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神色一定:“玉儿必须去顺安,大陈能否活下去,甚至日后能否一统九州,全在玉儿此行。”
此言一出,连宇文格都表现出了诧异之色,大陈能否活下去倒是还好理解,毕竟现在北府大军陈兵上阳城下,大陈确实身处亡国边缘。可这跟一统九州有什么关系?
就连宇文玉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重要。
四人纷纷看向男子,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男子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陈还太弱,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大陈现在知道。但荆门李氏不灭,九州就永远不要想着一统。刘峥当年很有希望,但他没有将北府军当成对手看待,所以,他死了。”
“既然先生如此看重李氏,那将玉儿送去顺安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宇文格有些急了,他实在是不舍得将自己的这个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爱女推入险地。
“李氏所盛,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李氏所图,更不是你们可以揣测的。但天下思变,李氏思变,大陈的生机就藏在这一缕变中。将目光放在江北,永远都不要妄想可以一统九州,鼎定天下。”
“陛下放心,玉儿尊我为师,我亦视玉儿为女,我会力保玉儿的生命安全。顺安之行,我会找时间与玉儿详谈要点,我大陈当前最紧急之事还是陈周议和不是吗?”
听得男子会力保宇文玉的安危,宇文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男子的身份和能量,但男子说保,那自然不会食言,这点宇文格还是信得过的。
“先生请讲”
“依我对李氏的理解,下一步柳清云会与我大陈联合,攻平州府,夺北府北上之路。将晋魏两国的目光吸引到平州府,给北辽袭晋魏腹地的机会。”
“北辽?北辽前些年与刘峥大战三场,连败三场,不得不龟缩至北辽防线与刘峥议和。以北辽的武备,能攻入晋魏腹地?”韩道尘作为陈国丞相,对这等大事也最为敏感。
男子淡淡一笑:“北辽叩边一事哪有那么简单。韩相可知燕辽大战之时,辽国主帅是何人?”
这点小事自然难不住韩道尘。
“当年率先攻克北辽防线的辽国名将穆乌赫。”韩道尘张口道来。
男子抬头看着殿蓬,长叹一口气,似在缅怀着些什么:“是啊,当年第一个攻克北辽防线的穆乌赫,可若不是前朝那些没脑子的王公贵胄选择分兵,就凭穆乌赫手下的那十万乌合之众,凭什么攻得下二十万镇北军驻守的北辽防线?”
前朝迅速崩溃的导火索就是北辽防线的崩溃,二十万镇北军或死或降,以至于前朝再无可用之兵阻挡北方胡地的起义南下。但前朝崩溃的太快了,到后面又演变成了各国混战,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人关注那次辽周之战的真实情况。
如今听起男子诉说着那段被隐没的历史,众人心中除了不解,还有些小激动。
……
大约一千年前,一个名为大周的王朝结束了当时被后人称为春秋乱局的混乱时代,定都燕云,改称盛安,那位想给这个世界带来安平盛世的陈姓开国君主将王朝兵锋所留下过痕迹的土地重新分为九州十三道,以传闻中的九州为之定名,以彰显其天下大同,天下共主的伟大抱负。
但不幸的是在那位陈姓君主刚刚划分好九州十三道之后不到半年,还未来得及大展宏图便在史书上被记为旧伤复发,无疾而终,短短八字,只给后世留下了重重迷雾和茶馆中无数版本的说书小剧。
连年的征战或许给那位皇帝留下了什么隐疾,近三十年的戎马生涯,十六位妃嫔到最后也只是在那位陈姓君主的早年给大周留下了一位皇子三位公主。
作为一个男人,那位皇帝可能是不幸的,但对于此时的大周却又是幸运的,皇位过继没有太多波折,那在史册中不绝如缕的宫闱夺嫡血腥手段没有在这个新生的周王朝出现,继位的皇帝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父亲的遗愿,没有穷兵黩武,没有大兴土木,励精图治,将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能春秋乱局持续的太久,害怕兵戈已经深深刻在百姓的骨子里,加上大周一连出了八位明君,老人常说的那富不过三代终究是没有上演,甚至一反三百年王朝的历史命运,坐了近千年龙椅的陈氏可谓是九州大陆上一个不朽的传说。
大周的朝廷并非皇权独大,而是皇权与相权并立而行,而相权的本质正是那些扎根在大周朝堂里的世家门阀,相当于大周实际上靠的是皇权和世家互相制衡才得以维持。
或许是上天觉得这个世界安稳了太久,开国之初一连八位明君的历史有多辉煌,上天给陈氏开的玩笑就有多大。
连着三位的短命皇帝致使这个传承了千年的大周出现了竟无旁系成年皇族继承大统的尴尬局面,以至于皇族陈氏迫于时势不得不将大权拱手让于外戚。
可皇族外戚同样也是那些世家,皇权与相权的平衡被迅速打破,朝廷里相互制衡的局面变成臣子世家之间的互相倾轧。
在一个相权不低于皇权的大周,居然发生了三日之内连换七位丞相的笑事,便足以想象当年朝堂上的混乱。
终于,所谓的有识之士再也无法忍受如此混乱的朝堂,十六位正六品以上官员联名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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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其打算新立皇叔陈淳为帝的前一夜,上天再一次给这个天下开了一个玩笑——大将军庞海在自家榻上被人刺杀身亡,陈淳连夜逃出盛安城。
短短三日后,大将军庞海死讯传回北辽边境的当晚,驻守在北辽边境的镇北军发生哗变,士兵逃亡,甚至有一位副将率其亲卫逃往北辽国。
得知庞海身故的多位陈氏王族子弟连夜前往镇北军营欲夺取军权更是使得形式愈演愈烈。
那位副将逃往北辽国的当天,北辽王便当机立断,临时以两万侍卫亲军为主力携紧急征募出来的壮勇拼凑出一支十万人马的军队开拔,五日后,这支前锋部队正式陈兵辽周边境。
而这支北辽军队主帅正是穆乌赫。
当年的镇北军在大将军庞海的多年的经营之下,即使军心不稳,但依靠那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防线,守上一段时间总是不难的。
但多年的平静和近千年陈氏王朝的统治滋生了陈氏全族自负无比的性格,争来争去的王族子弟们在迎战这件事上不约而和,即便有几位将军想提出异议但在多位未来的亲王的面前也只得默不作声。
可这些没脑子的王族子弟哪里会统兵?本就军心不定的镇北军在几名王族子弟的分兵之策下被穆乌赫率兵一触即溃。
十万乌合之众,就这么轻松地突破了困扰了北辽国近百年的北辽防线。
也许是天眷九州,就在大周陷入内乱之际,北辽国内同样发生了内乱。待继任的北辽王整顿好国内的诸多事宜,横置在北辽面前的正是那个已经初具一统江北规模的刘燕。
北辽意图打通南下征服九州的出路,刘峥同样也想先剪除后顾之忧,以便自己全力一统江北和南下伐周。
燕辽之战就这么在双方都有意如此的情况下打了起来。
南周历,祥和八年、祥和十一年、祥和十三年,燕辽之间相继爆发了三次大战,但无一例外,三场大战都以燕国大败而告终。
北辽军主帅穆乌赫回国引咎卸职,燕辽二国签订和议,北辽二十年不再窥测中原,而大燕则承诺不越北辽边境一步,燕辽之战,就此结束。
“但很可惜,没有人知道当年穆乌赫所统帅的三十万北辽军大多都是连训练都没超过半年的流民,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实际战力恐怕还不如穆乌赫攻克镇北军时的那十万乌合之众。”
“老师认为,当年燕辽之战,北辽国是故意败的?”宇文玉站在男子身侧,疑惑地问道。
“不然就凭穆乌赫这般战绩,他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北辽王砍得。”
“北辽这般表现就不怕燕军直接打出北辽防线?”
“当年北府以大义逼刘峥北伐,北辽早有预料,更何况,北辽国还有真正的主力在国内驻扎,所以北辽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北辽此举意图又为何啊。”
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宇文玉的脑袋,看得一旁的宇文格直皱眉头。
“北辽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啊,先是以三十万乌合之众练出五万可用之卒,弥补北辽内乱一事的战力损失。其次试探燕军的战力,毕竟当年与北辽军作战的都是刘峥亲率的主力——侍卫亲军。三场连败,坚定燕军上下无敌的信心,再签订和约,打消刘峥后顾之忧,当刘峥南下之时,以战绩来推算南周军队的战力。”
说罢,男子张开双臂,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北辽,同样觊觎着九州沃土啊。”
韩道尘消化着男子的话,迟疑地开口道:“先生认为,北辽有吞并九州的能力?”
男子摇了摇头:“北辽军力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但也不会太强。不然北辽也不会等到现在。最起码,晋魏两国是足以抵挡得住北辽的。”
“北府要我大陈将晋魏两国的目光吸引到平州府,给北辽进攻江北的契机,引北辽入局将削弱江北的实力。这般引外族屠我九州同胞,大周何来的脸面自称天下正统。”韩道尘冷声说着。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格一眼,对韩道尘说道:“若是追究起来,你效忠的这位主君也是外族呢。”
“先生还是说正事吧。”宇文格面色平静地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
男子轻笑一声:“李氏所图,不会如此肤浅。九州如棋,如今坐在棋盘之外的唯有李氏一人。我等棋子要做的就是顺应时势,壮大己身,静待时机。毕竟李氏,也并非全无弱点。”
从平政殿原路返回,看着路上熟悉的景色,柳清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再欣赏一遍。
“公主殿下,那座塔是什么。”柳清云指着那座五层高塔的建筑向宇文玉问道。
上阳苑原本就是世家大族的私家府邸,跟盛京城和顺安城里的皇宫完全没得比,甚至连李氏在荆门的定北侯府都比不过。整座‘皇宫’中,唯一能引起柳清云兴趣的就是那座高塔状的建筑了。
这时代虽然塔状建筑并不出奇,但除了一些宗教派地,朝廷是禁止民间私自建造三层以上高塔的。唯有一些王侯之家才有资格建造五层和七层宝塔,至于九层高塔,自然是只有皇室才有资格建造了。
就连在天江一战之前的荆门李氏,都没有资格在府中造这种五层高塔。
而依秘网所查得的情报,上阳苑原本属于上阳城里一家林姓大族所有,在胡虏南下之时,林族奔逃失败,被胡人截在路上杀了个满门尽灭,财帛也被抢掠一空。
上阳林氏属于商贾之家,家族中也只有一些人断断续续从事着六七品左右的小官。祖上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一部尚书。
更不要说什么王侯的封爵了。
所以这座五层高塔绝非是林氏所造,换言之,造这座五层高塔的就只有如今的陈国皇族宇文氏了。
可被自己老师一番话‘点醒’的宇文玉如今对李氏可是忌惮得很,加上自己手中的夜网屡次折在李氏秘网手中,宇文玉越看越觉得看不透眼前的柳清云。
既然看不透,那就不看。柳清云想知道什么,自己就不告诉他什么。反正逆着对手的想法来总不会错不是。
宇文玉在心里这般想着。
一连问了宇文玉好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回应的柳清云眼神古怪地看向宇文玉,不确定地问道:“该不会是我执意要你入周,你父皇怕你泄露什么秘密,把你舌头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