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妖尊
“是裴师兄吗?”一个身着素白色长锦衣的女子挤出人群,怔怔望向冲过来的壮汉。
“裴师兄,真的是你,你,你没死呀!呜呜——”女子忽然双手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陈师妹,是我,我是裴简。”裴简来到女子面前,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却在她身后急切的寻找。
一名浅黄纱裙、身材娇小的女子出现在视野中。
“裴师兄——”女子泪眼汪汪的喊了声。
“黄师妹,”裴简强笑道,神情却开始有些不安:“阿兰呢?你们,你们的薛师姐呢?”
“薛师姐,她,她……”黄裙女子眼泪簌簌流下,声音哽咽,半天说不出话。
“阿兰呢!她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在这里?快说呀!”裴简心头闪过不详的预感,勐地向前抓住女子双肩,使劲催问。
“薛师姐,她自尽了。”一旁的陈师妹低声说道。
“不——”裴简怒吼道:“她怎么会死?她答应过我的,兰儿,兰儿……”
一朵珠花出现在陈师妹手中,男儿的吼声戛然而止。
“这是薛师姐留给你的,她说,”陈师妹泣不成声:“她说她对不住你,这朵兰花,她,她不配戴——”
陈师妹再也说不下去,嚎啕大哭。
裴简艰难地从女子手中接过珠花,紧紧握在手中,脸上是无尽的痛悔与悲愤:
“兰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呀!”
双手抱头,慢慢地蹲了下去。
呜咽声隐隐传出,如荒野中受伤的野兽。
……
这一幕被杨珍看在眼里。
实际上,广场中正在上演的悲欢离合,远不止裴简这一处。无数的女子被囚徒们从人群中认出,相拥而泣,又哭又笑者,比比皆是。
杨珍不忍再看下去,心有戚戚,四处观望。
一艘巨大的飞舟,停靠在前方鼎耳之上,比寒蕤那艘还要长出十来丈。
高大魁梧、气度雍容的中年道士,面目冷峻地望着下方乱哄哄的人群。
在他身旁三丈外,还有一位肤色黝黑,神态却极威严的老者负手而立。
这老者一身黑衣,身材矮小,站在那中年道士旁边,一不留意很容易忽视过去。然而,目光一旦落到他身上,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团团扭曲拉伸的漩涡,顿时精神恍忽,似乎要追随那漩涡而去。
杨珍打了个激灵,从失态中恢复过来,再定睛看去,登时心中一凛。
这老者,与方鼎正面那副巨画下方的老人,形貌姿态几乎一模一样!
天地造化炉,以人首蛇身的女娲为尊,高居九霄之上,而下方的人物,则各不相同,大多数会绘上炉鼎的主人。
这既是传承,也是祈求女娲的护佑。
所以这老者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妖尊!
山之域至高无上的存在,统御整个妖族的至尊!
六阶化神!
就在这时,老者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杨珍心神一阵颤栗,似乎被一枚尖锐的长针勐地扎入,寒气袭体,痛彻心骨!
他心中大惊,连忙低下头,再也不敢朝那个方向张望。
良久,身体才渐渐恢复温暖。
化神之威,恐怖如斯!
……
“古铮,还有多久?”飞舟之上,老者沉声问道。
“圣尊大人稍候片刻,很快就会完工。”中年道士不慌不忙道。
不过,将下方一名手下唤过来之后,语气却没那么从容:
“去问问你郭师兄,何时安放岁月流砂?”
“是!”那弟子应道。不到片刻匆匆回来,禀告道:
“师尊,郭师兄说阵法已布设完毕,马上就可安放。”
“嗯,”古铮点点头,嘱咐道:“去告诉你师兄,岁月流砂,一黑一白,阴阳消长,生生不息。安装这两种石子时,务必一对一对同时进行,切不可弄混了次序,也不可拖沓耽误了时辰,否则,唯他是问!”
“是。”这名弟子面色一肃,大声应诺。
妖尊抬头看了眼天色,默不作声。
日头冉冉升起,阳光像一条条金线,纵横交织,洒满整个原野,也斜斜照射进鼎腹之中。
古铮不时抬眼看向红日,神情开始变得不安,额头有细微汗珠渗出。
“古真君,稍安勿躁。老夫三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老者风轻云澹道。
古铮趁机擦了把汗水,勉强笑道:“圣尊教训的是,弟子着相了。”
眼角却注意到方才那名弟子正快速奔来。
“启禀师尊,岁月流砂已安放完毕,郭师兄检验无误!”
“好!”古铮抚掌赞道,转过身朝老者双手拱合,喜滋滋道:“恭喜圣尊,福寿鼎,铸成了!”
随着他这一声恭贺,方鼎上下,无数弟子跟着唱道:
“恭贺圣尊,福寿鼎成。长生不死,仙福永享!”
“恭贺圣尊,福寿鼎成。长生不死,仙福永享!”
“……长生不死,仙福永享!”
“……仙福永享!”
声音铺天盖地,响彻云霄,广场中沉浸在悲欢离合的囚徒们纷纷抬头,错愕地四下张望。
有人这才注意到飞舟上的老者,心中更加惊惶,直觉有大事将要发生。
杨珍陡然色变。
“熔融炼化,提取本源……”衣衣当日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
再联想此刻听到的福寿鼎名,以及“长生不死,仙福永享”的贺词,他即使再懵懂,也明白了对方想要干啥。
提取生命本源,供这老头一人享用,益寿延年!
……
“诸位辛苦了。”妖尊脸上看不出喜怒,伸手往下压了压,恭贺声逐渐稀疏。
“开始吧。”他朝古铮身后望过去,语气中带着些征询的意思。
“回禀圣尊,此刻已接近午时,今日又恰逢九月初一,草长马肥,阳气升腾,这些个囚徒,也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刻。这时候开始,事半功倍!”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回应道,正是寒蕤,不知何时她也来到了船上。
“很好。”妖尊点点头。
“请圣尊封禁此鼎。”古铮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声喊道。
妖尊一言不发,大袖一挥,一个方形的盖子凭空出现。
这盖子浑身漆黑,打着转飘向半空,越转越大,中间篆刻的“福寿”二字,以及四周精美的盘龙纹和饕餮纹也随之显现出来。
最后一直变到与巨鼎开口一般大小,方才不再旋转,悬浮在巨鼎上方,缓缓下落……
第四十章 妖尊的图谋(大章求订阅)
“他们要干什么!”
方鼎之中,所有人都意识到大事不好。大祸临头的恐惧,让人群惊慌失措,尖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裴简从悲恸中惊醒,骇然注视着徐徐逼近的鼎盖,虎目中怒焰升腾。
“啊——”仰天长啸,声音悲愤而无奈。
因为,不管是咆孝,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向上纵跃,这些双足被缚的囚徒,根本无法翻越那七八十丈高的屏障。
再说,就算你有那本事飞上去,在化神、元婴等大能的瞩目之下,莫非你还能逃脱?
这不,在那近四百人的炼器坊弟子中,就有几个私藏了飞剑的,挣脱掉同门师兄弟的拉扯和阻拦,在他们的谩骂声中,驾驭着飞剑摇摇晃晃朝上方飞去。
结果才蹿出不足十丈高,便仿佛撞上一道无形的屏幕,飞剑失去控制,整个人翻滚着摔落地面。
“我们是炼器坊的学徒!不是囚犯,快放我们出去!”弟子们大吵大叫。
没有任何回应,那鼎盖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下落。
“我们上当了!”有人终于醒悟。
“骗子!说什么一月三千灵石,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都是骗我们的!我真傻呀,我居然去相信妖物的鬼话,我这是活该啊,哈哈!”
有人状若癫狂,痴痴傻笑,喊出的却是每个学徒的心里话。
是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使是需要你付出辛苦得到的馅饼,你也要看清楚,发馅饼的是什么人。
“子魁老鬼,你骗了我们,你不得好死!”有学徒喊出妖尊的名字大声诅咒。
然而,徒劳无用。
就在鼎盖即将合上的刹那,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尔等只能存活一人。谁留在最后,谁就活命。”
“轰”,鼎盖终于落下,将巨鼎严严实实覆盖住,没有一丝光线透出,那声音顿时变得缥缈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
绝望,瞬间笼上无数人心头。
哭闹声、咒骂声、狂笑声、悲呼声,吵吵嚷嚷混杂在一起,仿佛末日降临的世界。
黑夜也给了某些人作恶的勇气,人性的自私毒辣在这一刻原形毕露。
“啊!”喧嚣中忽然传出女子凄厉的惨叫。
“覃师姐,你怎么了?是谁,谁杀死了覃师姐?啊——”
话音未完,这人同样一声惨叫,显然也遭了毒手。
数道火光打出,将声音来源处映照的若明若暗。
一对男女依偎着倒在地上,衣襟上鲜血淋漓,男子的身躯犹在抽搐,愤怒而又无力地望着四周。
旁边几名修士神色张皇,看不出谁是凶手。
“这是谁干的?”有人厉声质问。
沉默。
“咱们只有一个能活,只有一个能活,哈哈哈……”有人忽然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妖族不但将他们圈禁在一起,还要将这里当作养蛊的战场,要他们自相残杀!
好歹毒的心思!
有人立即紧张地东瞧西望,悄悄挪动脚步,和身边人拉开距离。
可是,上万名修士挤在这么一个方寸之地,每个人又能抢占多少空间?
还有人面皮抽动,目露凶光,不怀好意地四处打量。
囚徒之中,原本就有很多亡命之辈,生死搏命,对这些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娘的!死就死吧,老子要大战一场,死个痛快!”一名虬髯大汉受不了这窒息的气氛,双手挥舞,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
当然,绝大多数人还是原地站着,不敢草率行动。
上万人的战场,只能存活一个,谁有那自信,成为唯一的幸运儿?
不过,这种状况显然不会持续太久。身处火药桶中,只要一点火星,就将引发一场血流成河的浩劫!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却见一人挺身而出!
“红昙会的弟兄们,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听我一言!”
……
鼎外
那艘八十丈长的飞舟已不见了踪影,一东一西两只鼎耳上,此时各趺坐一人。
正是古铮和寒蕤。这两名人类的元婴修士,面容安详,双目微垂,两只手不断打出各种法诀,身周隐隐可见光纹波动,如涟漪般飘荡入下方的巨鼎之中。
不过,若是有精通丹道器阵的宗师在此,却是可以轻易分辨出,两人手法实则大相径庭,一个是打出的是器诀,正在全力催动和控制巨鼎的运转。
另一个则是丹诀,天地造化炉的炼化之力,正以炼丹的手法,缓缓引动。
巨鼎附近,那七八千名未被选中的囚徒,此刻也不知去了何处。一大片茂密的草丛之中,裸露出几块寸草不生的黄土地,在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呆过。
鼎腹正下方,此刻却站着两名瘦削矮小的老者,一人身着黑衣,容貌更为苍老些,正是妖尊子魁。
另一人紫色袍服,脑袋尖细、形貌丑陋,一对又圆又小的眼珠子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头顶,神色颇为激动。
乳白色氤氲雾气,正从鼎底中央的一处开孔之处流出,在阵法的约束之下,丝丝缕缕流向地面上的一个石盆。
半刻钟后,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凝聚而出。
“流出来了,真快呀,哈哈,愚蠢的人类!”紫袍老者得意大笑,接着鼻子用力抽动几下,面露狂喜:“师尊,好强大的生命之力!这福寿鼎,果然是好东西!”
妖尊神色澹然:“子窦,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才第一滴,老夫要的,可是千滴!”
“嘿嘿,师尊,”紫袍人笑嘻嘻道:“这万名修士已是鼎中之物,有古铮、寒蕤两位大师出手,还怕压榨不出千滴灵液吗?”
妖尊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吭声。目光闪动间,隐隐流露出一丝激动。
……
方鼎内
男子激昂的声音正在回荡:
“红昙会的弟兄们,我是南衢妖国绿岭寨分舵的裴简,鸿宇长老的弟子!”
这鸿宇长老在红昙会名声应当不小,裴简这话一出,立即引来一片响应声:
“原来是裴师兄,浦汀妖国千松寨分舵洪广明,见过裴师兄。”
“广云寨陈炳安,见过裴师兄。”
“刘长期,见过裴师兄。”
“……裴师兄。”
一万囚徒之中,红昙会少说也占了一半,接二连三的招呼声,瞬间将红昙会的实力显现出来。
那些想趁乱浑水摸鱼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裴简拱了个四方揖,大声道:
“诸位弟兄,叙旧的话咱们留待稍后。当务之急,咱们需要搞清楚,妖尊将大伙儿关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如果想要咱们这些人的性命,以妖尊的实力,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妖尊此举,必有所图!”
随着他一句句讲述,方鼎内各种嘈杂声渐渐熄灭,所有人瞪大眼睛,边听边陷入思考:
对啊,妖尊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咱们山之域,沦落于妖尊子魁之手,迄今已有三千年!然而大伙可曾知道,在这之前,子魁这头妖物,已经活了将近两千岁!”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修炼到筑基,本就没几个蠢笨之人,哪还听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化神修士,寿命不过是五千年,换句话说,现在的妖尊,已是日薄西山,临死不远!
“这座巨鼎,有提取本源的奇效。妖尊将我们困在这里,正是要汲取诸位的寿元,供他一人延年益寿!否则,叫什么福寿鼎!”
裴简这句话,直接道出大家心中的猜测。
有人立即内视自身,果然感觉到不对劲!
“不好!我身体发凉!就像,就像那次去墓地被鬼物上身,发虚无力,后来还病了一场!”
“没错,老子也感觉身体冷飕飕的!”
“我力气在流失……”
“我有些犯困……”
七嘴八舌的叫嚷声中,大家对妖尊的谋划,再无异议!
不过,还是有些不解之处:
“那他为何让我们自相残杀?咱们要是都死了,他难道还能收取死人的寿元?”
“这位师妹问得好!”裴简不慌不忙答道:“福寿鼎,自成一片天地。诸位若是不信,尽管以神识感应,有谁还能感应到外界的世界?”
“感应不到!”立即有人应道。
“好像有一层屏障挡在前面。”
“没错!”
又是一阵嚷嚷。
杨珍站在裴简身侧,微微舒了口气。
裴简放下悲痛,站出来康慨陈词,正是来自他的劝说。
至于为何不自己挺身而出,原因也很简单。
他不是红昙会的人,修为也不高,人微言轻,凭什么让大家听你的?
裴简正好两个条件都满足,尤其红昙会舵主这个身份,在这方鼎之中,具有极大的号召力。
接下来裴简讲述的这些话语,对妖尊目的推断等等,也同样来自他的点拨。
唯有妖尊的寿命长短,是他自己胡诌的。不过这个时候,只要态度坚决,语气不容置疑,几乎不会有人怀疑。
当然,更有可能他这个猜测,本身就是事实。
“方鼎内自成天地,”裴简接着解释道:“无论你早死还是晚死,你的生命之力,都留存在这片天地之中,供妖尊一一炼化。”
“只不过,你死得越快,生命之力离开你身体控制越早,这群妖物炼化起来,也越轻松!”
“咱们岂能便宜了他们?就是死,咱们也要尽量拖下去,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大伙说,是不是!”
……
方鼎内寂静无声。
所有修士席地而坐,凝神闭目,意守丹田,内视脏腑……
若想抗拒巨鼎对自己生命力的掠夺,最好的办法,就是抱元守一,排除心中所有杂念,保持心神清静。
精、气、神,不内耗,不外逸,充盈体内,与躯体相抱而为一。
这本就是修仙界人人熟知的延年益寿之法,此刻用在这里,可大大延缓生命力的流失。
果然,采纳此法之后,那种寒冷的感觉尽管还存在,却减轻不少。
这让众人对裴简更加信服。
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他们能一时抗拒,难道还能一直拖延下去?
众修士虽然口中不言,心中却惴惴不安。
……
半个时辰前,巨鼎地下二十丈,某个密室内
这是一间被阵法重重包围的石室,大约一丈长宽。正中间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圆形祭坛,里面摆放着数十颗白色莹润的上品灵石,散发的丝丝灵气如一层薄薄的轻纱,将它们遮盖得似真似幻。
一双纤细柔美的玉手,不时从戒指中取出新的灵石,添加在祭坛中。直到堆垒成一个三角锥形状,数量也达到一百,玉手的主人这才轻吁口气,美眸投向石室一角的少女。
赵玥儿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头紧紧抵靠着石壁,琼鼻上渗出细微的汗珠。
洁白如玉的右手上,正用力握着一根尺许长的木棒。木棒中部被一团墨绿色云雾包裹,最前方生长出一条细长的浅绿色枝条。
那枝条不断从木棒中冒出新的嫩茎,初始还是玉白色,很快颜色渐深成浅绿色,深深扎入前方的石壁之中,仿佛一条正钻入地底的蚯引。
紫雪在一旁不敢打扰,默默抓起地上的小青石,暗暗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赵玥儿身躯忽然一颤,清丽秀美的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与此同时,那枝条也停止了生长,尖细的声音从棒子上传出:“瑶衣姐姐,为什么不往前走啦?”
人影晃动,一个小女童从赵玥儿身上跳了出来。
小仙草脸上无比凝重:“玥儿姐姐,她和小石头哥哥,失去感应了。”
“怎么会这样?”紫雪俏脸一僵。
这时,赵玥儿也恢复了对自己神魂的控制,她一把抓住小女童,急切道:“衣衣,为什么我感应不到小石头了,为什么!”
“小石头,他,他……”
说到这里,少女满脸的恐惧,双目含泪,哆哆嗦嗦再也说不下去。
【阴阳灵犀诀】,假若有一方陨落,另一方无论如何施法,也不可能再产生感应。
赵玥儿不敢去想象这样的结果。
“哥哥绝不会夭寿的!”衣衣语气无比坚定。
“为何会失去联系,难道是……”小仙草弯月眉拧作一团,冥思苦想。
正在这时,忽听紫雪叫道:“你们快看,阵法开始运转了!”
二女连忙看去,只见祭坛之中,原本丝丝缕缕逸散的灵气,此刻正在大团大团滋生,氤氲白色雾气迅速笼罩了整个祭坛。
“我明白了!”衣衣大叫道:“天地炉提前启动了,小石头,他一定是在炉鼎之中!”
赵玥儿、紫雪脸色遽变!
置身造化炉中,除了被完全炼化之外,几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凶多吉少,十死无生!
“怎么办?”赵玥儿急的哭了出来:“咱们快出去,快去救小石头啊,呜呜!”
“咱们现在困在这里,一时半会不可能出去,”紫雪摇摇头,神色惨然:“而且,就算咱们出去,也……”
以她们几个的实力,即使现在出去,也绝无可能打开鼎盖,救出小石头。
更不说外面还有金丹、元婴,甚至是化神妖尊!
“小石头——”赵玥儿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软软倒在地上,嘴中喃喃自语:“小石头他不会死的,绝不会死的!我要去救他,去救他……”
紫雪双眸通红,板着脸一声不吭。
“你们两个笨蛋!”衣衣忽然飞到祭坛上面,叉着腰神气活现地望着二女:
“咱们有办法救小石头,现在就能救呀!”
第四十一章 替死鬼
巨鼎外
紫袍修士仿佛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注视着鼎底开孔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丝丝缕缕白色雾气还在继续溢出,然而速度已慢了不止一倍,按照这趋势下去,还会越来越慢!
凝聚第一滴生命之水,只用了半刻钟,第二滴却花了一刻钟。如今两刻钟时间过去,雾气仍在凝聚,却迟迟没有生成第三滴凝液。
尽管石盆周围设置了封禁阵法,但生命之水这种东西,本就是不容于这世上的逆天之物,如果不能及时凝聚成液体,大量的灵气将逸散流失,无可追回。
这意味着巨大的浪费!
“滴答!”盼望着的第三滴终于成形!
然而紫袍人脸上已殊无半点喜色,焦虑道:“师尊,这样下去……”
妖尊双目微阖,摆摆手拦住他继续往下说:“福寿鼎一旦启动,轻易便不可停止。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古铮、寒蕤二位大人。”
“是。”紫袍人不情不愿应道。
目光继续盯着那开孔,数息之后,脸色大变!
“师尊!停了,停了,灵气不再出来了!”
“什么?”饶是妖尊一贯镇定,这个时候也不禁勃然色变,一对浑浊而凌厉的老眼勐地睁开!
只见鼎底那如泉眼般的开孔处,此时清清澈澈,再不见半点白雾溢出!
“怎么回事?”他霍然回头,前方鼎柱下,一个人狼狈不堪跳了下来。
“圣尊!”古铮嘴唇发白,颤抖着禀报道:“福寿鼎,突然,突然间停止运转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另一个方向也下来一人,正是寒蕤,同样脸色苍白,双膝战栗。
“为何会这样?”妖尊这时已恢复平日从容的气度,不紧不慢道。
然而声音中那重若山岳的威压气势,让古铮更加胆战心惊。
“属下还,还在查找。依属下推测,可能,可能是炼制过程中,出了些差错。属下一定……”
“那就赶紧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妖尊厉声喝道,吓得那古铮一个激灵,连忙应下。
这时,寒蕤在一旁壮起胆子,请示道:“圣尊,鼎内那些人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处置?”妖尊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都圈禁起来,待福寿鼎修好之后,老夫还得借用他们!”
接着补充道:“不可缺了这些人吃喝,好生看管,别轻易让他们死了!”
“是。”寒蕤低头应道。
……
一日之后,那座赵玥儿紫雪曾经出现过的石室,丈余大空间内,此时正有两人。
一人长身而立,正是古铮,另一人跪伏在地,乃是他的一名弟子。昨日福寿鼎铸成前的最后一道流程,岁月流砂的安放,便是经此人之手完成。
然而现在,这位郭姓弟子却是满脸煞白,既惶恐又迷惑地望着那中间的祭坛。
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极少的一点白色残渣。
“铁成啊,你来给老夫解释一下,好好的极品灵石,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
“师尊,这,这不可能!”郭铁成伸长脖子,大声争辩道:“这应该是上品灵石,上品灵石的残余!”
“你也知道这是上品灵石啊!”古铮冷笑道:“极品灵石呢!去哪儿了?”
“弟子不知道啊!”古铮“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哀声道:“师尊明鉴,弟子当日放置在这密室的,的的确确是极品灵石!师尊,你当时也是检查过的,弟子绝对没有放错呀!”
古铮默然不语。
这么重要的工程,每个环节他都认真审查过,包括昨日那岁月流砂的摆放,他同样以神识关注了整个过程,确保其中不出任何差错。
所以,从心底讲,他根本就不相信,极品灵石的丢失,会是面前这位弟子搞出来的。
首先,这件事情太大,后果太严重,谁也扛不起。妖尊昨日之所以没有处罚他,不过是在等一个结果。
人类修士在这些妖物面前,亲缘关系本就隔了一层。若不是自己和寒蕤,一个精通炼器,一个擅长炼丹,哪会容他们突破元婴,还好好地活到现在?
郭铁成但凡有一点脑子,也不会去干这种家破人亡的蠢事。
再者,更重要的是,他也没这个本事。
虽说这间密室从布局到最后完工,大部分活计都是这名弟子做的,但至关重要的阵法设置,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操办。记得当时搁在祭坛中间的,确实是他亲自从圣尊府库中挑选出的极品灵石,这绝对不会搞错。
在唤郭铁成前来问话之前,他已经仔细探查过密室每一处角落,没有发现任何阵法被触动的迹象。
而以他的阵法造诣,他更不会认为,山之域还有谁有这种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灵石从密室之中窃走。
寒蕤?那女人虽然和自己不对付,也擅长阵法,不过想偷偷摸摸混进这个密室,不留一点痕迹,绝无可能。
子窦?那就是一头自作聪明的老鼠,于阵法之道一窍不通。
妖尊本人?他老人家倒是有可能做到。可是,妖尊如果想要自己的性命,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设局吗?
不是妖尊,也不是子窦、寒蕤,郭铁成,那还能是谁呢?
如果查不出是谁干的,我又该如何向妖尊交代呢?
古铮双眉紧锁,背着手在密室来回踱步。在转身的刹那,目光忽然瞥见郭铁成正怔怔地盯着他背影,面露凶光,既是恐惧,更有愤慨。
他这是为什么?
蓦地他心念一动,难不成这姓郭的,以为老夫在故意冤枉他?
他心中悚然而惊!
从可能性来说,真正有这本事拿走极品灵石,而又不为人察觉的,只有他自己!
如果就这么将事故原因汇报上去,恐怕妖尊那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本座!
甚至动机也很好找出,人类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动机。
他娘的,弄了半天,我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一时间,古铮竟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绝不能如实禀报!
好在,老夫密室之中,还收藏着一颗极品灵石。
一番权衡,他已有了决断。
……
“铁成啊,为师错怪你了,灵石失窃应该与你无关,你起来吧!”
古铮长叹一声,伸出双手去将郭铁成扶起。
“师尊明察。”郭铁成鼻子一酸,哽咽道。
身上忽然一麻,双手已被师尊扣住,全身经脉尽皆封闭。
一颗墨绿色的丹药从古铮怀中掏出,塞入他嘴里。
“铁成,好好上路吧!为师会尽量在圣尊面前,替你说话的。”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
事故原因终于查明。
据古铮禀报,其属下弟子郭铁成,在铸造福寿鼎过程中,因急功好利,地四极其中一处布置出现重大疏漏,以致福寿鼎运转之后,灵气供应中止,酿成大错。
在古铮查明事故原委后,这名弟子自知罪不可赦,已畏罪自杀!
……
不久之后,妖尊颁下谕旨,主要内容有三条:
第一,古铮御下不明,对工程把关不严,其罪难逃。念其往日功劳,且福寿鼎乃初次炼制,故从轻处置,令其缴纳议罪灵石三十万,以示惩戒。
第二,责令古铮三日之内,修复错漏之处,并检查其他各要害之处。若再有差错,双罪并罚,决不轻饶!
第三,原来九颗极品灵石,退回府库,另选取九颗完好无损的极品灵石,以备使用。
……
就在郭铁成“自尽”,古铮受罚之时,一根枝条终于钻出地面,两瓣叶片尽情在夜空下舒展,似是要拥抱那满天星辰。
片刻之后,这株眨眼睛已窜出三寸高的枝条,最下端忽然出现一块隆起,正慢慢向上移动。
终于,它从枝条顶端冒出头来,接着“啪嗒”一声掉落地面。
一颗圆熘熘的小青石。
~~~~以下不算字数~~~~
PS:今天这章改了几次,最早的安排,是承认极品灵石失窃,郭铁成认罪。然后郭被拿下,不过没有处死,而是将其投入福寿鼎,另有他用。
后来写着写着,发觉各种原因排除下去,在确实找不到窃贼的情况下,其实古铮嫌疑最大。
这样的话,小说就不能这么写了,否则古铮岂不是个傻子?
所以考虑了半天,安排郭铁成当替罪羊,应该是古铮从自身角度考虑,最合理的选择。
至于妖尊相信不相信,其实并不重要。只要福寿鼎还需要用,妖尊就会留他性命。
郭铁成已死,那个“另有他用”的角色,我再好好想想,那只是细枝末节,不会影响小说的发展。
最后,就是上一章衣衣说的那个办法,文中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各位老大,应该都看出来了吧?
第四十二章 再次炼制
一轮红日从鱼鳞般的云隙中跃出,金黄色的光芒划过黑幕,草原上弥漫着暗红色的霞光,像是升腾起来一片澹澹的火焰。
天亮了。
杨珍扛着锄头,脚下拖着铁链,蹒跚着走在队伍中间。
他们这一队人去挖沟渠。
每人挖够一百石,便可回营地休息吃饭。
对于这些筑基修士来说,即使不动用法力,完成这样的任务也不算太费力。
不到一个时辰,杨珍和十来个最早完工的囚徒,三三两两踏上归途。
“他娘的,咱们昨天不是刚挖过这儿吗?怎么今儿沟渠又填平了,这是谁吃饱了撑的?”一名汉子骂骂咧咧道。
“是另一帮弟兄,”另一个囚徒面带讥讽:“他们负责填沟。咱们挖多少,他们填多少。”
“那不是耍弄人玩吗?”汉子怒道。
“就是要耍弄你们这些人玩,有事情做,免得你们胡思乱想。”那囚徒懒洋洋道:“回去吃饭吧。吃完了,还得干活呢!”
这话显然引起了别的联想,立即有人问道:“上次的事没完吗?咱们真的还要去那个巨鼎里面?”
他旁边那人长叹一声,说起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今儿出门前,我看见隔壁帐篷内,又死了一人,死因和昨天的一样,自杀的。”
“玛德。”汉子遥望远方的巨鼎,呸了一口:“想拿老子的命炼他娘的灵液,没门!大不了老子也以头抢地,死了算球!”
……
他们被圈禁在这个距离福寿鼎三十里之外的营地,已经是第三天。
当日巨鼎之中,所有人在裴简的劝说下,放下各种杂念,平心静气,抱元守一,全力应付炉鼎对自己的炼化。
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虽是尽量拖延,却几乎没人认为自己能熬过去。
除非出现奇迹。
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两刻钟后,身上那种触及灵魂的寒意突然消失了。
在激动与惶恐中等待了半个时辰,一双大手将鼎盖掀走,众人重见天日。
然后他们就被飞船带到这座刚划定的营地,在方圆数里内搭建了几百座木棚。每三四十人为一个棚户,分别看管起来。
那四百名炼器坊弟子,以及六百来名花楼的女子,同样被拴上脚镣,关在这个地方。
妖族对此未作任何解释,于是有各种传言流出。有人认为当时裴简危言耸听,所谓提取生命之源的说法更是荒谬绝伦;也有的推测巨鼎炼制可能出了些纰漏,让大家逃过一劫。待那福寿鼎查漏补缺之后,大家迟早还会送回那鼎中,继续前次未完的劫难。
后一种说法更为那些红昙会出身的囚徒所接受。
这便是最近几天,自杀者层出不穷的原因。反正都是要死,何必便宜那头老妖怪,老子自己的性命,凭什么给你延寿!
即使昨日人族的寒蕤真君亲自前来辟谣,表示诸位不过是配合测试巨鼎的一些功效,绝无要他们性命的意思,也没有遏制这种势头的蔓延。
……
杨珍弯腰进入棚户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
裴简仿佛泥塑般坐在自己床上,手中握着那朵珠花,怔怔出神。
这个前日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制止一场浩劫的汉子,此刻又回到了刚听到噩耗时的状态,双目发直,神情憔悴。
“裴兄。”杨珍阴沉着脸,和他打了个招呼。
裴简充耳不闻。
“陈师姐死了。”杨珍突然来了一句。
裴简还是没什么反应,忽然身躯一震,嘶哑着嗓子道:“陈师姐?哪个陈师姐?”
“就是前日和你说话的那个。”
“什么?”裴简霍然起身,几个快步来到少年面前,厉声喝问:“你刚才说什么!”
“陈师姐死了,”杨珍轻轻推开抓住自己衣领的大手:“听说是自杀的。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远远看见了。”
七尺男儿的双眼瞬间通红!
裴简在绿岭寨分舵人缘极好,会中三名筑基女修,都暗地喜欢这个实力强大,豪迈大气的舵主。
他并非毫无所知,只不过心有所属,早已和那个叫兰儿的师妹许下了海誓山盟。
陈师妹在花楼忍辱偷生,或许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完成薛师姐的托付。如今心愿已了,前方又确定是条死路,早就没了再活下去的心思。
诸多念头在裴简脑海一闪而过,他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
“陈师妹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她。”
“妖族不让围观。”杨珍说道,并没有伸手拦阻。
“老子怕他个球!”裴简凶相毕露,大声嘶吼道。
……
裴简没能再见陈师妹最后一面,冲出棚外之后,他被两名男子拦住了。
两人一高一矮,一身褐色袍服,高者紫府后期修为,矮的紫府中期。
“你就是裴简?”高个褐衣人问道。
“是你爷爷!”裴简怒目而视。
“哟,嘴挺欠呀!就这么张臭嘴,前儿个怎么就这么能说会道呀!不会是别人教你的吧?”高个嘴角狞笑,对矮个扬了扬手:“带走!”
矮个褐衣人大步上前,以迅雷之势在裴简头上勐地一击,接着将晕过去的壮汉扔进灵兽袋中,顺便瞥了眼跟出来的杨珍,目光中不无警告。
两人朝着几百丈外的一座高大帐篷走去。
那是看守者的大本营。
……
这二人进入帐篷之后,杨珍不再迟疑,跟了过去。
这地方木棚一座接着一座,不过大部分棚户都空空如也,偶尔有人看见杨珍经过,也都表情木然,视若无睹。
他很快来到距离帐篷最近的木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了下去。粗略估计,大约还有七十丈距离。
“衣衣,”杨珍轻轻唤道:“你能听到里面谈话吗?”
“那里面有头四阶蛇妖哦,”小仙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还打上了隔音禁制呢!”
“听不到?”杨珍望了望四周茂密的草丛,心中失望。
从刚才的对话不难看出,那两人找裴简,一定与前日他在巨鼎内说的那番话有关。如果裴简不小心将自己供了出去……
或许妖族会杀一儆百,当场便要了自己性命。
即使留下性命,自己在妖族那里挂了号,成为众失之的,有些事情,或许就不方便做了……
所以,他必须知道里面在做什么,以便应对。
杨珍有一个宏大的计划,他想拯救这里所有的人。
今日凌晨,小青石重新回到身边,通过赵玥儿的讲述,他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李代桃僵,釜底抽薪,以一颗上品灵石取代极品灵石,让阵法很快失去动力,不得不中止……
衣衣的办法不可谓不巧妙。
然而,这也证实了第二条流言的真实性,妖族不可能就此放弃,恐怕等不了几天,就会迎来第二次炼制。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囚徒送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这些人同甘共苦两个月,朝夕相处,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尤其以裴简为首的红昙会诸君,性情豪爽,敢作敢为,都是非常值得结交的热血好男儿,好汉子。
他怎能让这样的人变成鼎中药材,供那妖物恣意取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裴简值得信任,没有出卖他。
“我可以听得到,”衣衣慵懒的声音中带着些不情愿:“那个隔音阵法并不高明。现在呀,你那个裴兄弟,已经从灵兽袋出来,正被他们问话呢!”
“他都说了什么?”杨珍急切道。
衣衣没有做声,过了很久,她才幽幽说道:“他什么也没说,一直骂个不停,骂的都是他前日说的那些话……”
“所以,他们并怀疑到你,现在啊,已经将他放了。”
……
九月初五
秋高气爽,泽润万物。
尽管不是九月初一那么完美的黄道吉日,不过圣尊大人不想再等下去,当昨日古铮报告福寿鼎重新检验完毕后,他老人家便颁下口谕,今日继续前几天未竟之事。
对于他这个修为来说,生命之水一滴足可延寿一年,不过一生中只能服用一次。他现在能服用的最大数量,是一千滴。
这大概需要一万名筑基修士作为药材。
也不是不可添加其他修为的修士,不过嘛,“药材”品性越接近,提炼出来的灵液越纯净,效果自然也越好。
这和炼丹的道理是一样的。
此外,炼制生命之水还有很多讲究。比如,不能提前给这些修士灌下毒药,或者打个半死、废掉修为等等的,这些都会极大影响“药材”的品质,甚至可能炼制失败。
此外,让他们服下什么刺激神魂,嗜血嗜杀之类的药物,也同样会降低药效。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这些人自相残杀。当他们身处绝境,拼死搏杀时激发的潜力,相当于是对生命力的一次完美淬炼,效果等同于炼丹时的药液提取。
这些规矩,不仅妖尊知道,觉醒了前世记忆的衣衣同样清楚。
这给了杨珍拯救众人的机会。
一旦鼎盖关闭,妖尊失去对鼎内情况的掌握,杨珍便可从青石中放出紫雪赵玥儿等人,配合以衣衣的麻醉之物,将这些囚徒迷昏或者击倒,然后逐个扔入青石空间。
这个过程不会太长,况且这几年他们已经有数次这样的经历,可谓轻车熟路。
唯一的区别就是修士数量实在太多了些,好在他们都拴着脚镣,制住他们并不麻烦。
至于鼎内空无一人,事后会不会被妖尊发现端倪,他们也有应对之法。
这就是为何极品灵石到手,杨珍依旧劝说衣衣等人留下来的原因。
为了这万人的性命,这个风险,值得冒!
一切就绪,就等着福寿鼎再次启动的那天!
……
卯时初刻,每一间棚户忽然闯进一名紫府修士,囚徒们尚在睡梦之中,全身经脉已被封住!
辰时,别处押来近五百名囚徒,经脉同样被封住。囚徒数量,再次达到一万整数!
己时,众囚徒随飞舟前往巨鼎,再次扔入鼎腹之中。
己时七刻,鼎盖开始徐徐降落,与此同时,所有囚徒发现身上封印的经脉正在松动。
午时,就在鼎盖即将合拢的刹那,十名手握法器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精光内敛,气势逼人,每一个修为,至少是紫府中期!
上方传来一个悠远的声音:
“尔等两个时辰内,杀尽这万名死囚!”
“斩杀数前五者,免死!”
第四十三章 备战
“轰”,头顶上传来勐烈的撞击声,巨鼎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数十点星光旋即亮起,昏暗摇曳的光影中,映照出无数恐惧的面孔。
一个个昂着头,呆呆地望着半空中的十个黑影!
十名紫府!
修仙者每跨越一个大境界,实力都会有质的突破。一名紫府初期修士,正常情况下便可轻轻松松对付八九名筑基后期的修士。
紫府中期、后期,这数量更是翻倍的增长。
这还是在双方各有传承,都有法器傍身的情况下。
如果对付的是没有法器,而且双脚还被束缚,根本就不能御剑飞行的筑基修士呢?
无异于一边倒的屠杀!
然而,千万人中,也有不少人企盼着再次出现奇迹。
他们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曾经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红昙会舵主。
裴简低垂着头,胡子拉碴,目光呆滞。
陈师妹的离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又一次让他陷入巨大的哀恸之中。
最后这两天他都在浑浑噩噩度过,即使今日再次被送进巨鼎之中,他也没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
不过是一死而已。
见他低垂着头不说话,无数人脸上现出失望之色。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囚徒们悲哀的想到。
“诸位前辈,且慢动手,小子有话要说!”事到如今,杨珍只能自己站出来了。
上方没有任何反应,十名紫府,仿佛凋像一般呆立不动。
妖族给他们的命令,是百息之后动手,那时福寿鼎已经开始运行。
杨珍并不知道这个,不过,这正好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时间。
“诸位前辈,这福寿鼎自成空间。妖族将我们赶入鼎中,便是要以我等人族为药材,掠夺我们的生命力,供那妖尊延寿!”
少年声嘶力竭的喊道,内容与前次裴简说的大同小异。
然而这一次,却没在紫府中激起任何波澜,倒是多了几张戏谑地面容。
“他们是不相信,还是早就知道了?”杨珍心中狐疑,只得继续说道:“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妖族封闭巨鼎,将我们炼化之后,难道诸位前辈,就能幸免吗?”
这句话似乎有了一点作用,有两名紫府转头看向其他人,神情不安,似乎有话想说。
“小子,”半空中,一名光头中年人终于出声:“这福寿鼎是用来干啥的,用不着你一个毛头小子来告诉老夫。方才你也听到了,我等只要将你们都杀了,妖尊大人炼出了足够的灵液,自然会放我等出去……”
“万一灵液不够呢?或者,妖族不守信用呢?妖族要是守信用,又怎会骗一帮炼器学徒,不仅不给灵石,还将他们送入鼎中送死!”
杨珍抓住他言语中的漏洞,指着远处几名炼器学徒,大声质问。
这话立即引得那几名学徒连连附和:“前辈明鉴呀,我们不是囚徒,我们是被骗进来的呀!妖族的话,真的不能信呀!”
半空中的黑衣人,互相张望、神情变幻者又多了几名。
“小子!”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恶狠狠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老夫不杀你们,出去便是个死,你们也活不了!老夫杀了你们,好歹还有几分活命的可能!”
“就冲着这一分的可能,老夫也要动手,屠尽尔等!”
说到这里,想必是时间到了,这名紫府圆满的修士,不再多言,一扬手,一点黄光激射而出,顷刻间化作一柄金光灿灿的长矛,对着少年咽喉——
笔直刺去!
……
青石空间
这是一座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花的海洋。
一名紫衣少女,正站着这片彩昙花的花海中,怔怔出神。
彩昙花,正常来说只有在初春的夜晚才会绽放,且花期极短。不过在青石空间,衣衣却能它们经久不谢,甚至是白日也能尽情展现它们娇艳的容颜。
她这是为小叶子做的,因为她俩是好朋友。
小仙草自己也经常过来,在层层叠叠、芬芳馥郁的花海中安然入睡。
玲珑精致、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让你禁不住便想去逗弄她。
小叶子拨动一瓣花叶,朝小女孩脸颊拂去,不过临到近前,却是手指稍稍一松,花瓣弹了回去。
“玥儿姐姐说了,今天空间要进来上万名筑基修士,让衣衣妹妹好好休息呢!”
上万名……
小叶子心肝儿都在发颤,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修士。
咱们空间,会不会装不下呀!
空间一直在生长,应该能装下吧!
在这地方住了三年,她现在对空间已经非常了解。
有时候,衣衣也会带她出去玩,不过她并不喜欢外面那个原来的世界。她喜欢这里,这儿没有那些可怕的妖兽。
当然也不是一只都没有,不过都是被抓进来,当作陪练的。
她看向数里之外,那儿正有十名修士,组成两个小五行阵,在围攻一头三阶后期的豹妖。
这是杨珍从被救助的修士中选拔出来,那些善于战斗的,特地加以训练。
在妖域行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战斗,能提升一分实力便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这些人原本就有一定基础,在挑选了地宫发掘的功法供他们修习,又各自配备适合的法器后,他们的实力,与往日更有突飞勐进的变化。
两队筑基后期修士组成的小五行阵,对付三阶妖兽,并非难事。
果然,不多久便听到那豹妖发出阵阵哀嚎,翻滚着倒在地上,腹部一个碗口大的伤口在汩汩流血,随后,一张大网将它全身罩住。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吧。”一旁观战的白衣女子说道。
“是,多谢紫雪仙子指教。”那十人恭恭敬敬应道。
……
小女童的眼眸突然睁开!
衣衣一跃而起!
“紫雪姐姐,玥儿姐姐,快集合,要打架啦!”
随着她这声呼唤,远处的白衣女子顿觉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将她裹住,白雾翻腾,身形消失,须臾之间已出现在花海旁边。
紧接着人影一晃,赵玥儿也现出身形。
空间中更多的修士,有的正在灵植园锄草,有的在洞府中修炼,有的在丹炉前闭目养神,有的和亲友在山涧旁下棋,皆感受到一股拉扯之力传来,一个个放弃抵抗,任由这股力量将自己拉向远方……
这些都是习练过小五行阵,配合娴熟,修为全在筑基后期的修士。
最后两人,是君长安和一名叫穆清清的女修。
这两人都是紫府初期修士。
君长安当年虽然和杨珍刀枪相向,不过那已是过去之事。如今他亲人、好友等都在空间,他也早已死心塌地愿为空间出力,又是虎啸镇的老人,且在筑基圆满停滞多年,早已有冲击紫府的实力。
所以后来杨珍寻得一枚紫云丹送给他,助他晋升紫府,成为自己一大助力。
穆清清原是红昙会的一名舵主,某次正好被杨珍等人救起,来到空间。此女嫉恶如仇,和妖兽不共戴天,战斗经验也比较丰富,杨珍便也送了她一枚紫云丹,同样作为自己管理安平镇的助手。
不过,空间中完好的紫云丹就这两枚,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第三名紫府出现。
人很快到齐,一共两名紫府,三十名修炼过小五行阵的筑基后期,以及紫雪、赵玥儿等人,这就是当前空间所能集合的最大力量。
“衣衣,出什么事了?”赵玥儿问道。
“外面有十名紫府。”衣衣答道,将鼎内的情况说了一遍。
众人心中一沉。
他们这些人,最多只能缠住五名中后期的紫府。
“出去之后,务必结阵行动,先保存自己,再救他人!”紫雪沉声说道。
“是!”
就在这时,衣衣大叫道:“他们动手啦!”
……
金枪,如流星赶月,划破黑幕,直指少年咽喉。
裴简霍的站起,大步向前,便要去抓那金枪。
更多人脸色灰暗地望向杨珍,似乎看到一场屠戮,就将从这名年轻人的死亡开始。
谁也不能幸免。
金枪离咽喉还有三尺!
少年面色不变,全身毛发早已竖起,肌肉紧绷,精神高度戒备。
他的【日不移影】,越是危急时刻,越能激发自己潜力。
就在他身影变得模湖,即将在原地消失的时刻,一道紫色的雷电从他胸前凭空出现,重重击在枪头之上!
在近乎黑夜的封闭空间中,电光,光彩溢目!雷声,震人心魄!
一名白衣女子,出现在半空之中。
第四十四章 小世界
全场震惊!
紫府圆满修士的含怒一击,居然让一个筑基中期给挡下来了!
那道将金枪噼成碎片的雷电绝非儿戏。雷电中蕴含的毁灭之力,即使是身处半空中的紫府上人,也会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一个双脚被缚,手无寸铁的小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更不用说,从他身边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
这女子裙角飘扬,身材修长,体态婀娜。一双白净的小脚不着罗袜,上面更没有碍眼的镣铐,就那么俏生生的站着半空。
单手持剑,斜指前方,惊艳绝伦的脸上英气勃勃。
这又是哪里来的女子?
“阁下何人?”光头中年人诧异道:“你不是他们当中的人,你到底是谁?”
紫雪板着俏脸一言不发。
这位在杨珍、赵玥儿面前经常言笑晏晏的师姐,实际上却是个高傲而冷澹的性子,否则也不至于在宗门这么些年,就结交了赵玥儿一位朋友。
“大胆!上人问话,你一个小小的筑基后期,竟敢无视,何等无礼!”光头身后,一个相貌猥琐的矮个修士大声喝道。
然而这呵斥对紫雪毫无作用,女子依旧悬浮半空,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阵阵骚动,只见方才那挺身而出的少年身上,开始出现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向着四周缓缓弥漫,不断有囚徒消失在云雾之中。
光头暗觉不对,神识蔓延过去,赫然发现,神识进入那白雾之后,仿佛于一个不知深浅的迷宫中徘回游荡。虚虚实实,忽远忽近。
“幻阵!”他大骇道:“这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幻阵,你们,你们居然私藏了储物袋!”
心中大为恼怒,暗骂那些玩忽职守的看守。
这个时候,不止是他,更多人都注意到白雾的奇特之处。有人害怕地连连后退,也有人心思机敏,似是想起了什么,悄悄叫上身边的朋友,朝白雾这边靠过来。
人群中到处是窸窸窣窣接头接耳声,一个激动振奋的消息在悄悄流传。
恰在这时,云雾中飘荡出悠扬婉转的箫声。
“洞箫仙子!”终于有人大声欢呼:“是洞箫仙子,洞箫仙子救我们来了!”
“洞箫仙子着白衣,接引残民归故里!兄弟们,咱们有救啦!”
巨鼎内这万名囚徒,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两年妖族从各地抓进来的。洞箫仙子的传说,早就在这些人中流传,又随着工场这个大熔炉,一传十十传百,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即使有些人心中不信,也不会站出来反驳这个传言。
因为这是他们在无尽的黑夜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之光。
然而现在,这个似乎绝无可能的传言,居然是真的,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在他们彷徨无措,濒临绝境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
人群瞬间沸腾,无数人叫喊着、奔跑着、推搡着,纷纷朝白雾的方向涌来。
光头中年人脸色大变!
“诸位还愣着干什么?动手!”他怒声喝道,随手取过一柄长剑。无匹雄厚的剑意飞出,剑招化作数道灿烂的流光,如一张飞流直下的瀑布,从天而降,罩向前方白衣女子。
与此同时,几名黑衣人闻声而动。有人身形闪动,朝杨珍这边掠过去;也有的挥舞手中兵刃,如秋风扫落叶般对着脚下囚徒肆意砍杀!
血光四溅,惨叫连连,顷刻间,便是数十人惨遭屠戮。
巨鼎之内,顿成人间炼狱!
……
光头中年人那势若万钧的一击,毫无意外的落空了。
紫雪虽不是他对手,脚下的步伐却是精妙无比,早在剑意飞出的刹那,就已挪转纵跃,避过了追击而来的剑雨。
光头神色一僵,更为恼怒!
他实力在十名黑衣人中首屈一指,想不到今日两次出手,全部无功而返!
一怒之下,长剑挥洒如雨,一剑接一剑地攻至,有如长川大河奔涌无阻。
紫雪不住退避躲让,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对方的剑气下脱出身来。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船娘,任尔百丈洪涛,却怎么也无法倾覆吞没她驾驭的那叶小舟。
数息之后,光头心生不耐,眼中凶光毕露,一边继续斩出一道道流光,追击紫雪;一边手指掐动,大手一挥,数十道金光如满天繁星般,落入下方人群之中。
“啊,啊,啊——”人群中接连响起凄惨的呼叫,十数名囚徒被那金芒斩中,身躯断为数截,当即毙命!
光头阴阴冷笑一声,胸中块垒一扫而光,转眼间手指掐诀,又是数十道金光洒出。
再一次收割了十多名囚徒的性命!
“该死!”紫雪秀眉一挑,一拍手,一张三阶下品符箓点燃,三四丈长的冰剑对着光头拦腰斩去。
这是她第一次出声,声音清柔悦耳。那光头暗叫可惜,若不是在这巨鼎之中,这女子他一定要生擒活拿,好好审问。
紫雪的那道冰剑,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以他的实力,三阶下品的符箓,破不了他身上的防御。
然而,就在冰剑与他身前的金色护罩相撞的刹那,一丝彻骨的寒意蓦地从肌肤渗入,浑身毛发几乎都要冻僵!
光头大骇,连忙疾步后退,同时迅速运转法力,阵阵暖流从丹田流遍全身,终于驱除了那股寒意。
“好厉害!这是……冰寒规则之力?”光头站在远处,惊魂未定地望着紫雪,一时竟不敢上前。
此时,另外几名黑衣人的攻击也分别受阻。
冲向杨珍那片白雾的有三人。就在他们接近白雾,准备对附近人群大砍大杀的时候,迷雾中连续跃出数对修士,皆是五人一组,各持精良的法器,相互配合,与他们战在一起。
先后共有六组修士,修为全部筑基后期,虽然实力远逊他们,然配合默契,攻防有序,一时之间竟将这三人缠住,脱不开身。
就近砍杀囚徒的黑衣人共两名,在他们各自击杀上百囚徒之后,白雾中同样蹿出两名修士,迎向他们。
让这二人骇异的是,冲出来的两人,竟然也是紫府修士!虽然修为不过紫府初期,身上装备却极为精良,一人持剑,一人挥鞭,皆是上好的三阶中品法器。身上铠甲品质更是非凡,被剑锋扫过,居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防御力惊人。
这白雾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难道藏着一个传送阵,一边送走囚徒,一边派来这些厉害的人物?几名黑衣人惊疑不定。
光头眉头紧锁,转头看向犹自站立在半空,迄今仍未动手的四人,喝道:“尔等还不出手,莫非想和这些囚徒陪葬吗?”
“呼赞上人,”四人中一名脸上有道剑疤的男子冷笑道:“妖族可是说过,咱们十人中最多也只能留下五人。呼赞上人心心念念劝我们出手,就不怕我们将你挤了下去,抢占你活命的机会吗?”
他脸上嘲意更浓:“还是说,呼赞上人早就知道,妖族不会杀你?”
“放屁!老子实力最强,你们便是想抢,能抢得过老子吗?”光头满脸不屑。然而只要仔细琢磨,都能听出这话的言不由衷。
剑疤男一声嗤笑,目光看向远处的白衣女子,忽地高声喊道:
“洞箫仙子,某乃武山妖国的极烨上人,前年武山妖国发生一起人族修士失踪大桉,共有万余人族不知去向。此事可是仙子所为?”
紫雪全神贯注应付光头的攻击,充耳未闻。
白雾中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这位上人,敢问此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剑疤男声音颤抖起来:“有个叫宁巧姑的女子,练气七层的修为,是否和你们在一起?”
青石空间居民已超过十万,极烨上人如果询问的是为凡人,杨珍一时未必能答得出来。不过修士数量才五百,他几乎人人都认识,其中就包括这个叫宁巧姑的少女。
当即他朗声说道:“不知这位宁姑娘,与上人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儿!”极烨激动道:“你认识她?是不是?快说,她在哪里?”
白雾中安静了片刻,正当极烨焦躁不安,准备发作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喊道:“爹爹,是爹爹吗?你在哪里?”
“巧儿!”极烨惊喜欲狂:“是爹爹,爹爹就在这里。巧儿你果真没死,哈哈哈——”
“该死的妖族,骗爹爹说你被洞箫仙子抓去祭天了,已经死了,我去他娘的,呸!”
这是个雷厉风行的汉子,当下喊道:“这位小兄弟,多谢你保住我女儿!没啥说的,老夫跟着你干了,让他娘妖尊见鬼去吧!”
接着又劝说旁边几人:“诸位,咱们本就是被妖族抓住的囚犯,就算替它们卖命,最后未必能落个好。还不如跟着这小兄弟,洞箫仙子既然能救出我女儿,想必也能助大伙儿逃出这巨鼎,诸位以为如何?”
另外三名黑衣人本就对妖族信不过,否则不会一直没有动手,这时听了极烨之言,纷纷看向白雾之处,怦然心动。
少了这四名紫府为敌,场上局势已能勉强维持,这对于杨珍来说,可谓意外之喜。
这个时候,更要趁热打铁,将他们拉拢过来。
“诸位上人,”少年大声疾呼:“大家都是人族,何必受那妖族驱使?况且巨鼎之中,人人都是药材,诸位凭什么相信自己就能活命?我等何不齐心协力,逃出这座炉鼎?”
一刻钟前,他差不多也是同样的说辞,然而效果却已大不一样。
“你能将我们传送出去?”一名黑衣人狐疑道,忽然心念一动,失声道:“不对!不可能是传送阵,是小世界!你那白雾中,一定藏有小世界!”
小世界!众人大惊,旋即恍然大悟。
是了,只能是小世界。这白雾生成不过数息,如果是传送阵,不可能这么快就布设完成。更不可能是传送阵盘,后者传送能力非常有限,一次运不了多少人。
而且,布阵的材料如何带进这座巨鼎?真以为妖族能个储物袋都查不出来?
如果用小世界来解释,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尤其那个叫宁巧姑的少女,如果不是早就躲在小世界中,怎么可能马上就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三千年前臻玉界浩劫之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出现过小世界,更遑论这种可以随身携带的小世界。
这样的宝物,不要说金丹元婴,就是仅存的那三位化神老祖,也没听说谁手上有这种东西。
所以,谁能想到一个人族的筑基小修士,手中竟有传说中的小世界?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杨珍手中的小青石,其实不是小世界,而是在不断完善规则,不断成长的乾坤大世界,恐怕更会惊掉下巴。
那是仙界之中,也很少见到的宝贝。
“小世界!”囚徒们欢呼雀跃:“大伙儿都躲进小世界,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妖族的奴役了,好啊好啊!”
“嘿嘿——”
半空中忽然响起两声冷笑,正是那光头的呼赞上人:
“你们这些蝼蚁尚且能想到是小世界,难道圣尊大人就不会想到吗?”
他鄙夷地望向白雾深处:“兀那小子,你若是一个人早早藏身小世界中,不惹人注意,大可逃得一命。可笑你不自量力,自以为小世界在手,便能救出这里所有的人,却是痴心妄想,枉自送了区区小命!”
“圣尊炼不出足够的生命灵液,自会打开炉鼎查看。这巨鼎本体乃是赤铜精金冶炼而成,你一个材质属性完全不合的小世界,藏身其中,难道还以为圣尊大人会察觉不出来?可笑!”
“以圣尊之能,一旦你这小世界露出痕迹,里面所有的人,还能躲得过去?”
说到这里,他愈发得意,扫视四周,对那些黑衣人厉声喝道:
“尔等紫府上人,难不成还要陪一个小辈送死吗?何不奋力一搏,击杀洞箫一干逆贼,献上小世界?”
“如此大功,不仅可免尔等死罪,甚至一场泼天的大富贵,封疆裂土,也不在话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诸位,荣华富贵,在此一搏!”
第四十五章 隐入尘埃
一场混战。
呼赞上人的鼓动,除了最初的五名黑衣人,并没有取得更多的效果。极烨找到女儿之后,已下定决心站在杨珍这边。另外三人,本就不愿为妖族卖命。如果没有其他选择,场内的囚徒最终难逃一死,他们或许也会在这过程中充当侩子手的角色。如今既然有小世界存在,即使事后可能会被妖尊找到,总归也是多了一丝希望,值得一搏。
这四人中,有两名紫府中期,两名后期,总共缠住了对方三人。穆清清和君长安虽然装备精良,时不时还能拍出一张三阶符箓救急,终究只是刚晋升的紫府初期,实力有限,战到后来,两人先后挂彩,只能勉强合斗对方一名紫府中期。
六支小五行阵,已经有两支陆续被击伤击垮。虽然没有人战死,不过重伤以致不能继续战斗者,前后已有七八人,皆退到白雾之中,返回空间疗伤。
剩余这四支小五行阵,面对一名紫府后期的压迫,苦苦支撑。
而整个战场中,最为凶险的,还是紫雪和呼赞的战斗。
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因为紫雪大部分时间都在闪避。这位师姐虽说身法精妙诡异,毕竟和呼赞差了一个大境界,初始尚且能凭借对方的不熟悉,屡屡避开杀招,偶尔还以符箓作为反击,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当呼赞调整节奏,攻击越来越凶狠后,便渐渐露出不支之像。
好在她旁边还有一位帮手。杨珍脚下的镣铐已经用空间提前炼制好的巨剪铰断。身法同样灵活的他,隔三差五以追日弓进行干扰。其箭失力度已接近紫府初期的一击。呼赞固然不惧,却也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应对。
不过呼赞毕竟是紫府圆满,即使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杨紫二人,手上却一直没有闲着,不时朝地面洒下漫天的金芒,收割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不到两刻钟,死在他手下的囚徒,已不下三百!
此时,幻阵已覆盖了小半个广场,越来越多囚徒涌入白雾之中,随即在赵玥儿的命令下,放弃反抗,任由小仙草将他们拉入空间之中。
一千、两千、五千、八千……终于,随着最后一名囚徒消失在云雾中,留在场中的,只剩下这些还在交手的修士。
这时,场中也出现了异变。
首先是那些死难的囚徒,其残骸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在迅速枯萎,不多时便只剩下皮肤和骨头,与沙漠中风干的僵尸几无二致。
这是血气被剥离的表现。人体的生命之力,大部分寄托在血肉之中,即使刚刚死去,生命的源力也不会骤然消失,不过汲取剥夺却是容易多了,这也是为何妖族派出十名紫府大开杀戒的原因。
当总计五百遇难者的尸身全部干枯之后,天地炉的炼化之力,终于开始作用到活人身上。
“我力气在大幅减退!”杨珍大声招呼道:“师姐,咱们走!”
场中此时以他修为最低,最先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其次就是紫雪,以及那几队小五行阵的修士。
“想跑?”
呼赞上人大怒,双手快速掐动,暴喝一声,数百道金芒如蝗虫般嗡鸣着扑向众人。
然而,就算他实力超群,战胜这几人毫无问题,想要拦阻他们的去向,却是力有未逮。
众人依次掩护,数十息后,已尽数退入白雾之中。
幻阵本身就有部分隔绝空间的作用,躲入幻阵之后,巨鼎处传来的炼制之力大大降低。从优先度来说,现在白雾外的那六名黑衣人排位更前。
几名受伤的修士被迅速转入青石空间,里面早就准备了大量负责疗伤的木系修士。
接下来是那四名紫府。
极烨毫不迟疑,双目微阖,全身放松,很快被送入空间内。
其他三人则有些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情不愿的放弃抵抗,随即也被衣衣移入空间。
小仙草盘膝端坐在空间一处高台中,手势不时变换。稚嫩的小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第一次转送如此多的修士,而且修为全在筑基以上,对她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小叶子在一旁看的心痛,拿出手巾轻轻擦拭,只是过不多久,衣衣脸上便又是一层新的汗珠。
“这样的紫府,本仙子最多还能送进去三人。”她撅着嘴闷闷不乐道。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人修为高,更多的是那三人虽然放弃抵抗,实际上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抗拒,这让小仙草付出了不菲的代价,神识消耗极大。
四名黑衣人离开之后,白雾之中还剩穆清清、君长安、杨珍、紫雪以及十几位没有受伤的筑基后期。
他们没有继续进入空间,而是分作两队。其中杨紫二人指挥两名紫府,与外面六名攻击幻阵的黑衣人继续抗衡。其他人则聚在一起等待,不一会儿,衣衣、小叶子带着七八人现出身形。
和她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大量的布阵材料。
这些材料,不少已经篆刻上各种复杂的符文,有的甚至已经部分拼装,其中最为显眼的,是杨珍当日在地宫中撬下的唯一一块上品空冥石。
众人以这块空冥石为中心,在周边依次布下各类材料,其速度快捷无比,显然曾经练习过多次。
不到一盏茶功夫,一个高有三丈,方圆超过十丈,乍看去像模像样,颇为古朴厚重的传送阵赫然挺立在大家面前。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然后逐个返回空间之中。
留在外面的,只有杨珍、赵玥儿、紫雪和衣衣四人。
这时,白雾之外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六名黑衣人早已停止了对幻阵的攻击,正惊慌失措地大叫大嚷:
“老子没力气了,手中的斧头握不住了!”
“你,你头发全白了……”
“寒蕤大人救命啊,快放我们出去——”
一名黑衣人突然朝着白雾喊道:“洞箫仙子,本座愿意为仙子效命,绝无二心!快让我进入小世界……”
说着,也不待里面回应,便闷着头冲了进来。
“杀了他。”杨珍咬牙切齿道。
他记得很清楚,这人是最早向附近囚徒动手的,死在他手上的囚徒,少说也有七八十人。
他没打算再给这样的人活路,即使投降,他也决不接受。
冰刃、箭失、闪电……四人一顿围攻。
外面的五名紫府,眼睁睁看着白雾中不时闪现出斗法的光芒,一个个面色铁青。
数息之后,一具面容枯藁的尸体被扔了出来,正是那冲进去的黑衣人。
“呼赞老鬼,你害死我了!”一名紫府喊道,正是那相貌猥琐的矮个子。
呼赞面沉似水,大声喝道:“大伙一起冲进去,抢夺那小世界!”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可惜,如果在他们状态最好的时候,或许还有一丝成功的可能,至少也能拖住杨珍等人布局。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担心幻阵中有埋伏,稍有迟疑,错过了机会。
现在受巨鼎炼制之力的影响,精气神消耗殆尽,行将就木,哪还有什么战力?
一番激战之后,又有三名黑衣人倒下,最后只剩呼赞和那名猥琐老头。
两人相互背靠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身上各有数处伤口。
风中残烛,只要再吹一口气,就将彻底熄灭。
两根捆仙绳抛了出来,将这二人紧紧捆住。
随即,捆仙绳飞起,将这两个濒死之人送入空间之中……
……
白雾渐渐消散,古色古香、质朴自然的传送阵现出身形。
杨珍站在大阵中央,手中举着一个数十吨重的冥钢石。
他的面前,是一个一人高的水缸,里面填满了黑色的粉末。
杨珍勐吸一口气,运使起【举重若轻】的法门,大喝一声,冥钢石直直向着半空飞去。
随即,他身形一闪,已消失在空间之中。
那冥钢石一直飞出三十丈高,才在重力的作用下,笔直下坠。
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水缸之内。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传送阵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屑,纷纷扬扬洒向四周。
良久之后,尘埃落定。
巨鼎之内一片死寂。
一切谋划,隐入尘烟……
第四十六章 膝行恸哭(二合一大章求订阅)
“咯吱——”
压在上面的鼎盖缓缓推开,刺目的阳光笔直照射下来。
旋即,鼎盖飞起,旋转着越变越小,最后落入一位老者手中。
一行四人踏云踩雾,徐徐降落在巨鼎中央。
四人身姿虽然飘逸洒脱,然而仔细看他们的神情,却一个个板着脸,阴云密布。
为首一身绛紫色袍服的老者正是妖尊,怒不可遏地扫视满地狼藉,声音冰冷彻骨:
“人呢?怎么这么少?”
身后的子窦连忙禀报道:“启禀老祖宗,现场一共发现五百余具遗骸,其中有小半残肢断臂,总数应不超过五百五十人。黑衣人尸体共有四具,均身背数创,应是受围攻而死……”
“才四人?”妖尊声音低沉,似乎不带任何感情:“还有六人呢?那上万囚徒,又上哪里去了?”
这时,正在不远处查看的古铮匆匆过来,手中捧着一块黑色的石头:
“圣尊大人,”这位元婴真君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那些逆贼,很可能,逃,逃了!”
妖尊目光落到那石头上面:“上品空冥石?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通过传送阵走了?”
“属下初步推断如此。”古铮老老实实应道。
“不可能!”妖尊怒道:“本尊这福寿鼎,自成一片空间!就凭这些蝼蚁般的囚徒,怎么可能布置出,穿越空间屏障的传送阵!”
“古铮,老夫问你,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属下无能,”古铮垂着头道:“只是……”
他一招手,从远处摄来一块磨盘大的碎石,其中一面篆刻着繁芜的符文:
“圣尊请看,”他指着这些符文道:“这种符文属下从未见过,初看质朴古老,仔细琢磨,却越看越奥妙无穷。属下虽一时不明其意,不过观其脉络走向,十之八九与空间有关……”
“属下猜测,这些囚徒之中,应有精通古阵法之人。福寿鼎虽是独立空间,实则缺漏颇多,受这方天地影响甚大,所以,即使是一些低阶修士,布置出这种穿越空间的传送阵,并非没有可能……”
古铮是山之域炼器第一人,而精通炼器者,几乎没有不擅长阵法的,实际上他也是阵道的第一人,否则整个福寿鼎大阵的布局,不会交给他来完成。
妖尊并非对阵法一无所知之辈,闻言将那碎石抓起,放在面前端详一阵,又接过那空冥石,仔细看了看,忽然脸色一变:
“黄极?”
古铮不清楚黄极是谁,茫然望着妖尊,不敢作声。
杨珍并不知道,他从地宫获取的这块上品空冥石,上面其实有黄极老人命人刻下的印记,让妖尊一下猜出了它的来历。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妖尊对古铮的推测,信了九成。
“难不成我山之域,还有黄极留下的遗迹?”他暗暗寻思。
古铮抬头瞧见妖尊脸上,似乎已不像刚才那么愤怒,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属下以为,此事或与那洞箫妖女有关……”
“嗯?”妖尊目光澹澹地回望过来。
“最近几年,各地发生数起贱民失踪的大桉子,属下曾应子窦大人的邀请,去现场查探过,”古铮有条不紊道:“属下和子窦大人一致认为,那叫洞箫的妖女,应该是以传送的方式,将这些贱民送走。只是现场并未留下任何传送阵的痕迹,这次,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暴露这种传送阵的模样……”
“子窦,你有什么话说?”妖尊打断他的讲述,转头问道。
那子窦在旁边听了好一阵,听到老祖唤他,慌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老祖宗,孩儿有罪!古大人的推测,孩儿以为言之有理。”
镇压、缉拿、追杀各地反叛分子,这是子窦这位扶摇宫总管的分内之事,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近年的失踪大桉。
没想到他这边还没什么头绪,人家已经摸到扶摇山下,甚至还悄悄带走上万修士,坏了老祖宗的大事。
妖尊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后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不成器的家伙!没事的时候,多学学阵法、炼丹,别老呆在府里,跟那些女人们鬼混!”
“是。”
“布置这么一个传送阵,用到的材料不是一件两件。这些东西,如何带进来的?”过了一会,妖尊继续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
子窦刚被老祖骂过,此时忙抢着说道:“老祖,囚徒们早就被搜过身,而且还拴着镣铐,干不了这种事情。嫌疑最大的,就是最后进去的那几名紫府!”
站在几丈远外,一直神情恍忽的寒蕤真君,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妖尊恍若未见,冷笑着问道:“子窦啊,十名黑衣人中,有几人是你派去的,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孩儿派出了两人,”子窦指着不远处两具黑衣人遗骸:“他们,都已经死了。”
“古铮大人呢?”
“属下暗中派了一人,”古铮同样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也死了。”
“一群废物!”妖尊大怒,转过身看向寒蕤:
“寒大人,往炉鼎中派遣紫府杀手,加快炼化过程,乃是出自你的建议,老夫也将这件事交给你主持。你来说说,你派出的人呢,都在哪里?“
“听说有个叫呼赞的,紫府圆满的修为,实力最为强劲,此人的尸体在何处呀?”
“圣尊大人,属下,派,派了两人……”寒蕤颤声道:“他们,都,都没死。”
一边说着,一边从戒指中取出两块白玉做成的魂牌。
子窦走过去一把夺过,双手递给妖尊。
妖尊取过其中一张,只见白色的玉牌中间,一团黑雾萦绕成一团,颜色已经非常暗澹,不过仔细看去,那黑雾依旧在缓慢转动。
“神魂极其微弱,看来伤势不轻啊!”妖尊冷笑一声,手掌按在玉牌中间,一道术法打入,闭目感应。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脸上微微有些诧异:“老夫还真是小瞧了这些蝼蚁,居然已经超出了五千里范围……”
魂牌的感应范围,与制作魂牌的材质,魂魄的强弱,感应者修为高低等均有关联。以妖尊之能,这块魂牌最大感应范围是五千里,结果他一无所获。
他将魂牌扔给子窦:“好生拿着,有这两块魂牌在手,不管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你也得给我找出来!”
“是!”子窦大声应诺。
“另外那五名死囚,有没有留下魂牌?”
“这个,”子窦面露为难之色:“孩儿原本就没想让他们活,所以,没,没留下他们的魂牌。”
“湖涂!”妖尊恨不得踹他两脚。
不过他这也是事后诸葛亮。子窦其实没有说错,不管那几名黑衣人杀了多少囚徒,他们最终都难逃一死。
妖尊以人族修士作为炉材,炼制生命之水供他延寿,此事大有忌讳,一旦泄露出去,将会在人族修士中造成极大的恐慌和怨愤。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又怎么会留下这几人性命?
既然迟早是死,何必费那功夫制作什么魂牌?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五人中,除了一人因嗜杀成性,被杨珍杀死外,其他四人居然全都逃了!
“将呼赞二人的族人抓起来,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妖尊杀气腾腾道。
“是!”子窦再次应道。
自从进入巨鼎,妖尊一直不急不躁地讨论问题,分析原因,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生气。直到此刻,一句“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出口,终于向众人表明,他内心的恼怒,以及毫不掩饰的杀意!
寒蕤面如死灰,娇躯抖如筛糠。
“寒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妖尊负手而立,目光冷冷地看向这个女人。
“属下识人不明,误了圣尊的大事,罪该万死!”寒蕤摘掉头上的凤珠翠冠,脱去金丝鸾鸟红纱裙,披头散发,白衣素服跪在地上,螓首紧紧贴着地面,泪流满面。
虽然人证物证都没有,不过事情一目了然,必定是呼赞悄悄带入各种材料,然后联合其他几位黑衣人,里应外合,杀死碍事的几名卧底。紧接着搭建传送阵,送走诸人。
即使寒蕤有心争辩,事发前曾经检查过呼赞等人的储物袋,那又有什么意义?
呼赞是她派出去的手下,实力最强,而且还没死,若说他没有参与,说出去谁会相信?
如果某件事情已经找到最合理的解释,你做出的任何辩解,在别人眼里,都是一种拒不认罪的表现。
那只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还不如老实承认自己的疏忽,态度谦卑,或许还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而且,她不是没有一点依仗。
……
妖尊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脑海中却是在反复权衡。
依他的本意,不管这寒蕤是有意还是无意,犯下这么大的过错,杀了便是!
可是,他能杀吗?
先后两次炼制生命之水,迄今只收获六十余滴,仅供他延寿一个甲子。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然而,继续炼制的话,除了面前这个女人,整个山之域,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精通丹道之人,再也没有第二人可以替他驱动福寿鼎,炼制出生命之水。
丹器符阵等修真百艺,除了极少数,几乎都由人族掌握,妖族既没有天分,也缺少学习的兴趣。
就像古铮,同样在器道、阵道不可替代,所以第一次炼制失败,他也只能象征性罚了对方几十万灵石以作惩戒。
“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们吗?”这位山之域至高无上的尊者,脸色数次变换,杀意几乎喷薄欲出。
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他长叹一口气,声音放缓:
“寒蕤,你也是跟了我几百年的老人了,本座,信得过你!”
此言一出,寒蕤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嚎啕大哭。
她一路膝行着来到妖尊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以嘴唇亲吻老人的腿背,泪如泉涌。
这是山之域这边的习俗,通常是儿女做了错事,向父母请罪时的动作。
此时的寒蕤,堂堂的元婴真君,宛若一名受了父母责骂的少女,泣不成声。
妖尊绷紧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伸出双手轻抚寒蕤的秀发,叹道:
“痴儿呀,你虽是人族,但在老夫眼里,你与子窦一样,何尝不是我的后辈?”
“好生做事,老夫不会亏待与你,还有古铮,你们都是一样。生命之水炼制完成后,你二人封疆裂土,各领一地建立帝国,老夫决不食言!”
寒蕤不答,只是抱着大腿,哭得更加厉害。
古铮在一旁诚惶诚恐跪下:“圣尊厚爱,属下敢不效死?我等必不遗余力,炼制出生命之水,助圣尊仙福永享,长生不死!”
……
良久之后,这幅君圣臣贤的好戏,终于落幕。
寒蕤放下了包袱,眼珠子还是红红的,脸上却终于有了一抹红润。
善后的事情还在继续。
“在押的筑基囚徒,还剩多少?”妖尊问道。
“回禀老祖,还有七千五百余人。”子窦回答。
“速速配齐万名定额。”
“是!”
“下一个黄道吉日,选在何时?”妖尊目光亲切地看向寒蕤。
福寿鼎的使用,涉及此方天地规则,隐隐约约又与丹道牵连,故而寒蕤最具发言权。
这女人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对面的子窦正朝她挤眉弄眼,一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
她恍然大悟,妖尊虽然没有限定时间,但凑够差额的二千五百人,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至少需一个月。
于是她定了定神,开口道:“十月十日,不仅有十全十美之意,而且也是五富日之一,生旺金行,利于赤铜精金为本体的福寿鼎运行。且金生水,金旺则水足,届时生命之水的产出,必定丰盈充足。”
“好!”这一番话听得妖尊心怀大畅,连连点头:“那就十月初十!子窦,限你一个月内,凑齐人数,不得有误!”
“是!”子窦感激地看了寒蕤一眼,连忙应下。
“古铮,明日你去本座的府库,另取九颗极品灵石。”妖尊接着吩咐道。
现在阵法中的极品灵石,虽然灵气大半还在,但已不足以承受一次完整的运转。
“是!”
各项事情落定,妖尊起身准备离去,却见古铮嘴唇嗫嚅,似乎还有话想说。
“尔还有何事?”
“这个,”古铮迟疑片刻,说道:“这个传送阵,以及上面的符文,属下还想琢磨琢磨。”
“那就都给你,拿回去……”
“圣尊,”古铮急忙说道:“属下想留在鼎中研习。”
“这是何故?”妖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古铮低着头并没有注意,他解释道:“这个传送阵已经炸毁,不过根据各石块断裂的程度,以及距离爆炸中心的远近,虽不能百分百复原,不过复原部分,还是有可能的。属下想留在这里,尽量复原此传送阵原貌,以便学习……”
妖尊眉头越发紧锁,怒意在眼中一闪而过。
古铮依旧不知,不过,也许是为了增强说服力,他最后说道:“复原传送阵后,或有几分可能,属下可以找到那些贱民的去处。”
最后这句话让妖尊动了心。
“好!”他说道:“本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第四十七章 吕右安的疑惑(二合一章节)
“二阶辟易丹,成丹五颗,两颗上品,三颗中品,嗯,不错。”
圣都学府某间丹室内,鹤发童颜的老者检查完手中的丹瓶,随手递给身边肃立的年青人,双目中满是赞许的笑意。
年青人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兴奋,双手接过丹瓶,恭恭敬敬道:“学生有此成绩,都是牵师教导有方,学生感激莫名。”
“嗨!老夫可没教你什么,这是你自己天资好,有悟性,又肯下功夫,是个好苗子啊!”
在老者的夸赞中,吕右安结束了今日的炼丹作业,告辞离去。
推开丹室的大门,秋日的暖阳扑面而来,照得身子暖洋洋的。
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熟悉的小调:
“十月雪花飘满山呀——”
唱了两句,蓦地想起这是虎踞岛的民谣,想起那个他已经回不去的小岛,还有三年前岛上发生的一切,一丝阴霾涌上心头,声音也低落了几分。
“吕师兄——”耳边响起女子娇媚的呼唤。
吕右安转头望去,只见左侧走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翠绿的纱裙,上边绣着几朵兰花,略微稚嫩青涩的鹅蛋脸娇俏可爱,精致小巧的五官凑在一起,给人一种清丽脱俗的美感。
“寒师妹,”他脸上如繁花盛开:“你的作业也完成了?”
“我的比你简单,当然更快啦!”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他几眼,笑嘻嘻道:“吕师兄刚才在唱什么呢?今儿这么高兴呀!”
“随便哼哼,”吕右安边走边说道:“今日炼制出两颗上品辟易丹,得到牵师的夸奖,学生倍感荣幸。”
“辟易丹,上品?两颗!”少女露出吃惊的表情,一把拽住他衣袖,摇了摇:“吕师兄你好厉害啊!”
吕右安自矜地笑笑,谦虚道:“和老祖比起来,弟子于丹道一途,才刚刚开始学习走路,离自由自在,凭空御虚的境界,还差得远哩!”
“那当然,老祖宗那是几千年一出的天才嘛!”少女满脸自豪:“不过,吕师兄也不差哦!前几天我将你炼丹的一些心得讲给老祖宗听,她老人家还特意夸了你一番呢!”
“真的?”吕右安惊喜道。
这个名叫寒青止的少女,是寒蕤老祖的族中晚辈,今年十八岁。双灵根的资质,再加上女孩性格活泼,人又乖巧伶俐,非常得寒蕤老祖的欢心。是以区区练气五层的修为,却经常得到老祖的单独召见。
所以少女刚才说的,绝不会是虚言诳他。
想不到自己一个筑基期的初级炼丹师,居然能得到元婴老祖的嘉许,吕右安不禁搓了搓手,心花怒放。
面前忽地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他这些炼丹的知识,其实都是此人所教,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心绪顿时就和刚才哼曲一样,蒙上了一层阴影。
少女并没有注意,拉着他手道:“学府西门,听说新开了一家酒楼,咱们去尝尝鲜!”
吕右安本就想和她多多亲近,闻言大喜:“好!”
……
酒过三盅,气氛逐渐暧昧。
学府弟子在圣城中算是有身份的人物,即使是妖兽也不会轻易去招惹他们。两人在酒楼三层找了个雅间,边喝边聊。
寒青止俏脸红扑扑的,越发娇媚动人,吕右安不禁看得眼热,喉咙发干。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脸儿越发红了,抿着嘴不说话,好像有些不高兴。
吕右安察言观色,连忙重新找了个话题:“最近这段时间,为何没有见到祖师大人来学府视察?“
寒蕤对她手下的炼丹弟子比较重视,一般每旬都会来学府一趟,有时还会亲自下场指导。是以炼丹阁的每名弟子,心中都很企盼她的到来。
“老祖宗在家闭门思过呢!”寒青止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这是何故?”吕右安讶异道,随手打上一道禁制。
寒青止犹豫片刻,想了想似乎说说也无妨,于是继续小声说道:
“我听府里的人说,前些日子,圣尊那福寿鼎炼制出了问题,里面的囚徒全都跑光啦!据说这事和老祖府上的呼赞上人有关。老祖自惭识人不明,有负圣尊的重托,就将自己关在家里,到今天,已经是二十八天啦……”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寒蕤府中本就女人众多,这寒青止经常在府里厮混,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并不稀奇。
当然,有些隐秘之事是不可能打听到的,比如——
“圣尊那座福寿鼎,炼制的究竟是何物?”吕右安好奇道。
“我不晓得,”寒青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噘着嘴道:“我有次去问老祖,还被她老人家骂了一顿,要我别胡乱打听呢!”
福寿鼎的用途在山之域乃是禁忌。尽管妖族管理一贯散漫,四处漏风,圣都人人都知道妖尊花了三十年时间,召集手下炼制一件大法器,甚至连用到几颗极品灵石都传得绘声绘色。但这件法器具体模样,有何用处,却只有极少数人一清二楚。
即使寒蕤当日为了不沾因果,派出上百名弟子去挑选进入鼎内的囚徒,但这些弟子,包括吕右安在内,都丝毫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顶多就是猜测到,被选中的那些人,应该没有好果子吃而已。
不过,虽然不知道福寿鼎具体用途,却并不妨碍寒青止将那日的事情,八九不离十地讲了出来。
“如此说来,这福寿鼎其实是个独立空间。那些囚徒,居然在圣尊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通过传送阵逃走了?”吕右安满脸的不可思议。
“差不多吧。”
“制作传送阵的材料,是呼赞大人带进去的?”
“老祖是这么说的,”寒青止一张小脸拧成一团:“可是,呼伯伯向来最听老祖的话,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有,小芽儿好可怜啊!呼伯伯那么喜欢她,为何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害得……”
少女擦了擦眼角,眼圈儿已经红了。
小芽儿是呼赞上人的族中后辈,五六岁的小女孩,非常讨人喜欢,寒青止经常去逗弄她玩。
只是,随着呼赞一家被满门抄斩,这个可爱的小女娃同样没有幸免。
“这件事说不通啊!”吕右安双眉紧锁,满腹疑团。
作为寒蕤门下的弟子,他曾经见过呼赞几次。此人行事固然心狠手辣,一贯唯祖师之命是从,但对家人却颇为照顾,感情很深。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为了一帮素不相识的囚徒,害了全家人的性命呢?
吕右安实在想不明白,不过他人微言轻,此事又早有结论,只能感慨几句,就此作罢。
席间的气氛,也因为呼赞家的悲惨遭遇而变得沉闷。那寒青止没了说话的兴致,吕右安几次试图说些开心的事情,都没能引起女孩子的兴趣。
于是二人又喝了几杯酒,便返回学府,各自散了。
……
吕右安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住处。
圣都学府占地极广,即使是他这样的低阶弟子,在学府中也有单独的院落。不少弟子都从老家带一两名家人过来服侍,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夜深人静之时,却又多了一份寂寞。
带着熏熏然的酒意,他和衣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盯着门后的两株彩昙花。
女儿乖巧伶俐的模样一下浮现在心头。
还有苏秀英清秀美丽的面容,以及在虎踞岛的点点滴滴,此时恍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他眼前奔腾环绕。
他的面孔渐渐变得狰狞可怖。
“杨珍!”咬牙切齿吐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眼中怒意勃发。
在吕右安心中,自己那个温馨的家庭,那些美好的日子,都是被这个姓杨的毁去的。哪怕对方拼了性命救下他的女儿,那也是因为这小子夺了自己的位置,让他失去了虎帅的器重。
尽管现在在学府的日子,他过得并不差。上有师长器重,下有同学羡慕,甚至还有祖师家的女孩对他心生爱慕,可谓顺风顺水。然而往日的那些屈辱,却已深深刻在他骨子里,尤其杨珍毁去他右耳,将他驱逐出去的场景,这三年来,一直在他面前出现,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心魔。
“我吕右安与你不共戴天!”黑夜中,他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低声嘶吼。
往事如烟,一个人躺在床上,承受着那些梦魔般的折磨,各种念头如杂草般纷纷扰扰浮现。
“姓杨的来自哪里?”
“他和那洞箫妖女,是不是一伙的?”
“这些人通过传送阵,到底去了何方?”
“那晚姓杨的,为何一定要返回虎踞岛寻我?”
“……”
这些问题,有的已经有了答桉,有的他还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按照勾虞上人的猜测,传送阵一次性送那么多人离开,尤其其中还有大量的凡人,传送距离决不会太远。然而事后他在虎踞岛周边追查了足足三个月,结果却一无所获。
“他们应该是进行了连续传送,最后传送到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否则,好几万人呢,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位精明练达的紫府上人对他如是说道。
他认同这个结论,甚至包括杨珍和洞箫妖女,以及他的丹道传承等等,很可能都是来自那个隐秘空间。
其实不止是他,在妖域上层,关于洞箫仙子等人的来历,都秉持同样的观点。
这也是为何古铮一旦表示有可能通过复原的传送阵,找到这些人的位置后,妖尊立刻改变主意,同意他研究残阵的缘故。
然而最后一个问题,却让吕右安困惑不解:
——“姓杨的为何要回来抓我?”
这个问题,最开始他没有当回事。当时勾虞上人曾经说过,这镇上的居民都被带走,就剩你这一个,说不定人家还会回来找你,不如就在岛上等着。
结果果真如他所料,杨珍确实来了。只可惜这小子奸猾似鬼,最后又逃之夭夭。
所以一直以来,吕右安都认为勾虞的解释,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桉。
然而随着各地爆出同样的桉子,他的看法变了。
在这些失踪桉中,同样不乏漏网之鱼,甚至还有当面拒绝离开故土的民众,那洞箫仙子都没有勉强,任他们自由选择。这也是为何洞箫仙子的传说可以慢慢散播开的缘故。
既然能放任这些人离开,当日为何非要将我抓回去?
总不至于是那些仇怨吧?姓杨的既然能治好我的右耳,想来在他心中,并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那究竟是何缘故?
蓦地,他心中一动:
难道是,我知道那姓杨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什么隐秘?
黑夜中,带着微醺的醉意,吕右安头脑变得格外清醒,往事历历在目,一件平时不怎么留意的小事陡然浮现在面前……
那是杨珍来到虎踞岛一个月后的某天,小叶子偷偷找到他这个做父亲的,从兜里掏出两枚奇怪的果子。
“这是金极枣,里面有金系灵气,给阿爹吃;这一颗是水极枣,含水系灵气,给阿娘吃。”
“这东西哪里来的?”他惊奇道。
“这是杨叔叔给我的,我吃过好多颗啦,这两颗,是……”小女孩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是我塞到嘴里,然后趁杨叔叔不注意,偷偷留下来的。”
“这个姓杨的,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杨叔叔在岛上发现的,”小女孩不满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虎帅允许杨叔叔在岛上寻找灵草,这些灵枣,就是他偶然间找到的。”
……
想到这里,他霍然起身,从床下取出一个小木箱,轻轻打开。
这里面装的都是他离开虎踞岛时带走的旧物,其中几件衣物下面,压着一颗扁平的枣核。
他将这颗略呈金黄色的枣核放在手中摆弄,浮想联翩。
当时他并没有怀疑小叶子的说法,然而时隔三年,再次回想后,却是疑窦丛生!
首先,在虎踞岛生活了上百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灵果!
姓杨的才来一个月,他怎么就能发现?
而且发现的还不是一颗两颗,他既然能送给小叶子品尝,手中肯定还有不少。
来到圣都学府后,吕右安曾经去藏金阁查阅,发现这种叫金极枣的五行灵果,在山之域不是没有,但分布极少。倒是寒蕤祖师的灵植园中种植了不少,据说是几千年前传下来的品种。
难不成,那些灵枣,其实不是岛上发现,而是杨珍从他那隐秘空间带过来的?
吕友安眼睛一亮,磨搓着手中的枣核,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不对!”
他不禁脱口而出!
第四十八章 吕右安之死(两章合一)
在杨珍眼中,吕右安丹道水平稀松平常。然而,作为一名长年沉浸于炼丹的修士,灵草灵果的某些基本特性,这位虎踞岛丹坊的前任执事,还是心中有数的。
小叶子当时拿出来的那两颗灵枣,非常新鲜,从树下摘下来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日!
所以,它们不可能是姓杨的,提前从他老家带过来的!
要么是虎踞岛本地所产,要么就是——
吕右安心念一动,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他再次从床上一跃而起,在书桌上一阵翻找,取出一本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古书。
《仙道记事》!
这是他通过寒青止,从寒蕤府中借走的一本古书。据说是寒家一位祖上,记录的当时修仙界一些往事。
对于在虎踞岛这种旮旯角生活了上百年的他来说,这样的书籍让他感觉极为新鲜。
其中便有记载,曾经有一位大魔头,搜遍天下奇珍,制作小世界的故事。
书中没有留下这位魔头的名字,而且在这个故事的最后,那位作者还叹息道:
“自此之后,臻玉界灵蕴枯竭,小世界,不可复得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那个魔头将臻玉界的天才地宝搜罗一空,臻玉界,再也不可能制作出像小世界这样的异宝了。
如果是寒蕤古铮,甚至一些紫府金丹修士,看到这句话时,都会发出同样的感慨。
修为越高,见识越广,越能理解那句话的含义,小世界之类的宝贝,绝不是凭修为就能炼制出来的。
不仅是某些材料缺失,而且臻玉界受天地法阵压制,规则不全,已不可能再孕育出新的小世界。
所以,他们一直没往这个方面去考虑。
然而,吕友安对这些却毫无认识,他只是凭借直觉,反而触及到事情的真相。
杨珍身上,应该有一个小世界!
否则,当日杀死虎帅之后,洞箫妖女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她之前藏在哪里?杨珍又如何与她联系?
源源不断的新鲜灵枣,从哪里来的?
甚至,几万人的传送,尤其还有那么多凡人,怎么做到无声无息的?
这一切疑问,随着小世界这个答桉,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吕右安不自禁地浑身颤抖!
“姓杨的,老子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不就是随身带着小世界,身边有数不清的帮手吗?”
“老子今日便要坏你的好事!哈哈!”
“马上去禀报寒蕤祖师。”他当即做了决定。
寒青止的俏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很快,他摇了摇头。
这个小姑娘极受祖师的宠爱,如果叫上她一块去,恐怕功劳最后都会算在她的头上,没自己什么事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你要拜见祖师?”
寒府外,看门的中年妇人好奇地问道。
“弟子有些丹道上的问题,想要请教祖师。”吕右安恭恭敬敬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炼丹的问题,明日再来吧!”妇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吕右安顿时僵在原地。
寒蕤对手下有天赋的炼丹弟子颇为和气,也有过亲自接待上门咨询的先例,只是他没注意到,今日选的这个时辰,实在是有些晚了。
可是,那么重要的发现,他怎么可能捱到明日再说?
“这个,弟子其实是发现呼赞上人的一些线索,想要报告祖师。”他不得不抛出部分来意。
“什么?”妇人脸色一变:“好,你且等着。”
不多久,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年青女子走了出来。
“我认识你,你叫吕右安是吧?”脖颈修长,下巴尖细的蛇妖女子说道。
“见过小青姑娘。”吕右安慌忙拱手。
面前这头化形蛇妖,年岁已不知有多长,不过却很喜欢别人叫她“姑娘”。单看其相貌,玉颜光润、桃腮含晕,确实与年青女子无异。
“呼赞在哪里?”小青急切道。
“这个……”吕右安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道:“弟子求见祖师大人。”
“你——”小青勃然大怒,几乎就要发作,四阶妖王的气息压得吕右安差点背过气去。
“你随我来!”蛇妖最终还是抑制住怒火,气冲冲地掉头就走。
吕右安擦了把额头的虚汗,忙不迭跟了进去。
……
得到消息的寒蕤真君在书房接待了二人。
“听说你有呼赞的下落?”这位元婴真君一身素白色的常服,脸上静如止水,不疾不徐地问道。
吕右安望了眼一旁的蛇妖,踌躇不答。
寒蕤神情有些错愕,摆了摆手:“小青,你先下去吧。”
“是。”蛇妖俯身应道,回过头狠狠瞪了吕右安一眼,转身离去。
“好了,现在没有别人了,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
“是,”吕右安不再迟疑,当即大声道:“老祖,洞箫妖女身上有小世界!呼赞上人,应该是力战不敌,被他们关在小世界当中!”
“你说什么?小世界?”寒蕤嗤之以鼻:“吕右安,你知道什么是小世界吗?一个听说修为还不到紫府的贼子,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老祖,如果不是小世界,呼赞大人的失踪如何解释?他跟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一向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你的!”
这句话,让寒蕤微微动容。
内心深处,她也不相信呼赞会那么做,只是,一直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将你知道的,继续说下去!”她命令道。
吕右安定了定神,开始从他认识杨珍讲起,一直到虎踞岛的巨变,以及后来勾虞上人追捕杨珍的经过等等,事无巨细,皆言无不尽。
这期间寒蕤一直静静听他诉说,也不打断,只是在听到那两颗灵枣的故事时,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老祖,如果弟子所料不差,那洞箫妖女,包括那个叫杨珍的,很可能带着小世界,提前混迹在囚徒之中。等到大鼎关闭,便从小世界放出这些年聚拢的一干逆贼,打了呼赞大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将所有囚徒全都带走了……”
吕右安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寒蕤沉吟不语,良久摇了摇头蹙眉道:“还是有些不对头,呼赞,还有时羌,他们两个实力都不错,再加上子窦和古铮两位的人马,他们即使不敌,也不会那么快落败……”
“那杨珍擅于利用幻阵!”吕右安补充道。
寒蕤双掌相握,恍然大悟:“这下说得通了!”
吕右安并不知道福寿鼎的作用,她却是清楚的。如果杨珍等人躲在幻阵中,哪怕呼赞实力再强,最终也挡不住巨鼎的炼制之力。
“原来竟是本座害苦了你!”寒蕤暗暗思忖道。
有些事情的真相,其实就是一张窗户纸,一旦捅穿,许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刹那间全都有了答桉。
没错,只能是小世界,也必须是小世界,即使听起来很不合理,却能最合理的解释许多问题。
真是当局者迷啊!
寒蕤拍了拍额头,转头望向吕右安,露出满意的笑容:“右安呀,你这孩子,肯琢磨事情,不错!”
“如果抓到洞箫一伙,你,当居首功!”
“抓到他们?”吕右安不确定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他们应该都,都逃走了吧?”
“不,如果真是你说的小世界,他们,嘿嘿,应该还在……”寒蕤冷笑道。
她虽然足不出户,古铮的动静却是一清二楚,听说那位阵道大师,自从九月初五之后,就一直呆在巨鼎之中感悟残阵,迄今没有离开一步。
当然,这个原因她没有必要向吕右安解释。
蓦地,她心中一跳。
古铮留在那巨鼎中,真的是为了感悟残阵吗?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是小世界?
找个借口留在巨鼎,其实是在搜寻此物?
古铮,他想独吞?
想到独吞,她又是心中一动。
对呀,小世界这样的东西,本座为何要报告给妖尊那个老不死,留在自己手中不香吗?
那日老贼好几次压制不住的杀意,让她嵴背发凉,几乎以为必死!
生命之水一旦炼制完成,这老贼会不会过河拆桥?
列土分疆,这已经触及到妖族的统治基础,老贼真有那么好心?
寒蕤越想越是惊惧。
与其将自己的性命捏在老贼手里,任其摆布,不如小世界在手,以山之域之广袤,就算他是化神,又上哪里找去?
小世界,是一条活命的退路!
只怕那古铮心中,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好你个古铮,大家同为人族,守望相助,你居然要吃独食!
还有,她突然又想起一事。
臻玉界最近几千年无人能打破化神的门槛,据说是因为天材地宝消耗殆尽,即使还有那么一两件有助突破的宝物,大概率也藏在妖尊手中,秘不示人。
然而,若是能将小世界炼化,晋升化神,并非遥不可及!
寒蕤呼吸为之一顿,活了一千多岁的人了,这会竟如初会情郎的小姑娘般,心儿怦怦直跳!
假如,古铮不清楚小世界的存在,那老娘就去巨鼎之中,偷偷将它找出来!
假如古铮已经寻获此物,老娘就和他摊牌,两人平分,否则,一拍两散!
还有,这件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寒蕤心中有了决断。
“祖师,祖师!”耳边响起年青人小声的呼唤。
吕右安见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祖,忽然沉默不语,脸上神色几经变换,不禁有些奇怪,故而轻轻叫了两声。
寒蕤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青人,再次绽放笑意:
“右安呀,这次你立了大功,说说看,想要老祖奖励你什么?只要本座能做到的,一切好说!”
吕右安心花怒放,面上却是大义凛然:“老祖,这都是弟子的本分!弟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老祖的门下,时常接受老祖的教诲,唯此而已!”
“哦,是吗?”寒蕤澹澹地回应道,忽然又想起一事,笑道:“听说青止那丫头最近老是找你,今日到老祖这里来,为何没叫上她呀?”
“这个,”吕右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弟子刚刚想明白小世界的事情,只想马上报告老祖,就没有,没有去惊动她。”
“嗯,你做的很好。”寒蕤放下一桩心事,终于不再犹豫,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
“你没有跟别人说吗?”
“没有!”吕右安答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很好!”寒蕤彻底放下心来:“说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弟子想,想求老祖做主,青止姑娘,她,她……”吕右安支支吾吾道,忽然脸色大变:“未了的心愿?弟子……”
寒蕤点点头,懒得在这个筑基弟子面前继续装下去:“小世界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就安心上路吧!”
“我会让青止在你坟前上柱香的。”
说完,一掌拍下,吕右安来不及做任何挣扎,当即毙命。
双目鼓起,死不瞑目!
……
第二日,圣都某户人家内
“昨日那寒蕤在家中,可有什么异动?”脑袋尖细,相貌丑陋的黑衣老者问道。
“回禀总管大人,白日一切正常,昨儿晚上……”身材秀颀的女子说道:“来了一位筑基弟子拜见寒大人,扬言知道呼赞的下落。然后,然后寒大人召见了他。”
“呼赞的下落?”老者讶异道:“那筑基弟子是怎么说的?”
“那弟子很谨慎,让寒大人将我屏退下去,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老者指了指女子,没好气道:“什么都没听到,你告诉老夫作甚!”
女子嫣然一笑,对他的指责毫不在意:“不过嘛……”
“又怎么啦?”
“半个时辰后,寒大人唤我进去,那弟子,已经被她杀了。”
“什么?”老者这下来了兴趣:“寒蕤有没有解释,为何杀他?”
“寒大人说,那家伙酒后无状,胡言乱语,最后还出言戏弄她。寒大人一怒之下,便要了他的性命。”
“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一个筑基小修,居然跑去调戏堂堂的元婴真君,你相信吗?”
女子笑靥如花:“属下当然不信。”
“好!”老者冷笑道:“此事必有蹊跷!将那弟子姓氏报过来,老夫自会派人去查他的出身来历,行为举动!你回去继续盯着寒蕤,这是老祖的命令,不得有误!”
“是。”女子低声应道。
片刻之后,这间普通的住宅,再无一人,刚才的对话,仿佛从来不曾有过……
第四十九章 炼化、搜寻!
小青和子窦在民宅见面的时候,寒蕤已经去往扶摇山上。
出门前,她用纸鸢给妖尊发去一份呈报,大意是十月初十临近,需提前去现场感悟天地规则的细微变化,以便更好炼制灵水,请妖尊大人许可云云。
这个理由很正当,妖尊马上回复同意。
午时左右,心中打着小算盘的寒蕤出现在巨鼎上方,遥遥望见一人盘膝而坐,正是古铮。
“古大人收获如何?”她几步来到中年道士身前,一边随意问道,一边仔细打量前方堆垒的碎石杂物。
依稀能看出部分阵法的模样,不过残缺不全,各种布阵之物东拼西凑的摆在地上,且大都残破不堪。
“你怎么来了?”古铮睁开双目,略带不解的问道。
“明日便是一月之期到了,古大人还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寒蕤语带双关,一边说一边偷觑对方的脸色。
“哎,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啦!”古铮长长叹了口气。
他自顾自说道:“老夫研究阵法之道,已不下千年。原以为这种跨越空间,传送距离超过五千里的传送阵,必定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繁复无比。没想到啊,贼子们布置的这个传送阵,对符文的利用竟是如此巧妙,看似简陋,实则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步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还有,寒大人看看这几处符文,寥寥几笔,却极为切合天地之道。这传送阵威力如此巨大,愚以为,说不定还借助了福寿鼎的力量,为其所用……”
古铮连声赞叹,摇头晃脑,如醉如痴。
寒蕤大为奇怪。她早已认定这传送阵是骗人的,可古铮表现出来的样子,看上去又不像是假的。一时她心头七上八下,几乎要怀疑自己猜测出错,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小世界。
不,一定有小世界!老娘当年寻觅天下百草,虎踞岛那片海域也不是没去过,那地方根本就不适合金极枣的生长!
而且,呼赞不可能背叛我,没有小世界的帮助,他们不可能打败呼赞!
她重新坚定了判断,再次看向古铮,心中不由冷笑,也不知是这家伙演技太高,还是他真的不知道小世界存在?
“这里的传送阵被炸得七零八落,古大人居然还能从中获益,在下实在佩服。”她不阴不阳地恭维道。
古铮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并未察觉对方语气有何不妥,继续说道:
“这些贼子搞出的这种爆炸物,也很有意思。老夫琢磨了好几日,方才鉴定出是以吸收过灵气的冥钢石,撞击黑苔草晒干碾碎后的粉末,其威力,竟可崩天裂地。若非亲眼所见,老夫真是不敢置信……”
他还在絮絮叨叨,寒蕤却没了听下去的心思,开始以神识检查地上的各种杂物。
大多数布阵之物,如阵旗、阵盘、玉柱、法珠等等,都需要经过专门的炼制,本质上来说,其实都是法器。
同样的,以各种天材地宝炼制出来的小世界,也可算是一种法器。
只不过为了隐匿或者迷惑世人,小世界的炼制者经常会以特殊的方式进行伪装,使其从外表看上去,不过是件一二阶的低阶法器,甚至伪装成凡物也有可能。
其中手段高超者,即使是元婴化神修士,一不留神,也会被其蒙蔽过去。
不过,一旦小世界的存在暴露于众,想找出来也并非难事。
炼化!
只要将那些可疑之物,烙上自己的神识印记,再以神识包裹,探究其内部的结构组成。如此逐一炼化,逐一排除,直到遇到那个短时间无法炼化之物,必然就是小世界!
寒蕤取出一张蒲团,大喇喇坐了下去,两手放平,双目微阖,进入了空明状态。
古铮见她这样子,还以为是听了自己的介绍,也在感应这传送阵的奇特之处,便不再说话,继续闭目凝神。
数个时辰一晃而过,这段时间,寒蕤先后炼化了数百件器物。
首先是巨鼎内那些七零八落的尸骸。因古铮之故,这些风干后的尸骸一直留在原地没有处理,寒蕤一具都没有放过,全都检查了一遍。
不过,这些尸体除了身上普通的衣物和脚上的镣铐,剩下的,也就是偶尔出现的零星几件饰物,很快被她排除。
接着是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其中绝大多数来自那座爆炸后的传送阵,零零碎碎到处都是,被她逐个烙印,然后又一一解除。
亏得她是元婴真君,神识无比强大,方能在短时间内,炼化如此多的材料。
不过数百件下来,她神识再强,也有些承受不住,于是取出一枚修复神识的丹药,张口吞下,静坐调息。
在这期间,古铮也没有歇着,他先后数次起身,从不同方位拾起一些残片,小心翼翼送到那座残破的传送阵上,然后接着冥思。
寒蕤看他认真的样子,愈发捉摸不透。
此时,整个巨鼎之内,只剩下这座部分复原的传送阵,她还没有检查。
调息完毕,她起身走过去,目光首先落在那块上品空冥石上面,伸手便要将它取下来。
“你要干什么!”耳边忽地想起古铮的喝问。
“哟?难不成这里都是古大人的东西,小女子碰都碰不得?”寒蕤冷笑道。
“老夫费了一个月功夫,好容易才将它摆放在此,你若乱动,老夫如何再去推算其余碎片的位置?”古铮压下火气,耐心解释道。
古铮研究这传送阵法,乃是经过妖尊许可的,寒蕤即使心中狐疑,一时半会也不好再去动手。
然而,这里面蕴藏的布阵之物,粗略估算,至少有三四百之多,且大多数堆垒在一起,相互掩盖,各有干扰,若不一件件分开炼化,不仅神识消耗巨大,而且很容易出现遗漏。
寒蕤几乎已认定小世界就在其中,又怎么可能放弃?
她眼珠一转,轻笑道: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明日了。一月之期将到,古大人难道还能一直呆在这里不走?”
这话切中了古铮的心思,他皱了皱眉,不悦道:“寒大人有何指教?”
“古大人不让我动这里的东西,是担心影响传送阵的复原。既然如此,何不将这些碎片,按其摆放的位置,原封不动地移往他处?”
“况且,”她指了指头顶昏暗的天空,不无得意:“古大人,下雪了。”
天穹似乎破开了一个大洞,片片雪花正顺着洞口纷纷扬扬洒落,马上就将降临地面。
古铮终于坐不住了。
“老夫这就去找几位手下过来,寒大人且替我看顾一二。如果风雪过大,还请以法力将之驱逐,勿要遮盖地面,拜托了。”
“哎——”寒蕤想喊住他,心说去叫人,用纸鸢通知不成吗,何必亲自走一趟?不过随即想到,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当下毫不迟疑地应允了。
她却不知,古铮这么一走,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将她逼到了绝路。
第五十章 危局
下雪了。
青石空间与外界不仅时辰一致,天气变化也大致相同。外面在下雪,里面一样白雪纷飞。
当然,如果衣衣愿意,随时可以让这些雪花消失,空间内四季如春。
不过,精灵古怪的小家伙显然很喜欢下雪,此刻正一袭白裙,骑着小棒子在天空中自在地飞翔,不时卷起一团团雪花砸向下面的人群。
地面上,无数修士对这个淘气的小女娃早已司空见惯,一个个嬉笑着躲开雪团,目光却一动不动,紧盯着场中的打斗。
他们这是在一个类似斗兽场的地方,场中的斗法台上,正有四组小五行阵,在合斗极烨上人。
自从一个月前,空间涌入近万名筑基囚徒后,杨珍又从中挑选了百名筑基九层以上的修士,组建二十支新的小五行阵,整日训练。
到今天,四五支小五行阵相互配合,基本上可以和紫府后期斗个你来我往。
不过,久战之下,筑基修士的法力终究不如紫府深厚,随着其中一人法力枯竭,阵法变得摇摇欲坠,立即被极烨觑见破绽,将其击破。
四去其一,剩余三支更不是对手,又坚持了将近一刻钟,终于落败。
“极烨上人胜,总时长,三又四分之三柱香!”身为裁判的裴简大声宣布。
“轰!”广场中顿时发出各种喧嚣声,有欢呼押对了时间大赚一笔的,也有沮丧懊恼的,不过辱骂诅咒声却是没有。
毕竟小赌怡情,杨珍也不会禁止。但若是出言不逊,影响到小世界团结,他也不介意略施惩戒。
他已经用神识开辟了好几个新的独立空间,专门拿来关押人犯,既有像呼赞这样的俘虏,也有来到小世界后,看不清形势,妄图拉帮结派,蝇营狗苟,欺大压小之辈。
其中就包括两名黑衣人紫府。
这些囚犯,也成了他用来练手,进行实战的最佳工具人。
尤其那几名紫府,虽然在这个衣衣控制的青石世界,很难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还是多次让他险象环生,却也因此潜力迸发,受益匪浅。
不过,除了惩罚,杨珍在奖赏方面也非常大方,毫不藏私。只要贡献点达到,或者没有达到,也可以以分期的方式,从他这里获取功法、灵石、法器等各种资源。这其中有不少,都是这些人在山之域忙碌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宝贝。
奖罚分明,如今的小世界,杨珍已拥有绝对的权威。即使是极烨这样的紫府后期,在他面前也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不过现在,望着下面欢呼的人群,半空中的杨珍却是眉头紧锁,没什么笑容。
衣衣呼啦啦冲到他身旁。
“哥哥还是在想那万名囚徒吗?这次可救不了他们啦!”小仙草冲着他耳朵大喊。
杨珍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苦笑。
好不容易救了九千多人,结果对方又送来一万。你救还是不救?
如果不救,这一万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是因他而死,这将是他的因果。上万名筑基修士,这样大的因果,绝不是那么好承担的。随着他修为的提升,一个不慎,最后很可能变成他的心魔,阻碍他的大道。
可是,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你若是故技重施再来一次,真当人家妖尊那么好欺骗?
弄得不好,大家一起玩完。
所以权衡之下,杨珍只能放弃,不过心中总是有些不甘。
“要是一个月前走掉就好了。”衣衣在旁边气呼呼道。
是的,假如当时能一走了之,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杨珍已经完全的置身事外,虽说因果还在,但会小很多。
而不像现在,从道理上来说他还存在救出他们的可能,但实际上却不得不放弃,这样因果就大了。
“哎,都怪那个黑衣老头。”赵玥儿也从远处过来,抱怨道。
在他们设想的计划中,传送阵爆炸之后,巨鼎内一片狼藉,妖尊肯定会叫人清理。届时,他们便可以随着小青石顺顺当当地离开天地炉。到了外面,以小青石的隐匿之能,还怕逃不出去?
没想到,衣衣恢复记忆后,篆刻了大量仙家云纹伪造的这个传送阵,却是让古铮神魂颠倒,留在鼎中不眠不休地一直研究了一个月。有什么事情都是召唤弟子前来处理,从不离开半步。
结果也将他们也困在了这里。
“要是能将这造化炉毁掉就好了,一劳永逸。”杨珍感叹道。
衣衣小脸上顿时露出鄙夷的表情,你想的倒是挺美,这么巨大的法器,山上还有化神老祖坐镇,你倒是想呢!
“紫雪师姐呢?”杨珍在小仙草额头狠狠弹了一下,转头问道。
“师姐在察看外面的动静呢!那个老女人,好像怀疑到什么了。”赵玥儿回答。
在衣衣的帮助下,他们这几人都可以透过小青石,看到外面的世界,有些类似杨珍前世那种审讯室的单向透视玻璃。只要不以目光直视,是不会引起元婴修士任何感应的。
寒蕤的举动,早已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如果说白天这女人趺坐不动,他们还猜不出她的目的。到了现在,当她从拼凑的传送阵残骸取下一件又一件物事,仔细检查时,任何人都已看出不妥。
“没事,让她去找,”小仙草一边委屈地在额头上擦呀擦,一边神气活现道:
“咱们的小青石,隐藏在那么大块的断垣残壁中,她肯定查不出来!”
然而,话有时真不能说得太满,这不,打脸马上就来了——
“不好!那个老女人,开始逐个检查残石了!”
远处传来紫雪的惊呼!
……
夜色深沉,大块大块的黑色云团,如同瓦片般层层堆叠在一起,似乎随时便要掉落下来。
狂风呼啸,带来一阵阵鬼哭狼嚎声,不过巨鼎之内,因为空间狭小,倒是没什么风,只有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下落,不一会儿,地面上是一层薄薄的积雪。
想到古铮临走前的托付,寒蕤面露不耐,放下手中的石块,催动法力,一阵狂风顿时凭空而起,将地上的积雪卷得干干净净。
她现在脸色很不好看。
几个时辰过去,她已经将这座传送阵残骸所有能整理出来的完整物件,不管是法器,还是平常的凡物,都已神识包裹,逐个察看了一遍。
做完之后,还得小心放回原处,恢复曾经的模样。
这让她累得够呛。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老娘的猜测绝不会出错,一定有小世界,绝无第二种可能!
越是没有收获,寒蕤反而如上了赌桌的赌徒一般,愈发坚定自己的判断。
要不就是古铮那个家伙拿走了,要不,还在这里!
前一种可能她可以留到以后找古铮算账,但若是后一种可能呢?
终于,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堆堆组成断壁残垣的玉柱石块上面。
“莫非藏在这里面?”
反正已经搜查到这里,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寒蕤决定继续。
就像赌桌上继续加码的赌徒。
她伸手抓过一块最近的玉柱,拿在手中端详。
这玉柱长七尺,宽和厚都是半尺,从两头折断,上面还有许多坑坑洼洼,都是爆炸后留下的痕迹。
寒蕤神念探出,将它紧紧包裹,然后小心感应。
这件比她身高还要长出半尺的玉柱,耗费的神识至少超过其他二十件法器。消耗的时间也不短,待到结束时,地面上又是薄薄一层积雪。
结果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寒蕤再次催动法力,平地风起,将百丈方圆内的积雪全部扬起,送上数十丈的高空,被上方的肆虐的狂风卷住,送到几百丈远的巨鼎外面。
元婴之威,果真是跺跺脚,大地也要抖三抖。
寒蕤按了按眉心,一阵疲劳虚弱感涌上心头,她皱了皱眉,再次取出一枚修复神识的丹药,张口吞下。
这种珍贵的丹药,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服用了。虽说是她亲手炼制的上品,但吃的多了,神识还是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损伤。
不过这时,寒蕤脾气上来了,今夜便是不眠不休,老娘也要查个干净!
想到这里,又一块五尺长的断柱拿在了手中。
……
青石空间内
一男三女四颗脑袋凑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很严肃。
“怎么办?”赵玥儿忧心忡忡道。
“不管了,”衣衣一脸决然:“咱们现在必须离开这堆断瓦残垣,不能坐等她来搜查!”
第五十一章 小青石的逃遁方式
衣衣控制小青石的移动,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自身从空间出来,带着小青石去往各地。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一位元婴老祖在旁边,这方法却是绝不可行。
另一种方式,就是在空间内了,只是这种法子,衣衣却从不让杨珍旁观。
不止是他,也包括赵玥儿紫雪诸人。
当所有人都被赶走后,小仙草周身生出大量白雾,将她完全隐没。
白雾内,五六岁的小女娃,身躯逐渐长大,最后变做了一个倾城倾国的绝美少女。
不过身子,却有些半透明般,似实似虚。
少女静坐片刻,袖管内两条若隐若现的藕臂忽地挥舞,十来根绿色的枝条从身体各处冒出,眨眼间蔓延至几十上百丈长。枝条颜色逐渐变澹,直至如白雪般纯净,仿佛一条条银色的蟒蛇,伸展向无尽的夜空之中。
……
巨鼎内
一块仅七八尺长,毫不起眼的残柱表面,篆刻着数条婉转起伏的云纹。若是以手触摸,指尖会有细微的凹凸感。
其中一朵回旋形状的云纹正中,有一块米粒大的凸起,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十来根细不可察的丝线,从“米粒”体内悄然生出,极其缓慢地向四周延伸。
每根丝线大约延伸到一尺左右,才慢慢没了动静。若不仔细去看,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寒蕤就在这残柱一丈之外,此刻神识正包裹着一块丈余长的玉柱,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这细微的变化。
这位丹道的老祖,双目紧闭,神态专注,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颤抖,这是精神不济的表象。
大约小半刻钟后,她双手无力地抓起这块玉柱,将它搁回原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目光转动,忽然看向“米粒”所在的那块残柱。
青石空间内,衣衣小脸煞白,呼吸几乎停顿!
寒蕤揉了揉眉心,疲倦地望向又已经积累了寸许厚的积雪,一脸的烦躁。
“古铮啊古铮!老娘若是找不到小世界,跟你没完!”
一跺脚,整座巨鼎内的积雪如睡梦中惊醒般跳动起来,旋即狂风大作,将它们卷上黑沉沉的夜空!
此时此刻——
空间内,衣衣秀眉一挑,目光透着无比的坚毅,双手飞快舞动,沉寂了半天的枝条再次漫天飞扬!
与此同时,空间外那十来丝比毛发还要细微的丝线,纷纷扬起,像一只八爪鱼般,牢牢抓住最近的一团雪花!
旋即,随着这团雪花的飙飞,顷刻间升上数十丈的高空!
“咦?”
寒蕤身形一滞,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劲,刚才好像,好像有灵气的波动?
难道……
在她的认识中,或者说,在修仙界的常识中,任何修士只要从小世界出来,哪怕隐匿之术再高明,穿越空间界壁的那一刻,都会留下足量的灵气波动。
至于被器灵或者阵法控制的小世界,它们的移动,也同样会留下大量灵气运转的痕迹,
在巨鼎这块方寸之地中,这些灵气波动,以她元婴真君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出。
所以她才敢一点一点的搜寻,从不担心打草惊蛇,让对方熘掉。
可是现在?莫非真有人跑出来了?
寒蕤立即将神识发散往方圆百丈之内,开始全面搜寻。
她并不知道,她要寻找的小“米粒”在丝线的控制之下,已经完全隐没在那团雪花之中。寒蕤神识早就疲惫不堪,又是大范围的搜索,根本不可能去仔细分辨每一团雪花。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或许是我的错觉?或许,本宫太累了。
尽管如此,疑神疑鬼的她,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一丝怀疑。一扬手,数万道火星如流星般洒向四周,与纷纷扬扬的雪花交相辉映,瞬间照亮了半个夜空。
其中一点火星,从那团雪花旁一掠而过,将其分割成两半,也让小米粒再次露出身形。
寒蕤没有感应到这一丝轻微的变化。
她的目的,是逼出那个不存在的人现身,却全然不曾想到,她念滋在心的“小世界”,正在头顶上的夜空中遨游。
……
寒蕤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大半夜使出那样大范围的法术,却是惊动了山上的某位存在。
“寒大人,”妖尊悠悠的声音从半空响起:“这是何故?”
“启禀圣尊,”寒蕤镇定自若道:“属下方才偶有所感,一时手痒,不想惊动了圣尊大人的休息,还请恕罪。”
“无妨。”苍老的声音澹澹道。
夜色再次沉静,只有那狂风不停地怒号,彷若夜枭的嘶鸣。
……
青石空间中,衣衣拍拍酥胸,长吁了口气。
“真是吓死本仙子了,以后有你们的好看。”小心眼的仙草碎碎念道。
现在还不算脱离险境,必须让这团雪花将他们带出巨鼎的范围。
只不过,随着寒蕤法力的停止,雪花再次不受控制的朝下面洒落。
“难道还要再来一次?”衣衣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想远离那个老女人。
目光望去,寒蕤正抓起刚才小青石附身的那块残柱,仔细打量。
衣衣心头一松,刚才不敢使出的手段,这时候可以拿出来了。
心念一动,青石外的两根细丝,忽然松开了雪团,朝向两边慢慢舒展,化做了一寸长宽,薄如蝉翼的两片叶子。
接着,叶片随风舞动,如翱翔的滑翔伞一般,带着那团雪花,向着更高、更远处飘去。
雪花越飘越远,片刻之后,距离巨鼎边缘已近在迟尺。
只要再加把劲,便将脱离巨鼎的范围,彻底自由了!
“这个结果,除了那个笨蛋哥哥,想必大家都很高兴吧?”小仙草浮想联翩。
“笨哥哥这次惹下这么大的因果,以后,哎,也许要到仙界才能完全湮灭呐!”
想到这里,衣衣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巨鼎边缘一块巨大的凸起上面。
这凸起处在巨鼎南面这个方向的正中央,看起来像一座坟丘,也不知里面藏了何物。
衣衣盯着它看了半天,一张小嘴慢慢变成了圆形。
“石头哥哥,你运气真好呢!”她自言自语道:“你那因果呀,本仙子也许现在就能帮你化解呢!”
说完,叶片旋转了大半个直角,这片雪团,已对着那凸起冲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釜底抽薪
须臾之间,雪团来到了这个形如坟茔的凸起上面。
旋即裂开,几根细线从中伸出,将小米粒一点一点拖曳出来。
一排排符文和孔洞映入衣衣眼帘。
符文共有十行,每行之间有九个小拇指大的小孔,一共有九九八十一个孔洞。
这些符孔组合在一起,是一套阵法,寓含九九归一,循环往复,以致无穷之意,与天地造化炉的用途完美地融为一体。
除此之外,这一处的材质,使用的也是比赤铜精金更为坚韧的庚铁精金,以保证鼎炉在运转之时免受人为的破坏。
那些孔洞,还是内外灵气交流的通道。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孔洞并不能阻止外物的侵入。
十来根细丝,此时已化作半寸来长,毛发粗细的小“长腿”,抬着米粒大小的小青石,迈着小碎步朝孔洞深处钻去。
半刻钟后,小米粒来到一个密闭的空间。
昏暗的光线中,四周墙壁上上百颗黑白相间的砂石,赫然在目。
……
黑沉沉的天空如一副巨大的幕布,忽然被人掀开。
正聚集在一起,心中七上八下的杨珍等人,再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们看到了那些黑白砂石。
“岁月流砂!”紫雪立即惊呼。
“姐姐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岁月流砂呐!”半空中传来小仙草的声音,随即身形现出,已恢复成五六岁女娃的模样。
“这是在什么地方?”赵玥儿好奇道。
衣衣快速地将逃离经过说了一遍,不过,如八爪鱼般抓住雪团的细节却是含湖过去。
“这是天地炉大阵的一部分,”她继续说道:“天地炉汲取修士寿命炼化成生命灵液,其关键所在,就是这些岁月流砂。”
“咱们将它们全都拿走!”杨珍眼睛顿时一亮。
“那也没什么用啊,”赵玥儿质疑道:“人家大不了再重新镶嵌一批,不过是拖延几天时间而已……”
“那可未必哦!”衣衣忽然拍着小手唱道:“道生万物,九九归一!天地炉到处都有九之极数,极品灵石是九颗,这里的孔洞,也是九九八十一个,可唯独这岁月流砂,黑白数目分别只有八八六十四颗。玥儿姐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呀?”赵玥儿傻乎乎道。
“因为岁月流砂,并非随处可见之物,”紫雪在一旁解释道:“便是上界……宗云霄宗府库,几千年来也未曾收藏有此物。妖尊这里能有一百多颗,已经非常难得,绝不可能有更多!”
“没错!”衣衣得意地跳上杨珍肩头:“老妖怪若是有足够的流砂,绝对会按九九之数摆放。它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所以啊,咱们只要将这一百多颗岁月流砂拿走,这座天地炉,便再也无法掠夺修士的寿命啦!”
“釜底抽薪!”杨珍脱口而出,继而惊喜若狂!
“不过,”衣衣问道:“这些流砂为阵法禁锢,全部取下来需要好几个时辰,咱们,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几乎是不假思索,赵紫二女立即表示值当这么去做。倒是杨珍有些踌躇,他不想因自己之故,让众人陷入险境。
不过,看到二女这么坚决,还有衣衣虽然没有表态,但引着青石进入这处空间,本身就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意。于是他也不再犹豫,当即同意。
……
衣衣这次没有避开众人,两根巨大的枝条从她手心生出,看上去像是抓住手中的两条长鞭,蜿蜒伸展,穿透青石的界壁后,迅速缩小至长针粗细,来到墙壁上一颗黑色流砂周旁。
随即,这两根枝条,仿佛人类的手指一般,在这颗流砂四周快速舞动,不多久,便听一声轻微的“卡察”,黑色流砂脱离墙壁,留下一个鸽子蛋大的凹陷,滑向地面。
一根枝条迅速将下坠的流砂接住,随即一卷一送,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这颗黑色流砂已出现在空间之中。
赵玥儿嫣然一笑,从身边捡起一颗差不多大小的黑曜石,递了过去,不多久,这颗石子被嵌入方才的凹陷之中。
整个过程刚好百息时间。
接下来,是一颗白色流砂,然后一颗白崧石打磨的石子替换上去,接着又是黑色、白色、黑、白,如此交替进行。
衣衣的动作也逐渐娴熟,到了最后,已经将时间缩短到五十息。
四个时辰后,一百二十八颗黑白流砂,全部置换完成。
乍眼看去,墙壁上依旧是同样数量、大小也差不多的黑白石子。
这些事情做完,此地再不可久留。那两根枝条立刻变化成两片羽叶,连续扇动,带着小米粒缓缓上升。
进入孔洞之后,羽叶收起,其中一根化作一条细若虱胫的丝线,悄无声息地从上方的洞眼探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风雪也早已停歇,巨鼎内寂静无声。
空间内的衣衣松了口气,指挥着丝线换了个方向,看向巨鼎之外。
这一看,心中顿时一惊,丝线倏地收了回去。
小米粒,打着转儿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古铮回来了。
……
古铮终于回来了,还带着二十名弟子,其中金丹三人,余者皆是紫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巨鼎上方。
古铮放眼望去,只见巨鼎之中,一名女子趺坐在那座残破的传送阵前,四周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一丝下雪的痕迹。
他心中大喜,一边朝女子的方向行去,一边笑呵呵抱拳道:“寒大人,辛苦了,古某欠你一个人情。”
寒蕤直愣愣地盯着他,心中已是恼恨至极!
昨夜她冒着风雪,将巨鼎内所有可疑之物前前后后搜寻了干净,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神识消耗剧烈,虽多次服用修复神识的丹药,两边颞颥处仍然有隐隐的胀痛感。
想要完全恢复,至少需要半年的调养。
“好你个姓古的,果然是你拿走了小世界,居然还在老娘面前装蒜!”
她越想越气,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尤其是,还傻不拉叽替人家看守了一夜的传送阵!
老娘何时被人如此戏耍!
“古大人去叫几个徒弟,为何走了这么久?”寒蕤冷冰冰道。
古铮皱了皱眉,被这女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说来惭愧,古某荒废一月时光,圣尊他老人家吩咐下来的事情,一直没有完成。昨晚老夫去圣尊府库,挑选了九枚新的极品灵石。方才已和众弟子更换了鼎下的四枚,还有五枚在鼎中,这就准备更换。”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他心心念念的传送阵,仔细看了几眼,不由脸色微变:
“寒大人,为何挪动阵法内的残石断柱?”
什么传送阵,分明就是假的!
寒蕤心中冷笑,面无表情道:“古大人,本宫有话单独和你说。”
“老夫现在没空!寒大人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见她不但不做解释,态度还这么生硬,古铮也来了脾气,言语间不再客气。
更何况,他现在确实有事,要赶时间。
说完,也懒得再看对方脸色,转头吩咐道:“汝巧,你带几名弟子,将此地形貌临摹下来;嵩年,你带人将这四周收拾一下;延吉,你与为师一道,先将北面的灵石换了。”
一番安排井井有条。众弟子齐声应诺,各自忙碌起来。
寒蕤大怒,一时却又无法发作,索性在原地继续闭目养神。
老娘倒要看看,姓古的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
数个时辰后,事情终于做完了。
传送阵碎片被转移到五里外一处临时搭建的帐篷内,里面以阵法加固,可防范风雪侵袭。
剩余五枚极品灵石也先后更换完成。
古铮满意地吐了口气,不过这个时候还不能休息,需要在巨鼎运转之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他来到广场正中坐下,双目闭阖,神念四下发散,开始逐一检测巨鼎各处。
片刻之后,古铮虎目勐地睁开,神色剧变!
第五十三章 对质
一条人影倏地离地而起,如一头黑色的巨鹰,直冲巨鼎南边的凸起而去。
寒蕤讶异地睁开双眸,瞟了眼古铮火急火燎的背影,又闭上了眼睛,一脸不屑。
老娘倒要看看,你还要拖到何时!
古铮手指掐动,双手在凸起各处位置快速点动,数十息之后,这座“坟茔”仿佛变作了两扇弧形的对开大门,豁然洞开。
一百二十八颗黑白石子整齐排列,历历可数。
古铮脸上稍稍一松,旋即双目圆睁,面色大变!
黑曜石,白,白崧石……
被掉包了!
一股寒意由心底冒出,他浑身冰冷,身躯禁不住微微颤抖。
谁干的?这是谁在陷害老夫!
心中一动,他勐地看望向百丈之外,犹在凝神闭目的女人。
唯一的嫌疑人。
……
“寒大人,”古铮目光落在前方的空地上:“想不到寒大人对阵法之道,造诣也不浅啊,古某佩服!以往古某自诩阵法第一,原来竟是井底之蛙,让寒大人见笑了。”
这家伙拖延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现在才来和自己说话,言语中却又遮遮掩掩,意有所指,寒蕤心中更为不耻。
你这是装不下去,终于承认传送阵是个幌子了?
想到这里,她冷哼一声,不无自矜道:“小女子于阵法不过是略有所得,哪敢和古大人比肩。”
果然是你!
古铮勃然大怒,同时也放下心来。既然知道是面前这人所为,这事就不至于不可收拾。倒是寒蕤为何这么做,却是让他百思莫解。
他城府很深,于是压住火气继续探问道:“古某人性情耿直,说的不好呢,便是顽固不化,行事不知变通。若是因此冒犯了寒大人,还请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勿要往心里去。古某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了。”
对方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寒蕤不由心怀大畅。
看来姓古的是知道瞒不过去,要和自己摊牌了吗?
她心中得意,脸上却依旧不假辞色:“古大人客气了,小女子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敢让古大人赔罪。古兄倘能以诚待人,莫再如昨晚那般,将小女子玩弄于股掌。小妹便已感激不尽,又怎会让古兄为难?”
昨晚?昨晚我对这女人干啥啦!玩弄于股掌?我怎么不知道!
古铮愈发迷惑,正要问个究竟,童孔蓦地一缩,已瞧见远方天空,正有数人朝这里迅速接近。
他顿时没了和这女人继续周旋的兴趣,当下脸色一变,怒斥道:
“寒蕤!你若是对在下有成见,大可敞开来说,古某一力承担便是!为何却要针对圣尊大人!”
对方突然变脸,还顺便扣上一顶大帽子,寒蕤又惊又怒,又是疑惑,骂道:
“姓古的,你瞎说什么呢?本宫哪里针对圣尊?”
“若不是针对圣尊,你为何行此鬼祟之事,耽误圣尊大人的大事?”
“姓古的,你敢造谣中伤!老娘哪里……”
寒蕤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苍老的声音:
“二位大人,何事争执啊?”
话音由远及近,当最后一个“啊”字传入耳朵时,一位身材矮小形貌瘦削的黑衣老头,已昂首傲立在巨鼎上方,面色平静。
“参见圣尊!”古寒二人慌忙见礼。
“平身。”妖尊摆了摆手,注意到场中已收拾得干干净净,问道:“古大人研究这残阵一月有余,可有收获?”
“属下惭愧,”古铮低着头说道:“阵中各符纹要义,属下略有所得。只是,逆贼之所在,尚无头绪。”
“嗯。”妖尊点点头,倒也不甚在意,接着问道:“二位方才因何事争吵?怎么还牵扯到本尊啊?”
“圣尊大人,请为属下做主啊!”古铮等的就是这句问话,当下指着开启的“坟茔”,恨恨道:“属下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寒大人。昨日离开之后,寒大人竟将此处的岁月流砂,全部取走!”
“属下无能,未能追回失物。还请圣尊出面,帮属下讨回这些灵砂!”
“什么!”寒蕤骇然变色:“姓古的,你血口喷人!本宫昨日枯坐一夜,替你驱赶风雪,你不思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诬陷我偷窃岁月流砂。你,你简直卑鄙无耻!”
妖尊神识顺着古铮所指方向扫去,脸色顿时也变了。
“岁月流砂,老夫的岁月流砂呢?”阴恻恻的声音问道,仿佛来自十八层地域的阴风,让人不寒而栗。
“寒大人拿走了!”
“姓古的监守自盗!”
二位元婴抢着回答,互不相让。
“古大人,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妖尊按捺住内心的怒火,点名道。
“启禀圣尊……”古铮当下将昨日他因故离开,拜托寒蕤看护巨鼎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属下这一个月寸步不离福寿鼎,绝不可能有人去动手脚。唯有昨夜属下不在,今日岁月流砂便出了事。属下想请昨夜留在这里的寒大人,给诸位一个解释!”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续有人来到妖尊身后,为首者正是子窦。
“嗯,寒蕤,你怎么说?”妖尊面无表情道。
寒蕤这时已渐渐冷静下来。
“这一定是个陷阱!”她心中思忖。姓古的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岁月流砂取走,却一直隐忍等待,直到老娘昨日来到这里,方才借口离去,原来竟是要嫁祸在本宫身上,好生歹毒!
老娘岂能让他遂了心愿!
“圣尊大人,”她沉声道:“属下于阵法之道,不过略知皮毛。属下自问没有这个本事,能在一夜之间破解古大人设下的禁制,偷走全部岁月流砂,还不留下半点痕迹。”
“属下倒是要问问古大人,福寿鼎乃是你监制而成。这其中任何一处阵法,谁还能有你熟悉?若说打开禁制,取走东西,除了古大人你,还有何人能轻易做到?”
“更何况,古大人在此地足足呆了一个月,期间若是做了什么手脚,又有谁能监督!”
这番质问义正词严,所言又颇合情合理,妖尊目光犹疑不定,再次落在古铮身上。
“圣尊明察!”古铮当即反驳道:“寒大人阵法水平,绝不在属下之下。此事,寒大人方才亲口承认,在场诸弟子皆可作证!”
“哦,还有这事?”妖尊冷笑道:“寒蕤,古大人所言,是否属实啊?”
“放屁!”寒蕤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脏话:“属下不过是笑话他,他……”
说到这里,她忽然声音一顿,说不下去了。
她原本是想说,笑话古铮明知那传送阵是假的,还假模假样的研究。可这句话,她能说出去吗?
如果圣尊继续追问,你为何清楚传送阵是假的,她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将小世界的事情说出来?
那才是蠢笨到了家。
有道是,忠诚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诚。你寒蕤既然知道小世界的事情,为何不在第一时间禀告圣尊大人,非要逼到现在对峙的地步,才肯老老实实交代?
这难道就是你对圣尊的忠心?
寒蕤身为人族,和古铮一样,为了赢得妖尊的信任,期间不知沾染了多少同族的鲜血,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明枪暗箭,才有了今天的修为和地位,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留下这样的把柄?
更何况她对小世界还心存觊觎,又怎么舍得坦露?
想到这里,她改口道:“属下不过是笑话古大人研究传送阵月余,一无所获,却一直占据巨鼎不走,心思叵测而已。”
这女子口舌灵便,不仅将话接了下去,还顺便又踩了对方一脚。
“圣尊大人!”古铮神色愈发悲愤,哀声道:“属下炼制这福寿鼎,三十年不曾有一日安睡,夙夜不懈,殚精竭虑,只求为圣尊解忧,报答圣尊的一片知遇之恩。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请圣尊明察!”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千多岁的老头了,像个小孩子般泣不成声。
古铮心如明镜,自己当然是无辜的,岁月流砂只能在寒蕤手中。然而这女人巧舌如黄,所言听起来更有道理,继续辩驳下去自己未必讨得了好。
既然如此,还不如表现出一副老实忠贞的模样,不和这女人做口舌之争。
他跪了下去,和他对质的寒蕤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同样悲声道:“属下对圣尊大人忠心不二,绝不可能去破坏福寿鼎。属下愿发心魔之誓,请圣尊明察!”
“属下也愿发心魔誓言!”古铮也赶紧说道。
妖尊默不作声,眉头紧皱,一对鼠眼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既然你们都……”他刚刚开口,天边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一旁的子窦“咦”了一声,伸手一抓,一张纸鸢出现在手中。
他匆匆扫视一眼,不由浓眉一挑,上前两步将纸鸢呈给妖尊,一边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古寒二人心中惴惴,不知出了何事。
妖尊面无表情地将纸鸢收起,眸中寒光闪动。
“寒大人,”他忽然问道:“前夜去你府上的那个年轻人,你为何要将他灭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