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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举世瞩目的一战

    此言一出,陆司首满脸惊愕。

    但磐门修士里面有一个人的表情比陆司首更夸张。

    何郎将在暗暗骂街。

    什么随便指一个人,国师分明就是要指他!

    我招谁惹谁了?

    你们神仙打架,殃及我这条小鱼干嘛?

    果然,国师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他。

    在国师虚影出现时,便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磐门修士里面,依旧站着的何郎将显得很突兀。

    他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

    但陆司首已经注意到他。

    很奇怪,何郎将的气息仅有洞冥境,陆司首能想到国师绝非真的随意指人,此人肯定在藏拙,能避过他的感知便证明此人不凡,可要说能赢他......

    陆司首没忍住笑出了声。

    国师是故意想羞辱他?

    堂堂大隋国师就用这种手段?

    看不清楚国师的面容,也无法探究国师此刻的表情,陆司首笑容渐渐凝固,若真觉得国师只有这点手段,才是愚蠢至极,但他想不明白,被国师指到的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很夸张的趴在地上,唯恐被发现的何郎将,怎么看都不像是高手。

    就算藏拙,又能藏到哪去?

    在西覃等同青玄署的两界司,第一任司首,虽在国师眼里只是小辈,但隋国能赢他的绝对凤毛麟角,哪一个不是老怪物?

    何郎将的根骨很明显仅在不惑之年,若是拥有打败他的实力,可比弱冠澡雪更夸张。

    国师莫非在借机炫耀?

    陆司首很难想象,隋国里有一位弱冠澡雪,又有一位澡雪之上的不惑男子,如果属实,那隋国会不会再有第三位,第四位?

    隋国凭什么能有这么多绝世妖孽?

    陆司首唯一想到的便是与仙人有关。

    他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虽然赢或输都会很没面子,但要证实这件事,陆司首没有理由拒绝。

    他紧紧盯着趴在街上的何郎将,沉声说道:“那便依国师所言。”

    “若是没打赢我,便把磐门割让西覃,想来国师能够做主。”

    国师虚影微微抬手,何郎将情不自禁站起身,他满脸慌张,大声道:“我不同意!”

    没人搭理他。

    国师‘看着’陆司首,说道:“若是司首输了,我也不提什么要求,毕竟你无法代表覃帝,只需滚回西覃,再不可出现在隋境,如果违背,我会亲自斩你,有契约为证,宣告天下。”

    西覃陆司首与隋国何郎将对决的契约化作文字,瞬间覆盖隋覃两境每一个角落。

    陆司首面色凝重,不愧是隋国甚至天下第一强者。

    此乃国师气魄,也是自信。

    陆司首此时此刻不敢丝毫小觑何郎将。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陆司首抛开心里涌现的诸多杂念,视线里只剩何郎将。

    何郎将试图劝阻国师,说得嘴唇都干了,但被国师直接无视。

    他相当难受了。

    暗地里痛斥国师不当人子。

    我只愿啃着甘蔗逍遥自在,你们却想方设法让我努力,做个咸鱼有什么错?

    姜望搀扶着裴皆然,低声说道:“那位是谁啊?国师以割让磐门给西覃为条件,肯定自信他能赢,但西覃陆司首降临的瞬间,气焰极其恐怖,不亚于剑神,怎么想也没可能赢啊。”

    裴皆然似是想到什么,说道:“神都曾有传闻,三十年前隋国第一天才是满棠山山主,甚至追溯到数百年前,也无人能比,因从古至今,都没有人比满棠山山主更快破境澡雪。”

    “而自满棠山山主归隐后,隋国第一天才是何辅麝,这两位我都没有见过,仅是听闻,满棠山山主的实力无需怀疑,何辅麝的资质被称为能比肩山主,甚至超越山主。”

    “但很奇怪的是,神都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何辅麝,只当是夸大其词,或者根本没有何辅麝此人,宣扬其第一天才的目的是为了督促神都修士公认的第一天才韩偃。”

    裴皆然也很服气的说道:“毕竟韩偃是国师真传,深得陛下器重,在神都的地位更胜过皇子。”

    紧跟着她神情极其怪异的看向姜望,说道:“你如果真的是弱冠澡雪,那隋国第一天才的名头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她清楚姜望确实破境澡雪的时间没多久,也没有怀疑姜望的天赋,可没想到姜望是才弱冠的年纪,自洞冥境巅峰开始,修士便能返璞归真,纯以面貌很难判断年龄,裴皆然也没有直接以根骨看年龄的本事。

    准确地说,她能看穿普通凡人,而无法看穿修士。

    姜望闻言很是苦恼。

    他从未有谎报年龄的想法,但被国师亲自指出,问题就很大。

    很显然,他怎么都无法再逃脱被国师注视。

    那么自然而然也会被神都注意到。

    弱冠澡雪的天才,对姜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能暂时不去纠结此事,皱眉问道:“你怀疑那个人是何辅麝?”

    裴皆然说道:“隋覃巅峰的大物,都是互相熟识的,如果国师认为那人能赢陆司首,而陆司首却不认得那人,最有可能的只有我们隋人都觉得虚假的何辅麝,现在看来,何辅麝是真有其人。”

    姜望想到林澄知似乎已经是杖朝之年,剑神是林澄知的哥哥,何郎将怕得是剑神孙子辈的,却拥有可能打败气息不亚于剑神的陆司首的实力,资质确实要比剑神高很多。

    此般人物只有名,不见其貌,是很怪异的事情。

    是隋帝故意把他藏起来,等着惊艳世人?

    可真的想藏的话,应该连名也一起藏才对。

    姜望搞不懂。

    被国师推出去的何郎将,臊眉耷眼,没有半点强者气质,可说出来的话,反差感很强烈,“既然要打,那便公平点,陆司首仅是神魂降临,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就不错了,我等着你真身降临,这样陆司首输了,也能心服口服。”

    陆司首没有觉得被羞辱,国师的态度已经证明很多东西,他毫不犹豫便同意了,虚影渐渐消散,下一刻,是更可怖的气息自奈何海一端直袭磐门。

    虽有奈何桥的存在,但只要没有能彻底镇压奈何海妖怪的力量,或是如同有玄这般不会被妖怪瞧在眼里的修士,剩下的修士跨越奈何桥便会冒着极大风险。

    无数野兽般的嘶吼在奈何海里响彻。

    陆司首是很强,但奈何海里总有大妖不会畏惧,试图把人从奈何桥拽下来,修为高深的修士,是它们眼中极佳的美食。

    算是在另一层空间的奈何桥,被妖怪撞击的摇摇欲坠,貌似因磐门里国师虚影的存在,大部分妖怪都没那么头铁,只在暗中观望,因此让得陆司首相对轻松的抵达奈何桥尽头,真身降临磐门。

    磐门修士们被妖气震慑的面无血色,难以想象奈何海里有多少澡雪境大妖!

    他们为以前萌生出想要更深入的念头而感到深深后怕。

    还是老老实实在最外围猎杀妖怪吧。

    姜望也很震惊,更担忧小鱼的情况。

    姚观海猎妖骨给小鱼锻造兵器,目标绝非外围的小妖,陆司首跨越奈何桥前,奈何海一直很平静,他难免在心里冒出是不是自己来迟了,小鱼已经葬送奈何海的念头。

    他虽是知晓奈何海很危险,可又没有亲眼见过,早知奈何海这般恐怖,说什么也不让小鱼来。

    夜游神寻找小鱼没有回来,很大可能是因国师虚影不敢露面,但姜望很难不往最坏处想。

    都怪姚观海,要我四百万两黄金,跑来此地送死。

    隋覃止战除了奈何海相隔,怕也是因开启奈何路消耗巨大的缘故,战争本就耗财,及时支援很重要,要是长久打起来,还没分出胜负,两国都得被掏空。

    碍于国师虚影,姜望也没敢轻举妄动,心里愈发急切。

    陆司首手持一把长刀,中年的模样,身披白袍,剑眉星目,他默默瞥了一眼何郎将,磐门正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来自隋国的,来自西覃的,可谓是举世瞩目的一战。

    也是隋覃休战以来,第一次正式交锋。

    不管国师有什么谋划,陆司首深知自己绝不能输。

    他再怎么高看何郎将,也坚信自己会赢。

    因他是西覃两界司司首。

    西覃排在前十的强者。

    何郎将抬眸凝视着陆司首,他眼眸里是深深的无力,又看了一眼国师虚影,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猛地挥手,一杆长枪凭空浮现,被其紧紧握在手里。

    好在他换了容貌,虽然巅峰大物能够看穿,但终究不会真的落于世人眼前,此战后,安稳当个咸鱼仍有希望。

    选择性忽略国师把契约散布天下这回事的何郎将,抱着此种信念,毅然决然的踏出一步。

    脚下青石板瞬间崩裂!

    他身影如风如雷,掀起漫天黄沙白雪,长枪呼啸,直刺陆司首面门。

    陆司首没有闪躲,低眸看着疾速迫近的何郎将,默默举刀。

    身后相隔数里的奈何海波涛汹涌,高数百丈的壁垒直接被骇浪越过,仿佛铺天盖地,将得人间彻底分离。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闷雷般的炸响在磐门上空连绵不绝。

    国师虚影轻轻挥手,有屏障护住磐门,但磐门之外,狂沙走石,地面直接呈现深不见底的沟壑,朝着更远处蔓延。

第六十五章 陆司首与何郎将

    姜望有些瞠目结舌。

    若非国师虚影出手护住磐门,刚刚一瞬间,整座磐门都得在人间消失。

    沉闷地声音自屏障外传递到磐门里,最高仅是洞冥境巅峰的磐门修士只觉脑袋发昏,两脚打颤,有人甚至没承受住吐了血,这是在有屏障护着的情况,如果没有屏障,他们恐怕全都没命了。

    有伤在身的裴皆然也很煎熬,好在姜望站她身前。

    有玄倒是很正常的样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陆司首切身体会到了大隋国师随意指出的一人,真的拥有与他匹敌的实力。

    毫无疑问,正被举世瞩目的一战,纵然最后陆司首能赢,何郎将也会名声大噪,可面对何郎将的攻势,陆司首能赢的信念渐渐有了动摇。

    磐门之外一片狼藉。

    有山峰被夷为平地,路面坑坑洼洼,纵横交错的沟壑间有炽烈气息肆虐,甚至有整个塌陷的迹象。

    陆司首与何郎将的身影悬浮半空。

    前者面色凝重,后者依旧臊眉耷眼。

    陆司首眼角轻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国师的契约上写着何郎将,但没有名,陆司首试图在隋国里找出这样的人,却毫无头绪,何郎将确实是年青一辈,而非成名已久的大物。

    弱冠澡雪证明着天赋异禀,可修行也不单单只靠天赋。

    天赋只是能让修士走得更快,甚至更稳,真正的绝世妖孽是没有瓶颈。

    举个例子来说,有弱冠澡雪者,在而立甚至不惑之年依然处在澡雪,但而立澡雪在不惑之年已破澡雪桎梏,两者天赋孰高孰劣?

    能走得更远,才是本事,否则前面走得再快也没有意义,无需怀疑的是,前面走得快,当然更有希望走得远,这跟寻常凡人跑步没有关系,前面跑得太快,后面乏力,就很容易提前止步,名次被别人夺走。

    走得快的同时更稳,方显得更妖孽。

    弱冠澡雪是很唬人,但跟何郎将相比,陆司首甚至不会多看前者一眼。

    前者只代表有潜力,后者却已成长起来。

    想要把有潜力的人扼杀在摇篮,跟杀死已经成长起来的人,显然后者难度更大,也更具威胁。

    所谓第一天才、第二天才,仅是表面上光鲜亮丽,附加着一层荣耀,想毁掉他们太容易。

    既然是轻易就能踩死的人物,又何须忌惮?

    何郎将抬眸看着陆司首,像是翻着白眼,无所谓的说道:“赢了自然告诉你,赢不了,也没必要告诉你。”

    陆司首冷笑一声,手里的刀忽然破空飞掠,刺耳的尖啸声横贯长夜,天地间的炁躁动不安,像是在极致压抑下,即将炸裂。

    何郎将的脸上仿佛写着丧气两个字,没有半点精气神,但在下一刻,他便舞起长枪,径直扫飞来袭的刀,伴着一声清脆鸣响,他身影如利箭般冲向陆司首。

    长枪划破空中飘零的雪花,让得此间再无雪。

    紧跟着生出的是一篷血花。

    陆司首低眸看着白袍衣襟被划开的口子,鲜血已经将其彻底浸染。

    裴皆然扶住姜望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立,看着天上那幅画面,她有些难以置信,“哪怕是何辅麝,也没可能此般轻易伤到陆司首吧?陆司首虽弱于剑神,但差距其实没有很大,何辅麝简直就是怪物!”

    国师虚影微微摇晃着右手食指,让得整个天下都无法洞悉磐门的声音,他确实很正巧的借着机会把何郎将推出去,但目的仅此而已,西覃知晓何郎将的存在便行,他可不愿意让西覃了解何郎将更多。

    神秘的年青强者与毫无秘密的人相比,是有很大区别的。

    姜望也得承认何郎将的确强到离谱。

    人间很大,强者数不胜数。

    他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太慢了。

    陆司首此时的表情很阴沉,猛地伸手,抓住长枪,雄浑地气息自枪杆传递到何郎将身上,让他手臂肌肉骤紧,紧跟着便是酥麻感,长枪下意识脱手,何郎将第一时间后撤。

    颤抖着的右臂已经变得毫无知觉,臊眉耷眼的模样因此转为一丝恼怒,何郎将其实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因为他始终避之不及,但生来又从未败绩,陆司首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以散漫的态度应对,是很不好的事情。

    陆司首试图直接把何郎将的兵器捏碎。

    但结果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略有错愕的看着手里的长枪。

    这是什么材质?

    何郎将伸出左手,长枪剧烈震颤,瞬间自陆司首手里挣脱,飞回到何郎将手里。

    陆司首沉默片刻,说道:“你人非凡,兵器也不俗,隋国有你,真是幸事。”

    在同年龄里,西覃没有人能与何郎将相提并论。

    哪怕是温暮白。

    他一直把韩偃当做隋国年轻一辈魁首,温暮白每年都会挑战韩偃,除了某种原因,也在于西覃很希望温暮白能打败韩偃,那会再次增涨西覃年轻一辈的志气。

    但温暮白尚未击败韩偃,隋国竟又出了一位何郎将。

    他已经算是以大欺小了,却始终没有占据绝对上风,这很没面子,尤其是举世瞩目,如果不能干净利落的打倒何郎将,他两界司司首的身份,就彻底成了笑话。

    陆司首更深刻明白大隋国师的险恶用心。

    此战若败,打击的是整个西覃。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输。

    虽然弄清楚了国师的想法,也弄清楚了何郎将的实力,但局势反而更艰难,这是想试探必须付出的代价,就算真的能找到借口开战,也仅是最直接的试探,没有人能提前判断结果。

    相比于此,此战的出现,反而把难度降到最低。

    陆司首攥紧拳头,也攥紧手里的刀。

    脚底悬浮的空间骤然有气息炸裂,气焰四溅,其白袍鼓荡,身影便已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

    沿途空间接连炸裂,振聋发聩,使得奈何海外围再次惊涛拍岸。

    何郎将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陆司首直接轰入奈何海。

    奈何海与隋境间有壁垒格挡,让得部分妖怪难以跨越,但何郎将镇守磐门,便是防止有大妖踏出奈何海,既能让隋帝对他眼不净心不烦,也是很有信心,何郎将能做好这件事。

    否则也不会直接把此前镇守磐门的将军调回,独留何郎将。

    目的之一,更是想借着奈何海里的妖怪督促何郎将不得不修炼。

    可惜隋帝仍是小觑了何郎将不修炼的决心,偏偏奈何海里的大妖这些年也很安稳,没有闹事,何郎将虽难免偶尔会与妖怪接触,但却没有遇到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妖怪,自然更没可能被迫修炼。

    寻常小妖是何郎将根本懒得理会,偶尔接触到的澡雪境大妖,都是痛揍一顿再扔回去,因此那些妖怪是对何郎将很痛恨的。

    现在何郎将坠入奈何海,个别澡雪境大妖没有忍住,纷纷冒出头来。

    妖怪的身躯要比数百丈的壁垒更高,磐门修士皆能目睹。

    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大妖嘶吼着扑向何郎将。

    惹来磐门震颤,弱小的修士们终是抗不住妖气的肆虐,吐血昏厥。

    何郎将在那些妖怪面前显得过于渺小。

    似是妖怪也很难抓住何郎将,便缩小身躯,仅高三丈,如大快朵颐的食客,围着何郎将,都挤在一块,令人牙酸的声音响彻磐门。

    何郎将被激怒,一拳一个妖怪,修士与妖怪近距离厮杀的场面很难见。

    但也彰显出何郎将的体魄非同一般。

    有玄的眼睛亮了几分。

    契约上的何郎将三字一出,他便清楚改变容貌的何郎将是谁。

    何郎将拥有着武夫般的体魄,又是能和陆司首战斗的强大修士,目前世间从未出现炁武兼修依旧达到此般境界的人物,仅是西覃菩提寺体系存在既有高深修为又有强悍体魄的修士。

    莫非何郎将其实出自西覃菩提寺,又或是曾学过菩提法门,而且佛性极佳?

    国师像是早就清楚何郎将的体魄问题,但他可不会天真的觉得何郎将学了菩提法门甚至暗中归顺了西覃,那只能代表何郎将不负隋国第一天才的名头。

    炁武兼修难行,非是不能行,大部分人做不到,总有天才能做到。

    纵观隋覃,抛开菩提修士,能炁武兼修有成者,何止凤毛麟角?

    前期炁武兼修等于断绝修行路,而只要踏临巅峰,修士自有手段短时间淬炼体魄,甚至超越武夫,因此怎么也没必要为了寥寥几个成功做到的人,便让所有人都跟着学。

    看着在奈何海里与妖怪厮杀的何郎将,姜望却瞳孔骤缩。

    刚刚一瞬间,神国忽然有了反应。

    姜望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但肯定跟何郎将有关。

    他注意着神国,同时认真观察着何郎将。

    神国却再没了反应。

    何郎将浑身浴血,从奈何海里缓缓浮空。

    海面上飘着那些大妖的尸首。

    他凌空虚度,跨过壁垒,右臂好似恢复如初,紧紧攥着长枪,抬眸注视陆司首,平静说道:“我好像渐渐兴奋起来了,别紧张,我会最快结束这场闹剧。”

第六十六章 直抒胸臆(上)

    何郎将面无表情,气质也因此发生改变,强者的风范已经出现。

    陆司首竟真的有些紧张,前面只是觉得何郎将确实很强,应付起来会很麻烦,现在则是危险预感强烈,仿佛面对着洪荒猛兽。

    何郎将缓慢的浮空而行,在距离陆司首尚有十丈远时,手里的长枪突兀消失,紧跟着轻抬双臂,掌心猛地拍击在一块,狂风自其掌中呼啸而出,旁侧山峰直接坍塌,有屏障护着的磐门倒是没受影响。

    但磐门之外,可谓被毁得惨不忍睹。

    漫天的烟尘升腾。

    正前方空空如也,已没了陆司首的踪影。

    何郎将视线转移,寻找着陆司首的下落,耳畔骤然生起寒意,伴着极为刺耳的破空声,陆司首的身影显现,长刀横斩。

    何郎将却很及时的侧身闪避,长枪凭空出现在手里,格挡长刀的同时,猛地踹出一脚,陆司首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只觉胸膛剧痛,喉中发甜,整个人抛飞出去,身影撞上护着磐门的屏障,又慢慢滑落。

    国师虚影似是也有一瞬错愕。

    很早他便清楚何郎将的天赋,甚至有意将其收作门徒,但何郎将惫懒的性格确实很气人,甘愿当个咸鱼,每日里没有一刻是想修炼的,国师除了用武力威慑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就算亲自看着何郎将,他不修炼,你依旧没辙。

    其实国师提出要让何郎将与陆司首对战,没有想着何郎将真的能赢,只是自信他起码不会输,以割让磐门为条件,是想借此让何郎将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何郎将对隋国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割让磐门意味着什么,他会很清楚,国师确实有赌的成分,但事实上,从不修炼的何郎将,要比国师上回见到他,更强了。

    韩偃仅比何郎将小一岁,后者资质也许真的比前者高,但韩偃很刻苦,要说希望,韩偃肯定比何郎将更有望在百年间破开神阙,你不能指望一个不修炼的人。

    何郎将的天赋异禀是让国师很认可的,也稍微知晓一些何郎将不修炼就能变强的问题,前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有天赋,都能进境很快。

    真说从来不修炼有些夸张了,在破境澡雪前,何郎将虽然也没有很刻苦的修炼,可不至于说完全没有修炼,只是他的修炼方式相比于别人,确实跟没有修炼区别不大。

    但何郎将在这种情况下,变强的程度,显然是出乎国师预料的。

    一时之间,国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姜望喃喃道:“这位何郎将,显然才刚刚认真起来。”

    裴皆然沉默不语。

    她跟国师一样,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有玄一脸正经的说道:“我很坚信,何郎将是相信佛陀的,但他毕竟是隋将,所以故意说不信,他轻松击溃我的体魄,是想让我更能坚定佛心,我此前确实太盲目,只有把体魄变得更强,修为也更深,天下自然会归于菩提。”

    “毕竟,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比事实更可信。”

    隐隐听见这番话的姜望,顿时也无语了。

    陆司首极其狼狈的落回地面,他伸手擦掉嘴角血迹,以黄庭炁治愈着伤势,武夫的体魄能防御也能攻击,可以增强武夫出拳的力道,使得同境修士在被武夫近身的情况下,无法抵抗。

    何郎将那一脚给了陆司首超乎想象的重创。

    但又没有那么重。

    毕竟何郎将如果真的炁武兼修,而非纯粹拥有强横体魄,刚刚的距离,俨然能要他半条命,夸张点甚至能直接杀死他,要么何郎将只想赢,不敢真的杀他,从而留有余力,要么何郎将就不是炁武兼修。

    炁武兼修,是同时修习武道,武道自有章法,非是盲目锻体,虽体魄强悍,挥出的力道也会跟着变强,但没有正经修炼武道的话,增强的力量有限。

    陆司首当然更会相信是何郎将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切磋,但他不得不考虑到,如果何郎将没有炁武兼修,那么体魄的问题,就很值得深思了。

    目前不是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陆司首看着缓缓降落地面的何郎将,由衷赞叹道:“以你的年纪,拥有此般境界,就很是匪夷所思了,偏偏修为也达到此境界的巅峰,除了天赋,想来十分刻苦。”

    何郎将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泛红,你这话说得让我很羞耻。

    陆司首说道:“我会全力以赴,虽然你只是小辈,但你确实是一位强者,哪怕是输,我也心服口服。”

    话是如此,其实陆司首在给自己找脸面,因他没有了能赢的信心,若能找补一下,他不至于彻底成为笑话。

    强者的对决,输赢很正常,何郎将已经向着世人证明实力,你们凭什么笑话我?

    只要我没有气急败坏,我的尊严就不会丢。

    想到这里,陆司首也有点脸红。

    说不气是假的,但咱活了两甲子有余,怎么都不能像年轻人那样,啥都表现在脸上。

    否则真就活到狗身上了。

    夜间云雾被绞得粉碎,满目沟壑升腾着尘烟,有一束极盛的光芒撕破黑夜,降临磐门,犹如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刀,陆司首全力以赴,除了被国师虚影护着的磐门以及奈何海,他可以摧毁此间一切。

    何郎将面色肃然,抬眸注视着光束,双膝微弯,砰地一声,身影疾掠而上,枪出如龙,摧枯拉朽般击溃着光束。

    紧跟着,陆司首也出现在光束里,两道身影狠狠相撞。

    下一刻又冲向云端。

    姜望只觉眼花缭乱,耳畔响彻惊雷声,再也无法追踪何郎将与陆司首的身影,纯粹凭想象来猜测那场战斗该有多激烈。

    磐门寥寥无几仍有意识的修士仿佛在目睹神明间的厮杀,他们满脸惊惧,又满是敬畏,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云端之上有缕缕白气生出,像是云层消融,坠落人间。

    那是相当好看的画面。

    奈何海里水柱腾空,与坠落云气辉映,在何郎将身影显现的刹那,云水崩溃,四溅而出,陆司首挥刀,卷积着云水,化作龙形,张牙舞爪的扑向何郎将。

    散落的水珠砸在屏障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哪怕明知有国师护着,仍让人感觉仿佛下一刻屏障就会崩裂。

    陆司首的模样很是凄惨,浑身都是伤口,他望着面前的何郎将,强行压着心中郁气,说是不愿气急败坏,但所谓气大伤身,憋着气亦很难受,很可能导致他的修行因此停滞。

    唯有直抒胸臆,使得心境通达,才能防止会出现的问题。

    他尽可能让自己内心平静,忘却输赢以及隋覃,只剩下全力一战。

    闭目再睁眼时,陆司首已面露坦然,眸中更是坚定,西覃排在前十位的强者,哪怕只是末尾,但区区心境问题,若都无法堪破,倒不如死了算了。

    他攥刀而上。

    刀芒横贯数百里。

    何郎将挥起长枪硬撼。

    轰隆一声炸响。

    陆司首真正全力以赴的一刀,直接把何郎将击飞,双脚落地,又接连倒退,在沟壑前止住,险些站立不稳,跌入深渊,他微微喘着气,身上有青色气焰浮现,噼啪作响,沉声道:“最后一招!”

    陆司首瞳孔微缩,汗毛乍起,何郎将的气息又攀升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他紧紧盯着何郎将。

    疾风骤雨来袭,何郎将在他视线里凭空消失,陆司首竭尽所能捕捉着何郎将的踪影,但等他看到何郎将的时候,对方已经出现在他身前三尺。

    紧跟着又再次消失。

    陆司首猛地抬头,下意识挥刀,何郎将抡着长枪径直砸落。

    兵器撞击,发出沉闷地声响。

    又有骨骼破碎的声音随之响起。

    周围满地沟壑里皆有水柱崩出,升至百丈高空,凝滞一瞬,同时散落,仿若下了一场大雨,洗礼着磐门方圆数里。

    雾气散尽,露出何郎将佝偻的身躯。

    他以枪杵地,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气。

    在他面前,是被石碓埋住半截的陆司首。

    胜负已分。

    西覃帝都,深宫大殿里。

    正有两人下棋。

    有一人穿着白色寝衣,头发披散,但眼神深邃,仿佛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他摁下一颗白子,平静说道:“隋国年青一辈里有能打赢陆司首的人......大隋国师在此刻将其推出来,意欲何为啊。”

    端坐对面的是西覃国师,面容极为年轻,像是只有三十来岁,他满头银丝,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拾起黑子在指间把玩,看着棋盘,轻声说道:“大隋国师曹崇凛,是隋国真正的守护神。”

    西覃国师缓缓落下黑子,伴着啪地一声,再次说道:“某些时候甚至比隋帝更有话语权,他肯定能猜出我们的目的,但其实并不愿与我们开战。”

    “那位郎将被隋国隐藏很深,可却好像一直都在磐门,按理来说,我们很难注意不到他,除非此人相当低调,年轻又沉稳,不容小觑。”

    看似没有回答问题,但覃帝已经得到答案,沉默片刻,说道:“曹崇凛......抛开仙人不提,此贼不除,西覃便无法踏上隋境。”

第六十七章 直抒胸臆(下)

    面容年轻又好看但却满头银丝的西覃国师,默默看了一眼不修边幅的覃帝,又看向候在殿外已是花甲之年的大皇子,这位西覃储君。

    因没有修行资质而习武,虽不至于老态龙钟,却很难让人相信更年轻的那人才是父亲。

    “曹崇凛的目的便是在告诉我们,隋国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弱冠澡雪,打赢陆司首的何郎将,甚至自信敢以磐门为条件。”

    “仙人的临世,能让气运疯涨,也会因此催生出更具天赋的年轻人,虽然暂时不能踏上隋境,但我们也对隋国了解更深,他们却不见得更了解我们。”

    西覃国师说道:“我们供奉的那位仙人,已经数年没有露面,其实此时本就不是开战的良机,无非是想试探隋国,现在也算达成了目的。”

    覃帝注视着棋盘,说道:“等会儿把青梧唤来,她一直想拜书院那位为师,虽然没能成功,可也已经很相熟,被那位多有照拂,要说起年青一辈,没人比她更合适了,希望青梧能劝她出手,把隋国何郎将直接解决掉。”

    西覃国师皱眉说道:“那个人来历不明,是很突兀出现在瑶池,又莫名其妙入了锋林书院,成为首席掌谕。”

    “她不一定与我覃一心,而且其性格寡淡,只喜好书法,除了最开始各处行走,后来便一直待在书院不出,更奇怪的是,她没有黄庭,却拥有着极高的修为,我直至今日都没有探究出她的秘密。”

    覃帝说道:“这次或许便是能探出其秘密的机会,何况朕也只是让青梧试试,成与不成另说,别的不谈,她确实对锋林书院有非同一般的感情,朕曾问过院长,院长也不清楚缘由,倒是给朕把她好一顿夸。”

    覃帝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最有意思的是,朕如今都不知道她的姓名,院长言及,她让书院上至掌谕,下至学生,都称呼她为三师姐,这应该不是什么恶趣味,既然是三师姐,她肯定有师门。”

    西覃国师的手中捏着黑子,沉吟道:“西覃没有任何宗门识得她,我虽怀疑她可能来自隋国,但有奈何海相隔,只要有人跨越奈何桥,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可就算是曹崇凛,也做不到蒙蔽我的感知,因此她又绝不可能来自隋国。”

    “我某日夜里思考的时候,甚至有猜想她会是临世的仙人,毕竟我们已经证实,仙人也是没有黄庭的。”

    覃帝下棋的手微顿,说道:“朕虽亲眼目睹仙人,可也难以探究仙人是怎么出现的,没有更多的仙人考证,是否有仙人因临世的方法不同,需要重新修炼......所以朕没有特意注视她,也没有打搅她。”

    西覃国师说道:“目前为止,她的存在确实不是什么坏事,没有黄庭,但却生出真性,西覃资质普通的修士皆以为她是同道,对其尤为崇敬,期盼着能像她一样,凭着普通的资质也能有高成就,使得西覃修行之人倍增。”

    “隋国藏着何郎将,我们又何尝没有藏着,只是不像隋国那样容易控制而已,她在锋林书院有着首席掌谕之职,也算言传身教,帮助西覃培养了很多修士。”

    “虽然都是资质很差的,但确实被她领上了修行路,拒绝青梧,想来也是因青梧的身份。”

    国师言道:“西覃没有像隋国那般,让宗门掌教乃至真传都必须在朝任职,看似西覃朝堂与宗门两隔,但我们的凝聚力反而更胜。”

    “毕竟修行便是不愿有所束缚,朝堂做出模样,宗门也知晓得仰仗朝堂,相互间更像朋友,而非上下属,朋友间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但被朋友背弃的事情也很多。”

    “世间毕竟没有万全之法,若非如此,西覃也无法建立,有得便有失,书院首席掌谕不想与朝堂牵扯,我们自然没办法强迫。”

    覃帝说道:“所以朕没有立下储君。”

    国师默然。

    嫡长子理所当然是储君,但事实上那位花甲之年的大皇子,确实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

    那么身为大皇子之女的青梧,便无法真正有公主的身份,也就更合适接触宗门,因没人能确信,到底谁才是未来的储君。

    覃帝尚在,仅是朋友的宗门,若接触皇室难免出问题,可在一视同仁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明着拒绝任何皇室成员的接触,因教修行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当做真传。

    尤其是储君,或储君的嫡子嫡女。

    那是未来帝师做得事情。

    意味着要全心全意的传授,彻底入了朝堂。

    覃帝希望的,是让那位书院首席掌谕把青梧当做真传来教。

    谁让只有青梧跟书院首席掌谕关系还算不错呢。

    而且青梧的修行资质也很差。

    怎么都是不二之选。

    陪着覃帝下完一盘棋,国师步出大殿,径直从大皇子身边走过,大皇子低着脑袋,耳畔忽然响起国师的声音,“跟我来。”

    大皇子微微犹豫,便朝着殿内施了一礼,才转身跟上国师。

    一路无言。

    待得走出宫门,国师止步,等着大皇子来到身边,说道:“直抒胸臆是好事,但你也别表现的过于急切,虽然陛下是修士,前诸国的确没有在皇子已花甲都未立下储君的先例,可西覃毕竟不是前诸国,你也不同于那些皇子。”

    “我是国师,也是帝师,陛下的修行和为人处世都是我教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但我是陛下的老师,不是储君的老师,以后没什么事别总是跑到我府里。”

    “你每次面见陛下,要么相对无言,要么被陛下打出去,可惜你锲而不舍的精神用错了地方,我在宫里与陛下聊起陆司首前往磐门的事情,你就不该出现。”

    大皇子回眸看向宫门,低声说道:“我只是武夫,破境陆地神仙的希望极其渺茫,我随时都可能寿终正寝,难道父皇要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

    “慎言!”西覃国师神情淡漠地看着大皇子,说道:“陛下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想要,很正常,但要注意态度。”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始终没有得到储君的册封,年龄渐大,你心里焦虑我能理解,可说什么做什么必须有分寸,你当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在陛下面前撒娇不成?”

    大皇子表现出惶恐的模样,跟着国师又走了一段路,看到有剑宗修士的身影出没,他低声说道:“父皇很看好青雉。”

    “虽然可能是剑圣的身份不同,剑宗主动向父皇提及,要让青雉入剑宗修行,以真传的身份培养,青雉没有直接拜剑圣为师,而是成了剑圣徒孙,但其实没什么区别。”

    大皇子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掺杂的情绪,“毕竟剑圣阁下只有一位徒弟,也只有一位徒孙。”

    国师淡然说道:“青雉天赋极高,目前修为仅次于温暮白,他被陛下看好是很正常的事情,陛下也一直希望青梧能拜书院首席掌谕为师。”

    大皇子没有说话。

    国师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书院首席掌谕跟剑圣相比当然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但若你因此就小觑那位掌谕,便显得极蠢了,青雉最适合剑宗,甚至让剑宗主动要他,青梧则不然,没有比书院首席掌谕更合适她的老师了。”

    大皇子眼眸里晦涩难明,说道:“因青雉的事情,朝中大臣都与端王走得很近。”

    国师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

    瑶池是西覃最大的一境,帝都也在此境。

    而锋林书院就在帝都里。

    后山竹林,银装素裹。

    某处搭建着竹屋。

    湖泊结冰,冰下偶有鱼儿浮现。

    有穿着白裙的姑娘正在书写着字帖。

    贴上是一个‘剑’字。

    蕴含着无穷意境。

    让得整片竹林更冷数分。

    山间小道上行来一位披着大氅的姑娘。

    氅下是飒爽的劲装。

    她行至在湖泊前摆案写字的白裙女子旁边,很恭敬地见礼。

    没等她说什么,白裙女子便已开口说道:“我拒绝。”

    吕青梧脸蛋微挎,咕哝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把手里提着的酒壶递给女子,又看向在书案旁放着的剑,很勤快的拿起擦拭,说道:“老师为何那么喜欢喝酒呢,但您酒量又很差,像您这么厉害的人明明可以不用喝醉的,莫非是喜欢喝醉的感觉?”

    书院首席掌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壶有些失神。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吕青梧是随口一说,她的注意力更多在手里的剑上,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好似世间最纯白无瑕的物事,就像首席掌谕一样。

    “皇爷爷想让老师去一趟隋国磐门,杀死一个姓何的郎将。”

    首席掌谕回神,她拿起酒壶默默喝了一口酒,细细品味,白皙的脸蛋很快爬上了一抹红润。

    整副竹林景色都仿佛瞬间黯然失色。

    她声音很清脆的说道:“我要写字,没空。”

第六十八章 前往奈何海

    隋国苦檀,磐门小镇。

    屏障已除。

    何郎将有些力竭,艰难站着。

    陆司首费力抹净碎石,从石堆里坐起身,他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血迹,衣袍残破不堪,不管心里在想什么,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赢了。”

    何郎将恢复臊眉耷眼的模样。

    陆司首抬眸看向大隋国师虚影,说道:“麻烦国师送我回西覃,否则以我现在的状况,半路上就会被奈何海里的妖怪撕碎。”

    国师笑道:“自无不可。”

    他没有借此耍什么手段,把陆司首平稳地送至奈何桥尽头。

    那里已有西覃修士在等着。

    尤其是两界司修士。

    为首者是个年青人,同样身着白袍,两界司皆是使刀的,唯他一人持剑。

    因他只是在两界司任职。

    他是温暮白,西覃国师真传弟子。

    某种意义上也是西覃皇帝的师弟。

    虽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但可不会以师兄弟相称,国师亦是帝师,与寻常师徒不同。

    温暮白就像他的姓氏一样,气质淡雅温和,乃是剑中君子,两界司成员在其身后恭敬有加。

    看着陆司首的身影出现,温暮白第一时间上前搀扶,仅仅是虚扶,陆司首用谢意的眼神看向他,因陆司首此刻相当虚弱,只是站着也难以维持。

    但凡真的摔倒,陆司首颜面有损。

    温暮白上前搀扶是晚辈的礼节,却又不能太过,仅仅虚扶,便得以让陆司首能安稳站着,不让旁人知晓他真实的状态。

    能目睹磐门一战的画面者,皆是修为颇高,若非关系很差,他们也没必要特意前来嘲笑陆司首,而知晓磐门一战,并未目睹过程的人,若清楚陆司首不仅输了,还伤得这么重,难免会打击志气。

    陆司首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很客观的说道:“隋国年青一辈又出了人物,诸位应当更刻苦修行,我西覃儿郎绝不弱于隋人。”

    他被温暮白虚扶着,身影一块消失在原地。

    回到两界司,陆司首撑不住险些跌倒。

    温暮白将他扶到座位上。

    陆司首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的伤势要比想象中更重,那个何郎将的实力确实匪夷所思,暮白啊,他与你同岁,你可会有什么想法?”

    温暮白沉稳说道:“我此前目标是韩偃,现在无非多一个何郎将,这两个人,最终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陆司首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次试探并非毫无收获,待我休息片刻,便入宫见圣,安抚两界司的事,便交予你了。”

    温暮白颔首道:“是。”

    ......

    国师虚影渐渐消散。

    他没有跟何郎将说任何话。

    也好似根本没在意姜望。

    但姜望却不会这么认为。

    他已经被神都注意到。

    看着何郎将被骁菓军甲士搀扶着离开,姜望观察到何郎将的表情极其难看,因何郎将很清楚,国师什么都没说,便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想要继续当个咸鱼,难度极大增强。

    他把怨念都放在有玄的身上。

    若非有玄跑来磐门,他何至于被国师借机赶鸭子上架,虽是打赢了陆司首,但何郎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必须得回营帐躺他个十天半个月,不,我要躺一年半载!

    何郎将突然心情变好。

    对啊,这是个相当好的借口。

    我受伤了,必须躺着休息,你管我躺多久呢,反正伤就是没好。

    如果国师知晓此刻何郎将的想法,必然第一时间折返。

    你这家伙是真狗啊!

    姜望回了酒肆,搀扶着裴皆然。

    神国力量仍未消散,是因陆司首与何郎将的战斗其实很短。

    青年昏死没有苏醒,有玄暂时也没有别的念想,便跟在姜望身后。

    很奇怪的是,磐门修士尽数昏死有意识的只在少数,但浑然没有行动能力,偏偏普通百姓如常,他们甚至不清楚刚刚磐门发生了什么。

    姜望在空寂的酒肆里默默喝着酒。

    此间客人只有修士。

    现在只剩一个掌柜的和两个伙计。

    裴皆然侧趴在桌上,默默运转着黄庭炁,让得伤势能够缓慢恢复。

    有玄坐于姜望对面,直勾勾盯着他。

    “弱冠澡雪......”有玄轻声说道:“应该没有比你更年轻的澡雪境了,前提是你能继续成长,那么此刻的何郎将,许也比不上你。”

    已经成为事实的问题,姜望懒得否认,说道:“所以呢?”

    有玄说道:“我是人间洞冥境最接近澡雪的修士,刚刚没有机会真正与你交手,但在我破境澡雪后,我会第一时间来挑战你。”

    姜望说道:“等你真的能破境再说吧。”

    有玄颇为无奈地说道:“菩提法与炁武兼修不同,菩提寺里也有数位澡雪境修士,只因我寺的确没几位修士,想找到佛性极佳的弟子很难,但也证实着只要入了菩提,破境澡雪不是问题,甚至能走得更远。”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

    有玄再次说道:“要让天下人渲染佛法,拥有佛性,非一朝一夕能做到,我前面想法稍微狭窄了些,若能直接找到具有佛性的人,从无到有,世人瞩目,真正用事实说话,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裴皆然冷笑接话道:“你以为你们菩提寺那些长辈都想不到么?我现在甚至很怀疑,西覃都没有认可你们菩提寺,否则偌大的西覃,真要想做,菩提寺修士怎么也不会那么少。”

    “要找具有佛性的人很难?我看难的是没人愿意皈依佛门,你们那里条条框框一大堆,只是有希望,又非绝对,除了实在无路可走,资质再差的修士,也要考虑值不值得。”

    有玄当即反驳。

    裴皆然沉稳应对。

    姜望渐渐觉得有些头疼。

    没有理会争辩的两人,他要趁着神国力量没有消散,前往奈何海一趟。

    现在最关键的是证明小鱼的安危。

    裴皆然和有玄争锋相对,都没有注意到姜望何时离开的。

    街上没什么人,有的也是或趴或躺姿势奇形怪状正昏迷着的修士。

    姜望抬眸看到夜游神立在某处屋檐上。

    “找到小鱼了么?”

    夜游神孤傲地抬着脑袋,好似屋檐的鸟形雕塑。

    “找到了。”

    “在哪儿?”

    夜游神俯瞰着姜望,仿佛因角度的问题,觉得自己又行了,只是又被祂压了回去,正经说道:“奈何海很大,其上有岛屿,我没敢太往深处飞,在即将出离外围的某座岛屿上,我察觉到了小鱼的气息,却没有看到她的人。”

    “我怀疑她在奈何海遇到了危险,但又很幸运的躲在岛屿上,或者曾待在那座岛屿一段时间,能够肯定的是,她现在依旧在附近。”

    姜望直接说道:“带我去!”

    夜游神在前领路。

    姜望浮空跟在后面。

    待得跨越壁垒,夜游神身躯忽然变大,姜望落到祂的背上,如鹏的黑鸟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奈何海。

    海上寒风凛冽。

    时时会有妖怪的沉闷嘶吼声。

    最外面的妖怪道行仅在洞冥境,不管是姜望又或是夜游神,都让得妖怪们不敢露面。

    但姜望低眸俯瞰,清澈地海面下仍能看到一张张如山石般大的极为丑陋可怖的脸。

    昏沉地夜色,汹涌地海域,那一双双眼睛的死死凝视,让人不寒而栗。

    姜望其实很想把这些妖怪全都杀死,虽然只是洞冥境的道行,但数量相当可观,必然能够获得更可观的养分。

    只是他不愿再浪费时间。

    如果小鱼真的出事,他难以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夜游神的飞行速度极快,目标岛屿已渐渐出现在姜望眼前。

    此间妖气更盛。

    黑雾在高空凝聚,其中掺杂着血色,压抑地使人难以呼吸。

    姜望隐隐察觉到有澡雪境的大妖潜伏。

    他直接拔刀出鞘。

    夜游神在岛屿上空盘旋。

    身躯将整个岛屿覆盖。

    轻轻振翅,便掀起狂风骤雨,貌似岛屿里真的没人。

    长夜刀的刀身修长,通体漆黑如墨,融于夜色,姜望握着刀柄,微微抬起,黑雾卷积着,形成风暴,起始处就在姜望手中,此般画面,更像手握长夜。

    距离岛屿大约百丈的位置,有涡旋缓慢呈现,山岳般的身躯升起,露出青面獠牙的脸,身上块块山石垒积,四条手臂伸张着,血色眼眸凝视着夜游神及其背上的姜望。

    夜游神似有不屑,直接俯冲而下。

    利爪的目标是妖怪的脑袋。

    妖怪的两条手臂护住脑袋,两外两条手臂抓向夜游神的翅膀,瞬间把夜游神砸入奈何海,姜望纵身掠上更高空,低头看着剧烈翻涌的海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刀斩落。

    如瀑的刀意切碎沿途水珠,将得黑雾撕开,嘭地一声闷响,有惊涛直冲天际,震荡的骇浪蔓延至方圆百里。

    重新变得很小的夜游神自海浪下扑扇着翅膀,飞回到姜望肩膀上,恼羞成怒道:“我才刚刚开始表演,你一刀险些把我也杀了!”

    姜望面色淡漠,说道:“我没兴致看你玩游戏,必须尽快找到小鱼,任何出现的阻碍,都要第一时间解决掉。”

    他认真搜寻着岛屿,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很快便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六十九章 那一刹的花火

    岛屿直径约三里,上面有草木,在某处靠海的位置,正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姜望持刀,自天而降,声势浩大,惹来惊涛拍岸。

    河伯睁眼,默默伸手擦脸,又拧了拧衣裳。

    看着它的举动,姜望始终没搞明白河伯是怎样的妖怪,是否真的只是像傲因那般,能思维共享?

    但待在奈何海里的河伯,必然能发挥出最极致的力量,姜望没有因自己变得更强,便直接不把河伯放在眼里。

    “姜先生。”河伯开门见山说道:“你是这些年里,第三位来到此地的人。”

    姜望皱眉问道:“你一直在这儿?”

    河伯笑道:“我明白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岛上的确曾出现一位姑娘,我原想吃掉她,但有一个叫姚观海的家伙,明明只是宗师境武夫,却让我觉得很是难缠,姜先生猜猜看,最终结果是什么?”

    姜望面无表情,有一刹那的花火陡然呈现,又似星火燎原般扩散,当空斩落的刀,带着轰然巨响,直接把河伯身下的石头崩碎,将河伯的身影击飞,姜望纵身而起,把河伯重重踩在脚下。

    “猜猜看,你等会儿的结局是什么?”

    河伯面露微笑,下一刻姜望一脚踩空,抬眸就见河伯已出现在十丈外,姜望眼中有异,说道:“你应是我见过最强的河伯,是因为奈何海的缘故?”

    同类妖怪道行相差无几,除非被以某种特殊方式拔高道行,或是像傲因那般拥有天赋神通,而河伯的天赋是与水有关,但能直接变得这么强,是姜望没有预想到的。

    因河伯的气息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却能轻易逃脱,让姜望有种抓着水,只能看它从指间流失的感觉。

    不是每一类妖怪都有天赋神通,没有的也不会代表肯定弱于有的,好比乌侯就没有天赋神通,但却比拥有天赋神通的傲因强太多了。

    但河伯则不然,哪怕道行没有跨入澡雪境巅峰,可在奈何海里,它具备着堪称同境无敌的能耐。

    也就意味着,奈何海里的澡雪境大妖,都要以河伯马首是瞻。

    “其实我在等着你。”河伯轻声笑道:“奈何海里的大妖,相对来说很安稳,因此间有最厉害的妖,所有妖都得俯首称臣,就是我也只能待在此地,不敢深入,敢闹腾的澡雪境大妖,纯粹是在被允许的范围里。”

    “姚观海和小鱼被我扔到了更里面,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有人想让你死在奈何海,找我合作,我同意了,他让我把目标放在一个叫小鱼的姑娘身上,坚信姜先生会毫不犹豫的犯险。”

    “我很愿意亲手杀你,但我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只能遗憾看着你死,除非姜先生转头离开,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做?”

    姜望眯着眼睛,问道:“谁想杀我?”

    是因河伯也想杀他,与人合作无可厚非,真要说河伯讲什么诚信,姜望是不信的。

    果然,河伯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道:“我只知那人叫巴守,好像来自神都,应该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是个四境武夫。”

    其实河伯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姜望能死在奈何海当然最好,但若是侥幸没死,哪怕河伯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但将巴守透露出去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总比姜望把报复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好。

    不管姜望有没有活下来的机会,甚至有没有报复自己的实力,河伯都没必要帮巴守隐瞒,看他们狗咬狗不好么?

    姜望想到了柳楹府邸里那个武夫,被柳楹称为整个柳家都惹不起的人,因某种原因待在柳家,又因自己的缘故,逃离柳家,就算机缘巧合被自己打乱了他的计划,姜望也没觉得此人有必须报复的必要。

    但要说起四境武夫,又有非同一般的身份,且存在会报复自己的可能性,姜望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符合。

    常祭酒的目的应该只是想让自己被神都注意到,他没能耐利用国师,但弱冠澡雪的事实从国师口中说出来,常祭酒的目的不仅完成了,甚至结果更好。

    姜望此刻懒得深思巴守不惜与妖合作也要杀他的理由,他为小鱼犯险是必然的事情。

    想要让活下来的希望更大,姜望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在转瞬间直接挥出数百刀,把错不及防的河伯轰击的支离破碎的同时,他身形又随刀至。

    降妖除魔是最快能获取养分的方式,在把妖怪杀死的那一刻,就能汲取到大量养分。

    尤其是像河伯这般道行的大妖。

    一刀再接一刀,姜望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河伯任何喘息的机会,整座岛屿皆被刀意覆盖,最终直接分裂出四五块,岛屿的一角塌陷,坠入奈何海,掀起波涛,沉闷地声响在海面传递。

    无数妖怪目睹到那副画面。

    海上似是下起暴雨。

    雨雾浓厚。

    姜望不顾力竭的风险,试图把河伯一波带走。

    犹如擂鼓般的声音乍起,银色电弧在海面上生出,疯狂地朝着河伯轰击。

    河伯确实被打懵了。

    自始至终都没能反击。

    后来它已回神,也在找寻着能反击的时机,奈何海里,它的确是澡雪境里最强的妖,更确切的找到了反击的时机,但因姜望攻势的密集,屡屡都被打断,迫使它再寻新机。

    直到此刻,河伯方才醒悟,无论如何,它都没有机会反击,除非姜望真正力竭,它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的反击,可极短的空隙里凝聚出的力量,都不够给姜望挠痒痒的,它俨然没有任何能凝聚力量真正反击的机会。

    哪怕是中止姜望的攻势。

    姜望在出刀的时候,便已做好拦截,让河伯想借助奈何海都没可能。

    一刀更快过一刀,某些时候甚至要比河伯的思想都更快。

    遥想上一次与姜望的交锋,此子的修为简直判若两人。

    在本质上,它和当初的河伯并非同一个,更准确地说,它们是分身的关系,用的是一个大脑。

    世间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河伯,但河伯可以分出无数的河伯,河伯的力量也会被分散,只有天下河伯归一,真正的河伯的才能临世。

    然而最初的河伯被仙人镇压,又被梁小悠吃掉,河伯已经变得不完整。

    河伯就是在被仙人镇压的瞬间才分散的,目的之一是想活着,也是想有朝一日能够重见天日,但因力量分散的缘故,没有最初的河伯,其余河伯是无法相融的,整整六百年,才寻找到最佳的机会。

    但河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栖霞街底下会出现一个特殊的妖怪。

    它们最开始并没有在一块,只是六百年间,不知是什么原因,地底位移,让得周围被仙人镇压的妖怪都聚在了一个位置。

    偏偏最初的河伯因被镇压的缘故,跟其余的河伯思维不通,让得外面的河伯以为栖霞街底下只有一个妖,便是最初的河伯。

    现在的河伯很怀疑,当初地底位移,是人为。

    甚至可能是梁小悠搞得鬼,它至今都没有想出梁小悠是什么妖怪,但不管是直接拔高乌侯的道行,又或是藏匿到极致的本领,当世能做到的妖,绝对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梁小悠同样在想方设法的破封而出,吞掉一些大妖,能让她的成功概率更高,最初的河伯是极佳的选择,因河伯曾是烛神麾下大将,妖气震天慑地,只是河伯想不明白,梁小悠是怎么做到的?

    跟梁小悠合作,也是想弄清楚这一点,归根结底,河伯想救出最初的河伯,哪怕被梁小悠蚕食殆尽,只要有一丝血气,真正的河伯就可以临世。

    此刻意识到姜望非比寻常的修为增涨速度,若能让姜望继续成长,势必会成为梁小悠的大敌,那对河伯而言并非坏事,它跟姜望之间的恩怨与此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河伯没有再寻找能反击的机会,而是想跟姜望也合作一回。

    要找到说话的机会显然比找到反击的机会简单很多。

    但河伯根本没有搞清楚姜望的目的。

    它刚刚开口,姜望就因找到河伯瞬间气息薄弱的点,一刀直接贯穿其胸膛,继而神国力量爆涌,把河伯撕得粉碎。

    姜望掏了掏耳朵,问向夜游神,“它刚才是不是要说什么?”

    夜游神说道:“我没听清啊。”

    姜望便没有多想,感受着河伯身死的刹那,涌入神国的大量养分,然后再传递到他身上的力量。

    他变得更强了。

    神国力量也更持久了。

    只要沿途再杀一些澡雪境大妖,就能让力量得以维持,对别人来说极其恐怖的奈何海,却更像是他的福祉,四目望去,都是养分啊。

    馋了。

    夜游神则是战战兢兢。

    毕竟按照河伯的说法,小鱼已不在奈何海外围,若再往里去,万一碰到澡雪境巅峰的妖王,真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祂又不能明说怀疑小鱼遭遇不测的事情,因祂清楚姜望会怎么做。

    再是畏惧,祂也得维持神的颜面。

    此间妖气甚重,没有杂质,小鱼的气息便很容易被感知到,但得距离够近才行。

    夜游神苦寻无果,姜望没再浪费时间,径直掠入深海。

    只是初一接触,使人窒息的妖气便险些让姜望栽落海里。

    “奈何海有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是目前人间最厉害的妖,没有之一,虽然从未有人见过它,但隋覃大物都曾体会到那位的妖气,整个人间唯有十人能与其抗衡,哪怕是苦檀剑神,在其面前也如孩童般弱小。”

    夜游神是真的怕。

    神的颜面快要维持不住了。

    被祂说得其实姜望也有些怕,但想着不至于那么倒霉直接碰上最厉害的那一个。

    既然没人见过它,便证明它不是那种到处蹦跶的妖。

    奈何海上每隔约莫十四五里就会出现一座岛屿,岛屿有大有小,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有些岛屿不见得真是岛屿,可能仅是某只妖怪的脊背。

    夜游神没敢飞得太低,体型也尽量缩小,正好能让姜望站在上面,因为害怕,所以夜游神悄悄利用金丹遮盖姜望的气息,妖与妖之间若非情况特殊,是不会随便自相残杀的,因此,短途中尚算安稳。

    但夜游神依旧没能察觉到小鱼的气息,甚至都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气息。

    姜望在思忖着怎么没有妖怪来袭击他?

    他没有意识到夜游神暗中做了什么,想着既然妖怪都那么老实,他只能主动点。

    漫无目的的寻找,没有直接问妖怪来得方便。

    没等夜游神反应过来,姜望便纵身跃下。

    因被夜游神的金丹遮盖,妖怪们无法感知到姜望的气息,但它们又没瞎,目睹到人的出现,平静的海面顿时翻涌。

    姜望在海面如履平地般行走,长夜刀舞作花,若有多只妖怪来袭,便干净利索的使出杀招,只要逮到机会,姜望便留妖怪一口气,询问小鱼的踪影。

    寻常的澡雪境大妖,已经很难对现在的姜望构成威胁,除非是像前面河伯那般,拥有相当深的道行或某种天赋神通,可也最多难缠一点,只要不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能挡得住姜望攻势的大妖是很少见的。

    哪怕最终姜望依然没得到小鱼的线索,但汲取大量的养分,也使得第二类真性仅差少许便彻底凝实。

    此刻变强没有让姜望多么开心,反而渐渐有些不耐烦。

    妖怪面临死亡,没必要骗他,说明此间妖怪确实没有见过小鱼。

    虽然意味着小鱼可能活着,但一直找不到人,姜望很难保持冷静。

    他抬眸看向夜游神,说道:“我们分开找!”

    话落,姜望径直以最快速度,掠向更深的海域,一路掀起高数十丈的海浪。

    此般动静,惹来更多妖怪的瞩目。

    姜望懒得再出手,瞬间便把扑上来的妖怪甩开。

    直到前面幽深的海域,忽然亮起一抹绚烂的光辉。

    仅是刹那,稍纵即逝。

    姜望眸子微凝,有难以想象,闻所未闻的妖气汹涌而出,直接把他轰落至下方某座岛屿上。

第七十章 你就当没见过我

    奈何海上骤然大雨。

    姜望身影砸落岛上,把草木尽皆摧毁,整整滑出数百丈距离,留下深深的沟壑,雨滴拍在脸上,隐隐作痛,姜望吭叽一声,相当狼狈地爬起身。

    试图袭击他的妖怪已经纷纷逃离,能让澡雪境大妖此般惶恐,刚刚那股妖气显然至少是澡雪境巅峰的级别,若是这样就算了,姜望只担忧真的倒霉的遇见更恐怖的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

    烛神是第一个让众神仙陨落的妖,漠章是第二个让人间沉没的妖,直至今日,再没有妖怪能制造出前两场战役的规模。

    但毫无疑问的是,奈何海里深藏着的那只妖怪,依旧处在此世的巅峰,只因当世修士们并非完全没有抵抗的实力,否则这只妖怪绝对最有希望再次闹出第三场灭世战役。

    在妖王漠章面前,澡雪境巅峰修士又算得上什么?

    姜望暗自嘀咕着,奈何海里那只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到底是真的力量仅次于漠章,还是因为此世没有比它更强的妖怪,理所当然就成了仅次于妖王漠章?

    这两者当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但不管是哪一种,姜望在人家面前都不够看。

    他正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传闻漠章有两个,在漠章战役里只出现了一个,我很怀疑第二只漠章就在奈何海,但始终没想明白祂为何隐藏?如果确实存在,祂完全有能力,让人间彻彻底底化作齑粉。”

    姜望心中一惊,蓦然转头,浓厚地雨雾里,站着一个很模糊地身影。

    这里居然有别人?!

    紧跟着他露出更震惊的表情,“漠章有两个!?”

    同类数量越少的妖怪道行越高,根据这么多年与妖怪的接触,隋覃都已认定,澡雪境巅峰以上的妖怪一类只有一个,道行更高的漠章怎么会有两个?

    姜望试图看清那人的脸,但怎么也无法看清,难免带点敬意的问道:“前辈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海域沉默。

    刚刚那股妖气再也没有出现。

    他突然啧了一声,说道:“我好像闯祸了。”

    姜望不解,问道:“前辈何意?”

    那人说道:“你刚刚也接触到那股妖气了吧。”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股妖气是晚辈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是属于身居奈何海的当世第一妖。”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把它杀了。”

    姜望:“???”

    “但应该只是留在此地的元神,真正的它,已经不在奈何海,我将其元神斩杀,奈何海里的妖怪没有了畏惧,渐渐就会失控,待得此间妖怪开始闹事的时候,隋覃必然都会全力调查。”

    “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们都当没来过......你等我找找有什么好处给你。”

    说着那人窸窸窣窣在身上找着什么。

    姜望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后面解释说只是杀了那只妖怪的元神,但也已经很恐怖了好嘛。

    他下意识的说道:“前辈想隐瞒此事,知情者又只我一人,何必给我什么好处,不是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么?”

    那人翻找的动作顿住了。

    姜望猛地回神,直接就要给自己一嘴巴。

    “你给我出了一个很好的注意,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想要隐瞒非是害怕什么,莫管隋国或西覃,我又怕过谁?”

    “只因我想查第二只漠章的下落,偏偏我人缘很差,总之让别人知晓我做了什么,会很麻烦,若惹烦了我,会死很多人,我是为了他们好。”

    姜望觉得自己应该是信了。

    好处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前辈可曾见过一个面相清冷的小姑娘......”

    姜望描述小鱼及姚观海的特征。

    真的想问是一回事,刻意转移话题也是一回事。

    没想到那人竟点了点头,说道:“哦,见过,还顺手救了他们。”

    姜望惊喜道:“他们在哪儿?”

    话音刚落,又忙郑重为礼,说道:“多谢前辈!”

    “没在奈何海,我直接把他们送上岸了,好像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

    姜望微怔。

    河伯在等着他,而姜望注意到河伯的时候,距离河伯把小鱼扔到奈何海更深处也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两个时辰应是差不多的时间,看来是小鱼很幸运的刚被河伯扔过去,紧跟着就被眼前的人给救了。

    其实姜望自始至终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耽搁的时间很久,表面上不管如何,他心里更多抱着死要见尸的想法,此刻方是真正松了口气,也对眼前的人极为感激。

    “我还是再找找给你什么好处吧。”

    姜望连忙说道:“前辈救了小鱼,便是给了我最大的好处,您放心,您在奈何海的事情,我绝对闭口不提,若有违背,便葬身于此!”

    他从来不信守什么诺言,但这一次是认真的。

    虽然他也根本不认得这位前辈是谁,但能杀死当世最厉害的妖的元神,就已经证明实力,隋覃的大物俨然可以凭借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猜到其身份,这是无需怀疑的。

    “很好,只是一码归一码,我姓唐,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到垅蝉找我。”

    姜望心头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已经消失的身影,姜望有些暗暗咂舌。

    姓唐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您亮出垅蝉这两个字,不就相当于直接把身份告诉我了?

    是您很单纯呢,还是故意想让我知道,然后因畏惧,把心里可能存在的念想打消?

    毕竟真敢不守约定,得罪这位,可与得罪隋覃两方大物没什么区别,因下场只有一个。

    姜望迫使自己遗忘这里的一切,真当没有来过,不必再担忧小鱼的安危,姜望回程途中,可以心无旁骛的掠取养分。

    但他难免想到,奈何海里没有最厉害那只妖的镇压,等到其余妖怪确信这件事,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奈何海要彻底乱了。

    除非察觉到元神被斩,那只妖怪及时回来。

    可姜望没想通,那只妖怪为何镇压奈何海?

    是因前辈的猜测没有错?

    难道除了前辈,没有人知晓第二只漠章的存在?

    该不会是真的人缘太差,说了没人信?

    所以前辈自己来?

    姜望只是想想,便觉得头都炸了。

    漠章的威胁那些巅峰大物自会更清楚,就算只是风吹草动,他们也不会完全不当回事,姜望觉得自己没必要杞人忧天,真有第二只漠章,也不是他有资格介入的。

    姜望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只妖怪,等到与夜游神汇合,神国力量渐渐有新养分也无法再维持的时候,他便没敢再继续,一旦消耗过度,有甘露神符护着,怕也会减少一些寿元,不值当。

    最让姜望遗憾的是,虽成功让第二类真性凝实,有两神可出窍,但依旧没能破境澡雪巅峰。

    只是在第二类真性凝实的瞬间,神国里又有一座山拔地而起,除了蝴蝶和鲤鱼,山野里也蹦出两只小兔子,荒漠里出现了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让得孤独的蜥蜴大饱口福。

    同样让姜望有些开心的是,神国已能从山川植物及各类生命身上汲取稳定根基的能量,又能给予反哺,真正不再需要汲取姜望的寿元。

    除非姜望施展的力量超出神国目前能给予的极限,或是姜望因消耗过度,身体难以承担,寿元依旧会缩减,纯粹让神国力量涌现再消散,是无碍的。

    而离开神国笼罩范围,虽然会比往常更虚弱,但寿元流逝的速度会变慢,相比而言,已经好太多了。

    起码姜望只要谨慎些,就不用担心随时会死的问题。

    奈何海这一趟算是收获满满。

    这里果然不愧是他的福祉。

    躺在夜游神背上的姜望,面无血色,以甘露神符维持着精神,看着像是病入膏肓,但脸上却是有笑容的。

    ......

    某地,烛光泛着黄晕,有人在榻上熟睡。

    榻侧站着一道身影。

    看了一眼熟睡的人,视线便转向奈何海的位置。

    “到底是谁......”

    就算只是元神,也拥有着瞬间杀死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力量,甚至澡雪境之上的大物,都休想轻而易举斩杀那道元神,如此一来,可供猜测的人物就更少了。

    而且很明显,那道元神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是直接就被崩灭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是谁。

    正因镇压着奈何海,世间有能耐做到的,也没有人会想这么做,后果是隋覃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但事情就这么突兀地发生了。

    推开虚掩着的窗户,目视极其遥远的奈何海,那里是一片风平浪静。

    既想重新镇压,也想让人类修士紧张,兴是真的没做出什么危害他们的事,他们就开始有点肆无忌惮了。

    这是很让人生气的事情。

    “那我便给你们回个大礼,希望你们能接得下。”

    寒风在窗外呼啸着,奈何海里又有妖气生出,原本在踌躇的妖怪,陷入死寂,但在某一刻,无数的妖气疯涌,准备推塌壁垒!

第七十一章 万般皆然的皆然

    磐门小镇。

    某间酒肆里。

    顾景风在怔怔出神。

    他目睹了何郎将与西覃两界司陆司首的一战,但并没有从头看到尾,因跟其他修士一样,直接昏死刚醒来没多久。

    如果神都真想毁掉山泽部众,只派何郎将一人就能做到吧?

    再怎么坚信首领的强大,可顾景风毕竟没有见过首领,他的内心有了些动摇。

    因突如其来的大雨,街上略有些泥泞,撑着油纸伞的人出现在酒肆外面,溅起一些泥水。

    此人身着青衫,显得很瘦弱,颏下飘着长长的胡须,轻抬油纸伞,露出他的眼睛,稍显迷离,但又给人很和蔼可亲的感觉。

    他踏着草鞋,甚至露着大拇脚趾,跨入酒肆,收起油纸伞,面前是三三两两坐一块的客人。

    磐门里酒肆很多,有些修士可以不吃饭,但酒得喝,在磐门这种地方,开酒肆要比其他生意更好一些。

    虽然酒肆不是一直都有客人,但修士们在奈何海外围猎妖回来,自得到酒肆放松一下,此刻是因磐门一战刚结束不久,修士们心情难以平复,也都没有外出,各个酒肆里生意便皆是不错。

    磐门修士鱼龙混杂,撑着油纸伞的人却没有引起他们注意,因他们脑袋里想得都是何郎将与陆司首,单是想想,便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又要窒息了。

    顾景风抬眸看了一眼,默默上得酒肆二楼,磐门酒肆是提供住宿的,他回到房间里等着,很快虚掩着的房门便被推开,又被缓缓关上。

    有气息丝丝流转,将声音隔绝。

    “魏先生。”

    顾景风恭敬地见礼,在他的心里,相比于神秘的首领,魏先生才是山泽部众的领头者,也是因魏先生的照拂,让他得以活着,苦练武学,成为山泽部众的重要成员。

    正因对魏先生的敬爱,顾景风违背山泽部众一直以来的规矩,挑衅武神祠。

    但顾景风此刻是很紧张的,他终归坏了山泽部众的规矩。

    魏先生持着油纸伞,轻轻敲在顾景风的脑袋上,说道:“这是你肆意行动的惩罚,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非山泽外围成员,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整个山泽,幸而没出什么大事,但下不为例。”

    顾景风低着脑袋,又感动又愧疚,说道:“魏先生,我错了......”

    魏先生径直坐在桌前,食指敲击,说道:“弄壶酒来。”

    顾景风闻言应了一声,忙跑出房间,很快便提来一壶酒,期间吩咐酒肆伙计整了一桌好菜。

    等到上菜的伙计退出去,顾景风好奇问道:“魏先生,您让我来磐门到底意欲何为啊?是为了那个叫有玄的家伙,但您怎么还亲自露面了?”

    魏先生面色从容,将顾景风斟满的酒盏拿起,一饮而尽,微微吐出口酒气,说道:“我怕你因做错事不敢来,才以西覃菩提修士入了奈何海为借口,而我之所以来磐门,是因满棠山那位出山了。”

    顾景风顿时紧张了一下,骗我来磐门是啥意思?

    但听清楚最后一句话,他很震惊,“莫非是要对付我们山泽,可也太过于大材小用了吧!”

    魏先生淡然说道:“他已避世多年,现今谁也不清楚其境界如何,但根据首领的吩咐,我自始至终都在注意着满棠山,然而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他直接横渡奈何海,从垅蝉到了苦檀,我才察觉到他的踪迹。”

    顾景风压着情绪,不解问道:“既是直奔苦檀,便非针对山泽,魏先生又何故来磐门呢?”

    世间没有人知晓山泽部众真正的栖息地,何况这些日子里,山泽也没有闹什么大事,怎么想那位都不是为了山泽而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满棠山不听神都号令。

    因被魏先生唤来磐门,又提及满棠山,顾景风下意识以为要出事,仔细再想,便觉得不可能。

    魏先生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他想做什么,但观其目标是奈何海正中心,我没本事跟着他,可就在刚刚,奈何海偏外围约三百里的位置,有极其可怕的妖气呈现,等我过去时,却没发现半点异常。”

    “待在苦檀的只有你和小悠,我把你叫来,纯粹是因你前面做错了事,而非想让你在磐门做什么,事实上,满棠山那位不管有何目的,那股妖气的出现,便意味着奈何海必会生乱。”

    魏先生夹了一口菜,又饮了一口酒,微微眯眼说道:“视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青玄署,甚至青玄署的首尊都有可能因此来到磐门,那我们山泽便有事可做了。”

    山泽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青玄署倾塌,但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领必须变得更强,便把山泽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魏先生,而魏先生的首要目标就是想直接解决掉青玄署首尊褚春秋。

    可褚春秋一直待在神都,就算是首领也没可能直接攻入神都,魏先生始终在等待机会。

    没想到因首领曾经让他多注意满棠山,魏先生严格照做,竟真的有了意外收获。

    满棠山那位到底想做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毕竟山泽与满棠山没有仇怨,而且满棠山因某种缘故,甚至都没有在青玄署里任职。

    莫管苦檀剑阁或各境宗门,掌教及真传都得入朝任职,那是隋太宗时期就已定下的规矩,所谓的入朝任职,其实便是入职青玄署,哪怕只是挂名。

    由此可见,满棠山与神都的关系非常奇妙。

    山泽部众知晓诸多秘闻,虽然没有弄清这件事情,但能够肯定的是,绝非是神都崇敬满棠山等好的因素,反而是刻意忽略满棠山,像是当满棠山根本不存在。

    便意味着神都不会有任何资源给予满棠山。

    归根结底是隋帝的态度。

    这是极其奇怪的事情。

    满棠山山主可是数百年乃至千年来资质最高的人,他就生在神都,满棠山是他离开神都后才有的,能让隋帝故意无视,甚至刁难,是魏先生怎么都想不通的一件事。

    只能是满棠山山主离开神都前,神都里发生过更秘闻的事,从而导致目前这种结果的出现。

    抛开满棠山的问题,魏先生能坚信,奈何海里那只最为可怕的妖怪,出了状况,但凡奈何海生乱,就绝非寻常修士能应付的,除了褚春秋,想来更会有别的修行大物降临磐门。

    怎么全身而退的杀死褚春秋,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山泽善于藏匿,真正的重要成员其实没几个,此前魏先生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机会出现,要把山泽重要成员都叫来苦檀磐门,是必然来不及的。

    因他们遍及隋国各境,甚至西覃也有。

    顾景风是山泽重要成员里最弱的一批。

    魏先生不用想也清楚指望不上。

    正如前面的说法,若是早明白满棠山那位会让奈何海生乱,有了褚春秋离开神都继而能杀他的机会,魏先生就暂时不会管顾景风的事,也不会让他来磐门。

    只因观察满棠山那位的动向,正好来了苦檀,想着再亲自叮嘱一番顾景风罢了。

    梁小悠虽然也没有比顾景风强太多,但最起码身在苦檀,不管能否用得到,魏先生在察觉到奈何海问题的第一时间就以秘法通知了梁小悠。

    此刻身在浑城栖霞街的梁小悠正在犯难。

    难得不是要不要去磐门。

    而是虽与真正的梁小悠彻底相融,但毕竟其中一个是妖,因神魂的泯灭让得现在的梁小悠也很难洞悉此前梁小悠的所有事情,她仅知晓九成,偏偏意识到有人向她传信,却不懂得怎么看。

    当初刚至浑城,帮魏先生带话给顾景风,是因真正的梁小悠已经接收到信息,突然面对顾景风,为了伪装梁小悠的身份,她只需翻找记忆便可,只是凑巧带话而已。

    魏先生传信给梁小悠而没有直接传信顾景风,其实是想让真正的梁小悠教训一下顾景风,只是后来的梁小悠只带了话,没做多余的事。

    误以为梁小悠已经教训过顾景风,魏先生才未再次惩罚,仅是稍微敲脑袋意思了一下。

    山泽以秘法传信,只通于重要成员,梁小悠没有接触过此般秘法,想要以记忆搜寻线索,得花点时间,这便导致迟迟没有收到梁小悠回信的魏先生,很是奇怪。

    可没等他再次传信,酒肆忽然震颤起来。

    准确地说,是整个磐门都在震颤。

    魏先生面色凝重,说道:“来了。”

    ......

    姜望踉踉跄跄走在入镇的路上。

    只要寿元能相对正常流逝,变得更虚弱也没什么,反正都习惯了。

    没让夜游神载着他直接飞入磐门,也是为了减少慌乱,毕竟就算是磐门,也不可能有妖怪遍地跑。

    街上行人依旧稀少,也没人关心貌似不太好的姜望。

    他喘着气,慢吞吞挪到离开前的那间酒肆。

    裴皆然和有玄当然没再争辩,都已经两个时辰,若是还没发现姜望不见了,他们也妄为隋覃最强洞冥境,只是找不到姜望,便依旧留在酒肆里。

    这间酒肆此时要比顾景风所在的酒肆客人更多,但大家都很安静,说话也只是小声的说,这让待在最角落的裴皆然也稍微好受些。

    注意到酒肆外面的姜望,裴皆然当即像逃跑般快速上前,皱眉道:“你怎么虚成这样?”

    “别提了。”姜望想摆手,但胳膊很酸,便只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问道:“可曾见到小鱼?”

    回程因掠取养分,又耽搁了些工夫,小鱼已经至少三个多时辰前便离开了奈何海,姜望猜测是那位前辈没有把小鱼和姚观海直接送回磐门,但这么久,周围又没落脚的地方,早该回到磐门才对。

    得到否定的答案,姜望也没有向裴皆然解释的意思,他现在是真的累。

    只要没在奈何海里,以姚观海的实力,俨然能在磐门横着走,唯一能打赢姚观海的就是何郎将,所以姜望没有很担心小鱼的安危,只让夜游神在附近寻找,他得好好睡一觉。

    有玄见此,直接抓住姜望的手腕,面色忽沉,说道:“怪了,你虽亏虚的更厉害,但气血却相当旺盛,此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要么你跟我回菩提寺吧,老师或许有办法。”

    姜望看了一眼有玄,明白他确实是好意,但跑去西覃那么远,才是真的死定了,便委婉拒绝,有玄依旧坚持用他的方法,搀扶着姜望上楼,暂缓其症状。

    看着姜望躺在榻上休息,他和裴皆然走出房间。

    “姜兄是澡雪境修士,怎会有如此奇怪的病症?”

    裴皆然懒得搭理有玄,何况她也说不出姜望的问题,径直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去休息。

    有玄很固执的独自思考。

    他驻足二楼,眺望着远方。

    注意到白色的丝线,越来越清晰,像是把天地分隔,紧跟着一楼的修士陷入慌乱,有玄方才意识到,那条白色丝线是海浪,跨越了壁垒的高度。

    有妖怪的爪子扒住了壁垒,试图攀顶。

    壁垒是由青玄署研制的镇妖石建造,绵延不知多少里,因此能阻挡寻常澡雪境大妖,但如果澡雪境妖怪数量够多,壁垒就会形同无物,能有妖怪直接接触壁垒,是数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因单只或少量澡雪境大妖难以攀越甚至接触壁垒,而且第一时间就会被镇守在磐门的将军斩杀。

    随着海浪持续轰击着壁垒,妖气朝着磐门汇聚,震颤感也愈加强烈。

    磐门修士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何况面对澡雪境大妖,他们甚至都没有迎击的勇气。

    骁菓军营地是磐门和壁垒的第一道防线。

    无需等待何郎将的命令,骁菓军们已经严阵以待。

    有玄和裴皆然先后出现在营地里。

    “何郎将呢?”

    目前的情况让得裴皆然重回青玄署行令的姿态,真正做到万般皆然,不仅没有因面前黑压压的骁菓军而觉得害怕,反而像是统领骁菓军的将军,面容极其肃穆。

    被询问的骁菓军甲士扯了扯嘴角,说道:“在睡觉,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何将军。”

第七十二章 暮凉年(一)

    裴皆然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一脸无辜的甲士说道:“还愣着作甚,快把何郎将叫起来啊!”

    甲士连连称是的跑走。

    有玄执单掌礼,另一手持木棍,目视前方,沉声说道:“奈何海里的妖是数不清的,但隋覃并非无法抗衡,只是谁也不愿与奈何海为敌,因为会让另一方坐山观虎斗。”

    “届时就算踏平奈何海,也会被敌国吞噬,待我菩提成势,首要目标就是解决奈何海的问题,此举方为正道。”

    裴皆然皱眉道:“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奈何海忽然生乱,殃及的绝非只有隋国,眼看就要生灵涂炭,你还想着菩提成势?”

    隋覃虽有大物能与奈何海里那只最可怕的妖怪抗衡,但很难做到碾压,两国战争并非单打独斗,再厉害的人物若孤立无援,也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澡雪境巅峰大物,想要跨越奈何海,更多也得借助奈何桥。

    没有真正轻而易举踏平奈何海,手拿把掐的制伏敌国的力量,就算有机会摆在眼前,也没人愿意尝试,因后果是承担不起的。

    最关键的是,奈何海里的妖怪再怎么生事,澡雪境巅峰以上的妖王毕竟没做什么,三方便能相安无事,此刻虽依旧没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露面,但澡雪境的大妖却以数十计。

    如果第一道防线被突破,磐门的下场便是毫无疑问的。

    何郎将是被强行拽出来的。

    没有装,是真的睡着了。

    他现在仍有些睡眼惺忪。

    面前数百丈高的海浪让他稍微精神了一些。

    但何郎将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

    他径直握住长枪,朝着壁垒行去。

    裴皆然跟他说话,何郎将也未曾回应,只是渐渐奔跑起来,很快便化作一道残影,直抵壁垒墙下。

    抬眸看到有妖怪露面,他直接刺出长枪,将得妖怪从壁垒上击落,紧跟着把长枪横在胸前,黄庭炁涌现,一条笔直的炁线沿着壁垒呼啸而过,蔓延至视线无法触及的尽头。

    做完这一切,何郎将很潇洒地转身离开。

    裴皆然目睹到妖怪翻越壁垒,但刚刚落地,接触那条炁线的瞬间,便被绞成齑粉。

    又有妖怪同样目睹那副画面,试图直接从壁垒上掠过炁线,可身在半空,眼看着就要跨越炁线,那条炁线忽然疯涨,形成新的壁垒,迎面撞上的妖怪凄厉嘶吼一声,再次化作齑粉。

    澡雪境大妖在何郎将的手段下,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但想到西覃陆司首那般存在都败给了何郎将,眼前的画面好像也不值一提了。

    看着走回来的何郎将,裴皆然问道:“这便能挡住妖怪?”

    她真正想问的是奈何海生乱的难题是不是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何郎将微微摇头,说道:“只能抵挡一时,神都肯定会来人的,我仅是帮他们争取些时间,而且我受伤了,也很困,就先回去睡了,你们自便。”

    他直接扎入营帐里。

    裴皆然很是错愕。

    莫非何郎将真的伤得很重?

    若是这般,便也无法强求何郎将在此镇守。

    隋国磐门因何郎将的出手暂时无碍,而西覃那边,镇守奈何海的是王淳圣,陇奚王氏望族的老祖,是助覃帝杀出隋境,在前谯旧址建立西覃的定鼎功臣。

    王淳圣历来低调,但他并非沉默寡言之辈,王氏小辈没出什么能人,甚至人丁稀少,只因有覃帝照拂着,王氏始终都是西覃第一望族。

    更因助皇帝立覃,与当初隋国各路大物鏖战,落下隐疾,彻底断绝长生久视的希望,传闻其胞弟也为覃帝断后战死,王淳圣又坚守在奈何海,可谓被全覃敬重。

    他头发花白,显得老态龙钟,但目光所及,不怒自威,在旁伺候的修士纷纷低下脑袋。

    因西覃距离奈何海最近的城镇也有数百里,所以便直接在相距奈何海三里的位置建了一座雅苑,西覃是没有阻隔壁垒的,视线里直接就是奈何海。

    而相比于隋国奈何海偶尔有妖怪试图闹事的情况,西覃这边一直都显得风平浪静,只因雅苑里有王淳圣,哪怕断了长生久视的希望,但他的修为不减当年,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在其面前也如小鱼小虾。

    有穿着朴素的美妇来到雅苑。

    雅苑修士对其很是恭敬。

    因为美妇来自帝都,别管覃帝有多少佳丽,眼前的美妇始终是最与覃帝形影不离之人,甚至皇后娘娘都没有她在覃帝面前有话语权。

    事实上,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覃帝与美妇很清白,虽然暗地里的事情不清楚,但至少表面如此。

    美妇更像是覃帝身边的红人,朝堂上另算,下了朝堂,美妇的地位甚至仅次于国师。

    有雅苑修士先一步来到王淳圣面前,躬身说道:“老祖,孟执谕来了。”

    雅苑修士里没几个王氏族人,但也都直接以老祖称呼。

    王淳圣微微挑眉。

    执谕是两界司的职位,执得是两界司陆司首的谕,等同于隋国青玄署的行令,但孟执谕三个字是特殊的,她执得是覃帝的圣谕,在外见其如见覃帝。

    王淳圣是覃帝的长辈,他可以因孟执谕的身份礼敬,但也不必过于尊敬,便只是轻轻颔首,让麾下修士看茶,待得孟执谕入院,茶已递到其面前。

    孟执谕朝着王淳圣见礼,方才接过茶盏,她没有直视王淳圣,而是微微低眸,轻声说道:“奈何海里有了些动静,虽然老祖在此,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陛下仍让我前来询问老祖,奈何海变化是为何故?”

    王淳圣抬手让孟执谕落座,声音略有些沙哑的说道:“奈何海很大,甚至无边无际,在更接近隋国的范围,有冲天的妖气稍纵即逝,必是有人同奈何海里那位接触,我即在此,西覃修士便无法避开视线,所以问题出在隋国。”

    孟执谕低眸沉思,说道:“奈何海虽将隋覃相隔,但也因此让隋覃休养生息,凝聚更强的力量,哪怕隋国又有开战的想法,为何偏偏直接朝奈何海出手?是想让奈何海敌对隋国,从而他们以一打二?没有此般道理。”

    西覃的试探,是要试出有没有打赢隋国的可能,而隋国就算自信能打赢西覃,也完全没必要再把奈何海牵扯进来。

    虽然两国战争,无法避开奈何海,但相对于处在第三方的奈何海,能同时威胁隋覃,谁也难以占到好处,目标直指奈何海,只会让奈何海里的妖怪更针对隋国,没有半点好处。

    王淳圣说道:“隋国那位皇帝表面仁德,实则野心极大,若非故意为之,便是隋国出了些问题,换句话来说,隋国强大到能无视奈何海,那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没意义,相反的话,我们也无需做什么,看戏便是。”

    孟执谕微笑道:“老祖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奈何海里的妖怪跃跃欲试,始终没敢上岸,是因忌惮老祖,或许隋国有刻意两败俱伤,甚至早有防范,让奈何海里的妖怪把矛头指向西覃,但大部分妖怪都是很聪明的,揭穿了隋国的阴谋。”

    “我更倾向于是隋国出了问题,毕竟利用奈何海,实乃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归根结底,奈何海里的妖怪不会入覃,不管隋国在搞什么,我们西覃都能作壁上观。”

    王淳圣闭目养神,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背地里许多人议论孟执谕,但事实证明,覃帝没有因孟执谕做出什么错事,他依旧是从前的覃帝,没有一丝丝改变,可就算是王淳圣,其实也很好奇,覃帝为何那么看重孟执谕?

    此番谈话无法观其全貌。

    而孟执谕也未继续打扰,躬身告辞。

    等到孟执谕离开雅苑,王淳圣方才睁开眼睛。

    但他没有注视孟执谕的背影,而是看向了奈何海。

    原本蠢蠢欲动的妖怪此时彻底寂静。

    王淳圣沉默了很久,又看向雅苑里种植着的花,有点蔫,那是前谯独有的‘暮凉年’,蔫是正常的,目前也仅有西覃生长着‘暮凉年’。

    他很喜欢,王氏望族里便满是‘暮凉年’,雅苑里同样。

    又如此刻他的心境。

    ......

    三师姐的心境很恬淡。

    不管吕青梧如何烦她。

    看着认真写字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吕青梧又问出了曾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老师为何喜欢被人称作三师姐?您这么年轻,便已是首席掌谕,同样年轻的称呼您师姐就算了,书院的一些老家伙也这么称呼,您都不会觉得别扭么?”

    三师姐平静说道:“所有人都这样的话,就不会觉得别扭了,但我对这些其实没有很在意,仅是我说,他们听了而已,所以你想叫老师便叫。”

    吕青梧顿时觉得有些别扭了。

    她以为三师姐没有纠正老师的称谓,是慢慢被她感动,有意想收她为徒的,没想到只是因为不在意,如果在最开始,她没有紧张或礼貌的问题,直接就叫老师,怕是三师姐也不会说什么。

    看到吕青梧似是变得有些不开心,三师姐微微犹豫着说道:“但你是目前唯一这么称呼的,因那些跟我修行的所谓徒弟,我也没让他们称我为老师,而是掌谕。”

    吕青梧的眼睛很快成了月牙。

第七十三章 暮凉年(二)

    隋国神都。

    国师府。

    摆着棋盘的矮几前端坐韩偃,但他的视线不在棋盘上,而是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师,缓缓说道:“仅是菩提寺修士入隋,便牵扯出陆司首,展露西覃的某种想法,现在奈何海又出了变故,很难说与西覃无关。”

    国师曹崇凛则注视棋盘,他的神情有些严肃,毕竟神魂虚影刚离开磐门没多久,有人在他离开后,做了什么,单以此说明是西覃搞得鬼,有些武断,可这件事情的发生,的确不容小觑。

    “祭贤对隋国很重要,陛下不同意让年轻一辈去磐门,那么只能是老一辈。”

    “褚春秋已经出发,另有让骁菓军统领亲自查证奈何海生乱的原因,两人一明一暗,再有苦檀那位剑神在,以及待在磐门的何辅麝,解决这件事不是问题。”

    “因奈何海也不会轻易全面上岸,真要闹大,莫说是我,骁菓军统领就能缠住那只妖王,若我再去,祂必死无疑。”

    “只是没有祂镇压奈何海,人间必会大乱,毕竟除了奈何海,还有一处更危险之地,已经被封闭的烛神战役残存的旧时妖众,人间若乱,祂们将会伺机而动,借势破土。”

    曹崇凛缄默片刻,说道:“奈何海的问题不单只在于奈何海,隋覃相隔,唯有最强者往来,是没办法彻底毁掉西覃的,在最强者间难以分出胜负的时候,底层的力量才是关键。”

    “我们受阻于奈何海,阻得是隋覃之争,可没了奈何海,隋覃都得生灵涂炭。”

    韩偃微微睁大眼睛,他显然第一次知晓这件事,奈何海的存在对于隋覃而言意味着什么,很容易想明白,但没想到这里面有更深的问题。

    烛神战役是两败俱伤,很难说得清谁胜谁负,因烛神没了,仙人也没了,但人类修士和妖怪仍在,漠章战役算是大获全胜,可诸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能被称为烛神战役期间残存的妖众,那自然不是目前出现的妖怪能比的,因大妖会繁衍,残存的妖众是最开始降临人间的妖怪,祂们随便一个都可能会是当世力量的巅峰。

    能封印祂们的只有仙人。

    曹崇凛活了很久,久到曾亲眼目睹烛神战役末期的某些画面。

    但因并非全观烛神战役的最终战,他只能猜测,是一众仙人合力对抗烛神,结果是全军覆没,哪怕当时有寥寥仙人尚存,也没能力再杀尽剩余的妖怪,只能把祂们封印。

    也许活着的仙人仅仅封印那些妖怪,就耗尽了一切,才使此世寻仙不得。

    有事实能证明仙人依旧存在,但仙人的复苏需要时间。

    所谓寻仙,只是抱着侥幸的想法,希望能寻到更多的仙人。

    在表面上没有人比曹崇凛活得更久,曹崇凛便理所当然的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韩偃震惊的情绪难以平复。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残存妖众的事,但想来是很少很少的。

    除非西覃有能一举摧毁奈何海和隋国的实力,否则的确不会做让奈何海生乱的事,如果西覃也有人知晓残存妖众的事,他们就更没可能自掘坟墓了。

    韩偃皱眉说道:“若是与西覃无关,又会是谁做的?”

    曹崇凛说道:“等骁菓军统领查到便清楚了。”

    他看着已经渐渐恢复冷静,重新思考问题的韩偃,露出满意的笑容,相比于天赋异禀的何辅麝,曹崇凛更愿意栽培韩偃。

    所以他说了一些韩偃目前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有更危险的敌人,会是韩偃更强的动力。

    曹崇凛其实是有些担心,因何辅麝在磐门举世瞩目的一战,会让韩偃心境出问题,现在看来,韩偃比他想象的更好。

    ......

    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无需借助奈何路,便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跨越数境,因此在丑时一刻,褚春秋便抵达了磐门。

    青玄署的镇妖使们仍在路上。

    他们能以法器最高限制的跨越距离,虽然无法跟奈何路的速度相比,但因隋国是真的很大,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可以做到瞬间跨越数百里,修为高深点,一步千里也很简单,澡雪境修士一瞬万里更是常事。

    可神都到磐门的距离,纵是褚春秋,以最快速度,都得半个时辰。

    毕竟隋国境曾是属于数十甚至上百个王朝的疆域。

    而奈何海比隋覃范围都更大,所以才让得澡雪境巅峰大物也要借助奈何桥。

    褚春秋赶到磐门时,本就在苦檀的剑神、程颜和常祭酒已经在了。

    壁垒前是很惨烈的景象。

    非是战斗已经开始,而是何郎将留下的炁线,让得数以百计的妖怪死在壁垒前。

    除了最初的几只澡雪境大妖,剩下的都是洞冥境妖怪,是大妖们想以数量冲破壁垒,没有再直接以身犯险。

    褚春秋或许打不过剑神,但剑神是青玄署的上卿,没有实权,表面上地位等同于首尊,可实际上,褚春秋的职位比剑神高。

    他视线放在了程颜身上。

    “执剑者......与剑神并肩的澡雪第一人,你能来此帮忙,让我很意外。”

    程颜看着褚春秋白净的脸,微微泛着恶心,说道:“我曾听闻过一件事,当年青玄署第二任首尊,其实应该算是第一任,因国师建立青玄署,第一任首尊心照不宣的认定为国师。”

    “总而言之,上任首尊卸任时,第三任首尊没有直接落在你头上,是你打着国师的旗号,以某种手段,夺得这个位置。”

    “当年最有希望继任首尊的徐行令,在被你找个由头派出去前,好像跟你打了一架,貌似你受了些伤,以前的你,肤色黢黑,现在变得这么白净,我很好奇你究竟伤到了哪里?”

    程颜说到最后便很阴阳怪气了。

    甚至刻意打量褚春秋某处,露出讥讽的表情。

    褚春秋白净的脸当即就黑了一瞬。

    “我伤到哪里便不劳烦执剑者阁下关心了。”

    虽然青玄署第三任首尊继任的时候,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但直至今日,当面谈及此事,唯有程颜,褚春秋没有任何想解释的意思,只是愈加看程颜不顺眼。

    剑神打断他们,说道:“奈何海的事情很突然,妖怪虽然疯狂轰击壁垒,可相比于整个奈何海的力量,依旧显得微不足道,要镇压它们容易,弄清楚怎么回事才是关键。”

    褚春秋说道:“骁菓军那位已经出手,他应该比我更快来到这儿。”

    剑神面色平静,心里则有些诧异,说道:“他是陛下亲自请来执掌骁菓军的,似因许诺了某件事,陛下常言骁菓统领是神都能坚如磐石的最大原因之一,世间都因此知晓骁菓统领的强大,但我与他却素未谋面,没想到陛下竟让他来了磐门。”

    程颜对此人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以前是很嗤之以鼻的,但山主曾言,“骁菓统领的实力毋庸置疑,虽鲜少有人清楚他的来历,可皇帝能亲自请他出山执掌骁菓军,便是有国师证实其能耐,我有幸见过他,很确信,他比我更强。”

    自那以后,程颜便没有再小觑骁菓军统领,毕竟在程颜的心里,能稳赢山主的整个隋境只有国师。

    他很想见这位被山主称作更强的骁菓军统领一面。

    但若是骁菓统领比褚春秋更早来到磐门,他却没有丝毫察觉,就已经证明了骁菓统领的本事。

    程颜看着奈何海,想要找到此人踪影,始终无果。

    “何郎将又是怎么回事?”

    剑神瞥了一眼营帐,以他们的身份,自然知晓何辅麝真实存在,也明白壁垒前的炁线是何郎将所为,但此刻却在营帐里呼呼大睡,难免显得很怪异。

    待在神都的褚春秋要比剑神和程颜都更了解一些何郎将,但褚春秋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何郎将没有规矩,仗着天赋异禀,任意妄为,偏偏陛下对他很妥协,所谓因某些事惩罚,都是做表面工夫。

    把何郎将派到磐门来,已经是陛下对他做出的最大惩罚,很明显,何郎将自始至终依旧没规矩,把奈何海的事情撇到一边,褚春秋既已到了磐门,何郎将面都不露,让他很生气。

    褚春秋微微示意,旁边的骁菓军甲士犹豫了一下,骁菓军当然无需听从青玄署的指令,但他们也清楚何郎将此时的确不该在营帐里睡觉,最终还是入得营帐,把何郎将架了出来。

    正在远处跟裴皆然说话的常祭酒,侧目瞧了一眼,没怎么理会,继续问道:“姜望呢?”

    裴皆然如实回答姜望的情况。

    常祭酒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有玄,说道:“那便让他好生歇着吧。”

    他能猜到姜望变得极度虚弱的原因,或许跟巴守有关。

    虽然很好奇巴守远在因象城,能在磐门做些什么,但姜望确实受了重伤,他倒是小觑了巴守。

    弱冠澡雪的姜望被国师注意到,那么自然也会被隋帝注意到,祁国皇族后裔的身份,会因此翻出什么水花,常祭酒颇有些期待。

第七十四章 暮凉年(三)

    何郎将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张极其白净的脸庞,下意识脱口而出,“哪来的妖孽!”

    褚春秋面色顿时又黑了一瞬,但其实依旧很白,他沉声道:“磐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虽然前面有做过抵挡妖怪的行为,却只是拦住它们,便回去睡觉,陛下让你镇守磐门,你就是这么镇守的?”

    何郎将精神了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便伸着懒腰,很无所谓的说道:“我可是兢兢业业在镇守磐门,降妖除魔是你们青玄署的职责,骁菓军的职责是护卫隋国百姓,磐门里半点危险都没有,就证明我做得很好。”

    “你若是想让我帮忙,那我确实能帮点忙,但直接让我把降妖除魔的事儿也做了,还要你们青玄署何用?”

    虽然态度散漫,但很义正严词。

    褚春秋气得脸都白了。

    简直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因不喜何郎将,所以褚春秋想借此教训何郎将,可不意味着要因此与何郎将动手,举世瞩目的一战,他当然也有目睹,再怎么不喜欢何郎将,但得承认何郎将的实力。

    那是很没天理的事情。

    凭什么不修炼的人,却能这么强?

    强到褚春秋也没自信真能教训他。

    虽然褚春秋同样有打赢陆司首的力量,甚至能比何郎将当时赢得更轻松,但正因何郎将没有规矩,奈何海的事情没解决,两人若把动静闹得很大,何郎将可以无所谓,他得被陛下狠狠批一顿。

    想着自己就不该招惹何辅麝。

    褚春秋微微吐出口气,心里便已恢复平静。

    紧跟着,壁垒前的炁线便被攻破,妖怪们自奈何海里疯涌而出。

    何郎将感慨一句,“没想到坚持挺久。”

    没等褚春秋琢磨出味道,何郎将便摆手说道:“首尊且降妖除魔吧,真想找我帮忙,随时开口,我就先回去睡了,但其实我伤得很重,不是我真的想睡,你得体谅我,有事也尽量别找我帮忙。”

    褚春秋忍着没有黑脸,虽然没人能看出他黑脸,白到极致自然就没有了黑。

    他现在懒得搭理何辅麝,剑神已第一时间冲出去,骁菓军们拦在磐门前面,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战争正式打响。

    首当其冲的是数以千计的洞冥境妖怪,其中混杂着身躯更巍峨,面容更可怖地澡雪境大妖,嘶吼声震天慑地,磐门也因此震颤地更为剧烈。

    剑神御剑而出,剑意横扫数里,让得疾跑的妖怪瞬间支离破碎。

    身为满棠山执剑者的程颜,手中无剑,并指为剑,剑气如流光,直入妖群,妖怪们虽然没有排着队,但因数量庞杂,挤在一块往前冲,直接就被剑气一股脑贯穿。

    常祭酒闲庭信步,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没有剑神和执剑者那般犀利的手段,仅仅捏着拳头,以黄庭炁包裹,修士没有强悍体魄,但有强悍的杀伤力,迎面有妖怪来袭,便顺势一拳怼出,将其打爆。

    那副画面让有玄感到震惊。

    西覃是有一座锋林书院的,要比隋国更尚儒,但他从未离开婆娑,这是第一次见到读书人打架。

    纯粹修士只炼炁,但儒家其实有君子六艺,绝非只读书,寻常读书人至多是强身健体,而踏上修行路的读书人,虽依旧没有堪比武夫的体魄,却要比纯粹修士的体魄硬实。

    常祭酒是隋国读书人里面,比较拔尖的存在,隐隐有悟出浩然气的迹象。

    褚春秋降妖除魔的办法更狠厉,许是有前面被何郎将气到的缘故,剑出的一刻,众妖俯首,紧跟着就被刺目的剑芒切割。

    奈何海里仍有妖怪不断从壁垒缺口涌出,无法避免的有妖怪冲至骁菓军面前,但都是些洞冥境妖怪,毕竟剑神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澡雪境大妖,被盯上后就很难逃离。

    骁菓军排列战阵,配合十分默契,将他们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妖怪们根本没办法突破防线,甚至转眼间就被反杀。

    裴皆然径直掠入洞冥境的妖怪群里,有玄也未看戏,他如入无妖之境,凭借体魄无视妖怪的攻击,手里木棍飞舞着,带走一只又一只妖。

    磐门里的某些修士也来到战场,仍有一部分没敢露面,魏先生和顾景风站在了望高楼之上,目睹着那场惨烈厮杀。

    有澡雪境大妖与剑神撞在一起,狂乱的气流迸散而出,将得周围妖怪掀翻。

    仗着巍峨身躯,大妖试图把剑神覆于掌间,但直入苍穹的剑意,很快便把妖怪的手掌绞得粉碎,下一刻身躯轰然倒塌,周围又有妖怪遭殃。

    剑神甚至都没有喘口气,面无表情的挥剑,视线里便已是如山的妖尸。

    洞冥境妖怪刻意躲着,澡雪境大妖也有些踌躇不前。

    “不愧是剑神及执剑者,转瞬间便让众妖丧胆。”

    魏先生捋着胡须,目视到另一个方向的满棠山执剑者亦是如此。

    这两把剑只是横在妖怪面前,便好似最坚固的墙壁,甚至也是最尖锐的利器。

    顾景风低声说道:“按这种情况来看,很快就能平息,我们怕是难以找到杀褚春秋的机会。”

    魏先生暗暗思忖。

    他最是清楚,奈何海生乱与满棠山那位息息相关。

    妖怪们是有预谋的行动,目的毫无疑问是报复。

    奈何海里道行最深的妖王肯定活着,否则妖怪会更乱,而非像现在这般目标明确,直朝着磐门而来,那么必然会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在暗中观察,等待时机。

    魏先生很难想到满棠山那位究竟做了什么。

    是把道行最深的那只妖王重伤?

    按照魏先生的推测,那只妖王就算要报复,也仅仅是发个脾气,毕竟事情闹得太大,磐门就会出现比剑神更强的修行大物。

    不管那只妖王想做到什么地步,要杀褚春秋确实不能一直等待最佳机会,而是得创造机会。

    他很奇怪梁小悠直至现在都没有回信,顾景风说梁小悠在浑城,魏先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让梁小悠回信的工夫都没有,反正最开始仅是想找帮手,也没多指望梁小悠。

    事到如今,魏先生只能暂时抛下梁小悠的问题。

    “回磐门里躲着。”魏先生眯着眼睛,说道:“要在现有的机会里创造更好的机会,必须铤而走险,骁菓军的战力很强,俨然可以抵挡住妖怪的冲锋,不管暗地里有没有妖王潜藏,我都得让它有。”

    顾景风紧张道:“您想利用妖王牵制剑神和执剑者,让他们无心他顾,再寻机会杀褚春秋?”

    魏先生说道:“有剑神和执剑者对付妖王,剩余的大妖便也够常祭酒喝一壶的,落单的褚春秋,要忙着降妖除魔,我正好变相的与妖合作一把。”

    “若能成最好,但我的目的只是褚春秋,如果因妖王的出现,面临会死伤惨重的境地,我自会第一时间收手,机会摆在眼前,我怎么都得尝试一回,不管成功与否。”

    顾景风面色几经变化,问道:“首领为何痛恨青玄署?”

    魏先生微微沉默,说道:“他痛恨的......不止是青玄署。”

    “你且伺机而动,等计划开始的时候,便以最快速度逃离磐门,我会追上你的。”

    顾景风攥紧拳头,他很想留下来,但更清楚,刺杀褚春秋的事情,是他没办法帮忙的,帮不上忙就算了,绝不能成为累赘。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跃下高楼,消失在磐门街道里。

    ......

    西覃奈何海,雅苑小筑。

    王淳圣在‘暮凉年’里,注视着隋境。

    有四名修士待在‘暮凉年’外,低垂着脑袋。

    海风很清凉,没有任何腥气。

    陆司首到了雅苑。

    他看着比王淳圣年轻多了。

    “上回没来得及看你,这回特意拜访,陛下曾帮你问过仙人,该怎么让你重拾长生路,仙人的答案是成为仙人,我始终没能理解,无法长生又怎能成仙人?”

    “仙人会被杀死,但又不朽,或许曾陨落的仙人并未真正陨落,可不管怎么说,都是目前的我们难以探究的。”

    陆司首走到王淳圣身边,说道:“你是明白的,陛下想让仙人见你,但仙人拒绝,整个西覃,得见仙人者,有陛下、国师,以及那位守祠人,陛下想再见到仙人,也得先见守祠人,你或许该亲自走一趟。”

    王淳圣摇头说道:“我已看淡,何况你以为我没有去见过守祠人么?见守祠,不意味着能见仙,归根结底,守祠人是帮仙人守门的,但整个西覃,仙人只愿意让他守祠,是因他有仙缘,而我没有。”

    陆司首皱眉说道:“这件事情的确很奇怪,守祠人仅仅是武夫而已,武夫的仙缘又会是什么?是因他得了仙缘,才成了人世间最强的武夫?”

    王淳圣说道:“守祠人以前在世间蹉跎,他比隋国武神祠首领活得更久,但他在成为守祠人前,武神祠首领才是公认的最强武夫,哪怕是守着仙人,守祠人也非无欲无求,否则何必挑战张止境,把最强武夫的名头抢到了自己身上?”

    陆司首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有些感慨道:“隋国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也是人间武夫的止境,突然被打败,便直接销声匿迹,我想他在隋国某处潜心修行,要重新夺回武夫第一人的名头。”

    王淳圣说道:“世间有很多第一,也有很多人在争抢第一,或者被旁人议论第一,隋国第一曹崇凛,西覃第一裴剑圣。”

    “四十年前,在隋覃尚未正式签订休战盟约时,裴剑圣持剑镇压整个人间,奠定其无敌的名头,紧跟着就选择隐世,但其实裴剑圣与曹崇凛并未有接触,到底谁才是人间第一,是最被热议的事情。”

    “陛下当年借势裴剑圣,挥军向隋,试图横渡奈何海,虽受阻碍最终折返,可也重创了隋国,更让当年的隋新帝因伤病逝,现如今的隋帝登基,才签下百年休战的契约。”

    王淳圣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一直很好奇,隋新帝时期,曹崇凛为何没怎么露面,否则隋国也不会败得那么惨,隋帝自继位便打着仁德之名,更有曹崇凛的全力支持,我很怀疑是这两人密谋了什么。”

第七十五章 暮凉年(四)

    澄净的奈何海,甚至能把人的面容及细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映照出的月亮在海面微微流淌,隋国的剑意传递至此,泛起的涟漪更盛。

    王淳圣注视着遍地‘暮凉年’,淡然说道:“隋国很大,是真的大,那么腌臜事也会更多,苦檀剑神、满棠山执剑者、青玄署褚春秋、鱼渊常祭酒,这股力量当然可以平息磐门之乱。”

    “归根结底,奈何海只是以此表明态度,但在第三方势力介入后,既定的结局就有了变化。”

    王淳圣要比魏先生看得更清楚。

    奈何海真要想淹没隋国,或者只是磐门,怎么都不会像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不可否认的是,奈何海也许确有淹没磐门的意思,哪怕后面有妖王暗中观察,但面对隋国强者,妖王不会轻易以命冒险。

    只需要让隋国清楚,奈何海要做什么,并且也让他们真正清楚,奈何海拥有着怎样的力量。

    妖王会出现是必然的,甚至可能不止出现一个,但能淹没磐门最好,无法淹没便也能借此展露力量,再次证明奈何海不可犯。

    那么想要做到极致,目前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淹没磐门是其次,给予隋国一次沉重打击才是关键。

    看似万众一心的抵御妖怪,实则隋国没有第一时间用出更强的武器,便已经注定结果,又何况有人在暗中捣乱。

    因王淳圣也无法看清魏先生的面容,此般藏匿之法,除了山泽部众也就没有旁人了。

    西覃同样有山泽的踪影,也会伺机闹些事,但对比隋国,就好太多了。

    山泽能来到西覃,显然是借着行商往来,‘正大光明’的跨越奈何桥,因想弄清楚山泽的目的,西覃才始终没有对他们出手。

    当然,若非动用更大的人力物力,或让澡雪以上的大物露面,确实也很难找到山泽的踪迹。

    就看有没有必要。

    王淳圣始终相信,人间以隋、覃、妖鼎立,山泽能成为第四方,纵然与前三者相比极弱,可既能成为第四方,山泽的能量都是不容小觑的。

    真要一门心思想找山泽,没可能找不到,隋国怎么样,王淳圣不清楚,但西覃确有尝试,虽然是点到即止,也用了澡雪以上的力量,可最奇怪的是,西覃没有找到山泽首领的任何踪迹,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王淳圣能看到顾景风,也能看到西覃里的山泽,却唯独看不清魏先生,便证明着,山泽的藏匿之法,远比想象的更强,那么身为首领,藏匿到虚无的程度,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他合理猜测,山泽首领同是澡雪以上的大物。

    但这样的存在太少,王淳圣没有多在意山泽首领是谁,更针对隋国的山泽,被隋国轻视,早晚会付出代价,那是有利于西覃的事情,西覃又怎会费力揭露山泽的秘密?

    陆司首没有看到所谓第三方的介入,却清楚看到了正帮助隋人抵御妖怪的有玄。

    他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空树大师在很年轻的时候便自诩见了佛陀,婆娑也盛传着,漠章战役期间,佛陀曾临世。”

    “因空树大师刚降生时的哭声吸引了佛陀,便将其收做徒弟,是佛陀言,空树大师有极高的佛性。”

    “但空树大师在不惑之年才入洞冥,真正让更多覃人相信佛陀的是,空树大师在同一年里又入洞冥巅峰,第三年便破境澡雪,古稀之年再入澡雪巅峰。”

    “随后二十年里便打破瓶颈,画阁守矩,成为西覃最巅峰的强者之一。”

    “菩提法门若非空树大师创造,其来源确实值得深究,因此陛下愿意相信空树大师,但又始终摸不着佛陀,陛下也是半信半疑。”

    “不管佛陀是否真实存在,菩提普度众生,有玄帮助隋人,与西覃而言,都不是坏事,事迹只要传扬开来,隋国百姓便无法彻底否决佛陀,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王淳圣微微挑眉,说道:“有玄此举或非菩提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想法,可以说他正直,也可以说他单纯,但误打误撞,的确做得不错。”

    他捏起‘暮凉年’的花瓣,将其掷向奈何海,说道:“空树大师称得上德高望重,他应不会无的放矢,陛下是相信多一些的,否则也不会把婆娑境直接交予菩提,相当于在婆娑,菩提才是天。”

    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覃帝确实常常有惊人之举,后来总能证明他是对的。

    因此也没有人对此质疑。

    陆司首看着飘向奈何海的‘暮凉年’,问道:“你也想介入?”

    王淳圣说道:“只是有西覃的花飘入隋境,何谈我介入?”

    陆司首了然,微微笑道:“我虽坐在两界司司首的位置,但我活得太久了,同辈或晚辈,修为都能将我甩开,经历磐门一战,我想培养新任司首的念头更重了。”

    王淳圣沉默。

    陆司首看着比他年轻,但实则他才是年轻的那一个。

    百日筑基看得其实并非资质,而是能坚持的毅力,可真的成为修士,资质是无法跨越的难题,陆司首的资质没有很好,只因他活得够久,虽然人间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但也都比他更强。

    他们其实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王淳圣因伤而难以长生久视,陆司首是注定无法长生久视。

    败给隋国的小辈,陆司首表面上再如何平静,内心难免会有些寂寥。

    与其说是特意拜访,不如说是想找最适合的人聊聊。

    王淳圣初才明白这一点,便招手吩咐候在远处的修士,准备酒宴,今夜再没有别的事,只有两位老家伙的闲谈。

    ......

    帝都锋林书院后山。

    三师姐有些累,便没再写字。

    她在喝酒。

    两颊红彤彤的,抛却其首席掌谕的身份,煞是可爱。

    今夜显得很漫长。

    三师姐眼神有些朦胧,她注视着奈何海方向。

    吕青梧要住在这里,虽是皇长子之女,覃帝的第三位重孙女,却能炒得一手好菜,平日里书院会有专门的人给首席掌谕送餐食,但只要吕青梧在,便没有人会再出现。

    三师姐习惯晚食,因写字会让她忘乎所以,她能从早到晚写一整天。

    吕青梧仅是简单露了一手,炒了三荤两素,因特意跟御厨学的,所以是俗世难见的菜肴,卖相佳,味道也是极好,三师姐很喜欢,这也是迫使吕青梧愿意下苦功夫钻研做饭的原因。

    但得是吕青梧做了饭,三师姐吃到,才会喜欢,而非三师姐喜欢,吕青梧才学做饭,她之所以会做饭,是隋覃休战后,覃境伤患众多,身为皇长子的父亲,自然得各方照料,跑在最前头。

    那时年纪尚幼的吕青梧便很懂事。

    父亲每日很晚回来,甚至经常彻夜不归,回来时也是满脸疲惫,皇长子成亲早,但生子很晚,吕青梧的兄长住在别处,唯一跟着皇长子的便是吕青梧,她学做饭,并做好饭,等待父亲回来吃。

    刚开始当然是很黑暗的饭菜,皇长子也屡次没有理会,可知晓女儿不管他会不会回来,每晚都会做饭等他,且做得饭也越来越好,他深刻明白,年纪很小的女儿付出了怎样大的工夫。

    于是,他哪怕再累,只要回到家,都会满脸笑容的吃着吕青梧做得饭。

    吕青梧毫无疑问是皇长子最疼爱的孩子。

    没有修行资质的皇长子,修行资质很差的吕青梧,前者不谈,后者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便是做饭了。

    覃帝愿意支持吕青梧接触书院首席掌谕,除了吕青梧是目前最能在首席掌谕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也是因吕青梧曾经经常给覃帝做饭吃,让覃帝同样很喜爱吕青梧。

    哪怕存在各种适合的理由,可如果覃帝想,当然能找出一堆替代吕青梧的皇室成员。

    因没有覃帝最开始的允许,吕青梧也没机会跟首席掌谕说话,更别谈渐渐熟络了。

    吕青梧把菜一一端到三师姐的面前,抬眸注意到此时三师姐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便转头看了一眼奈何海的方向,好奇问道:“老师,怎么了吗?”

    三师姐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奈何海里看到了以为很熟悉的东西,仔细看又很陌生,许是有些醉了。”

    奈何海的最中心,是一座岛屿,那里草木茂盛,而在岛屿的某处,有布满裂痕的石壁,石壁上嵌入一柄剑鞘,隐隐有剑意溢出,但气息时有时无,剑鞘也黯淡无光。

    当世第一妖王,已回到奈何海,祂在注视着那柄剑鞘。

    剑鞘是属于人类修士的。

    祂仍能回忆起持着剑鞘里的剑的修士,朝着烛神挥剑的画面,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接近烛神,甚至向烛神拔剑的人间修士。

    最让祂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名修士不仅向烛神出剑,更是剑斩仙人,作为唯一的烛神与仙的最高战役里出现的人,那番举措,让妖与仙都很惊愕,祂们都觉得那个人间修士是疯子。

    但疯得不止是他的行为,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位当世第一妖王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第七十六章 暮凉年(五)

    奈何海前的壁垒大面积坍塌,有身高约百丈,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怪冲撞而出,它仰天嘶吼,可怕的气息如风卷残云般溢散,横扫磐门数十里。

    除了裴皆然和有玄以及很少数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或骁菓军里第四境的武夫,剩下尽数被掀翻,饶是剑神和常祭酒及时防护,仍是有十数人直接丧命。

    “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下一刻,奈何海里走出更多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怪,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让常祭酒都心惊胆颤。

    躲在暗处的魏先生,面色凝重。

    他刚刚才开始尝试引出妖王,妖王便已出现,甚至整整出现了六个!

    奈何海此次生乱,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这意味着剑神和执剑者要以一敌三,奈何海里的妖怪本就比别处妖怪更强几分,哪怕是剑神和执剑者,面对六大妖王,也恐双拳难敌四手。

    他能杀死褚春秋的时间就更短了。

    而且真把褚春秋杀死,但凡再有妖王出现,磐门必将被夷为平地。

    魏先生艰难取舍。

    山泽不会针对百姓,他没有介入就算了,可既然身在磐门,就得考虑这些事情。

    但没等他做出取舍,便见满棠山执剑者,拔剑了。

    满棠山是隋覃所有宗门里底蕴最浅的,因山门建立的时间很短,满棠山又是底蕴相当深厚的,因山主一人便是宝藏,执剑者是山主钦定,执着满棠山的剑,更被山主誉为人间之剑。

    执剑者的剑,要比执剑者更强。

    很多人都觉得夸大其实,隋帝更在神都笑言,“哗众取宠。”

    满棠山从未理会,执剑者很少拔剑,就算拔剑也没有出过全力,虽然依旧很多人觉得是在装,但今夜,满棠山执剑者要真正拔剑。

    剑出鞘半寸,剑意便已迸溅而出,直接盖过满天凶悍地妖气。

    程颜微微低身,左手持鞘,右手持柄,剑再出鞘半寸,意便再攀升数分,他面容平静,眼眸甚至没有看着妖王,只是嘴角忽现一抹略显张扬的笑。

    满棠山里有一剑。

    便在此刻。

    剑出破海。

    意气惊鸿。

    遥望千里。

    海浪万丈。

    夜色亮如白昼,有长虹自西覃雅苑上空掠过,惊起西覃大物的视线。

    陆司首面色极其凝重。

    “满棠山执剑者,拔剑竟强悍如斯!”

    王淳圣皱眉说道:“世人都小瞧了执剑者,与剑神并肩......但此剑意已胜过剑神。”

    “满棠山山主说得是实话,而非故意抬高,若执剑者境界更高,此剑威力必然也会更盛。”

    陆司首说道:“人人都藏着底牌,所谓谁强谁弱,若没有真实打过,也无非是按照人前展露的修为来判断,何况就算打过,如果没有全力以赴,判断的依据便依旧不够真实。”

    王淳圣点头说道:“但程颜此剑,已算打破世人对他的认知,此剑哪怕是我,也要费些功夫才能接得下来。”

    陆司首感慨道:“空树大师让有玄入隋,陛下想借机试探隋国,没想到却探出隋国更强的力量,剑圣的爱徒,当代剑宗宗主,我们西覃的澡雪第一人,我一直以来都坚信她比苦檀剑神及满棠山执剑者都更强,现在确有些不敢定论了。”

    王淳圣眉头紧蹙,陆司首展露出更低的心气,这是很不好的事情,他没有再接话题,而是继续与之闲谈,归根结底,陆司首因败给隋国何郎将,表面上虽做到心境坦然,可终究扎下了一颗种子。

    让种子死掉便无碍,可一旦发芽,陆司首就废了。

    这将会是西覃的一大损失。

    远比隋国奈何海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更重要。

    ......

    程颜竭尽全力的一剑斩出,往前数千里被分割的奈何海迟迟没有恢复原貌,露出隐藏在海域里的更多妖怪,皆被这一剑粉碎,剑意虽直抵西覃,但距离何止数千里。

    万里之外,剑意的威力便开始减弱,最终只剩下一道长虹。

    但看着倒下的三只妖王,场间所有人感到极其震撼。

    唯独剑神面色依旧平静。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程颜有多强。

    这一剑他确实拦不住,但程颜短期里也只能斩出这一剑。

    只要能及时躲开,他便能赢程颜,若躲不开,必死无疑。

    执剑者的剑能跨境,抛开别的不提,此剑的威力确实没有同境修士能施展得出来。

    “那两只就交给你了。”程颜仅是微微喘了口气,看起来似是与之前没什么区别,他的语气也很轻松,这一剑耗费的并非黄庭炁,他的战力没有减弱的太夸张,只是暂时变成了真正没有剑的执剑者。

    剑神颔首,若要效仿程颜,稍微有点难,毕竟他得消耗黄庭炁,但凡再有妖王出现,两个人都有消耗的情况下,局面就彻底翻转了,实在没有必要。

    他以一打二,剩下一只妖王便是程颜的。

    前面澡雪境大妖就已经所剩无几,褚春秋同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原本无需常祭酒再出手,就能稳定战局,但看着因程颜一剑便局势好转,正暗中隐藏的魏先生,准备行动了。

    恰逢此刻,来自西覃的‘暮凉年’,悄无声息飘入隋境。

    ......

    姜望很累,自然便睡得很沉。

    他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而是因屋里的动静被惊醒。

    睁眼便看到了小鱼的身影。

    小鱼显得风尘仆仆的模样,脸蛋脏兮兮的,衣裳也有些破损,她经常背着的大长剑,成了一把断剑,但她仍很爱惜的擦拭着。

    正准备倒茶喝,却不慎将放在桌侧的断剑碰掉,刚要拾剑,转眸便看到从榻上豁然起身的姜望。

    “你何时回来的?”

    按照小鱼的说法,姚观海带着她要擒妖取骨,目标则是澡雪境的大妖。

    原本姚观海是想独自前往,让小鱼留在磐门,但后来发现磐门也不太安全,姚观海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姜望给得黄金没花完的大半扔出去买船。

    要说酒肆是磐门客人最多的生意,船坊则是磐门最值钱的生意,总会有修士试图跑得更远,为节省黄庭炁的消耗,坐船登海是最适合的。

    最昂贵的船,更抗造,不仅镶嵌着镇妖石,也有数千张符箓作为防御,能抵抗洞冥境巅峰妖怪持续攻击数个时辰。

    姚观海想给小鱼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礼物,便冒险跑到了外围的最远,期间自然也曾遭遇些洞冥境妖怪的袭击,毕竟大妖们看不上武夫,小妖们就没有那么多挑挑拣拣了。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

    姚观海想引澡雪境大妖露面,但又不能惹来太多,为此苦恼,在海上漂泊了数日,各种尝试,虽凑巧碰到一只大妖,可大妖根本不怎么理会他们,姚观海使出五花八门的手段挑衅,最终船变得支离破碎。

    他们因此来到了一座岛屿上。

    姚观海既然敢来取澡雪境大妖的妖骨,自然是有一定信心的,现在妖怪已经上钩,正当他做足准备,要露一手的时候,河伯出现了。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姚观海要保护小鱼,因此伤得极重。

    饶是如此,姚观海依旧背着小鱼,试图游向另一座岛屿。

    但新的大妖出现。

    “若非后来有恩公相救,我们就已葬身奈何海。”

    小鱼讲述的时候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说到某处下意识的语气加重,都能让姜望明白,小鱼的内心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你这些日子历经险阻,真是受苦了。”

    姜望由此对那位救了小鱼的前辈更感激,他也没法责怪姚观海,毕竟姚观海只是想给小鱼最好的礼物。

    若非有人与河伯谋划,其实小鱼此行只会是有惊无险,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发生的另有其人。

    不管是不是柳家那位第四境武夫,这件事情都不会完。

    “姚观海呢?”

    姜望有注意到躺在桌子上四脚朝天的夜游神,显然能找到小鱼,也让祂累得够呛。

    “恩公斩杀了一个澡雪境大妖,在把我们送出奈何海前,姚......老师顺便取了妖骨,想带着我到什么绛城锻造兵器,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后来这只鸟出现。”

    小鱼指向夜游神,虽然很好奇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小鱼极其懂事,并没有询问姜望,只是继续说道:“它带我回来,老师独自去了绛城,因路途遥远,且锻造兵器也需要时间,我便告诉老师,让他之后到浑城找我。”

    姜望点了点头,小鱼拜姚观海为师,是自己的提议,但貌似因奈何海之行,小鱼反而认可了这位老师。

    “饿坏了吧?我带你吃点东西。”

    姜望领着小鱼出门,却发现酒肆里空荡荡的,小鱼当即说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看到奈何海里有妖怪冲破了壁垒,现在打得正凶呢。”

    她依旧说得很平静。

    毕竟小鱼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曾被渐离者追杀,又在奈何海死里逃生,本就坚韧的性格自然更坚韧,只是姜望一直都把她当成小丫头罢了。

    现在的姜望虚得很,除了能感受到磐门的震颤,其他啥也看不着。

    虽然磐门的震颤没有止息过,但他前面睡得死,后面又只在意小鱼,就算有感觉到也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等他走出酒肆,更真切体会到迎面而来的气息,神国竟直接蠢蠢欲动,力量有苏醒的迹象。

    姜望很诧异,奈何海的壁垒距离磐门是有一点远的,就算战斗的位置没有紧挨着壁垒,可仅凭溢散到磐门里的气息,居然就让神国力量有涌现的意思,便证明着待在磐门,也有极高的危险。

    街上同酒肆里一般空寂。

    氛围压抑到极致。

    姜望想朝前再走走,让神国力量真正涌现,能看清战场的模样。

    裴皆然和有玄都没在,很可能也在那里。

    想证实裴皆然的安危是一回事,若能再借此汲取一些养分,能让自己不那么虚,当然是更好的事情。

    毕竟甘露神符没剩下几张,自身强大才是关键。

    有机会就得牢牢把握住。

    但在肆虐的气息面前,姜望刚刚迈步,就差点跌倒。

    刚要让小鱼搀扶自己,便有一道剑气忽然呈现,幸而小鱼反应及时,猛地拽住姜望,把他扯回了酒肆里,姜望心里清楚得很,但身体很迟钝,直接脸着地,摔在了地板上。

第七十七章 暮凉年(六)

    微微细雨如丝如缕的笼罩着磐门。

    街面残雪将尽。

    黄沙和细雨碰撞,窣窣作响。

    整个街道弥漫着凄凉的氛围。

    褚春秋在雨雾里行走,他谨慎地注意着四周。

    “阁下是渐离者?”

    “但渐离者应该没胆来刺杀我。”

    “奈何海生乱,出现六只妖王,磐门在风雨里摇摇欲坠,你该清楚在此时刺杀我的后果。”

    褚春秋说了很多,却没有任何回响。

    忽地,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微沉,说道:“山泽部众......若是你们,倒是很合理了,莫非阁下便是山泽首领?”

    魏先生戴着仙鹤样式的面具,自某处屋顶出现,淡然说道:“杀你何须首领亲至。”

    他没有半点想伪装的意思,毕竟得隐藏相貌,山泽的藏匿法门便是最大的佐证,也没有必要再伪装身份。

    虽然不管成功与否,山泽肯定会被大肆围剿,但这是能杀死褚春秋必然付出的代价,魏先生会尽量做好妥善安排,这次机会是偶然,但行动是有谋划的。

    只因谋划的时间很短,难免会有疏漏,可魏先生依旧想赌一把。

    酒肆里,姜望惨兮兮地被小鱼扶起,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凝视着街上那道身影以及只能听得到声音的第二个人,若行刺者来自山泽,那么按照山泽以往的作风,街上的人很可能出自青玄署。

    他很好奇,这是怎样一场戏。

    仅是睡了一觉,磐门就变了天。

    姜望当然明白是跟那位前辈在奈何海斩杀当世第一妖王元神的事情有关,但妖怪的反应速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按他原本的想法,奈何海里的妖怪哪怕感知到第一妖王气息的消散,也得多次证实才敢有动作,姜望总觉得这里面有别的问题。

    磐门出事,青玄署来人降妖除魔,很正常,可山泽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想到裴皆然曾说,顾景风在磐门,若是刻意早有安排,他们又是怎么提前知道奈何海会生乱的?

    姜望怎么也想不到,一切都只是凑巧。

    有时候再多谋划都抵不过巧合二字。

    “若非山泽首领,够胆来杀我的,便只有那个什么魏先生了吧。”

    褚春秋冷笑道:“你们山泽就会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么用假名,要么就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称谓,时至今日,青玄署确实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山泽重要成员,但只是青玄署没有把更多精力浪费在你们身上,真要说起来,青玄署可并非对你们山泽一无所知。”

    魏先生才是真的不想浪费精力,便随口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对山泽了解多少。”

    话落,他手里多了一把剑。

    有雷霆乍起,其身形顷刻消失,紧跟着便已出现在褚春秋面前,持剑下劈。

    但褚春秋早有防备,毕竟前面已经有过一次短暂交手,魏先生是武夫,在宗师境,褚春秋猜想或不止如此,否则哪来的胆子敢杀他?

    正因怀疑魏先生很强,褚春秋自不会轻易让其近身,在雷霆乍起的瞬间,他便已做出反应,等魏先生来到面前时,他便也在差之毫厘间绕至魏先生身侧,黄庭炁蓄势待发,大范围向外涌出。

    哪怕魏先生及时换路侧斩,但一瞬间鼓荡的黄庭炁,仿佛形成屏障,在新力刚生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刺破黄庭炁,只能借着爆涌而来的气息飞速后撤。

    “整个隋国,同境里能赢我的不足三人,你就算仗着体魄优势,但无法真正接近我,也是白搭,你此刻来杀我应是临时起意吧,可别说什么自信能杀我,徒惹我发笑。”

    “或许是恰巧在磐门,又或是别的原因,但正好我离开神都,到了磐门,你没有时间筹谋更强的力量,又不愿放弃机会,我只能说,这并非是你杀我的机会,而是你会命丧于此的愚蠢决定。”

    褚春秋挥舞着剑,就像孩童乱耍,在他眼里仿佛没有魏先生,青玄署首尊,神都位高权重的大物,隋国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自有属于他的傲气。

    魏先生当然没有自信能杀褚春秋,他只是想尽可能的杀,山泽针对青玄署又非一日两日的事情,刺杀首尊也不会影响到别的。

    相比于神都正式介入的威胁,魏先生相信,按照褚春秋的脾性,哪怕没将其杀死,山泽也至多被青玄署围剿,或许力度会更强,但同样是山泽反杀青玄署镇妖使的机会,就看谁更皮实了。

    若此举会对山泽有致命打击,再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魏先生也得踌躇三四,虽更多有赌的成分,但也自然有利有弊,世间哪有完美法。

    想要最大概率的杀死褚春秋,唯有近身。

    要让距离没有距离。

    魏先生直接纵身跃起,武夫气血疯涌,落地的瞬间,把街面青石板震得粉碎,好似一座山撞来,让褚春秋下意识闪避,但魏先生逮到机会,脚尖轻点地面,再次欺身而上,身形如风,急速迫近褚春秋。

    正在魏先生接触到褚春秋的瞬间,后者的身影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是在魏先生的上空,手肘向下猛击,而魏先生竟很刁钻的扭转腰身,挥剑砸中褚春秋的手臂。

    被武夫的剑砸中,非同小可,褚春秋面色骤变。

    紧跟着魏先生手掌拍地,顺势朝着倒飞向侧面的褚春秋追去,而褚春秋忍着痛,黄庭炁自脚掌迸溅,又让魏先生反向倒飞回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在意颤抖的左臂,右手持剑,夜空里雾气卷积着,很快便形成一场风暴,摧枯拉朽般破坏着整条街。

    两侧店铺门板皆被掀起,木屑满天飞,幸而他们目前距离姜望所在的酒肆没有很近,等风暴来袭时,威力已大大减弱,小鱼凭借着武夫的体魄,挡在姜望面前,方才没有被波及。

    是因风暴的大多数力量都被魏先生抵消,仙鹤形式的面具无损,但青衫却变得残破不堪,甚至右腿裤脚都被粉碎,脚上的草鞋也消失不见,模样可谓极其狼狈。

    姜望没有猜测两者最终谁胜谁负,而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鱼已入武夫第四境!

    他再次对小鱼的资质有了更深的领会。

    果然是有机会问鼎武道巅峰的天才。

    复仇的问题另说,他确该尽心培养小鱼,否则就太暴殄天物了。

    “公子,我觉得咱们得躲远点。”

    姜望微笑道:“无碍,只是下次别再挡我身前了,你家公子可是很强的。”

    小鱼当然知晓自家公子很强,但想到前不久公子脸着地摔趴的画面,她便忧心忡忡,公子很强是一回事,可有时候确实显得很弱,看来公子有病是真的,不是装的。

    她照顾姜望起居,自然最清楚姜望虚得很,然而在姜望第一次展露力量后,她以为公子是在藏拙,可后来一桩桩事发生,让她又很怀疑,公子强是真的强,但虚也是真的虚。

    虽然很难理解这两件事是怎么并存的,可事实终归无法骗人。

    她只能再谨慎些,盯着街上的两人,防止意外发生。

    褚春秋面色平静,但眼眸里有一抹狠色稍纵即逝,哪怕黄庭炁很快便治愈了手臂,魏先生差点近身重伤他也是事实,这是褚春秋无法容忍的结果。

    “没有下一次了。”

    看着模样狼狈地魏先生,褚春秋清楚知道,对方没有受到实质伤害,魏先生的体魄在他看来仅次于神都武神祠里的那位尊者,他得全力以赴才能将其体魄击溃。

    修士有着层出不穷的神通,但若没能击溃武夫的体魄,便也只是花架子。

    别说武夫近距离的破坏力极强,修士自身的防御相比武夫而言可谓不堪一击,有黄庭炁防护尚且能抵挡,可只要被武夫抓住空子,便能瞬间扭转战局。

    因此修士得拥有更强的力量才能压制武夫,否则只能躲。

    在躲不掉,武夫也没办法近身的情况下,就是纯粹看谁耗得过谁,但武夫的耐力肯定要胜过修士。

    褚春秋想着这些,主动出击,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魏先生微微喘着气,尽可能捕捉褚春秋会出现的位置,蓦地挥剑扫向身后,褚春秋的确出现在那里,但他却直接一脚踩在魏先生的剑上,属于澡雪境巅峰修士的黄庭炁险些把剑踩断。

    虽然魏先生的剑材质很高,可事实上,褚春秋是可以踩断这把剑的,只是他没有那么做,反而借力把魏先生压得难以动弹,并且笔直的挥剑斩向魏先生的脑袋。

    而压制是短暂的,褚春秋仅是在找能一击必杀的时机。

    魏先生在最后关头挣脱,毫无形象的就地翻滚,同时也抓住时机,再次弹跳起步,扑向褚春秋。

    但褚春秋眸子微凝,夜空里忽地降下雷霆。

    狂乱的气息溅射而出,街道浓烟滚滚,小鱼第一时间就想护住姜望,却被早有防备的姜望躲开,直面迎接那股气息,虚弱的姜望在这一刻消失不见,随着神国力量的涌现,他觉得自己很行。

    反手把小鱼拽到自己身后,姜望挥手便把剩余的气息拍散。

第七十八章 暮凉年(七)

    街道已变得惨不忍睹。

    微微细雨成了暴雨倾盆。

    褚春秋和魏先生相隔约五十丈距离,后者的狼狈不提,前者胸前衣裳染血,平静且白净的面庞此刻已是显得狰狞,前面刚说没有下一次,下一次便来了。

    虽然是他故意接近的魏先生,但结果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很生气。

    褚春秋伸手,剑锋震颤着掠出。

    魏先生一拳将飞剑砸落,但飞剑落地的瞬间又自下而上刺出,魏先生或左右腾挪,或直接硬撼,却是短时间与飞剑纠缠不清。

    姜望注视着那副画面,小鱼忽然说道:“真好看啊。”

    “嗯?”姜望满脸茫然。

    小鱼指向夜空,姜望抬眸看去,是一片花瓣,虽然很蔫,却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仿若微小极光呈现于磐门上空。

    它出现的很突兀,正厮杀着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

    紧跟着那片花瓣坠入奈何海。

    但姜望的视线没有始终都在花瓣上,因磐门街道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是一位姑娘,来得同样很突兀。

    她穿着红衣,有玉冠束着长发,面容柔美,肤色白皙如刚剥壳的鸡蛋,右侧脸颊隐现小酒窝,抛开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可爱,但她手里握着一把剑。

    剑鞘很细长,呈青色,以此可以想象剑身的纤细,而剑柄要比一般剑器的剑柄稍长一些,除此之外,便没有太多花哨之处,但姜望能从这把剑里感受到极强盛的气息。

    褚春秋也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红衣姑娘,他眉头微皱,明明感知出来者境界很弱,却莫名有凛冽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升起警惕心。

    他不认得红衣姑娘,但仍是把飞剑召回,沉声说道:“山泽的人?”

    魏先生反而愣了一下,以为是梁小悠赶了过来,毕竟行动前,只通知了一个人,可回头却发现是一位陌生的姑娘,那位红衣姑娘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很有礼貌的称呼道:“魏先生。”

    “你......”魏先生想问你是谁,但褚春秋因红衣姑娘的称呼,已认定对方的身份,当即冷笑道:“原来你也找了帮手,姓魏的,若是帮手,却没有让她早早露面,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是觉得没有能杀我的机会,才破罐子破摔,以为二打一能多些胜算?”

    红衣姑娘带给他的压迫感是来自其手里的剑,要么是剑器锋芒难以掩饰,只藏拙己身,要么是一把曾属于陨落大物的剑。

    既然红衣姑娘很陌生,褚春秋当然很难相信这是一位与他同境的大修士。

    澡雪境尚可因低调不为人知,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想藏,也起码得先被世人知晓,藏匿何郎将可是举隋国大物之力,怎么可能再有第二个?

    而且褚春秋看得出来,红衣姑娘是真的年轻,并非返璞归真的老家伙。

    若有早年间就隐世的老怪物,小一辈不识也就算了,如此年轻的澡雪境巅峰,更藏匿到连他都不知晓,除非有人帮红衣姑娘遮掩天机。

    但隋国大物里能做到的人只有帝师,还得是有其他大物帮忙的情况下才能彻底将天机遮掩,又何况是山泽部众?

    合理推测,红衣姑娘只是很幸运的拥有一把曾经陨落大物的佩剑,这种事便是很常见了,毕竟大物陨落,也不是啥都不剩。

    魏先生沉默不语。

    想着莫非是梁小悠的伪装?

    这是山泽最擅长的事情。

    魏先生能藏匿的更高深,但其实也无法看穿山泽其他人的伪装,武夫的身份是一回事,而修士的话,除非两者实力相差极为悬殊,才能看出一点破绽,否则山泽藏匿之法便是完美的。

    据他所知,梁小悠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褚春秋是能看穿其伪装的,那么梁小悠的真实面貌就会暴露,可看褚春秋的意思,好像没发现什么问题?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衣姑娘知晓他是魏先生,那么是梁小悠的可能性就极大,哪怕这里面存在着很多问题,但魏先生来不及细想,低声劝阻她赶快离开。

    红衣姑娘不为所动,更是朝着褚春秋走去。

    “这次我跑这么远,在磐门耐心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有趣的事情,怎能轻易就离开。”

    她自顾自说着,像是完全没把褚春秋放在眼里。

    褚春秋只是静静看着她。

    但奈何海里忽然又有海浪惊起,有极光直冲天际,妖气更盛,在剑神和程颜面前,是身披黑袍,满头银丝,肩悬锁链,表情极为凶恶,身高百丈的妖王!

    其妖气相比前面那六只妖王,俨然不在一个层面。

    黑袍妖王指尖有一片花瓣,但在妖王的身躯面前,那片花瓣难以目视。

    被极光吸引到视线的姜望,反而很清楚看到了那片花瓣,他意识到问题,那片花瓣在磐门出现的很突兀,刚刚坠入奈何海,便有更强的妖王露面,很难说这两者没有关系。

    西覃奈何海的雅苑里,陆司首在与王淳圣的闲谈中,渐渐恢复了些精神,但注意到磐门那边的情况,他很意外的说道:“你竟用暮凉年引出了判官?”

    判官是澡雪境巅峰妖王里公认的最强,陆司首在其面前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在认知里,世间只有一个判官。

    而判官曾是神只,与白菻不同,白菻是拥有神只的血脉,属于后裔,但判官原本就是神只。

    跟在仙人旁侧的神只。

    堕落为妖的判官没有变得更强,而是更弱了,否则真正的神只,哪会只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

    但不管判官是更强还是更弱,澡雪以上的大物不出,没人能轻易制伏祂。

    王淳圣平静说道:“若能以暮凉年,让隋国剑神或执剑者陨落,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陆司首问道:“可奈何海只是在表明态度,就算判官露面,也不会想跟隋国更巅峰的大物交恶吧?镇压奈何海的第一妖王,别管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么多年都证实着没想踏足隋覃。”

    王淳圣说道:“奈何海生乱是有原因的,错在隋国,又有三只妖王被执剑者斩杀,奈何海从表明态度到想让隋国给出态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仅仅推波助澜,结果会怎么样,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陆司首释然道:“仅凭一片暮凉年,便让磐门之乱更盛,隋国也找不到理由发难,哪怕最终息事宁人,但能看到这场戏,便也值了。”

    ......

    褚春秋凝视着那副画面,磐门外的夜空已如同火海。

    “我没兴趣再陪你们闹下去了。”

    山泽首领未出,仅是魏先生,就让他很没面子,恰逢判官的露面,若再被缠住,磐门将危矣。

    他是青玄署首尊,磐门是与西覃接洽的重地,既身在此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磐门被淹没。

    魏先生也萌生退意。

    判官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若磐门消失,隋国通往西覃的奈何桥也将会封闭,虽然真的到最后关头,神都肯定会有大物降临,但也意味着魏先生再没有任何能杀死褚春秋的机会。

    何况磐门里普通百姓再少,也有数百人,每一种情况都是魏先生此刻必须撤离的原因。

    而褚春秋没打算让他离开。

    毫无保留的全力以赴,将得黄庭炁尽数贯入飞剑,并从外界再搬运海量的炁,整个磐门在汹涌气流间摇摇欲坠,魏先生体魄再是强悍,面对这一剑,也不会毫发无损。

    澡雪境巅峰修士的意识已同炁相融,恢复黄庭炁的速度更是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快数倍,只要能让魏先生的体魄受到伤害,褚春秋便有六成把握将其杀死。

    前面他尚且想留着些力气降妖除魔,但判官的出现,让他彻底没了这种念头。

    飞剑由他意识驱策,魏先生是躲不掉的,只能硬接。

    看着挡住魏先生正朝他走来的红衣姑娘,褚春秋径直出剑。

    但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的是,红衣姑娘在褚春秋剑出后,突然说了一句话,“你打不到我。”

    这姑娘脑袋好像有什么问题?

    她没有躲,依旧往前慢行,除非褚春秋眼瞎,否则怎么可能打不到?

    而且堂堂澡雪境巅峰大修士,真是眼瞎的话,也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毕竟修士看人,不是只能用眼睛。

    有红衣姑娘挡在前面,魏先生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红衣姑娘的种种行为让他已经很确信绝非是梁小悠伪装的,但红衣姑娘认得他是事实,而且好像也是来帮他的,魏先生做不到将其抛弃,独自逃跑。

    他以最快速度想帮红衣姑娘拦截褚春秋的剑。

    可更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褚春秋的飞剑已至红衣姑娘面前,却莫名其妙的偏移了方位,因魏先生也已不在原地,褚春秋更是惊愕一瞬,导致飞剑与红衣姑娘擦身而过后,飞向更远的距离,很快便没了踪影。

    魏先生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定格在红衣姑娘身侧,表情很震惊。

    酒肆里的姜望,也是满脸茫然。

    咋的?

    褚春秋这么善良?

    都是生死敌人了,说一句你打不到我,就真的故意打不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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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844/ 第一时间欣赏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棠鸿羽所写的《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为转载作品,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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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