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上门说和
就算何财主不来碰瓷,出了何生的事儿,都是一个镇上的,钱朵也不会坐视不理。
谁让何财主搞不清状况,脑子犯浑。
钱朵受了气,收点赔偿金,有错吗?
裴乾这徒弟,可以出师了。
她很满意。
贾刚那边得到消息,也很满意。
他摇着折扇,喝着小茶,闭目靠在椅背上,心里那叫一个舒爽:“好,真好,真特么好!”
随从一边笑嘻嘻:“可不就是吗,没想到那姓钱的小妮子不经激!”
为什么选何生为重点培养对象,还不是因为何家跳的高,眼红嫉妒恨钱朵。
他们放出去点点消息,说贾刚冲着墨家去的。
果然镇何家就坐不住了。
一切尽在把握!
随从问道:“老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贾刚嘿嘿笑道:“接下来?等着钱朵上门找咱呢?”
坑已经挖好,就等着对方往里跳。
他在齐城就开了一家赌场,进了他的场子,鲜有全身而退的。
“还有一件事,你盯着点。”贾刚一招手,附耳吩咐。
…………
钱朵也没让贾刚多等。
第二天,她就带着何财主和张大官人来到贾刚租赁的小院做说客。
老王妃和甄嬷嬷也来了,谁拦也没用。
老王妃说了:“输人不输阵,我只听过输光家业的,没亲眼看过呢!”
钱朵:“……行吧,不过奶奶,您能收一收脸上的兴奋劲儿吗?”
看热闹的模样太明显了点。
人苦主还在呢。
老王妃才不管何财主的脸色,依旧笑吟吟:“我听你的,不捣乱。”
钱朵叹口气,又转向裴乾:“你腿抖什么?”
“我……我第一次进赌场,有点激动!”裴乾咽口水。
钱朵:“咱是来做说客的,又不是逼着你赌博,你激动什么?”
裴乾擦把冷汗:“我爹不让进赌场和青楼,我害怕!”
家教严,有阴影,没办法。
钱朵:“……”
你倒是实诚。
“爱咋滴咋滴吧,一会儿多祝福祝福贾老板就行。”钱朵颇为无奈,只好吩咐两句。
裴乾一听,这任务保证能完成:“我一定祝福他到痛哭流涕,跪着求咱。”
早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的贾刚膝盖一软,扶着门柱才控制住想跪下去的冲动。
裴乾一下子自信了。
神技在手,天下我有!
贾刚等了一会儿,膝盖上的酸麻退下去之后,才拱手笑道:“钱管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您来玩两把?”
“贾老板。”钱朵也跟着拱拱手:“我找您有点事,咱进屋说?”
贾刚扫一眼老态龙钟的何财主和缩成鹌鹑的何生,笑呵呵让道:“请进。”
进了屋,落了座。
钱朵也不绕弯,直接将来意说了:“贾老板,您是打算在云岗镇开赌场,还是几个关系好的伙计聚在一起玩一玩?”
若是前者,你没衙门正式公文,属于黑赌场;若是后者,更不能拿人祖辈的家产。
选那一条,贾刚都不占理。
钱朵直接将对方路给堵死,不留一点余地。
张大官人有点坐不住,咳嗽两声,提醒钱朵别太直接,从前讨价还价的机灵劲哪去了?
钱朵充耳未闻。
她就是来找事的,肯定要逼着贾刚狗急跳墙呀,所以直接点,不服就干!
贾刚目光闪了闪,也跟着直截了当:“钱管事是为何生来的?”
他不等钱朵答话,干笑两声:“请客不能请嫖客,欠债不能欠赌债,这话钱管事没听过吗?”
老王妃脸色变了变:“放肆!”
什么“嫖不嫖”的腌臜话,在人姑娘家耳朵边张嘴就说。
贾刚不认识老王妃,只当她开茶肆的老太太,没搭理。
贾刚随从呵斥:“有你嘛事儿,一边待着去!”
不是钱朵带来的,他就撵出去了。
老王妃生气。
甄嬷嬷气定神闲走出去,照着随从就是一耳刮子:“跟谁说话呢!”
随从直接被打蒙了:“我特么……”
“贾老板,你们就是这么个待客之法的?”钱朵不知道老王妃这个时候就发难,赶紧出来护着。
贾刚瞪一眼随从。
随从捂着脸,气呼呼退到一边,一双眼睛恶狠狠等着甄嬷嬷。
甄嬷嬷退到老王妃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的姿态。
再看一眼神态自若,犹如在自家后院的老王妃,看人下菜的随从心里突然一突,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正要提醒贾刚,那边钱朵已经悠然开口,接着刚才贾刚的话说下去:
“啊,贾老板说的是,万恶淫为首,其次就是赌,沾了其中一样的,都不是好东西!”
她骂的更狠,直接说贾刚不是个东西。
钱朵若是脸皮薄,接不住臭男人的内涵,那就不用出来做买卖。
还回去就是。
贾刚眼角跳了跳:“呵,呵呵,我不知道何家跟钱管事什么关系,出头管人赌债?”
“没什么关系,就是见不得自己镇上的人被人欺侮。”钱朵抬起眼皮:“贾老板,若是我去报官,您知道什么后果吗?”
赌博财物、赌具一律会被没收。
参与和利用赌博所得的财物,一律追缴。
因赌博输欠的赌债和在赌场上借贷赌博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一律废除。
开赌局的人也会被收押进去吃牢饭。
“相信贾老板不会跟衙门过不去,对不对?”钱朵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贾刚余光扫到钱朵身后的裴乾,抽了抽嘴角:“行啊,你去报官!”
钱朵:“裴乾,现在就去!”
裴乾做出去状。
贾刚坐的很稳:“去吧,我等着。”
裴乾瞧他一眼:“你拦我也没用,报定官了!”
“绝不给你添麻烦。”贾刚死猪不怕开水烫。
裴乾:“……”
他真走出去了,真没人拦着。
张大官人、何财主赶紧起身过去拉拽裴乾:“裴公子,裴公子,别激动!”
张大官人对贾刚说:“贾老板,我本来看你是正经人,谁知道你在我们镇上开赌局?”
“这事我们不报官,但是何家小子的赌债,你不能当真,否则把我们逼急了,你走不出云岗镇信不信!”
贾刚得意的看一眼白脸的钱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懂!但是赌桌上债,得赌桌上讨,是你们不懂规矩在先。”
209、贾刚让钱朵跟他赌
张大官人闻言,一愣:“贾老板什么意思?”
贾刚指一指钱朵:“你们不是找她来商量事儿,这样吧,让她在赌桌上赢我,赌债就一笔勾销!”
张大官人:“……”
裴乾嚷嚷起来:“你这不是故意坑人吗?”
“那你去报官呐!”贾刚笃定张大官人同何财主不会让裴乾出去报官。
裴乾气死了:“你以为我不敢去?”
“请便!”贾刚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车轱辘话,又拉扯了一回儿。
张大官人唉声叹气:“钱管事,你看这事闹的。”
何财主冷呵呵嘲讽:“原来你就这本事?”
一来就捅马蜂窝。
何生也说:“你非要找她,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姑娘家家,怎么可能压得住事?”
老王妃生气:“闭嘴,明明是你们故意碰瓷,别当我不知道!”
“她不行,你们自己上!”
“钱朵,咱回去吧,别管这事!”
何生往回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吭声,怕钱朵真不管。
贾刚笑了:“钱管事,别逞能,不行就说不行,反正你是个姑娘家,说句不行没人笑话你。”
言语间,再也没有之前的恭敬,一股轻视之味油然而出。
钱朵涨红了脸,赶鸭子上阵一般:“赌就赌!”
“师父你别上他当,我去报官!”裴乾惊呼。
老王妃也劝:“朵啊,不是咱的事,你别硬往身上揽,你有多少银子跟他赌?”
“我不能看着他欺侮云岗镇的人!”钱朵气呼呼的,晒膀子都鼓着。
老王妃没话说了。
张大官人不忍心:“钱管事,要不算了吧!”
他后悔帮着何财主了,看把钱朵为难的。
若是墨宸回来,发现钱朵被欺侮了,他张大官人有几个脑袋跟人家首富斗?
算了算了。
钱朵这边士气一下子低迷。
贾刚挑眉:“钱管事,你是管,还是不管啊?我还有其它事呢,别浪费大家伙时间。”
钱朵咬牙:“管!”
“好!”贾刚折扇一收:“去取赌具来!”
随从立马走向前,朝贾刚使个眼色,这才往后走去。
贾刚默了默,也起身朝后去。
随从在里面等着他呢:“老爷。”
贾刚不耐烦:“什么事?赶紧说!”
“我瞧着那两老太太不像平头老百姓。”随从将自己的观察说道:“是不是钱朵请来的帮手?”
“帮手?”贾刚朝外看过去。
大厅里的人各自坐着,叹气的叹气,发愣的发愣,没瞧出来两老太太有什么本事?
他在脑子里过了过:“没听说过有老太太叱咤赌场的呀?管她,咱赢了钱朵就成!”
贾刚没当回事,催着随从去取赌局。
他踱回大厅,喝口茶,问:“两位老太太来这看热闹,茶肆今个儿不开张呀?”
“要你管!”老王妃翻个白眼:“赌具取出来没有,赶紧的,我着急看!”
她是真好奇。
外面的赌局,肯定跟她们老姐妹抹叶子牌不一样。
想看!
贾刚:“……”
得,真是来看热闹的。
他也就不理会了。
一群乌合之众。
还当钱朵多厉害,结果一来就露怯,两把刷子都不两把刷子。
啧啧。
果然墨宸看上的就是那张脸!
贾刚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钱朵脸上扫了两眼,好看是好看,也没到美得不可方物的地步,不懂墨宸看上了什么。
难道是其它地方好?
贾刚没忍住,往下三滥的方向想,目露邪光。
裴乾一个侧身,挡住他的目光,同钱朵交流了一个眼神。
随从很快将赌具端来。
两人也不玩别的,别的钱朵还得现学,所以只玩最简单的猜大小。
贾刚环顾一周:“屋里都是你我的人,输了赢了别人也不知道。”
“不如这样,咱院门敞开,往云岗镇所有的人都来瞧,以求公正!”
裴乾抽抽嘴角:“你一个赌徒说公正,自己品品可笑不可笑?”
贾刚不以为然。
反正鱼儿已经上钩,被说两句又如何?
他见钱朵没拒绝,便让人开了院门,去街上找随便拉两个人过来做见证。
知道因为何财主家的事,钱朵和贾刚开赌。
都不用人硬拽,没一会儿就涌进来好多人。
蔡老板、许娘子、街坊邻居全来了。
劝的劝,好奇的好奇,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张大官人出来维持秩序:“都静一静,既然这场赌局开了,大家也别劝,旁边安静看着!”
“咱云岗镇不生事,也不怕事,钱管事输了,咱认!”
“若是对方赢了,也不能耍赖!”
人群众有人喊:“必须的,敢在咱地头耍赖,让他出不了云岗镇!”
“对,咱云岗镇的人不能让人随便欺侮!”
闻言,钱朵翘起来了嘴角,朝贾刚得意张望。
贾刚:“……”
这是迎进来的见证人,还是对手?
不过,也就嘴上功夫!
他摇了摇手上骰,推给随从:“你做庄家,你掷骰子!”
随从点点头,表示收到,开始哗哗哗掷骰子。
贾刚问钱朵:“钱管事,你选大还是选小,你是女的你先说!”
钱朵想了想,问贾刚:“我……选大?”
贾刚都给气笑了:“选大选小你随便,难道还问我不成?”
娘的,这鱼太好钓了吧?
啥也不会!
钱朵慢悠悠“哦”一声,也不说选大还是小:“咱还没说好赌什么呢。”
裴乾冷抽一口气:“对呀,咱还没说好赌什么就上桌,差点被他给耍了!”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嗖一声全射向贾刚。
贾刚:“……”
娘的!
“钱管事,你逗我玩呢?”他说:“刚不说好了吗,你赢了,何家赌债一笔勾销!”
“若是输了呢?”钱朵好奇的问:“咱先说好我输了之后,否则心里没底,待会你乱要价怎么办?”
贾刚气得没脾气,还真个棒槌,上赶着问输了怎么办:“我也不欺侮你,咱就按百两银子的赌注,你将何家的财产一点一点赢回去吧。”
钱朵点点头:“意思就是,若是我输一局,倒找给你一百两,你若是输了,给我一百两,对吧?”
“对!”骰子已经做了手脚,贾刚迫不及待:“别磨叽了,开始吧!”
210、加筹码
钱朵不着急。
她让裴乾写好字据:“咱俩签字画押吧,赌桌上的债,赌桌上讨要,一概不许反悔。”
贾刚不耐烦:“行行行!”
小娘们办事,就是磨叽!
他大笔一挥,签字画押。
钱朵也慢悠悠签上自己名字,摁上手印:“那我选小。”
她选小,自然贾刚就是大。
随从忍住暗笑,哗哗哗又是一阵掷骰子。
众人的眼光都盯着骰子看,目不转睛。
随从停下:“钱管事选小,贾老板选大,到底是大是小呢?”
“你赶紧开吧,学人玩什么悬念!”老王妃都急得喘不过气。
太刺激了。
旁人也说:“就是,不学好!”
随从脸一白,迅速掀开。
众人全朝骰子瞅,然后就是一阵欢呼。
钱朵笑了:“这还真是运气。”
贾刚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赌桌上的运气,谁说的准呢?”
先给你点甜头,等会有你哭的。
他也是防了一手,生怕开局就是自己赢,对方起疑心。
不如让对方一让,打消对方怀疑他作弊的心。
贾刚抛给随从一个眼神,然后扔给钱朵一块代表一百两银子的筹码。
旁边何生手塞进嘴巴里,想哭:“爹,咱赢回来一百两了!”
何财主一脚将他踢开:“滚犊子!”
这才哪到哪?
关键今天钱朵表现不佳,何财主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自家产业赢不回来。
但是钱朵今天的运气不错,开一局赢一局。
不知不觉,帮何财主赢回了一半家产了。
何财主一颗心,慢慢落到心里,对钱朵也正视起来。
都传钱朵是福星,做一样赚一样钱,没怎么赔本过。
看来此话不虚,对方有点运道。
贾刚那边,不急不躁,示意随从继续掷骰子。
钱朵却捶一锤腰:“这有什么好玩的?坐的腰疼。”
何财主的心又吓回到嗓子眼:“钱管事,马上就全赢回来了!”
钱朵一嘟嘴,不是很乐意。
贾刚目光闪了闪:“要不,咱加大赌注,快一点?”
“好!”钱朵毫不犹豫:“加大赌注,一局……”
贾刚不等她说完,直接拍桌:“五百两!”
众人:“……”
就连何财主,都抖着胡子没敢再劝。
他家的赌债,就剩五百两没赢回来。
但若输了呢?
赢回来的还得还回去。
钱朵却面不改色:“好的呀!”
何财主张了张嘴,到底没劝。
钱朵运道好,一局就结束了,没事。
老王妃倒是很忧虑:“朵啊,不行我来吧,我都看会了,不就是喊大喊小?”
“奶奶,我可是福星,出生的时候喜鹊飞满院子,一屋子花香。”钱朵很自信:“我肯定能赢。”
老王妃一听放了心:“那感情好,一瞧你就是有福气的人。”
众人嘴角直抽抽。
真是一个敢吹,一个敢信。
贾刚不管她是不是福星,进了他的局,都是衰星!
他朝随从打了个眼色。
钱朵装没看见,把玩着手里的筹码,默默松口气。
…………
全镇的都涌到了贾刚租赁的小院。
进不去的,也坐在茶肆议论纷纷:“你们说,钱管事能赢吗?”
“她做生意行,赌……”
“听说啊,那个贾老板在齐城,就是开赌坊的。”
“完犊子了,那咱钱朵干不过老庄家。”
没人相信钱朵赢。
正当大家聚众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人问路:“墨宅怎么走?”
“主街一直往东,快到赵王河你就看到了。”指路的人随手一指。
等那人走出去老远,指路人才想起来:“墨宅今个儿是不是没人?”
大家看向茶肆里忙碌的一个老婆子和两个小姑娘。
秋雨笑道:“可不是,今个儿我们全出来了,没人在家。”
就连朱娇娇,早上也嫌热,嚷嚷着回了钱家沟,码头上好多人都看到了。
大家沉默了一下,觉着这么热的天,出去将问路的喊回来太累。
再说家里没人,他自己不会转回来吗?
于是大家又陷入激烈的讨论中。
…………
钱朵的运势,今天似乎到量了。
随从将骰子打开:“大,贾老板赢了!”
众人哗然。
何财主一屁股坐了回去,眼泪鼻涕直溜溜往下淌:“完了,全完了!”
好不容易赢回来的家财,又要飞了。
张大官人坐立不安:“钱管事,要不就到这吧?”
好歹赢回来一半了。
贾刚也说:“钱管事,刚才我说了,赌桌上的运势说不准,你好像好运气用完了,见好就收吧。”
说完,他又加一句:“反正你一个姑娘家家,输了就输了,不丢人!”
这不激着钱朵继续吗?
果然钱朵将五百两的筹码往前一推:“继续!”
“这……哈哈哈,恭敬不如从命。”贾刚是一点都不掩饰了,示意随从继续。
接着这一把,钱朵又输了。
贾刚又说:“算了吧,留点底子抱住面子,别任性。”
“对呀钱管事,玩猜大小比的就是个运气。”随从嘿嘿帮腔:“您一连赢了好几把,也够本了。”
“赌债又不是您自己的,何必跟自家银子过不去?”
再输,就得自掏腰包了。
钱朵不听:“是我跟你玩吧,你话真多,赶紧掷骰子!”
她一副谁劝也没用的架势。
随从笑开了花,掷骰子就掷骰子,反正是大还是小,他说了算。
看一眼贾刚眼色,随从装模作样摇晃几下骰子,然后停住。
众人屏住呼吸。
赌博玩的就是心跳,他们还站了钱朵的队,心跳的更厉害。
都心里盼着钱朵赢。
连不放回事的钱朵也瞪大眼睛催:“开呀,你发什么呆?”
“好嘞!”随从吆喝一声,手掀开了骰子。
何财主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哎呦他祖祖辈辈积累的家产呀。
张大官人和裴乾一脸生无可恋,瘫在椅子上。
又输了。
似乎钱朵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木然的将五百两筹码推给贾刚。
贾刚收筹码,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线:“钱管事,还继续吗?”
张大官人和裴乾跳起来:“不玩了!钱朵,咱回去!”
钱朵却已经赌红了眼睛:“不行,我要翻本!”
211、买定离手!
所以说,赌博害死人。
钱朵这么好的姑娘,都开始沉迷。
张大官人同何财主一脸不赞同。
贾刚心里暗笑,早知道这么容易得手,前边他何必撒出去那许多银子勾人来玩?
他一捋袖子:“好,钱管事行事做派不输男人,当真巾帼英雄!”
“不过我也乏了,这一次咱再往上加加赌注!”
太容易,贾刚都觉着没意思,想赶紧收工。
钱朵咬牙切齿:“你说吧,加多少?”
“加多了你跟吗?”
“多少我都跟!”
“好!”
贾刚一拍桌子:“一万两白银!”
众人:“……”
张大官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
“一万两白银!”贾刚狰狞笑道:“我在齐城,低于这个数,是不出手的。”
“既然今天大家有雅兴,那就玩把大的,否则现在就收摊!”
他瞟一眼钱朵。
那输红了眼睛的模样,贾刚见的多了。
不翻回本,这种人轻易不离场。
今天,他就要钱朵输的一干二净,连衣服都不剩!
裴乾憋的脸通红:“孙子儿,你丫是不是故意来我们这坑蒙拐骗来了?”
“哎呦,这都被您瞧出来了,不亏为县令公子。”贾刚终于露出他的真实面目,不再掩饰:
“本来没打算在你们这小镇停留,谁让你们人傻钱多呢?”
“啧啧,县令公子也不管用,我在齐城这一招玩的多了,当地咒府都管不了我!”
老王妃闻言,眼睛一斜:“你在齐城也这么坑蒙拐骗?”
贾刚笑:“是又如何?”
“没事,我就问问。”老王妃坐回去。
贾刚嗤笑一声:“齐城衙门都不能将我怎么样,上尧县的衙门我也瞧不在眼里。”
“不跟你们废话,钱朵,一万两,你玩不玩?”
“不玩今个儿就到这,你拿着五百两滚蛋。”
“如果玩,那咱白纸黑字写清楚,谁也不许耍赖!”
钱朵看一眼裴乾。
裴乾脸红脖子粗:“怕你咋滴?你信不信你坏事做太多,从现在开始走衰运,遇赌必输!”
“说什么都没用!”贾刚挥挥手:“我跟你说不着话,钱管事,我就问你,继续不继续!”
钱朵对着他,本来木然的脸突然宛然一笑:“继续呀。”
随从看着那笑容,心里熟悉的突突又开始了,手不禁发抖。
贾刚却不以为意,笑吧笑吧,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和钱朵,白纸黑字各自画完押。
上面写的也不是赌债,是正常的欠条,赌坊一般都是这么干,也是规避衙门介入的风险。
摁好手印,将各自写的欠条放到一边,他心满意足的吩咐随从:“继续!”
随从抖着手掷起骰子。
裴乾嘴里不消停:“祝你逢赌必输,见官司就吃牢饭!”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随从大叫一声,掀开骰子,随后的声音卡在嗓子里。
贾刚没看,一直盯着钱朵,越瞧越觉着对方好看。
就算墨宸的东西不在这小娘们这里,冲这一身皮囊,也够他设局的本。
等一会,小娘们跪下喊爹都不敢用。
拿不出一万两,老子先将你这样,再那样,然后扔给随从。
玩腻了卖进揽月楼,恶心死墨宸。
贾刚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钱朵冲他招招手:“贾老板,傻了?”
贾刚回过神:“谁傻了?一万两,拿过来吧。”
钱朵噗呲一笑,对裴乾说:“乾儿,他真傻了!”
“可不是,明明他输了,却让咱拿银子,该不会想装疯卖傻混过去吧?”裴乾嘲笑。
贾刚越听越不对味。
他终于转动眼珠子看旁人:张大官人同何财主抱头痛哭,开茶肆的老太太直念阿弥陀佛。
云岗镇的人也是面露喜色。
不对劲!
贾刚终于看向骰子,随后瞳孔一缩,大叫一声:“不可能!”
怎么会是小?
明明骰子是他控制的!
贾刚急忙看随从。
随从已经吓傻了,浑身哆嗦,站都站不稳:“老……老爷,我也不知道哇。”
他明明控制出大的,谁知道开出来就是小。
钱朵站起身,一身轻松的转转脖子:“贾老板,你的欠条,我就不好意思的收了!”
她收了贾刚的欠条,将自己写的撕成了碎片片:“哎呀,一万两,没想到本姑娘第一桶金,是贾老板送的!”
食肆可以开分店了,舍馆也不愁没有装修资金了!
“谢谢您呢?”她凑到贾刚跟前,专门道一声谢。
醒过神的贾刚,很有些气急败坏:“钱朵,你之前都是装的吧?”
愣头青,扮猪吃老虎。
偏他真以为钱朵是个没本事的花瓶。
大意了!
钱朵挠挠额头:“哎呦,你终于瞧出来了,不晚了,赶紧还钱!”
她现在是债主!
贾刚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血腥味,冷笑:“一万两,我贾刚输的起,但是你有命花吗?”
“有命花没命花,那是我的事。”钱朵挑眉:“如果你非要说派去墨宅的那几个贼……嘿嘿。”
贾刚闻言,脸色土灰,惊恐的望着钱朵:“你什么意思?”
“声东击西嘛!”钱朵道:“贾老板,当我傻?你设局引我来赌,难道就为我那点身家?你缺那点银子吗?”
“大老爷从齐城来,贾老板所图,是为了墨公子手里东西吧?”
钱朵压低声音,用仅仅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可惜了,墨公子也懂声东击西,我真的就是一小管事!”
“所以贾老板的所图,怕是要落空。”
“至于你趁我在这里,将镇上所有人引来,然后派去墨宅偷东西的几个人……中了埋伏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有贼,抓到两个贼!”
贾刚面如土灰,冷汗打湿了身上衣衫。
本以为声东击西,却没想到被人请君入瓮将计就计。
他似乎终于明白,墨宸怎么就选了这么一小姑娘做管事。
喧闹声越来越近,随后众人就看到几个衙役压着抓到的贼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扶着小红的朱娇娇。
朱娇娇一看见钱朵,甩开小红就冲过来抱住她:“朵儿,我抓住的,厉害吧!”
212、他不在,有钱又有何用
贾刚找来的打手可不敢与官府对抗,眼睁睁看着主人家被衙役门上了锁给牵走,他们也被撵着,跟去县里等待传唤。
钱朵趁机翻出何家的欠条:“何财主,应允我的报酬,可别忘了!”
何财主的心尖颤了颤,想被人使劲掐了一下,生疼生疼。
事情圆满解决,家财保住,本来心里松一大口气,突然听到钱朵的提醒,这才想起来要分一份家财出去。
他看一眼张大官人的脸色,见对方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牙疼的紧:
“那个,这是当然的,钱管事保住我何家家财,分一份给你……应该的,应该的,哈哈哈。”
他将分一份家财几个字,咬的重重的,声音很大。
围观人群听见,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何家一份的家产!”
他们怎么没摊上这么好的事?
众人看钱朵的目光,就像看空手套白狼的骗子。
有人眼红:“乡里乡亲的,咋好意思要?”
“就是呢,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照应不应该的吗?”
“还开口给人家要,脸皮太厚了。”
何财主偷偷松一口气。
钱朵给气笑了。
真的。
若是真心想给,何财主应该默默松家去。
在这嚷嚷着给钱朵报酬,钱朵若是脸皮薄,当着乡亲的面怕是不好意思收。
可惜钱朵她从七岁家道中落,跌跌撞撞长到今天,钱不厚被子不厚,就是脸皮厚:“咋滴?何财主不讲信用?”
何财主:“……”
这帽子给盖的!
朱娇娇反应快,小红早就将何财主找钱朵麻烦的事情说了。
她气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却因为久在闺中不同人争执,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替钱朵出气的词,只能凶巴巴瞪着何财主。
裴乾眼皮子一跳,刚要去看看她手疼不疼。
小红抢先一步抓住朱娇娇的手,将裴乾挤到外边:“哎呀呀,小姐您悠着点,小心手疼。”
“心疼!”朱娇娇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小红也说:“这也不稀罕,总有一种人占便宜没够,觉着天下的人都是他爹娘,活该惯着他!”
这跟直接开骂没区别,半条腿快入土的何财主脸当即发青。
老王妃一开始不明白,这下子听懂了:“早年间,有人家里眼看着要家破人亡,求到我跟前。我一句话给办成救了那一家子,人家捧着房产田契给我,要做我的家奴。”
“虽然何财主不至于家破人亡,但钱丫头若是不出手,这一家子不得喝西北风去,今个儿钱丫头一出手,免了他们餐风露宿之苦,可是救命的恩情,怎么着不识好歹呢?”
甄嬷嬷笑:“大概是欺侮钱丫头小姑娘一个,上头没有依仗吧。总有人欺软怕硬,贪心不足,倚强凌弱。”
老王妃点点头:“可不是嘛。”
好嘛,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给何财主的人品盖了章。
人总有慕强心理。
若朱娇娇和老王妃是邻居家的平头百姓,围观的人还会想着辩上一辩。
但人一个官家小姐,一个富贵老太太,见识肯定比他们厉害。
人家都说应该给的,那肯定应该给。
众人被带了节奏,纷纷指责其何财主:“咱乡里帮忙还知道送俩鸡蛋呢。”
“那么多钱,才送出去一份,也不伤筋动骨,瞧那小气吧啦的样!”
“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养出个败家子儿!”
何财主的冷汗哗啦都下来了。
张大官人见状,忙说:“得嘞老何,你是嫌自家丑没出够咋滴?”
何财主的大儿子也觉着丢人:“来个人,我爹年纪大,累了,赶紧送回去歇歇!”
何财主被儿子的人给架走了,干瞪眼。
送走何财主,何家大儿子冲钱朵拱手:“钱管事,我爹年纪大脑子难免犯糊涂,您别忘心里去,该您的东西我一会儿就亲自送过去!”
钱朵挠挠额头:“那就劳驾了!”
她一点都不推辞。
笑话,今个儿要是推辞了,以后别人有样学样也欺侮她头上,那还能成吗?
不过何家大儿子倒是识趣,钱朵也不拿架,笑眯眯送人离开。
和气生财嘛!
何家大儿子走出去,才擦把冷汗,命人赶紧回家取那一份家财去。
跑腿的不明白:“真给啊?一份家产可不是少数。”
何家祖祖辈辈才积累的财富,说给出去就给出去,换谁都舍不得。
再说,乡里乡亲,不给钱朵还能翻脸不成?
何财主大儿子左右见无人,这才说了真话:“我也舍不得,但是不能不给,没见那些官家小姐太太都向着她吗?”
钱朵不知不觉,已经成长的比镇上财主们都厉害,就算墨宸不在,也能撑住场子。
何家本来就因为舍馆,隐隐被镇上财主们孤立,赚一份羹才是正事。
一份家财而已,俨知将来挣不来更多?
反正送的也不是他那份。
谁惹的货谁担着,没必要让其他兄弟陪着。
…………
众人簇拥着钱朵回了墨宅。
墨宅因为老王妃和朱娇娇等人,与之前的冷寂热闹了几分,有了烟火气。
裴乾兴奋的张罗,让许娘子做一桌席面:“赢了赌局,赚了何家一份家产,镇住了那群财主,咱今个儿得好好庆祝庆祝。”
“娇娇,今个儿你辛苦,有什么爱吃的告诉我,我让许娘子多做些。”
朱娇娇看不见裴乾的殷勤,只盯着钱朵:“朵儿,你有心事?”
裴乾听见,惊讶的看向钱朵。
对方确实表情缺缺,一副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师父,咋啦这是?”
问完他还不忘恭维朱娇娇一声:“还是娇娇看的仔细。”
朱娇娇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男人就是犯贱,得不到才知道珍惜。
但是她最近跟着钱朵没少干事,生活充实的很,所以裴乾显着恨不重要,安慰钱朵才是正事:“朵儿,你有啥心事说出来,大家伙一起出主意。”
钱朵叹口气,心里的那份茫然越来越清晰:“我想去齐城打听公子消息。”
那人不在,纵有千万家产又有何趣?
爱财的钱朵,突然觉着没意思。
213、揽月楼
夏季的上尧县,太阳挂在头顶耀武扬威,人还没出门汗就打湿了衣裳。
除了唧唧鸣叫的知了,街上行人全无,都在凉快的地儿躲着。
因为热,众人闲话都懒得传。
因此贾刚被送进县衙的消息,竟然没有传开。
躲在客栈吃冰纳凉的张景元,心烦意乱却不知道为何,背着手默默看窗外热浪。
若不是为了墨家遗漏,他何苦来这受苦。
上尧县太小,城池又正在扩建,消遣的东西太少。
倒是听说揽月楼的歌姬有一副金嗓子,曾经赢了齐城万花楼的头牌,不知为何却选在上尧县苟着。
张景元打算晚上凉快了,去揽月楼缓解一下心理的烦闷。
到了黄昏日活之后,长街点上灯笼,上尧县这才算活了起来。
揽月楼就在结尾,门前两派大红灯笼,姑娘们穿着清凉的夏衣,或站在门口,或依靠在二楼栏杆热情洋溢的面对来来往往的客人。
钱朵照旧一身改良的男装,高束长发,手握折扇,慢慢走近揽月楼。
裴乾扭扭捏捏跟在后面,妄图劝阻:“咱回吧,让我爹知道非打死我。”
“没事!”钱朵不以为然:“反正他不敢打我。”
裴乾:“……”
是兄弟吗,就说这话?
钱朵合上折扇,外头瞥他一眼:“但凡裴县令同意我的要求,也不至于带你来这里。”
“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回去跟娇娇换一换,我乐意带她!”
“……愿意!”让娇娇来,跟钱朵逛揽月楼?
怎么可能?
裴乾也是没办法,谁让自己亲爹巴结人也不忘原则呢?
他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面露笑容,宛然一翩翩美少年。
揽月楼的姑娘都看直眼了。
鸨儿爱钞,揉儿爱俏,伺候帅哥肯定比伺候胖老爷们舒服。
她们纷纷摇着帕子冲他招手:“小哥儿,进来呀。”
裴乾吓得躲到钱朵后面。
钱朵翻个白眼:“瞧把你吓得,怪不得娇娇不热你了。”
她要去齐城,众人都不放心。
朱娇娇和裴乾都想跟着她。
钱朵不乐意,都跟着,家里谁坐镇?
朱娇娇账算的清楚,身子骨也弱,钱朵好说歹说留她坐镇云岗,点了移动的小乌鸦嘴裴乾跟着。
朱娇娇从确定下来名额之后,就没再搭理裴乾。
谁能想到自己的爱慕者,突然跟自己争风吃醋起来?
裴乾心里苦啊。
回头再让朱娇娇知道他跟着钱朵逛揽月楼,更说不清楚。
但是不能不来。
钱朵来这里有目的,他作为护法就得跟着。
哎!
人生好难。
裴乾紧紧拽着钱朵的衣角,躲在其后进了揽月楼,等进了雅座,挥散涌上来的姑娘们,关上门,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哪堵张景元不成,非要来这里?”
钱朵坐稳,盯着楼下华丽热闹的舞台,目光烁烁:“这热闹,能看戏!”
揽月楼后院一间一间屋子,才是两个人玩的地方。
外面大厅和二楼雅座,是为了大众的娱乐,主要供应歌舞,也有说书的人到舞台说点众人爱听的小段子。
所以钱朵坐在这里,不至于污了眼睛。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裴乾心里一提,不情不愿去开门,外面却是一身华衣的揽月。
揽月摇着团扇进来,坐在钱朵旁边,笑吟吟地说道:“刚听姐妹说你来了,我还说她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听说钱朵来,揽月很意外,不知道其用意,特意来瞧瞧。
钱朵光明正大从大门进来,自然不瞒着她:“之前在云岗镇听姐姐唱了一曲,惊为天人,今个儿正好路过,特意又跑来听。”
揽月掩嘴一笑:“那真是不巧,我十天才唱一次,今个儿不轮我。”
钱朵一听,立马央求:“好姐姐,不让你白唱。”
她直接摸出一匣子打开:“诺,您的赏钱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会儿往台上扔。”
揽月定睛一瞧,慢慢一匣子的金银首饰,她抬手给盖上:“你也不显俗气。”
“谁嫌金子俗气呢?”都是何财主送的。
意外之财得赶紧花掉,想到今天可能看到的好戏,钱朵一点也不心疼。
揽月眯了眯眼睛。
都说钱朵爱财,怎么今天就出手大方,进揽月楼来花费?
到底什么意思呢?
魏九别打发去别处,揽月心里没底。
也得亏魏九不在,否则……
揽月不着痕迹又打量钱朵一眼,见她手搭在匣子上,好奇的望着楼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很难让人升起惊觉之心。
揽月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都自卖自身流落风尘了,还怕别人从她身上算计好处?
想到此,揽月反倒放松了心情,招呼人摆上好茶好果,且陪着钱朵坐着。
楼下舞台,姑娘们已经舞了一曲暖场,气氛热烈起来。
揽月转转眼珠,问:“你的舍馆盖好了吗?”
“晾干,入秋就能开业。”
“那到时候我得去。”
“欢迎欢迎!”
“这么大的事儿,墨公子肯定会露面吧?”揽月目光一闪,故意问起墨宸。
“谁知道呢,都没半点消息!”钱朵心不旁骛,盯着舞台,随口一答,一点没有被人套话的直觉。
嘴瞧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真的像只为见世面而来。
揽月顿时觉着无趣,目光也跟着投向楼下舞台。
舞台上,是最近她专捧的一位姑娘,跳舞跳的特别好,身姿轻盈,宛如天仙。
可惜揽月天天看,再好的歌舞也腻歪了。
她目光四处飘,观察楼下客人。
一入夏,连来往商人都少许多,直接影响了揽月楼的生意。
今个儿楼下座位都没满,来的全是县里那些熟客,将台上歌舞当背景,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聊天。
张景元一个外地人,英俊美大叔,衣着富贵,独自占一桌子,就特别扎眼。
揽月不禁多望了两眼,等看清楚是谁,摇团扇的手一滞。
钱朵侧目,捅一捅她:“你看上他了?那人可不咋滴,离他远点。”
“张景元,齐城商会副会长,入赘的女婿,家里儿子当家,只有一副空架子。”
214、捧角
揽月急匆匆离开,步伐踉跄,背景苍凉。
裴乾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依旧镇静自若的钱朵:“师父,瞧这意思,张景元和揽月有过节?”
“嗯呢。”钱朵饮口茶:“你不觉着揽月姑娘,看着很眼熟吗?”
尤其早前张玉华和揽月站在一起,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
只是一位富家千金,一位是低贱的歌姬,实在让人联系不在一起。
她还偷偷派人去打听揽月的身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直到见过张景元本人,钱朵终于确定解了心中疑惑。
只看揽月怎么做了。
钱朵解释给裴乾听后,对方瞪圆了眼睛:“我去,我去去去去,太狗血了,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
钱朵摆摆手,丢下这茬,问道:“万一计划顺利,我就等于给裴县令送个政绩,你说他会答应咱要求吗?”
“……会吧。”裴乾不太确定。
钱朵要去齐城,大家担心其安全,都反对。
就算有镖队,也不放心。
往常镖队丢镖,死伤的事情躲着呢,谁也不敢保证。
最后还是老王妃出了个主意:“你们怕镖局不中用,不如由衙门出头护送她去。”
商不跟官斗,别看大富豪有钱,一个小县令也能让其倾家荡产。
若是裴县令护着,钱朵一路肯定安全。
只是让衙门护着,钱朵还没那个脸面。
果然到了上尧县,钱朵只露出一丝一丝意思,裴县令立马摇头:“商队由民间自己组织,没有衙门护送的先例,别人会说我公器私用!”
虽然学人家巴结人,但心里有个底线,裴县令跨不过去那个槛。
可惜他有个胳膊往外拐的死心眼儿子。
裴乾给钱朵出主意,说他爹最怕欠人情,如果送个大人情,这事就好商量。
大人情?
钱朵思来想去,最后将目光投到张景元身上。
行吧,一箭双雕,正愁怎么料理他呢!
…………
夜色渐深,除了揽月楼内人声鼎沸,外面街上人|流散去。
只有街角卖馄饨摊舍不得撤走,坚挺的燃着火,等寻欢作乐的老爷们回家时,能买碗馄饨醒醒酒。
摊主是个老汉,远远坐在摊位对面的大树底下昏昏欲睡。
正大瞌睡的时候,突然一道长长的吟唱从揽月楼里传出来,像一双轻柔的手将人的五脏六腑抚的服帖舒畅。
老汉惊醒,只觉着今个儿运气好,赶上揽月楼头牌开金嗓子。
揽月楼的杂吵慢慢平息,所有人竖起耳朵,如痴如醉听曲儿。
揽月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眸子。
她也不看台下,漫不经心的吟唱起一首乡间歌谣,声音逐渐凄美,若露滴竹叶般玲玲作响,令人惆怅。
钱朵抿着嘴,目光扫向张景元。
张景元微张着嘴巴,先是满脸惊讶,后来就沉醉在歌声之中。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圈慢慢泛红,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一曲终了,众人沉默良久,这才反应过来,开始鼓掌喝彩:“好!”
揽月起身,朝台下微微行礼。
钱朵趁机将准备好的金银首饰,一股脑全砸到台上。
她怕一个一个砸,自己舍不得,趁着冲动赶紧扔出去。
扔出去后,心里惯性的一疼,钱朵捂着心口半天没缓过劲:“丫丫的,谁能想到我在花楼一掷千金,不行我得回去缓缓。”
说完她起身,默默下楼,悄悄从大门离开。
裴乾此刻已经被钱朵解释一遍,知道了揽月和张景元的关系,跟在后面肉疼:“她能成吗?”
万一对方心软,一匣子金银首饰可就肉包子打狗了。
钱朵笑了:“乾啊,最近在娇娇那里是不是处处碰壁?”
“……”怎么就说到了娇娇,这跳跃也太大,裴乾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朵拍拍他肩膀:“师父再教你一招:得罪谁,也别得罪女人!”
…………
钱朵一带头,楼下其余人也开始往台上扔银子。
热闹的场景,将张景元拉回现实。
他没想到,小小上尧县,竟然有此等神人。
张景元摸出块碎银,想了想这点银子扔上去,简直是侮辱仙女。
他来之前抱着轻视之心,并没有带多少银两。
想了想,张景元将手上简直千两玉扳指摘下来,对着揽月直接扔了过去。
扳指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正正好好砸进揽月的怀里。
揽月识货,接住扳指,微微一愣,目光顺着扳指来的方向望过去,眼波粼粼,勾人心扉。
张景元的心,像被一双手轻轻挠了两下,痒的不行,之后舞台上再美的人儿,也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这位官人。”揽月楼的一位小丫头悄悄走到张景元身边:“我家小姐说的当不得您的厚爱,这扳指还给您。”
小丫头将扳指轻轻推给张景元,羞怯的望他一眼,随即低下头。
“给出去的东西,我从来不收回去。”张景元微微一笑,并不收起扳指:“回去告诉你家小姐,银钱我有的事,独独缺一位红颜知己。”
欲迎还拒……这招数,他见多了。
小丫头又将扳指给带了回去,放到揽月的梳妆台上:“小姐,那客官执意要给。”
她将张景元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看那客官一身富贵,出手不凡,若是小姐将其拴住,咱揽月楼今年不愁没银子花。”小丫头嘻嘻笑道。
揽月怔怔望着扳指,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讥笑:“钱管事还在吗?”
小丫头没成想她不问有钱的客官,却问女扮男装的钱管事:“人已经走了。”
扔完一匣子金银首饰,钱朵就心满意足拍怕手离开。
揽月点点头,吩咐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有钱的客官?”人还在楼下等着,见不着揽月不走,明显想与头牌一夜春风。
揽月皱起眉头:“带过来吧。”
小丫头欢喜的离去。
揽月低下头,手中却是一支长长的素金簪,除了重,没一点特色,根本不是她爱的款式。
她缓缓将簪子插到云鬓之间,重新将面纱带上,轻轻站起了身。
215、最凉是人心
天刚亮,一道惊天动地的伤人案就传遍整个上尧县,让炎热的夏季更加沸腾。
揽月楼的老板娘兼头牌,被一位恩客刺花了脸!
花楼、恩客,带着桃色的消息特别抓人胃口,众人也不嫌弃天热,纷纷挤到衙门口一探消息。
普普通通的伤人案,因为众人的关注,突然变得有了价值。
若是判不好,会影响名誉。
裴县令牙疼的要命,端坐在堂:“带案犯!”
衙役门早就等在外面,一听县令吩咐,里么将张景元给摁在堂上。
张景元早不是之前美大叔的模样,衣襟扯开,发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披头撒发,一脸灰败。
裴县令皱眉:“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张景元紧闭着嘴巴,不发一言。
事发突然,不等他反应,揽月已经血流满面哀痛不停,随后就涌进来一群人。
晕头脑胀间,他就到了上尧县的大堂。
张景元身份贵重,要脸面,肯定不能说出来让小县城的人指手画脚。
他紧闭嘴巴,就是不吭声,等着自己的人外面活动,将自己先捞出去。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衙役拱拱手,一语道破张景元身份:“老爷,此人是齐城商会副会长,不知道为啥来咱上尧县,在最好的客栈包了房。”
众人惊讶。
齐城商会副会长,听着都挺厉害。
外面围观的人,有昨天揽月楼的客人,听到后更生气:“副会长了不起,副会长也不能划破咱花魁的脸!”
“就是,你们齐城好姑娘多,咱上尧县可就这一个,你还给祸祸了,不要脸!”
裴县令:“……”
这楼歪的。
他惊木一拍:“肃静!”
大家赶紧闭上嘴巴。
裴县令望向张景元:“你可有话要说?”
张景元神情恍惚,依旧不开口。
裴县令见他不配合,又问:“苦主何在?”
不认罪没问题,有人证物证,一样能定罪。
衙役回答:“也在外面候着。”
裴县令让人将其领进来。
揽月头带帷帽,掩盖了脸上被处理好的伤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在众人指指点点中慢慢走进了大堂,朝裴县令行了一礼:“奴家揽月,拜见县老爷。”
裴县令心中升起一股怪异。
他虽然不进花楼,也知道里面姑娘靠脸吃饭。
怎么揽月被人划破脸,不哭不闹还那么镇静?
裴县令直觉今天的案子,不平凡:“揽月,你将昨天的事情,如实说一遍。”
揽月突然嗤笑了一声。
外面围观议论的人,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闭上嘴巴,伸着脖子看揽月。
揽月推开两个丫鬟,轻轻解开帷帽,露出一张被划了几道子,惨不目睹的脸。
裴县令冷抽一口气,不忍去看。
揽月不以为意,转个身,面向外面的人群。
众人猝不及防,别吓的后退半步。
“太吓人了。”
“好好的姑娘,就这么给毁了!”
“下手太狠了,什么仇什么怨?”
揽月扫视一圈,又转向张景元,指着自己的脸问:“我这张脸,您满意了吧?”
张景元垂着眸,看都不看揽月一眼。
裴县令咳一声,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揽月姑娘,你与这张景元,可有仇怨?”
揽月摇头:“无仇无怨。”
裴县令奇怪:“无仇无怨,为何划破你的脸?”
“大概是因为,他不乐意看见我这张脸吧。”揽月不急不缓,吐字清楚:“毕竟,我与他长的太像,被熟人看到,害他面子!”
“你闭嘴!”不等裴县令往深里问,张景元突然暴起,要去掐揽月的脖子。
旁边衙役急忙摁住了他。
裴县令震怒:“放肆!”
大堂之上,竟敢行凶,可见张景元此人的嚣张。
“揽月姑娘,你接着说!”裴县令沉着脸,继续问道。
张景元挣扎着怒瞪揽月:“你不要脸了吗?”
“呵!”揽月冷笑:“都已经沦落风尘,我这张脸,早没了,对吧,父亲?”
一句父亲出口,张景元像被扎破的皮球,立马摊到在地。
全完了!
众人惊讶。
裴县令话都说不成个:“你喊他……什么?”
据他所知,张景元只有一儿一女。
他那闺女,前几天还在云岗镇惹了麻烦,被强制送回家去,怎么就成了揽月楼的头牌?
不对,揽月在云岗镇可不是一年两年。
裴县令正色:“揽月,你将话说清楚!”
众人也是屏住呼吸,仔细听揽月的讲述。
揽月摸摸伤口,开口诉说:“这世间啊,最凉不过人心。”
揽月原名张彩碟,家住京郊不远的莲花镇五柳村,小时候家里虽穷,起码能填饱肚子,一家五口过的还算稳当。
只可惜她的父亲,张景元,不安于现状,挥别父母妻女,要去别处学做生意。
一走就是十年。
“娘辛苦操劳十年,送走了爷爷奶奶,带着我去远乡寻找爹爹。”
“一路打听,来到齐城,这才知道父亲入赘做了人家的女婿,还生下一儿一女,小日子不知道多美满。”
“娘身体早垮了,提着一口气才寻到齐城,得此消息,万念俱灰,没了求生的意思。”
“她说,父亲可能不会认她,但我是他的亲女儿,不会不认,让我埋了她就偷偷去认亲,好歹有口饭吃。”
“娘没撑几天就走了,我埋了她,偷偷去寻父亲,半路还遇到了张玉华。”
揽月说着,目光里流露出羡慕之色:“那真是个仙女一般的人物,与我不差两岁,一个父亲,却锦衣玉食,过着我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说到此处,张景元挣脱开衙役捂着他嘴的手,冲着揽月的脸就吐一口:“玉华锦衣玉食那是因为有个好娘!”
揽月笑了笑,没有去擦脸上的口水:“是呢,人家有个好母亲,我只是自惭形秽,但是不怨恨!”
“只是父亲您呢?我明明是你的女儿,你见到我,是什么反应?”
“张玉华撞见,问你我是谁。”
“你说……”揽月突然哽咽:“你说,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叫花子,纠缠与你,妄想一步登天,当着张玉华的面,命人捂住我的嘴打了出去!”
216、她自己划的!
“什么?”钱朵早上才得到消息,气得想捶裴乾:“为何昨晚不告诉我?”
她的计划,确实是让张景元和揽月闹起来。
贪慕虚荣、抛弃妻女在大變朝,是违背律法的。
就算揽月没将事情闹大,她也安排了人手,找到时机帮着推波助澜。
到时候,张景元精心掩埋的往事爆出来,凭着他齐城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必然引起轰动。
裴县令因为不善钻营,活没少干,但是手里出的政绩却往往被上峰占为己用。
张景元的案子不大不小,但是惹人关注,在裴县令手里爆出来,肯定会引起上头官员的注意。
上头的人心里有了裴县令的名字,等以后上尧再出什么政绩,众人心里就会想起他,上峰再想占便宜就没那么容易。
这是钱朵送给裴县令的礼物。
但是她没想到,揽月不只是简单的闹,竟然做到极致,划花了脸!
那可是她吃饭的本钱。
钱朵心里很愧疚,千算万算,没想到张景元心那么狠!
只可怜揽月姑娘,毁了容颜,以后可怎么办。
说到底,终究是她没算好人心就匆忙下手,太急了。
钱朵心里沉甸甸,匆匆往衙门走。
边走她边询问当时的情况。
裴乾一直守在第一线,当即给钱朵讲了一遍:“当时咱的人守在外面,一直都挺正常。”
“里面突然尖叫一声,我怕揽月姑娘吃亏,命人第一时间冲进去,结果还是晚了。”
“……”钱朵心里升起一股怪异:“闹起来之前,里面没有动静?”
裴乾摇头:“没有。”
裴乾也冤枉:“咱就怕揽月吃亏,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里面一闹就赶紧命人进去,结果……”
他小心翼翼看钱朵脸色。
钱朵再三叮嘱,一定保证揽月安全,结果还是出事。
他着了慌,一边安排人赶紧报官,一边找了上尧县最好的大夫去给揽月医治,等对方上了堂,裴乾这才来找钱朵。
钱朵眉头皱的更紧:“你说,屋里之前里面一直静悄悄的?”
裴乾点头确认。
钱朵心里升起一股疑惑:“一件事情的发生,按照常理,会经历铺垫、发展、高|潮和结尾。”
没道理铺垫发展都没有,直接就到高|潮部分。
裴乾一听,忽然也明白了,瞪大眼睛:“你的意思,全是她自编自导?”
何苦来哉!
…………
大堂上。
不论是堂上坐着的裴县令,还是门口旁听的众人,都被揽月嘴里的故事惊呆。
自惭形秽的小姑娘,刚没了母亲,抱着对未来生活的忐忑去寻亲生父亲。
结果这个父亲不但不认她,还当着另一个不知情的女儿羞辱她、污蔑她、打骂她!
这是什么样的禽兽才做出的事情!
张景元没想到揽月竟然将往事当众说出来,气得面红耳赤,既羞且愧。
他被衙役摁着,没办法去捂揽月的嘴,只能红着脸指着对方:“你、你、你……”
揽月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垂泪面对堂上的裴县令:“大人,我已经退到上尧县,沦落风尘,远离他的圈子,为何还会有今日一遭,难道这就是命?”
说完,她就呜呜咽咽哭起来,哭的人肝肠寸断,恨不得将她护在之下,给她一片安逸的天空。
裴县令一向重视亲情,最恨贪慕富贵抛妻弃子之人。
但是目前只是揽月一个人说,判案不能凭一面之词。
他大喝一声:“张景元,你抛弃妻女罔顾人伦,为了掩盖罪行今又出手伤人,可有什么话说!”
惊堂木一响,张景元反而冷静。
他阴森森朝揽月凝视片刻,随后开始喊冤:“大人明鉴,她的脸根本不是我划的!”
众人哗然:“那么不要脸!”
“不是你划的,难道是揽月自己划的?”
“怎么可能,花魁靠的就是一张脸,怎么会自己砸自己饭碗?”
听到外面愚众的议论,张景元恨的咬牙切齿。
揽月果然是他的亲闺女,狠下心来与他不相上下。
“就是她自己划的!”张景元抬高声音。
抛弃妻女的事儿,年代久远,除了揽月自己口述,一时半会也查证不了。
倒是今天伤人事件,若是他能全身而退,证明揽月说谎。
那么之前揽月说的一切,他也能给弄成假的。
明确了轻重,张景元不跟揽月叽叽歪歪那些无聊往事,只盯着今个儿的伤人事件。
本来就是,他一进屋,没说上两句话,揽月就摘了面纱。
不等他从嫖到亲闺女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就看到揽月掏出了金簪。
就在张景元以为对方要刺向自己,准备躲闪的时候,就看到揽月照着自己的脸划上去,随后他的眼睛就被鲜血渐上看不清楚,只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人们冲进来的声音。
等再恢复清明,他人已经在大堂之上。
张景元没动手,所以很自信,镇定自若将当时的场景,一五一十还愿出来。
众人听后,虽然觉着不太可能,但是心中到底存了疑虑。
裴县令望向揽月:“你可有话说?”
张景元说的实话,揽月一直垂头抹泪,并没有插话和反驳。
现在裴县令问,她眼睛上挂着泪珠抬起头,对着堂上苦笑一声:“大人,今个儿我在堂上控告亲父,已经是大逆不道。”
“我被划伤,是众人看到报的官,总不能让您为难,说就说吧!”
“至于我脸上伤是谁划的……”
揽月点名今天闹到衙门,是别人闹的,不是她本意之后,沉默了一下,整个人情绪低落,表情万念俱灰,似乎不想挣了。
张景元心里咯噔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揽月噗通跪在他面前:“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脸是我自个儿划的!”
“您嫌我长相与您一样,如今我还了你,从此后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再无瓜葛,只求您给我留条活路,我不想死!”
张景元了脸色大变,就像被人从头顶泼了一桶凉水,手脚冰凉,恨不得掐死装模作样的揽月。
他说了事实,揽月没有申辩,承认的直截了当。
但她还不如否认!
这么一来,在众人眼里,揽月俨然是心念父女之情,万念俱灰,只求活路的可怜女子。
而他张景元,若是接着喊冤控诉谁划的脸,那就是逼着亲闺女往死路上去的禽兽!
但他也不能承认。
不是自己做的,就不是自己做的。
张景元咬碎后牙槽,盯着裴县令:“大人,我请求仵作验伤!”
217、趁机要好处
空口无凭,簇拥而来的人也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划人,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仵作的验伤结果。
自己划的,和别人划的,入手不一样,深度也不一样。
张景元如今只庆幸裴县令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不怕对方被收买做假证。
裴县令当即命仵作验伤。
仵作是个干巴瘦的老头,对着揽月说一句:“姑娘,得罪了。”
揽月很乖,任由对方在她脸上验来验去,只是目光悲切,毫无生意,看得仵作心中一阵怜悯。
过了片刻,仵作检验完毕,退到一旁。
裴县令问:“如何?”
仵作拱手:“回大人,揽月姑娘脸上的几道口子,前深后浅,杂乱无章,从切口和力度而言,不可能是自己划伤。”
不是自己划的,当然是外人划的。
当时屋里就揽月和张景元两个人,答案不言而喻。
张景元惊得失了分寸:“你胡说,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
“放肆!”裴县令震怒:“你是质疑我衙门的公正?”
张景元:“……”
两个人各说分词,最后要依赖的还是证据。
如今证据指向张景元,裴县令心中有了了断。
只是张景元籍贯不是上尧县,此事还要上报州府衙门,裴县令命人将张景元投入牢中。
众人看了一场,本以为是普通伤人案,最后却成伦理狗血剧,激动的想回去找人分享。
没一会儿,衙门口拥挤的人群便散去,只有守门的衙役依旧像两根柱子。
揽月作为受害人,保证了最近一段日子留在上尧县,随叫随到之后,便戴上帷帽,被丫鬟搀扶着归家而去。
马车就停在衙门对面。
揽月提裙上车,刚掀开帘子,就发现钱朵坐在里面。
她愣了愣,示意丫鬟车头坐着,自己默默爬上马车。
等坐稳,揽月冲钱朵点点头:“钱管事是冲我伤口来的吗?”
钱朵叹口气:“何苦来哉?”
“不正合了钱管事的意吗?”明人不说暗话,从屋里一闹外面便迅速冲进人,然后第一时间报官的时候,揽月就明白钱朵为什么去揽月楼:
“果然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墨公子不声不响将整个青州玩弄于鼓掌,外人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便宜,钱管事也不当让。”
揽月是个聪明人,在风尘打滚数年,又陪着魏九风里来雨里去,钱朵那点算计,她一想就明白。
钱朵就没打算瞒她多久:“办法很多个,何必划破自己的脸,以后还怎么吃饭?”
“用口吃呗!”揽月不以为意:“我帮了钱管事的大忙,钱管事怎么谢我?”
她张口就要人情。
钱朵默了默:“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声音平平无奇,毫无愧疚之心。
揽月一愣,抬起眼皮看向钱朵,对方一脸淡漠,好似再问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普通。
她心里忽然没底,要的人情也没了把握。
揽月发愣,钱朵却已经抬手,迅速摘掉了对方的帷帽。
纵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看到对方惨不忍睹的脸,她还是惊呼一声:“这……”
揽月目光一闪,将脸凑到钱朵眼皮底下:“瞧,为了你的计划,我苦受大了!”
钱朵伸手要触碰对方的脸,揽月匆忙坐正回去:“你倒是不怕我这一脸纵横。”
钱朵声音沉闷:“你到底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些伤,我会找天下最好的大夫帮你医治的!”
揽月长叹一声:“等你找到,我脸都结疤了,药石无医。”
想利用她成事,哪有那么便宜?
只想请大夫打发她?
敢冲她下手,就别怕被讹上!
在风尘里滚打摸爬数年,难道还能被一个才爬起来的小村姑给牵着走不成?
果然钱朵问道:“那该怎么办?不然,我帮你赎身?”
揽月:“帮我赎身?出了揽月楼,我又能去哪?”
想骗她离开魏九?
做梦!
揽月心里一动,莫不是钱朵其实也看上了魏九?
她慌忙去观察对方,却见钱朵目光清澈,正凝视着自己。
揽月没来由一慌。
但是该要的好处,她不会不要。
钱朵能走到哪一步,她还不知道。
若走得远,到时候要起人情,她可不会手软。
想利用她成事,哪有那么便宜?
揽月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垂下的金簪:“突然遭遇不幸,我心里乱的很。”
“钱管事若是心里觉着愧疚,不若这份人情先欠着,可好?”
“不好!”
“……”
揽月没想到钱朵是这种回答,她不怒反笑:“钱管事是商人,从我这里得了好处,难道不想着付出点什么?”
“想!”钱朵认真的点头:“一情还一情,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也不愿意欠你。”
揽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生气:“我也没打算让你一直欠着,这不是一时半会想不到。”
钱朵撵了捻手指:“但是事情越久,这人情只会越大,我若是没有还上的人情,这心里总不得劲,所以还是立刻换的好。”
“你也说了,我是个商人,能便宜得到的,决不等到贵的时候再入手。”
揽月有些恼了:“没见过你这么还人情的,我想不起来,你莫不是还要强迫我非要想一个不成?”
“这事儿传出去,你以后的声誉可就差了,生意也会备受影响,钱管事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那自然。”钱朵慢悠悠说道:“我只是担心自己以后说漏嘴,让揽月有牢狱之灾。”
揽月身体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朵笑了,抬起手。
她手指上沾了些许红色,是刚才匆忙之间摸到揽月脸上的伤留下的:“从你伤口上渗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特殊的颜料,李仵作没见识认不出来,我小时候跟着外公,却是见过。”
也是巧合,当初京城出了一件仙人跳,对方用的也是这么个手段。
钱朵跟着外公围观一场,学了不少:“你说万一张景元知道真相,可怎么办?”
“反正你们两人已经闹开,我目的达到,你却要因为造假案坐牢,真是可惜。”
“与其冒险讹诈,不如好好跟我谈场生意即时得写好处,揽月姑娘聪明人,知道怎么选,对吗?”
218、路上偶遇
县衙里,裴县令将裴乾叫过去,上下打量一翻,问道:“今个儿这案子,是钱管事的手笔吗?”
“不是!”裴乾愣了愣,随后立马否认:“爹,钱管事没那么狠心,怎么可能拿着姑娘家的脸面作伐?”
说完,他转一转眼珠:“爹,你知道我打小就办成过一件事,钱管事是个女孩子,你就帮帮我们呗。”
裴县令摸着胡须,一脸为难,随口问了问裴乾在云岗镇的情况,又说了自己不出头帮忙钱朵的难处,倒是把心里对钱朵的怀疑抛开。
也是他心里的偏见,认为一个小姑娘,挺多有些本事,但利用揽月到伤人事件,不至于。
关键张景元与钱朵,没有明面上的矛盾。
钱朵算计他,没有动机。
他又关心了儿子几句,偏起身开始忙碌一天的公务。
裴乾背着他悄悄擦一把冷汗,心里嘀咕:确实不是我师父让揽月伤的脸。
哎呦,张景元可真是心狠!
只是路上没有官府的人护着,那危险系数太大,可怎么办?
他心烦意乱,也不知道钱朵去了哪里,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却说钱朵离了揽月,自己慢悠悠在街上溜达。
齐城是必须去一趟的,不亲眼看一看墨宸,她不放心。
但是不能干巴巴的去。
她得干点什么。
上尧县盛产桃子,汁多味美,芳香诱人,色泽艳丽。
当时钱朵跟着家人一路逃回来,在上尧县呆多两天,口渴难耐。
钱状元背着钱老太婆,买了颗桃子给她,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汁水顿时充斥了钱朵的口腔,弥补她一路的恐慌。
那个滋味,钱朵一直忘不了,常在梦里想起。
如今盛夏,正是桃子上市的好时候,街上桃香扑鼻,常有摊贩挑着满筐的桃子趁清晨凉爽的时候出来叫卖。
可惜这东西县里太多,人不稀罕,买的人家少。
钱朵心里一动,走到一个摊贩前:“桃子怎么卖?”
“哎,十文钱四斤。”摊贩终于等到一个卖主,价喊的并不高。
钱朵愣了愣,她的一斤萝卜都卖到几十文一斤了,水果比菜还便宜?
摊贩见她犹豫,生怕她不买:“姑娘,我这桃子自家地里栽的,保证个个汁多味美。要不……您尝一尝,不甜不要钱。”
钱朵当然不会承认是嫌桃子便宜,她皱皱眉头:“得嘞,我家里等着吃,也不给你讲价,称十文钱的吧。”
“好嘞!”摊贩高兴的吆喝一声。
趁着对方称重,钱朵不着痕迹问了问对方住址,家里多少桃树。
摊贩不疑有它,很朴实的回答着,麻利的将称好的桃子装好,放在钱朵手上。
钱朵付了钱,也不嫌桃子上毛茸茸的,在衣服上擦一擦,张口就咬。
甜!
钱朵已经很久没有吃桃子,一直以为是当时的自己太渴,即便给她一杯河水,喝下去估计也是甜的。
今个儿一尝,还真不是。
上尧县的桃子,就是甜,就是比京城的好吃!
可惜了。
她提着桃子,慢悠悠往回走,一条街走完,手上又多了几样她觉着好吃的果子。
“干什么,走路不长眼!”
脑子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在耳边想起来。
钱朵唬一跳,还以为自己撞人了。
结果定睛一看,不是她撞人,不过也走错了路,多过一条路口。
她赶紧转回去,目光往吵闹的地方随意一瞥,却一下子怔住。
早晨凉爽,趁着凉快出来做买卖的人不少。
那边一吵闹,当即就被人围住看热闹,有在大树下懒的动的,也朝着那个方向指指点点。
在众人关注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女的。
大的不过三十多岁,穿的粗布衣裳,另一个小的不过十六七,长相俊俏,一身绫罗绸缎,但是皮肤粗糙,也不像教养出来的小姐。
两人都是钱朵的熟人,一个是伯娘张氏,一个是曾经想谋害她的堂妹钱芷。
不是今个儿瞧见,钱朵都快忘了这一家子人。
她目光闪了闪,找了一背阴处,将身形隐藏,默默关注。
张氏和钱芷拉拉扯扯,撞翻了路边卖布的摊子,此刻正被摊主揪住要赔偿。
张氏一听,当即坐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大腿,另一只手却不敢松开钱芷:
“哎呦我的老天爷,你睁开眼瞅瞅,十个人都欺侮我们孤儿寡母!”
“撞你摊子咋啦,布掉地上你捡起来,有灰你拍拍,也没少你一块没弄脏你一块,凭啥张口就讹人!”
卖布的气坏了:“我要的是布钱吗?你把我摊位给撞坏了,我不得修?”
张氏不敢示弱:“那你修去啊,我寡妇失业的,养孩子都难,你倒是长的开嘴!”
卖布的:“……”
旁边人劝:“就是断了个竹床的腿,回头自己修修,别跟寡妇闹。”
这一看就是泼妇,还是寡妇,要不来好处。
卖布的见状,只好自认倒霉,嘴里骂骂咧咧的放过两人。
但是他不甘心。
谁不是出来讨口饭,谁家里又好过?
他眼睛一瞥,看到被张氏抓住的那个小姑娘,正极力挣扎要摆脱张氏。
卖布的不知道想什么,突然开口:“你是她闺女吗?”
钱芷脸通红:“不是!”
卖布的立刻嚷嚷开:“这个寡妇,人不是你闺女你拽人家干嘛?你是不是人贩子!”
众人哗然。
钱芷一听,也开口喊:“我不认识你,你干嘛拽我!”
大家立刻不愿意了。
有性格冲动的,当即就冲过去要解救钱芷。
张氏气得破口大骂:“你不认识我,你吃我的穿我的,一家子都是我忙里忙外照顾,你不认识我?”
这个没良心的,跟她爹一样。
张氏一耳光扇的钱芷眼睛冒星光。
这下子,众人糊涂了。
所以,到底认不认识:“你们到底啥关系啊?”
张氏冷笑:“啥关系?我是她亲亲的伯娘,你说什么关系?”
“钱芷你这个白眼狼,你们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偷我私房,我饶不了你!”
钱芷又羞又恼:“谁拿的找谁你,我可没进过你的屋!”
219、钱芷被卖
钱芷的话的,等同于承认她认识张氏。
既然是亲戚,那就是家事。
众人劝了两句,眼看着日头要上来,赶紧散开各忙各的去。
卖布的知道讨不了好,也不跟着闹,招呼着人帮忙收拾。
一时之间,没谁理会张氏和钱芷。
这种情况,对钱芷可不友好。
她奋力要挣脱张氏,哪知道对方的手跟老虎钳子一样,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开。
张氏恶狠狠的拖着她往前走。
一场闹剧,就这么消散与热浪之中。
钱朵看了个全,眯起眼睛。
不是说,钱家老四房去了齐城,还发了笔横财吗?
怎么会出现在上尧县?
她倒是想有心去问,但不是现在。
钱朵抬头看看越来越毒的太阳,转身回了住处。
因为之前张景元住在最好的酒楼,钱朵为防止撞见,厚脸皮靠着跟朱娇娇的关系,客居在县丞家里。
刚进门,裴乾就飞了过去:“师父,那个揽月……”
话还没问全,就被钱朵压了回去:“回去说话。”
大门口人来人往,不方便。
裴乾一听,准有事,立马紧张的跟着钱朵回了客院。
他耐着性子看钱朵将买来的水果洗干净分好,让丫鬟送去县丞夫人哪里,说自己有事,不亲自过去。
等忙完,裴乾抓紧问:“师父,真是揽月自己划自己?”
“哎呦喂,真狠的心呐!”
“今个儿我爹还问我,这案子跟咱有关系不,我肯定不能承认。”
“所以,到底什么个状况?我给你说……”
他自己叨叨叨一盘话,钱朵都喝完了一盏茶:“你能让我开口不?”
“……”裴乾默默闭上嘴巴。
钱朵这才将与揽月见面后的时候说了一遍。
裴乾是她帮手,没必要瞒着。
裴乾越听越害怕:“她脸没花?那大家都以为她花了脸,那以后怎么出来见人?”
“还有,既然她知道咱们计划,还搞这么凶残,是不是讹上咱们了?”
钱朵摇摇头:“乾儿,我都能算计她和张景元,可见也不是个好人。”
“你来我往,固然有真情,但是我与她之间,单纯只是互相利用。”
“我是个商人,本性就是要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没那个善心等着她狮子大张口讨人情。”
所以她才主动出击,绝对不能被揽月抢了先锋,占了大义。
能挣扎着活到今天,连血脉亲人都敢断,谁又能让她吃亏让人情?
不可能的。
钱朵学着墨宸,在杯盏上摩梭两下:“对了乾儿,揽月的事我跟她已经商量完毕,你别管了。”
“倒是回来的路上,我瞧见了老四房的人,你帮我去打听打听。”
裴乾在钱家沟待过,钱朵跟老四房完全撕破脸迁户出来,他也没少出力。
这时候一听,眼睛立马瞪的溜圆:“他们回来骚扰你了?”
钱朵摇头:“倒是没看见我,这不是担心吗?”
这家人,没底线的。
可别回来恶心她,还是做好防范。
裴乾二话没说,转身风风火火出了门。
钱朵张张嘴,到底没喊他,心里暖洋洋的。
这世间,大部分人互相利用,也有很多人温情相待,比如裴乾,比如外公、再比如……墨宸。
…………
“你给我进去!”
张氏拽着钱芷来到一座古雅僻静的庭院前,摁着钱芷的头将其推了进去。
随后,一个高壮的青年将门关严实。
钱芷先是被院子里的富贵惊呆,随后看到出来迎接的人,当即惊恐的浑身颤抖。
早知道张氏将她带到此处,在外面拼死也不要挣脱。
来的人,是上尧县有名的人牙子刘婆子。
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经她手的姑娘,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揽月楼。
看见刘婆子,钱芷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指着张氏,愤恨不已:“你、你竟然将我卖到腌臜处!”
“我呸你的吧!”张氏跳起来:“我不卖你,你爹也得把你卖进来!”
“反正都是卖,他偷了我的钱,我就拿你换钱!”
钱芷张牙舞爪就去挠她,张氏不甘示弱。
在老钱家憋屈了一辈子,换来什么?
她儿子是老钱家唯一的孙子,河里洗澡脚抽筋,差点没上上来,回家就发起高烧。
老虔婆手里的钱都给钱恒坑走,她只能动自己的私房。
结果呢?
私房也被钱恒偷走!
“如果我儿子死了,我跟你没完!”张氏也是着急疯了,叫道:“你趁早安分些,我等着换银子救我儿子!”
两个人在院里厮打起来。
刘婆子做了一辈子这种生意,见过哭哭啼啼被家里送进来的,见过自卖自身的,见过被骗进来求告无门的,撒泼的自然也不少。
这种情况,一般打一顿就好。
一顿不行,那就多几顿!
她看了一会儿,见两人分不出胜负,只能咳嗽两声:“跑这里打架的吗?”
张氏回过神。
对啊,她来换银子的。
都怪钱芷这个贱丫头,把她给气糊涂了:“刘婆,我卖她!”
六婆扯着嘴皮子笑笑:“听那话音,她有父亲有祖母,你做伯娘的能当家做主?”
“咋不能?”张氏挺直腰杆:“她爹偷了家里钱跑没影,只留一个不中用的老太婆和这个贱皮子。”
“全家如今是我主事,我这当伯娘的,一手将其拉扯大,算半个娘,自然做的了主!”
刘婆子也不较真,耸拉着眼皮说:“那就签字画押,十两银子!”
张氏不满意:“才十两?”
“十两不少了。”刘婆子示意高壮的青年摁住钱芷:“瞧这性子,我若是直接送进去,伤了客人怎么办?花银子请人来调|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张氏:“……再多点。”
十两银子其实够了,她的私房也不过五两。
但不甘心。
最后讨价还价,张氏到底拿了十二两银子,飞快的在卖身契上摁下手印。
钱芷彻底卖给了刘婆。
眼看着张氏离去,钱芷妄想垂死挣扎。
刘婆朝告状青年打个眼色,对方立刻揪着钱芷的头发进了旁边的小黑屋,随后就是长鞭的声音和钱芷的哀嚎。
刘婆充耳不闻,将卖身契吹干,往袖子里一塞,喜滋滋出了门。
220、蛊惑
刘婆子揣着钱芷的卖身契,直接到了揽月楼,被人领到揽月跟前。
她偷偷抬眼瞧,看到揽月裹着一袭轻纱,懒洋洋靠在贵妃椅上,面上蒙着纱,看不清被划的伤口。
刘婆子心里可惜,但是想到因为揽月受伤,揽月楼急需新货补充,自己会跟着发笔财,又提起了心情。
她先是抹着泪,为揽月抱几声屈,接着就说:“手里正好来了新货,模样俊俏身段玲珑,年纪十五六,一来就能接待客人,价格也不贵,我只花了三十两,您给五十两就成。”
揽月轻笑一声:“值不值那个价,不得先看看?人带来了吗?”
“……这个。”刘婆子堆笑:“往常你也没验过货,咱都是老搭伴,您信不过我?”
“今日不同往日。”揽月叹息一声:“我脸花了,楼里又没个接班人,就得找个国色天香来迅速上位。”
“别说五十两,好了,一百两我也给得。”
刘婆子一听,眼睛直泛星星:“真的,那小丫头的容貌,若是好好养养,在咱县也是数一数二,不亏!就是吧……”
她犹豫了一下。
揽月搭眼一瞧,笑了:“性子太烈,不听话?”
“好人家的姑娘谁一进来不都得闹?”刘婆子笑:“至于性子烈,下午打了一顿,我瞧着倒是老实了,是个能把控的。”
“那你晚些带来吧。”揽月毫不在意。
就是性子烈,身子一破,什么念想都消停了。
女人啊,就是那么回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又不好了,隔着面纱都令人觉着她脸色阴沉。
丫鬟赶紧将刘婆子送了出去。
等转身回来,丫鬟就套出了话:“姑娘,刘婆子手里的丫头姓钱,似乎跟钱管事来自同一个地方。”
揽月摸脸的手一顿。
…………
钱家老四房的消息也不难打听。
裴乾找了几个衙役,等过了正午,就差不多知道清楚。
他兴冲冲去找钱朵。
钱朵刚吃陪着县丞夫人吃过饭,正准备躺会儿。
听裴乾来找,只好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重新坐起。
来到外面的花厅,不等她开口,裴乾就张嘴叨叨开了:“师父,大喜啊!”
钱朵不出手,老钱家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话说当时钱朵分户出去,老四房不知道为什么,连夜跑路了。
过了好几个月,才有人说在齐城见到了他们,好像过的不错,钱老太婆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
看见家乡的人,钱老太婆忍不住炫耀,说钱恒出息,挣了老鼻子钱,当初宋员外家的孩子,也得老老实实卖地给她们。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王府突然没了。
随之依靠王府的墨家也被各种针对,当初墨宸打压的宋管事势力不敢跟神仙打架,难道还不敢揍小鬼?
贾刚在云岗镇设赌局失败,齐城设赌局坑钱恒钱的却很顺利。
老四房刚阔气没几天,家财就被钱恒全输了出去。
如今不但地没了,铺子没了,连住处也没了。
钱恒卷了家里所有钱财,不知所踪。
张氏儿子高烧不退,眼看着要烧傻,恨的将钱芷给卖了十二两银子。
“如今张氏请了大夫给儿子看病,钱老太婆受了打击,还要靠儿媳孙子过日子,赔钱的丫头片子卖就卖了,竟然也不哭不闹,还拿着卖孙女的钱称了肉吃!”裴乾感叹:“得亏你早点离开这家人,就没见过自私自利到这种程度的。”
所以当初钱芷嘚瑟什么劲儿,不过比着钱朵好一星点,在人眼里还是个便宜货。
钱朵:“……”
总觉着哪里不对。
她问:“钱芷被卖哪去了?”
“……”裴乾支支吾吾。
钱芷追问:“到底卖哪去了?”
裴乾:“师父,你管那干嘛?你都独立出来了,老四房咋作死跟你没关系!”
钱芷没搭理他:“有钱人家买丫鬟,顶尖的也不过二两银子;卖给别人做小妾,五两银子也是贵了!”
“张氏一下子卖出去十二两,能什么好去处?”
就是裴乾不说,钱芷也猜人到了刘婆子手里。
她猛地起身:“我去揽月楼!”
裴乾惊呆了:“师父,你要帮老四房?”
钱朵冷飕飕扫他一眼:“你若是有妹妹给卖到那种地方,你不救?”
“……不是,你跟老四房……”裴乾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朵叹口气:“钱芷死别处我是不管的,但是我不能让她进揽月楼,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妓子。”
她跟钱芷的关系,禁不住查。
她日进斗金,堂妹却在揽月楼迎来送往。
这不是恶心人吗?
…………
黄昏,刘婆子押着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钱芷,从后门进了揽月楼。
钱芷站都站不稳,被人拖着进了一间华丽绮丽的房间。
靠窗户的贵妃椅上,坐着一位天仙般的人物,那是钱芷想求而求不得的富贵生活。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对方从贵妃椅上起身,来到她面前,挑起了自己下巴。
然后她听到美人不满意的抱怨:“长的倒是俊俏,只是刘婆子,你打的也太狠,伤了皮肤怎么接待客人?”
“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毛,养两天就好。”打伤是不可能打伤,那鞭子主要抽的是人的精气神。
从精神上垮了,怕了,才能乖乖听话。
揽月挠挠头,问钱芷:“识字吗?”
钱芷咬住嘴唇,强按住心中的羡慕,不肯开口说话。
揽月风尘里打滚多年,小姑娘想什么一眼就看出来。
她笑着冲头上拔下一根镂空的金钗:“瞧见了吗,你只要听话,从前没享受过的,立马就会有人送到你手里。”
“我的案子,想必你听说了吧?”
“亲人为了点银子,狠下心肠抛弃了你我,怕什么?”
“只要你占得够高,老天爷早晚开眼帮你报仇!”
钱芷垂着头,犹豫不决。
她是怕再挨顿打。
揽月看在眼里,又道:“我认识个小姑娘,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已经是有名的管事。”
钱芷脸色一变。
揽月:“那又如何,再有本事,到底拿的是东家的工钱,将来嫁不嫁的出去,嫁得好不好另说。”
“而你不一样。来往揽月楼的人非富即贵,若是能结识个愿意为你赎身的,接你进府,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揽月凑到钱芷耳边低语:“小姑娘,你往上爬的好机会,可就这么一次,要把握哦。”
十二月复更
最近忙的晕头转向,根本没看后台,想也知道有小可爱各种抱怨和质疑,脾气暴躁的甚至直接开骂,骂我也没办法,精力跟不上。
总想上来给大家一个交待,否则心里像块石头一样压着,干别的心里也不畅快。
从去年下半年机构改革,我们单位跟其它单位合并,融合的过程手忙脚乱,各种琐事积累到一起,尤其今年疫情影响,工作比往年繁忙更多。写作是个耗尽心血的事情,别看一章就两千多字,但是构思却用上很久,我的精力实在跟不上。
最近列了个计划表,手头的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年底就能理顺,到时候业余时间完全是自己的,可以踏踏实实的搞创作。如果给它定个时间,大概是十二月份。
所以你们骂我也没用,我总要搞定自己赖以为生、糊口的家伙,才能有资格搞兴趣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