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各种拜会各种送礼,几个心里没事儿的人可算玩痛快了。而常平则也见怪不怪,他跑运输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有自己老爹手把手教导,带着自己走了一通,到底是方便的多。
但阮天雄却是着实涨了见识,那些做生意的各有各的发财路,那些江湖大佬也不皆是草莽之辈,有的比权贺术还会做生意,有的则儒雅的像个老学究,开口三分笑满脸的和善。若不是知道底细,谁能想到他们手上沾了多少腌臜事儿。
过扬州跟曹家庄的单大川聊了一通,单大川且就留住了阮天雄,又悄悄派人告知了秦功明和赵逢水。这俩人本来挨着都近,往日都跟常家有生意往来,所以免不了经常跟单大川打交道。
仨人都熟的可不就一个阮天雄吗,反正生意人只需一个由头就能聊起来,阮天雄就是他们的由头。聊得多了,别管是臭味相同也好,是意气相投也罢,总之三人现在玩的关系不错。
“真是这么回事儿,不信你去打听,我买来的那个小妾真叫雪儿,你可冤枉死你赵叔了。”赵逢水对着白玉雪一脸的委屈。
看着他那满脸的油腻,有种说不出来的搞笑,而事情在阮天雄之前的致信中也水落石出了,大家放下一切把酒言欢。
秦功明当即跟昆季百货达成了合作,而赵逢水和单大川就更不用说了,三人都没藏私,把自己的关系拿了出来,权当是给阮天雄卖个好,当然了也是给常家卖好,毕竟常家大少爷也在酒桌上坐着呢。在他们三人的助力下,往后的路绝对会顺畅许多。
在扬州待了两天光景,赵逢水就非要拉着他们去高邮住几天。白玉雪看出赵逢水是有话要说,便给阮天雄示意了一下。几人辞别了单大川和秦功明,又去了不远的高邮。
到高邮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赵逢水把阮天雄和白玉雪单独请到屋里,说起霍华的事情,还讲了曾经的来龙去脉:“天雄说他没给你讲,让我自己来说,我……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雪儿,赵叔不是人,这辈子都欠你们白家的。”
白玉雪猛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两人,冷笑道:“赵叔,这倒真是令人意外啊。”
“事已至此,白叔也知道其中利害,但他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不光是为了朋友义气,他也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情……”阮天雄劝道。
这刚刚对他缓和的白玉雪突然柳眉倒立起来,她一把打开阮天雄伸过来的手道:“阮天雄,你究竟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这次又有什么理由?你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她转身摔门而去,只留下阮天雄在那儿一阵的怅然若失。赵逢水在一旁叹了口气:“你不应该啊,看得出来,雪儿是真喜欢你,你瞒她,她肯定伤心。”
“我操,怎么合着我里外不是人了。”阮天雄终于忍不住爆了脏字:“赵老爷,我他妈不全为了你吗?易畅我都认了,还差你这个帮凶吗?你再这样我也走了啊。”
赵逢水一脸的讪笑:“叫赵叔赵叔,咋又叫起赵老爷了,听着生分……你别走,霍华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咱们是生意人不是强盗,就算栽赃陷害也得找到寸节。霍华这么个杂碎尚且还在白叔身边潜伏多时,找到机会有凭有据的才敢动手,咱们不能人性还不如霍华吧。”阮天雄道。
赵逢水点点头:“是啊,你可要稳住,不能冲冠一怒为红颜。雪儿毕竟是女孩子,商场是不见血腥的战场,她明白却又不怎么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儿。”
“大家分别在两地经商,实在太难钳制,不易找到下手的机会。况且都是明面生意,咱们就是想找契机,霍华也会小心提防。”阮天雄道。
赵逢水却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白家初遭大变刚刚易主,霍华肯定缺钱。而昆季百货正要做大,且又要涉猎船运,说不定正是个天赐良机。”
赵逢水家世代经商,但后来他爹身体不好,交给他掌家之后也曾有几个对手挑战,并动了心思想要趁机吞并。赵逢水当时毕竟年轻,生意遭受打击,连战连败丢城失地,他爹急的吐了血,本来是重病缠身,到最后更成了卧床不起。
赵逢水那个恨啊,卧薪尝胆隐忍不发,终是抓到机会摧枯拉朽般的收复失地,从此攻城略地大展宏图。自然,他很能等,也很能忍,更能把握机会。
赵逢水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对霍华这种人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得一棍子抡死才踏实,根本不能留给他喘气的机会,否则是后患无穷。我想想,你也想想,加上你易伯伯咱们三家谋定而动共同出击。想要让他败落,任咱们揉捏,就必须到苏州地界上跟他打擂,否则他元气不伤根基不动终是无效,这不是个小事情。”
“嗯,易伯伯把九江经营的如铁桶一般,赵叔您也是独霸高邮再无敌手,有事儿你俩多拿主意。”阮天雄虚心道。
赵逢水摆摆手:“对待坏人一定要够狠,切不能妇人之仁,其实天雄,雪儿说的也没错,若是当时是我,他敢在江宁府现身,我说不定就把他做了!”
说着赵逢水伸出手刀做了个斩的动作,但他胖胖的脸上依然笑的和蔼克勤,眼睛眯着,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只是配上这话,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阮天雄却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害人终害己,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做不得,人无论何时何地何处境,都要守住自己的道,有些脏事儿沾上了一辈子都洗不清,”
赵逢水没再说什么,毕竟鼠有鼠道猫有猫途,有时多说无益。可阮天雄突然问道:“赵叔您曾经的对手现在都过得怎样?”
“应该还不错吧,我每年都给他们烧纸,算是有钱花。”赵逢水道。
“都死了?”
“嗯,”赵逢水淡淡的答道:“都说商场如战场,可战场之上坑杀俘虏会激起死战,斩杀败将有损名望。政场上更是以相互妥协为主,谁会真正的赶尽杀绝?成王败寇祸灭九族的事情也只有造反时才会出现。可咱们商场之上,面对对手却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商道,本就如一场帝王之道。”
赵逢水说这推开了屋子的后窗,窗外是后花园的美景。即便已然入秋,却依然那么青青绿绿百花齐放,奇花异草四散香气。赵逢水突然问道:“这些花感觉如何?知道为什么开的这么盛吗?”
“为何?”
“成功的路上不可能没有敌手,而只有把敌人放在眼前埋在脚下,才能真正睡个踏实。天雄,妇人之仁要不得。”赵逢水突然扭头笑道,但那笑容在灯映下却显得那么阴冷,让阮天雄不禁打了个恶寒。
阮天雄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话未出口却在心中默道:这绝不是我要守的道。
江宁府南京城的官码头上来了一艘大船,日本商人山田一木前来相迎。船靠岸后上面下来了几个日本人,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一身西装笔挺个子不高身材却很是魁梧,短短的胡茬微微泛白更显那一脸的严肃。他正是山田一木今天相迎的贵客,横滨正金银行松江府的经理长谷川正成。
松江府而今时常被唤作上海,相传洋人当年开埠时不准入城,传道者初来乍到常与渔民和船夫为伴。这些人哪里听得懂洋话,洋人也听不懂他们说话,于是下海打渔被洋人说出来就发音成了上海。
也有人说郏亶的《水利书》上就有上海镇,地理位置也差不多,那么说宋朝就该有这名字了。还有人说元人设上海县,到了大清同样设上海县,后来还有了个所辖很大的上海道。
别管哪种说法,是机缘巧合也好,是各有各理也罢,姑且不提。反正也是最近上海这个名字才算叫响的,说的还是年轻人居多,老点的还是称沪和申,这俩说法便是更有来头了,在这儿姑且也不提。
横滨正金银行自二十多年前成立后,一直在不断扩张。他们与许多洋人一样看好松江府这块儿地,便是于十五年前便在松江设立了第一家中国的分行,现如今已经遍布全国诸多大城市。自然,松江的正金银行是全国魁首,堪为总部之用。
做洋行的免不了要跟银行打交道,巴结好掌管大量财富的银行是必然的。其实当山田一木接到电报的时候也是有点懵,自己一家小小的洋行,在日方力量较为薄弱的南京城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而军政两方背景深厚的横滨正金银行中国总行的经理为啥会来南京,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呢?
可不管怎么样,这应该都是好事儿,或许要在江宁府开分行了?或许想请自己去主事?山田一木的心中充满了幻想,他迎了上去行了个晚辈礼:“长谷川阁下,您旅途辛苦了。”
“山田,”长谷川正成微微鞠躬,随后道:“正好有回松江的船,我即刻返程,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此事之后,我必有重谢。”
长谷川正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说罢还真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留下了一地的行李,还摆手不让山田相送。山田一木这时候才真是懵,这是搞个球蛋啊。
码头上就仅剩下了两个日本女人,一个欧巴桑看起来好似佣人的模样,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另外就是个长相秀丽的年轻女子。突然那包裹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泣之声,这让山田一木更加疑惑万分,直至女人开口才打破了尴尬:“山田样,请问顾敬亭在哪儿?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找他?”
山田一木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他突然想到了顾敬亭留学日本,又仅半年时间就被赶出校园跟他一并倒起了货物。当时就是为了女人,难道这孩子…………这货有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