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为啥气不顺,这话还得往前倒腾。半个时辰前,西龙王家来了几个府署衙门的差人,话说得虽然客气,也没上镣铐肘夹却还是把西龙王带走了,言称是要带回去调查点事儿。
小白龙跟着也去了,却知大老爷在午休,明日再办公,今天西龙王便被暂押班房。四霸天哪个不是人物字号,要是让人知道被抓了,还在班房里过了夜,并没前脚进去后脚出来,对名声的损失可不是一丁半点。
小白龙这不赶紧回家取钱,欲上下打点一番,先明白咋回事儿再看看能不能把人先捞出来。可这刚一回家就得知白玉雪走了,白玉雪三人现在身缠官司,一个两个溜出去玩有可能,但绝不会三个人一起出去还行色匆匆。这分明就是逃离,还是不辞而别,估计是阮天雄找上门来了。
小白龙想不明白,三人待在家里是如何得知阮天雄的消息,或者说阮天雄又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呢?是家里有内奸,还是机缘巧合。此刻他是心烦意乱,却又有一丝松快,起码不用再跟义父交代什么了。
今日李金鳞突然提到了白玉雪她们,说实话小白龙以前虽计划有所意外,但想得很简单,就是利用韩翠这个小姑娘的单纯。韩翠上钩,小白龙顺水推舟,本欲继续打小翠这张牌,可朝夕相处下,他却对白玉雪动了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玉雪的美丽是所有的原因。她时而宁静纯洁的好似清晨的露珠一样剔透,偶尔姐妹间的玩闹让小白龙撞见时,她便又如那娇艳欲滴的夏花一样鲜活。
那些琴棋书画的才艺,那吐舌眨眼的顽皮,那一眸一笑的销魂,都勾着小白龙的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小白龙却是更加纠结,他怀着目的而来,看得出来白玉雪很聪明或许会察觉,而他最初言称看上的是小翠,所以他必须压抑自己的倾慕。
今日李金鳞恰巧提起,西龙王便说再过几天就用此砝码做文章。先前自己一直回避的,即便说起也称要步步为营不可着急,实际都是想要保护白玉雪。可是事到如今却再也避不过去了,小白龙还在想辙,甚至想过直接跟义父说明,想来凭自己的面子,义父应该不会再有动这颗棋子的心思了。
现在好了,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可想到小翠说的,关于白玉雪和阮天雄的故交,小白龙还是觉得心中好像扎了一根刺,胸口憋着口气是上不来下不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了,班房中的西龙王已经被安排妥当。正如当时常良他们一样,即便花了钱也不能住的条件太好,否则上司衙门不定啥时候关注了此案来人突查,到时候一看,好家伙,在牢里单人单间有吃有喝软被暖床的,那不得当场炸了锅。
“城忠!”西龙王倒是住的单人间,可里面那杂草木板床让他腰酸背痛,里面的虱子更是咬的他抓狂。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的西龙王早就吃不得苦了:“到底是咋回事,为啥把我关起来,关起来又不审,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小白龙忙劝道:“义父莫要着急,我和金鳞已经去上下疏通了,几位叔伯大人不会置您于不顾的。至于为何把您抓起来,那权因是下码头常家粮仓的事情。”
西龙王眉头微皱,左右四顾随后压低声音道:“找来做事的人被抓住了?”
“没有,就算有,他们也不知道是咱们雇的他们,咱们行事隐秘,绝不至于东窗事发。”小白龙道:“这几人目前不在江宁府,但府署衙门却说抓到了,我想肯定是有人冒名顶替反咬了咱们一口。义父放心,咱们如此行事定能安然无恙,还能反将一军……”
西龙王听着小白龙所说,紧皱的眉头缓缓展开,嘴角带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遇到事情不可怕,正如西龙王现在所想一般,只要有妥善的解决办法就好。这世上有能者自然是事务繁多麻烦不断,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碌碌无为者才会平淡的过着一生。
再说阮天雄,寻到白玉雪等人,让他心情愉悦万分,虽略有担心九头鸟,却听当时他是落于水中也踏实了不少。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跟九头鸟在水里斗过法的,他什么水性阮天雄很是清楚。
“大……大小姐。”阮天雄道。
白玉雪不禁笑了:“行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小姐,叫我白玉雪。”
“白白……”阮天雄一时有点紧张,叫不出口来。
顾敬亭却从外面与柯庸一起回来,他们还带着露秀娘,听到阮天雄说话便调笑道:“天雄,行啊,啥时候学会说英语了,都会拜拜了。”
“胡说啥啊?”阮天雄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随后轻咳一声问道:“对了,你们才落脚,这一大早是干啥去了?”
“找房子啊,柯爷本来看的那几户房子太小。现在局势不明,住在聚宝门外也不够安全,不如到咱们自己的地盘待着踏实。”顾敬亭道。
柯庸接言道:“可不,雄哥你看,你这边现在人可不少了。大王、秀秀、春姑、你还有顾先生,现在又多了三位姑娘,再雇上点人听使唤的,房子可得选大一些的。大王庙附近就有这么一个大宅,本来也觉得太大就没考虑,现在看来刚刚好。今天我就带他们去看了看,还都挺满意的。”
“那是,这房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拾掇拾掇还是不赖的。”顾敬亭道:“稍作修葺,估计有个十天半个月咱们就能住进去了。以后别管来鹘子码头还是去下码头,都会近一些,正巧就在二者中间。”
屋里大家说着话,外面小翠坐在门口直勾勾的发愣。昨天阮天雄虽然说明了来龙去脉,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文公子是坏人。
如果文公子不是坏人,那阮天雄就是在骗她们,他目的何在?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说文公子就是小白龙,而小白龙是坏人?小翠抓着头发,心中乱极了。
正想着眼前却有了一片黑影,小翠抬头看去,面前站着一位身穿公服的男人。那男人身后还站着几个属下,看起来是个小头儿。小翠有点害怕,她摸不准这些人是不是来拿她们的。
“这位姑娘,请问阮天雄和顾敬亭在吗?”为首那人问道。
“在,您稍等我叫他们。”
“有劳。”
公人被迎了进去,这让屋里的几人都有点紧张,不是觉得事情余波未平的,就是白玉雪这样身上背了事儿的。那公人果然是江宁府署衙门的,不过他们却送来了一个令人更加瞠目结舌的消息,上码头仓库经营权和地皮全归了阮天雄所有。朝廷按年收租,每年两万两白银,并在第一年缴纳一万两的保费,这钱还被提前付清了。
阮天雄和顾敬亭还没闹明白,刚给了喜钱送走了差人,权贺术便找上门来了:“阮兄弟,顾先生,你们这不声不响的自己吞下了上码头。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付清了三万两银子,更闹不明白为啥要左右互搏,自己跟自己打架。
前面咱们花了这么多钱,走的大多是我的关系,现在却弃之不用,找了更厉害的门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己拿下上码头,兄弟,你可别说这只是为了除掉我的竞争,用以麻痹我让我放松警惕。若真是这样,你花了这么多钱,还让我花了这么多钱,那我真要道一声‘你太瞧得起我了’。这看来是把我当成十拿九稳,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计划被打乱,权贺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满肚子的怒气就是傻子也能听的出来。阮天雄忙道:“权爷,您这说的是啥话,我也蒙在鼓里呢。”
权贺术见他不似作假,将信将疑道:“你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
权贺术走了,急着去打听。这一刻他乱了分寸,他虽没明摆着要跟阮天雄划清界限,可下码头出了事后,谁也能看到他的疏远。可这次完全没走他的关系便拿下了上码头,他与阮天雄的君子协定也就不定做数了。拿下上码头和火案化险为夷,使得阮天雄深不可测,他一时间也有点摸不清深浅了。自己就算耍赖,强行要阮天雄履约,有深厚背景的阮天雄还能任由他揉捏吗?
到了晚上,阮天雄接到了一封信,那是易畅差人送来的,没有再让左右为难的王查介入其中。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某惭愧,羞为长辈,今夺上码头与天雄,望相助。侠义之辈,切勿因私怨误国事。若有所求,但请直言,易某人当抛家舍业填补。
“这算什么?”阮天雄扔下了信,胸膛气的起伏不定:“我不接受合作,他就硬塞给我?”
顾敬亭却拿起来信乐呵呵的看着:“要不人家都说革命党疯狂呢,也不知道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早先咱小时候是那些书生闹腾,再后来是帮派绿林的闹腾,现在就是商人也站在了革命党这边。天雄,你说是不是大清不得民心要完了?
这不是什么天命,也不是什么鞑子当权。虽说满正汉副,可汉人真想做事,上司无能能压得住?说到底就是官制有问题,真要想改革就得大刀阔斧,不破不立。都这个时候,还瞻前顾后的,要不人家列强骑在咱头上拉屎呢。现如今满汉泾渭不分,正是趁乱重整的好时候,朝廷依然无动于衷稍有改动也阻力重重。自己不改革,就得人家来革命了,大清糊涂啊。”
“谁问你这个了。”阮天雄白了他一眼:“大清亡不亡咱们这些草民说了又不算,甭管谁上台都是国人,我是说咱们拿上码头该怎么办?”
顾敬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拿着手指头杵着阮天雄的脑袋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这可是大儒说的,也是我们姓顾的。”
“你能不能听得懂人话,有问有答才是说话。”
“既来之则安之,人家给了你就受着呗。帮不帮他办事,就是咱们的事情了。”
阮天雄惊道:“你是说……可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办事总不太好,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
“你这个人呐,鬼的时候比谁都鬼,愚的时候比谁都愚。”顾敬亭摇头道:“这又不是他给你的,是朝廷给你的,你能拒绝?这种硬塞的买卖又不是你情我愿,凭啥感恩戴德帮他办事。再说就是你现在想给他办,他还不敢呢。就易畅这怕死的性格,我估摸着现在你骤然答应,他也会认为你想举报他从而立功。所以且能安稳一段时间,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商家联合抵制的事情吧。”
“也好。”
半月后南京城夫子庙,白玉雪跑在前面:“天雄,你快点,就要挤不进去了,你怎么慢悠悠的。小翠,姨娘,你们也快跟上啊。”
“哎哎哎,你慢点,慢着点,别出了汗闪着。”阮天雄叫着。他这浑身上下包裹都快挂满了,全都是白玉雪买的。什么手镯戒指小耳环,玩偶娃娃花发簪,成套的胭脂成匹的布。对于他来说,陪女孩子逛街,在某种意义上真比扛两三袋粮食都累。
白玉雪恢复了健康,此刻正跟着锣鼓点往人群里挤,热闹所在的到底是怎样的卖艺人。即便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少女心性,有了安定的环境,现在病好利索了,又是被困了这么久,本就活泼的她再度恢复了往日鲜活的样子。
“你看这俩人一点也不生分了,多么金童玉女啊。”露秀娘道。
小翠点了点头,但看到此幕心中反而更想文公子了,她可不喜欢别人说什么小白龙。柯庸在旁边很狗腿的搭讪道:“可不,雄哥有本事,雪儿姑娘天姿国色,这可不就是郎才女貌吗?对了,秀娘,那啥,你怎么不买点胭脂水粉啥的,我付账。”
“我一个未亡人打扮什么,去去去,别离我这么近。”露秀娘道。面对柯庸她再也不用含着小心,实际上她还真不怎么讨厌柯庸,只是难忘白敏恒的音容样貌,更不想找个地痞无赖一起走下半辈子。
“我说我的大小姐,咱不是来逛家具的吗?你怎么跑着跑着来夫子庙了,咱该去吉祥街啊,你弄得南辕北辙的。”阮天雄道。
白玉雪伸手垫着脚扭着阮天雄的耳朵,娇嗔道:“哼,怎么,陪我逛一会儿就烦了?”
“疼疼疼,不敢不敢。”阮天雄一改往日正经,一脸谄媚道。
旁边看卖艺的朝他们轻嘘道:“小两口回家打去,别在这儿闹腾。”
两人登时脸就红了,白玉雪松了手,阮天雄也是低着头。两人默默出去,白玉雪只觉得在自己的声音像只蚊子一样小,两颊也红的发烫:“那……那咱快去看家具吧,也好尽快搬进去。大王庙那边的新家都整修好了,光空着也不是回事。”
“嗯。”
得亏这时候没人多嘴,否则这俩人聊得便更像是男女主人了。两人在前面走着,后面的人跟着,他们穿过贡院西街一路往北走,说着聊着渐渐地就没了刚才的不好意思。
从靠近钟山书院的太平巷到北边的吉祥街这一条街道,最近几年逐渐繁荣了起来,与夫子庙周围多是娱乐杂耍酒肆茶馆,各种摆摊设点卖些便宜的东西不同,往北走的这一条道就是各种座商店铺居多了。
这条长路由四条街道组成,听闻最近衙门准备把它们连起来起名叫太平街。阮天雄他们刚到正左右寻摸,还没来得及进店挑选呢,就被一帮人拦住了去路。
有阮天雄在身边,白玉雪并不怎么害怕,把玲珑身躯往他背后一藏便是无比踏实。眼前这些人显然不是地痞流氓而是一群商人,看起来一个个那身材那岁数,有的胖的走路都喘,估计动手是不可能了。
其实就是动手也不怕,当年在桃源城阮天雄面对一帮大少带的诸多打手都能保自己周全,白玉雪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就听身后柯庸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嗯”,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混混无赖,斜着膀子吊着眼睛就围了上来,挡在了阮天雄身前,把他们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