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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瀛剑诀全文阅读

作者:谭漠雪     龙瀛剑诀txt下载     龙瀛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天现异象

    繁星满布于夜空,夜幕笼罩着大地。洛阳以东的九山,山路并未经过人工铺整,却很神奇的,在陡峭难行的半山腰处,以木材搭建了一座高三层三丈、状六角之形的观星楼。观星楼的门窗梁柱都被漆成朱红色,每一面墙壁均在正中大开窗户,六面相通,以便观星。

    一个全身上下、从头至脚都罩在玄黑色大袍子里的人,正攀登在九山上。此人头发耳鼻皆掩于黑袍之内,只在眼珠处挖了两个小洞。黑袍人身后丈余处,紧紧地跟着一个身着素白色衣衫,样貌姣好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行走之时仍是躬身弯腰,态度很是恭敬。

    黑袍人与白衣女子从底层楼梯直上至观星楼的顶层之后,白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黑袍人身后。

    第三层楼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供桌,高台上已插好香烛,各色瓜果陈列于高台之下的左右两侧,中间却是空空如也,未摆放任何物品。桌面边缘处另放着一把四尺长剑,长剑旁则是一个浅浅的金盆。盆内盛装着闪耀着嫩绿色流光的液体,不知为何物。供桌的后方,临窗悬挂着一大片雪白色的丝绸,夜风呼呼地直灌入楼内,吹得丝绸不住地摇曳飞舞。

    黑袍人右手微扬,香烛立刻燃起,火焰在大风中不住抖动,却始终不灭。

    黑袍人望向窗外的点点星空,观测良久后,道:“紫微星移,天现异象。郭旭扬,你如何入局?又如何破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突然,他拔出桌上的长剑,剑尖在金盆的液体中一搅,便在那绸缎上写下二十八个字:

    逆龙天命难思量,泽瀛流断水未央。

    星移氤氲玄黄现,神剑出鞘定苍茫。

    薄透轻盈的丝绸随风摆动,利剑划过之处,却无丝毫断裂之迹。丝质品的舞动,亦丝毫不影响黑袍人落剑成字。白色的绸布上,二十八个字写得苍劲有力,闪动着翠绿色的光芒,在黑夜的狂风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此时,那白衣女子跪着移上两步,双臂伸直举过头顶,手掌张开。她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早已一滴滴地滚落而下,全身发抖地拼命吞咽着口水。

    寒光闪过之处,鲜血喷涌而出。黑袍人长剑挑动,鲜血随着剑势溅洒到泛着绿光的白丝之上。绿色的字体,沾染上处子之血之后,眨眼间便成了褐色。而白衣女子的一对断掌,却不偏不倚地落于供桌中央的空位处,同瓜果一般,成为了祭品。

    “占劫。”黑袍人冰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那白衣女子双掌被斩,疼得面部肌肉不住抽搐,布满血丝的双眼已有泪水涌出,一对断了手掌的手臂缩在胸前,却死命地咬紧牙关。她只在手掌离开身体之时,痛苦地呻吟两声,之后便不敢再次发声。

    黑袍人的脑袋罩在黑袍之内,但在凝滞的空气中,白衣女子似乎看到他有一个微扭头的动作。

    那白衣女子立马颤抖着说道:“我……死。”说罢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往楼柱上一撞。随着一声微弱的颈骨折断之声,白衣女子便软趴趴地倒在了木柱之旁。红色的血,染湿了白色的衣。

    黑袍人还剑入鞘,自窗口纵身一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人已稳稳地站立在了观星楼底层的正门前。他的右手再度扬起,整座三层高的观星楼便窜起火光,逐渐被火势所吞没……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行走在前往“雷虎寨”的路上。

    “黄姑娘,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是唐王府中人?”郭旭扬本不是一个多事之人,但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如此关心这位黄姑娘之所在。

    “不是。”黄伊榕的回答简单而明了。

    两人沉寂了一会儿,黄伊榕却开口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郭旭扬赧然笑道:“这是你的私事,我怕惹你不高兴。”

    黄伊榕白了一眼身旁这身形高大的男子,“李英确是唐王府的人,但我不是。我只不过跟他们有些瓜葛罢了。”话音刚落,她便咬起了嘴唇。她不明白平日里少言少语的自己,为何会如此有耐性地向郭旭扬讲解自己的身份?

    郭旭扬会心一笑,点头道:“多谢黄姑娘相告!你带我去‘雷虎寨’,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你只顾着华天高的女儿,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到。”黄伊榕的语调仿佛有些高。

    郭旭扬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嘴巴里塞进了一个烂桃子。当时他在“雷虎寨”中,虽有沿路扫视观察寨中环境,但碍于华敏敏的情面,的确没有细查,甚至连尸首也未曾得见,便被华敏敏拖到了镇上。如今被黄伊榕一番挤兑,他只能打个“哈哈”道:“黄姑娘目光敏锐,在下万万不及。”

    郭旭扬的恭维之词,也不知是否讨得姑娘的欢心。因为,黄伊榕又沉默了。

    郭黄二人返回到“雷虎寨”。

    偌大的寨子依然无半点生机,此时连华敏敏这唯一的生还者也不在寨内。他二人推门而入之后,黄伊榕径直走向后堂,郭旭扬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后面。

    杀人者郭旭扬!

    白色丝绢上赫然留下的,依旧是那干涸着的六个血写大字。

    黄伊榕自腰带内摸出一柄飞刀,抬手间飞刀激射而出,齐齐地划断悬挂在横梁上的白绢。白绢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掏出火折子,整个儿丢在丝绢之上。丝绢遇火立即燃烧,不一会儿,便化成一团灰烬。

    “黄姑娘,你这是……”看着黄伊榕的举动,郭旭扬原本想阻止,但最终还是任由她将丝绢烧尽。

    “我看着不舒服。”黄伊榕蹙眉望着地上的灰渣,“怎么?你还嫌自己被冤枉得不够?还要留着它?”

    “当然不是。”郭旭扬连连摆手。心中却道:“华小姐说要留下这血字来咒骂于我,如今被焚毁,她必定认为是我所为。”他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反正罪名已经背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条。

    “过来。”黄伊榕清亮的声音响起。

    郭旭扬自然而然地跟着过去。他料想黄伊榕此次应是带自己去看她所发现的“线索”。他的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思忖:“原来她来后堂,只是来替我把嫁祸的血字毁掉而已。”

    郭旭扬随着黄伊榕在寨子里弯弯绕绕了好一阵子,最后在一间柴房前停了下来。那日郭旭扬只是跟随华敏敏行至后堂,一路查看下来,发现无一丝打斗的遗留痕迹,心中已有大致的推断。之后他便随华敏敏离去了,这柴房确实未曾到过。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的稻草和一捆捆的柴火,摆满了整个房间。黄伊榕拨开一堆乱草之后,地上显现着两个巴掌大的血字:徐勋。工整的字迹从笔迹上看,似乎与白绢所书血字为同一人。

    想那华敏敏性子急躁,且心中早已被梁上的白绢血字所迷惑,认定自己的亲人均死于郭旭扬之手,所以定未翻看过这间破旧的柴房。而这处几乎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细节,却未能逃过黄伊榕的双眼。

    “我查验过华天高的尸体。他是被利剑斩断头颅,身上无第二处伤痕。”黄伊榕淡淡地说着。

    郭旭扬听在耳里,心中却是感动莫名。被栽赃陷害之人分明只是自己,却让黄伊榕一个姑娘家,为了他去干那“开棺验尸”的肮脏晦气之事。

    郭旭扬向黄伊榕抱拳躬身,道:“黄姑娘,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黄伊榕双颊飞红,咬着红唇将头撇开,“你……别多心。我只是好奇罢了。那日我既与你同行,当然确信你非元凶,所以才好奇,知道吗?”

    郭旭扬心中暗暗发笑,嘴上却道:“是是,在下明白。”他扯开话题道:“只不过,这‘徐勋’二字写在此处,看似隐蔽,实则太过蹊跷且直接。只怕这徐勋,是第二个在下。”他的言外之意是:被他二人查到的“徐勋”此人,极有可能也是别有用心之人手下玩弄的一颗棋子。

    “我当然知道。”黄伊榕又将之前拨开的那一大堆柴草覆盖在了“徐勋”二字之上,替徐勋掩盖住了这个很可能根本就不成立的“杀人罪证”。

    “但目前除了能确定屠寨者武功极强、剑法极高之外,就只剩下这么一条明线了。”黄伊榕顿了顿,道:“我想以你的能耐,应该察觉到,全寨无任何厮斗的迹象。”

    郭旭扬点了点头,“若想揪出真凶,只能先找徐勋。只有进入布局者的棋局当中,才有可能看清真相。”

    黄伊榕薄唇轻抿,“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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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御刀之人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关上柴房门,沿原路返回,行走在“雷虎寨”的九曲回廊之上。

    虽说华天高是个只懂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粗犷汉子,但这回廊却建得颇为雅致,想必是请专人设计修筑的。琉璃瓦、朱红漆,栏板上还雕刻着各种蛟龙兽面。长廊建于人工开挖的绿湖之上,潺潺的流水在两侧缓缓地流动着。

    郭黄二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两人漫步的情形,好似回到了当初在“全清道观”时的绿竹林间。微风拂过,湖水味与花草香扑面而来。郭旭扬微笑道:“想不到‘鬼刀’华天高所建的‘雷虎寨’却这般风雅。”

    黄伊榕乌黑亮泽的发丝随风飘动,她轻轻地吸一口这清新的香气,“是挺好的。”她顿了顿,道:‘徐勋’此人,你也听说过吧?”

    郭旭扬点了点头。

    且说这柴房中血字所写的“徐勋”,原名徐世勣,乃是大魏瓦岗的开国功臣。后被西魏王李密所重用,册封为军师。因他在人前喜欢自称“徐勋”,故久而久之,江湖中人便以此姓名称之。传闻这徐勋自打娘胎以来就从未笑过。虽说他言行乖张,却可推算过去未来,故又被人冠以“不笑军师”的称号。

    徐勋此人,非但能文,而且善武,尤其剑术极佳。但据江湖上对其剑术的传言来判断,以他的武功,想要一夜之间灭“雷虎寨”满门,且一招之内便取了“鬼刀”华天高的项上人头,却是不可能的。

    然而,若像郭旭扬此前所思,倘若徐勋出动“瓦岗寨”的高手,在不经意间群起屠寨,却又完全可以做到。只不过,“瓦岗寨”与“雷虎寨”当无仇怨,且徐勋贵为一国军师,与郭旭扬也素不相识,他又为何要剿灭雷虎寨,嫁祸郭旭扬?

    这其中的重重疑点,只有深入调查,方有可能得到答案。然“大魏瓦岗”在各路反王之中,可谓是极为强盛的一国,且府中的各路豪杰,也均非易与之辈。

    思及此处,郭旭扬便对身旁的黄伊榕沉声说道:“黄姑娘,在下多谢你替我寻到如此重要的线索。但西魏国强兵盛,且徐勋敌我不明,在下一人前往便可。”他的言语之间,已有请黄伊榕莫再跟来的意思。

    “你怕我拖累你?”黄伊榕听罢,立马停下了脚步。略微拔高的语调,让郭旭扬听出了她的不悦。

    郭旭扬忙转身面对黄伊榕,抱拳道:“在下并无此意!我只是……担心你。”一句话说出,他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黄伊榕柳眉微蹙,望着眼前这男子。一袭蓝灰色的圆领窄袖长袍,衣服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在腰间系一条灰色的腰带。黑发束起,将他的五官突显得更为英挺。

    黄伊榕避开他那双同时也正看着自己的深邃的眸子,望向了他背后背着的那柄用白布严实包裹着的,向全天下声称为“龙瀛宝剑”的木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因这柄木剑,而想取你性命的人,只怕不少吧?”

    郭旭扬怔了怔,他未料到黄伊榕此时会突然提起他背着木剑的事情。他正色道:“在下确实少有安宁,正因为此,在下更不希望黄姑娘与我同行。”

    黄伊榕咬着红唇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已树敌太多,若再孤身一人前去西魏,怕是有命去、没命回。”她瞧向郭旭扬的身后,远处的岸边,一朵紫色的花朵正娇艳的绽放着,“那是‘紫袍’。”黄伊榕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柔,“花儿尚且眷恋人间,而你却如此的不惜自己的性命么?”

    郭旭扬扭头,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紫袍”,却未回答。

    黄伊榕咬唇说道:“我不会拖累你的。”说话间,她自白色裙摆内摸出一把刀,隔着两丈的距离,向回廊上的石柱劈出一刀。随着一声轻响,郭旭扬看到石柱上多出一条贯穿石柱的裂缝。石柱只被斩开一个很小的口子,却并无石屑飞溅而出,仿佛整根石柱原本就存在着这么一条缝隙一般。

    黄伊榕露了这一手,郭旭扬瞧在眼里有些吃惊。隔空出刀已是上层功夫,而“刀过无痕”更是刀招中的极致。郭旭扬看向黄伊榕手中的刀,又是一惊,道:“这是……‘涅冰刀’!?”

    这把刀全刀长约一尺半,刀身宽两寸,薄如蝉翼。从刀柄至刀尖,均通彻透明,看似如寒冰水晶、亦如轻纱柔丝,视若无物。故而若挥刀与敌厮斗,其无相无色无触无觉之感,足以令对方伤于无形。

    而此刀更有一奇特之处,便是可与持刀者的内力产生共鸣,达到互增或互减的功效。

    相传此“涅冰刀”采于天山之巅的一块极为稀有的物质,名为“涅冰”。涅冰为天降神物,通体为玄黑色,故“涅冰刀”铸成之后,即为黑色,视之与一般刀剑无异。但涅冰会随着刀主的内力而改变颜色。内力越强,色泽越淡,直至完全通透。即是说,若武功低微、内功不足之人得到此宝刀,因“涅冰刀”会反噬持刀者,故还不如拥有一块废铁。只有内力修为达到极高境界之人,才会与“涅冰刀”产生相互促进的增益。

    郭旭扬虽此前未曾见过此刀,但早有耳闻。他不曾想此稀世神兵,竟然在黄伊榕这年纪轻轻的女子之手。且看她手中所持刀的颜色,已化为晶莹剔透。“涅冰刀”与武者内力相通,足见黄伊榕功力之深。

    郭旭扬心道:“看黄姑娘的年纪,应当刚满二十,却已有如此功力,比我之前预测的还要高。即使我在六年之前,似她这般年龄,也未必如她。她究竟师承何处?她说自己并非‘唐王府’中人,那么她的身世究竟是什么样的?”

    黄伊榕一招过后,将刀复又收入衣摆之中,“我虽不知你是否有‘龙瀛剑’,但我却拿着‘涅冰刀’。现在能否证明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了?”涅冰刀薄而轻盈、透明无色。隐于黄伊榕的长裙之内,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黄伊榕看郭旭扬似乎仍想劝止,又接着补了一句,道:“况且,线索是我发现的。我想去便去,你管不着!”

    郭旭扬苦笑地摇头说道:“好吧,那就有劳黄姑娘为在下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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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林间械斗

    郭黄二人离开“雷虎寨”,又返回到此前郭旭扬与华敏敏吃饭的镇子上。

    郭旭扬瞧了瞧天色:夕阳渐落,红霞满天。他对黄伊榕说道:“黄姑娘,不如在此镇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如何?”

    黄伊榕低垂着眉眼思索了一会儿,道:“今日初五,从此处骑马至瓦岗寨,预计需要三四天的行程,还是尽快将事情解决吧。”

    “我怕你太过劳累。”郭旭扬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立刻住了嘴,神情赧然地低下了头。

    黄伊榕双颊微热,薄唇轻抿,微摇螓首,“我没事。江湖儿女,幕天席地,早已习以为常。晚饭就在路上将就吃些干粮吧。”

    郭旭扬心想:“既然她坚持赶路,便遂了她的愿吧。”他扬声说道:“黄姑娘既有此意,那在下这就去买两匹马来,还请你稍等片刻。”

    黄伊榕点了点头,“我四处逛逛,你快点回来。”

    这个镇子不甚大,今日正巧是个赶集的日子。眼见红日西下,集市上的商贩已陆陆续续地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黄伊榕生怕郭旭扬回来之后,找不着自己,故未敢走远,只在附近随意走走看看。不少小贩看到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身着丝质白裙在闲逛,经过自己的摊位时,都会大声地吆喝招呼,以吸引黄伊榕的注意,希望能在收摊之前,再做一笔大买卖。

    面对摆卖各形各色物品的卖家的热情,黄伊榕则是浅笑摇头婉拒,但最终却在一家首饰铺子前停下了脚步。

    她拿起铺面上的一枚女子束发的金环。此金环从视觉及触感上来判断,当是纯金打造。镂空的金边衔接为一个圆形,正面雕刻成一朵拇指一半大小的茶花形状。

    首饰铺的小贩看到姑娘光顾自己的店铺,乐呵得合不拢嘴,“小姐真是好眼力!我们家祖上三代专门做打造女子饰品的活儿。就您手上的这个金环,那可是我父亲的得意之作!费了好多时间精力才雕得这么精细!不论您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只要配上它,都绝对是艳压群芳!”小贩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儿,“瞧小姐您身娇肉贵的,美人配金环,那绝对错不了!”

    “怎么卖?”黄伊榕打断了小贩的滔滔不绝。

    小贩眼珠子滴溜一转,嘿嘿笑道:“小姐既然看上了我这金环,那就是与它有缘啊!这样吧,我给您算便宜些,就八十两纹银。”

    黄伊榕柳眉轻蹙,此时她听到身后有马蹄之声,回首望去,遥见郭旭扬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手中还拉拽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往自己的方向行来。

    黄伊榕放下手中的束发金环,向郭旭扬走去。

    这下可急坏了卖首饰的小贩,连忙抓着那金环挥舞,扯着嗓子喊道:“哎!小姐,六十两!六十两怎么样?五十两!不能再便宜了!……好吧!四十两亏本卖给你!”

    然而黄伊榕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小贩的喊话,她利索地翻身上马,对郭旭扬淡淡地道:“走吧。”

    郭旭扬望了望商贩,又瞧了瞧黄伊榕,满脸诧异,“黄姑娘,那金环……”

    黄伊榕默不作声,手扬马鞭,一鞭子抽在郭旭扬的坐骑上。马儿吃痛,发足飞奔。

    黄伊榕的举动,让郭旭扬有些许无奈。他只好回头再看那金环一眼,将它的花式形状牢记心中。

    郭旭扬选中的两匹马,乃是小镇上寻到的最好的两匹。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就已经跑出了两百多里地。

    二人纵马疾驰在山林之间。猛地,郭旭扬提拉缰绳,将马勒停。前一刻还在狂奔的骏马,被力道所阻,两条前腿抖动着高高地扬起,立成人形之后,方才能停住。

    黄伊榕因未料到郭旭扬会忽然停止,故马儿前行一段之后,才扭转马头回来,问道:“怎么停下了?”

    “东南方向有打斗之声。”郭旭扬侧耳倾听。

    黄伊榕沉默不语,心中却道:“快马奔驰的情形下,他竟然还能听到远处的打斗之声……”

    “黄姑娘,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既然只是过客,又何必多管闲事?”自己的话音甫落,黄伊榕便轻轻地咬起了红唇。她似乎也管了“郭旭扬”这位过客的很多闲事……

    郭旭扬却未注意到眼前伊人内心泛起的涟漪,正色说道:“现夜色已深,不知是否山匪恶霸对路人行歹毒之事。还是去看一看为好。”

    黄伊榕一声轻叹,“好吧,听你的。”

    两人打马向东南方行出一里之外,黄伊榕才依稀听到刀剑的撞击之声。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跑在前头的郭旭扬,又习惯性地咬起了下唇。她用力地抽打坐骑一鞭子,迎头赶上。

    远远地望见前方的地上已躺着三具女尸,或身首异处、或手臂斩断。尸体下方已化开了三大滩鲜红色的血水。一个面容保养得极好的中年男子,正追赶着一身着淡粉色衣衫的年轻少女。

    那粉衣少女右手持着一对鸳鸯双刀,她在逃命之时,左手亦紧紧地提着一个样貌俊秀、满身伤痕的年轻男子的裤腰带。那男子诺大一条汉子,竟被粉衣少女像拎小鸡似的拎在手里,身子从腰带处弯成两截。看他的情况,似乎是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

    中年男子很快便追上了粉衣少女,掌中运劲,一掌向她后心拍落。

    粉衣少女听声辨位,左手一抛,将那年轻男子抛向两丈开外的地上,身子跟着矮了半截,身高竟变得与一个孩童无异。身形向右后方急掠,避开中年男子那要命的一掌。右手鸯刀已交至左手,避闪之时仍不忘向中年男子的腋下递上一刀。

    中年男子一掌击空不算,反而被粉衣少女抢了主动,当下恼羞成怒,堪堪拍出的一掌却不收势,手臂急旋,向右挥去,“铛”的一声打在鸯刀之上。竟用一只铁掌挡下了粉衣少女锋利无比的鸯刀!

    他二人一个回合下来,那年轻男子的屁股才刚刚落地。

    中年男子毫无停滞,又向粉衣少女的胸口拍出一掌。他的双掌成赤红色,出掌夹带劲风,似是要将粉衣少女毙命于掌下!

    郭旭扬见状,忙长身飞起,足尖在马头上轻轻一点,隔空发出一掌,击在中年男子与粉衣少女中间。伴随着劲道撞击地面而四处迸溅的沙石,那两人皆被郭旭扬强大的掌力连连逼退数步后才能站定。

    郭旭扬落在了那两人身旁,朗声说道:“有话好说,何必取人性命?”

    中年男子见来者武功了得,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喝问:“来者何人?”

    郭旭扬瞥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的一双手掌,“烈焰铁掌、断金碎玉。阁下可是‘宋义王’孟海公?”郭旭扬识得孟海公的身份,只因为他已看出了孟海公所使的武功,乃是他的看家本领“炽元掌”。

    那粉衣少女十分机警,眼见来了救星,立刻大声呼道:“大侠快救命!他要杀我二人!”

    孟海公听罢怒不可遏,“姜羽心,你不过是本王养的一条母狗,今日就算来再多的人,你也照样是死路一条!”他左手手指向天弹出一物。黑色物件向天空疾飞而上,发出一声长啸。看来此啸声是他向四周召集救援的信号。

    黄伊榕慢悠悠地打马过来,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宋义王府,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孟海公乃一方之主、一代枭雄,受万人拥戴。此时却被一介女流之辈出言羞辱,此种窝囊气,他如何受得了?他暴喝一声:“你这婊子也是来找死的么?”

    黄伊榕飞身下马,娇叱一声,“亏你还是个王,嘴巴真臭!”说话间便想向孟海公出掌。

    不料郭旭扬右臂一伸,挡在了黄伊榕的胸前,“黄姑娘,他对你出言不逊,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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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合围之势

    郭旭扬对孟海公抱了抱拳,“宋义王,在下不知你与这位姑娘有何仇怨,但请你看在她年幼无知,你身为藩王,还望莫与她计较,放他们去吧。”他顿了顿,看了身旁的黄伊榕一眼,复道:“除此之外,你要为刚才的言语,向黄姑娘道歉。”

    那粉衣少女姜羽心,个头不高,尚不到郭旭扬的胸口,浓密的齐眉黑发下,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因适才使用轻功及运功打斗,现圆圆的脸蛋正憋得红扑扑的,活泼可爱的样貌,看起来应该只有十三四岁。

    而那被她抛到两丈之外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二岁,面相白净、清秀斯文,然全身伤痕累累、衣衫破烂不堪。被扔到地上之后,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出,应当是被人点了穴道。

    至于“宋义王”孟海公,因其极注重养身之道,故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十多岁。但依江湖传言,他此时当是四十有六,姜羽心与那年轻男子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都及不过他。故而郭旭扬以“长者不计幼者之过”的说辞,让孟海公放这两个小年轻一马,确是说得过去。

    然孟海公听了郭旭扬的话语,却狂笑起来,“你小子当自己是谁?敢对本王指手画脚?告诉你,今日姜羽心和你,都得死!至于这小婊子……”他看向黄伊榕,脸上露出淫邪之意,“长得不错,我倒是可以留她一条小命。嘿嘿,我会让这骚蹄子知道,得罪了本王,会是个什么滋味……”

    听着孟海公的淫秽之词,黄伊榕尚来不及动怒,郭旭扬却已喝出了声:“孟海公!我原敬你是一方君主,想不到却满口的污言秽语。既是如此,出招吧!”他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孟海公首先掌握发起进攻的主动权。

    孟海公两条眉毛皱到了一处,思忖:“这小子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手底下确实有两下子。本王的人还没赶到,贸然出击,怕是于我不利。不如再拖延片刻。”他主意既定,背手而立,道:“哼,你小子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敢来这里充英雄?你可知本王拥兵三十余万,每人吐口唾沫,都可以把你给淹死?”

    黄伊榕又是一声冷笑:“你这么磨磨叽叽的,是在等救兵到来呢?还是怕被他给打死呢?”

    “你这骚娘们儿胡说八道什么!?”被黄伊榕一语道破心机,孟海公一张光滑的脸面涨成了紫红色。虽说他极不情愿与眼前的男子动手,但被一小娘们儿言语讥讽至此,已容不得他不动。他暴喝一声,掌中运劲,一双赤红色的手掌,向郭旭扬打出十成的内力。

    郭旭扬笔直地站定,眼见赤色铁掌拍到,直到孟海公的手掌触碰到自己胸口的衣衫之时,才施展轻功斜斜掠开,极速反转到孟海公的身后,在他的后心重重地拍下一掌。

    孟海公万料不到郭旭扬的闪避速度如此迅捷。自己根本来不及收掌止步,背后已吃了一记。郭旭扬的掌力直透他全身筋脉,让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被掌劲的威压所迫,整个人向前扑出的同时,身体倾斜了过来,面朝地、腿朝天的狠狠地往地上撞去。

    孟海公整张脸在地上摩擦着滑出了三丈开外才渐渐停止。待他满脸混着血水和泥土爬起身来,坐在地上时,立刻连连呕出几口鲜血。

    “我的脸我的脸!”孟海公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自己流血破相的脸庞,咬牙切齿地瞪着郭旭扬,厉声吼道:“你、你、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皇上……”看到孟海公一掌被打成重伤,而他最为在意的那张“脸”,此时更是丑陋不堪,姜羽心这位刚才还被孟海公追杀的小女娃娃,倒是一时慌了心神。

    黄伊榕“噗嗤”笑出声来,一双剪水双瞳笑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儿,“你挺坏的,故意毁了他的脸。”

    看着伊人笑颜如花,郭旭扬惊艳地怔住,跟着黄伊榕摇头痴笑道:“他实在是没有一个藩王该有的样子。”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家,太有失礼数,忙转过头去,对孟海公说道:“我且饶你一命。你也放过这位姑娘和那位少年吧。”

    孟海公尚未出声,姜羽心却“扑通”一声,向郭旭扬跪拜磕头说道:“大侠,求您带我们走吧!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

    郭旭扬快步走过去将姜羽心扶起:“姑娘切莫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姜羽心站起身来,娇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因为害怕而不敢直视正坐在地上运功疗伤、满脸是血的孟海公,双眼已噙出了泪水,“可是,可是……”

    “来了。”黄伊榕自腰间摸出一柄飞刀,夹在手中。

    “是来了。”郭旭扬沉声说道。

    “什么来了?”姜羽心不明就里地问道。

    “宋义王发出的那声长啸起作用了。”郭旭扬说话间,掠至那被抛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跟前,将他一把拽起的同时顺手解了他的穴道。

    那男子穴道得解,刚想道谢,郭旭扬却快他一步说道:“先别说话。”又将他带回至姜羽心的身旁。

    与此同时,黄伊榕飞刀的刀尖,已抵在了孟海公的咽喉处,“走,过去!”她将孟海公扣押着向郭旭扬三人的方向走去。五人又向郭旭扬二人骑来的马匹靠了靠。

    南面的马蹄之声越来越近,透着月光及远处的火光,依稀可见林间奔来数十匹马,马匹后面还跑步跟着一大队的步兵,有百余人。而带领这约两百兵士的,是骑马行在前头的六名身着各色衣衫的妙龄女子。

    “皇上!皇上……”看到孟海公那张平日里他最为重视的脸庞,此时已被毁得不像样子,那六名女子各个都惊得花容失色。

    一紫衫女子打了个手势,兵马立刻分散开来,将郭旭扬五人及郭黄二人的两匹骏马都围在正中。

    显然这两百兵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之人。骑兵与步兵在合围之时,步伐有序、疾而不乱。围剿站位成交错之势。

    骑兵中的五成配备弓箭,此时已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圈中之人;另外五成则统一执九尺长枪,可马战远攻、亦可欺身御敌。而步兵则有一半手持劲弩,箭在槽内,望山瞄准郭旭扬等人;另一半则紧握丈余长的铁戟,防止敌方骑马突围。

    在这样的阵势下,只怕连一只小飞虫,都休想飞出包围圈。

    “快放了皇上!否则定让你们万箭穿心、不得好死!”紫衫女子故意提足真气,一声大喝,企图震慑敌方。

    孟海公眼见自己的亲兵到了,说话也有了底气,“你们现在放了本王,还能留条活命,若再迟疑片刻,定要你们死无全尸!”但因为黄伊榕的飞刀,紧贴着他喉头的皮肤,他的脑袋不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说话也不敢喘气用力。

    岂料面对孟海公及紫衫女子的威胁,黄伊榕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首的是女子,只怕你是下不去手了的。”她这话,自然是说给郭旭扬听的。

    郭旭扬当然也听到了。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黄姑娘……非到万不得已,在下确实不想对女子出手。”

    姜羽心的一颗小脑袋转过来转过去,望着周围的人马,刚才还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素绫姐姐,求您放过他们吧!您杀我一个人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姜姑娘,别……”那年轻男子终于开了口。但此情此景,四个字说完,他却不知该如何再接下去。

    “姜羽心我问你,钟萝三人是你杀的吗?”紫衫女子素绫问道。

    姜羽心点了点头,眼泪又顺着点头之势,落下了两滴。

    “好,你们若放了皇上,我们就只带走姜羽心一人。”素绫骑在马上,对孟海公躬身作揖道:“皇上,不知奴婢这样做可对?”

    孟海公在眨眼之间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终于紧闭双目,微微地点了点头。

    **武侠小说定律之十五:一般在吊吊的男主面前调戏妹纸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PS:郭旭扬最后会不会又收姜妹纸一个“后宫”呢?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章 了如指掌

    郭旭扬踏前三步,站在了黄伊榕四人的前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朗声说道:“宋义王以及这位素绫姑娘,在下希望你们能明白两件事情:第一、黄姑娘的刀很快。快到在你们发箭之前,宋义王你的咽喉就已经被她的飞刀刺穿。第二、你倒下之后,在下带着这位公子,黄姑娘带着姜姑娘,我们四人若想突围,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声音回荡在林间久久不散,他虽未像素绫适才那般故意动用内力,但却仍然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素绫等人的坐骑竟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孟海公睁开双眼瞪着郭旭扬的背影,心道:“这小子贼狡猾,短短几句话,就让他反转了势态。但他也绝非信口开河,方才那一掌……”想到郭旭扬毁了自己脸庞的那一记出招,孟海公暗暗打了个冷颤,复又思忖:“况且这小婊子刚才擒住本王的速度也确实极快。他说他四人能在本王的两百亲兵的包围下轻松突围,确有可能……倘若本王当真命丧于他们之手,本王的将士会替我报仇么?”孟海公暗叹一口气,内心深处已有了否定的答案。

    素绫其实也已被郭旭扬的话语及气势所慑,但仍然嘴硬道:“你当姑奶奶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容易就被你唬住?”

    “你想怎样?”虽说孟海公十分想将郭旭扬四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但衡量当下的局势,还是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

    郭旭扬转过身来,面对孟海公,背对素绫及数十把利箭,“还是那句话:我等暂且饶你一命,你要立誓放过姜姑娘及这位公子,从此不再与他们为难。”

    孟海公沉吟不语,不料此时他身后的黄伊榕,却将一枚极细小的银针打入他的“中枢穴”,然后将抵在他喉头处的飞刀撤了下来。

    “你……你对本王做了什么?”孟海公大惊,转身对黄伊榕怒目而视。他此时已摆脱挟持,却未逃离,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在郭旭扬与黄伊榕的身旁,他是根本逃不掉的。

    “凝玉针。”黄伊榕把玩着手里的飞刀,淡淡地说着,“每年发作一次。若无解药,你就会由内至外,慢慢地凝结成一尊人形玉石。此种死法,也算对得起你反王的身份了吧?”

    “你……”

    “我不相信你的誓言。”黄伊榕似乎懒得听孟海公多说一个字,继续说道:“你运功看看,是不是‘太乙’、‘天枢’两处隐隐有冰凉之感?”

    孟海公依言运功后,连忙按住腹部,惊恐交加地望着黄伊榕。

    “适才你说自己拥兵三十余万?”黄伊榕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满脸轻蔑的神色,“你还真敢吹嘘。就你那六万七千的虾兵蟹将,竟敢说三十几万?”

    “你如何……”黄伊榕这一介女流,竟能将“宋义王府”的兵力摸得如此透彻,已精确到“千”位,惊惧更甚的孟海公,差点儿把“得知”二字也脱口而出。若他不经意地说出,则自己国家的军事秘密,就完全暴露于外人及下属兵众之前了。

    “你手下有四员大将,三女一男,各带领一万兵马,这素绫便是其中之一。剩下的两万七千人,则由你亲自统领,我说得没错吧?”黄伊榕远望素绫,道:“你使的兵刃是似柔实刚的白绫,若没有中孟海公的‘噬血幻’的毒,你还会替他卖命吗?”

    “住口!别说了!”孟海公暴喝一声。

    素绫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缰绳,指甲已掐进了手掌的肉里,身体微微地发着抖。

    郭旭扬瞧着黄伊榕,心道:“黄姑娘竟然对‘宋义王府’的兵力情况了如指掌。或许不止‘宋义王府’,各大小反王的内部情报,她都有一定程度的知悉。此前她说自己并非‘唐王府’中人,但与‘唐王府’有一定的关联。那么这些极为隐秘的敌情,是从‘唐王府’处得知的?还是她从其它渠道打探到的?”

    孟海公右手扬起:“放他们走!”

    那两百名骑兵步兵得令,迅速收起弓弩枪戟,由圆形散开,退回至素绫身后。其围剿如疾风、撤退似闪电,可见素绫此女子亦是一位带兵有方的将才。

    “解药。”黄伊榕将飞刀收入腰带,向孟海公伸出手掌。

    “什么解药?”

    “姜羽心中‘噬血幻’的解药。”

    姜羽心听罢,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立刻向黄伊榕投来感激之色。

    “那本王的解药呢?”孟海公眯缝着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若识相,届时我自会差人派给你。”黄伊榕的言外之意是:“你若不给‘噬血幻’的解药,那么你就等着中毒身亡吧。”

    孟海公紧握双拳,恨得牙痒痒的,但最终还是自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丸,扔给黄伊榕。

    黄伊榕将药丸在鼻间嗅了嗅,粗略判断应当是解药无误,便将药丸抛给姜羽心,“吃了吧,你自由了。”

    姜羽心接过后立马丢入口中,“咕噜”一下吞入腹中。

    双方已商议妥当,孟海公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毁容的脸庞,一边小心翼翼地退至素绫的队伍当中。待孟海公在众兵的簇拥之下撤离之后,姜羽心对郭黄二人又跪了下来。然此时她尚未跪到地上,已被郭旭扬扶起,“姜姑娘,莫再如此多礼了。”

    那年轻男子抱紧双拳,弯腰至膝道:“小生康颜,谢过这位大侠、黄女侠以及姜姑娘的救命之恩!”

    郭旭扬摆了摆手,亦将康颜扶起身来。

    黄伊榕对康颜略微点了下头之后,望向郭旭扬道:“人已经救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大侠求您带我走吧!”姜羽心伸手拉住了郭旭扬的衣袖。

    郭旭扬轻轻地拂开姜羽心的手臂,道:“姜姑娘,在下此去凶险异常。宋义王既已中了黄姑娘的毒,必不敢再加害于你及康公子,你不妨寻处安身之所,好好的过日子吧。”

    “可是,可是……”姜羽心娇小的身躯又缩了起来,六神无主地望着郭旭扬。

    “你若无处可去,就去‘唐王府’吧。”黄伊榕接过话头。

    “唐王府?”

    “若你不想去‘唐王府’,那就去别的地方。你武功太差,不能跟着他。”与平日里清淡悠静的语调不同,此次黄伊榕说话,语速却快了许多。

    “黄姐姐您是‘唐王府’的人吗?”姜羽心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皇上……呃,我是说宋义王,在唐王府安插了密探,您知道吗?”

    黄伊榕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异,“也是女人么?”

    姜羽心频频点头,额前的齐发因点头之势轻轻的抖动着。

    郭旭扬一言不发,心中思忖:“黄姑娘可谓是对‘宋义王府’根底尽知,然对方却也在‘唐王府’埋有眼线。各路藩王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已是愈演愈烈。如今这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何时才有太平之日?”

    黄伊榕将腰间的飞刀又摸了出来,“带上这柄飞刀,及你所知的消息,去唐王府找一个叫‘李靖’的人,他会收留你的。”她顿了顿,指向郭旭扬又补了一句,道:“但你绝不能透露你见过他!”

    **武侠小说定律之十六:发誓什么的从来就没什么用……

第二十一章 自尽身亡

    姜羽心依黄伊榕所言,带着她的信物,投奔“唐王府”去了。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则继续打马赶往“瓦岗寨”。

    那名年轻男子康颜,却并未随他三人而去。他的家距离四人相遇的树林并不很远,家中尚有一位病重的老父亲,需要他每日悉心照顾。

    此时天已蒙蒙亮,远方透出一道曙光。康颜因记挂父亲,故步子走得比较急。然他在快步行走的时候,头脑也没闲着。他双眉深锁地回忆着昨晚自己险些命丧黄泉的惊心场面。

    康颜昨日白天为父亲上山采药,直至日落方才准备归家。在林间的小路上,他远远地依稀看到前面有一男四女五个人影。正自纳闷对方的身份,其中的两名女子却以极快的速度掠到了他的身旁。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就已经被那两女子架到了那男子跟前。他后来通过郭旭扬等人的对话,才得知那人叫什么“宋义王”孟海公。当他看到孟海公身边的另一名女子时,他又吃了一惊。

    一个半月以前,他在采药时救下了一名胸前中箭、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姜羽心。而他此时看到的,正是这位姜姑娘。他刚想向姜羽心发问,那孟海公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自己是什么奸细,又着令一个叫“钟萝”的女子用鞭子把他抽得死去活来。

    姜羽心瞧着不忍,便跪下向孟海公磕头,求孟海公放过自己的救命恩人。岂料孟海公非但不应允,更是下令要姜羽心亲手杀了康颜以绝后患。

    姜羽心不愿恩将仇报,便先发制人的先后斩杀了钟萝等三名女子,并拎着康颜的裤腰带,企图逃离孟海公的魔掌。最终孟海公因不敌郭旭扬与黄伊榕而被迫撤离。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间闪现,康颜仰天长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非有姜姑娘三人,只怕我已糊里糊涂地去见阎王爷了!”

    康颜当时因为头一回见到杀人的场景,竟吓得尿湿了裤子,幸亏有满身泥污的长袍遮挡,外人才没有瞧出来。想到自己的窝囊劲儿,他沮丧地摇了摇头,一脚踢起一粒小石子儿,撞在树干上,又反弹回自己的脚边,“我要是能像那位大侠那样厉害,那该有多好!可惜,人家终究连姓名也不肯透露……”

    就这么一边大步行走、一边胡思乱想,在红日已完全越出地面之时,他走进了一个村落。

    日出东方红似火,光耀幽谷美如画。

    空山深谷间有两道白练飞泻而下,溪水清澈见底,鱼儿欢腾嬉戏。村民们依山傍水而居,整个村子稀稀疏疏地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因此处较为隐蔽,故而村民们并未受到战火的侵袭。

    康颜的父亲康杰,乃是村中唯一的一位教书先生,颇受村民爱戴。但康杰长年以来一直身患旧疾,近几年更是病情加重,直至卧床不起。康颜就依着村里的孙大夫开的药方子,时常替父外出采药诊治。

    康颜推门而入,脸上堆起了笑容,“爹,孩儿回来了!我这次还采到了一株灵芝,我这就给您煎药去!”他一面说着,一面向里屋走去。

    揭开里屋的帷帘,他看到父亲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心道:“爹定是睡着了。”他不忍打扰父亲的清梦,便拿着灵芝及其它药材到厨房熬药去了。

    将药煎好之后,他端着药碗走进屋内,轻声说道:“爹,该起床了。您先起来把药趁热喝了再睡好么?”

    他反复叫唤了几声,却始终不见父亲答应,心中一紧,忙跑至床边将父亲背对着自己的身子扳转过来。只见父亲身子已完全僵硬,脸色发黑,七窍流血,神情十分痛苦。

    “哐当”一声,药碗跌碎在地,汤药四处溅洒。

    康颜猛摇父亲的身体,大滴大滴的泪珠已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爹,爹,您怎么了?怎么了!”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已停止,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探父亲的鼻息,却哪里还有气息在?

    父亲已死,康颜不知所措,只知伏在父亲的尸身上哭喊……

    突然,他发现枕边放有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颜儿启”三个大字。

    他一抹鼻涕眼泪,颤抖着将信拆开,只见信上写到:

    吾儿颜:当你阅及此信,想必为父已不在人世。颜儿勿悲,吾终摆脱多年恶疾,解脱身心。

    为父久病缠身,累你终日奔波劳苦,早想一死了之。然念你年纪尚幼,方熬至今日。

    以往你出门采药,当日必归,然今日子时已过仍未回。父料你定生意外,心痛懊悔甚然,心中所思,唯有服毒以解颜儿重担。

    颜儿自幼追问你娘亲之死,父现告之。

    二十年前,吾与兮若携你探亲。然半路杀出三个畜牲,劫走我等银钱,更欲对兮若行不轨之事!兮若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吾忿恨难当,与之拼命却被打至重伤,身上疾患亦是那日所留。

    吾念我康氏一门必命丧当下,幸苍天有眼,来一男童制服恶贼,救下我父子性命。

    那孩童姓郭名旭扬,乃是我康家之大恩人!颜儿要牢记于心!

    颜儿已长大成人,知礼孝顺,为父深感欣慰。愿吾儿诸事遂愿、平安喜乐!

    父:康杰绝笔。

    康颜将信读罢,早已泣下沾襟。如今父母双亡,他既感悲痛,又觉害怕,突逢大变的他,又伏在父亲尸体上恸哭起来。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

    数日后,康颜终于将父亲下葬,长埋于黄土之中……

    殓葬父亲之后,康颜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四顾空空如也的“家”,惆怅寂寞之感顿生,心道:“爹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个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日后该作何打算?”

    他自小一门心思全在父亲身上。每日除了读书习字,就只知给父亲寻药治病,身边并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他忽然想起姜羽心,心道:“那‘唐王府’不知是个什么去处?”一时又想到他康家的大恩人郭旭扬,心中又生出寻找此人、报答厚恩的念头,却不知那晚林间所遇,便是郭旭扬本人。后又再一次地回忆起孟海公等人打斗杀人的情景,时隔多日,恐惧之感已无当初那么强烈,反而对他们那些武功盖世的江湖高手心生向往。

    他的思绪转来转去,想了很多事,也想起很多人。想到最后,他望着窗外渐圆的明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爹不在了,我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了!我何不离开这个伤心地,到外面去闯荡闯荡?”

    他主意既定,便变卖了家中值钱的物件,将双亲的灵牌带在身上,毅然决然地走出他那居住了二十二年之久的大山,到外面开眼界去了。

    **本章没什么定律。

第二十二章 初涉江湖

    城里的花花世界与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苦日子相比,确是大有不同。康颜并非那种从未进城见过世面的山里人,只不过此前每次出山,不是采办药材,便是寻觅良医。如今父亲已过世,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再看城镇的景致又别有一番风光。然而刚经历丧父之痛的他,在大饱眼福之时,内心却总是抹不掉忧愁之感。

    路面街道是用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内,所有他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都有得卖;只要有足够的钱财,也都可以买。不少摊贩直接将小摊摆到大街上叫卖。路上的行人有的穿粗布麻衣,有的着绫罗绸缎;有的快步疾行,有的慢步闲游;有的骑马,有的坐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形单影只的他,更显孤独。

    他走得饿了,便找了一个面摊坐下。吃饱了,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心中思忖:“我究竟要去何处闯荡?又该如何闯荡?当时如此坚决地做了这个决定,然天大地大,我既不会武功,文采也并不出众,我将如何安身立命?若是再碰到一个像孟海公那样的歹人,我会否连性命也保不住?”正思索间,忽见前面有不少人围在一处,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当下好奇心起,快步走了过去。

    他挤进人群当中,只见一手摇折扇,骨骼清瘦的中年人对着众人指指点点,神采飞扬地在说着什么。

    只听那中年人朗声说道:“我那郭老弟剿灭‘七杀门’的经过,大伙儿都知道了吧?”

    围观众人连连点点头。

    那中年人眼珠子“骨碌”一转,又说道:“这下你们相信我和郭老弟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了吧?”

    人群中又是一片点头之势。

    那中年人“嘿嘿”一笑,道:“那众位还想不想听点其它的?”

    听众们有的抢道:“想啊!”有的嚷着:“再说个更精彩的!”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那中年人抬手将折扇一合,听众们立马都住了嘴。

    那中年人似乎极为满意众人的表现,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啊!那赵某就遂了诸位之意,说个更精彩的。只不过……”他话到嘴边却止住不说,“刷”地一下,复又将折扇打开,平放在手上。

    众人会意,纷纷摸出铜币放在中年人的折扇之上。

    康颜趁着大伙儿扔铜币的空当,问旁边的人道:“敢问兄台,这位老哥方才在说什么?”

    那人道:“说郭大侠的英雄事迹呗!”

    “郭大侠?哪个郭大侠?”

    那人面露鄙夷之色,“你刚出来混的吧?连郭旭扬郭大侠都不知道?”

    康颜的脑袋“嗡”地一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是说……郭旭扬?可是旭日之‘旭’,扬名之‘扬’么?”

    那人更感奇怪地道:“嘿,你问得可真有意思,难道这武林中还有两个郭旭扬么?”

    此时那中年人看众人已将铜钱送毕,咧嘴一笑,抱拳道:“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赵某给大伙儿说说我那郭老弟是如何灭‘雷虎寨’、杀华天高的吧!”

    人丛中有的称好,有的却大声道:“这个你上回就讲过了,再换出新鲜的!”

    康颜身旁那男子看那中年人又要说故事了,便不再理会康颜,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而康颜因为不知他的恩人乃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万料不到一出来便打听到了恩人的下落。此时径自心中欢喜,愁苦烦闷之感一扫而空,也兴致勃勃地听那中年人讲演。

    那中年人听到有人提出反对的声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笑道:“好好好!那不说‘雷虎寨’,咱们来说说郭老弟如何大战‘御剑山庄’如何?”

    众人见他要说新鲜场面,各个拍手叫好。却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冷冷地道:“你那郭老弟大战‘御剑山庄’结果如何?是生,还是死了?”

    那中年人听罢哈哈大笑道:“郭老弟素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又怎会有性命之忧?是哪个姑娘家在此说笑?”他一面说话,一面在人群中搜索着。

    那声音又道:“这么说是‘御剑山庄’败了?”

    众人这回总算把那神秘女子瞧了个明白。

    只见那女子身着深红色罗裙,梳百花分髾髻,头戴两簇红色小花,白皙的脸庞上,高鼻红唇,极有姿色,然眉眼间却略显清冷傲慢之色。

    那中年人瞧了一眼这红裙女子手中的长剑,虽说心中疑惑着此女的来历,但毕竟自己此前已将话说得太满,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再行改口,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当然是‘御剑山庄’败下阵……”

    他“来”字尚未出口,猛地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向人群中。而被他撞到的人亦全都摔倒在地,恨恨地骂爹喊娘。定睛一看,红裙女子却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那大汉原来所处的位置。

    众人一阵骇然。

    红裙女子扬起下巴,“就你这熊样,与郭旭扬那种欺世盗名的草包称兄道弟,确是相配得很。”

    康颜看红裙女子出手伤人在前,辱骂恩人在后,顿感心中气恼,年轻气盛的他一时气血上涌,怒道:“你这姑娘忒也无理,怎地在背后骂我恩公?”

    红裙女子睨视着康颜,“恩公?你是谁?我偏要在背后骂他郭旭扬,你又能奈我何?”

    康颜恼羞成怒,指着她道:“你……你……你无赖!”

    红裙女子两条秀眉皱到一处,向康颜冲了过来,一抬脚,将他踹出老远。

    自己一脚踢飞康颜,红裙女子那张冷艳的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小声嘀咕道:“这么不经打?”

    康颜“骨碌碌”地滚了出去,撞翻了对街的水果摊,瓜果滚洒一地。而他的额头恰巧撞上了一条木凳的尖角,立刻汩汩地涌出了鲜血。他按着流血的额头,忍痛爬起身来,“你……你……”他本还想再骂,但刚被狠揍了一回,终究还是露了怯,快蹦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中年人因为撞在了人群之中,故没有康颜伤得那么重。他站直了身子,料想这出手伤人的女子定是有些身份来头之人,说话便客气起来,“姑娘武功好生了得!可敢道出师承何处?”

    红裙女子冷笑一声,将手中宝剑横在胸前,道:“有何不敢?你给本小姐听好了:我便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穆剑祯!”

    “御剑山庄”大小姐的名头,把那中年人吓得面如土色,想到适才自己对“御剑山庄”说了不敬之词,他的两条腿在弹着琵琶,忙抱拳哈腰道:“原来是穆大小姐大驾光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他一边道歉一边倒退,退了十余步之后,赶紧拔腿就跑。

    之前围成一圈听故事的寻常百姓,眼看那中年人的反应,虽不知那“御剑山庄”到底有多厉害,但均都很识时务地紧跟着那中年人一起纷纷走散开了。

    穆剑祯眼看众人散去却并未追赶,一双美目只瞧向了不远处的康颜。

    康颜在对街将情况瞅了个明白,暗道:“原来她是那个什么‘御剑山庄’的人,难怪方才那人说‘御剑山庄’不敌恩公,她会如此生气。哼,生气了就随便打伤人,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额头的鲜血自指缝间渗了出来。康颜一手按压着伤口,一手紧握着拳头,狠狠地瞪了穆剑祯一眼,心道:“算了,别人都怕她,被打了还给她赔不是,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惹不起,我躲得起……走吧……”

    康颜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穆剑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站住!”

    **武侠小说定律之十七:有身份的公子小姐出场之套路。

第二十三章 大打出手

    康颜闻声一惊,扭过头来瞧着穆剑祯,“你……你还要干嘛?”额头的鲜血已止不住,慢慢地滑到了眉毛边儿上。

    康颜心中有些发怵,他已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他亲眼所见长得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姜羽心,只一刀便斩断钟萝的脖颈,钟萝头颅飞起、浓血喷洒等种种血腥场景。康颜暗道:“这女子该不会因为我骂了她一句‘无赖’,便想取我性命吧?”

    看着穆剑祯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当她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康颜顾不得身上有伤,撒腿便跑。但他还没跑出两步,便被穆剑祯揪住了后领。任凭康颜再怎么用力,那第三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臭小子,跑什么呢!?”穆剑祯手上微微使劲儿,便把康颜拽到自己跟前。

    “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康颜哭丧着脸,因适才逃跑使得血水流进了他的右眼,眼睛受到刺激而含泪紧闭着,剩下一只左眼瞄着穆剑祯。

    “我要带你走。”穆剑祯松开手,“站好了不许动,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带我走?去哪儿?”为避免再吃苦头,康颜很听话地杵着不敢乱动。

    “去我家,快走!”穆剑祯在康颜的肩头推了一把。

    “去你家!?”康颜左边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他自小随父也算是饱读诗书,“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是很清楚的。他思忖:“难道这些‘江湖中人’都如此不守礼法?”

    穆剑祯冷哼一声,“你认识郭旭扬,或许对我爹爹有用。”

    康颜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他挺直腰杆大声说道:“原来你是想害我恩公!我康颜绝不做那不义之事!”他的思绪转得飞快:“既然打不过又跑不了,那我便求助于人。”他扯着嗓子嚷道:“救命啊!杀人啊!救……”

    康颜一句话刚喊完,便发觉自己无论再怎么张嘴,也不能再呼出一个字。他满脸惊惧地望着穆剑祯,他不知是穆剑祯点了自己的哑穴,还以为是这“妖女”给自己施了什么“妖术”。

    康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巴动来动去,两只手舞来舞去,样子十分滑稽。穆剑祯瞧着他的模样竟被逗乐了,莞尔浅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说不了话?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哄得本小姐高兴了,我自会解你的穴道。”

    她瞥了一眼康颜的伤口,撇了撇嘴,自随身香包处摸出一块白色丝巾及一个小药瓶,递给康颜,“把血擦干净,这瓶是止血散。”

    康颜非但不接丝巾及药瓶,更将头扭至一边,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硬气神情。

    “哎哟!臭小子,信不信本小姐现在就宰了你!”穆剑祯说话间,将手中宝剑轻轻一抖,长剑有半截出鞘,另有半截尚在剑鞘之内。而出鞘的利剑部分,正架在康颜的脖项上。

    康颜忙将身子向后缩了缩,瞪了穆剑祯一眼,又张嘴无声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才一把抓过丝巾及药瓶,自行上药止血。

    “这就对了。”穆剑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也别说什么害不害的。爹爹只不过想要他的那柄‘龙瀛剑’罢了。拿到龙瀛剑,他郭旭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会伤他性命。况且,你对爹爹有用没用,尚不知道呢!走吧!”为了让康颜配合,穆剑祯的剑又移近康颜的颈项半分。

    康颜一面止血,一面低头瞧着自己脖子上的剑,嘴巴一张一合地又咕哝了几句“无声语”,不情不愿地挪了几步。

    “很好!记住,别动歪脑筋,否则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小命。”穆剑祯将利剑撤了下来。

    穆剑祯正准备胁迫着康颜回“御剑山庄”,却不料有四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四人中的一人头脸圆润,整个头顶上只留有一小撮头发,身披明光铠,提九尺长枪,站在前头。另外三人穿着细布与皮革相间的圆领袍,腰跨大刀,似是身着铠甲之人的随从。

    为首之人将长枪交予身后一人,对穆剑祯抱了抱拳,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御剑山庄’的大小姐当真是威风八面啊!在下贺遂,是这位小兄弟的朋友。还请穆小姐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你认识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四人,穆剑祯尚未摸得清楚状况,故而像康颜发问。

    康颜自然是不认识贺遂的。他被穆剑祯点了哑穴,不能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后又想到此人或可能是听到自己方才的呼救之声,前来解救的英雄,故又赶忙点头如捣蒜。

    穆剑祯将康颜的举动瞧在眼里,心中略微思量之后,对贺遂冷笑道:“你该不会也是因为这臭小子认识郭旭扬,所以才打他的主意吧?”

    贺遂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我果然没猜错!”穆剑祯出指点了康颜身上的几处大穴,将无法动弹的康颜扯至自己身后,“刷”地一下,宝剑出鞘,直指贺遂道:“他是我的猎物,谁也休想夺走!”

    贺遂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是要动手了?”他伸手取过长枪,其余三人亦很默契地迅速将穆剑祯围在正中。

    大街上不想招惹是非的人众早已躲得远远的。康颜心中叫苦连连:“原来这贺遂也不是好人!老天爷,究竟谁来救我?”

    贺遂向其中一名随从使一个眼色。那人会意,大呼一声“看刀!”便向康颜砍去。

    穆剑祯闪身至康颜身旁,举剑格挡,左掌击在那人的胸口,将那人打得口吐血箭,飞出两丈开外。

    贺遂及另外两人趁势即刻抢上。长枪直刺穆剑祯背心,一刀劈向穆剑祯的左肩,一刀又往康颜身上招呼。

    穆剑祯反身疾旋,手腕翻转间,手中宝剑一个变招,一柄剑化作三柄剑,只听“铛铛铛”三声,一枪两刀均被她打偏两三尺。穆剑祯抬腿踢飞那攻向康颜之人,解除了康颜的性命之忧,手中长剑狂舞,以一化三、以三化九、以九化十八。剑影越来越多、剑招越来越快。

    第三名持刀的随从早已招架不住穆剑祯凌厉的剑势,被打落钢刀、挑断手筋不算,身上更是被刺出两个透明窟窿,只得惨叫退开。

    贺遂却还能在点点剑影光幕之中勉强支撑。眼见剑如雨下,虚实难辨,他只得不论来剑之真假,皆逐一挥枪格挡。贺遂大汗淋漓,不住倒退。他原本习得一套引以为傲的“十三枪法”,此时在穆剑祯的攻势之下却完全无用武之地。他暗暗叫苦,“‘御剑山庄’的剑招竟如此厉害!我真不该轻敌去招惹这只母老虎!”

    贺遂几乎被穆剑祯的剑光所淹没,他守得密不透风的枪阵,下一瞬便会被撕出一道口子。他将牙一咬,决意弃车保帅,冒着背部被刺穿的危险,弯腰躬背,一招青龙摆尾,枪头横扫穆剑祯下盘。

    穆剑祯临危不乱,一个燕子翻身跃开,手中剑花依旧,望准贺遂的肩背处刺去!

    就在穆剑祯的利剑快要刺穿贺遂的身体之时,却有一柄铁斧自远处飞来,打在穆剑祯的剑身之上,将宝剑打偏。打偏剑锋的铁斧斜斜地落在地上,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坑。“笃”的一声,穆剑祯的长剑贯穿明光铠的边缘,却险险的并未伤及贺遂的皮肉。

    “好一招‘万剑归宗’!”一人拊掌高呼,向穆剑祯走来。此人长得精瘦,使的兵器却是一把六七十斤重的长柄开山斧。

    “梁洛仁。”穆剑祯看清来人之后,便不再出招,冷笑道:“梁师都手下全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她睥睨着扑倒在地、险些重伤的贺遂,道:“这么说你的目标不是那臭小子,而是我?”

    走过来的梁洛仁听到穆剑祯的辱骂之声,非但不怒,反而拍了拍手,笑出声来:“要靠依附窦建德那种招摇撞骗之人才能存活下来,你们‘御剑山庄’才是走到头了吧?”

    穆剑祯杏目圆睁,长剑直指梁洛仁,“你给本小姐听好了:我‘御剑山庄’建派数百年,庄内门众千余人,各个都身怀以一挡百的绝学。夏明王窦建德,尊称我爹爹为兄长,我唤窦建德一声叔叔。我‘御剑山庄’与‘夏明王府’不过是君子之交。梁师都那两面三刀的奸险小人与窦叔叔不合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来找‘御剑山庄’的麻烦,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贺遂听穆剑祯对君主出言不逊,立刻捡起跌落在地的长枪,向穆剑祯掷出,“你竟敢对陛下无礼!”

    穆剑祯闪身避开飞枪,面对梁洛仁与贺遂,却未轻举妄动,“你们若想再打,本小姐奉陪到底!反正‘万剑归宗’打一条狗是打,打两条狗也照样打!”

    贺遂弹起身来,举拳欲再度抢上,却被梁洛仁抓住了手腕,“你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梁某不与你计较,日后有机会,我定要领教穆庄主的高招。”他将嵌入地上的开山斧拔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一动不动的康颜之后,向贺遂等人打了个手势,“我们走!”

    “朔方郡公……”贺遂此前见来了帮手,心里盘算着与梁洛仁合力,应当可以拿下穆剑祯,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岂料梁洛仁只是打了几句“嘴仗”,便唤他们撤退。他心中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奈何身份地位不及梁洛仁,故而只能招呼自己的三个伤重随从,悻悻而去。

    “鼠辈们害怕了?给本小姐磕三个响头再走!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领教我爹爹的高招?就你们几个大草包,我爹爹只需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你们都打趴了!”穆剑祯冲着五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嚷道。但她的话虽说得响亮,却也未追上去,再好好地“教训”一下梁洛仁等人,任由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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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龙瀛宝剑

    “知道我‘御剑山庄’的厉害了吧!?”穆剑祯还剑入鞘,走到康颜的跟前,解开他周身大穴,让他可恢复行动,却唯独未解哑穴。

    康颜被直愣愣地定住不动这许久,并非习武之人的他,穴道解开之后,顿感四肢肌肉酸胀乏力,便径自甩手扭脖,活动筋骨。

    “快跟我走,别磨磨蹭蹭的。”

    康颜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穆剑祯解了她施下的“妖术”,让自己能够说话。

    穆剑祯想了想,道:“你还敢乱喊么?”

    康颜使劲儿地摇头。

    “解你的哑穴倒也可以,否则我带着一个哑巴上路也无趣得很。”穆剑祯用剑柄拍了拍康颜的脸颊,一副训斥下人的模样,“不过你要乖乖地听本小姐的话,否则下次我就不是点你的穴道这么简单了,而是把你大卸八块,听明白了吗?”

    康颜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一面点头,一面抱拳,表示自己绝不敢再得罪这位千金大小姐。

    穆剑祯得意地笑了起来,眉眼间仿佛乐开了花儿,她在康颜的项部轻轻一指,道:“你可以说话了。”

    “啊……”康颜试着发声,听到自己久违了的声音,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我能说话了!太好了!”

    “行了行了,快走吧。”穆剑祯感觉自己快对康颜失去了耐性,她料定自己几次三番的威胁,对康颜起到了作用,便自顾自地向前迈步。

    果不其然,康颜老老实实地跟上了穆剑祯的脚步。

    穆康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早已走出城镇,行在乡间的小路上。

    夕阳西下,秋凉如水。穆剑祯感到腹中饥饿,便掏出一些碎银子,抛给康颜,道:“去,向村民们买点吃的喝的。你给本小姐听好了:别想偷溜。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可以把你给揪出来!”

    康颜接过银子,瘪了瘪嘴,心里嘀咕道:“你自己不会去么?偏要来使唤我。”但饶是他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忤逆这位武功高强的大小姐,跺了跺脚,便朝村庄走去。

    穆剑祯倚靠在一棵大树旁闭目养神。过了良久,康颜才拿着四个烧饼、提着两个水袋向她走来。

    垂眼瞧着硬邦邦的烧饼,穆剑祯蹙眉撇嘴道:“给你的银子少说也有三四两,就买了这么点儿东西?!”

    康颜将银子递回给穆剑祯,坐在离穆剑祯有一段距离的对面,大口大口地咬起了烧饼,“你就将就着吃吧。那个村子里的村民们说:他们村子长年累月不是遭盗匪洗劫村庄,便是有各路军阀来人强行索取粮食。他们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一声叹息,摇着头继续说道:“村子里的人都是好人,他们见我拿着银两换食物,便几家人凑合着米面豆粉,烧了这四张饼给我。还说银子太多,无法找补,便未收取我的银钱。我们现在吃的这四个不花钱的烧饼,指不定是别人一家子明日的口粮。”

    “你为什么不把银子给村民?”穆剑祯听康颜说罢,低头咬了一小口饼,眉头皱了皱,想抱怨“烧饼难吃”的话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给么?”康颜挺直腰杆、伸长脖子,道:“可是村民们死活就是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我虽不知你家那个‘御剑山庄’是个什么所在,但料想定是有钱有势的地方。然天下不是你们有钱人的天下,我们穷人也是很有骨气的!”

    康颜的一番慷慨陈词说毕,自己也觉得很讶异。他原本对穆剑祯是存着畏惧之心的,却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出言冲撞这位大小姐?兴许是自己被她压制得太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也可能是适才朴实的村民们的善举,让他感动莫名而得到了支撑;又或者是在感叹着这“好人受苦、恶人猖獗”的不公的乱世……

    康颜正自害怕自己的言语是否会惹怒穆剑祯?这女子是否会把自己“大卸八块”?岂料穆剑祯并未追究他言语的不敬,又将烧饼咬了一个小角之后,“咕噜噜”地灌下几口清水,将饼送下肚中,道:“我们‘御剑山庄’确实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也不会滋扰寻常百姓。”

    她顿了顿,道:“御剑山庄为剑而生,为剑而亡。追寻的只是旷世宝剑与无敌剑招。”她轻轻地抚摸着平放在地上的,相伴自己多年的伙伴,“就好像我的宝剑,名为‘宵练’。”

    “宵练?”康颜喃喃自语:“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见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穆剑祯既惊且赞,“想不到你小子居然也知‘宵练宝剑’?”

    康颜点了点头,“《列子•汤问》中有记载,我以前读到过。只不过此前看你使剑与贺遂对战,宝剑却并未如书中所写那般神奇。”

    “爹爹命铸剑名匠对它重新进行过锻造,增强了它战斗时的威力。”穆剑祯对康颜重新审视一轮,“你之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康颜暗叹一口气,“小生姓康名颜,字子彦。倘若小姐允许,小生可否称呼你一声‘穆小姐’?”

    对宵练宝剑的认知,加大了穆剑祯对康颜的好感,穆剑祯瞥了他一眼,道:“随便你。”

    康颜抱了抱拳,“多谢穆小姐!”他望着剑鞘上镶嵌着三粒耀眼夺目的宝石的宵练宝剑,心道:“这宵练已是极为有名的古剑,然听之前穆剑祯所言: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父亲——‘御剑山庄’的主人,却对恩公所持的那柄什么‘龙瀛剑’觊觎已久。却不知恩公的那柄剑又是何等神器?”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康颜对穆剑祯提出了他认识她以来的第一个正式的问题,“请问穆小姐……那个,你可知恩公的‘龙瀛剑’是什么样子的?”

    穆剑祯似乎并不拒绝任何关于“剑”的话题。她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未曾见过‘龙瀛剑’。但听爹爹说,依江湖传言:‘龙瀛剑’是一柄绝世神剑,里面应该还藏着什么大秘密。有人说剑里蕴含着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笈;也有人说依照‘龙瀛剑’的指引,可以得到富可敌国的宝藏;更有一种令人心动的说法是:在这天下无主的乱世之中,‘得龙瀛剑者可得天下’!传言有很多种,然真真假假,却无一人能够证实。”

    康颜听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这么厉害的宝剑,竟然在恩公身上?!那恩公岂不是很危险?”

    穆剑祯晲视着康颜,冷哼道:“但你的恩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康颜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穆剑祯柳眉一挑,接过康颜的话头,“没错!所以,认识郭旭扬的你,才可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康颜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认识恩公,恩公也不认识我!真的,你要相信我!你听我说……”他希望能澄清这层关系,让自己摆脱被穆剑祯挟持的困境。

    穆剑祯将手一抬,止住了康颜的话语,“你不必多说!‘御剑山庄’你是去定了!有什么话你对我爹爹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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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浅议时局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与康颜及姜羽心道别之后,一路沿东北而上,赶了三日的路程,来到荥阳。此时正当正午,两人便在大街旁找了一家饭馆,点了四碟小菜,稍作休息。

    郭旭扬饮下一杯白水,赧然笑道:“黄姑娘,你非但为在下之事劳力奔波,此番更是请我吃饭……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黄伊榕夹起一块枣糕,“你不必总是谢来谢去的。此前我看你沿路布施,料定你会将钱财花光。这不,最后那几个铜子儿,你刚才也给那个乞讨的小女孩了。”

    郭旭扬扫视着饭馆之外,“距离‘瓦岗寨’越近,流民乞儿越多。在下的恩师原给我留了些财物,然而我每次带出的均不足够。此处到瓦岗尚有一日的行程,然怎能让黄姑娘你再行破费?”

    “你别和我计较这么多。”黄伊榕蹙眉道。话音甫落,她便感觉到言语之间透着一丝隐晦的暧昧,忙瞧向窗外,扯开话题,“前不久西魏瓦岗军在卫州童山,惨败于王世充的洛阳军。两军交兵,死伤无数,饿殍遍野。所以这荥阳郡便成了难民与乞丐的聚集地。”

    “黄姑娘似乎对于各藩王诸侯的情势非常了解?”

    黄伊榕轻咬朱唇,将目光拉回至郭旭扬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的脸庞,不答反问道:“而你似乎对于各藩王诸侯的情势漠不关心?”

    郭旭扬摇了摇头,“并非漠不关心,只是不能深入。”

    “为何?”

    “世人皆道‘龙瀛剑’在我郭旭扬之身。倘若在下与某一方势力交往过甚,只怕会于无形中增强那一方的势力。”郭旭扬顿了顿,复道:“王孙贵胄大多表里不一、机关算尽。各国君主究竟谁爱民如子?谁尸位素餐?我们都不得而知。”

    黄伊榕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赞许地点头说道:“原以为你只身在武林,想不到却对军国时局看得如此透彻。”

    “你看对街的那位白发老者和他带着的一对孩子。”

    黄伊榕随着郭旭扬的手指望去,只见对街蹲坐着一老二少三人,三个人正分食着一个馒头。老人将一大半馒头都掰给了两个孙子,自己只留下小半口粮食。他们身前的地上摆着一个破木碗,等待着路过的好心人施舍。

    郭旭扬继续说道:“年轻男子俱都被征兵入伍了,只留下老幼妇孺在家中。各路藩王战火连连,或死或伤的兵众无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这兵荒马乱的日子。”

    黄伊榕微侧着脑袋,盯着郭旭扬那双变幻莫测的眼眸,“莫非……你想做什么事,去改变这样的乱局?”

    此次轮到郭旭扬避而不答,将话题岔开,“西魏国刚吃了败仗不久,黄姑娘认为他们的军师徐勋,为何会选在这样的时日去屠灭‘雷虎寨’,并将罪名嫁祸于在下呢?”

    黄伊榕白了郭旭扬一眼,心中虽然怼怨他对自己的问题不予作答,但想到自己方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她平日里若非必要,否则也不喜欢打探他人的隐私,故而只好半搭不理地接过郭旭扬的话头,“我不是徐勋。”

    郭旭扬听出了眼前伊人的一丝怨气,陪了个笑脸,道:“我猜想啊,会不会是杀人者与徐勋有仇,所以想我们去找他的晦气?”

    黄伊榕的玉首刚摇了一下便停住,瞅着街道转角处的两人,道:“高雅贤和王琮。”

    “此二人是?”

    “窦建德的心腹。”

    “夏明王窦建德?”郭旭扬道:“‘夏明王府’与‘御剑山庄’素有瓜葛。窦建德的部下此时出现在荥阳,不知所谓何事?”

    黄伊榕轻啜一口白水,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穆剑宗对你的‘龙瀛剑’垂涎已久,想让‘御剑山庄’放弃‘龙瀛剑’是不可能的。西魏的形势晦暗不明,但愿‘夏明王府’和‘御剑山庄’别再来找你的麻烦。”

    郭旭扬抱拳道:“劳烦黄姑娘费心了!”

    “没什么。”黄伊榕将竹筷置于筷枕上,双手收于桌下。

    “黄姑娘这是吃饱了么?”郭旭扬微微一笑,亦将筷子放下,“在下也吃饱了。”

    “你都没夹菜。”黄伊榕一句话说完,双颊立马热了起来。她一直注意着郭旭扬只是吃白饭、喝白水,四碟小菜摆在桌上,他却从始至终未下筷子。她心中暗道:“我是否对他的举动太过在意了?”

    黄伊榕将店小二召唤过来,自钱袋内摸出一锭银子,道:“这两天给这附近的难民做些米饭馒头,送予他们。倘若让我得知你黑心地收了这银子却不做事,届时自会有人来拆了你的招牌。”

    店小二忙点头哈腰地双手接过银锭,笑嘻嘻地道:“哎哟!姑娘您可真是位活菩萨!我替他们谢谢您!”

    郭旭扬看着黄伊榕,眼中透着温柔的笑意,“黄姑娘,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黄伊榕轻轻地咬着嘴唇,“又不是只有你才有恻隐之心。接着上路吧。”

    荥阳的大街小巷上满布着乞丐与摊贩,在这拥挤的街道上,郭旭扬与黄伊榕两人若踏马骑行多有不便,故而牵马而行,直到穿出城门,才上马赶路。然刚走出几里地,便听到一阵怪异的曲调。郭黄二人倏然止步,对望一眼,拉马头向那曲调的来处行去。

    远远地可望见秀水青山之间有一座别致的小凉亭,再前行十数步,只见一满面红光、鹤发童颜的老叟正坐在亭内。他的跟前摆放着一架三弦短琴、一个蛇皮铜鼓,脚下还踩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物件。那老叟一手击鼓,一手弹琴,脚底还时不时地踩踏着那个怪东西,嘴里哼哼唧唧,整个身形跟随着怪调一起一伏,神情十分陶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调子?难听死了!”黄伊榕的秀眉皱成了一团。虽说她并非精通音律之人,但听着那完全不在“宫商角徵羽”点位上的怪调,她终于忍不住地捂上了自己的双耳。

    听闻着那速度极快、抑扬顿挫的“咚咚嚓嚓”之声,郭旭扬一脸苦笑地摇头,“也许……这是他自创的乐曲,只不过我们都欣赏不来罢了。”

    黄伊榕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入耳的声音直击心脏,她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人是谁啊?!”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周伯翁。”郭旭扬的面上闪过些许凝重的神情。

    “自称是‘武乐双绝’的河北周伯翁?!”淡然处事的黄伊榕极少有过分地不耐与震惊的时候。但面对这周伯翁,此时她却瞪大双眼望着亭中的老叟。

    周伯翁在江湖上是极有名头的一个人物。“河北”二字,是指“黄河以北”之意。武林中人给他冠以“河北”的地域,即是说他的武学造诣已达到“黄河以北无敌手”之境界。而他本人不仅对这个响当当的名号欣然接受,更是夸耀自己是“武乐双绝”。“武”即指“武功”,而“乐”指的是“乐律”。

    他的“武功”绝不绝,黄伊榕倒是没见识过的,但现如今听他演奏出的这“乐律”……黄伊榕一声冷笑,挑了挑眉,“看来江湖中以讹传讹的情况可真不少。这个周伯翁,为何要以这‘绝得不能再绝’的怪音,邀我二人来此?”

    “周伯翁乃是华敏敏的姨父。”郭旭扬暗叹一口气,心道:“看来铁兄已沿途派人暗中保护华小姐周全,直至她找到周伯翁。虽说不愿旁生枝节,但知她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中国古代有嘻哈~(笑而不语)

第二十六章 武乐双绝

    听到郭旭扬的话语,黄伊榕扭头看着身旁的他,诧异道:“他竟然是华敏敏的姨父……”

    郭旭扬点头道:“等他奏罢,我们便去拜会拜会吧。”

    黄伊榕撇了撇嘴,“你还要等他奏完?这么难听的调子,还不知他要奏到猴年马月呢!”

    郭旭扬笑出声来,“虽然在下也不太喜欢听,但随意打断他人的演奏,始终不太好。”

    “好吧好吧,你有理。”黄伊榕说话间,双手又捂在了耳朵上。

    郭旭扬却未掩耳,然这曲调也确实非他所好。他就这么硬着头皮地死撑着,任由那“咚咚嚓嚓”的鼓乐之声,声声入自己的耳。

    如此僵持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周伯翁终于停下手脚,望着自己的乐器,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

    郭旭扬暗暗地吁了一口气,黄伊榕也松开堵住双耳的手掌,长叹道:“终于完了……”

    凉亭内的周伯翁抬头瞧了他们一眼,纵身一跃,便来到郭黄二人的马头前,嘿嘿笑道:“你们两个小年轻偷偷地听了这么久,是因为觉得我的乐曲很迷人吧?”

    “谁爱偷听你……”黄伊榕心中有些憋气,然“难听的怪调”五个字,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郭旭扬干咳一声,下马抱拳道:“那个……前辈的曲调确实是……超尘出俗。”

    “哎!郭旭扬就是郭旭扬,还是你识货!”周伯翁“啪啪啪”地拍着手掌,脸上笑出几道皱纹。也不知他说这句话,到底是想明赞郭旭扬有见地?还是在暗赞自己的曲子是“好货”?

    郭旭扬及黄伊榕二人既知周伯翁乃是华敏敏的姨父,那么对于周伯翁识得郭旭扬的身份,他们自然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且从适才周伯翁施展的轻功身法来看:“河北”之周伯翁,确非言过其实。

    黄伊榕看郭旭扬下了马,便跟着飞身下地。此时只见凉亭后清湛的河面上,一艘小船顺流而下,漂移至亭边渐止。然船只尚未停稳,船舱内便冲出一位体态饱满,圆脸大眼的年轻女子,正是华敏敏。

    华敏敏跃身上岸,掠至周伯翁身后站定,“刷”地一下,拔出劈风刀,刀尖遥指郭旭扬的鼻尖,大声嚷道:“郭旭扬,你这狗贼杀我全家。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敏敏别冲动!”船舱内又行出一名女子。此女子身着绣花高腰及地裙,乌黑油亮的头发梳起一个翻荷髻,略施薄粉的面容上嵌着一对丹凤眼,从她姣好的容颜来判断,此女约摸三十出头。

    看着那中年美妇盈盈夺步而来,原先还在与郭黄二人对话的周伯翁立马迎了过去,“我的好莺莺,天气冷,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说话间便脱下自己的长袍,罩在那美妇身上。

    这美妇便是华敏敏的姨母、周伯翁的妻子兰莺。

    兰莺撩人的美目停在周伯翁那红润精神的脸庞上,红唇勾起,在周伯翁的胸口轻轻地推了一下,“你这小老头儿,总是把我当小孩子。这秋高气爽的,哪里就冷了?”她说话的语速比平常人略快些。与她的言语相悖,她非但不脱下周伯翁披在自己身上的长袍,反而用手将袍子再拢了拢,裹紧了自己傲人的身躯。

    周伯翁嬉皮笑脸地道:“是不冷是不冷,我的好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这小老头儿,一万个听我的美娘子的话!”

    兰莺轻啐一声,“瞧把你嘚瑟的!”她向华敏敏招了招手,“敏敏,快过来。”

    “姨母,我要杀了他替我爹爹报仇!我要杀了他!”华敏敏神情激动地喊道。

    郭黄两人对望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处:“这年轻貌美的华敏敏的姨母,却嫁予了周伯翁这演奏难听乐曲的老头子。”

    周伯翁喝止道:“敏敏快退下。都说了我来和这小伙儿打。”

    华敏敏似乎对这位姨父颇为敬畏,被周伯翁一声呼喝之后,任凭她再暴怒愤恨,也不得不将指向郭旭扬鼻尖的劈风刀放了下来,狠狠地跺了跺脚,退至姨母身旁。

    郭旭扬眼见形势发展至此,忙抱拳说道:“周老前辈,关于‘雷虎寨’的灭门惨案,这当中确有误会,请容晚辈解释。”

    周伯翁摆了摆手,“别解释了,听着烦,打了再说。”他话未说完,便转身飞上小船,至船舱内取出一刀一剑,“笃”地一声,将一柄长剑连剑带鞘地插入郭旭扬跟前的泥地上,“知道我为何现在才让莺莺帮我把兵器送过来么?”

    郭黄二人微微扭头看向对方,却并未答话。

    周伯翁看他们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刀剑乃凶器,在我作乐之时,怎能让此等染血的东西玷污了我那美好而纯粹的音律?”

    郭旭扬与黄伊榕再一次对视,两人眨了眨眼睛,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

    周伯翁拔出手中宝刀,“我的刀叫‘破明’,你跟前的那把剑名为‘文冶’。我早就听说了:你这个人小气得很!你从来不会把背后背的那柄‘龙瀛剑’拿出来给别人瞧上两眼。”

    他的左掌在“破明刀”的刀身上不停地敲击着,又和出方才在亭中所演奏的曲调。他随着调子一顿一挫地继续说道:“所以,我也没指望,你用‘龙瀛剑’,来和我打。‘文冶剑’,也是当世,剑中之极品,就借你,用用吧。”

    郭旭扬扶了扶额头,当作自己完全没听到周伯翁的调调,只专注地瞧向他的“破明刀”。

    此刀长约三尺七寸,刀柄细长,想必周伯翁的刀法中,有不少“双手握刀”的招数。那透着寒意的碧森森的刀身尤其惹人注目。它与一般的砍刀、环刀略有不同。刀背弯曲,刀锋薄如绢纸,刀尖突出。刀身并不很宽,却相当平滑。

    郭旭扬心道:“周伯翁此人脾性古怪,想必我无论再说什么皆是浪费唇舌。如此看来,此战在所难免。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其制服,再向他三人详细解说‘雷虎寨’的情形。”他对黄伊榕微微一笑,道:“黄姑娘,请你在一旁观战即可。”

    黄伊榕丹唇轻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拉着自己与郭旭扬的坐骑向右退开数十步。

    “呛当”一声,“文冶剑”出鞘。只见剑身银白透亮,光芒摄目,确是剑中极品。郭旭扬食中两指轻弹剑身,剑音清亮、毫无浊音,不禁赞道:“好一把文冶剑!”

    周伯翁眼见自己的爱妻携同华敏敏也远远地躲开之后,握刀的右手紧了紧,神情严肃地道:“开始吧!”他乃是“前辈”,自重身份,自然要后辈先行出招。

    郭旭扬心中一凛,如今站立在他对面的周伯翁,就好像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皆被一股肃杀之气所笼罩。“破明刀”仿佛与周伯翁融为一体。并非周伯翁握着“破明刀”,而是“破明刀”乃是周伯翁之手足。

    郭旭扬深知自己此次遇到了劲敌,不敢稍有怠慢,抖擞精神,道:“周老前辈,如此,晚辈多有得罪了!”

    **武侠小说定律之十九:老夫少妻的梗。

第二十七章 墨剑冥终

    郭旭扬将对战前的见礼谦词说完,却并未即刻出手。两人相隔六丈之距,均伫立不动地观察着对方。

    路面上站立着五人两马,然此时却只听到远处的水流声与秋风扫过长草树叶的声音。

    凉风骤起,带起众人的衣袂发丝。

    凉风骤止,郭旭扬的身形展动!

    郭旭扬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向周伯翁击出一剑!

    “好快!”黄伊榕情不自禁地低语。

    郭旭扬一剑直击周伯翁左肩的“云门穴”。

    周伯翁眼见利剑攻来,忙举刀格挡。伴随着刀剑相击之声,周伯翁宝刀一错,刀身滑过剑身,反撩郭旭扬的右臂。

    郭旭扬右臂疾抬,向后掠开两丈,周伯翁却也未趁势追击。

    郭旭扬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臂,衣袖内侧已被划出一道口子,所幸闪避及时,刀尖才未伤及皮肉。

    黄伊榕朱唇微启,踏前一步,面上尽显担忧之色,紧握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周伯翁轻抚着“破明刀”,睥睨着郭旭扬,“小伙子,我看你长得牛高马大的,想不到却这么妇人之仁。”他的手势由抚摸变成拍击,又和着怪异的曲调唱道:“你刚才,明明可以,刺我的,咽喉,却偏偏要来,刺我的,肩头。刺肩头啊,刺肩头。你刺我肩头,我断你右手。断右手啊,断右手。可惜只割了,你的,袖口。”

    郭旭扬轻咳两声,抱拳说道:“多谢周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不胜感激!”

    周伯翁击打刀身的左掌倏然停止,刀尖遥指郭旭扬,神情肃穆地道:“小子,我让你一回,不会再让你第二回!我不管你是能力不足,还是心存顾忌。战场之上,胜负决定生死。下一刻你若再留余地,我的‘破明刀’必饮你血!”

    郭旭扬面带微笑,抱拳躬身道:“晚辈与前辈您素无怨仇,确实不想以命相搏。”他望着周伯翁,“但晚辈虽无意伤您,方才那一招却是尽了力的。晚辈此招名为‘离劫’。虽只一招,却有万变。然前辈非但轻巧地避过,更是反击一刀……”

    他再瞧一眼仅差毫厘便皮开肉绽的右臂,将手中的“文冶剑”握紧,缓缓复道:“前辈乃是晚辈有生以来所遇之最强的对手!晚辈为求自保,只能与您奋力一战了!”

    周伯翁朗声道:“妙极!来吧!”

    四周的空气凝重异常,林间的鸟兽似乎也因受不了这萧肃的气氛而躲到了山的另一头。

    郭旭扬扬声说道:“周老前辈,晚辈又要得罪了!”语毕,他再一次向周伯翁攻去。

    黄伊榕仔细地盯着斗场中的两人,她只觉得郭周二人的身形出招均快得出奇,只眨眼间的工夫,他们已斗了好几个回合。

    郭旭扬运劲于剑,迅速将剑连劈六下,分打周伯翁头部、双肩、左右腰及胸口六处要害。以头始、以胸止,犹如画圆搅动的一池井水,顺势流转、生生不息。

    岂料周伯翁却仿佛洞察先机。只见他将“破明刀”舞得密不透风,一一挡下那可开碑裂石的六剑。在郭旭扬劈完第六剑将要变招之际,他手中的宝刀竟化作一条蛟龙斜刺里穿出,自郭旭扬右胁向心口横扫,欲将他一刀两断!同时左手一掌拍出,让对手避无可避!

    郭旭扬惊骇,右手急旋,利剑切向周伯翁的左掌,趁他撤掌之际向右疾掠,堪堪避过那要命的一刀,但胸前的衣衫却被凌厉的刀风撕破一道,露出结实的胸膛。他虽又惊又疑,却仍是快剑连点,剑花狂舞,向周伯翁递出一招“疾风追影”。

    好不容易抢得先机,周伯翁自然不会错过!将刀一抖,不避反进,迎身上前,使出一招似是专门为破解“疾风追影”而准备的“迎风千刀斩”。攻守兼具,“刷刷刷刷”,一连抢攻四刀。

    然郭旭扬使的剑招竟是虚招。追随对手身影而去的点点剑锋,却陡然急转,反挑周伯翁的“破明刀”。

    刀剑相交,“铛”的一声巨响,两人急向后跃开丈余。

    他二人内劲激荡,周遭草木尽数摧毁落败。远处的黄伊榕此时已看得汗水涔涔。

    “风逸珪是你什么人?”周伯翁喝问。

    “周老前辈……”郭旭扬欲言又止,诧异非常地望着周伯翁。

    “你是风逸珪的徒弟?”周伯翁摸了摸下颌的短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郭旭扬。

    郭旭扬点了点头,抱拳道:“原来周老前辈是恩师的至交。晚辈无知,适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则个!”

    周伯翁摆了摆手,“谈不上什么至交,只不过和他过了过招。可惜只打了一会儿他就收手了,说什么无心恋战。哼!竟敢瞧不起我!”他顿了顿,竖起了大拇指,复道:“不过,他的武功是真好!之前听别人说你年纪轻轻却很厉害,我原本还不信,不过现在知道你是他的徒弟,我就信了。”

    周伯翁将“破明刀”插在地上,手撑在刀柄之上,“哎,小伙子,快告诉我,你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那天我也问了风逸珪,但那小气鬼却不肯告诉我!还有,那老家伙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找他打架。”

    郭旭扬沉吟片刻后,道:“晚辈的剑法,乃是恩师所授的‘墨剑冥终’剑法。至于恩师……他老人家已仙逝……”说及此处,郭旭扬的身体微微地发着抖,整个人沉浸在痛苦之中。

    “呃……死了?!”周伯翁拔起宝刀,“好吧,那我们就不说他了。反正他那个人也没趣得很,一天到晚就想着‘隐世隐世’。你这小伙儿倒好,和你师父完全相反,把自己弄得江湖上人尽皆知的。”

    郭旭扬摇了摇头,却不答话。

    “好啦,情况我也清楚了,继续打吧!”周伯翁提刀说道:“今日将你打败了,就当是我那日胜了风逸珪了。”

    黄伊榕将郭周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道:“‘墨剑冥终’剑法?……看他出招,可知此剑法极其精妙高绝,然为何我从未听人提过此剑法?周伯翁说他的师父是一位避世的高人,莫非风逸珪此人,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

    周伯翁大喝一声:“小子,再来!”

    郭旭扬依言身形第三次展动起来。他一面御敌,思绪一面转得飞快:“不知周老前辈与恩师一共拆了几招?以周老前辈的武学造诣,对于他已见过的招数,断然不能再使用第二次。如今他对我有所了解,而我于他却一无所知。看来我的招数需要虚实相间才有取胜的可能。”

    周伯翁的刀法大开大合。当他以一招“逆龙鳞”削向郭旭扬面门之时,空门大开,竟给对手制造了反攻的大好时机。

    郭旭扬二话不说,弯腰出剑,以一招极为普通的“项庄舞剑”之招数,刺向对方胸膛!

    不料周伯翁将刀一沉,以刀身抵住郭旭扬的剑尖,顺势往右一带。哈哈大笑道:“你中计了!”

    郭旭扬只感剑尖所及,滑如泥鳅,无处着力又收招不及。他竟被对手内劲引向左侧,身形亦偏倾少许。他尚未来得及防守,“呯”地一声,胸口已被周伯翁的刀柄猛然一击,倒退三步。

    如周伯翁自己所言,他不会再给郭旭扬任何喘息之机。他飞身而上,“破明刀”从天而降,如雨而至!

    郭旭扬的胸口虽吃了一记,好在他内力深厚,尚无大碍。面对砍来的利刀,他脚下步伐一滑,使出无上轻功身法――“踏雪无痕”之“冰雪无常”,向后飘开丈余后,未等身子落地,却又临空向前反扑,剑如狂风乱舞,将周伯翁如暴雨般的刀招尽数打散。

    两人在刀光剑影之下斗得是难分难解。黄伊榕已感觉看不太清楚他二人那变化快速且繁复的招数。却听周伯翁低喝一声:“何故变招?”说话之间,已向郭旭扬砍出数刀。

    郭旭扬见对方来势汹汹,暗忖:“硬拼下去于己不利。”遂且战且退,找寻着能将周伯翁一击必中的破绽。

    他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绕过一株大树,反手一剑,劈飞树木向周伯翁面门打去。

    周伯翁一掌击在木上,偌大的树木竟被他打得碎为数片。他怒喝道:“小子,你这般躲躲闪闪,是怕了我么?”

    不料郭旭扬竟不被他的话语所激,仍是在杂草败木之间游走。

    周伯翁此次只想与郭旭扬痛痛快快地厮斗,但此时却演变成郭旭扬在前头躲,他在后头追。

    如此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周伯翁实在是没了耐性,一声狂吼,挥“破明刀”使出一招年少时的成名“剑”招“残剑怒飞花”,向郭旭扬劈去。他的这招剑招霸道至极,乃是以浑厚内劲催动强大剑气,带动周围一切物事向对手攻击,原是以寡敌众的招数,此时却用在郭旭扬一人身上!

    郭旭扬暗暗惊呼,忙转身挥剑以“云解”卸去周伯翁的猛烈攻势,然周伯翁却已抢上!一把刀化作九把,分打郭旭扬的上中下三路。

    郭旭扬眼看快刀砍下,将牙一咬,不退反进,不知以什么神奇的招数,竟将这九招杀着尽数化解于无形!

    周伯翁看对手使出的剑招非但没见过,而且很诡异,心中不免有些惊乱,但面上神情却丝毫不露,手上的刀反而舞得更快更猛。

    如此又斗了数十个回合。

    郭旭扬一步步地退,周伯翁一点点地进。

    黄伊榕的红唇已快被她咬出血来,此时看郭旭扬已是险象环生,她思索片刻后,自腰间摸出一柄飞刀,向兰莺飞扑的同时,扔出飞刀。

    原本周伯翁的站位是面对着黄伊榕的。然郭周二人对招拆招,易位极速,故而黄伊榕扔出飞刀之时,周伯翁已是背对着她,而郭旭扬却将黄伊榕的举动瞧得分明。

    黄伊榕的飞刀又快又狠,兰莺虽是习武之人,却根本避闪不及!

    兰莺一声惊呼,眼看自己即将命丧于飞刀之下,说时迟那时快,郭旭扬立马运劲将“文冶剑”对准飞刀飞掷而出。

    岂料“文冶剑”并未打中黄伊榕的飞刀。飞刀在距离兰莺咽喉不到两寸之处竟能转弯!非但避开了“文冶剑”,却也未伤及兰莺。

    郭旭扬右手飞出“文冶剑”,左手即刻抓住“破明刀”的刀背。“破明刀”的刀尖,在深入自己心口半寸处而止。

    事发突然,周伯翁虽于郭旭扬抓刀之时,亦收住了刀的去势,然他的刀锋中裹挟的强大内劲,却已震伤郭旭扬的五脏六腑。

    郭旭扬的胸口渗出血滴,气息有些许不顺,“周老前辈……”

    **想郭旭扬师父的名字想了好久……本想取一个拉风的名字,但还是觉得这名字略坑爹……

第三十章 大错已成

    郭旭扬被周伯翁“强行邀请”到了家门口,黄伊榕一路牵着两匹马,皱着个眉头与他们相隔五步之遥的距离跟着。黄伊榕身后半里之外,是哭得没完没了的华敏敏,与搭扶着华敏敏的肩头、好生劝解的兰莺二人。这五人两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相继走到了周伯翁的住处。

    周伯翁的府邸颇具规模,从宅院到周围划地而分的菜园林园水道廊道,总计占地十三余亩。房舍四进四出,含大厅、内院、客房、武场和乐阁等。

    周伯翁特意兴致勃勃地拉着郭旭扬和黄伊榕二人参观了他的“乐阁”。东西一百尺、南北百五尺的室内,摆放着各种乐器,以及,应该是乐器的“乐器”。

    一踏进“乐阁”,周伯翁整个人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精神抖擞、两眼放光。他也不去管郭黄二人是否愿意听自己的讲解,径自滔滔不绝地解说着每一个乐器的材质、分别有什么优点与不足、能奏出什么样的音调、与哪个乐器一起搭配使用效果才更佳等等。为避免郭黄二人听不明白自己的解说,他还时不时地当场演奏,以证实自己的说法是“正确无误”的。

    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渐沉,周伯翁才“放”郭黄二人出“乐阁”。此时周府的仆人们早已将美酒佳肴端上圆桌,周伯翁关照爱妻及郭黄二人就坐之后,又去拉扯那双眼红肿得像一对桃儿似的外甥女。

    华敏敏对周伯翁多有敬畏,虽极不情愿与“杀父仇人”同桌而食,但碍于姨父的情面,也只好愤愤地就桌而坐。

    堂内屋外灯火通明、酒香肉足,五人堪堪坐定,整个饭局很快地便演变成了如下的场面:郭旭扬被周伯翁不停地灌酒;黄伊榕瞧着不忍拒绝周伯翁的郭旭扬,气不打一处来;忿忿不平的华敏敏一面使劲儿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面一对哭红的桃儿眼死死地瞪着郭旭扬,仿佛想用眼神将对方杀死一般;兰莺美目顾盼,她发觉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怪怪的”,故而娇笑连连,在四人之间不住地打着圆场。

    周伯翁每次吃喝到兴奋之际,便要摇头晃脑、击碗敲碟地唱奏他的怪调。郭黄二人既为周府的座上宾,郭旭扬自然不会掩耳,黄伊榕此时也已经不好意思再去堵耳朵,两人只能强颜欢笑地假装自己很欣赏周伯翁的曲调。

    直到亥时三刻,周伯翁及兰莺这两位“主人家”,才肯同意郭旭扬与黄伊榕这两位“贵客”离席。然后,毫无疑问的,郭黄二人又被周伯翁请至客房内好好的睡上一觉。

    半轮明月当空,周府之人皆已入睡。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树影斑驳之间,郭旭扬屋外的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此身影体态虽丰腴,腰身却很纤细,透过月光,可见此人正是华敏敏。

    华敏敏躬着身背,蹑手蹑脚地移步到了郭旭扬居所的窗户旁。她左右前后地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便在纸窗户上轻轻地扎出一个小洞,将自己很久以前花重金买来的“密影堂”特制的迷香,吹进了郭旭扬的屋内。

    “敏敏你干嘛?”

    华敏敏正自得意地以为此前“买来备用”的迷香,今时今日终于“派上用场”的时候,兰莺那说话语速比平常人快三分的声音,突然在后头响起。

    华敏敏吓了一大跳。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用于吹迷香的竹管“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姨母,没……没什么。”她一抬脚便将地上的竹管踢飞,隐进了房前的花丛中,“姨母,我困了,回房睡了。”

    “敏敏你站住!”兰莺嗔道:“我在暗处盯了你很久,你想干什么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姨母,我……”

    郭旭扬的屋外又是吹迷烟、又是掉竹管、又是两人对话,而屋内却漆黑一片、毫无动静,就好像睡在里面的他,当真中了迷香晕死过去似的。

    兰莺轻叹一声,隔着紧闭的门窗,向里屋作了一个揖,歉声说道:“敏敏顽劣,对郭少侠多有得罪!还望郭少侠看在莺莺的面子上,宽恕于她。日后莺莺定会对敏敏多加管束。”

    郭旭扬浑厚的语音至内传出,“周夫人您言重了!此事当不怨华小姐。”

    华敏敏见郭旭扬中了“密影堂”特制的迷香居然没事儿,又惊又气的她心中暗骂“密影堂”的人居然敢卖“假货”给自己,日后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敏敏你随我来。”为了不再打扰到郭旭扬休息,兰莺转身离开。

    华敏敏不敢违抗,瘪了瘪嘴,跟在兰莺身后。

    兰莺带着外甥女走出屋舍,穿过长廊,又在林间小道上走了许久,终于在一条小溪旁停下脚步。

    她望着淙淙的溪流,问身后的华敏敏道:“你可知为何江湖中人称我为‘火凤凰’?”

    华敏敏想了想,道:“我听爹爹说过。他说姨母您年轻时性情火辣辣的,人长得又美,所以人家才封了您这么个称号。”

    兰莺点了点头,“不错。我以前的确就像一团火一样,烧得别人都不敢近身。可如今我却像这条静凉透澈的溪水,不轻易招惹是非,你可知原因?”

    华敏敏眨眼道:“这个问题我小时候就问过您好几回了,可您总是不说。此刻您却要告诉我了么?”

    兰莺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清澈的溪流,她的话音很轻快,“我以前不说,是怕你听不懂,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讲给你听吧。”她轻轻一笑,复道:“想当年你姨母我确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也有不少年轻男子追求,而我也钟情于其中一位……”

    华敏敏抢道:“是姨父么?”

    兰莺莞尔,“当然不是。那时我自以为貌比西施,又怎会将那小老头儿瞧在眼里?”说到此处,她又“噗嗤”一笑,道:“我看上的那男子年轻英武,潇洒风流。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武功文采,都可让天下女子为之倾倒。但是……”她的脸上忽然像是结了一层霜,语速缓慢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他最后却死在了我的手上!”

    华敏敏惊道:“为什么?”

    兰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俏眉微蹙,双眼紧闭地道:“因为……我误会了他。”

    华敏敏呆呆地道:“误会?”

    “是的。误会!只是一个误会,我却亲手杀死自己钟爱的人!”

    兰莺呼出一口气,“当时,我以为他与另外一个女人苟合,气怒之下,竟不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便要了他的命!等我发现一切只是一个误会之后——人已死,情已灭,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她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华敏敏却能想像得到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凄凉苦痛。

    “当我得知自己错杀爱人之后,精神失常,几近癲狂,正想追随情郎而去,却被相公救了下来。他问明我欲自寻短见的因由之后,竟大笑出声。”

    兰莺的面上透着甜蜜的笑意,说话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你别看你姨父平日里一副率性行事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看得明白透彻得很。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说的那番话:大错既已铸成,死又有何用?与其‘错杀偿命’,不如‘活着赎罪’。比如我现在救了你,就是抵了我的一些罪孽。”

    华敏敏道:“莫非姨父也杀错了人么?”

    “我不知道。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听他提起过。他不肯说的事情,我也不会多问。”

    华敏敏听到此处,便道:“因为您与姨父经历了相同的遭遇,所以才结为夫妻的?”

    兰莺点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与那小老头儿确是因此而结识。但我很欣赏他的武功与乐艺,而他也是一个很会疼惜爱怜我的人。”

    她的一对丹凤眼望向华敏敏,“我与你姨父膝下并无儿女,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我们都曾因一时冲动而铸成大错,自然不希望看到你再走我们的老路。我相信你姨父说的:郭少侠在决死战时还为对手的安危忧心,他绝不可能是‘雷虎寨’的灭门元凶!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华敏敏辩解道:“那我们先不说郭旭扬,那铁从云呢?”

    兰莺冷道:“敏敏,姐夫的为人,其实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我知铁从云杀了你哥哥。但华珩那种人是否该死,就无须我多说了吧?你虽自小在‘雷虎寨’中长大,却本性善良。铁从云的仇报是不报,你自己看着办吧!”

    兰莺一次性把话说完,便丢下华敏敏一人,独自回屋去了。

    华敏敏手中紧握着劈风刀,杵在当地,却不知她作何打算?

    **郭旭扬与黄伊榕听周伯翁奏乐时:脸上笑嘻嘻,心里XXX。

第三十二章 山洞圣人

    孟克盯着地上被自己的父皇弄得皱巴巴的“美女图”,心里连连叫着“可惜”,很想俯身将其拾起,但在盛怒的父皇面前,却又不敢造次。

    孟海公看穿儿子的心思,冷哼一声,道:“这个女人,你别动歪心思。她的武功比你高出很多,当心栽在她的手里。”

    孟克咧嘴一笑,“父皇教训的是!虽说越辣的女人,儿臣我越喜欢,但本太子高贵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孟海公瞪了孟克一眼,“但愿你记住了。”

    “你起来吧。继续打探郭旭扬和黄伊榕的消息。”孟海公对那跪拜在地的臣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本王要详尽的消息。”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即刻去办!”那臣子拜了三拜之后,将收集到的文书信息交至一名女护卫手中,便躬身退下了。

    “父皇,今儿是初九,您又要出宫吗?”孟克试探性地问道。

    孟海公点了点头。

    “为何您每个月的初九,都要外出一整天呢?要不儿臣陪您一起去?”

    “不必!”孟海公沉下脸来,“你少给我惹事就行!”

    “走吧。”孟海公唤起掌灯女童及护驾女子,朝宫门外行去。

    目送着孟海公的身形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孟克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嘿嘿,父皇啊父皇,说什么担心本太子的安危,我看是你看上这黄伊榕了,所以怕儿臣我和你抢美人儿吧?”

    他蹲下身子,捡起纸团,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其摊开,黄伊榕俏美绝伦的肖像便呈现在他的眼前,丝毫不因纸张的褶皱而失去光彩。孟克手捧画像呆呆地出了神。画中女子面若芙蓉,美目流光,高鼻薄唇,极有神韵。

    “什么时候能与美人儿你共赴巫山,那本太子就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孟克将画像放至鼻尖嗅了嗅,适才那因孟海公夺走画像而被制止的动作,终于印在了丹青之上。

    孟海公行出宫门外便屏退了众女,独自一人,行过长街,穿出城门,往东南方向掠去。

    待到日上三竿之时,他才在郊外的一座荒山之下停下脚步。这座高山林木茂盛,雾气弥漫,本因是鸟兽的最佳栖息所,但却感受不到任何灵动的气息。

    孟海公自胸前衣衫内摸出一片紫色的树叶,含在嘴里,而后便提气寻山路往上飞蹿。直至飞至峰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大洞穴。他估摸着已到巳时,四下里张望片刻,确定无人之后,才钻进洞中。

    然在这寥无人烟的高山之上,山洞内竟是灯火辉煌。一排排的烛火仿佛永不熄灭,一直延伸到山洞的最深处。

    孟海公刚走进二十余步便停了下来。他取出口中树叶,摸了摸脸、整了整衫、躬了躬身,面上换上一副谦卑的神色,朝里望了望,才缓缓向内行去。

    通道弯弯曲曲,越向里行,便越是狭窄,但烛光却是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更有多条岔道,如蛛丝般交错,岔道内亦是火光点点,似乎有意引导外人误入歧途。但孟海公显然很清楚:哪条道是当行之路;而哪条道却可通向死亡的深渊。

    大约行出百余丈,眼前豁然开朗。一间足有宋义王府寝房大小的石屋内,却只在四方燃起四团火把。在不很明亮的火光之下,却也能隐约地看到正对通道的出口处,有一尊石制的弥勒佛像。佛像身高九尺,体态肥腴,袒胸露腹,一副笑容可掬之神态。佛像前还摆放着一块金黄色的蒲团。

    孟海公刚踏入石室,便扑身过去,跪在蒲团之上,“咚咚咚”地先叩上三个响头,而后才大声说道:“孟海公拜见圣人!”

    他乃是堂堂一国之君,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的他,为何竟会对他人下跪叩拜?难道他口中的“圣人”,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佛像后面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吧。”简短的两个字在这间宽阔的石室内四下荡开,嗡嗡作响,火苗因这两个字的声音而抖个不住,孟海公伏地的身影在火光下晃动不停。

    未得“圣人”允许,孟海公不敢起身,只得跪在地上道:“在下数十年来承蒙圣人教诲,感动莫名!每日皆为您焚香祈祷,愿您安康!幸得每月初九都能至山上来拜会您老人家……”

    “废话少说!”沙哑却充盈着浑厚内力的声音,打断了孟海公的溜须拍马之词。

    孟海公低下头去,“是!是!在下明白!在下即刻向您禀报在下收集到的情报!”孟海公那双只能瞧着地面的眼珠子转了转,道:“上个月,梁王府再一次派人去刺杀了‘夏明王’窦建德,然未得手。双方现如今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地。”

    孟海公顿了顿,见那圣人并未答话,只得继续说道:“相较‘梁王’梁师都的暗杀无果,而‘西秦霸王’薛举,却已被在下的密探证实,乃是死于刺客之手。”

    “何人行刺?”孟海公的言语,似乎提起了那圣人的一丝兴趣。

    “这……”孟海公的脑袋更低了些,“在下尚未探明,但猜测极有可能是‘唐王府’干的好事。”

    “哼!”那圣人的一声冷哼,却让孟海公立时惊觉自己竟然气血不顺、呼吸困难。

    “龙瀛剑。”那圣人终于主动提出了问话。

    “是!是!关于那‘龙瀛剑’,在下虽仍然未得亲眼所见,但基本可以断定:龙瀛剑确实在郭旭扬的身上无疑!”孟海公已与郭旭扬有所接触,看到他身后背负着的白布包裹着的长物,猜想此物八九不离十,当是这天下必争的至宝——龙瀛宝剑。但郭旭扬身旁还伴随着一个武功其高的女子黄伊榕,以及他二人正赶往“瓦岗寨”的方向,这些情况,孟海公却对这“山洞圣人”只字不提。

    “你可知‘卓君宫’宫主苍夜的底细?”

    “她……难道不只是宫主的身份么?”孟海公不明所以,心中嘀咕:“为何他会特意提起苍夜?”

    “是么?”那圣人的话语冰冷得让孟海公胆寒,“你养的那群女人,除了供你享乐之外,还有什么用?我一开始就该废了她们!”他的语气竟如同主人斥骂奴仆一般,呼喝声震得孟海公的一颗心“呯呯”乱跳。

    孟海公的额角滚下几颗汗珠,滴落在山洞的泥地上,渐渐化开。他颤巍巍地说道:“请……请圣人息怒。在下……回去一定好好地管束那些个女人们。”

    那圣人鼻哼一声,道:“虽说她们是你养大的,然她们的武功,却授之于我,若是废掉,确也可惜。”他缓缓地道:“但你应知晓,我绝不养没用的狗,不论是她们,抑或是你!”

    孟海公大惊,“咚咚咚咚咚”地磕着响头,他一面叩首一面说道:“是!是!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圣人效犬马之劳!”

    “听着……”那圣人低哑的声音冷漠而高傲,“彻查两个人:苍夜和黄伊榕,下月初九,我要结果!”

    **欲知这“山洞圣人”究竟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章 真实面目

    “黄伊榕?!”孟海公又是一惊。快磕出血来的额头,因听到这三个字而硬生生地停在地上、按进土里。

    若是在平日里,他当不至于如此的一惊一乍。但在这位“圣人”面前,他却始终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感。他扶撑在地面上的手掌已经汗湿,他的内心在发着抖,“莫非他已得知我见过黄伊榕?倘若让他察觉我知情不报,则我命休矣!”

    好在那圣人好像并未注意到孟海公的惊诧,亦仿佛并不知道孟海公的所忧所虑,“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武功不弱,曾与郭旭扬一同出现在‘全清道观’。”那圣人一字一句地道:“我给你的线索已经够多了,若你再如此无用,后果你是知道的。”

    “后果你是知道的……知道的……知道的……”那圣人的最后一句话,只说了一次,却反复回荡在这空旷的石室当中,久久不散。火把几近熄灭,然在只剩下一簇火星之时,复又瞬间燃起,将弥勒佛的石像身影,拉扯得如同鬼魅幽灵一般。

    “是!是!在下不敢!在下必定倾尽所有财力兵力,将黄伊榕此人的身份底细查个清楚!哦,对,还有苍夜!”

    听罢那圣人的话语,孟海公暗暗地吞了吞口水,又接连叩了三个响头,感到略微放心了些,“如此看来,他并非对我的所有行踪均了如指掌。”

    原来,这孟海公年轻之时,家产颇丰,但他当时也只不过是一个挥霍无度的阔少爷而已,并无太大作为。后得遇这“洞中圣人”,告知他应放眼四海,并指点他收养女孩,将她们训练为杀手,或安插于众位藩王势力的府中刺探军情。

    然在这天下纷乱的局势之下,若无武功,便形同废人。

    故而那圣人看孟海公及众女孩不懂武功,便将多门兵器的修炼之法编写成册,命孟海公带回府中,让女孩们自行选择适合自己的兵器心法,自行修炼武功。甚至连孟海公本人的看家本领“炽元掌”,亦是这位圣人所授!

    而“宋义王府”的众多女子当中,要属马赛飞、素绫和金幻儿的悟性最高,也最得孟海公的赏识。她三人各自修炼二十四口柳叶飞刀、刚柔相济的三丈白绫以及攻守兼备的双枪。孟海公更是将他府中的兵马,各拨一万,由她三人分别训练掌管。

    那圣人非但传授孟海公以及众女子武功,更是指引他在隋王朝暴乱之时,揭竿起义,随后发展成为当时稍有声势的“十八路反王”之一。

    然天下人却并不知晓:在王府内、女婢前风光无限的“皇帝陛下”孟海公,所拥有的一切,俱都是那“圣人”所赐予,甚至连他的性命,亦捏在那“圣人”的手中!

    孟海公时常心中思量:“这神秘的‘圣人’为何要如此相助于我?莫不是他与我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或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倘若他只是为了找一个可供操纵的傀儡,为何不是别人,而偏偏选择了我?”很多迷团,都让孟海公思之不明。

    那圣人忽然自佛像后面丢出半本残破的册子,“‘炽元掌’的后半部心法。”

    堪堪停止磕头的动作的孟海公又惊又喜,激动得声音都打了颤,“圣人,您……您终于肯将后半部心法……传授给在下了?”他一把抓起那半本残册,稳稳地揣入怀中,“咚咚咚”地又是三个响头。

    “记住:我给你的东西,随时可以再取回来,包括你的命!”

    “是!是!在下明白!在下对圣人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西秦王府’处,你当知如何处置吧?”

    喜获半部心法的孟海公,此时的心情相较之前好了很多,“那个……在下是这么想的。薛举已死,其子薛仁杲继其位。薛仁杲此人嗜杀成性,悍而无德。‘西秦王府’的众将领对他早有不服。在下打算暗地里对其将士施以美色、权势、财帛等,诱其叛杀薛仁杲之后,投奔我‘宋义王国’,为‘我们’所用。”

    他故意点出:“投奔‘我’‘宋义王国’,为‘我们’所用”,而不是为“我”所用,乃是旨在表明自己的价值、效忠于那圣人的态度、以及提醒那圣人——他二人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他二人同心协力,则“大事”可成!他这番的“话里有话”,只不过是希望那圣人在有朝一日若真想“取自己性命”之时,能够“三思而后行”的手下留情。

    “嗯。密切注意‘唐王府’的动向,它会是你日后的劲敌。”那圣人顿了一顿,复道:“你的脸是何人所伤?”

    “我的脸?!”

    获心法残卷在先、得圣人肯定在后。孟海公正暗自欣喜,却又猛然如受晴天霹雳一般,感觉自己被劈得连跪着的双腿都软弱无力。恐慌感笼罩着全身,他情不自禁地转头,目光四处搜索着整间石室。在微弱的火光之下,他瞪大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除了四团火把及一尊毫无缝隙的石像之外,他却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事物。

    “他隐身在石像后面,是如何看到我的脸部受伤的?!”孟海公越想越惊,汗如雨下。

    “别望了。”暗哑的声音带着一阵嘲讽,“你以为你的事情能瞒得了我?”

    “不敢!在下万万不敢对圣人您有所欺瞒!万万不敢!望圣人息怒,息怒,息怒……”

    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上,孟海公觉得自己被逼迫得快要窒息了。此时他已脸色发青,全身是汗,除了说“望圣人息怒”,同时把泥地磕出一个大坑之外,他已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因为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

    “滚!”

    这一个饱含屈辱的驱逐字眼,却是孟海公每月初九最盼望听到的话语。

    “是!是!愿圣人福泽绵长!在下告退!”又是一阵叩首之后,孟海公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谨小慎微地低垂着眉目,弯躬着身背,一步步地向后倒退。

    在快要退出通道出口之时,他忍不住偷偷地抬眼瞧了那石像一眼。

    这么多年来,他多么地想看清佛像后隐匿之人的庐山真面目。然而,这么多个岁月过去了,他却始终将双膝跪在蒲团之上,身子止于石像之前,不敢稍稍踏前半步……

    待孟海公离开之后,佛像后的“圣人”才徐徐地走了出来,踱步至石室的正中央,他的面貌映照在四团火光之下。

    与那苍老沙哑的嗓音颇不相符,那“圣人”并非一个沧桑老者,而是一位身形魁梧、天庭饱满、虬髯满面的中年汉子!

    这男子并无“御剑山庄”穆庄主的地位,亦没有誉满江湖的郭旭扬的名气,但是,相信武林中认识这男子的人绝不会少!

    因为,他竟是与郭旭扬称兄道弟、自负“酒量天下第一”的、“信义门”的掌门――万重山!

    “郭旭扬,龙瀛剑……”万重山眯缝着眼睛冷哼道:“陈略那九个没用的东西是伤不了郭旭扬的。那日叫他们来不过是助阵。原本一切按计划行事……”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恨怒之意,握紧双拳的指节“咯咯”作响,“铁从云,都是你坏我的好事!你既然那么爱管闲事,就当受得住管闲事的后果!”

    他瞥向通道的出口,“孟海公怕是一条会咬人的狗。只不过,我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此时的他,说话已不再有嘶哑之音,剩下的,只是冷酷与无情……

    **嗯,没错!奸邪诡异的“山洞圣人”,就是嗜酒如命的郭旭扬的好兄弟——万重山万大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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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瀛剑诀介绍:
女子笔下的江湖,带少量玄幻性质的历史武侠,原创长篇连载,涉及部分军政场景。
以“龙瀛剑”为引,爱恨情仇,家国天下,侠义为先。
PS:尝试建了一个QQ群,有兴趣的朋友请加群号:578545259。龙瀛剑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瀛剑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瀛剑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