色的眼眸正逐渐放空,在墓园冷光的映照下,摇曳着模糊的阴翳,就像心头一个巨大的阴影,始终笼罩着少女的回忆:“克莱儿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她乐观、开朗、坚强,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每次看到她时,总会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或许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够成为好朋友。克莱儿在风花球上的天赋与热情,汹涌得令任何人都难以企及,你大概很难想象吧,一个刚入学的新生,仅用了不到半学年的时间,便取得了社团中所有人的认可,甚至引起了一些职业俱乐部的关注。她的梦想光彩夺目,就像太阳一样照耀着当时的社团,令每个人都追随崇拜。”

    “如此热爱风花球的人,在听说大学生锦标赛即将举办时,自然兴奋得无以复加。尽管有许多人邀请她组成队伍参加比赛,但她最终选择的人却是我。那时的我早已淡忘了争强好胜的过去,变成一个连训练都不愿意全力以赴的人,因为我知道自己一旦全情投入,无论是收获的胜利还是随之付出的牺牲,都会痛苦到令人难以想象。”

    希诺已经不是在与林格对话了,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自顾自地呢喃讲述着:“这种态度不免引起非议,有人觉得我是虚有其表,根本就是玷污了母亲的声誉。文森特曾是其中一人,但他性格直爽,因此最后我们反倒化敌为友,但更多人却在阴暗角落里传播流言,譬如战场上难以提防的冷箭。面对这些非议,我始终无力辩驳,只能默认他们这么想了。但克莱儿却对我说,你要证明给他们看,证明你不仅是传奇选手米丝蒂安的女儿,同时也是希诺琴歌丝塔芙,你所拥有的一切荣耀,都来自实力,而非有一个好的母亲,或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出身。”

    “我本想说,这样的证明毫无必要,我已不是过去那个视荣辱为生死的骑士了,只是个平凡活着的女孩而已。但克莱儿太过坚持,不仅在学校里缠着我,甚至有一次跑到了夏多利庄园,和祖父大人对话,希望能够劝我改变心意。或许是为了帮助我破除心魔的缘故,祖父大人虽然没有同意,但也保持了沉默。到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她的热情,便同意陪她去参加比赛了,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只要不认真起来就好了。”

    然而这种想法往往只是一厢情愿。

    希诺苦笑了一声:“一开始我确实还能保持放松的心态,如同郊野闲游般参加比赛,但这么做的后果却是让克莱儿承担了本属于我的那一份压力,她相当于要一个人挑战对面的两个选手,并且竟也靠着她的个人实力,我们赢下了最初的几场比赛。我对此感到愧疚,因为心知这只是暂时的,一旦遇到真正有实力的对手,她恐怕就无以为继了,而这都是我造成的,我是个不够成熟的同伴,如果不能负起责任的话,早在最开始就该果断拒绝。”

    “然而,克莱儿并没有怪我,从她口中听到的话,永远只有对对手的赞扬以及对下一场比赛的期许,就连比赛陷入劣势时,她都会向我露出笑容,并且拍着胸口保证:绝对没问题,因为有我在。”

    声音似夜色渐低,少女眉宇间的神色,也逐渐显出一种颇为沉重的忧郁:“唯独有一次,她因为赛后太过劳累,而在休息室里沉沉睡着了,我坐在旁边,头一次听到了她睡梦中呢喃出口的真心话,她说希诺,你究竟什么时候会认可我呢?”

    “原来,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一直都在等我。”

    给点喵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人的意志会改变抉择吗?

    “或许是被这句话打动,又或许是受到她的热情感染,原本只是打算走个过场的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认真起来了。我不想再看到她独自一人承担重任时那单薄孤独的背影、不想再看到她在比赛陷入劣势时还要强颜欢笑安慰我的表情、更不想再看到她偶尔谈论梦想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正是这些心情促使着我,使我逐渐全身心投入到了比赛之中。当我在不知不觉中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克莱儿一起站在了领奖台上,享受着来自观众们的欢呼与喝彩。”

    “那一刻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我看着克莱儿脸上高兴的笑容,还有她因激动而近乎红肿的眼眶,多年以前,被残酷诅咒所剥夺的那种胜利的喜悦感,似乎又一次回到了我的体内。”

    少女轻轻攥紧拳头,放在胸前,透过胸腔内心脏的鼓动,仿佛仍能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在白城共和国的首都枫丹白叶,万众瞩目之下,两位少女站在领奖台上,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山呼海啸似的喝彩,那汹涌的浪潮一度将整座城市都给掀翻,庆祝的烟火犹如盛大典礼上的礼炮,不断从地面射向天空,几欲将浩瀚的群星淹没。

    这个世界如此广大,然而在那一瞬间,世界的中心唯有她们。

    林格的心中一片沉重。

    因为他站在后来的时间点上,早已知晓了故事的结局。

    “命运曾向我发出警告,但我却因自己的一时自大而遗忘了它的警告,既然如此,就毋怪它从我手中夺走什么了。”希诺的手掌缓缓松开,声音低沉道:“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使我一时忘却了那份沉重的代价,直至克莱儿患病的消息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我动用歌丝塔芙家族的势力,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挽回她的病情,可命运予以世人的惩戒并非轻易就能化解,因此到最后,除了让自己更加愧疚外,我似乎什么都没能做到。”

    希诺自嘲地笑了一声,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的是命运,但林格能感觉到,她对自身的痛恨,恐怕更甚于那个所谓的诅咒吧。

    “克莱儿是个坚强的女孩,即便面对如此不公的待遇,亦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脆弱的情绪,恰恰相反,还总是安慰我们这些朋友,让我们不要为她担心。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不愿让自己虚弱的模样成为大家心中最后的记忆,因此拒绝与任何人见面,但她唯独要求和我见面。我想或许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因为当我走入病房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希诺扭过头,向年轻人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我不怪你。”

    林格的心豁然颤动,难以想象那位少女在说出这句话时,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而被她原谅的希诺,又是否因这句话感到了些许救赎呢?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追求梦想的机会,失去梦想,就像飞鸟折断了羽翼、骏马离开了草原,或许一生都将在遗憾与后悔中度过吧。尽管有时候,追求梦想需要付出代价,但我宁愿倒在这条追逐的道路上,也不愿一辈子碌碌无为。谢谢你,希诺,你让我品尝到了梦想成熟时那甜美的滋味,尽管转瞬即逝,但对我来说,已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直到今日,希诺依然能完整复述出当时克莱儿的话,因为这段话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有时让她辗转反侧,有时又让她无奈释然。

    虽然克莱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原谅了她,但希诺却无法轻易原谅自己,她意识到自己那股对胜利的渴望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压制了而已,若一直认不清现实的话,迟早有一天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而此时的她,已无法再承担任何牺牲了。

    为此,她不得不中断学业,在同学的困惑与老师的惋惜中离开了本可以让她像个普通女孩那样活着的大学校园,返回夏多利庄园居住,并且遣散了所有的仆从与家族骑士。从此以后,偌大的庄园内,便只有她与祖父以及老管家韦伯三人,孤零零地生活着。即便是雷格拉姆小镇上的居民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记忆中那位乐观开朗而又才华横溢的大小姐了。

    少女在夏多利庄园度过了自己最青春年华的一段时光,每天都过着在外人眼中可谓无聊至极的生活,然而对她来说,却已是最宝贵的财富。人总是要牺牲许多后才会明白,有时候平静安逸的生活,是人世间最可贵而不可求之物。

    遗憾的是,即便是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未能持续太久。自偏执者雷纳德于特洛维尼卡遗迹重固兽的封印后,已过去三年,那黑暗中的影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由歌丝塔芙家族开启的宿命,亦将由歌丝塔芙家族的后裔终结,这是世界冥冥之中的法则。年老体衰的老家主已无力承担这个使命,于是希望自然落到了希诺的身上。彼时,某种神秘的预感告诉少女,若执迷不悟,仍妄图违逆命运的意志,那么这一次伱所失去的,将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粉碎了少女全部的勇气。

    “虽然,祖父大人曾数次对我说,若为践行使命,则必无惧牺牲,这亦是骑士的荣耀所在,可我无论如何,就是接受不了这种结果。”希诺自嘲一笑:“父亲与母亲的逝世,已带走我在这世界上活着的一半勇气,而祖父大人便是另一半了。如果为了这个使命,必须牺牲祖父大人的性命,那么我倒宁愿自己不是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了。”

    如果不是心灰意冷到一定程度,绝无法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林格默然,终于明白为何希诺收到萝乐娜的药剂时并不是那么开心,而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又为何会心存死志了。世界上再好的药,也无法医治命运,更无法医治一位老人坦然赴死的决心。

    为了胜利,必须牺牲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可他们往往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因为牺牲的人不是他们,才如此大义凛然。若真的将自己放在牺牲者的位置上,这份姿态又能够维持多少呢?

    只有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是真正的骑士,尽管他已经很老了。

    “祖父大人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成就歌丝塔芙家族七百年的使命,而我却一直不愿意妥协;祖父大人很倔强,恰好,我也很倔强。于是,我们就像在一张棋盘上互相对垒般,各自坚持自我的意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你们的出现。”

    提及这些从天而降的旅人,少女的嘴角边勾勒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似乎当时的她并未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外乡人居然会成为转机,让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你们,可能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重新接触风花球了,也不会出现在选拔赛的报名点,更不会遇到蕾拉,然后亲眼看到她在梦想的道路上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譬如过去的克莱儿。”

    “然而在这片土地上,在这片被先祖文斯男爵赋予希望之名的格兰吉尼亚大地上,心怀梦想之人,难道只有克莱儿而已吗?”

    少女的酒红色眼眸中,同时倒映出幽夜的冷光与温暖的烛光,这两种色彩混合在一起,使之更如一幅色调绮丽、光影唯美的油画般,闪烁着比天上星辰更加熠熠的光辉:“我一味地关注自己的亲人,执着于自身的心魔,却忘了文斯先祖遗承下来的祖训之一便是心怀人民。假如我不愿承担起消灭兽的使命,而令它破除了封印,到时候付出牺牲的,又岂止祖父大人一人而已呢?”

    “无数心怀梦想之人将因此死去,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像过去的克莱儿、如今的蕾拉一样,始终怀抱着对未来的希望,渴望着更加美好的明天,而守护这份希望,便是白棘花的使命。尽管教团联合不会坐视兽破除封印而不顾,他们也确实有能力将兽彻底消灭,然而那不是毫无代价的吧?教团联合中为此牺牲的人,难道就不算是格兰吉尼亚大地的人民、不算是我们歌丝塔芙家族应该守护的对象吗?我想,昔年与圣女大人并肩作战的希伯顿先祖,一定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只要牺牲我一个人,就可以守护许多人的梦想,真正的骑士难道不该如此吗?”

    少女将手掌按在胸前,感受着心脏平静的跳动,轻声道:“那时,我忽然理解了祖父大人的想法。”

    她没有说的是,同时也理解了父亲与母亲的想法。

    究竟什么时候,人才能从幼稚的幻想中脱离,获得真正的成长呢?至少希诺觉得,自己的成长正是从母亲死去的时候开始的,中间经历了父亲、老教官、克莱儿等人的死而开始反思,直到今日,才因为最后一个至亲之人的离去而结束。

    从此以后,名为希诺琴歌丝塔芙的少女在世界上再无依靠,但同时,她也终于成长为了一名真正的骑士。

    高尚而忠诚,坚毅而牺牲。

    在这墓园中每一座灰白色的墓碑,都是少女成长道路上缄默不语的见证者。

    白棘花束仍在老人的墓前微微飘扬,寂夜中传来枝叶婆娑的声音,遥远而飘渺,譬如海潮与浪花的鸣动。希诺轻声道:“我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我在这场战斗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又付出了多大牺牲,只是想询问你一句林格先生,假如你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想要邀请我加入你们的旅途,又是否为此做好了觉悟呢?”

    她凝视着林格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牺牲的觉悟。”

    林格闻言,不禁愕然,但不是因为希诺的问题,而是因为她的决定:“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希诺的眉毛弯了一下,像是被林格的反应逗笑了:“如果我不愿意,为何还要问你这种问题呢?现在是我在等你的回答哦或者说,是你们的回答。”

    “不。”

    林格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如果你和我们离开的话,歌丝塔芙家族该怎么办?白棘花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了吧?“

    “白棘花应当继承的,从不是这些庄园与田产,而是身为骑士的精神:捍卫正义,保护弱小。所以,当初的希伯顿先祖才能散尽家财,义无反顾地追随圣女大人,踏上一段很可能不会有归途的旅程。而只要白棘花的名声在此,无论现在散去多少财富,最终我们仍能屹立不倒,证明谁才是格兰吉尼亚大地上最古老的守护者。”

    希诺目光清澈,话语发自真心:“如今,我不过是在效法希伯顿先祖的事迹罢了。况且,起义战争只是危害着白城人民的和平,而你们所说的魔女结社与残酷的伊甸计划,却危害着整个世界的和平。我不愿意让战火再度燃起,但若是为了捍卫正义与保护弱小的话,自然该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与世界和平相比,歌丝塔芙家族的那点财富,确实算不上什么。

    林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道:“这件事,我需要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而且,要向我的家族骑士们坦白这件事,同时安排好家族财产的去处,说实话也需要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你们有很长的时间考虑不过说句实话,就算你们畏惧牺牲,不愿与我同行了,我也会独自一人踏上旅途的,与所谓的魔女结社对抗,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仍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伙伴。”

    “无论多么残酷的命运,都不会改变人的抉择。”

    少女深深地看了年轻人一眼,言语间颇有深意:“他们自身的意志才会。”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这就是爱丽丝的觉悟吗?

    希诺离开了,墓园内只留下林格一个人。

    虽然老家主死前要求葬礼尽量从简,因此省去了诸多繁琐的祭仪,但该有的哀悼还是必不可少的,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正在庄园宅邸内布置灵堂,点起幽然的长烛,摆上老家主的画像,以及一捧捧纯白色的白棘花束,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老家主的沉痛哀思。

    等到明日,希诺便会将这个消息对外界放出,邀请祖父大人昔日的友人包括雷格拉姆小镇上的居民前来哀悼,更不排除某些人听闻消息后自发赶来,到老家主的墓前默哀祭奠,尽管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此生与老家主的交集仅仅在于他们听说过这个名字罢了。

    社会交际往往便是如此,何况歌丝塔芙家族虽不强盛,但在格林德沃原野的名望却根深蒂固,几乎每一个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大展宏图的人,在实践他们的伟业之前,都会先考虑白棘花纹章的意见。过去,人丁单薄的歌丝塔芙家族甘于低调,使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接触,如今更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家主想要一个简单葬礼的愿望,似乎要因这些人的野心和欲望而破灭了。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希诺都会非常忙碌,这恰好给了林格等人充分的时间去思考一个问题:既然想要依靠胜利王权的力量,又是否拥有承受那个诅咒的勇气呢?

    至少,林格此刻还无法给出答案。

    老管家韦伯留下的烛灯,仍在空旷冷寂的墓园内燃烧,放出热量与光芒。年轻人的背影,缓缓在那座新立的墓碑前单膝下跪,手指轻抚过那捧柔软的白棘花束,眼眸微阖,再一度献上自己的哀思,只是听完了希诺讲述的故事后,这份淡淡的哀伤中,更多了几分敬佩的意味。

    在此之前,他唯一尊敬的人,只有自己的养父杨科先生而已。

    或许这二者本质相同吧,都是那种为了他人甘愿牺牲自己的人。

    沉默的一分钟后,年轻人重新睁开眼睛,起身离开了墓园。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昏沉烛光的尽头,只留下漫山遍野的柏树叶,在风中传彻开寂寥的回音。

    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林格这些客人们不方便在夏多利庄园留宿,只能趁夜色返回云鲸空岛。一路上,爱丽丝不断缠着年轻人,追问他和希诺两人私底下到底聊了些什么,是不是和主线任务有关?但林格一概不予回答,只说等返回云鲸空岛后,再召集大家一起商量。

    爱丽丝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而且她以为林格所说的“大家”只是少女王权们而已,但没想到他甚至连妖精深眠旅馆的三姐妹、天心教堂的莉薇娅修女、蕾蒂西亚的监护人奈薇儿女伯爵、以及草药园的代表小太阳都找过来了。

    就连住在风车塔房、不方便离开的依耶塔,都以另类新奇的方式参加了这场空岛群众的大会议萝乐娜在属于她的位置上放了一个紫色的海螺,而天使小姐手中还有另一个海螺,这两个被爱丽丝强制命名为“神奇海螺”的炼金小道具拥有远距离通讯的效果,让依耶塔不管身处何处,都能随时与外界沟通联络,可以说是除了那个望远镜以外,海栖公主难能可贵的拥有实际意义的小发明了。

    “其实原理非常简单。”萝乐娜向大家讲解自己的实用小道具:“共生螺壳兽这个种族,同一对孪生实体之间本来就拥有不可思议的感应能力,据说这是它们的种族天赋。所以利用它们的螺壳炼制而成的道具,自然也会具备类似的效果。不过这种海兽属于珍稀物种,平时很难见到,我从涅瑞伊得斯带来的螺壳就只有这一对而已,就算你们想让我再炼制一个,我也无能为力啦。”

    她摊了摊手,表面上是对大家说的,实际上眼神却看着爱丽丝,表达了什么意思,懂得都懂。

    只有爱丽丝本人,听懂了却佯装不懂,在那里暗自琢磨:这么好用的小道具,怎么可以给依耶塔独享呢?得找个机会毛过来玩一玩!

    正用神奇海螺与圣夏莉雅通讯、玩得不亦乐乎的依耶塔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刚刚拿到新玩具,转眼就已经被贼给惦记上了。林格倒是一眼看穿了爱丽丝在打什么鬼主意,却懒得揭穿,也不打算提醒依耶塔,主要是他觉得这些小道具虽然方便,却会让依耶塔逐步丧失离开风车塔房的兴趣。

    如果自己宅在风车塔房内,足不出户就可以享受正常人的生活,每天吃吃喝喝都有人照顾,闲得无聊了就用望远镜看风景,或者用神奇海螺和朋友聊天谈心,一个人感到寂寞时,还能找人来陪自己玩。如此舒适安逸的生活,难道随遇即安的天使小姐不会沉迷其中,彻底丢掉那颗偶尔还会进取一下的心吗?

    所以不妨就让金毛女仆给她一点深刻的教训吧,若是能刺激到天使小姐,让她下定决心走出舒适圈,更是大功一件至于之后她要如何承受依耶塔的怒火,就不关林格的事了。

    老实人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

    一群人将妖精深眠旅馆的一楼大厅占得满满当当,抢在老板娘借机提议举办宴会之前,林格直接开口道出了本次会议的核心议题,也就是希诺临走前留下的那个问题。他将自己与希诺在墓园内的交谈简单复述了一遍,隐去了少女过去的经历,着重提到了她的诅咒,然后询问大家的意见。

    听完之后,众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牺牲的诅咒啊。”萝乐娜推了一下镜框,透明镜片反射着大厅的灯光,给人一种深沉睿智的感觉:“难怪老爷子当时已心存死志,面对这种情况,再好的药物也没有用啊。”

    “人类真是个有趣的种族。”女伯爵奈薇儿抿了口红茶,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在他们的历史上从不缺乏自我牺牲以成全大义的英雄,每当我认为他们有多么卑劣时,就会有人重新让我认识到他们有多么高尚。这让我想起了墨托许的立国战争时期,在异类们的战争中,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连挣扎活着都很艰难,但仍有许多人挺身而出,为保护弱者而战。有些异类觉得他们很愚蠢,而尼奥却认为他们都是值得敬佩的战士,有资格与他分享胜利的荣耀。那位凡因德鲁先生若是生活在诸部落争战不休的年代,说不定也是位受人景仰的大英雄呢?”

    她的下巴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将红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对林格说道:“劳烦告知希诺小姐,来自半岛的银眼女伯爵对凡因德鲁先生的逝世深感遗憾,愿代表瓦伦希尔德家族在他的葬仪上献出哀悼倘若她不介意我是一名血族的话。”

    以歌丝塔芙家族对异类的态度,想必不会,据说洛瑟之林以前也有血族生活,只是那些血族都忍受不了白棘花的规矩,主动离开了这里。

    林格轻轻点头:“我会转告她的。”

    女伯爵便满意地收回目光,然后示意旁边的兔子先生为她空空如也的茶杯重新添上热气腾腾的红茶,似乎没有继续发表意见的意思。很显然,这就是她的态度了无所谓。

    她在人世间走过的岁月越是漫长,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就越少,在这座云鲸空岛上,唯独关心自己的乖孙女而已。倘若不是魔女结社咄咄逼人,说不定这位女伯爵在坑死了虚根沼泽的所有异类后,仍会带着蕾蒂西亚在半岛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隐居呢。

    但其他人没有办法像她那么随性,特别是同为少女王权的人们。

    希诺的王权让她们为之惊叹,而牺牲的诅咒又让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女有些畏惧。

    “胜利王权啊”奥薇拉呢喃道,目光有些失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要愿意战斗,就一定会取得胜利,这不恰好是我们最缺少的东西吗?有希诺在的话,就彻底不用害怕魔女结社了吧?”

    确实如此。

    不少人颔首表示认同:一直以来,他们最缺少的东西便是战力,虽然有爱丽丝神奇的游戏机与卡带,有萝乐娜的后勤保障,有作为中坚力量的女伯爵奈薇儿,还有作为最终保险的依耶塔,以及掌握着妖精魔法、某些时刻能够发挥奇效的旅人妖精三姐妹通常来说,只要不是发了疯想要称霸世界,在西格利亚大陆横着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谁让他们的敌人更加强大呢?

    掌握着西陆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政治、经济、文化与军事资源的庞大教团,由无数人类精英中遴选出来的使徒与哲人组成的魔女结社,引导魔女结社的触手暗中侵蚀历史轨迹的八位魔女,以及那超越人类想象力、难以靠人力抗衡的构装机甲和这个阵容相比,空岛阵容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用爱丽丝的话来说:“人家是银河战舰,我们是小破船。”

    金毛女仆眉头紧锁,难得摆出了一副正经态度:“说实话,不搞点作弊代码之类的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和魔女结社打。”

    而希诺的王权,不就是最强力的作弊代码吗?

    都不是什么锁头锁血自瞄无限道具无限金钱之类小打小闹的挂了,而是战斗必胜挂。你前面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都是为了在战斗中取得优势吗?可是还有很多铸币菜鸟开了挂也被爆杀,这时候就体现出希诺的王权有多么强悍了。

    爱丽丝甚至已经在想,要是把希诺一个人放到战场上,和魔女结社的八位魔女、数量不明的构装机甲以及百万圣教军单挑,会不会赢的人也是她呢?

    根据希诺自己的描述以及她对战合成魔兽奇美拉的情况来看,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呀。

    当然,魔女结社不可能那么蠢,她们早就掌握了关于“主骑士”的情报,自然不可能将所有力量投入一片战场,被希诺来个一锅端。主骑士再强,也只有一个人,能够主导的只有一场胜利,如果在同一时刻展开了十场战斗,希诺理所当然地赢下了她的那场战斗,但剩下的九场战斗全输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这就是所谓战术与战略上的差距,估计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拥有主骑士作为战力保障的创世女神教,才会输给魔女结社。

    但是!

    假如、假如魔女结社多给了创世女神教一点喘息的时间,说不定结局就大不相同了。希诺的王权不仅代表胜利,同时还代表着希望与无限的可能性。在百战百胜的光环下,追随主骑士的信徒们将会变得多么狂热?逐渐壮大的创世女神教能够吸纳多少信徒?而又会有多少原本就与魔女结社敌对、只是苦于实力不足的势力,愿意加入她们的阵营共谋大业呢?比如那个什么所罗门成立的十三隐士会,到目前为止与魔女结社的交锋,好像一直都是输输输,如果给他们一个希诺,难道他们会不要吗?

    要怪就怪GI社开发游戏的时候设计出了这么破坏平衡的角色吧。

    官方给的外挂,难道就不算外挂了?

    爱丽丝曰:关你屁事!

    只要希诺加入她们的阵营,那么,曾经硬实力严重不足的云鲸空岛,就会瞬间获得与魔女结社正面抗衡的战力,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只要一想想,爱丽丝就激动得浑身战栗因为她是一个天才玩家,而众所周知,天才玩家最喜欢打游戏作弊了。

    不管是游戏内的BUG、邪道玩法、轮椅武器以及金手指,或是游戏外的恐吓、威胁、收买、乃至趁对手不注意时偷偷吓唬她让她操作变形奥薇拉&依耶塔:,只要能够赢下这场游戏,那么,我天才玩家愿意抛弃良心、尊严、节操、或者电子龙等一切可以抛弃的东西!

    这就是我爱丽丝的觉悟!

    伱们有没有这样的觉悟啊我想问问。

    给点喵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这是一场赌博吗?

    拳打教团联合,脚踢魔女结社,打遍东西大陆无敌手,我得希诺,真如虎添翼也!

    想到这里,爱丽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然而,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林格仅用一句话便给爱丽丝浇了盆冷水:“代价太大了。”

    胜利的代价是牺牲,而且根据希诺的说法,牺牲者的范围很可能是以她人际交往的圈子为中心,由不可预测的命运随机选中的。否则,少女就没必要离开苏米雅大学、淡化与同学们的交往、甚至遣散夏多利庄园内的所有家族骑士与仆从了,她所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缩小自己的交际圈。

    直至最后,仍留在少女身边的人,只有她的祖父以及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韦伯了,这两人都忠于歌丝塔芙家族的使命,并且都对希诺寄予厚望,即便为此牺牲,亦不会有丝毫怨言。而在这对主仆之间,命运最终选择的,是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如果我们要接纳希诺,就必须同时做好牺牲的觉悟。”年轻人瞥了金毛女仆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似乎只是在提醒:“这是真正的死亡,与你平时打游戏可不一样。在游戏中,你大可以把死亡当做家常便饭,但这是现实,我希望你能谨慎考虑后再发言,爱丽丝。”

    “唔。”果不其然,爱丽丝深深皱起了眉头,略微感到棘手:“也没有当做家常便饭吧我的技术还是蛮好的,最近已经很少GAMEOVER了。”

    该关心的是这个?

    林格有点不想理她了。

    不过年轻人的话确实令金毛女仆感到一丝触动,她抬头环顾四周,同伴们的身影映入眼中,连同声音与气息一起,都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这和虚拟世界中的人物立绘或像素模型不同,与仅仅是背景板的那些路人角色也不同,她们曾一起经历奇妙的冒险,一起面对强大的敌人,一起在云鲸空岛上嬉戏打闹,留下无数美好的回忆。

    和穿越最初时不同,爱丽丝已无法将她们视为单纯的游戏角色了,就算是游戏角色,相处久了也会有情感的,何况她们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呢?如果此时告诉爱丽丝,她们不久后会在伱的面前牺牲,彻底消失,那她一定会非常难受,就像,就像就像第一场游戏中,林格死于吸血鬼菲雅莉手中时的感觉一样。

    爱丽丝不喜欢悲剧,她更希望大家整整齐齐地迎接HAPPYENDING,然后在煽情的背景音乐中将大家的笑容定格,作为游戏通关的纪念。也就是说,一场王道的冒险必须要以一张完整的全家福合照落下帷幕,这样才算圆满。

    而希诺的王权与诅咒,明显与这条道路违背了。

    想要获得胜利,就一定得付出牺牲吗?GI社的设定还真是充满恶意啊,而且好像天蒂斯也说过类似的话,甚至不止一次试图让我们接受这个道理,难道那时候她就预感到了现在的困境,所以提前提醒我们?

    不行,我要是接受了这种设定,不就和魔女结社没什么两样了吗?魔女们说为了大业可以牺牲一切,难道我也要说,为了胜利可以牺牲伙伴吗?

    那么,要拒绝希诺入队?

    好像也不行。且不说爱丽丝无法拒绝如此强力的官方外挂,希诺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不能加入云鲸空岛的话,就会独自踏上对抗魔女结社的道路,但昔年拥有七位圣者的创世女神教都败给了魔女结社,她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

    最重要的是,如果希诺不入队的话,主线任务该怎么办?

    天之圣堂的门扉可需要七位少女王权才能打开啊,进不去天之圣堂,她们就见不到女神,见不到女神,就没法请求祂出面收拾残局,从这一点看,即便只是作为“钥匙”,少女骑士也是队伍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咦、等等?

    爱丽丝忽然发现了盲点,眼前一亮:“我明白啦!”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副“你又明白了什么”的表情。但爱丽丝可不是虚张声势,她这回是有备而来:“我发现我们都走入一个误区了:那就是过分看重了希诺的战力,却忽略了她真正重要的作用!”

    说到兴起处,金毛女仆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抱胸,虎视全场,气势犹如古代墨托许帝国那些向市民宣扬自己宏图伟业的雄辩家般高昂激情:“首先要明确我们的目标,我们辛辛苦苦集齐七位少女王权的目标是什么?那就是开启天之圣堂的门扉,唤醒沉睡的女神!只有集齐七位少女王权,这个目标才能实现,从这一点来看,小太阳是可以替代的,而希诺是不可缺少的!”

    抱着花盆无辜躺枪的小太阳闻言勃然大怒,但也仅是怒了一下而已,并没能打断爱丽丝的滔滔不绝:“那么我们唤醒女神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当然是借助女神大人的伟力,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魔女结社的威胁啊!并且我们距离这个目标已经不远了,只要希诺入伙,就只差开门这个步骤而已。所以,既然魔女结社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久了,那希诺还有什么战斗的理由吗?既然她没有战斗的理由,所谓的诅咒也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那样不就是无人牺牲的HAPPYENDING了吗!”

    她慷慨陈词,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后,攥紧拳头,露出一副“我真是个天才”的表情:“我真是个天才!”

    已经说出口了。

    “爱丽丝小姐的意思是,”莉薇娅修女迟疑地问道:“让希诺小姐加入我们,但不让她参加战斗,只是作为开启门扉的钥匙?”

    “没错,就是这样!”

    爱丽丝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很欣慰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博大精深的思想。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把希诺当成了工具人的样子,但至少好过死队友吧?而且希诺那么温柔善良,肯定也不希望伙伴们因自己的诅咒而牺牲,如此说来就是两全其美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奥薇拉若有所思道:“真亏爱丽丝你能想到这一点呢。”

    虽然她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但好歹是在夸奖自己,天才玩家便不予计较了,还仰起小下巴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谁还敢说我爱丽丝智商不够的,都站出来好好见识一下我这惊世智慧罢!

    大家都觉得爱丽丝的建议颇具可行性,是个不错的方法,只有林格和圣夏莉雅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爱丽丝的想法固然很好,可还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她没有考虑到当事人的意见。骄傲如希诺,能否接受自己在队伍中只是个吉祥物的定位呢?那位少女的骨子里有一种真正的骑士精神,无畏的勇气与坚定的信念,倘若真的遇到了什么危急情况,她能够坐视同伴们在前方战斗,而自己却待在安全的地方,当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吗?

    二是她把结果设想得太美好了,似乎只要女神出手,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然而问题在于,女神真的会出手吗?或许魔女结社的所作所为以及灭绝魔力的伊甸计划,其实就是祂在暗中授意执行的呢?若非如此,第十五位少女王权,现实魔女天蒂斯从何而来?凡人可没有创造少女王权的力量,宇宙中掌握着这般伟力的,仅有那位沉睡的女神而已。

    甚至林格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高,因为爱丽丝她们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只要集齐七位少女王权就可以开启天之圣堂的门扉,而魔女结社有八位,已经凑够了这个数量。

    所以魔女们很可能在圣夏莉雅她们苏醒之前,便已开启过天之圣堂的门扉,将女神沉睡后的种种事端与大地之上混乱的局势告知了自己的母亲,这使伟大的创世女神对自己创造出来的生命感到失望了,于是才创造出第十五位少女王权天蒂斯,让她来为这个世界清除腐败,回归无垢的模样。

    不过这与绯珥的自述矛盾,她声称自己在天变之灾后转生为凡人,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与力量,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天蒂斯将她唤醒,这就意味着天蒂斯的诞生其实远早于少女王权们的苏醒。所以另一种可能性是,魔女们并没有开启门扉,只是女神经历漫长的沉睡后自发苏醒了,并同样对这个混乱的世界感到失望,于是才创造出第十五少女王权天蒂斯,让她去唤醒失落世间的少女王权,净化这个腐败的世界。

    然而天蒂斯唤醒少女王权们之后,内部却产生了分裂,秩序王权不认可如此疯狂的计划,她们仍然愿意相信凡人,而混沌王权则因圣图弥的背叛,彻底失去了对凡人的信任,更愿意相信同为姐妹的天蒂斯。于是双方站在了对立面上,互相对抗,直至索森山脉之战,创世女神教彻底覆灭,迎来失败。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背后都有那位创世女神的影子,这是确凿无疑的,而祂对魔女结社和伊甸计划的态度,便将决定这趟旅程的结局。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推测,似乎不会如爱丽丝想象的那么美好。

    既然如此,为何林格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大家,而是坚持原本的计划,仍欲前往天之圣堂觐见女神呢?

    因为他在赌。

    赌女神的态度并不如魔女们那么坚决,祂极有可能也在犹豫当中,否则,就没必要将灭绝魔力、净化世界的任务交给少女王权们了。以祂的伟力,大可亲自出手,尘世文明面对魔女们的力量,尚且捉襟见肘,节节败退,在伟大的创世女神面前,自然更无反抗的余力。

    赌赢了,还可以劝说女神回心转意,放弃伊甸计划,皆大欢喜;赌输了会怎样?并没有这个选项,因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判断题你以为林格还有其他选择吗?从他离开索森山脉却见到秩序天平的仲裁官在追杀沃土宗行者罗谢尔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云鲸空岛上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天真,竟觉得自己还能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其实林格从没有这么觉得,这个理智的年轻人只是比其他人更早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罢了。

    他并不是一个赌徒,只是有时候命运逼迫他上场进行豪赌,但年轻人参与这场赌局的底气在何处呢?并不是已经集齐的七位少女王权,也不是摩律亚人所谓“精灵之王”的传说,而是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长桌,落在对座的梅蒂恩身上。此时,粉发小女孩正低声和小伙伴们讨论着什么,偶尔还会回头询问莉薇娅小姐的意见,每当修女温柔点头,表示赞同时,她便会露出开心的笑容,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又怎可能得到真灵派上一代圣子的追随呢?尽管这个教派已经名存实亡,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依旧继承了万物有灵论中最核心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万物有灵论体系中,教义最贴近女神教义的一个派别了。

    可是梅蒂恩自己知道吗?

    她是个懂事的女孩,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一个人默默承担,除非那件事在她看来非常重要,甚至比她自身的感受还要重要,比如关于杨科先生以及天心教堂的事。正是这样的倔强,让林格难以放下心来。

    如果可以的话,林格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但世事怎能尽如人所愿呢?

    或许不久后的将来,她就会

    年轻人不愿继续想下去了,他收回思绪,才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正在等待他的回答。他便抿了下嘴唇,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我会传达给希诺的。”

    “不过。”

    “我并不保证她一定会答应。”

    给点喵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害羞了吗?

    最终大家还是接受了爱丽丝的提议,因为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魔女结社太过强大,数千年来的漫长耕耘,早已让这头庞然巨兽的触手延伸到了世界的各个领域,它不再只是个单纯的隐秘结社,更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无数人依附着它,就像藤壶攀附巨船,构成了最坚硬的保护壳教团联合、大布列塔王国、明德利亚斯、白城共和国、东大陆联合军、乃至那些从殖民战争中受益的商团与大企业,无论他们是否知情,都已被捆绑在这艘船上,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了魔女结社在世俗界的掩护与臂助。

    想要触及阴影中真正的敌人,就得先把这些顽固的藤壶从船身上剥离,然而如此伟业已不亚于远古时代的天人灾祸再续、或中世纪时的蒸汽圣战重启,又岂是几个小小旅人凭一腔热血便能做到的呢?即便有希诺在也不行,因为她手中握紧的是胜利,而非奇迹。

    将对抗魔女结社的希望寄托于创世女神的身上,不能说是无奈之举,只能说是众多不智的选择中唯一明智的一个了。

    打定主意后,即便某些人还心存疑虑,亦没有表示反对,于是这场关系着空岛命运的会议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几乎是同一时刻,蓄谋已久的老板娘终于找到机会,站出来宣布要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提前庆祝希诺的入伙。当年轻人提醒她,希诺其实还没有入伙的时候,她则表示:没关系,这次是提前庆祝,等她正式入伙的时候,还会有一场更加隆重的欢迎宴会,大家可以尽请期待哦呵呵呵。

    把大伙儿都整无语了。

    顺便一提,“入伙”这个词是爱丽丝提出来的,因为简单易懂的缘故,被大家频繁使用,只有林格觉得这个词不太好,总给人一种黑恶势力互相勾结的感觉。

    或许是事实也说不定?

    旅人妖精的宴会向来欢快随性,没有那么多规矩,何况由于老板娘谢丝塔小姐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性格,妖精深眠旅馆自上到下,无论是负责宴会筹备工作的三姐妹与兔子先生们,还是负责蹭吃蹭喝的无良住客们,都早已习惯了这套流程,并且很自觉地承担起了各自的任务。像爱丽丝已经开始暴饮暴食、墙角的盆栽乐队已经开始轮流播放歌单上循环了无数遍的经典老歌、蕾蒂西亚已经因为只吃肉不吃菜而被自己的奶奶追得满场乱跑、酒保小姐已经开始向顾客们推荐自己的得意之作

    每次看到这些熟悉的画面,林格都会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的世界之中,或者干脆不是在参加宴会,而是在大学课堂上解答某道数学难题,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公式化的味道。

    哦不对,今天的宴会上还多了一个原本没有的环节:一直都很想参加宴会但无法参加宴会的依耶塔,正通过神奇的海螺,喋喋不休地向大家传达着她的羡慕与不满,而萝乐娜似乎把这些抱怨的话当成了助兴,依耶塔说得越起劲,她就吃得越开心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小羊没有主人的约束,在餐桌主要是它的主人觉得一只羊不该吃这些东西,平时都只让它吃青草和苹果,尤其喜欢和爱丽丝抢东西吃,看到爱丽丝被自己抢走食物后气得牙痒痒的表情,它的脸上便会浮现出人性化的得意之色;小太阳抱着自己的花盆在厨房门边鬼鬼祟祟,似乎想找机会偷偷溜进去,然后嘲讽一下那些一直和自己很不对付、但马上就要被做成菜端上桌的热辣辣洋葱与火爆辣椒,由此来看,草药园的内部竞争关系也是非常恶劣的;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格洛丽亚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白夜,似乎想让她也感受一下宴会的热闹气氛,但高冷的灰发少女面对这番群魔乱舞的景象,只是轻轻从口中吐出“白痴”两个字作为评价,然后便靠在墙边,双手抱胸,一脸冷漠地聆听着盆栽乐团的演奏,似乎并没有换回去的意思。

    她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给盆栽乐团的成员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明明演奏了无数遍的曲子竟因为心神慌乱而有些走调了。而每当演奏中出现一丝瑕疵时,少女便会立刻投去匕首般锐利的视线,将那位失误的成员吓得浑身叶片一颤,有种被猎食者盯上了的感觉。

    希望希诺入伙以后,看到这幅景象,不要对这个团伙失去信心吧。

    林格内心叹了一口气,如此祈祷。

    与此同时,有个人也在发出类似的感慨:“真是热闹的景象呢。”

    圣夏莉雅不知道何时走过来,在林格的身旁坐下,手中捧着一杯谢丽娅的得意之作,转头对年轻人说道:“每次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我都希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林格,你不这么觉得吗?”

    林格闻言挑眉,意有所指:“那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真不差。”

    “呵呵。”

    圣夏莉雅抿嘴一笑,双手捧起透明玻璃杯,轻轻喝了一口杯中的冰水,目光则深深地凝视着大厅内热闹的景象,似乎如她所言,想要将这幅画面记录下来,保存在脑海里,永远都持续下去,不要结束。

    林格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多少有些理解她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问道:“以你对女神大人的了解,伱觉得我们说服祂的几率有多高,圣夏莉雅?”

    圣夏莉雅怔了一下,大约没有想到林格会把问题说得如此明白,不留余地。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了一丝迷惘的神色,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低下头,凝视着杯中的冰水,那冷冽纯澈的色彩,正如她的记忆般透明:“虽然我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大概在我诞生的三年后,祂就告诉我们,自己即将进入漫长的沉睡,并将守护镜星世界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在此期间,祂教导我们如何掌握自己的力量、如何维系世间法则的运转、以及如何控制宇宙魔力循环的平衡。但是这种学习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因为我们都是祂的女儿,被祂赋予了生灵的情感,有的人调皮,有的人粗心,还有的人缺乏耐心,其实那时候给祂添了许多麻烦吧。但母亲从来没有责怪我们,祂会温柔地包容那些调皮的孩子,微笑着鼓励那些粗心的孩子,然后宽容地对待那些缺乏耐心的孩子。印象中的母亲,有一种慈爱而包容的气质,从没有人见过祂生气的模样,只是偶尔偶尔祂看向我们的眼神中,会带着一种无比复杂的悲伤,我至今仍不知道,这种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随着对回忆的叙述,圣夏莉雅的眼神也跟着悲伤起来,但她不是因为母亲的悲伤而悲伤,而是为自己明明看出了母亲的悲伤,却无法给祂任何回应与安慰而感到悲伤。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生活在天之圣堂,生活在女神的怀抱之下,她感到无比安逸与幸福,从不知晓悲伤为何物,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和安慰。直至坠入人间,体会了诸多信赖和背叛后,这些一直生活在天上的少女,才终于明白自己生来即被赋予的情感,究竟是多么复杂的事物。

    很巧的是,年轻人也是一个不知何为安慰的人,所以此刻的他,只能选择转移话题,来分散少女一直沉浸于回忆中的注意力:“所以,你觉得以女神大人的性格,不大可能制定所谓的伊甸计划吗?”

    “恩。”圣夏莉雅轻轻点头,随着这个动作,小巧精致的下巴在透明冰水中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母亲大人不仅深爱着我们,同样深爱着这个祂创造出来的世界,以及尘世大地之上无数鲜活的生命。我想,就算祂确实对世间的混乱感到失望了,想要收回那些赐予凡人的魔力,也绝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策略。”

    “你认为,这都是天蒂斯的擅作主张?”林格皱眉:”可是这样无法解释天蒂斯的诞生,以及女神为何始终隐于幕后,不愿露面。”

    如果祂没有阻止魔女结社的话,就说明,至少对伊甸计划采取默认的态度,这就足够反映许多问题了。

    圣夏莉雅闻言沉默,这正是她始终纠结、无法释怀的地方。那位温柔到包容一切的母亲,真的会因一时的混乱,便失去对凡人的信心吗?

    “很久以前,”她忽然道:“我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天蒂斯,并质问她,母亲绝不可能同意你的计划。”

    年轻人迅速反应过来,这里的很久以前,应该是指少女王权们最初被天蒂斯唤醒,现实魔女邀请她们加入伊甸计划的时候,他下意识问道:“那么天蒂斯的回答呢?”

    圣夏莉雅深深地看了年轻人一眼:“她告诉我,这不是母亲是否希望我们去做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去做的问题。”

    不是女神希望她们去做,而是她们必须去做为什么?

    林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能继续询问圣夏莉雅,但牧羊少女却缓缓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愧色:“后面没想起来。”

    看着年轻人哑然的表情,她有些失落道:“抱歉,林格,要是我能想起更多记忆就好了。”

    那样确实更好,圣夏莉雅你要继续努力啊面对失落无助的少女,即便苛刻如林格,也无法说出这种残忍的话。所以他仅是稍作犹豫,便开口劝慰道:“没关系,至少你已经想起了最关键的地方,看来白夜的入梦还是很有效果的。”

    “恩。”提到这件事,圣夏莉雅的精神稍微振作,说道:“白夜很努力,最近一直都在帮助我们入梦,自己却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本来想关心她的,但她一见到我就跑了,换成格洛丽亚来面对我,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或许,我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不,我想她对所有人都那个样子。”

    除了格洛丽亚。

    话说回来。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白夜呢?”林格不着痕迹地看了靠在墙边的灰发少女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问道:“她是个很难接触的人吧,对你来说尤其是。”

    白夜在这个团体中属于异类角色,整座云鲸空岛上,除了格洛丽亚以外,也就林格偶尔能和她说上两三句话了。若不是格洛丽亚私底下透露,白夜经常偷偷和那只叫小白的灰羽隼说悄悄话,并且有时候对萝乐娜的恶作剧表现出了明显的欣赏,说不定大家都会怀疑她其实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呢。

    “或许是这样,可我是她的姐姐呀。”圣夏莉雅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姐姐当然应该关心妹妹,你觉得我做错了吗,林格?”

    从普世的道德观念来看,并没有错,唯一值得商榷的地方在于,白夜究竟认不认你这个姐姐。

    林格忽然想起什么,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圣夏莉雅,你的记性应该不差?”

    “当然,我现在不用课本就能给梅蒂恩她们上课了。”

    “那你应该还记得,白夜并不是少女王权,而是从诅咒中诞生的人格这件事吧?”

    “一旦格洛丽亚的诅咒解除,白夜恐怕会随之消失”

    “不会的。”

    圣夏莉雅头一次打断了林格的话,她表情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她虽然是从诅咒中诞生的人格,但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是吗?而且还一直保护着格洛丽亚,帮了我们许多忙,所以我绝不会让她消失。”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等回到天之圣堂后,我会拜托母亲,为格洛丽亚消除诅咒的同时,保留白夜这个人格,甚至请母亲为她塑造一个身体也可以。那样,就算她自己不愿承认,我也算是她的姐姐了吧?”

    圣夏莉雅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得意,抬头看了墙角的灰发少女一眼。此时,白夜仿佛也察觉到了来自她的视线,目光穿过大厅遥遥投来,两人的视线恰好在半空中对上,圣夏莉雅便向她露出了一个姐姐式的温柔微笑自认为的,白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目光,嘴巴动了动,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她害羞了。”圣夏莉雅笃定道。

    林格:“”

    这对女神的要求,好像有些太高了?

    给点喵

    本章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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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之国的爱丽丝介绍:
你说得对,但是《AliceGame(爱丽丝游戏)》是由游戏指令工作室自主开发的一款完全潜入式开放世界RPG冒险游戏。故事发生在一个被称为「大布列塔王国」的蒸汽奇幻国度,在这里,被金苹果选中的人将被授予「天命」,导引王权之力。你将扮演一位穿越游戏世界的神秘角色,在自由的旅途中邂逅性格各异、能力独特的少女们,和她们一起冒险、增进经验(雾),拯救这个被魔女暗中操控的世界——同时,逐步发掘「少女王权」的真相。蒸汽之国的爱丽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蒸汽之国的爱丽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蒸汽之国的爱丽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