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妇人
“住手!”
杨珍大喊一声,也不知怎么的,动作竟是很快,一下冲到铁柱前面,抱住了他。
“铁柱哥,咱们走吧!”
铁柱面色铁青,本来脸上就有一块青紫,这下更是显得整个人面目狰狞。也难怪他在这里不讨喜,就这副模样,有几个愿意伸手去帮他?就算不被他吓一跳,至少也是避而远之。
杨珍带着铁柱来到刚才那家烧饼摊子,虽然过去了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杨珍宛如变了一个人,刚才那种彷徨、胆怯、羞愧全抛之脑后。对着这个同样面目丑陋的汉子,杨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轻声喊了声:“大叔……”
那汉子叹了口气,抓起一张烧饼,想了想,又加了一张,扔给杨珍:
“拿着吧!小娃子……”
杨珍道了谢,和铁柱来到一个角落,两人各分了一块饼。
用完烧饼后,腹中的饥饿感消除了大半。杨珍想拉着铁柱在城里四处逛逛,铁柱却不愿意,他表示自己还想去其他地方找找吃的,要杨珍自己走,天快黑时在城外汇合。
杨珍明白他的心情,也不再坚持。于是,两人便分开了。
…………
杨珍想在城里多逛逛,也是抱有这样一份心思。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期望能在这座离道观最近的城里遇到认识自己的人,哪怕这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料的危险,也好过做一名乞儿,糊里糊涂的活着。
然而天不遂人愿,熟人没有遇到,倒是遇到了一群仇人,就是昨天那帮来抢道观的小乞丐。刚刚和铁柱分开不到一刻钟,他便撞上了这伙人。
第一个和杨珍打照面的,正是昨天被他砸了一烛台的那个爬窗小孩。这小孩左手缠着一块布,正用这只受伤的手朝一个小妇人摸去,嘴里哼哼唧唧地大概是讨要些什么。那小妇人被他吓得往一边躲,这一躲,恰好到了杨珍身旁。
这乞儿瞧见杨珍,也是愣了一下,脸上习惯性的露出谄媚笑容,待想起杨珍是谁,立刻变成一幅凶狠模样,嘴一张,便喊了起来:
“那个青面鬼的小姘头在这儿,快来啊!”
我去你大爷的!你才是小姘头,你全家都是小姘头!杨珍气极反笑,扬起拳头,狠狠地便朝他那张贱嘴锤去!
“扑!”小乞儿仰面栽倒,第二次遭到了杨珍的毒打。
“你再嘴贱,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杨珍学着刚才那包子铺小二的口气,恶狠狠骂道。果然人都是会变化的,这才穿越一天,前世那个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杨珍,就已经变得像个混社会的古惑仔。
这时从这个胡同的几处,已经钻出好几个少年,正是昨天那些人,他们看见杨珍,纷纷围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杨珍瞅见一处他们还没包围的空隙,冲了出去,撒腿就跑。
这群乞儿自然不肯甘休。打不过铁柱也就罢了,还打不过眼前这个人小腿短的孩童?于是几声吆喝,众乞儿纷纷在后面追赶起来。
杨珍这会也有点惊惶,以他这小身板,落到这帮乞丐手里肯定讨不了好。他不知道铁柱去了哪里,只能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窜,凭着身小灵活的优势,居然好几次从快要形成的包围中闯了出来。
跑过街道,跑过集市,跑过通巷,跑过石桥……
杨珍没有想到,第一次来到一个原汁原味的古代城市,他居然就玩起了跑酷。
前方是一条青石板小巷子,杨珍慌不择路,一头冲了过去。
此时后面追得最近的正是那个被杨珍揍过两次的小孩。他知耻而后勇,从地上爬起后,一直紧咬着杨珍不放。杨珍也不敢停下来和他进行第三次对打,万一被这小孩缠住,后面的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古朴而破旧的小巷,一个半大小孩在拼命跑,后面一个蓬头垢面少年在骂骂咧咧的追。小巷的住户们默默在门口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抬头看一下这两个奔跑的小孩。
转过一个街角后,前方居然是个死胡同,杨珍暗叫一声“糟糕”。后面那乞儿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此时再回头肯定被他截住,惊慌中,杨珍想也不想,朝旁边一处虚掩着门的院子便冲了进去。
很快,那个乞儿也来到了这附近,杨珍早已将那门关上,依靠在门上喘着粗气,透过门缝紧张兮兮的窥视外面。
不一会,又来了几个乞儿。和前面那个汇合后,望着前方无路的胡同,这些人四处张望,怀疑的目光扫过周边每一处人家。不过他们还不至于有胆子去敲这些人的家门,一阵嘀咕咒骂后,这些人悻悻的走了。
杨珍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站在堂屋门口,正默默的注视着他。
这老妇人穿一身青灰色深衣,衣服有些破旧,但浆洗的非常干净。她头发灰白,梳理的却很认真,没有一丝乱发。老妇人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正注视着杨珍,面带疑惑。
杨珍吓了一跳,瞬间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有礼貌的打招呼:
“阿婆,外面有坏人打我,我在你这里呆一下,可以吗?”
这儿的人称呼年纪大的老妇人为“阿婆”,这是杨珍刚才在早市上听人说话学到的。
老妇人没有说话,指了指院子中间的一处石桌板凳,让杨珍坐了,自己转身进了屋,一会儿拿了杯水出来。
杨珍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水杯,不住的道谢。老妇人看他人小却很礼貌,点了点头,又进屋拿了两块饼子出来,放在一个小碗里,看着杨珍大口大口的吃着,眼角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事实证明,颜值还真能当饭吃。如果是铁柱在这儿,估计还没开口就被人赶了出去,而杨珍这么一副小正太的模样,再加上人也礼貌,居然就混的有吃有喝了。
以至于杨珍暗中感慨,早知道有这好地方,刚才在那早市费什么劲啊!
第九章 身体的异常
杨珍一边泰然自若地吃着点心,一边和老妇人聊起来。他前世当驴友的时候,就经常有去老乡家借水借宿的举动,非常习惯和当地人打交道。说的话,提的问题,常常能说到人心坎里去。那老妇人大概也是一个人在家,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小娃娃,和她说话,自然也是乐意。
这老妇人并非乡间那种没有见识的人家,杨珍从她这里,还真知道了不少事情。
譬如,现在这个国家是叫许国,已经延续上千年了。
他们所处的这里叫涫阳郡,城外那条大河叫涫江。涫阳郡很大很大,她一辈子都没出过涫阳。
涫阳郡上面是云州,云州是许国的一个大州……
这个世上买东西用铜钱,一枚铜钱大概可以换一个烧饼,就是杨珍早上吃的那种,或者三块杨珍现在手里拿的这种小饼子。铜钱上面还有银币、金币……
那些会飞的叫修士,是有灵根的凡人学了仙家的法术;
他们就住在城外的仙山中,城里也有,经常会帮助百姓除妖降魔,维护一地平安,比如昨天杀的那个水怪……
不要随便去荒郊野外,那里有很多妖兽,一只老鼠就有水桶大,还会喷火;狐狸精会吃人,像你这样的童子,它们最是喜欢……
……
杨珍拿出了那个刻着道士头像的木雕……
“这个是云霄祖师,祖师在上,祖师保佑啊……”
“咱们这个许国,就是受云霄宗保护的。云霄宗,就是他老人家建的,用的自己的名字。那里有好多神通广大的修士仙人……”
“这个雕像,咱们许国家家户户都有,可以保平安嘞,你说你从那个山上摔下去没死,一定是云霄祖师保佑。可怜的娃,你爹娘一定在到处找你,哎,你说你都不记得了,真是作孽啊!这两天我也去邻里打听打听,看有谁家走丢了娃……”
老妇人听了杨珍的遭遇,很是同情,抹了把眼泪,对杨珍更是心疼了。
这老妇人自家的情况,杨珍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老妇人夫家姓陈,祖祖辈辈都是官府的铁匠。她只有一个儿子,两年前被征召去了云州城,去给那儿的军士打造兵器。儿媳妇在家,白天出去帮人洗衣或是酒楼打杂,挣点家用……
夫家那边还有个小叔子,很有文采,早早就中了秀才,可惜英年早逝。留下一个侄子,此人老妇人却是不愿谈论,似乎很是厌憎……
自然,杨珍也不会去多问。
一老一小就这么唠着嗑,杨珍人小嘴甜,又能哄人,老妇人很是喜欢,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很快,杨珍便熟稔的和老妇人如同一家人了。
…………
杨珍吃完了三个饼,头一回感觉肚子是真的饱了。老妇人还想再去屋里拿点吃的,杨珍却不好意思,连忙拦住。又聊了一会,杨珍站起身来,想在院子里走走。
老妇人自是允许,就是堂屋里,也让杨珍进去瞅了瞅。作为新晋的穿越者,杨珍还保留着对“古人”生活环境的极大好奇,也是乐得到处瞧瞧。
这是个很简单的一进院子,院子大约小半个篮球场大小。中间一个石桌,旁边有水缸和一个架子,上面放了几件打制的铁器,看着有年头了。院子里还种了些花草和一株石榴,现在还不到结果的时候。
堂屋的摆设让杨珍也有些熟悉的感觉。正中是一副画像,画中的人满脸虬髯,手持铁锤,据老妇人说这是锻造这行的祖师。下面是一张长条案和方桌。案几上有一座一尺来高的道士雕像,正是云霄祖师。方桌上则放着一个水壶。两旁则相对空旷,只有左侧有一条长凳。
杨珍有些渴了,拿起水壶晃了晃,里面空荡荡的,再去院子里的水缸看了看,也只有浅浅的一层水,衬着黑乎乎的缸底,像是飘着一些油花。
“老奶奶,这附近哪儿能打水?我去打桶水来!”
“不用的,你娃还小。等你符姨回来,我让她去打水。”
老人口里的符姨正是她的儿媳,娘家姓符。
“放心吧,我力气很大的。”杨珍露了露小胳膊,吃了老妇人家的饼子和水,他是真想做些事情报答一下。
还有一点杨珍没有和老人说,他这次吃饱后又出现了那种浑身充满力气的感觉。昨晚他还以为是那怪鱼肉造成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正想找个地方试试自己的能耐。
“我还想喝水。”杨珍指了指已经见底的水缸。
老妇人只好同意了,带着杨珍出门去了坊里。那儿正有一口井,这条街巷的邻居都在那里用水。此时已是正午,胡同看不到几个人,那些乞儿更是不见踪影。
到的坊里,老妇人拿出一枚铜钱,和看井的老人换了四个签子,每枚签子可打水一桶。将桶系上缆绳,扔到井下,装满水,杨珍手脚麻利的提了上来,倒入自家的水桶。那水桶有杨珍半个身子高,杨珍掂量掂量并不费劲,仿佛手里拎着的只是一个水壶,而非一桶水。
杨珍步履轻盈,很快走了四个来回,打回四桶水,看了看水缸,还不到一半的位置,又找老妇人要了枚铜钱,再去打了四桶,如此水缸有个七八分满了。
老妇人很是感动,拍着杨珍的小胳膊让他歇会,又拿了几个饼子出来。这回杨珍也不客气,一边伸展着胳膊,一边抓着饼子往嘴里塞。
此时杨珍看着若无其事,内心却早是心潮澎湃,难以平静。来回八趟,一共八桶水,每趟连桶带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这样的劳动强度,如果是搁在前世那个年轻的身体,当然不算什么,但也会疲惫。而现在,他这个不到十岁的身体,不但坚持下来了,胳膊还一点不酸,精神头也特别好。甚至面前有个操场,他还可以去跑过十来圈也没问题。
更惊异的是自己的力气,单手拎着二十来斤,却是行若无事,闲庭信步。比较一下今天早晨铁柱拎着水的样子,都不及自己来的轻松。要知道,铁柱可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比杨珍大了有四五岁,和那群同龄的乞儿相比,铁柱看着也比他们更壮实,更有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是我这具身体原本就天赋异禀?还是穿越带来的福利?
昨天为什么没有这样?嗯,昨天那是饿得狠了,身体素质再好也没用啊!
不管是哪个原因,总之是赚到了,嘿嘿。
杨珍兴奋地握了握拳头,原本因为穿越带来的彷徨无助也消散了许多。即便他现在还是一个乞儿,有了这副超出常人的身体,还有他前世的见识,杨珍也有信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站住脚!
除了耐力和体力,自己身体的灵活性,以及跑步的速度,好像也比寻常孩子要强。今天上午和那群十几岁的乞儿赛跑,自己可是一点也不落下风,好几次从他们包围中冲出,靠的不仅仅是反应敏捷,就是这奔跑速度,也是一点不逊色他们。
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素质,是否可以修仙?如果还能修仙,那简直就更完美了……
果然人心是不足的,刚发现自己身体的这些异常,杨珍又一次打起了修仙的主意。
第十章 伏击
老妇人吃了个饼子,回房间休息了,没有让杨珍离开。杨珍自然也不愿意离开这个让他可以安歇的地方。应他的要求,老妇人找了找家里的书籍,可惜也只翻出两本。
两本书的字体都是隶书,杨珍习惯之后,差不多能认出一半的字。那些不认识的,连蒙带猜,也能估计一二,如此倒也能把书看下去。
一本书是这个世界的黄历,写着某天宜什么,不宜什么之类,杨珍翻了翻就没兴趣了。不过也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历法几乎和古代的中国一样,有二十四节气,闰月等等,还知道了时下刚刚立秋。这个时间和他离开地球时几乎一样。
另外一本是话本,文中的主角正是云霄祖师。当年云霄祖师曾经西行学艺,历尽坎坷,遭遇过许多强盗妖魔。这本书正是讲他怎么除(sha)妖(ren)降(duo)魔(bao)的,有那么一些《西游记》的味道,但故事性远远不及。书中都是一个个小故事,整体并不连贯,前后也多有矛盾,更像是前世的《唐传奇》,显然这个世界讲故事的水平还处在比较初级的阶段。
尽管如此,杨珍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光是这里面的故事有可能是真的,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仔细去阅读了。这本书破破烂烂的,看得出是常被翻看。杨珍双手捧着,翻页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损坏。
整个下午的时光就在看书中度过,后来老妇人睡醒了,见杨珍看得入迷,也不打扰,回房间忙自己的事去了。
直到接连不断的五声鼓点响起,杨珍才如梦初醒。把书合上,他扬声问道:
“阿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每天这个时候城里就会打鼓……”
酉时……杨珍心里计算了一下,也就是下午五点了。
“阿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山里……我该走了。”
“石头娃子,你等会儿,你符姨快要回来了,我让她送一送你。你小娃子别找不着出城的路,哎……真是造孽啊!”
正说着,院子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荆钗裙布、相貌平平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妇人看着二十多岁,手里抓着一个油纸包,神情颇有些憔悴,正是老妇人的儿媳符氏。她惊讶地看着杨珍,好奇家里怎么出现一个小孩。这时老妇人出来,把事情的经过大概和她讲了讲。
听完杨珍的遭遇后,符氏也非常同情:
“哎,可怜的娃儿,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的家了?”
接着又是满脸歉意:
“我去送送小哥吧。哎,要不是衙门不许,你便是住我家也可以的。”
衙门还管人留宿,这是哪门子道理?杨珍大感奇怪。他不认为这是符姨的搪塞之言,稍微犹豫,便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反正他还是个小孩子,想到什么问什么很正常。
“官府说的,不得私自留藏小儿,便是留宿也不可以。”符氏解释道。
“原因啊,听说是仙人的规定。里面的道道我就不晓得了。”
…………
鼓声第二遍响起的时候,杨珍已经从老妇人家里出来了。这时已是酉时正(下午六点),到了戌时,鼓声还会响起第三遍,那时就是关闭城门的时间,杨珍必须在这个时间之前出城。
符氏在前面引路,手里还拎着那个油纸包。这是符氏今日在一家酒楼帮闲时,客人剩下的大半块烧鸡,酒楼便让她带回家。刚才出门时,老妇人和符氏都让杨珍将这包鸡带走,杨珍拒绝不成,也惦记铁柱回去有没有吃的,只得收了。
杨珍手里则拿着一包饼子和一套衣物,是老妇人下午在屋里收拾的。衣服是老妇人儿子小时候穿过的,稍稍改了改正好适合杨珍。
有符氏带着,两人走的近路,很快就到城门口。杨珍感激的和符氏道了别,出了城,就看见铁柱已经等在这里。
两人汇合后,杨珍扬了扬油纸包,笑眯眯的说了自己的收获。
比之上午,铁柱心态已恢复正常,闻之也是高兴地裂开嘴,恨不得现在就坐下来大快朵颐。
……
“铁柱哥,你知道仙人为什么不让城里人收留小孩吗?”
“我哪里晓得,我又不是仙人……我只听说,仙人很看重小孩子。这个世上,有杀人的,有抢东西的,但决不会有偷、抢小孩的,否则仙人会要了他的命。要不上午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城里逛,就是知道你丢不了,哈哈!”
“那你晓不晓得,我后来碰到昨天那帮乞儿了……”
“啊?那群忘八!你怎么样,他们没打你吧?”
“他们倒是想呢?可是我跑掉了,还打翻他们一个。他们七八人,都没抓住我,哈哈!”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笑,不久便到了一处山坡下面,翻过这个山坡,离道观就很近了。
就在这时,山坡上面,突然闪出七八个身影,同时好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夹着风声朝他们迎面打来……
“是他们,快躲开!”
走在前头的铁柱赶紧护头转身,却发现杨珍反应更快,已经蹭的一下退回到拐弯处。铁柱也跟着往后退,却是慢了一点,一块乒乓球大的石头正中他后腰。
“呃……”铁柱闷哼一声,整个人蹲了下去。
“铁柱!”杨珍忙喊了一声,赶紧扶着铁柱躲到了弯角处。只见铁柱咬着牙,吸着气,显然是痛得不轻。
“打中那个青面鬼了!”上面传来欢呼声。
紧接着一阵吵吵嚷嚷:
“我打中的!”
“是我,你抢什么?”
“呸!那石头明显是我捡的,我认识!”
“扯!你这小胳膊小腿,也能打中人?”
“凭什么不能?”
终于传来一个更大孩子的怒斥:
“吵什么吵?冲下去打死他们啊!”
杨珍大急,此时他一手执棍,一手扶着铁柱,至于那包鸡肉还有饼子衣服,已经被他搁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铁柱,你怎么样?能不能走?他们过来了……”
铁柱用力揉捏石头打中的腰部,一声不吭,脸上肌肉扭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杨珍搀扶,用木棍拄着地,蹒跚着往前走。刚走了几步,正好是一块灶房大小的平地,铁柱停了下来,撑着木棍:
“小石头,你快跑!我跟他们拼了……”
第十一章 痛快淋漓
“小石头!”铁柱嚷了一句,却不见回应,转头一看,杨珍正蹲在地上扒拉着土。
“你在做什么?快走啊!”
“捡石头呀!都说了我叫小石头,那当然得多捡些石头。”杨珍嘿嘿冷笑,俯身从土里扒出两块鸡蛋大的石头。
原来杨珍见铁柱走不利索,知道跑是跑不掉的,还不如跟这些人干一场。再者,下午发现自己身体的异状后,他有种想找人比划比划的冲动,正好这些人便送上门来了。
说话间,上面那些人已经冲了下来,最前头的是个看着有十六七岁,比其他乞儿大半个头的少年。他转过弯角,赫然见着杨珍二人就在前方几步远,也不逃跑,一时有些错愕,便也收住了脚。
他停住了,后面的人却推推搡搡的挤了过来。其中正有那个爬窗小孩,他最是眼尖,一下就瞧见杨珍放在地上的饼子和油纸包,连忙从后面钻了出来,一把抓起了油纸包打开。
“鸡,烧鸡!有一只烧鸡!啊啊!”这小孩尖叫着,抑制不住的跳起来。
“什么?烧鸡!”领头的少年往他手里看去。
“在哪里?我看看。”后面的乞儿凑了过来。
“我的,我的……”最后过不来的几个急得跳脚。
杨珍两手各捏着一块石头,暗自冷笑,琢磨着先拿谁开刀。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宛如平地响起惊雷,却是铁柱的声音。
只见他双眼通红,面目狰狞,喘着粗气,如受伤的野兽。
“烧鸡,是——我——们——的!”
铁柱大声喊道,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挥舞木棍朝这群人砸去!
那个领头的乞儿早有准备,连忙持棍相迎。他比铁柱高出一头,又处在这段斜坡的上方,可谓占尽了优势。虽然平时铁柱能打,这会未必能占到便宜。
然而旁边还有一个杨珍,他手里的石头早已准备多时,看见那领头的动了起来,杨珍手一扬,一块石头便飞了出去。
七八步的距离,可以说是指哪打哪,这一下正好砸中这人的小腿。他往前走了一步,便膝盖一软,摔倒在地,随即双手按着大腿,啊啊的惨叫起来。
杨珍的力气,出手的速度,都远远强过这些人。石头打在人身上的力量,比起铁柱刚才挨的那下,更是不知道重了多少,又是小腿的位置,皮包骨头,这个大个子一时半会是站不起来了。
这人这么扑通一下跌倒,却是把铁柱前进的路给挡了。铁柱愣了一下,只得寻找下一个目标。那个捧着烧鸡的爬窗少年很快成了他的眼中钉。
“放下我们的烧鸡!”铁柱怒目圆睁,宛如厉鬼。
“妈呀!”那小孩怪叫一声,便朝身后人群中挤去,刚才他就是这么出来的。那烧鸡却是被他紧紧的捂着,没有放开。
“你娘的!”铁柱大怒,抬脚从那大个少年头上跨过:“给我站住!”
就这么功夫,杨珍的第二块石头也飞出去了,不偏不倚打在爬窗小孩两瓣屁股的中间。
“扑通……”
爬窗小孩也倒地嚎叫起来。他一手捂住屁股,痛的直哆嗦,另一只手却还死死地按住那只烧鸡。这会其他的乞儿都反应过来。最前头两人见铁柱冲了过来,急慌慌把手里的石块往他身上一扔,却是没什么力道,然后两手握住木棍,抵挡起铁柱的进攻。
铁柱忍着痛挨了两下。他不管不顾,木棍从身体左侧划了一个半圆,向上一撩,先将其中一人的木棍挑飞,紧接着朝前一推,那人胸口挨了一棒,“哎呦”一声踉跄着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剩下那个一看势头不对,马上脚底板抹油,转身便溜。他这一跑,身后还跟着的四个乞儿也赶紧转身,跑得比他还快。
一边跑一边还有人嚷嚷:
“快回到刚才那里,用石头砸他们!”
铁柱怎么可能让他们跑回去?顾不得腰痛,拽着木棍急匆匆追了上去。
这边杨珍也跟着冲过来,路过那个爬窗小孩时,他一把将烧鸡夺回来,又狠狠在他手上踩了两脚。
“真是不张记性,今早怎么跟你说的?”
说的什么?当然是见一次打一次啊!短短两天,这小孩和杨珍见了三次面,就被杨珍毒打了三次,真正是实现了“见一次打一次”。
爬窗小孩在地上打滚,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以后还敢不敢在杨珍面前出现。
杨珍不再管他,继续往前追去。
这时铁柱已经将另一个逃跑的持棍小孩打倒在地,剩下的四人正手忙脚乱的朝山坡上爬。铁柱抡起棍子,打在一人腿上,那人“哎呦”一声掉了下来。
“可不能让他们逃回那处山岗……”杨珍两眼四处寻觅,很快找到好几颗这些人丢下的石头。
“啊”……“啊”……“啊”……
三颗石头重重的飞了过去,伴随三声惨叫……
那真叫一个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
所有的乞儿都倒在地上,没有一个站着的。
但杨珍很不痛快,这身体还没怎么活动开呢!就像一个准备大快朵颐的饕餮,刚扒拉两口饭菜就没了,肚子还饿得很呢!
我还没过瘾,你们怎么就都倒下啦?
念头不通达,需要狠狠发泄……
杨珍走到领头那乞儿面前,捡起一根棍子扔给他。
“你不是要抢道观吗?你不是还会偷袭吗?起来!咱俩再打一场!”
那领头的乞儿还在捂着大腿哀鸣,看见杨珍向他挑衅,也是不甘示弱。他眼露凶光,一咬牙,扶着山壁站起,然后抡起棍子狠狠朝杨珍劈过来!
杨珍的反应却是极快,一个闪身躲开,然后棍子一扫,打在他受伤的大腿上!
“啊!”一声比刚才不知高了多少分贝的惨叫响起,领头乞儿朝前跪倒,随即捂着大腿打着滚,嘶声裂肺的哀嚎起来。
杨珍走到另一个乞儿面前,勾了勾手,“你,起来!”
这乞儿使劲摆手,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起来!”杨珍大声喊道,掰下一根树枝朝这人狠狠抽去。这人只是躲闪,连连求饶,却不敢反抗。
“孬种!”杨珍呸了一声,又走到下一位面前……
然后又是下一位……
所有乞儿都被杨珍打了一顿,最后是那个爬窗小孩。
只见他头埋在草丛里,屁股朝外,嘴里喃喃自语:
“见一次打一次,见一次打一次……”
杨珍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爬窗小孩“啊”的打了个滚,一只手却还紧紧捂住脸,坚决不和杨珍见面。
看着这怂样,杨珍扔下木棍,仰天大呼,哈哈大笑!
他总算舒服了,浑身舒畅,痛快淋漓!
穿越以来的种种苦闷、忧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释放!
去他娘的穿越,异世界!
我杨珍,来到了这里,就一定能好好地——
活下去!
PS:
杨珍终于好好发泄了一番。从这章之后,关于穿越导致的苦闷烦扰等将不再提起,当然对亲人的思念偶尔还是会提到。杨珍本人,也将放下包袱,真正融入到这个仙侠世界,开始他的漫漫仙路!
第十二章 铁柱的经历
“铁柱哥,你腰怎么样?还痛不痛?”
“还好,不太痛了。”铁柱撩起衣服,露出后腰,那里有一圈红印,不算太深。毕竟扔石头的还是小孩子,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这时候杨珍和铁柱二人,正坐在道观外的大石头上面,吃着烧鸡咬着饼,吹着晚风喝着水,远望前方连绵不绝的群山,真个是惬意无比。
那群乞儿被两人打倒,又被杨珍虐了一遍,纷纷求饶告罪。两人一番训斥警告之后,也就让他们相互搀扶,哭哭啼啼的下了山。期间也有乞儿表示这时城门已关,下山后无处可去,哀求借住一晚。铁柱还未开口,杨珍抢先问了句:
“如果刚才我们输了,会怎么样?”
于是两人达成了一致,不用去管这些乞儿的死活!
……
“铁柱哥,你是怎么到这个道观来的,能讲讲吗?”
这个问题杨珍刚醒来那会就想问,只是那时跟铁柱还不熟悉,不大好去打听。现在两天的时间里,两人已经并肩作战两回,可以说是有了一份实实在在打出来的交情,问这个问题也就顺理成章多了。
“我原来是田家村的人,离这里不算太远,我们村很多姓田的……”
铁柱悠悠讲起了他的故事。
……
在离此地两百里的地方,有一个一千多人的山村,叫田家村。这地方已经属于涫江对岸那边的玄阳县。四年前的夏天,田家村附近爆发了一场鼠灾,无数老鼠在一群妖鼠的带领下扑向了这个山村。
这些妖鼠,正是陈阿婆曾经给杨珍描述过的那种能喷火的妖物,最大的甚至有一头野猪大小。田家村并没有修士,只有一些凡人武师,铁柱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在这样集群的妖物面前,凡人武师几乎没有抵抗之力。不到一个时辰,这个村子就变成了一场妖兽的盛宴。
铁柱当时和村里的一些小孩被安排在一个地窖里,不过这对于善于钻地的老鼠并没什么用。不久妖鼠便发现了他们,一些小孩死了,剩下的一些成为了幸运儿——云霄宗的修士终于赶到了。
遭此横祸,田家村也不复存在。这几个小孩做为最后的幸存者,被修士们送去了玄阳县衙,然后被安排去了一些县里的大户。年长的成了奴仆,年幼的被收养为义子。
铁柱那年刚十岁,被一家姓顾的收为义子。这顾家有几百族人,在玄阳县只能算是个小家族。不过这家以经商为业,家里资产颇丰。铁柱在那里过了一段很舒服的日子。每日饭菜管饱,不用怎么干活,还有人教他读书认字。只是他一向不喜欢读书,没怎么好好学。
不过这一切,在第二年春天就结束了……
“那天正是元宵,”铁柱回忆道:“这天顾家家里,来了一位仙人……”
仙人来到顾家后。铁柱,还有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顾家收养的小孩不止铁柱一人,都换了一身新衣服,在笑容满面的顾家家主带领下,来到仙人面前。不过家主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那个仙人一一打量了铁柱等人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仙人一走,家主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大骂铁柱他们是赔钱货,没一个争气的,活该一辈子穷等等,刚穿上的新衣服也被剥了。
从那天起,铁柱等人的境遇一落千丈,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的苦逼生活,至于学习认字,那是根本不用想了。尤其是铁柱,人长得丑,字还不认识几个,更是遭主家厌弃,挨打挨骂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也就没什么用了。”铁柱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神情有几分沉抑。
“那个仙人是来察看灵根的?”杨珍问道。
“嗯。”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跑路!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铁柱终于寻得一个机会,从顾家跑了出来。他很幸运,偷偷跟在一个商队后面,来到了郡城这里。否则的话,在这妖兽时有出没的荒野,他这样的小孩很快就会尸骨无存。
铁柱在郡城流浪了几天,然后遇到了一个老道士。这是一个道袍污渍,狂放不羁的老道士。当时他正旁若无人的边走边放声高歌,后面跟着些顽劣小儿,拿砖头瓦砾扔他,他也不理。
铁柱却觉得他唱的歌很有意思,像他们村的俚语,就一路跟着道士,来到了现在这座道观。
老道士也不赶他,让铁柱在道观住了下来。这道观供奉的是白虎神君,据说以前就是这雎山的一只白虎,后来成仙了,这里的人便建了这个道观,求他保佑。观里偶尔会有人来烧香,留下一些香火钱,老道士和他便用这钱买些吃的……
“有时道长还会下山帮人做做法事,除除妖物,也能挣几个钱。有时还会画些符纸卖给郡里的仙人……”
“做法事?除妖?画符?”杨珍惊讶道:“这老道士,莫非也是修士?”
自从听过陈阿婆介绍后,杨珍有时也把这些仙人,称作修士了。不过老百姓出于敬畏,还是习惯称他们是仙人。
“当然。”
“真的?”杨珍来了精神:“咱这道观,居然还住过修仙之人!后来呢?道长去哪了?”
“死了。”
“死啦?”杨珍张着嘴,身子都挺直了:“被人杀死的?”
“老死的!”铁柱有点生气。
“老死的啊。”杨珍重新坐了下来。
父母双亡,偶遇神秘老道士,狂放不羁……铁柱,你这经历很符合主角模板啊!
可这明明该是幕后大佬的神秘老道士怎么就死了?
“老道长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功法啊,秘籍什么的?”
“没有!啥也没有!本来还有一些符纸,值不少钱,被他全给烧了。”
说到这里,铁柱也是一脸的悒悒不乐。
“死老头子挺要面子的,他说他是大限已到。其实啊,我觉得他是被蛇咬死的,他自己死活不肯承认……”
第十三章 铁柱的经历2
这是去年秋天的事情。有乡民报告在山下发现了一个蛇窟,里面有条妖蛇。原本这事该郡城的修士来处理。不过这样的报告实在太多了,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一两条。除非是出了人命或者妖物正在作恶,郡里的修士一般不会管这些小事,只是按惯例挂了个悬赏任务。
然后就被老道士抢到了。
确实是抢,像这样来自官方的任务非常抢手。虽然悬赏不一定丰厚,但积累的贡献却是可以从云霄宗换取修炼资源,很多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当然,这些事就不是铁柱能知道的了。他只记得当时老道士抢到任务之后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样子。
于是老道士兴冲冲就去了,也很顺利地杀死了那条被悬赏的妖蛇。任务这么轻松,倒不是说他修为有多高,而是这类妖物通常都不厉害。绝大多数都是刚刚觉醒妖力,会一两个小法术的低阶妖兽,有的甚至连低阶都不是。
就像杨珍昨天见到的那种怪鱼,看着大的吓人,其实实力差得很。这种刚觉醒的妖兽,脑子还很迷糊,喜欢依仗本能莽撞行事,结果死得也很快。
实际上郡城周围是不会有什么像样妖兽的。但凡有点本事的,要么早早就被郡城的仙人给除了,要么就逃得远远的。稍微有点灵性的妖物,都不会在这郡城附近兴风作浪。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并不是每次这样的任务就一定安全,意外也是常有的事。
比如这次,老道士就很不幸运……
“妖蛇其实是两条,一公一母,老道长杀死公的后,被母的偷偷咬了一口……”铁柱解释道。
被这种初阶的毒蛇咬上一口并不算什么大事,买点祛毒的丹药就可以很快消除。可惜的是,老道士不愿花这个钱,实际上是没钱。他觉得凭他的修为可以扛过去。
结果他高估了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的身体。
“老道长死的那天晚上,脸涨得通红,像盏灯笼似的,人也变得疯疯癫癫。”铁柱长吁了口气,有些哀伤的说道。
“他一会儿把我当成某个女人,哭着跟我说当年不该一心修仙,没有娶她,要不他们一定有好多孩子。现在他快死了,连个送终的也没有……”
“一会儿又大骂云霄宗,说什么天下的好东西都被他们抢光了,还吃散修的肉,喝散修的血,让他这样的散修找不到出路……”
“一会儿又骂某某某是狗娘养的,当年抢了他什么鸡盐……”
“机缘?”杨珍插嘴问道。
“嗯,好像是这个词。骂完之后,老道士又拿出一堆符纸,一张张撕开,说是要表演给我看……”
“这他妈都是能卖钱的啊!”铁柱痛心疾首:“我根本就不想看!我想拦住他,结果他立刻大哭起来,蹲在地上像个娃娃,说我不愿看他的法术,就是不肯原谅他,一定还在怨恨他当年去修仙的事情。我一看这个样子,也不管了,爱咋咋地吧。”
于是黑夜的道观门前,一会儿一个火球炸开,一会儿出现一道水龙,一会儿烟雾弥漫,一会儿闪现一个金光闪闪的甲士,看得当时的铁柱目光炫乱,连连咋舌。
“符纸撕光后,老头便两眼一翻,倒下去,死了……”
……
老道长死了之后,铁柱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些散碎的钱币,大多还是铜钱。铁柱挖了个坑,将老道士埋了,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过起了日子。
到了冬天,日子过不下去了。钱花光了,烧香的人没有再来,大冬天山上也找不到什么吃的,铁柱只好跑去郡城找吃的。
“在城里认识了这几个乞儿,他们当时正被人从一座废弃的宅子赶出来,知道我这道观能住人,就跟我说好话。我同意了,带他们来这观里和我住在一起……”
“刚开始还好,我们每天一起去城里找吃的,回来大家分享,日子倒也自在。没想到过了几天,这些人的坏心肠就露出来了。把道观弄得乌七八糟,偷观里的东西去卖,这些也就算了。恶心的是他们还大晚上……那个抢烧鸡的,就是他们的小娘子,经常被他们玩弄,我看不下去,要赶他们走……”
“他们哪里肯走,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他们人多,我很快被打倒在地。我骂他们,他们要把我扔出去……就在那时,来了一个年轻道士……”
“又是一个道士?”杨珍瞪大眼睛问道。
“对,这个道士问道观是谁的。我和这些乞儿都说是自己的,道士听我们争论了一会,就对那些家伙说了一个字‘滚’!这些乞儿还不肯走。结果那个领头的,就是被你打中腿的那个家伙,被那道士随手一抓,扔了出去,吐了一大口血。这些人就都跑了。”
杨珍听得大为惊奇:“这个道士,也是个修士?”
这个年轻的道士确实也是个修士。将乞儿赶走后,他也在这道观住下了。不过他不像那个老道士,天天住这儿。他经常出去,有时一出去就是好几天,也不知道干什么。不过每次回来的时候,他都会带一些吃的,有时还会放下一点钱。后来更是经常吩咐铁柱去城里给他买酒,每回都会给一笔赏钱。
“我跟你说,他喝的那酒可贵哩,大观楼出的,一壶要三个金币!柳道长每次回来,都让我去城里给他买。”
啧啧!杨珍砸了砸嘴。这个世界,一枚金币可以换十枚银币或一千枚铜币。而一枚铜币,可以买一个大烧饼。那么这一壶酒,就是三千个大烧饼!
三千个烧饼,足够我吃三年啊!一名不文的杨珍羡慕不已。
自从这个柳道士来了之后,铁柱又一次过上了好日子。虽然吃的不算多好,至少是饿不着了。不用再去城里乞讨,铁柱在山上的日子很是逍遥自在,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练练棍棒。这是他上次挨揍之后痛定思痛的教训。他以前就有这方面的底子。当年他爹的棒法在村里没有敌手,铁柱跟着学过几招。
“我跟你说,我还上过天呢!”铁柱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晚上,柳道长好像出去遇到什么喜事,回来后特别高兴。他看到我,突然问我有啥心愿,可以帮我实现。当时我以为是在开玩笑,就随口说道,我想上天!没想到他说了声‘好’!然后我就一阵头晕眼花,糊里糊涂,等我缓过劲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拽着,在天上飞啊飞,飞了一圈又一圈……”
“那感觉真奇妙啊,整座大山,都在你身下……不知道以后,我还能不能再去天上飞啊飞……”
铁柱遥望夜空,一脸缅怀。
第十四章 求职
“柳道士现在还来咱这道观吗?”
杨珍打断了铁柱的回忆,再一次问起“道长去哪了”。
“应该不会来了。”铁柱摇了摇头,慢慢解释道:“柳道士有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圆盘,叫做什么阵盘。他说这东西放在观里可保平安,除非哪天他离开不回来了,否则就一直搁在他房里,让我不要去碰。”
“那天从井边背你回来,你一直不醒。我想着柳道长是仙人,应该有办法把你弄醒,就去他房里看了看,结果发现他没在,那阵盘也不见了,所以……”
铁柱抱着头,有些颓然:“柳道长走了,不会再来了!”
金主走了,结果你又没饭吃了,杨珍心里嘀咕。
他有些奇怪,按说这柳道长走了也没几天,平时给铁柱的打赏也不少,他怎么就没攒下点钱呢?
不过这话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否则说不定朋友也没得做了。杨珍心里也很沮丧,他可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找个仙人问问,比如,怎样的人才能有灵根,他有没有可能?
“如果不能修仙,我来这个世界有何意义?”杨珍喃喃自语。
此时夜幕已完全降临在这片山林,天空繁星点点,璀璨蜿蜒的星河清晰可见。星光下山峦叠嶂起伏,树林影影绰绰,更有不知名的虫儿低声嘶鸣,寂静而美丽。
杨珍仰望着这片美丽的星空怔怔出神。
铁柱整个人还沉浸在回忆中。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如两尊石像。
过了许久,杨珍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想起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柳道士住在自己的房里?”
“嗯。咱们道观有间厢房,以前是老道长,后来是柳道士,他们都住在那里。”
“柳道士肯定不回来了?”
“肯定。”
“这道观除了咱俩,没有别人了?”
“没有,就咱们俩。”铁柱奇怪的看着杨珍:“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咱们干嘛还住门板床啊!”杨珍转身就走:“咱们住厢房去呀!”
“这可使不得!”铁柱忙拉住杨珍:“就算柳道士走了,万一……万一咱道观又来了仙人,你让他住哪儿?”
敢情你还等着再有仙人上门啊!
你当这里是洞天福地,仙人上杆子过来呀!
你这算不算守株待兔?
杨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第二天,早晨。道观门前的草地上,两个少年在舞枪弄棍。
昨晚杨珍连拉带拽,终于把一脸不情愿的铁柱拉到了厢房。房间并不大,收拾得非常干净,和外面那个布满尘土蛛网的道观简直两个世界。房间里有一块蒲团,还有一张单人床。铁柱杨珍还都是半大孩子,两人睡在上面也不显得拥挤。
不过铁柱浑身不自在,一直嘀嘀咕咕,到半夜还是起来去睡自己的门板床了。杨珍睡得也不踏实,那熟悉的头痛撕裂感又来了,让他几次差点叫出声来。后来他又取出木雕和小石头,一边拿在手里摩挲,一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被分散了,还是这两样小东西有些神奇,慢慢的头不痛了,他才沉沉睡去。
尽管如此,第二天醒来后他还是精神十足,跟铁柱学习起他家的棒法——这是昨晚两人约定好的事情。
铁柱家传的棒法并不深奥,就“打、劈、盖、扫、穿、挑、撩”等几个简单的动作,杨珍跟着练了两遍就学会了。这具身体在学武方面也展示了相当好的天赋,这让他再一次惊喜不已。
即使再简单的棒法,也比之前的乱舞一气强上百倍。现在的杨珍,有了这似模似样的棒法,再加上他敏捷的反应、远超同龄的力气和耐力。昨天那样的乞儿,就算再来十来个,抡起棍棒两边对打,杨珍相信,最后的胜利肯定属于自己。
练完棒法后,两人在井边脱得赤条条,各自擦洗了身体。杨珍换上昨天老妇人送他的衣裳,将满头的长发扎了个马尾辫,整个人面目焕然一新,再也看不出半点乞儿的样子。
用过昨晚剩下的饼子后,杨珍告诉铁柱,从今天开始,他要在郡城里找个活干,希望铁柱和他一起。
“我们不能做一辈子的乞儿。我们一定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
“道观不能做为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那里!
走在下山的路上,遥指万里晴空下那座繁华喧嚣的城市,杨珍大声喊道。
……
两人再一次来到涫阳郡城。
虽然才隔一天,这座城市也只是第二次光顾。杨珍的心态和昨天已是完全不同,昨天的他,好奇、茫然、害怕。现在的他,已经将这些负面情绪抛之脑后,振作、自信、坚定。
这座城市,也不再是昨天那种陌生的古代城市。有了在老妇人家的经历,有了烧饼大叔这样外表冷漠内心热肠的人。这个城市,已经让他感觉到一丝亲切,初步有了认同感。
杨珍相信,这个偌大的涫江郡城,他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
杨珍选择的第一家求职单位是一所酒楼。
这是一座三层小楼,看着有些年头了,显得颇为古朴内敛。一楼大概是堂食,里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看来这儿的早点很受欢迎。二楼瞧着像是茶楼,有袅袅水汽蒸腾。三楼杨珍估计是包厢,因是上午,大概没什么人,也没有声音传出。
酒楼门口站了一个小二,一身灰色皂衣,正在迎客。
杨珍带着铁柱走过来,学着大人的样子,伸手作揖,唱了个喏。
“这位小哥,请问贵酒楼掌柜在吗?”
那小二见两小孩过来,为首那个童子梳着个奇怪的辫子,还一本正经学大人行礼说话,颇觉好玩。正好此时有点空闲,便也笑嘻嘻回应:
“你是谁家的孩子?是不是你家大人在咱酒楼喝茶吃饭,来来来,我带你进去找找……”
看到小二误会,杨珍连忙摆手:
“不是找人。我是找贵楼掌柜,有事相商。”
“什么事情,先跟我说说。”
听说要找掌柜,小二心里讶异,瞧了瞧杨珍二人的打扮,都是寻常人家,尤其后面那个大个,衣裳更是破旧,也就放下心来,心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
杨珍略微踌躇,小二这一关必须得过,也就挑明了来意:
“我兄弟二人家里遭了鼠灾,流落至此,想在贵酒楼寻份活计……”
“不行!”
杨珍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小二断然拒绝。
那小二扬手一指铁柱:
“你兄弟这模样……我们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这副尊容,没得吓跑我们客人。你不用去找掌柜,肯定不行!我要带你们去,说不得还得挨顿骂!”
这是还没见到面试官,就被门口的保安给拒了啊!杨珍暗叫晦气,只好抛出B计划:
“小二哥你误会了,不是我大哥求职,是我自己。”
“你?”小二上下打量杨珍一番:“你今年多大了?”
“九……不,十……十岁啦!”杨珍隐隐感觉不妙,说话也快了几分:“你别看我小,我能写会算,还有扫地擦桌、端茶送水、打杂跑堂,我样样都能干!“
杨珍拍了拍胸膛,努力做出大人的样子。当然,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也是个大人。
“呵……”小二冷笑:“样样能干?就你这小身板,让你端盘菜,你拿得住吗?蛤蟆打哈欠,真是好大的口气,嘿!”
小二说完,将毛巾往肩膀一撩,转身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杨珍生气了,在那儿跳脚:“你怎么小瞧人?你能做的,小爷我全都会做!你这是妒贤嫉能,我要见你们掌柜!”
杨珍还想继续理论,却被铁柱一把拉住了。回头一看,只见铁柱嘴唇紧闭,脸涨得通红,显得非常愤怒。
“咱们走吧!”铁柱恨恨说道。
两人离开了离开酒楼,闷着头走了一段路。铁柱突然说道:“小石头,我想自己走。”
说完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是被刚才那小二的话给伤了啊!杨珍叹了口气,目送铁柱消失在街头尽头。
……
出师不利,杨珍并不沮丧。找工作嘛,有几个面试一次就成功的?不把这个城市的每家“企业”走遍,那就不算完!
杨珍有个学财务的老乡,毕业的学校很一般,留在当地机会不大。到了找工作时,他在那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上门投简历,最后如愿以偿的进了一家大公司,获得了一份诱人的薪水,留在了那个城市。
他这个经历作为一个励志故事,老乡聚会的时候经常被拿出来谈论,杨珍自然也是听得耳熟能详。
杨珍打算走遍这座城市的酒肆、店铺、作坊、客栈,每一家都去问问,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五天,他不信就找不到!
前面这家店铺,高墙、大门,门外招客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两旁写着:
人生本是典来去,世事何如当东西。
这是一家典当行,杨珍抬脚走了进去。
PS:今天只有一章。下午要外出,将一部分改好的内容合到一章发了。见谅!
第十五章 求职(二)
店堂的柜台足有成人高,杨珍伸长脖子也够不到上面。他也不着急,正好此时有个妇人在典当东西,便在一旁当起了看客。
妇人典当的是一柄银白色的簪子。当铺的朝奉鉴定完后,给出了一个数,妇人虽不情愿,在朝奉的坚持下也只好接受了。
妇人走后,柜台口伸出一个山羊胡中年男子,盯着杨珍看。
“你是谁家的娃娃?你家大人呢?”
杨珍忙整了整衣襟,站直身子拱手作揖:“这位先生,小子乃是外乡人,因遭遇鼠灾……”
杨珍把铁柱的经历往自己身上一套,除了年龄对不上,其他都和铁柱讲述的一样。
“既是父母皆亡,那官府怎的没将你安排去一户人家?”这朝奉对这些事也是门清。
这就不好糊弄了!杨珍心里琢磨,若是承认去了一户人家,那现在怎么解释,跟人说自己是跑出来的?
“小子不愿去那些大户人家当奴仆。”杨珍硬着头皮答道。
“呵呵,”朝奉笑了:“你多大了?”
“十二岁!”杨珍大声回答。
“十二岁?不像啊?我看你十岁都不到!”
“先生,我真的十二岁了,要不你看看我……”
杨珍早瞧见门槛边有个石质的圆墩子,走了过去,猛一吸气,那少说也有五十来斤的石墩子被杨珍双手提起,离开了地面。
杨珍搂着石墩子走了两步,放回原地,脸不变色气不喘。
“大叔,你看看,十岁的小孩能有这力气?不怕你笑话,我其实都十三了,长得有点慢,我年龄都是往小了说!”
做为前世的销售,杨珍忽悠起来也是不带喘气的,清澈的眼睛更是望着朝奉,无比的真诚。
“哦……”那朝奉拖长了音,也不知道他是相信还是不信:“我且问你,就算我们掌柜愿意留你,你可有户籍,保人?”
“户籍?保人?”
“对!保人可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必须是城里身家清白的良民,还得有坊长的具名。这些东西,你可能提供?”
保人?杨珍立刻想到了陈阿婆一家,这个或许可以做到。但户籍去那儿变出来?
“我逃难出来,户籍当然没有。”杨珍低着头说道。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要黄,大概率是要被赶走时,那朝奉却是从柜台后绕了出来,走到杨珍面前,对他好一番端量,仿佛是看一件当品一般。
杨珍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那朝奉笑眯眯凑了过来:“户籍没有,可以补办。保人更是好找。这位小哥,我这里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先生请讲。”杨珍往后退了小半步。
那朝奉轻捻山羊胡:“我家老爷,为人乐善好施,家财千万。在这城里不仅有数家店铺,乡下更有千倾良田。老爷最是喜欢小孩……我看小哥一表人才,人也聪慧,还有一身好力气,不如跟我们老爷,认个义子如何?”
“义子?”
“对,我跟了老爷多年,知他心意,你这样的小孩,他肯定满意。你要是当了义子,以后这吃喝……”
“是不是吃穿不愁,还有人教书认字?”杨珍突然问道。
“对!”朝奉抚掌赞道:“只要你有向学之心,当然会好好教你。”
“到了明年,是不是还会找仙人检查我有没有灵根?”
“是,你……”朝奉愕然看向杨珍。
“如果最终检查出我没有灵根,是不是以后就沦为奴仆?”杨珍继续追问,嘴角挂着冷笑。
“这个……”朝奉哑口无言。
要不是昨晚听了铁柱的讲述,我还真信你了!你这个老骗子!
……
从当铺出来后,杨珍又寻了几家店铺,结果都是一样。要么嫌他小,要么就得提供户籍担保,要么便是打着收义子的名义让他同意。杨珍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招奴仆,非要假惺惺先收义子。铁柱的经历告诉他这是个坑,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愿跳下去。
“就算要当义子,我也得找户善良的人家啊。”杨珍边走边想。
前面是家生药铺子,牌匾高悬正中,门前不时有人进出。
虽然希望不大,杨珍还是走了进去。
走进前堂,只见抓药的、等药的、买丸药的,整个忙而不乱十分肃静。敲戥子声和用铜杵砸药声有节奏地响着。一位坐堂的老郎中正给一位老者诊脉,说话声音都很低。
杨珍一时间不知道找谁。扫视了一圈,在那坐堂郎中旁边安静的等着。
那坐堂郎中给老者开完方子,伸了伸腰,抬头看向杨珍。
杨珍正准备开口,却见那郎中霍然起身,脸上又惊又喜,突然朗声大笑:
“是你!你醒来了!哈哈,我就说你会醒的。快快,把欠我的银子给我!”
“老先生,咱们以前见过?”
杨珍的声音略微颤抖。如果这个老郎中以前和他见过,是不是也知道他的身份?
“当然见过。五天前,你就躺在这里。当时你面唇青紫、四肢阙冷,人事不知,别人都说没治了。可我吴良庚行医半辈子,什么病没见过?不过就是阳虚晕厥而已,怎就不能治?”
这位吴郎中洋洋自得,显是对自己医术颇为自信。
他指着杨珍,面向周围凑过来的人群:
“你们看看,我那药方下去,这不就醒了吗?对了,小友这次过来,可是要补那欠我的诊金……”
“什么诊金?”杨珍听得晕晕乎乎。
“你不知道?”吴坐堂狐疑的往杨珍身后看了看,“你那同伴呢?就是那个脸上青紫的小孩,当时你这看病的钱不够,我好心同意他赊欠一部分,说是你醒来就给我……不带钱,那你来这做什么?”
铁柱居然带他来看过医生!杨珍大为惊异,他怎么过来的?
“我能问问,赊了多少钱吗?”
“诊金五银币,药价三十银币,你这边药价付够了,诊金只给了一百多铜钱,还差着我三百多铜钱呢!”
“这么多钱!”
“这也算多!小娃娃,我们百济堂一向济世救人,慈悲为怀。当时看你们也没有几个钱,药方都是尽量往便宜了开,有几味主药却是省不得,三十银币,把你从阎王那里抢回来,真的不算多!”
“可是……我那兄弟,他怎么能凑出来?”
“给了他一天时间回去取钱,听说他还去当铺当东西了……”
吴坐堂还在絮絮叨叨,杨珍已经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里揪得慌。他仿佛看见一个青面少年,背着一个小孩,一步一步从山上走到这个城市,这间药铺。然后,返回道观,取出私藏的自己积攒的所有零钱,还有各种值些钱的东西,飞奔下山,来到当铺,一枚枚数着当来的银钱,全部交到药房这儿。最后,钱仍是不够,少年满脸哀求……
怪不得他重新去乞讨,果真是一点钱不剩!
铁柱,我这一世,若能出头,定让你衣食无忧!
杨珍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第十六章 大观楼(两章连发,求收藏推荐)
这是一座五层高的楼房,飞檐流壁,金碧辉煌。
楼房坐落在一片烟波浩渺的湖边,不时可以看见各种送去迎来的船舶扁舟,隐隐有一片欢腾之声,还有打渔人高昂的歌声在湖面响起,引起了鱼儿的磷光点点。湖边的一排排轻垂的柳条,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
这就是大观楼,位于大明湖畔,涫阳郡最好的酒楼。
杨珍来到这里时,已是夕阳西下。
从药店出来后,杨珍没有再去新的店铺。多次被拒之后,他已然明白,年龄不够,又没有身份,几乎不可能找到工作。想要身份,最好是找一户愿意认养他的人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陈阿婆家。昨天在路上,符姨说这些天她都在大观楼忙活,他这便找过来了。
符姨正在楼下的厨房帮厨,见杨珍过来,很是惊喜。
“小石头,吃饭了吗?姨去给你找些吃的。”
杨珍赶忙拦住。他中午去过一家布庄,虽然人家没要他,但看在他帮忙搬了几匹布的辛苦上,给了他一个大馍,现在倒还不饿。
他一五一十的道明了来意。
“符姨,只要有个身份,我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打听过了,那些店铺虽然不招童工,但我去帮帮忙,挣点吃食还是没问题的。等我过了十二岁,我就找份正式的活计,到时我和你一起赡养阿婆!”
“好。”
符姨站起身来,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看着杨珍,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这是个足有大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厨房,符姨是个洗菜的杂工。此外还有后灶、垫板、打荷、水台等等,更有那报菜单的、往返端菜的,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两人对话的时候,正有一个小二,双手托着一个大菜盘,上面用一个大碗罩着,丝丝冒着白气。
从两人身边经过时,那小二瞅了一眼杨珍,朝符姨喊道:“符姐,这就是你家那亲戚?我要去给五楼天字号包厢的贵客送餐,借这位小老弟帮帮忙?”
“好,去吧。”符姨眼睛一亮,给贵宾服务,运气好常有赏赐。
杨珍兴冲冲的跟着小二出了厨房,走了几步,那小二回头看了眼后面,放缓了脚步,招呼杨珍道:
“你是叫小石头,对吧?”
“啊?你认识我?”
“嗯,你符姨上午找我打听收养你的事儿。”
原来昨晚送走杨珍后,符姨和陈阿婆又聊起了他,都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这符姨和陈阿婆儿子成亲也有好些年,一直无所出,于是两人也动了收养的心思。
到了今天上午,符姨找酒楼一些相熟的人打听如何收养,其中就有这小二。
“你知道收养一个小孩要多少钱吗?”小二盯着杨珍,表情变得严肃。
“啊?还要钱?”杨珍一愣,随即醒悟:衙门办事哪有不收钱的?
“对。总共需要十一枚金币,其中一枚是衙门办事的费用,另外十枚,是给衙门的担保,待你满十五岁成人了,才可以找衙门讨回……”
“这么多钱!”杨珍大吃一惊。
“你的符姨在这里做活,你知道她一天挣几个钱?”小二语气愈发不客气。
“几个?”
“十枚铜钱!干得好有时十五枚。你说说,如果收养你,这笔钱,你的符姨需要不吃不喝干多少天?”
“至少七百多天,也就是两年。”杨珍喃喃说道,心里感觉堵得慌。
“算得很对,看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好好想想吧,还要不要符姨收养你。”
小二说完,加快了脚步,杨珍有些失魂落魄的跟在后面。
到了三楼,有人递来一壶酒,小二吩咐杨珍帮着提了。两人继续上楼,很快到了五楼。
五楼只有寥寥几间房,都关着门。最里头那间正对着湖面,应是位置最好的天字房。果然,小二一路前行,到了这天字房门口,扣了扣门,门自动开了,小二忙招呼杨珍一块进去。
进的屋来,里头装饰的颇为雅致。中间一个四方桌子,上面有几道小菜。屋外还有一个观景台,正对着碧波荡漾的大明湖,视野极好。
屋内有三人,都是女子。站在方桌旁的是一个身穿淡绿绸衫的妇人,看着四十来岁,容貌清秀。大厅的右侧有一张凉塌,一个女童正趴在上面写写画画,旁边坐了个一身雪白丝裙的年青女子,两人都是背对着门,瞧不见模样。
小二将一个类似铜簠的东西从菜盘上端下,然后收起菜盘,后退两步束立一旁,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就听得那女童的声音响起:“阿娘,我饿了,我要吃饭。”
年青女子却不答应:“不行,说话算数。你适才答应做完此题才进食,不得反悔?”
女童却是要哭了:“我哪知道这么难,阿娘欺负人!”
又朝一旁的中年女子嚷道,“嬷嬷,玥儿要吃饭,阿娘不让!”
那中年女子只是含笑听着,也不说话。
这几下对话,那女童声音娇娇糯糯的,让人忍不住就想答应。青年女子虽然严厉,声音也是温婉柔和,如涓涓泉水。
杨珍不由想起了前世那句“宁和苏州人吵架,不和某地人说话”,光是听这二人言语,竟有种如夏日里树下乘凉,微微有熏染欲醉之感。
女童得不到支援,怏怏不乐的哼唧了两声,又埋头继续写写画画起来。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过了稍许,就见小二苦着脸,频频转头看向中年妇人,显得颇为不安。他这动作很快被那中年妇人察觉到,她瞥了眼小二:“有事?”
小二指了指桌上的铜簠,低声说道:“这菜,不耐久放!”
“嗯。”妇人淡淡应了一声。
小二蹑手蹑脚走到桌前,将铜簠轻轻掀起一角,瞬时一股白雾冒出,里面竟有一块残冰,轻轻晃动,显然已经融化出不少水了。
小二指着残冰:“贵人,若是这冰块没了,这道菜,也就不是那个味了。”
“哦,无妨。”妇人摆了摆手,也不见她什么动作,那残冰就停止了晃动,在那小二惊异的注视下,很快变回了一大块冰。
小二大喜,重新退了回去继续候着,神情放松,再不见刚才的急躁不安。
杨珍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这一定是仙人的手段!想不到这个中年妇人,这个看着是仆从的妇人,竟是仙人!
仆从都是仙人,这对母女俩,又是什么身份?也是仙人吗?
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那女童不时响起的细碎咕咙声。
杨珍却动了,他朝着那女童走了过去。
因为就在刚才,他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第十七章 一道数学题
杨珍作出一副随意的样子,缓步挪到那女童旁边,歪着头看她写些什么。目光所及之处,却见这女童一张小脸晶莹如玉。女童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一张大纸上写写画画,秀眉微蹙,模样很是娇俏可爱。
仔细看去,纸上已经画了好些线段。女童拿笔在线段上圈圈点点,嘴里嘀嘀咕咕在算着一些数字。
杨珍看了一会,忽觉一阵清幽动人的暗香袭来,不由转过头来。却是那年青女子也走了过来,正看着自己,眼神中略有疑惑。
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头上云鬓高高盘起,更显其身姿纤长窈窕。杨珍不由暗暗称赞,就算在前世,他也很少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
杨珍很快调整好心态,做出小孩那种跃跃欲试的样子,朝那女子甜甜一笑:
“阿姨,这位妹妹做的什么作业?我可以试试吗?”
……
杨珍的这种行为,可以说是非常的鲁莽。
这是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等级分明的社会。这个女子身份明显不一般,属于高高在上的人物。杨珍这样的“下人”在她面前,应该是规规矩矩,守好自己的本分。
换句话说,不经人家许可,你甚至连在她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可自从刚才发现那中年妇人是仙人,杨珍模模糊糊就有了一个想法。他就是要在这几个女子面前,好好的表现自己。
他有种感觉,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至于为什么,杨珍还没有完全想清楚。
这也许是一场冒险,可能会因为“冲撞”贵人而有不可收拾的后果。但杨珍分析之后,认为这是完全值得去试试的。
首先,场上这几人的身份应该是母女和仆从。刚才的言行举止,证明她们并非那种喜怒无常、戾气深重之人。
再者,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杨珍明白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也就是明面上是讲规矩的。
所以,作为还是一个孩童的他,只要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即使言语中有所冒犯或让她们不喜,应该也不会有严重的后果,最多就是被呵斥一顿。
对于此时身份与乞儿无异的杨珍来说,这种惩罚根本算不了什么。
所以,做好了也许会有想不到的收获,做差了也没什么风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
那女子微微错愕。她认真打量了一下杨珍,发现他目光清澈,嘴角含笑,对她的审视也毫不躲闪,不由更是惊奇。
“那你来试试吧。”女子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你若能做出,我这里还有赏赐。”
女子说完,看向那中年妇人。妇人走到杨珍面前,笑眯眯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杨珍接过一看,只见这张整洁的白纸上很快出现了几行字迹。虽然是文言文,题目却并不难懂。
大致内容为:“玄阳县有个商户,买了一万根玄阳木卖往州城。他雇了一辆车,每次可以装运两千根。天寒地冻,每走一里需要烧掉一根玄阳木取暖。州城到玄阳共有两千里路,问商户该如何运货,最终有多少玄阳木运到州城?”
又问:“玄阳木每根一枚银币,卖到州城每根十枚银币,问商户赚了还是赔了,差多少?”
这不就是大象吃香蕉的数学题吗?这题目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就算拿来做为高考题,也是够格的。杨珍瞧了瞧那女童,看着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搁前世大概上小学三年级。这个年龄若是能做出此题,绝对算得上神童了。
杨珍不动声色,假装是头一次见到这道题。稍作思考,他便提出要纸笔,很快妇人拿来了一张大白纸,还有一支看着和前世铅笔差不多样子的木棍,里头也是包裹着黑色的圆芯,轻轻在纸上画了画,字迹非常清楚。
那女童见杨珍居然真的开始做题,也是好奇,一双如星眸般的大眼睛望向面前这个男孩。杨珍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女童立刻瞪大了眼睛,凶巴巴的看着他。
杨珍心里直乐,抖擞精神,埋头在纸上写了起来:
2000/9+2000/7+2000/5+2000/3=1574(根)(注:第一个除法往上取整数,即223这个数,之后除法往下取整数。)
他算出了答案,剩1574根,赚了5740枚银币。从开始动笔到完成,大概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杨珍抬起头,发现妇人和女子正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讶。
“阿姨,答案出来了,我不知道对了没有。”
以妇人的本事,她当然看出杨珍已经做完了。但她还是走过来,拿起杨珍答题的纸,瞅了一眼,然后递给了女子。
女子好奇的接过,仔细端详了一阵,指着上面的符号一个一个询问起来:
“这个是什么?”
“这是数字,这个是一,这个是二……”
“为什么要写成这个样子,直接写一、二……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样可以更好的计算,你看这里,这个叫除法算式,写成数字会很方便、简单……”
……
杨珍不慌不忙,一一解答女子的问题。
认识了这些数字后,女子再看向杨珍写的答案,心中惊讶更甚: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对了,这是何等的聪慧!这娃娃又是在哪里学的这些知识?
“你师从何人?”女子问道。
“我……我不知道!”
杨珍迟疑着答道。心里却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终于要到正题了,继续问我吧,只要继续问下去,我就可以把修修改改后的经历讲出来……然后趁机提出要求,我这番表演就算成功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当然是在女子这边,取决于她对自己的要求作何回应。
就在杨珍窃喜进展顺利时,一个很不耐烦的童声响起:
“阿娘,嬷嬷,我要吃饭了!”
正是那个对杨珍横眉竖眼的小萝莉。
“玥儿想吃饭了?你作业做出来了吗?”女子转头看向女童,声音柔和。
“当然做出来了,都听你们说半天话了!”女童嘟着嘴,将稿纸递给阿娘:“娘你看看,玥儿的答案早就写在这里了,你也不理我……哼!”
声音中带着一点点哭腔。
女子扫视了一眼答案,立刻眉开眼笑,显然女童做对了。于是连忙哄她:
“好好,我家玥儿真是天资聪颖,呆会教教娘怎么做出来的。咱们先去吃饭,尝尝这大观楼的名菜。”
说完,女子便牵着女童的手去了方桌,那嬷嬷也跟着走了过去,三人各自落座。
……
留下憋了一肚子话还没开始讲的杨珍风中凌乱……
第十八章 大明湖版《白蛇传》
额的娘诶,这几位贵客总算是要吃饭了。
已经等了半天,却不敢有半点不满的小二一脸喜悦。他忙不迭凑近前去,将铜簠打开,顿时一大股白气冒了出来,散发出阵阵凉意。
铜簠内,一个浑身红通通、大如脸盆的螃蟹摆在正中。小二轻轻揭开蟹盖,只见螃蟹周边一圈全是白冰,螃蟹内的蟹黄却在咕噜喷着热气,看上去如冰天雪地中的熔浆,有种冰与火的强烈反差。
小二清了清嗓子,略带得意的介绍道:
“几位贵人,这就是我们大观楼的镇馆名菜——冰火蟹……”
“这螃蟹就取自这大明湖。咱们这大明湖的螃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就得现在这个季节,刚刚立秋的时候食用……”
“咱这螃蟹啊,蟹黄这一块得趁热吃,方能鲜咸微甜、唇齿留香……蟹肉却是越凉越是鲜嫩,口感滑腻,软中有硬,在这炎炎暑日,更有一股清凉润入肺腑、沁人心脾……”
“我们大观楼做这螃蟹,蟹肉以冰镇之,蟹黄以火炙之,正所谓冰火两重天,贵人不妨慢慢品尝……”
小二一边娴熟的介绍,一边从桌上拿起一根银质的长条细勺,给三人各盛了一勺蟹黄,倒入小碟,佐以葱姜,放在三人面前。稍后,又用镊子打开一只蟹腿,夹出一束蟹肉,装入另外三个小碟,然后从杨珍手中接过酒,边分酒边介绍:
“这是我们大观楼鼎鼎有名的“大明春”酒,此酒性温和,有活血暖胃之功效。吃蟹肉时蘸点这酒,既能保留蟹肉的鲜甜,又可品位这酒的甘醇,口感上几近完美,贵人们请试试……”
杨珍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铁柱提到的那种三金币一壶的美酒,想不到在这里只是作为一种蘸料。这只偌大的螃蟹,价格恐怕难以想象。
这顿饭得多少个烧饼啊!
看那妇人和女子细嚼慢咽、浅尝辄止的样子,这么一只大螃蟹估计也吃不了几口。倒是那女童,吃相看着淑女,速度却是一点不慢,就这么会,已经吃了好几碟蟹黄蟹肉。小脸上眉飞色舞,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显然是吃得极为畅快。
杨珍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二分完菜后,退了回去,在一旁伺候着。
那嬷嬷招了招手,拿出一枚金币递给小二:“这是赏你的。”
然后又拿出一枚银币,招呼杨珍过去:“这枚银钱,拿给你玩吧。”
说完,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杨珍。
杨珍有些发懵,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给他金币,我却是银币?不过很快他就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有这种攀比的心态!更不可去置疑妇人的分配!
杨珍接过银币,脸上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声音却有点干涩,只是他自己不曾留意。
“你们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嬷嬷摆了摆手,吩咐二人。
杨珍满心苦涩,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一度以为自己快接近成功了,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轻飘飘的被人打发走了。
这感觉……
就像前世费心费力参加一个投标,上下关系都跑了个遍,标书也做得花团锦簇,满心以为就算不中,至少也能分点汤汤水水。
结果快要开标的时候,人家突然来了一句:我们改方案了,你们的东西暂时用不上,请回吧!甘心吗?当然不甘心。
放弃吗?不放弃还能怎么样,人家都没这需求了。
可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是不是还能想想办法?
杨珍脑子飞快的转着,勉强做出一副笑脸:“这个……冰火蟹其实还有美丽的传说,要不要听听?”
声音嘶哑,就像行将溺水的人,想最后一搏,爬回岸上。
“不用了,“说话的是那位女子,语气平淡:“我们……”
话音未落,那女童却拍起手来:“要讲故事吗?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啦!娘,我要听故事!”
女子宠溺地看了眼女儿,见她满脸期待的样子,无奈的点了点头。
“那就请这位小哥讲讲吧。”她指了指小二。
小二张口结舌,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故事,什么故事?这个冰火蟹还有故事,我怎么不知道?杨珍连忙接了过去:“阿姨,这个故事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来讲吧!”
“嗯……”女子不置可否的应了声,显然不认为杨珍能讲出什么好听的故事。
杨珍暗暗握了握拳,给自己鼓劲。
他走上前去,润润喉咙,开始讲述起来:
“话说这雎山深处,有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
“一天,白娘子来到这大明湖边游玩,遇上一个叫许仙的店铺伙计……”
“此时风雨大作,白娘子搭上许仙的船回家,许仙上岸后,将伞借给白娘子,自己冒雨回家……”
……
杨珍讲的故事,正是前世那脍炙人口的《白蛇传》。刚才看见那大螃蟹,他便想起了这个故事。都是在湖边,都有螃蟹这个媒介,还有比《白蛇传》更合适的传说吗?
当然,杨珍不会完全照搬《白蛇传》,不仅是将故事的背景挪到了这个世界的雎山、大明湖,一些可以删减的情节,比如什么喝黄酒现形吓死许仙、到天宫盗取灵草之类的也完全去掉,甚至连青蛇这个重要配角也没有了。
很快故事便讲述到法海的出现……
“许仙和白娘子成亲以后,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然而有一天,从西方来了个和尚,法力高深,自称法海。他来到大明湖边,在这里建了一座金山寺,对外宣传有求必应,于是涫阳郡的民众纷纷前往……”
“一天,许仙也去瞧热闹,结果法海一见他,就将他拦住,说他被妖怪迷惑,不许回家,要他皈依佛祖……”
“白娘子大怒,去金山寺找法海,一番争斗,她救出了许仙,自己却被关在了金山寺下……”
“许仙是个平民,自感无力对付法海,只得一心抚育他和白娘子的孩子许仕林。好在这个孩子也很争气,不但有灵根,而且还去云霄宗学了一身法术……”
杨珍摇头晃脑,越说越是投入。三位贵客静静的听着,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渐渐便都放下了餐具,被故事完全吸引住了……
第十九章 细说收养事
“终于,十八年后,许仕林来到金山寺,打败法海,救出了母亲白娘子。那法海斗不过,逃到这大明湖边,遇到一只螃蟹,就钻了进去,躲在里面一动也不动……”
在原本的故事中,应该是白娘子的儿子长大成人,中了状元,塔前祭母,救出白蛇等等,杨珍当然不会这么讲。在这个仙侠的世界里,考个状元有啥用?修仙修出一身本事才更符合大众的认知嘛!
“大明湖里的螃蟹太多,许仕林也没法一只一只寻找,他就找到他小时候的一个朋友,要他帮忙去捉螃蟹,并告诉他,法海最受不得冷热。这螃蟹捉到之后,既要用火烤,还要用冰封……”
“他这朋友就天天在这大明湖捉螃蟹,捉到之后就冰封火烤,结果发现这样处理的螃蟹味道很特别,于是他就在湖边建了这座大观楼。这个冰火蟹,也就成了这大观楼的镇馆名菜……”
半是删减,半是脑补,杨珍终于把这个大明湖版的《白蛇传》讲完了。
大厅一时陷入了安静,杨珍讲述故事的声音仿佛还在厅内绕梁,几个人都在慢慢品味。那小二更是瞠目结舌,还真有这么一个故事啊,咱这大观楼的老祖宗竟然认识故事里的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时,那个叫玥儿的女童又说话了:
“阿娘,和尚是什么?怎么这么坏啊?”
“阿娘也不知道,大概,是一个宗门吧?”
“是极西之地那边的一个教派,”那嬷嬷开口道:“该教派讲求轮回业报,要求修行者都要皈依他们的佛,并不为九州这边的修士喜欢。三千年前那场大战后,就已经退回极西了。”
“三千年啊,难怪未曾听说,”女子感慨了一下,看向杨珍:“故事很精彩,不知小友从何本书读得?”
语气非常客气,称呼也改成了“小友”。
杨珍装作回忆了一会,苦笑着摇摇头:“不记得了。”
女子不再说话,那嬷嬷则看了一眼小二。
小二经常在酒楼迎来送往,自是心思剔透,知道自己该走了,忙躬身退了出去。
杨珍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走,不过他此时已不像刚才那么患得患失。故事讲完之后,他心态也放松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结果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有时候我们纠结,是因为还不够努力。
尽心了,努力了,问心无愧,心地自然宽。
他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向她们点了点头,朝那女童也扬了扬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友请留步。”
嬷嬷出声留住了他。
……
女子三人用过螃蟹后,也不再点其它饭菜,在厅外的露台摆了张桌子,重新唤人送来些瓜果点心茶水。女童吃了不少蘸过黄酒的蟹肉,这会脸红扑扑的,便让阿娘带着,在回廊的长椅上欣赏湖光山色。嬷嬷则坐在桌前,伸手招呼杨珍也坐了过来。
嬷嬷递给杨珍一块切开的瓜果,脸色和蔼,问出的问题却让杨珍吃了一惊:
“你在寻收养你的人家?”
“啊,你们怎么知道?”杨珍张大了嘴,这个事情他只在一楼和符姨,还有那小二讨论过,她怎么会知道?
随即杨珍便想明白了,这会他心态轻松,也放得开,指着自己的耳朵笑着反问:“是仙人的手段?”
嬷嬷点了点头:“我陪小姐和夫人出门,自然得留意下周边的动静。”
杨珍接过水果,解释道:“我今天找了一天的活,他们说我没身份不行,而且……也嫌我小,所以我只能先找户人家,看能不能收养我,给我一个身份。”
“嗯,你刚才又是做题,又是讲故事,是希望我们帮你?”
原来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这点小心思,还真瞒不过人家啊。杨珍有点窘迫,不过这时候可不能后退,既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敞开来说。
“我想……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个活干,虽说我年龄小,我会的东西不少,能写会算,还有一把子力气,很多活都可以干。”
“这个绝不可以。”嬷嬷答复得非常肯定:“你还未成年,不能做雇工。这是宗门定下的规矩,没人敢违抗。”
“宗门的规定?我听说,宗门好像特别重视小孩子,这里有什么原因吗?”
来到这个世界才三天,杨珍已经从铁柱、符姨,还有求职时遇到的那些伙计、店主口中,听到了不少与小孩有关的规定,比如不得抢掠小孩,不得招收童工,甚至不得留宿孩童等等。这些规定听着都是保护小孩,却让现在是孤儿的杨珍举步维艰,连份活计都找不到。
“因为啊,小孩子有可能产生灵根,修炼成为修士。这样的人,可不能让他小的时候受了委屈。”
委屈?杨珍一时没回过味来。
似是看出杨珍的不解,嬷嬷继续解释道。
“这些规矩,是云霄宗前任宗主和当时的太上长老一同定下的……”
“云霄宗的这位宗主,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很小就被人贩子卖到店铺、矿山做工,遭受各种折磨虐待。直至有一天他无意救了一位宗门前辈,从此踏上修炼之路,后来更是成了宗主……”
“那位太上长老,出生便天资不凡,结果某个杀手组织把他全家杀了,将他掳走,暗中培养成一代天骄,后来自然是事情暴露了……”
杨珍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位都很有主角模板啊!
“这两位前辈一个从小受尽折磨,一个幼小便被人掳走,所以对这种贩卖、虐待、抢夺幼童的事情恨之入骨。一个当了宗主之后,几乎将九州之地的人贩杀了个遍;另一个也没放过那杀手组织。后来他们便一起制定了这些规矩,不得雇用、驱使幼童做工啊,不得拐卖、掠夺儿童啊,否则云霄宗必诛之……”
“那灵根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孩会有,大人呢?”这问题才是杨珍最想弄明白的。
“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嬷嬷拍了拍手,笑着将过来听他们谈话的玥儿搂进怀里:“今天听你讲了个故事,老身便也跟你讲讲这其中的故事吧。”
这嬷嬷看着四十来岁,却是自称老身,真实年龄已不知多少。
“这事啊,还得从三千年前说起……”
原来在三千年以前,这个世界的凡人几乎都有灵根,人人都能修炼。那个时候,修士无数,即便是普通人,也会几句吐气纳气的法诀,耍几招火球土龙什么的。
修士多了,资源却是有限的,结果便是互相掐起来,用个时髦的词来说,就是内卷。今天杀人夺宝,明天灭人满门,整个大陆除了那些顶尖的存在,几乎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然后便发生了一场大战,这场大战也惊动了上界的仙人。大战之后,资源更加贫乏,于是便有仙人施展无上仙术,封闭了这个世界。自此之后,这个世界的婴儿,一出生便都没了灵根……
“那……岂不大家都不能修炼了?”杨珍吃惊道。
“当然不会这样,仙人做事,还是留有一分余地,并非每个小孩都是如此……”嬷嬷继续慢悠悠讲述。
仙人在这个世界,还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天地阵法。这些小孩,在将满十二虚岁的那年元旦,都会受到这个阵法的影响。但只有极少的一些小孩,在阵法的作用下,体内的灵根会具现出来,从而可以修炼。
“这个比例,大概是每一千个小孩,才会出现一个。”
“这么少!”
“是啊,所以物以稀为贵,明白了吗?”
明白了!杨珍顿时豁然开朗,好些事情都想通了。
比如,铁柱在那顾家刚开始为什么那么舒适,那个当铺的朝奉急不可耐的想把自己介绍给家主收养,都是一个原因。在未到十二虚岁的时候,这些小孩都有可能产生灵根,踏上修仙之路!
在不能抢夺、买卖孩童的情况下,那就只有用收养的名义了。
“可是产生灵根的比例这么小,不值得那些人争着去收养小孩吧?”杨珍说出自己的疑惑。
“那你就错了。甭说千人中产生一人,就是万人中出一名修士。很多人家也是愿意的。”嬷嬷解释道。
“平民之家,家中一旦有子弟出现灵根,进入仙门,这一家便不再是普通人家,而是修士亲族。自此官府不敢欺压,没有徭役,名下田亩无需纳税,如果子弟修炼有成,官府更是得上门巴结……”
杨珍心中了然。这就和前世寒门子弟考中秀才,有了功名,从此便是士人,家里不用再纳粮一样。
“还有许多买卖,涉及到修仙资源,只有修士才能参与。这里面的利润,和凡间那些买**起来,相差可达百倍!”
“相反,如果家里没有修士撑腰,便是家资千万也是他人口中之食,迟早被人夺了去……”
“可是有灵根的孩童,千中无一。小一点的家族,也许上百年家里也出现不了一个有灵根的子弟,这样的家族就只能慢慢衰落,他们愿意吗?当然不愿!”
“任何一个家族想保得家族长远,就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真正修仙者。如果生不出来,就多收养子,网撒多了,总能捞到鱼儿……”
“就算是那些大家族,修士也是多多益善。每多一个修士,家族便多一份力量……”
“养一个幼童,一年花费不过三五金,千人也不过三五千金,可这千人中若出来一个修仙苗子,回报何止万金!这笔买卖,他们可是算得很清楚……”
……
随着嬷嬷的讲述,杨珍渐渐懂了。可联想到自己的情况,他还是有疑问。
“这么说,那些孤儿都得交给那些大户收养吗?如果孤儿不愿意呢?”杨珍疑惑道。
毕竟出现灵根的比率太低了,绝大多数孤儿去了这些豪门大户,未来的命运便是奴仆。
“宗门从来没有要求孤儿必须交给大户收养。云霄宗的规定是,辖区内出现孤儿,当地官府必须负责抚养成人。”
“官府抚养?现在还是这样吗?”
“早就不是了。任何制度,实施久了,都可能变味。就比如这个规矩,你猜一猜,后来会变成怎样?”
嬷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杨珍,似乎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变成怎样?杨珍认真的思索起来,回忆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很快有所明悟。
“后来的变化,官府名义上负责抚养,实际上却委托其他人,比如那些豪门大户!这样,官府不仅省心省钱,还可以从大户这里捞取一笔钱财,自己只需要挂个监督的名义。而大户呢,可能会得到有灵根的修仙种子,从此成为家族的助力。就算是凡人,也可以收做奴仆。怎么都不会折本。”
这简直真是双赢啊!不,是三赢。官府和豪门大户各得其利,有灵根资质的孤儿也得到了更好的生活环境,甚至还有未来修炼的资助。
那谁是输家呢?是那些凡人小孩。这辈子便这样被人安排,成了豪门大户的奴隶!
他们也许会忿恨,会反抗,有什么用呢?在这个修士为尊的世界,凡人如同蝼蚁,有谁会去在意?
或许像铁柱这样逃出来是个办法,但这样的幸运儿能有几个?这个世界很大,离开了人类聚集的区域便是荒野。那里妖兽出没,许多地方即便是修士都不敢随意踏足。凡人进入荒野,十死无生。
杨珍不做声了,他想到了自己。我该怎么办,只能乖乖找个人家认养吗?
第二十章 令牌
“难道找寻常人家收养不行吗?比如,我找符姨她们……”杨珍问道。
“听起来可以,实际上很难。”嬷嬷叹道:“就如刚才那小二说的,平民百姓收养,手续费一金,担保费十金。这其实还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远不止如此,会有各种名目的收费和担保,少说嘛……也得三十金!”
“什么?三十!”
“差不多这个价钱,而且,”嬷嬷继续打击杨珍:“如果你没有灵根,只是凡人,就算你成年了,你那符姨想去官府要回那些担保金,也是千难万难。当然,如果你有灵根了,且不说那些担保,就是之前各种名目收的钱,都会给退回来。”
“这分明就不想让老百姓收养孤儿!”杨珍忿忿不平。
嬷嬷略带嘲讽的看着杨珍,没有接话,意思已经很明了:收养孤儿,这样的好事轮得到那些平民百姓吗?
“那我谁也不找,等到十二岁,我再出去找活干!”杨珍也来了脾气。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从你们的安排,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官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巡查境内。像你这样的孤儿,迟早会被他们捉住,最后还是一样。到了那时,你便是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了。”嬷嬷冷冷的说道。
在官府的眼里,每一名不满十二岁的孤儿,都是一枚枚黄灿灿的金币。
杨珍沉默了。这个世界,他太弱小,根本没有任何自主自立的资格。
或许他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尽量为自己争取一些权益。至少现在,他还有选择的权利……
似是感受到杨珍心情,嬷嬷语气放缓:“你的情况,在你来之前我便听了个大概,也告诉了夫人。其实,你今天便是寻常表现,我们也会找人问你的。只不过夫人用餐时一贯不喜人打扰,所以先让你离开。倒是未料到你这小孩还能讲出那样有趣的故事,也是难得。”
“现在这里面的道理你也都清楚了。我在这儿便问你一句,愿不愿意来我们赵府。如果愿意,我们欢迎;如果不愿,我们赵家也从不做那种仗势欺人的事情。”
“那……如果到了十二岁,我没有灵根,你们会怎么待我?”杨珍抬起头,看着嬷嬷问道。
“那就在赵家好好做一名家仆。”嬷嬷说得有点委婉,杨珍却是明白,所谓家仆,便是奴仆。
“不能解除收养吗?”
“不能。”
看着杨珍失望的表情,嬷嬷顿了顿,还是解释几句:“首先,收养你的时候便是按照家仆的手续办的,大家都是这样,赵家也不能随便坏了规矩。再者,赵家历年也收了不少像你这样的孩童,如果单单给你自由,对这些人也是不公。除非,以后你对家族做出很大的贡献或者立了什么大的功劳,我们可以按照家规,将契书还你,甚至给你一份产业,让你成家立业……”
…………
杨珍站在大观楼的大门,望着三人的马车渐渐离去。
就在刚才,他答应了嬷嬷,愿意被赵府收养。
这大观楼还真是来对了,不仅弄清了自己四处碰壁的原因,也给自己的将来,找到了一处托庇之所。
适才的聊天中,他还问了那位嬷嬷很多问题,包括许多和修仙有关的,嬷嬷都很耐心地一一解答,丝毫不因为他是一个凡人孩童而有所厌烦。即便是后来那玥儿睡着了,旁边的夫人也没有催促,还是杨珍自己察觉,主动结束了对话。
这让他对这家人充满了好感。
当然,他选择这家人,不止是那夫人和嬷嬷面目和善,让人如沐春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们是修士。
他心中隐隐有种担忧。
他的前身如果真是非正常死亡,那个暗中下手的人,若发现他还活蹦乱跳,会不会再来找他?
答案几乎是必然的。
这种情况下,尽早离开那个道观,托庇于一个有修仙者的势力,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
杨珍摸了摸怀里一块硬邦邦的令牌,这是临走的时候嬷嬷给的。嬷嬷要他明天找府里的管事,办理进府的相关事宜。这种类似前世走流程入职,而不是当时就将他带回去,反而让他心中更加安定。
正好他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比如想去趟符姨家,还有找到铁柱,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令牌巴掌大小,感觉比铁还沉,黑黝黝的,隐隐透着红光。背面雕刻着一柄宝剑。正面则篆刻一个大字——赵,正是这家人的身份。
“嬷嬷我姓张,这是我家夫人和小姐,你且记住了……”
“收好这铭牌,它在你身上只能留十二个时辰。记住,明天酉时之前,你必须拿着铭牌寻到赵府,将牌子给门卫,到时管家自然会有安排。过了这个时间,你拿着铭牌也无用了……”
“白云巷赵府。巷子口有守卫,一般人不能进去。明天你拿这铭牌给守卫看,自然无碍。进入巷子后,跟人打听赵府,不难寻到。巷子里只有一家赵府……”
“这铭牌你看好了,它可保你这段时间,涫江郡无人敢欺负你……”
嬷嬷絮絮叨叨的话语还在杨珍耳边回响,杨珍不禁又捂了捂怀里的铭牌,明天他将在这个世上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想及此处,他既兴奋,也惶恐。
……
沉思间,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杨珍回过头,正是那小二。他一把将杨珍拉到一处角落,挤眉弄眼的问道:
“他们留你这么久,都说了啥?”
一脸关心的样子,神态略有些紧张。
杨珍想起了嬷嬷的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
“小二哥哥,如果符姨不能收养我,我该怎么办?”
“真的?你刚才见到你符姨了?她这么说的?”
“没有,只是这钱太多,我不想让符姨出这笔钱。”
“那没事!”小二一拍胸脯,“符姨不收养你,你小二哥另外给你找个好人家。”
“谁家?”
小二看了看四周,放低了声音:“金员外,这可是咱们大观楼的大老板,家里有的是钱……”
哎!果然如此。
得亏他还感激过小二的热心肠,原来竟是个中介!
第二十一章 跟踪(求收藏推荐!)
杨珍谢绝了小二的“好意”,直接寻到符姨。此时城楼的钟声刚好响起,正是酉时。杨珍便跟着符姨一块离开了酒楼。
杨珍要将那枚银钱给符姨,符姨自是不肯收。杨珍也无法,正好路上瞧见一家杂货铺子,他便进去称了两斤盐,用去了二十铜币,又想起昨天在陈阿婆家喝水的碗也烂了一角,又花了十个铜币买了四个碗,用绳子拴了。符姨明白他的意思,阻拦了几句,见杨珍已经将钱花出去了,便也作罢,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容。
杨珍也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回报那些关心他、对他好的人了,尽管这份回报还很微薄。
到了符姨家,陈阿婆见到杨珍,也很欢喜,拉着他手便问吃饭了没有,杨珍答复还得出城。她便又拿出饼子,杨珍也不客气,接了一个吃起来。
杨珍边吃边将自己在包厢里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听说杨珍将要被赵家收养,陈阿婆又是高兴又有些伤感,竟搂着杨珍的头呜咽了起来,连声说这孩子真不容易,希望遇上个好人家。弄得杨珍颇有些尴尬,也不好挣扎,只得任由老人搂着。
符姨劝了两句,说这赵家是涫阳郡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一向名声很好。老人便也笑颜逐开,向媳妇打听起赵家的情况。她虽然听说过赵家,知道是个大家族,具体如何却不如在酒楼做事的符姨消息灵通。
正好杨珍也想知道旁人对赵家的看法,便跟着一块听符姨讲述。
……
符姨头一句话便让杨珍又惊又喜——
“赵家是涫阳郡最大的修仙家族……”
“赵家光是修士就有好几百人,其中能飞天入地的仙人少说也有好几十。赵家的老族长是咱们郡修为最高的仙人,保佑了涫阳好几百年的平安。赵家还有一位老祖宗,听说在云霄宗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咱们涫阳郡下面那个常山县,整个县几乎都是赵家的,那里灵山、田地无数……”
符姨如数家珍的将她知道的一一说出,听得杨珍心潮起伏,这个赵家竟有如此实力,自己也算找到一条大腿了。至于能不能抱上大腿,嗯哼,咱是老老实实做事的人,才不想那些歪七八糟的。
符姨讲得起劲,旁边的陈阿婆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突然陈阿婆一拍石桌,打断了符姨的讲述。
“妮子!那些仙人的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不是富贵那贼胚子跟你讲的!”
老人火气很大,杨珍也被吓了一跳,他还是头回看见陈阿婆发火。那符姨更是被这声呵斥弄得不知所措。
“是不是?”老人又拍了一下桌子,没刚才那么用力了。
“是小叔跟我讲的……”符姨低头答道。
“我没这种做贼的侄儿!”老人怒不可遏,“他何时跟你讲的这些?”
“就是去年那次,他要成亲,来家里请你。阿婆你在休憩,我就让他在院子坐了会,他便挑了这些有趣的事情讲了……”
“哦。”陈阿婆气消了不少。那次这个陈富贵的要娶妻,想让她这个长辈出席。她忿恨他做过的事情,不但没去,还将他骂了一顿,这事她当然记得。
“后来他还来过咱家吗?”
“还来过几次,每次都拎着礼品,我按你的吩咐,没让他进屋,东西也没收他的。”
“做的好!”老人夸奖了儿媳一句,“他这种人,咱们高攀不起,也没有这样的亲戚,以后他要还来,照样给我撵走!”
“可是……”符姨看了婆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他毕竟也是仙人,咱们何苦得罪?真哥那里,他若是能使些劲,说不定能早些回来。”
听到儿媳提起儿子,陈阿婆叹了口气,情绪也低落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真儿那里,祖师一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听着婆媳两人的对话,杨珍有种吃瓜的感觉:阿婆这个侄儿居然也是修仙者!这陈富贵是怎样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老人这么生气?
见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杨珍赶紧提出告辞。陈阿婆恍然过来有些慢待了客人,对杨珍连忙表示歉意,又让符姨和昨天一样送杨珍出城。
杨珍拒绝不成,只得和符姨一块出了门。不几步便出了巷子口,迎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男子朝符姨作了作揖,眼神瞥了一下杨珍,笑嘻嘻道:“嫂子这是去哪儿?我婶婶可是在家?”
符姨连忙道了个万福:“婆婆她在家,不过……婆婆吩咐了,让你不要前去打扰。”
原来这人就是陈富贵!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杨珍好奇的瞅了瞅这人,发现这人看上去器宇轩昂、身材高大,有一副很好的卖相。
陈富贵抬了抬手里的藤盒,叹了口气:“我这婶子年纪大,肠胃不好,我让你弟妹熬了点小米粥。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米,是她娘家刚送来的灵米,放了一点进去,对老人可以健胃养体,大有好处。要不你帮我劝劝婶子,就算是她侄媳妇的一片心意?”
听说是灵米,符姨忍不住啧了啧舌,差点就想应允。想起适才婆婆的态度,老人家脾气犟,真拿过去只会更让她生气,只得抱歉的摇了摇头。
陈富贵又劝了几句,见符姨都不肯接受,也只好作罢。临走时指了指杨珍问这是谁家的孩童,叫何名字。符姨只说叫小石头,其他则支吾过去。
陈富贵便笑了笑,摸了摸杨珍的头,走了。
……
杨珍在出城前还顺路去了一趟今早进入的那家当铺,花二十铜币买了一件粗布衣裳。那当铺有半个铺面专门卖那些逾期或是死当的旧货。
在城外,他见到了等候在此的铁柱。铁柱当时正站在一座茶棚前,神情萎靡,只是见到杨珍时才精神一振,绽放笑容。
杨珍冲过去狠狠抱了抱铁柱,面对这个比他高半个头的丑陋少年,他把自己在药店的经历讲了一遍。铁柱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直说当时那些钱只够买两剂药,吃完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好转。杨珍是两天以后醒的,他也就从没想过和这药有多大关系。
“这么说这药还是管用,我差点错怪那大夫了。”铁柱嘿嘿笑道。
杨珍见铁柱大概是饿了,路上便分食了从阿婆家带的吃食。两人边走边吃,不多时便来到杂草丛生,树木茂密的半山腰,在这里透过树枝的缝隙回头望去,还可以看到山下走过的小路。
两人吸取了昨天被人埋伏的教训,边走边四下张望,小心翼翼。
就这样在一次回头向下张望的时候,杨珍脸色变了。
后面竟然真有人在跟踪,一个他刚认识的人!
第二十二章 打斗
杨珍朝铁柱使了个眼色,铁柱心领神会。在一处拐弯时,铁柱想停下来找个草丛埋伏,杨珍却摇了摇手,他知道这种把戏在仙人面前毫无意义。
仙人有神识,离得很远便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这是张嬷嬷告诉他的。
杨珍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跟踪他。当时见面时,这人看着和蔼有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他了。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仙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完全不是他和铁柱这个年龄的小孩能对付的。
杨珍尽量保持平常心态,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铁柱聊着,但两人都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写意,说的话也干巴巴的。在一处惊鸟飞起的地方,杨珍悄悄凑到铁柱耳边说了“仙人”二字,铁柱一脸惊愕,脸色也变得苍白。
然而直到两人回到了道观,那个人也没有出来。
杨珍打起精神,跟铁柱又练了一遍棒法。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两人便假意困了。铁柱还是要睡他的门板床,杨珍不想两人分开,而且开阔一些的环境也能让人安心些,便也住在一起。铁柱将那根木棒紧紧握在手上,两人都紧张不已。
杨珍完全放空心神,发觉自己隐隐可以感觉到院外的一点动静。他同样握着一根木棍,黑夜中睁大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极轻微的沙沙声,杨珍静静的听着,那声音慢慢的靠了过来,穿过院外的草地,踩在了门口的石板上。
杨珍憋住气,感觉身体在轻轻颤抖,手心都冒出了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杨家娃子,你们俩都没睡啊!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声音清亮爽朗,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正是杨珍刚刚才见过的陈富贵!
杨珍猛地抬头,一脸骇然地看向门口那个高大身影:
他怎么知道我姓杨?!
他记得很清楚,除了铁柱,他没跟任何人提过他的姓氏!
杨珍这个名字其实是他前世的,这具身体他只知道小名叫小石头,大名却是一无所知。
难道这个人也是穿越过来的?
不对!就算是穿越者,也没理由认识他,知道他前世的名字。
难道……这具身体也姓杨?如果是这样,那么……
他认识我的前身!
杨珍心念电转,得出一个让他既惶恐又激动的结论:这个来者不善的人,认识原来的他!
醒来三天后,终于遇到知道“他”身世的人了!
他来干什么?
杨珍大着胆子,试探着回了句:“富贵叔叔?”
“哈哈!”
阴暗中那人踏进了道观,“我就说嘛,杨家娃子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怎么会不记得你富贵叔叔?我说你这小娃娃还挺能装的啊,刚才为什么不跟叔叔打招呼啊?”
陈富贵以为杨珍记得他,这却是他误会了。当时他一离开符姨的视线,转身便跟踪起了二人。一路上没有听到符姨跟小石头谈论他,现在见杨珍开口叫他“富贵叔叔”,还以为杨珍认识他,却不知杨珍也是才不久知道他这个人。
“我……我当时没想起来。”杨珍假装不好意思,随意问道,“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富贵瞥了一眼一旁紧张的铁柱,也不在意,大喇喇的走了过来:“叔叔关心你住在哪儿,过来看看你啊!……啧啧,你怎么跟个小乞儿似的,住在这种地方?”
说着,这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把脸凑到杨珍跟前:“你娘呢?”
“我跟我娘走散了。”杨珍实话实说。
“哦,那也不能住这种地方啊!要不……去叔叔家里吧?”
“我不去,我娘让我在这里等她!”杨珍摇头。
“等你娘来了,让这个小子跟你娘说一声就是,”陈富贵指了指铁柱,“你先跟叔叔回去吧,去叔叔家洗个澡,换套衣服,吃顿热的。”
说完,他伸出手便朝杨珍抓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不吭声的铁柱动了,他抡起木棒朝陈富贵头上砸去……
不要!杨珍心中大喊。他本想制止,见铁柱已经动上手,也不犹豫,手里木棍一横,也朝陈富贵捅了过去!
却见那陈富贵嘿嘿一笑,袖子一甩,铁柱和杨珍两人身下的门板上同时生出无数细小的嫩芽,那些嫩芽瞬间便长成了几尺长的藤枝,如章鱼的触手般,分别朝二人缠去!
噗通!铁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狠狠的摔倒在地。
然而杨珍这里,却是异变突生!
只见一道白色光芒从杨珍怀里冲出,打在那些藤条身上,“嗤”得冒出一阵轻烟,霎时如雪遇熔浆,藤条迅速退却,缩小,很快便消失在木板中,仿佛刚才的一些只是幻觉。
“咦?”陈富贵惊疑一声,这小子身上竟有宝物,居然可以消除他的法术。
他眉头一扬,转瞬又是一个水箭朝杨珍击去,果不其然,那水箭快触及杨珍身体时,又是一道白光闪出,水箭消散无影。
这还不是一般的防御法器!陈富贵更加惊疑,能够自动消除他这种修为的法术,至少也是二阶法器。
像他这样的修士,平时有件一阶法器都当作宝贝供着,二阶法器他摸都没摸过几次。
难道这就是主家寻找的宝物?想到这里,陈富贵心中贪念大起。
杨珍此时却是又惊又喜,这时他哪里还不明白:替他挡住这仙人两次法术攻击的,正是那嬷嬷送给他的令牌。想不到这黑不溜秋的一块牌子,居然这么厉害!
既然仙人的法术对他无用,杨珍顿时胆气十足,大喝一声抡起木棍朝陈富贵挥舞过去。
那陈富贵心中犹豫,他还有火球术之类伤害更大的法术,只是这些法术动静比较大,他还不想使用。
暂时没想到什么办法,见杨珍棒子舞得虎虎生风,他只得赶紧躲避,一时竟弄得有些狼狈。
“住手!”他连忙喊道,“听我一言……”
“凭什么你说住手?先放了我兄弟!”杨珍嘴里嚷着,手上更不停歇,步步紧逼,铁柱教的那套棒法被他使得得心应手。
陈富贵终于恼了,也不躲闪了,准备硬生生接杨珍一棍,同时双手紧握,朝杨珍胸前便是一拳!
他虽然是修行者,但凡间的武术也学过一点,这一拳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杨珍几乎无法避开!
杨珍根本就没想过避开,见他不躲,暗暗高兴,手上更是加了几分力道,决心给这人一击狠的。他这一棍在前,只要力量足够,把他击伤,那拳头也就没多少威力了。这一点杨珍在他出拳时便已考虑清楚。
然而当木棍离陈富贵还有半尺距离时,却听得“哐当”一声,仿佛是敲在一块铁板上。原来陈富贵见这一棍来势凶猛,不敢托大,匆忙间给自己加了一个金钟罩。这一下震的杨珍虎口发麻,胸口一窒。
还没等杨珍反应过来,陈富贵的拳头也过来了,“砰”的一声正击中他胸口!
啊!杨珍只觉胸口一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杨珍那一棍几乎不留余力,反噬自然也不小,后来陈富贵给的一拳更是生生承受。这接连两次冲击,让杨珍一阵气血翻滚,差点吐血,浑身也是酸痛。
陈富贵这一拳却收着劲,毕竟杨珍是个娃娃,他可不想没轻没重将他打死。只是他没想到他这纯粹力量的攻击,那法器虽然没有挡住,但眼前这个娃娃也只是晃悠了一下,就站住了。看来这娃娃比自己想象的能打呀。
杨珍吃了暗亏,知道奈何不了对方;陈富贵也无意再打,两人都停了下来,一时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陈富贵先开口了,他苦笑一声:
“杨家小娃,我是你长辈,你就不能先听我一言吗?我好心请你去我家……“
“算了吧,别把我当三岁的娃娃。”杨珍气势不能输,“我睡哪里不用你管,你要么走,要么咱们继续比试比试。”
“哈哈!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且不说我刚才未尽全力,就是你衣服里那东西……”
陈富贵指了指他胸口:“我要一直用法术对付你,它又能挡几下?你终究不是修仙之人,体内没有法力,这宝贝便是无源之水,经不住久耗…”
陈富贵这话其实半真半假。那令牌确实不可能一直抵挡下去,但消耗掉他这等修士的法力还是绰绰有余的,除非他愿意拿出灵石丹药继续耗下去。这也就是欺负杨珍不懂罢了。
杨珍没有说话。
陈富贵叹了口气:“叔叔也就问你几件事,问完就走,不为难你,如何?”
“你问吧!”杨珍冷冷回道。
“你娘究竟去哪儿了?”陈富贵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我都说了,我和我娘走散了,我在这儿等他。”
“走散?”陈富贵冷笑:“你娘那么宝贝你,怎么会让你独自走开?是不是你娘遇到什么事了?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说到这句,陈富贵紧紧盯着杨珍,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你娘才死了呢!”杨珍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娘确实已经去世了,就剩一个婶婶,还不理我。”陈富贵自嘲道。
碰到这么个混不吝的,杨珍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透露一点“实情”。
“我们碰到狼群了,我娘让我先走,后来我就不清楚了。”
“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五天前。”
“五天了,你娘还没来找你,看来凶多吉少。”
杨珍沉默不语,陈富贵的猜测很可能是事实。
“你找我娘做什么?”
“跟你说说也无妨。那天祝家传出消息,说是你娘跑了,还带着你。听说当时祝家还出动了不少人找你们,后来没有消息。我做为祝家的女婿,既然见到你,难道不该来看看吗?”
陈富贵绕着杨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祝家说,你娘拿了他们家的宝贝,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娘没拿什么宝贝。”
虽然不清楚陈富贵说的事情,杨珍的回答却是理直气壮。这很符合一个孩子的回答。
“那你怀里那个是什么?拿给我看看!”陈富贵突然变得声色俱厉。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杨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令牌掏了出来。
夜色下这块黑乎乎的东西显得有些模糊。牌子正中那个“赵”字,在陈富贵的眼里却是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