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乔迁
这条来往于镇上和荷花村的路越发像一条官路了,道路平坦整齐,干燥之季时虽还是遇风扬灰,但总体来说已然好了许多。
去往镇上也不过只花了一个多时辰。
李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青丫和果子心中清楚李欣不耐烦提及临走前所遇上的事情,便也聪明地缄口不言。
中途休整,扬儿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执意要坐李欣这辆马车。
青丫和果子劝解不住,看向李欣询问,李欣便也挥了挥手,让扬儿上来。青丫和果子想着离镇上路也不远了,便自觉地去了扬儿坐的那辆马车。
"你怎么黏过来了?也不怕青丫和果子笑话。"
李欣端坐了坐,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悠悠刚睡醒了起来,才让青丫换过尿布,这会儿也不哭不闹,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李欣看,好半晌才挪开视线,循着发声处张望。
扬儿乖巧地坐在了一边,沉默良久方才问道:"为什么今早那人会诬赖娘?"
李欣笑了笑,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目的,娘不搭理便是了。"
扬儿皱眉:"可论理说,明明娘是有恩于他们的。"
李欣淡淡笑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是知恩图报的,有那好心帮之于人,却反被认为是害人的,也有那帮了人却得不到所帮之人感激的,更有帮人却帮出祸事的...民间谚语'升米恩斗米仇';,扬儿可曾听过?"
扬儿点了点头。
"若有能力,尽可能帮值得你帮的人。若那人不值得帮,不帮也罢。若是你没能力,更加不可揽帮人之事在身。"
扬儿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却又问李欣道:"娘,扬儿学医,曾听人说,医者父母心,见人不救是错误的。照娘说的,若是遇上身患重病之人,那人却是大奸大恶,扬儿有医术,可以救活他,那扬儿救是不救?"
这问题倒是让李欣好一顿为难,她思索良久,方才道:"此问题可问过别人?别人如何解说?"
"康弟弟说最好不救,既然是大奸大恶之人,救了还可能返回来害我。五姑姑也是这般说的。"扬儿犹豫了一下:"可是扬儿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一条性命,见之不救终归不好。"
李欣摸摸他的头:"扬儿心善。"
扬儿眨了眨眼看着她。
"你的问题娘无法回答你。"李欣笑道:"这合该是你自己领悟的。等你能学会救得了那所谓的'重病';,再说吧。"
扬儿顿时豁然开朗,展颜笑道:"娘说的是,扬儿这会儿连药材都还记不全呢!"
李欣失笑摇头。
看着扬儿兴奋地就在她马车中坐下了,还扮丑脸和悠悠逗趣,李欣心里却有一股担心。
扬儿心地善良是好事,可心地太过善良,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马车摇摇晃晃中,终于到了关文的铺子。
如今关文一句不再住在皮毛铺子中了,这边儿后院全部让铺中伙计安置,关文则是在酒肆中歇脚。酒肆和酒坊相隔不远,酒肆居于前街,酒坊却在后巷,一前一后也算是相得益彰。酒肆铺子很大,后院儿也十分宽敞,比皮毛铺子更加明亮两分。不说别的,就是卧房,那也不是皮毛铺子那种规格比得上的。
关文接了李欣下车,伸手抱过悠悠,李欣招呼扬儿一起进去。
酒肆伙计机灵地上前来给李欣见安,李欣随和地笑着应了,耳边听到有人低声议论,大抵是说东家疼闺女之类的,不禁莞尔一笑。
关文很喜欢抱悠悠玩,或许因为悠悠是他第一个有最亲的亲缘的孩子,又是二十好几的时候才得来的,自然是疼宠万分。但在那些个伙计们看来,不管如何悠悠总归只是个女孩儿,女孩儿不能继承家业,平日疼爱倒也罢了,也不用每每见到便溺宠地抱在怀中。
关文却不顾及这些,疼悠悠是众人都看在眼中的。好在悠悠也并没有什么"恃宠而骄",平日里很乖,并不闹腾,就是有什么事儿哭了,也很快就能把她给哄好了。
"今儿你起晚了吗?我算着时候估摸着你早该到了,这时才到。"
进了屋,关文小心地将悠悠放置在床上,轻声问李欣道。
李欣顿了一下,不想将早上发生的事说出来让关文烦心,便只笑道:"嗯,赖了会儿床。"
关文便冲她宠溺地一笑。
李欣有时候觉得关文把她当朋友,他遇到什么事情,每每拿不定主意的,总会找李欣相问。有的时候关文又好像把她当悠悠那样的孩子,像个父亲一般哄着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单单只是夫妻,或许更多的是在相扶相持走过来的岁月中形成的默契,这种默契流淌于每日的衣食住行里,举手投足之间他们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么。
李欣晃了晃神,招过扬儿来对关文道:"给扬儿寻学塾的事你可要挂在心上,扬儿虽然能每日继续巩固着以往学过的诗书,但也不能不学新的知识。最多一个月,得把他念书的事情给定下来。"
关文点头:"这事我记在心上的,你不用担心。"又转过头问扬儿:"镇上不比村中,先生想来更加严苛一些,扬儿可要恪守先生的规矩,跟着先生好好念书。"
扬儿点头,看了眼李欣,又跟关文提及:"等爹寻到先生,可否先跟扬儿说,待扬儿看过之后再定下来?"
关文有些意外,但还是笑道:"你既这么说了,爹自然答应。等选定了先生,一定先告知你。"
扬儿顿时笑容满面,放下心来。
关文打发人带扬儿去他屋子,青丫和果子自去拾掇午饭。悠悠估计是饿了,有些急躁地左右观望,李欣抱了她喂好奶,拍了拍她的背,听她打了奶嗝,又闭眼昏昏欲睡,便哄睡了她,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小被子。
关文坐在一边含笑看着李欣忙碌了一场,见悠悠似是睡着了,方才柔情地望向李欣:"带孩子可辛苦?"
"你说呢?"李欣斜睨了他一眼:"不然你也抽一天空出来带带悠悠?"
关文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声道:"我可没奶喂她..."
李欣顿时脸色微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宅子里边的准备工作你都叫吩咐清楚了吧?明儿我们一早就过去?"
关文点头:"对,明日一早便过去。里边儿的事儿都吩咐下去了,有人会准备的,这个你不需要操心。"
李欣还嫌懒得操心,既然关文说都准备妥当,她自然也就躲懒。
伸了个懒腰,李欣脱鞋上床,将悠悠小心地挪到内壁去,对关文道:"今日早起,路上有颠簸了一路,还有些困意。我先迷瞪一会儿,待午饭时你再让人叫我。"
关文点头笑道:"睡吧。"
李欣掩好被子,闭了眼睛,一会儿便睡熟了。
关文坐在一边儿守了会儿,临出门前又给李欣拉了拉被子,看看大小两张挨在一起,很是相似的脸,不由会心一笑。
第二日天色蒙蒙,关文便叫李欣起床。
今日是关文和李欣乔迁之日,关文发了好些请帖出去,他这边儿的亲戚朋友和李欣娘家的亲戚以及李欣的朋友都有请到。
因为沈夫人也与李欣相熟,如此大的事情李欣不好意思把沈夫人撇开,也知道沈夫人不一定会来,便只是给去了张请帖。她的意思很明白,不指望沈夫人来,但送上请帖是她的礼数。她礼数周到,沈夫人也不会怪她。
赶到门前下了马车,看得出来关文还是下了功夫休整了一下大门的。当然比不过别人家门口还有石狮子,东西两边开角门这样的规格,但这大门也是四四方方,能容得下四五人并肩而过的。
已经有门房和嬷嬷在门口守着迎客了。
知道李欣是主家夫人,门口的下人赶紧都福礼请安,有些惴惴。
关文接收过来的足有二十来个下人,是这府中前主人打算发卖的,死契如今全在李欣手里捏着。他们摸不准新东家的脾性,这会儿也只能是小心谨慎的,不出任何差错。
李欣也没空说什么,点了点头,端着一张脸带着青丫和果子等人进去。
她如今也算是内院妇人,迎客之事自有男主人前去,关文半道上便把扬儿也给叫走了。
李欣除了要指挥搬东西的仆从,还要去大厨房叮嘱今日各样菜色,免得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失礼于人前,更加要约束新家诸位不认识的下人,力求将今日乔迁之宴给办得妥妥当当的,让关文脸上有光。
临近中午,陆陆续续的宾客便已经到了。旁人不需提,倒是李欣猜得很对,依沈夫人的身份是不会来这边儿的。毕竟关文如今也在商场上混出了点儿名堂,今日又是大宴,势必会有很多商家东家前来贺喜,她来了只怕大家唯她马首是瞻,倒是平白抢了关文和李欣的风头。
不过她虽然未来,却叫了沈四爷代她前来。虽然沈四爷也在邀请之列。
随之而来的还有沈夫人给李欣的一封信。
第六百四十四章 信
后堂之中,李欣拆了信来阅,看完后脸上有抹深思。
除了惯常的恭喜乔迁之类的客套话,沈夫人还写了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像是信手所写,想到哪儿便写到哪儿,没有太多的实质意义,让李欣在意的也只有其中两件事。
但是这样的态度让李欣有些猜疑。
按理说依照沈夫人的性子,不会写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信上才是。
"夫人,大厨房那边儿问鲜果是否要上。"青丫轻声走了过来,低声询问道。
李欣回过神来,点了个头道:"看宾客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把鲜果也上上去。"
青丫应声下去吩咐,李欣折叠好信,复又塞回到了信封之中。
如今沈四爷倒是越发沉稳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副轻狂之相。李欣不由地想起关文说沈四太太产子,孩子生下后不久便夭折,且那孩子...而沈四太太又被送去庄下休养,不免有些喟叹。
沈夫人信中提到两件让李欣侧目的事。
一是沈家作坊专营女子香胰子、香露、洁净肌肤的那些产品,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如今已远销京中,京中富商看中此商机,不日便会前来洽谈。若是双方协商满意,这无疑会是沈家的生意更上一个台阶。
二便是沈家家事,沈夫人在信中唠叨,她膝下四子,虽都已然成亲,孙辈却荒凉,至今也只得长子所出嫡长孙,也就是李欣当年阴差阳错之下救下的沈睿轩,如今也有十二岁年纪了。另外便是沈二爷之子。只得两个孙辈,确实是有些子嗣不济。
前者让李欣侧目,是因为沈家作坊此生意和她息息相关,可以说这门生意是当初她牵的头,若不是她中途审时度势撤了下来,恐怕如今还是沈家作坊元老级人物。
后者让李欣侧目,却是因为沈夫人在这件事后特意提了提,说她长子长媳在任上期满,要回家中来住上一月,再往京中听差补缺,捎来家中的家信上说,打算见见救过他们长子的李欣。
沈夫人挂念之事只得两样,一样是沈家的生意,一样便是她亲子亲孙。
就好比给李欣的心中,即便是说沈家家中琐事,却也只提及到长子、次子、三子,关于沈四爷,却一言未提。
难为沈四爷还帮着沈夫人送信。
李欣叹了口气,果子正好抱了啼哭的悠悠过来,李欣接下悠悠,宽衣解带喂她吃奶。
乔迁宴办得很隆重,在关文和李欣的共同关注下,"关宅"的匾额挂上了正门。
刘氏身为李欣生母,关文岳母,瞧着这场景合不拢嘴,匆匆吃过了饭便寻上了李欣这里,张氏、山子、小兜和李歌跟着。
李欣最小的妹妹李歌小小年纪便长得一表人才,被人介绍说是关家主母幼|妹,引得众人都迭声称赞,让刘氏又好好风光了一把。
李歌才刚学会走路,一个人在地上颠颠地走着。刘氏也不去管她,任由小兜看顾着。
山子却是撇嘴,不耐烦地窜到了一边儿坐着,翘起了腿。被张氏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端正坐好,不过没一会儿坐着又没了个正形。
都是孩子,李欣瞧着也不苛责,夸了一句小兜小小年纪就知道好好照顾着小姑姑了,便让刘氏和张氏坐。
刘氏打量了李欣这后堂,觉得宽敞明亮,屋顶也高,让刘氏喜欢的不行。
"你们这会儿日子过得好了,合该住这样的高屋子。"刘氏啧啧赞叹道:"阿文也是有本事,这才在镇上闯荡了多久,就置下这么一份家业。你不知道,村里的人都羡慕我呢!说我命好,儿女都有出息。"
刘氏咯咯笑,李歌停下来歪着头看了看刘氏,也笑了两声,又到处跑着。这会儿不仅小兜追着护着她,果子也追了上去,生怕主母的妹子磕着绊着了。
李欣笑了笑,知道刘氏的性子,她娘就是有些喜欢炫耀,这也无可厚非。
"娘跟大嫂过来,家中有人料理事吧?"李欣问道。
刘氏答道:"家里也请了长工的,爹娘这会儿日子也过得滋润,你放心吧。"
张氏也笑道:"家中活计都不重,除了要看着那几个孩子有些不省心外,其余都还好。"
山子便在一边哼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回,还搁在这屋子里说话,我要出去你也不允..."
"李航!"张氏顿时板了脸道:"你在学堂中念书,也是这样跟先生讲话的?"
山子年岁大了,家中人也都不再叫他这小名,叫了他大名李航。
李航闷哼一声,想必也是怕他娘,当即不敢反驳,微微低垂了头,嘴巴稍稍撇了一下。
李欣正看着,却瞧李航朝她这边儿望了过来,冲她眨了下眼睛。
李欣一怔,然后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搬救兵都搬到她这儿来了?也不想想他从前来关家住那些时日,可把她给折磨地够呛的,她能愿意帮他?
李欣到底是心软,见张氏火大,轻声劝道:"大嫂,他到底是男娃子,正是好动的年纪,让他出去多交交朋友也是应当,今日来客多,说不定他能交到几个好伙伴呢?"
李欣又看向李航,说:"你去玩儿吧,可以去找找扬儿他们。扬儿和小康可是老惦念着你。"
李航就像得了特赦令似的,不待刘氏和张氏表态,当即就大叫一声"谢谢姑姑",立马就朝门外飞奔,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氏头疼地抚了抚额:"妹妹,你可不能这般惯着他。他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是拿他没辙的。"
李欣心想,山子性子自来如此,好在孩子没有长歪,没有别的坏毛病,只是好奇心中了些,玩心大了些,胆子也大了些,倒是不打紧。
刘氏也道:"让他野去,野小子不野还不成才了。再说今儿这样的日子,他能惹出什么事儿来?最近他都收敛许多了。"
婆母都这般说了,张氏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几人叙了会儿旧,陆陆续续的女眷便朝后堂这边儿来了。杏儿和阿秀等人帮着招呼,李欣跟刘氏和张氏打了招呼,也醒了醒精神迎了上去。
到底她才是一家主母。
忙碌一天,李欣累得够呛。细数今日的收获,一是得了不少宾客上门送来的乔迁礼,二是见到了很多亲朋,三则是认识了几个以后需打交道的女眷,这也算是提前预备了。
送完最后一批客人离开,天色渐渐黑沉下来。
不管是李欣带来的人,关文铺子里分来帮忙的人,还是从前宅子里的下人,都着实疲累。
让下人给李欣见礼等事儿只能等明日再安排了。
李欣让大家都洗漱休整了好安寝,她等扬儿睡下,哄好悠悠睡着了以后,方才打了水来让关文泡脚。
等夫妻两个躺上床去,四周已经是万籁俱静。
关文摸了摸鼻子,虽然已经漱过口了,嘴里喷出的气还有些酒味。
他扭身朝李欣笑道:"今日麻烦夫人了。"
李欣觑他一眼:"当真是在镇上跟人混久了,还说起官腔来了。"
关文便嘿嘿一笑,伸手欲搂过李欣的腰。
李欣挣了挣,没挣掉,只能瞪了他一眼,从竹筒中挖出一小块膏体,在手掌心中抹匀了,往关文脸上均匀散去。
关文闭上眼睛叹道:"说了这是女子搽的,你老让我抹脸上..."
"冬日气候干燥,当心皮肤皲裂。"李欣轻声道:"再说也没味道,谁闻你这个。"
"唔..."关文吁了口气,又问李欣:"这是沈家产的?"
李欣点了点头:"沈夫人说有京商前来与她洽谈这事儿...她特意来信跟我说这件事情。阿文,你说沈夫人是什么意思?"
关文翻了个身:"要么是想再邀你一起合作,要么就是跟你提一提,看你有什么动作。"
"你是说,她试探我?"
关文却轻笑一声:"她有什么好试探你的,你不是早就表明地清楚,跟沈家作坊划清了界限了吗?"
李欣想想也是。
但又想起这件事跟沈夫人说开了之后,每月沈夫人还是会给她送银子,而她想起了什么创意还是会告知沈夫人...一时之间又觉得这界限其实并没有划清。
便是深深叹了口气。
又问起另一事:"沈四爷今日瞧着很是沉稳,他家中的事儿可都处理好了?"
关文静默了一下,缓缓坐了起来面对李欣说道:"当初跟你说沈四太太生子那事...你没跟别人说吧?"
李欣当即摇头:"你说不能说,我自然也不会说。再者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真要说沈家德行有亏什么的...我这不是捅大篓子?"
关文严肃地点点头:"所以以后千万不可说这事。"
"我听说坊间传闻,说是沈四太太难产,生子便夭折,产后血虚所以送往乡下庄子里养身..."李欣犹豫地道:"这便是推脱之词?"
关文又是点头:"事情已经过了半年多了,也没什么人再提。所以这事以后我们也当不知道,别触碰这个话题。"顿了顿,关文道:"沈四爷仍旧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只是他内宅之事,我也不好过问。不过隐隐有传言,说沈四太太产后血虚,以后难再有孕,沈家打算以'恶疾';、'无子';的理由休妻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认人
李欣听了这话,面上顿时一片讶色。
"当初沈四爷娶亲也算是轰动一时,况且对外也说沈四太太是生子的时候伤了身,说什么恶疾、无子,这岂非..."李欣皱了皱眉头。
关文答道:"从前安家便只是一家商户,没什么根基,安老爷也不过是个突然发家的商贾。"关文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道:"你夫君我不也是如此?"
李欣白了他一眼,关文继续说道:"安老爷死后,安家内宅不宁,争家产之事也是像唱大戏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也没有个懂生意的人出来操持生意,坐吃山空,日子久了,自然就败落了。如今的安家...说句难听点儿的话,比那小门小户有两分家底的还不如。"
李欣道:"即便是如此,沈四太太也是沈家从安家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头娘子,如果沈家真的以这样的名头休妻,那不更加落人话柄,说沈家是欺安家败落,家中无人可替沈四太太出头,所以将沈四太太一个可怜的女子休出家门?"
说到这儿李欣紧锁了锁眉:"你光说沈家,沈四爷是个什么态度?"
关文又懒懒地睡了下去,半晌后才回李欣的话道:"依我看...沈四爷倒是个念旧情的。"
李欣眉梢一挑:"你意思是,沈四爷是欢喜沈四太太的?"
关文从鼻子中哼了一声:"今儿太晚了,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吧。明日你还要认识家中下人,想必也是要早起安排家中事务,早些休息。"
李欣瞪了他半晌,闻得关文呼吸均匀,有微微的打鼾声,不由叹了口气,几下收拾妥当,钻入被窝中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关文便起床了,他自然是要忙着打理家中生意。
因为带悠悠,李欣想来浅眠,关文一动她便也跟着醒了,掩被坐起打了个哈欠,见关文动作利落地穿衣理发,李欣也慢腾腾地开始着衣。
"悠悠还没醒呢?"李欣低声问关文。
关文朝一边儿的小木床看了一眼,道:"睡着呢,小嘴巴还吐泡泡。"说着便宠溺地笑了一下。
夫妻两人收拾妥当,门口已经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等候着。
关文一打开门,那妇人便躬身道:"老爷起了。"
关文稍有些讶异,但还是点头,让她端水进屋,并嘱咐道:"动作轻些。"
近身伺候的自然都知道主家还有个出生不足一岁的女儿,妇人当即便轻手轻脚地进去。
李欣理了鬓发,瞧那端水的妇人急忙过来要帮她梳发,阻道:"我自己来,你下去吧,待会儿用了早膳,让家中下人到后堂来,好让我一一认识一下。"
妇人忙道:"是,夫人。"
青丫和果子是李欣贴身丫鬟,毕竟是一早就跟在她身边的,但今儿却没有人家原本的仆从勤快,人家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伺候了,她们俩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着实让李欣有些丢脸。
用过早膳,所以家中下人都站在了后堂了。
关文坐在主位,李欣在他旁边儿位置坐下,怀中抱着悠悠。扬儿在下首第一位坐了。其余仆从全都站着,包括低头立在李欣身后的青丫和果子。
瞧着像是个管事的四十来岁男人站了出来,沉稳地道:"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早安。"
众人便跟着道了句"早安"。
"下方所站的便是关宅中所有的下人了,簿册在这儿,请老爷妇人览阅。"
李欣手里捏着所有的卖身契,只是对不上号。这样的场合也不可能将卖身契拿出来,拿一张念一个人的名字,让人出来给她认识。这便显得太粗俗了一些。李欣还正想着怎么让他们一个个自我介绍着来,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这管事倒是个机灵的。
李欣笑了笑,接过簿册,朝关文挑了挑眉。
关文不动,对李欣笑了笑。
眼中之意就是说,今儿是让她立威的,她来管,他旁观表态便罢。
李欣知道关文的意思。他在外拼搏,内宅的事情他不会管,都交给她。他此举,是让人知道在这个家中是由谁做主——他这个当家主子将家中诸事都交给主母打理,对主母予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李欣扫过人去,翻开薄薄的簿册,一一点人上前问话。
二十来个人也不算多,男女管事各一人,厨房上四个人,洒扫屋子的十个人,做针线的两个人,看门儿的两个人,在外行走递消息的两个人,其余的便是从前还没正式分配下来事做的,也就是年纪还尚小的小子丫头,共有四个。
起初李欣觉得,他们才刚到镇上安家,委实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着,毕竟家中人口也少。
但关文却说,正是因为家中人口少,所以在这个事上更加不能马虎。关宅院子不算小,要是空落落的,容易遭贼人惦记。
李欣也只能应下来。
划分了职责的李欣也不好改变,仍旧让他们各做各的事儿。
李欣曾问关文这些人为什么会被从前的主家留下来,可是因为犯了什么错?不然单单是觉得不好带走,为何就偏偏留了这些人。
关文笑答她道:"犯错倒是没有,可能就是资质平平,没什么出彩的,也没本事让前头那主家记得,更没心眼儿使银子给管事...他们相当于是被前头那主家给抛弃了。至于那四个小的,那是才买回来的。"
李欣看向最开始发话的那管事,姓曹的道:"曹管事,你与曹妈妈是夫妻?"
曹妈妈便是早上那端水进李欣屋中来的妇人。
曹管事忙道:"回夫人话,是。"
李欣嘴角扬起笑来:"你们夫妻俩怎么双双被留下来了?好歹也是管事。"
曹管事苦笑一声:"回夫人话,小的两口子得罪了大管事,当时就被大管事说不带我们跟着去享福..."
李欣挑了下眉:"哦?何事得罪了大管事?"
曹管事犹豫看一下,方才伸手指了指他们那堆人里一个十来岁的小子:"这是小人和贱内的儿子,十岁起跟着小人混了个递消息的活儿,却是在一次递消息的事儿上抢了大管事侄儿的功,大管事找茬,被小人和贱内堵了回去,以后就跟大管事交了恶..."
曹妈妈一脸唏嘘,似是想起从前的不公,又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迷茫,不禁抹了抹泪。
李欣敲了三下桌子,沉声说道:"若果真如你们所说,这事也怨不得你们。"
曹管事和曹妈妈脸色稍霁,李欣却道:"不过..."
二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今后在我关宅里边儿,小心眼儿可要收着些。"李欣目光如炬地看向曹管事和曹妈妈:"宅子里边儿如今只剩你们两个管事,还是一对夫妻,一个管外院男仆,一个管内院女仆,可以说整个宅子里就看着你们俩的脸色行事,焉能不出钱如你们所言那大管事徇私之事。"
一席话顿时说得曹管事和曹妈妈脸上阴晴不定,曹管事率先下跪道:"夫人放心,小人既已是关家的人,自然事事为关家着想,绝不敢有私心!"
李欣才不信这话,人活在世上焉能没有私心?她只是不希望触了她的底线罢了。
曹妈妈也跪了下来表忠心。
李欣却不搭理他们,看向关文道:"你平日里出行就一个何仔跟着,会不会少了些?"
关文挑了下眉:"夫人觉得不妥?"
"若是中途有事,派出何仔办事,夫君身边便没人了。"李欣莞尔一笑,视线又转向仆从中人,点了曹管事的儿子出来,笑问道:"你是曹管事和曹妈妈的儿子?"
"是,夫人。"十来岁的少年还很青涩,微微低着头,脸色略染了红晕。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话,小人曹均。"
"曹均,你从前是专门递消息的,是吧?"李欣笑道:"今后你便随老爷在外行走,和何仔一起当老爷的长随,可好?"
曹均不大明白做长随好还是递消息好,迟疑地望向曹管事。
曹管事却不敢抬头。
李欣笑道:"跟着老爷可以学到很多,曹均你是否不愿意?"
一句话顿时让曹均反应过来,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多谢夫人提拔!"
李欣点点头,略有些欣慰。
这也晾了曹管事有一会儿了,李欣方才懒懒地叫了起,对曹管事说:"曹均这差事,曹管事以为如何。"
曹管事拱手道:"谢夫人提拔。"
李欣笑意更深:"提拔说不上,今后家中诸事还有赖曹管事和曹妈妈协助我打理,曹均若是有志气的,想必还有好前途等着他。"
挑了最重要的管事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李欣瞧着下边儿其他的仆从,也没了深切了解的意思,正好那四个小子丫头正好是两男两女,李欣便将两个男孩儿分给扬儿作伴,两个女孩儿分给悠悠作伴。
余下的人不过是叫了名字让人上前来给她看,李欣再问了几句诸如家中还有几人,年几何等问题,便结束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
事后关文陪李欣回房,笑言道:"夫人的确是有几分当家夫人的风范。"
李欣歪了歪头看向关文:"阿文,你当真是叫我夫人叫上瘾了不成?怎么到了镇上你就老喜欢叫我夫人,自称夫君?"
关文顿时哂笑:"好了欣儿,你总要让我习惯习惯。以后和旁人打交道,这称呼可是必不可少的。"
第六百四十六章 回礼
至此,关文和李欣算是在镇上安了家。
虽然如此,但村中一应事务李欣也没丢下,临走前嘱咐了陈伯和花婆婆隔一段时间捎消息回来。
不管关文生意做得多大,李欣始终觉得,村中的收益才是最主要的。毕竟粮食应当排在首位,逢灾年之时,就算是捧着大把的金银又如何?到底是口粮重要,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家中诸事大致料理清楚花了李欣四天的时间,四天时间里,李欣将关宅给逛了一遍,重新划分了屋苑的范围和功用。虽然下人们的职务都没什么变化,但细分的事情李欣还是过问了一遍。
譬如厨房中留下来的四人,一个总厨子,一个专管烧火劈柴的,还有一个负责联系米菜购买及一个专门帮大厨子打下手的。关宅虽不算大,但加在个人身上的任务却也并不轻松。
那十个洒扫的丫鬟李欣只留了六个继续打扫,其余四个安排了两个在厅中给人斟茶倒水,还有两个便做整理布匹衣物之类的活计。
把家中诸事理清,李欣顿觉松快了许多。
但仍旧有事需要她斟酌。
比如,回礼之事。
李欣注意看了乔迁宴那日前来道贺的道贺者名单,因为名单后边儿就紧随着送礼的多少,以此可以看出送礼之人与关文和她之间关系的远近亲疏以及送礼者的家境状况。
关家和李家自不必说,都是自家亲戚,也不讲那些个虚礼,李家的礼送得很厚,旁人都说关家夫人娘家也是有底气的。
李欣着重看的便是那些明显是镇上商户的人家。
这晚等关文回来,李欣便拿了名单给关文看,对他说道:"我让曹管事拟了另一个单子。"说着便拿出另一张名单来:"这是从那张送礼单子上过滤了以后誊抄下来的,上边儿的人都是送礼送得极厚。你看一下,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生意往来的朋友?"
关文接过单子看了看,点了个头道:"除了谢爷不用在意以外,其余都是和我谈过生意,也做成过生意的。"
李欣讶异道:"这个谢爷送的礼很厚的,你怎么说不用在意?"
关文笑道:"谢爷是行商,来我们辉县是为买酒,从我这里得了不少,想必是运往京中转手出卖翻了好几番,所以对我亲厚。他前两日就整理行装登船走了,这里不过是他过往之地,也没有买家宅,更没有留人在此,当然不用在意。"
李欣点点头,抿唇笑:"这么说咱们也是白得了这么些的礼物。"
谢爷送的礼物很厚,除了布匹和丝帛之外,额外送了一大笔的"红包",足有五十两银子。出手可谓极其阔绰。李欣还以为这人跟关文之间生意往来有多大呢,没想到只是个行商。
也是,人家大本营是在京中呢,俗话说在京中路上走着,迎面碰着十个人,就有七个是皇亲国戚,盘根错节的,后台强硬,想必商户也极其吃香才是。
李欣拿了笔把谢爷的名字给划掉,看了看名单道:"排第二的便是沈家了。"
关文笑道:"也是,的确该去沈家回个礼。"
李欣有些不想跟沈家挂上关系,沈家的事情于她而言只觉复杂。但关文说道:"沈家在辉县里边儿便是那龙头老大,人家不单腰缠万贯,生意做得极大,况且还有三个为官的子弟,就连县太爷也要给几分面子。咱们与他们交好只有好处。你去回礼,也不过是面上情,我们不求沈家庇护,但行事切莫失了礼数。"
关文在镇上行商日久,说话都有了些文绉绉的调调。
李欣斜了他一眼,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心里边儿总不想跟沈家挨边。沈夫人来信还说沈大爷大太太回来想跟我见面,就从前我救过沈夫人孙子的事跟我道谢呢..."
关文沉吟了一番:"你若要回礼,大家都看着的,头一个回礼必然是去咱们家中最看重的人家去。这还非得沈家不可。毕竟..."关文顿了顿:"沈家可不同一般,旁人都是服气的。"
李欣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道:"那我明日一早就让人准备回礼,再让人给沈府递帖子,约定下午上门。要是沈夫人有空,这事儿就先给办了。其余各家再说吧。"
关文点点头,见李欣颇有些疲惫,顿觉心疼,上前揽过她轻声说:"难为你了..."
李欣抿了抿唇:"也没有什么难为的,你既然要做一番事业,我旁的帮不上你,这些细枝末节的自然不会让你烦心。你放心便是。"
两人絮絮地说了些话,一夜好眠。
第二日李欣便叫了曹妈妈和青丫去准备回礼,道:"东西不需要贵重,毕竟沈家家大业大,我们觉得贵重的人家兴许还看不上。去老爷铺子里取两条好皮子,再添些野味果子的,就紧够了。"
曹妈妈和青丫应声去做事,李欣让曹均上沈府送帖子。
等到中午时刻,沈府来了回帖,沈夫人欣然同意,称下午静候李欣的到来。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李欣便带着扬儿和悠悠前往沈府去了。
身边跟着的人换成了曹妈妈和青丫。
到了沈府,韩哙家的殷勤地引着李欣往里走,一路叹道:"早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可不是,短短几年功夫,就从乡下搬来镇上了。夫人可是高兴得很。"
李欣温声和韩哙家的一路闲聊,倒是让一旁的曹妈妈看得吃惊。
早前她和曹管事还只道夫人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决计是没多少见识的。虽然他们两口子并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但有个好糊弄的主子,他们自觉得今后生活会更好些,至少宅院之中由他们把持着,自己儿子将来的前途自然无限。且上头没有大管事压着,再从采买上沾点儿便宜,他们今后生活便更加滋润了。
没想到夫人才来第二天,就给了他们夫妻一个下马威,儿子的前途被夫人暗地里捏在了手里。
而今日一来,更加觉得夫人不简单。
韩管事也是沈府中一个中等偏上的大管事了,韩哙家的深得沈夫人信任,曹妈妈从前跟韩哙家的打过交道。今日一见,韩哙家的却对夫人也殷勤备至,言语之中分明透露着沈夫人与夫人早已相熟。
曹妈妈不得不更加打起精神。
一路行来,李欣皆是淡淡笑着,并不多言。韩哙家的也是能说的说,挑着话题,不能说的滴水不漏,比从前更加精明了。
行至后院,碧柳迎了上来,请了李欣入内室。
"你家夫人可是在歇息?"李欣轻声问道。
碧柳摇摇头,低声道:"夫人最近心情并不甚好,身子也不大康健,所以前几日关夫人乔迁之喜,夫人也未能亲去道贺。"
这话自然只能听听,不过是推托之词,李欣也不怎么信。
笑了笑,李欣忧虑地问道:"沈夫人身子哪儿不好?"
碧柳便只叹了口气,也不多言。
曹妈妈等人屏息凝神也不敢妄语,悠悠有些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气氛,在青丫怀中挣扎,似是要闹出声来。
扬儿扯了扯她的小腿,道:"悠悠乖,不闹。"悠悠便定定地盯着扬儿看了,也不闹腾。
丫鬟打起帘陇,请李欣进去。
屋里烧着炭,还有淡淡的熏香气味。沈夫人正半卧在榻上,听到响动便坐起了身,望向李欣浅笑:"早就等着你了,这会儿可是来了。"
夏嬷嬷上前给李欣见礼,李欣忙扶住,又让曹妈妈和青丫给沈夫人见礼。
招来扬儿,抱过悠悠,李欣笑道:"这是我家两个孩子,也带来给夫人瞧瞧。"
沈夫人含笑点头,见扬儿知礼,悠悠乖巧,不禁叹道:"你这大儿我倒是看过的,一转眼已经长那么大了。你这姑娘我倒是头一回见,来,抱来我仔细瞅瞅。"
李欣当然不推拒,让夏嬷嬷接了悠悠过去。
夏嬷嬷抱着悠悠让沈夫人仔细端详。
悠悠也不吵不闹,见沈夫人望着她,她也就回望着沈夫人,晶亮黑黝的眼睛像是上好的宝石,极吸引人。
沈夫人和悠悠对望了会儿,又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方才对李欣笑道:"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以后想必媒婆要把你家门槛给踏破了。"
李欣掩唇笑道:"她才那般小,说这些尚早。让夫人谬赞了。"
青丫接过悠悠,碧柳拿了线团给悠悠玩,曹妈妈知机地带着扬儿和悠悠避到内室另一边厢房去。
夏嬷嬷拿了靠枕过来,给沈夫人垫上。
"夫人瞧着憔悴了许多。"李欣坐在一旁的锦杌,脸现忧色:"冬季日冷,还望夫人多注意身体。"
沈夫人淡淡笑了笑,道:"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到底年纪大了,再是注意,也敌不过岁月无情。"
夏嬷嬷轻声劝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关夫人说得对,夫人合该注意身体,放开心思呀..."
沈夫人摆摆手,笑望向李欣道:"我给你的信可是收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欣微微一怔。
沈夫人莫不是在问她,京商打算与沈家合作香胰子香露等物的生产之事?
第六百四十七章 推拒
果然,沈夫人咳嗽了一声,说:"这倒是一个好时机,要是能跟京中搭上关系,以后的路便好走一些。"
李欣垂眸道:"作坊是夫人家的,这事儿自然是该由夫人来定夺。"
沈夫人便定定地看了李欣一会儿,方笑道:"我手中握着的配方子,左右也只有那十几二十种,若是能再多些,入京之后销路才更好。"
李欣心中微动,沈夫人继续说道:"本来往荆州豫州之地的销路已经开出来了,谁想到那片地方竟然遇上天灾,销量便是锐减。若不是有京中行商来的消息,这门生意怕是让我有些为难。"
李欣知道沈家的这个生意不单单在益州销路广阔,也销往别的州府。犹记得那会儿还是由威武镖局的人运送的货物。
想来临近两州的灾祸的确很大地影响了沈家的生意。
沈夫人话中之意是想让李欣再出出好点子了。
李欣心中喟叹,心下明白沈夫人对她仍旧有一分不放心,觉得她还是有藏私的地方。再加上关文的生意越做越好,沈夫人难免还会觉得李欣会自己另起炉灶,也做女人生意。
其实李欣真的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她现在吃喝不愁,家业挣到如此地步已经让她无比满足了,她没想过还要自己出面挣大钱的事儿。
关文挣的钱很老实地都交给她了的。
李欣对沈夫人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忧,想必作坊里边儿也有那能工巧匠,待夫人的生意在京中上了正轨,匠师们慢慢地也会研制出另外的品种出来的。"
沈夫人脸上的笑意便略微淡了两分。
李欣轻声说道:"夫人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身子。挣得了钱,身子却垮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沈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嬷嬷轻声道:"关夫人这话说得对,夫人可要上心记着。"
沈夫人低应一声道:"道理我都懂,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你们也别劝我那许多。"
沈夫人让夏嬷嬷添添茶,翻过这件事,倒是跟李欣提起沈睿轩爹娘要见她的事来。
"...长珂和他媳妇儿难得回来一次,以前也没跟你见过面,当面跟你道个谢。"
李欣忙低头道:"夫人说哪里话,这么些年的事情了,夫人何必还记得?"
沈夫人唇角扬起笑:"说起来,当初跟你也是极有缘分。你只说是阴差阳错才救了我孙子,但若是没你出现,恐怕我孙子要受那许多苦。即便是最后被找回来了,也少不得有一段不好的记忆留存。确是幸亏了你。"
李欣有些不好意思,沈夫人这答谢的话倒是说得很真诚。
但李欣仍旧是觉得,今日来,沈夫人对她的态度略有些冷淡,好像是在怨怪她什么。
是她含糊地回避了沈夫人问她与京中行商合作,隐晦地让她继续给沈家提供品种的事吗?李欣倒是觉得不见得。
虽然今日来沈夫人一直对她态度和蔼,但李欣就是觉得沈夫人跟她疏离了。
疏离也好,李欣想。她本就不想跟这种大宅门里的妇人有太多的交道。更别说沈府中人际关系也是颇为复杂,让她一直都看不透彻。
李欣笑了笑:"小少爷也是有菩萨庇佑,也是夫人行善积德做好事,老天也看着呢,感念夫人的善,隐隐在看顾着小少爷。"
沈夫人知她又是推脱,这次倒是略感欣慰:"也好,长珂他们夫妻俩到底是官家老爷太太的,你瞧着也不自在。"
李欣脸上的笑便也淡了两分。
这是在提醒她她的商户地位?
沈夫人身子不佳,李欣也没有其余太多的话跟她闲聊,略坐了会儿,见沈夫人露出疲态,李欣便知机地起身告辞。
沈夫人也没留她,让夏嬷嬷代她送李欣诸人出府。
夏嬷嬷对李欣依旧很客气,比起韩哙家的来说,夏嬷嬷的行为举止更加精明内敛。一直送李欣到了二门处,夏嬷嬷方才对李欣笑道:"夫人身体抱恙,不好多招呼关夫人,还望关夫人不要见怪。"
李欣笑道:"夏嬷嬷客气了,夫人待我一向好,我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怨怪夫人。倒是夏嬷嬷是夫人身边老人,平日里照顾夫人也甚为辛苦,你也要多保重身子。"
夏嬷嬷点头道"是",目送李欣等人出门。
回关宅的路上,曹妈妈弓腰对李欣说道:"夫人原来和沈夫人认识呀?这还是奴婢头一次见着沈夫人呢!"
李欣笑了笑,没答话。
曹妈妈见李欣似是不耐烦这个话题,当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也闭上了嘴。
往沈家回礼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再往别处回礼,又耗费了李欣几日的光阴。
李欣拿到手里的名单上还剩几户送礼的了。
"薛家..."李欣看着名单上赫然的"薛家"二字,不由皱起了眉头。
曹管事垂首道:"薛家当日来了薛谦薛爷和其公子二人,吃喝一顿后也没多留便离开,小人也没有与薛家父子多接触,是后来清点礼单的时候才看到薛家父子送了厚礼的。"
李欣点点头,叹气。
原来真的是那个薛家。
"夫人可要准备往薛家的回礼?"曹妈妈看了看李欣的脸色:"按理说,别家都走了,薛家可不能不去。"
李欣当然知道薛家不能不去,只是...
"薛家似乎没有女眷吧?"李欣轻声问道。
曹妈妈迟疑片刻后道:"奴婢只听说,薛家只有一位姨娘,除此以外就只有薛家老爷的老母亲,也已经是垂暮之年,不大管事也不大理人了的。薛家家中诸事由那位姨娘和另外一个薛家老爷指定的管事妈妈管着。"
李欣点了点头:"那也就是确无出来接待的女眷了。"
曹妈妈道:"那位姨娘倒是可以出来接待夫人。"
李欣声调上扬,"哦"了一声,道:"我上门去,薛家出来个姨娘接待我,且不说合理不合理,怕是传出去,人家也会说薛家不懂规矩吧。"
曹妈妈顿时讪讪的,只道:"是。"
姨娘是上不得台面的,算是个高级些的伺候人的奴仆。益州的等级观念虽然没有京中或其他地方那么森严,但妻、妾还是划分地鲜明的。妾通买卖,任由主母打骂。没有哪家讲究礼法的人家会让姨娘出来抛头露面在女眷之间应酬。即便是家中无正室,那也不行。
所以一般而言,有些权势财富的人家,尤其是有了妾房的人家,要是正头娘子死了,最多不过三年,一定会娶回一房继室。这不单单是关系到香火传承的问题,更是有着现实意义——在女眷之间的应酬断不能让一个妾爬上去。
一旦如此,那就说明这家人要以妾为妻了。这是让那些循礼守旧的遗老们所不齿的。
但是薛谦一直也没有娶继室,他那位为他生下女儿的姨娘也就一直尴尬地存在着。
曹妈妈低声道:"是奴婢想岔了,的确从来没听说过薛家姨娘出来跟哪位夫人应酬...夫人也不该去跟这位姨娘接洽,没得自贬了身份。"
李欣笑了笑,倒是没答话。
她也没有看不起那位罗姨娘的意思,只是跟她接触过,感觉...不怎么好。再加上听了薛青岩对她所说的那位罗姨娘的坏处,李欣更加不会去跟她打交道。
这就是命。李欣不由在心里感叹。虽然她出身不好,过往有瑕,但以她目前的身份和那位罗姨娘相比,她还比罗姨娘高了一头。
摆摆手,李欣道:"薛家就算了,你吩咐下去,备一份回礼,到时候让曹管事以我和老爷的名义送到薛府。"
曹妈妈点头称是。
李欣顿了下道:"指明回礼是给薛老太太和薛家大公子薛青岩的。"
"是。"曹妈妈又应道,迟疑了下问李欣:"听闻薛家还有一姑娘..."
李欣点头道:"我知道,不过那姑娘是庶出,要是薛家有主母,我倒是可以顺便捎上一份礼物,但薛家没有,这个礼物还是免了吧。"
曹妈妈忍不住朝李欣脸上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地吩咐他们做事,顿时也收起了心里的讶异,敬畏地恭声应下,自去办事不提。
夜晚时分,曹妈妈和曹管事安寝下来,曹妈妈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拉了曹管事一把,道:"老曹,你觉不觉得咱们家夫人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比咱们前头那主子还厉害?"
曹管事低声"嘘"了声,说:"你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曹妈妈忍不住道:"我跟着这位夫人做事也不过才半把个月就觉得夫人不是个好应付的主...从前的主母喊打喊骂的,我顶多就是觉得吓人,但在咱们如今这夫人手底下,却时时刻刻都不敢糊弄,她一看我,我就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那双眼可是跟明镜似的..."
曹管事翻了个身,对着老妻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这位夫人瞧着面善,心里却有杆秤。咱们在她手底下做事,尽心尽力办好就行,她也不是个会亏待我们的...你瞧咱们留下来的这些人到了夫人手里边儿,谁有受过什么大罪?她拿我们给众人做下马威,也并没有对我们怎么样。"
曹妈妈嘴巴动了动,半晌才道:"你不是说...这位夫人从前是...那什么吗?"
曹管事顿时掐了曹妈妈一下,低喝道:"这事儿可千万别再说!你还想不想在这里过日子?老爷态度明确,老爷村子里都没人敢再提这事...何况老爷有今日,那也是他们夫妻俩共同闯出来的,休得再提..."
第六百四十八章 闲事
忙完回礼诸事,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来李欣不得片刻空闲,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要处理妥当,总算将对外应酬的事办得妥帖下来,如今要考虑的便是扬儿附学的事了。
更何况春日来临,春耕诸事李欣还要与关文商议一下,村中的田地自然不能空着。
此番搬来镇上,李欣自然想给扬儿找家更加正规些的学塾。请得起好先生的大家族不是没有,那种先生多半也是从大家族中出来的,对于诗文解说和朝政针砭时弊上看法更加深入一些,当然教授的观点也就更为正统些。
扬儿启蒙是在傅先生那儿起的,蒙学自然扎实。要是想再往深了去学,找一个好先生便是极为重要。
只是扬儿喜欢学医,恐怕对读书一途不是很热衷。再者说那大家族开办的学塾,多半是为了教养家中子弟,收附学的学子也只是让先生获益,更加是让家中学子有个忧患意识,知道在外也有优秀学子与他们竞争。
从某些方面来说,外来附学的学子可能会受到排挤,甚至是欺负。
这便是李欣万万不想看到的。她所迟疑的也在这个地方。
关文也将扬儿附学的事情装在心上,一边忙生意,一边便朝自己商场上的朋友打探。还真给他问到了几家。
回来跟李欣说起,李欣沉吟片刻后道:"太大户的人家不要,还是找那种中等大户的,人口不会太多,压力也不会太大。"
关文点点头:"我瞧着温家不错,他们是书香门第,只不过后来没落了,但一家子都是读书的,听人说全家俱是守礼之人,而且有读书人的清傲气,也不会随意给外人眼色。家中教书的先生便是他们自家的子弟,性子也温和,且等着下一年府试去考取举人功名。"
李欣细细听关文说了温家的一通事,觉得温家在辉县倒算是相当低调的一户人家,是京中温家大族的一支分支,和京中温家还有着联系关系,算是一家清贵,极为守礼。
李欣心中便有些首肯了温家,又让关文往温家打听,看他们还要不要收学子。她则将扬儿叫来,细细跟他透露了这些事情。
扬儿已经大了,很多人情世故李欣也在慢慢教给他。可能是这段时间跟李欣四处登门回礼,他也多了不少见识,言语谈吐之间已经有了些气候,惹得关文说他都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扬儿听了李欣的话后点头道:"娘,我觉得温家挺不错的。要是他们要收学子,让爹带我去瞧瞧。"
扬儿言下之意便是他还想再看看这温家对不对他的脾性。
到了镇上以后扬儿来往安和堂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李欣也不拦着,吩咐了人随身跟着,也任由他去。他身边两个小厮一个唤听九的,一个唤申胡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一直都跟在他身边,也算是多了两个玩伴。
关文的消息很快,第二天便告知李欣,温家还打算收两个学子,扬儿正好可以去补这个缺口。
于是关文便带了扬儿去温家走了一趟,回来后扬儿很高兴,缠着李欣说了会儿话便要去见悠悠。关文笑对李欣说道:"他对温家很满意的,温家那个小少爷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两个人没说一会儿话便玩在一起了。"
李欣松了口气。
扬儿是个大方的孩子,能一去就交上朋友,让李欣很欣慰。
于是便定了让扬儿往温家附学。隔日李欣准备了礼物还专程带着扬儿往温家去了一趟,温家太太言辞温和,虽然一家人看着的确有些古板,但那位双十年华的先生倒是挺博闻强识的样子,谈吐温和开明,李欣郑重将扬儿托付给温家教导。
又解决了一件事情,李欣总算是松乏下来,抱着又长胖了些的悠悠在怀中逗弄。
悠悠已经有八九个月了,开始依依呀呀地学语,自个儿还能被人扶着站起来,一旦被人扶了起来站着她就特别兴奋,一双圆圆的眼睛弯了起来,看得人喜欢的不行。
悠悠尤其喜欢笑,也很少吵闹,即使李欣忙了这一个来月,跟她接触少了些,悠悠却仿佛还记得李欣似的,再见到李欣要抱她还是很乖得将手伸向李欣,望着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依恋。
而面对关文,悠悠像是知道自己爹爹宠溺自己似的,喜欢揪关文的头发,掐关文的脸,把口水都糊在关文的脸上。关文从来不恼,甚至觉得女儿这般是与他亲近,非常高兴地任由悠悠胡作非为。
悠悠没有奶娘,从出生起便是由李欣喂奶,后来吃辅食了,也没找个上点儿岁数的妈妈来带,一直是青丫和果子轮流照看,要么就是李欣抱了去陪她玩耍。
关文跟李欣提过这个问题,李欣摇头道:"要是找了奶娘,那不就跟奶娘亲不跟我亲了?"
关文有些迟疑:"我看别家也都是这样。"
李欣道:"别家是别家,其他的咱们能按着别家的样子依样画葫芦,这养孩子可不能学别家扔给教养嬷嬷和奶娘。咱们自家的孩子,自家养,免得歪了性子。"
关文想想也是,以前家中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都能把孩子教养成人了,这不愁吃喝的,还不能教养孩子了?
便听了李欣说的,仍旧让李欣带着悠悠。
关文只是心疼地道:"苦了你,带孩子总归辛苦的。"
李欣摇摇头,笑道:"不辛苦,我乐在其中。"
李欣确实是乐在其中,从前她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这样的机会了,没想到上天还给她送来了悠悠这个让她珍惜无比的礼物。她如何会觉得厌烦呢?
"对了。"关文顿了顿道:"今儿三叔找我了,还了我二十两银子。"
李欣正笑着逗悠悠说话,忽然听关文开口,心里诧异了一下关文哪来的三叔,方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三叔李厚叔。
悠悠歪着头看向关文,好奇地瞅向发声的地方。
关文苦笑了下道:"三叔跟我哭穷,说也就只能还我二十两了,说我家大业大的,必然不会跟他计较区区三十两银子。还说你堂弟要娶亲什么的,我这个堂姐夫也合该出把力...反正说到底,是不想把钱还全了。"
李欣看关文的神情便猜到了事情的后续:"然后你就收了银子,跟他说这欠债就算了了?"
关文哂笑了下,但还是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岳父跟我悄悄说过这事儿,我也不想让岳父难做,那好歹是岳父亲弟,是你亲叔叔。"
李欣撇撇嘴:"你再有家底,也受不得这些白眼狼亲戚盘剥的。你要是看我爹我面子,那这些亲戚你还真照看不过来。"
关文便失笑道:"那也是你亲戚。"
李欣不悦道:"那你这么说,是不是嫌我家穷亲戚多了?这还都是从我这儿招来的。"
"哪能啊..."关文忙道:"这跟你什么关系,外边的事儿都我拿主意的,今儿的事儿也算是我先斩后奏,是我没先跟你打招呼。"
李欣知道自己有些蛮不讲理,见关文还跟她赔礼,脸上顿时绷不住笑道:"行了,待会儿你自己找了那欠条还给三叔好了。"
顿了顿李欣又道:"以后咱们少跟他打交道,他家里边儿的事儿扯不清楚的。"
关文点头:"我知道。"
悠悠看看李欣又看看关文,见没了说话的声音了,便又自己低下头去,依依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关文兴致大好,拍拍手吸引悠悠,伸手过去道:"悠悠乖,到爹爹这儿来。"
悠悠看了会儿关文,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好似害羞似的,将小脑袋钻到李欣怀里去,还撒娇般地扭了扭头。
关文喜欢极了悠悠这乖巧的样子,偏生要去抱她。
李欣忙拦道:"她这是要睡了,不逗她了。"
果然,李欣将悠悠抱着拍了拍,悠悠一会儿便闭了眼睛,歪在李欣背上睡了。
家中有女,关文和李欣万事皆足。
李欣来镇上之后交往范围更加广了,自从和几府的太太接触过以后,你来我往的,倒也真的结识了几家太太,一日其中一位太太约了李欣前去她府中玩耍,让打马吊。
李欣应邀而去,她不过应景,便也不争着上场打牌。毕竟这种牌局交往,要是自己赢得多,别人脸上不好看,特别是输家。可要是自己输得多,她也不乐意。所以她便推辞不上。
瞧着四位太太坐了,她方才在那位太太身边安坐下来,笑道:"听说过马吊好些次,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牌具。"
那太太笑道:"这是才从沿海那边儿传回来的,也不知道那些个人是怎么想出这玩儿法的,旁的没有,只有这万字、饼子、条杠和风。"
李欣笑言道:"这我倒是知道。"
"哦?"那位太太感兴趣地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李欣笑道:"这是那些出海的将士在航船上穷极无聊想出来的玩法呢。出海贸易要带金银,所以有一万两万三万;在海上航行只能带干粮,干粮多半是做好的干饼,所以有一饼二饼三饼;可是在船上总不能只吃饼,他们没事的时候便钓钓鱼,所以有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那风嘛,海上吹的不就是风吗?所以有东风西风南风北风。"
李欣话刚说完,四位太太并堂中伺候的丫鬟尽皆笑了,纷纷道李欣知道地真多,见识广阔。
正笑着,门口匆匆进来一个丫鬟,对请客的太太道:"太太,薛府姨娘来做客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得罪
李欣微微一愣,然后便低垂了眉目,只当自己是个客人。
当家太太略微皱了下眉,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方才说道:"请罗姨娘进来吧。"
丫鬟忙去通禀迎人,四方桌上的另三位太太互相对望了片刻,其中一人小声问道:"荀太太这是请了她来的?"
荀太太摇了摇头,顿了顿道:"罢了,那薛老爷在咱们这片儿也是有头有脸的,他府里后院就只有这么一个姨娘...人家上门来,我总不好慢待。"
另一太太便接话皱眉道:"薛家也是大族,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正室没了挨到现在也没说续弦...这女眷之间往来,哪有让妾出来的道理?"
先前说话的太太便低声道:"这话可是冤枉了薛老爷了,薛老爷可从来没抬举她让她出来应对女眷之间的应酬的,是她自己高看自己,迎来送往的...倒是显得就只有她一人似的。"
荀太太作为主人,客人上门也没有晾着人家的道理,扯了个笑对李欣等人告了个罪,方才往前厅去接待。
这处便只剩了李欣和另外三位太太,平时都是有过交往的,那三位太太也是和气人,对于李欣过来主动让位给她们玩儿马吊她们承了她的情,俱与她说起闲话来。
话题中心自然是这突然杀上门来的薛府姨娘。
"...听说是薛老爷死的妻房的妹子,在薛太太重病缠身的时候跟薛老爷纠缠上的。"一位太太低声道:"薛太太没了以后她本就是抬成正室的不二人选,岂知那会儿薛老爷便南下,撇了她在北边儿...如今也不过是个妾。"
"就是就是,还没对当家主母奉过茶,说她是妾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呢。"另一位太太也道。
家宅后院中的规矩,男主子想要抬举妾,妾房必须要给妻房夫人奉过茶行过礼,这才算正式得到了夫家承认。罗姨娘入门是因为她珠胎暗结,那会儿薛青岩的亲娘重病缠身,还被自己这个妹子给激出了气性,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罗姨娘自然是没有给自己的姐姐奉茶的,所以她的姨娘身份也着实尴尬。
李欣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加入话题,但也面含微笑表明自己在听。
这些个宅院中的夫人需要跟人说闲话,缺的就是听众罢了。
李欣这样仔细聆听的态度显然很和这三位太太的脾性,说的话也越发隐私起来。
"...听说薛老爷对这个妾可是不假辞色的,下人之间传闲话,说这罗姨娘在薛家后院儿里边儿作威作福,带的她自己的姑娘也是蛮横的很,一点儿不讲道理,母女两个都是不好的性子,偏生还要缠着薛老爷去她屋子..."
"可是说呢,我还听说,薛家子嗣单薄,就一个嫡子,薛老太太张罗着想给自己儿子再寻几房妾给绵延子嗣,结果那罗姨娘倒是手段了得,薛老太太就没得逞呢..."
"也是薛老爷不同意,不然男人要想纳妾,女人哪儿拦得住。"一位太太叹了口气:"就比如你我,家中总也有两个妾淘气的。"
三位太太便又唏嘘了一番,倒是其中一位太太看向李欣笑道:"你家老爷倒是个洁身自好的,我家老爷跟我说,便是去那烟花之地谈生意,你家老爷也没有逾矩过。"
李欣忙笑道:"他是从小就吃苦出来的,对添妾什么的有些不耐烦,说咱们到底是庄户人家,不兴这个。"
李欣当然没傻到跟这些太太说她跟关文感情深,这不是遭人恨吗?便这样说了一句敷衍。
那三位太太便是赞李欣好运,便也没说什么。
正聊着,大门儿处荀太太却打头进来了,脸上挂了抹无奈之色,轻咳一声说道:"家中又来客了,我去寻我两个妯娌来,咱们凑两桌打马吊如何?"
紧接着一声柔和的女声响起:"荀太太不必劳碌,我便在一边坐着就行。"
声音真诚,人瞧着也是一派真诚之相。
三位太太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挂了笑,接连道:"罗姨娘来了?这身衣裳可是新做的?瞧着真好看。"
"罗姨娘可带了蝶姐儿来?好些日子不见,我倒是有些想她了。"
"家中可料理妥当了?老太太身子骨还好吧?"
李欣赞叹地看着这三位太太,心道,这才是正经的夫人外交啊...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做作起来一点儿都不掺假。
李欣也适合地朝罗氏点了个头,淡淡地道:"罗姨娘。"
罗氏显然是记得李欣的,瞧见李欣的时候便愣了下,听李欣跟她打招呼,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丰富了起来,变了几变,方才恢复了神情,一一答复另外三位太太的话。
"劳您惦记,这衣裳是才让裁缝师傅做的,您要是喜欢,我让人把花样子送您府上去。"
"蝶姐儿最近有些不适,被老爷勒令在府中养身子,不便出门儿,倒是烦您惦记了。"
"家中诸事皆顺,老太太的身子骨也好,谢您关心。"
答到最后,罗姨娘方才转向李欣,上下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关家娘子好。"
荀太太有些莫名:"罗姨娘,这是关家夫人,才到镇上落脚。"
另一位太太低声惊呼:"罗姨娘认得关夫人?"
方才与李欣闲话的三位太太顿时面上紧张地看向李欣。
李欣心中好笑,她们怕是以为自己和罗姨娘有旧,会把方才她们嘀咕的那些说给罗姨娘听吧。果然是不能背后说人闲话呀。
李欣对她们安抚地笑了笑,罗姨娘倒是弯了唇角先答道:"关家娘子也是夫人了,真是恭喜关夫人。"
这话中隐含着一丝嘲讽。
李欣只当罗姨娘是犹自记恨着圆光寺外她和薛紫蝶母女与她发生冲突,被薛青岩抢白的事,所以见到她便有些不阴不阳。她没打算和这罗姨娘交好,自然也不会看她的脸色,顿时就回话过去道:"罗姨娘客气了,比不得薛府家大业大,我们小本生意,万事还有赖各位夫人家的老爷帮忙呢。"
这话自然让在场的太太们听着舒心,而罗氏听在耳中便有些不得劲。
她自然是不被算在"各位夫人"这个称呼中的。
罗姨娘脸上的笑便有些僵。
荀太太招呼着大家上牌桌,李欣原本就是观战的,自然继续坐在边上。罗姨娘后来,荀太太请她上牌桌打牌,罗姨娘推辞了两下便顺势应下,顶了荀太太的位置。
荀太太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
今日其实荀太太只请了李欣和另外两位太太过来的,也没说是打马吊,只说是在一起说说闲话。谁知其中一位太太正好和另一位太太约了,想着大家都是熟识的,便二人结伴过来,一张牌桌四方位置,便多出一人来。
荀太太是主人家,当然是让她们四人上桌。李欣会看眼色,荀太太通知她的时候就跟她说了是打马吊,谁知通知那一位太太的时候忘了说了。
李欣知道荀太太这是想打牌,所以便客气说自己没带够银子,怕输了哭鼻子,笑了一回后坐在一边儿看热闹起来。
她会看眼色,但不代表所有人都那么识趣。罗姨娘或许是自我感觉太好,所以没有察觉到荀太太这是在假意谦让,居然真的应下荀太太让她上牌桌的客套话,堂而皇之地取代了荀太太的位置。
荀太太僵笑着道:"你们玩着,我吩咐丫鬟去弄点儿茶水点心来...还有那炭火也该烧旺一点儿端来取暖的。"
说着便一边儿去吩咐让人做事了。
交代一番后回来,荀太太也不想再去看她们打马吊,坐在一边儿绣起了花,满肚子都是气。
李欣不是话多之人,陪在荀太太身边,偶尔与荀太太笑言两句,听着那边儿听牌叫牌的声音,倒也算和乐融融。
有了罗姨娘这样的对比,李欣在荀太太的心中便成了一个知心人。绣花绣到一半荀太太就低声叹气道:"今儿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倒是把她给吹来了。"
李欣便笑道:"太太也不必介怀,什么时候手痒痒了像打马吊,尽管让人来找我。"
荀太太轻笑一声:"你那么舍不得银子,怕输了哭鼻子都不上牌桌呢,我叫你你能来?"
李欣便笑:"输了便输了,只是到时候您赢了钱,可要记得留我这个客吃顿好的。"
荀太太便爽朗地笑起来。
荀太太比李欣年长许多,膝下长子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在这几位太太中间也算是老大姐的角色。听李欣说话舒服,也觉得她是个好打交道的,倒是起了要跟李欣交心的心思。
打了一下午的时间,牌局也要结束了,荀太太心态调整了过来,笑着问她们今儿战果如何。
那三位太太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睛里的神色却有些沉。罗姨娘倒是兴高采烈的。
"今儿倒是让三位姐姐破费了,小妹拔得头筹,改日请大家去福满楼热闹一回如何?"
荀太太笑道:"敢情今儿财神爷站你那边儿了。"
罗姨娘笑道:"也亏了太太把位子让给我,不然今儿赢钱的可不一定是我了呢!"
一句话却让荀太太心里猛地不舒服,强笑道:"既然如此,这顿饭可是少不得了。罗姨娘可瞅好日子,再给我们送帖子,一定要吃这一顿!"
罗姨娘答得爽快,或许是赢了钱心情甚好,丝毫不知道,在无形中她已经得罪了包括荀太太在内的四位太太。
第六百五十章 赴宴
过得几天,罗氏当真给几家都下了帖子,约他们去福满楼聚一顿。
就连李欣也收到了罗氏的邀请,这让李欣十分意外。
李欣抱了悠悠去了主厅,关文正跟毛皮铺子的管事商量事情,李欣等他们商量过了,才寻上前去跟关文说话。
"...你说,我这去还是不去?就约在明天。"李欣任由关文抱了悠悠过去,好让自己手臂轻松一下,见关文逗弄女儿,适当地就提了那日聚在一起打马吊的事情。
关文对悠悠笑道:"你瞧你娘,这点儿事儿还拿来问爹爹,笨不笨,嗯?"
悠悠就对着关文笑,嘴里发出稚嫩的音调。
李欣无奈地看了悠悠一眼,思及关文和薛谦到底有个面子上的情面,薛谦的姨娘邀她吃饭,她要是不去,这不是直接就给罗氏甩了脸子?李欣觉得这样也不好。
"我还是去吧。"李欣轻声叹道:"到时候要是荀太太她们都去了,我倒是不去,这总显得不大好。"
关文转过脸来正经对李欣说道:"你要是拿不定主意,还是找人去问问荀太太的意思。荀太太要是去,你也就应个景去一趟。荀太太要是不去,你就找个机会推了就是。"
荀太太是她们当中年纪最长的,也是李欣打交道最多的。关文这个提议倒是极合李欣的心态。
"这样也好。"李欣道:"那我就找人问问荀太太的意思。"
"荀老爷在这片儿地方也是说得上话的,虽然家财不如沈家,也没沈家那样有在朝为官的儿子,但荀家别支在其他地方还是很有些势力的,你多跟荀太太打交道也有好处。"关文认真说道:"荀家做人做事都很正直,我以后跟荀老爷来往的机会还多着呢。"
李欣笑道:"你放心,这种事儿我有分寸的。"
关文便轻叹了一声:"还是有些委屈你。"
"只要我们能共同经营好这个家,给扬儿和悠悠一个好的环境,那就不算什么委屈。"李欣想了想道:"天气暖起来了,什么时候我们抽空回去一趟,好歹春耕的事儿要跟家里边儿的长工协调协调。"
关文道:"这事儿我想着呢,再过十来天我们就回去。听有经验的人说,这几天还要狠狠冷一下,然后天气就转暖了。"
李欣笑道:"那我要紧着将事情都处理好了,免得到时候慌乱。"
李欣遣人往荀太太方询问了荀太太的意向,荀太太回话来说,她到时候要去的,还好心提议,反正从关宅去福满楼,荀府正巧顺路,让李欣到时候和她同行。
李欣欣然应往。
第二日,李欣选了套不怎么出彩的淡色系衣裳,抱了悠悠去赴宴。她本来不想带悠悠去的,只是悠悠黏人,偏要跟着她,李欣撒手她便哭。李欣心疼悠悠,也对悠悠对她依恋而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想着悠悠并不淘气,便干脆带了悠悠一起出去。
计划中李欣是想着吃了顿饭就离开,悠悠要是闹了,还可以以这个当借口。
在荀府和荀太太会合以后,两人便坐了马车去了福满楼。
"沈家的经营之道的确让人赞叹。"荀太太赞道:"我家老爷常说,辉县繁荣,少不得有沈家出的一份力。"
李欣笑道:"荀老爷也在其中添砖加瓦,辉县没了荀老爷,那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繁荣景象,荀太太不夸荀老爷倒是夸沈家,荀老爷知道了怕是要生气了。"
奉承话谁都会说,但荀太太就是觉得李欣说的奉承话听着悦耳,一点儿都不生硬,当即便携了李欣的手往福满楼中去。
罗姨娘曾经在福满楼中冲撞过沈夫人,当时沈夫人还很是说了一通重话,让罗姨娘下不来台。这件事情李欣并没有打听后续,但事实上,这件事情当时沦为好一阵的笑谈。
福满楼开门做生意自然不能撵客,时过境迁,楼中的管事和伙计估计也认不出罗姨娘来了。
李欣在福满楼当然还碰见了熟人——关文表弟赵昌会。
赵昌会已经混到了中等管事的位置,略略有些发福,瞧着倒是一派喜庆,看着荀太太的派头便知道这是贵客,是以亲自来迎。
瞧见李欣倒是让赵昌会略有些意外。
李欣笑着跟他打招呼,赵昌会也闲说了两句请了她们上二楼。
"你认识这管事的?"荀太太等赵昌会走后好奇问道。
李欣笑道:"他是我当家的表弟。"态度大大方方地介绍,李欣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丢人。
荀太太暗自点头。
罗氏作为请客的邀请人,却是在荀太太和李欣来了以后才来的。她上楼的时候正看到荀太太在和李欣怀中的一个小娃娃说话,荀太太脸上一派慈祥,李欣也在一边温和地笑着。
罗氏脚顿了顿,然后朝自己身后望去。
"娘,咱们今天来这里吃好的吗?"楼下上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五六岁年纪,瞧着倒是仙童一般的相貌,说话声音也好听。
罗氏温柔地牵起小姑娘的手道:"是啊,娘给你介绍几位婶婶认识。"
小姑娘便是薛谦之女,薛青岩之妹,薛紫蝶。
罗氏带着薛紫蝶来到荀太太和李欣面前笑道:"倒是我的不是,出门的时候略有些晚了,荀太太和关夫人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罗氏一边道歉,一边拉了薛紫蝶上前一步,道:"这是我闺女紫蝶,紫蝶,快叫人。"
薛紫蝶倒是学了点儿规矩,懂事地蹲身福礼:"两位婶婶好。"
荀太太淡淡地笑道:"好,真乖。"
李欣也就只微笑颔首。
她虽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但是在圆光寺外和这小姑娘打交道的一幕她还是记得的。这小姑娘那会儿惯会说谎,而且一言不合就对她要打要骂的,性子实在不讨喜。
也不知道如今她的性子改了没有。
罗氏引着薛紫蝶在另一边儿坐了,方才看向李欣怀里的姑娘,顿时便一愣。
"这是关夫人的女儿吧。"罗氏眼神略冷:"多大年纪了?瞧着真漂亮。"
李欣简单地回道:"还有三两月就满周岁了。"
罗氏挑了挑眉梢:"真是个漂亮的丫头,以后少不得要嫁个高门子弟呢。"
别人说这样的话是赞叹,可罗氏这话说出来就隐隐让人觉得不合时宜,好像是讽刺似的,说李欣以后要拿闺女攀高门。
李欣顿时皱了下眉头。
不是她对罗氏有偏见,确实是罗氏这语调听着就不像赞悠悠。荀太太也是略皱了眉头,显然也觉得罗氏说话口气不妥当。
正巧另外三位太太也陆陆续续到了,这个话题才暂且揭过不再提。
各人陆续就座,菜品也一一上来,罗氏招呼着大家随意动筷。
单单是女人们在一起吃饭,倒也没有各家各户自己吃饭时那么讲究"食不言",毕竟大家是平辈,也没有父母高堂需要伺候着,吃起饭来也很随性,边吃边聊了起来。
青丫抱着悠悠站在李欣身后侧,李欣瞧见有觉得适合悠悠吃的,也会喂上她两口。
悠悠吃饭习惯养得很好,虽然人还小,但是也不会糊得一嘴都是。嘴角要是流了口水什么的,青丫也会立马就给她擦掉。
悠悠吃东西也不闹腾,吃了还想吃的时候就会眼巴巴地看着李欣,李欣给她就高兴地继续吃,李欣要是不给她哼唧两声也不会执着于某一种食物,关文笑说悠悠不挑食,以后定然长得高挑匀称。
说着说着,便聊到了在座的女人们各自的男人身上。
荀太太年长,话题最开始便是由她衍伸出来:"我家老爷是个规矩人,也不去那什么青楼楚馆的晃荡,除了外头有生意需要去别处县镇州府的,每日必然归家。只是有些时候人有些古板了,往往认准了的事儿就不准人有意见,真真是让人头疼。"
其他三位太太也纷纷抱怨了自己夫君两句。有说夫君喜好女子颜色的,有说夫君对弟弟比对儿子还好的,也有说夫君长年累月都操劳不注意自己身体的。
轮到李欣了,李欣便笑说道:"我当家的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女儿,回家来必抱着。我真担心以后女儿仗着她老子的疼爱,养成了不好的性子。"
李欣自然不会说关文的什么是非,拿悠悠接了话题也实属无奈。别人都说了,她要是不说也不好。
荀太太便笑道:"你夫君疼你们母女,这算什么不好的。"说着看向悠悠:"悠悠这般可人儿疼的,谁看了都喜欢。"
笑了两声,荀太太看向罗氏:"罗姨娘,我家老爷常夸薛老爷是后起之秀呢,在辉县短短两三年功夫就能有大成,实在是厉害。"
罗姨娘干笑了两声:"不敢当荀太太这夸奖。"
荀太太笑问道:"你家老爷也只得蝶姐儿一个闺女吧?可是也疼得厉害?"
罗氏脸上顿时就僵住了。
薛紫蝶却是不急不缓地开口了,声音虽然稚嫩,含了些天真,听着却也让人舒心。
只是那内容...
"爹最疼我了,哥哥有的东西我都有,我有的东西哥哥还不一定有呢!要是得了稀罕玩意儿,爹爹会最先问我要,瞧我挑了才会轮到哥哥挑。爹爹说了,外边儿坏人多,寻常时候都不许我出门儿,怕我有什么意外。他常夸紫蝶长得聪明伶俐,要是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他就没发活了呢!"
一席话说得荀太太等人都笑起来,李欣也笑,但是她笑的和荀太太她们笑的不一样。
没想到时隔近一年,薛紫蝶仍旧还是那么爱撒谎。出口便是谎言。
薛谦心里恨着罗姨娘和薛紫蝶,李欣是知道的。
第六百五十一章 戳破
小姑娘的话说出来到底是童言稚语,荀太太等人听过也就算了,顶多心里留了个"薛府老爷对薛紫蝶这个庶女极为疼爱"的印象。
李欣也不会傻得去拆穿薛紫蝶的谎言。
薛紫蝶年岁小,想必是记不得那会儿在圆光寺前对李欣喊打喊骂的事了,在李欣面前也表现地很是乖巧,说起讨喜话来是一套一套的。荀太太并另外三位太太都夸她会说话。
罗氏与有荣焉,或许是觉得薛紫蝶说的这一番话给她长了脸,脸上便带了些得意出来,看向李欣怀里的悠悠轻嗤了一声。
"关夫人才到镇上来,可还觉得适应?"罗氏假笑道:"家中诸事都还顺利吧?"
李欣道:"劳烦罗姨娘惦记了,家中一切都好。"
李欣不欲与她多说话,罗氏却偏要找上李欣:"宅院里边儿的下人可不好管教,他们会不会欺生呀?关夫人可要拿出点儿手段来,不然镇不住家宅。"
话里话外透露着李欣管不好家的意思。
荀太太低低一咳。
李欣脸上带笑:"罗姨娘多虑了,我家的仆从在我手底下做事,我对他们自然都是赏罚分明。好歹我也是一家主母,要是这点儿魄力都没有,我怎么替我家老爷分忧呢?"
薛府管内宅的事情因为薛老太太身子不好,倒是移交了一些给罗姨娘,但同时还有薛府另一位管事妈妈总揽大权。万事最终都要薛老太太点头的,罗姨娘在内宅里就算是作威作福,却也的确兴不起什么风浪。
但李欣的话却恰恰戳中了罗姨娘的软肋。
李欣是当家主母,是正头娘子。而她罗心娴却仅仅只是一个姨娘,当家做主的事根本就轮不到她。
换言之,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提醒李欣说她"镇不住家宅"呢?
罗氏一时之间便不知如何回话了,好在席中两位太太插科打诨地将话题给转移了开去,这才免了她的尴尬。
饭毕,撤下了席面,几人便在雅阁之中品茶闲聊。
罗氏又挑起话题,这会儿说的是各家太太娘家的情况。
荀太太接了话题,罗氏便笑瞥了李欣一眼,兴致勃勃地附和起荀太太说话。
青丫俯首低声对李欣说道:"夫人,罗姨娘这分明就是找事儿...奴婢假装家中有事,请夫人回去。"
李欣想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低声道:"做得逼真一些。"
青丫点头应是。
罗姨娘的意图李欣也猜测到了几分,无非是想让她在荀太太等人面前出丑。
恐怕这也是她请客会叫上李欣的缘故。
罗姨娘的心理活动李欣懒得去深究,她是恨她也好,厌恶她也好,想贬低了她衬托起她的地位也好,这都是罗氏自己的打算。她不想趟这趟浑水——毕竟以后跟罗姨娘也不会有什么纠葛,她从来就没有要多跟她打交道的意思。
荀太太说完她娘家的事儿,另一位太太便接了话茬说起她的。青丫急匆匆地从屋外进来,一脸焦急,俯身对李欣贴耳道:"夫人,舅老爷来了,家里递了信,让夫人要是没什么急事儿就赶紧回去。"
李欣只当青丫是做戏做足,忙表现出一脸的惊诧。
大家停止了谈话,荀太太关切地道:"你家里有事儿?"
李欣歉意道:"家中有些事儿,这..."
"你家中有事儿便去吧,这边儿也不要紧,家中的事儿着紧些。"荀太太一脸理解,微笑对李欣说道。
李欣忙站起身歉意地对荀太太及另外几位太太道:"今儿个倒是对不住了,扫了各位太太的兴。改明儿我家中事毕,一定下帖子请各位太太热闹热闹。"
荀太太颔首道:"那我们可都记住了,你这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可不能变卦。"
李欣道:"哪儿能呢,各位太太擎等着吧。"
说着便面向罗氏道:"罗姨娘,对不住了,你们慢慢聊着玩儿着,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罗氏反应,抱了悠悠和青丫疾步就出了屋子。
罗氏愣了片刻方才道:"我去送送关夫人。"
声音很低沉,步子急促地跟在李欣后边儿去了。
薛紫蝶也紧随其后。
福满楼外停有马车,马车夫已经将马车拉过来了。李欣抱着悠悠下了楼梯走到门口,罗氏出声唤住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家中什么事儿那么着紧,关夫人那么急匆匆地就回去。"
李欣示意青丫先上车,将悠悠也交给她抱着,这才转过身去面向罗氏。
荀太太等人不在,李欣也懒得跟罗氏做表面功夫,脸上表情淡淡地望着她:"罗姨娘是薛家的人,那么关心我关家的事情做什么?"
罗氏低笑一声:"关夫人可别恼,我这不过就是多嘴问一句。"
薛紫蝶上前挨着罗氏站了,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李欣,皱皱眉头:"我娘问婶婶话呢,婶婶怎么不回答我娘?"
李欣也不看薛紫蝶,只对罗氏道:"上一次见面的事,罗姨娘应该没忘记。"
罗氏当然没忘记,那一次薛青岩当着这个女人的面让她和蝶姐儿好一阵难堪,她回去以后足足怄了半个月的气才把气给消了下去,气消了以后她便动了心思,觉得薛青岩口中的关婶婶怎么看怎么长得跟自己的嫡姐像,便让人追根溯源地查了李欣,得出的结果让她满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只是想着这李氏嫁了人,还算本分,没有黏上爷来,所以罗氏才将她给忘在了一边。
没想到这李氏的男人竟然能一步步攀到镇上来做生意,还在镇上置了宅院...李氏瞧着颜色姣好春风满面,想必生活过得极为如意。
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去!
在荀太太处见到了这李氏,罗氏直想当场将她的遮羞布给扯下来,告诉大家这李氏从前是做什么的。可是想着这些大家太太对她本来就没多少喜欢,她要是大张旗鼓地说这李氏出身窑子,荀太太等人就算因此厌恶了李氏,对她也绝对是不喜。
所以她回去后想了半天,才终于给她想出了摆席面请客的借口来。
为此她足足从自己私房里抠了二两银子出来。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这李氏却居然脚底抹油要遛!
罗氏脸上挂了寒霜,不知不觉中眼里也染上了一层怨毒。她阴森森地看着李欣,压低声音说道:"关家娘子真是好记性,没想到你也记得。"
李欣点了点头:"我自然记得,罗姨娘和薛小姐给我的印象极深。"
罗氏冷哼了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做的是什么勾当。"
李欣挑了下眉:"我做什么勾当?"
"不就是...婊|子吗?"罗氏声音压得更低:"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会儿在太太圈子里长袖善舞...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
"罗姨娘说话的时候还请多斟酌斟酌。"李欣脖子微微朝后仰了仰,轻抬了下下巴:"你既然查到我从前,应该也查到了薛爷头上了。"
罗氏眼中寒光一闪。
"姑且不论薛爷会不会容忍你查他隐私的事,就拿这件事来说,你要是想宣扬出去,我也不怕拉扯上薛爷。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罗姨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会是谁。"
李欣声音也很低,轻声说完这段话,又低头看了看薛紫蝶:"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你教得满口谎言,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比一年前我见到她的时候更变本加厉了。罗姨娘,你若是有空还是将心放在自己女儿身上的好,挖空心思来对付我,你能得到什么?"
李欣淡淡瞥了一眼罗氏,拾阶上了马车。
马车夫驾着马车往关宅去了,李欣在马车中却沉默了下来。
她想,要是罗氏当真将她以前是窑姐儿的事儿在荀太太等太太之中宣扬,恐怕她也是绝对不会说出薛谦的名号来的。她说那话不过是恐吓罗姨娘。
只是罗姨娘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一天就真的爆炸了,这个消息会人尽皆知,到那时候她要如何应付确实是个难题。
"夫人?"青丫担心地看着李欣:"那罗姨娘跟夫人说什么了?夫人的表情...很是凝重。"
李欣吸了口气,淡淡地道:"不管她。"
说着抱过悠悠,嘱咐青丫道:"你探头去跟车夫说一说,让别赶那么急。都已经出了福满楼了,也没必要继续做戏。"
青丫摇头道:"不是呀夫人,舅老爷的确是在家里等着夫人的,奴婢没说谎话。"
李欣讶异地看向青丫。
"奴婢出去准备的时候正好遇上家里来人递消息,他说完话就赶着去老爷铺子里去找老爷了,奴婢赶了巧,这才寻到这个借口来让夫人回去的。"
李欣明白过来,立马问青丫道:"来人可说了舅老爷有什么事?"
"没呢,只是很匆忙地就去了,只吩咐让夫人快些回去。"青丫老实答道。
李欣便也不再叫青丫让马车夫慢行,心里也微微担心起来。
愣了下李欣问青丫道:"你说是舅老爷?是哪位舅老爷?"
"是码头那边儿开串串香和大锅饭的铺子的二舅老爷。"青丫答道。
第六百五十二章 站队
赶回到关宅的时候曹管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李欣的车马过来了,忙迎上前来道:"夫人可回来了,舅老爷可等了有一会儿子了。"
李欣点头,一边往院门里走,一边问道:"我二弟说什么了?"
"舅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瞧着神情有些慌张,想必是有些重大的事儿。"曹管事答道:"小的让人请舅老爷在后堂等着老爷和夫人。"
李欣便朝后堂走去,并吩咐曹管事继续在门口去等着迎关文。
一路行到后堂,李二郎正左右来回踱步。李欣叫他道:"二郎,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二郎忙立定看向疾步走来的李欣,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紧张、焦虑还是欣喜,有些让李欣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这是?"
"三弟...三弟来信了!"李二郎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李欣:"我那儿挨着码头近,信差直接将信搁到我那边儿。姐夫这会儿在毛皮铺子没在酒坊,我就直接过来了。"
李欣一边拆信一边听李二郎说道:"信上的内容我已经让个识字儿的人念给我听了,三弟在信上好像是说他在游学路途中结识了个官老爷,那官老爷很是赏识他,想带他入仕途还是什么的...我觉得这事儿挺重大的,便将信给姐你捎来,让你帮着看看。"
李欣仔细地阅完了李铭的信,长长呼出一口气。
李铭信上所写的和李二郎说的相差无几。
若真是有官场上的人看中了李铭,那这对李铭来说,可能是个大好机会。只是机会总是与挑战并存着,要真是在还没入仕途之前就早早地站了队...今后的发展是好是坏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朝廷分了三派,也不知道李铭遇上的这"贵人"是偏向哪一派的人物。
李欣对李二郎道:"你别焦虑,先坐下喝点儿茶水。铺子里的事儿都交代好了?"
"九儿她娘看着呢,没什么大事儿。"李二郎坐下道:"我也是等忙完了才急匆匆过来的。"
李欣点头:"先等你姐夫回来,正好过几天我跟你姐夫都要回乡一趟,到时候我也回一趟娘家,跟爹娘通通气。"
李二郎搓了搓手:"姐,你说...这事儿是好事儿吧?"
李欣顿了顿,笑道:"这对铭儿来说当然是好事儿,你别担心。"
李二郎一向觉得李欣说的话是正理,所以一听李欣说这事好事,当即就咧了嘴笑道:"我就说三弟是个有出息的,打小他就瞧着比别人聪明。娘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再说三弟撇下家里出去闲晃荡的话了。"
李欣弯了弯唇。
隔了一会儿关文也回来了,听了李欣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也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李铭的信,沉吟片刻后说道:"铭子信里说的这位苏大人...我倒是听人家说过。"
李欣睁了睁眼,忙问道:"这位苏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家是大族,嫡支人便很多,偏支更是人口繁盛。这个苏大人是苏家很偏的一支苏家门里的庶出,今年不过才三十来岁年纪,但政绩斐然,深得帝心,圣上很是宠信他,很多事儿都交给他办。他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实权很重。"
关文毕竟不混官场,所以也不大清楚这个官职和实权具体的划分标准。别人跟他这么说起过,他便依样画葫芦说给了李欣听。
李欣微微吐了口气。
若是李铭真的追随了这个苏大人,成为了这苏大人的门生,那也就是说他等同于是站在了年轻帝王那一方。
怪不得李铭信中对那位苏大人倍加推崇,李欣已经百分之八十肯定,李铭游学回来之后再去考取举人功名,今后都会站在苏大人新锐派的那一方了。
每个时代都可能会有改革风暴,皇帝筹谋了很久了,举措也在一点一点地颁令下来。李铭若是真的站对了位置,那等他可以掌握实权的时候,差不多也是皇帝最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期。他能赶上一个时代中兴的局面。
李二郎又搓了手,略微无措地看向关文:"姐夫,那你说...三弟会不会有啥危险?"
关文拍拍李二郎的肩道:"铭子是只狐狸,他聪明着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顿了顿关文道:"他既然要涉足官场,这些事儿顾先生肯定是跟他说过的,他自己心里也有杆秤。我瞧他信里说事儿的口气,也觉得他是心里明镜似的。咱们要相信他才行。"
李欣也道:"等过几日回家,我们跟爹娘再合计合计。铭儿游学完了以后总要回来的。"
"是啊..."李二郎叹道:"他还没见过他小外甥女呢。"
李二郎怜爱地朝悠悠看去:"悠悠都要会说话了..."
悠悠待在青丫怀里往外挣着,李欣返身过去抱了她,点了下她的小鼻子轻斥道:"出去玩了那么久还没犯困呐?精神头这般好..."
关文和李二郎又寒暄了两句,李二郎念着铺子里的活计,捏了捏悠悠的小手便跟关文和李欣告辞了。
过得几日,关文和李欣将铺子里和家宅中的事情嘱咐妥当,便携家带口回村去。
天气转暖,春日来临,四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关文和李欣坐了马车,扬儿和悠悠随车。
温家规矩多且细,在温家附学的扬儿越发沉稳了起来,许是有规矩约束着,许是扬儿学医使然,总归这个孩子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宁和的沉静气,倒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荀太太见到扬儿时就直夸扬儿,赞李欣会教导子女。
在马车中坐着扬儿也不去掀布帘探头往外看,倒是悠悠觉得自己被拘束着,总是动来动去的。扬儿这会儿就充分当了个大哥哥的模样,护着悠悠。见悠悠探手要去掀布帘,扬儿便微微掀了个角让悠悠往外看,满足她的好奇心,瞧着悠悠咧嘴露出的粉嫩嫩的牙床,扬儿也心情舒泰地笑了起来。
到了关家,一行人上了坡去,关武和杏儿都在这边儿,见到关文和李欣回来,两人都是激动不已,叫了大哥大嫂后便各自拉了兄弟和妯娌说话。
小康初初见到扬儿时还有些拘束,两人聊了会儿便混到一起去了,勾肩搭背地不见了人影。
杏儿牵过已经会走路了的耿儿,让他叫大伯娘。李欣也让悠悠给杏儿这个婶娘香了一个,携手去了后屋。
"还是这边儿家里好。"李欣叹了一声:"镇上什么都不缺,但总觉得那屋子以前人家住过的,不及我看着起起来的屋子干净。"
杏儿哂笑道:"你还嫌弃?人家那些个巴不得去镇上住呢,你倒是心心念念着咱们这小村子。"
"荷花村可不算是小村子呢。"
李欣坐了下来,放下悠悠让她在毛毯上爬,嘱咐青丫和果子看着她些。
"家里情况一向都好吧?你跟二弟那养猪场子现在如何了?"李欣笑望向杏儿问道。
"家里一切都好,陈伯和花婆婆帮衬着,你不用操心。"杏儿顿了顿:"就是孙喜鹊来找过两回茬,都被打回去了。"
"哦?"李欣挑了下眉:"我不在了她还来找茬?找你的茬?"
"这倒不是。"杏儿摇头道:"她找小碧的茬呢,我暗地里说她还当小碧是她的丫鬟,能随便她打骂的不成..."
李欣皱了皱眉:"那是被谁打回去了?"
说到这个杏儿便掩嘴笑了起来:"你肯定是猜不着——她呀,是被三狗子给打回去的!"
"三狗子?"小碧的男人?那个腼腆的壮汉?
"是啊。"杏儿叹道:"看不出来这三狗子平日里是个傻子,但的确是很护着小碧的。头一次孙喜鹊指着小碧鼻子骂,快要骂完了才碰上三狗子过来寻小碧,所以也只是被吓到了一番,三狗子倒是没来得及打她她便跑了。但是第二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找上门来才骂了两句就碰上三狗子,结果三狗子也不管她是男人女人,上前就揍她,把孙喜鹊揍成了个猪头。最近她都不敢出门了呢。"
李欣不厚道地笑了一声:"刁老妖也没上门来找晦气?"
"...他是没时间。"杏儿叹道:"刁老妖哪哪儿都不好,但他确实个疼闺女的。你们去镇上的时候孙云静就病了,到现在都还没好,在家躺着呢。小小年纪倒也真是可怜...孙喜鹊这个当娘的一点儿都没把孙云静当她肚子里那块肉。刁老妖没空管孙喜鹊,这段日子一直在照顾孙云静呢。"
李欣默了默:"没想到刁老妖倒也是个重视闺女的。"
"他不重视也不行,他岁数也不小了,就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哪能不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杏儿叹道:"以后这两口子别再来找事儿就好了,孙云静那姑娘,我也不希望她小小年纪就夭折。"
李欣默默点了点头。
若是孙云静不夭折,恐怕以后孙家也要有个药罐子了。孙云静的身子完全是被她娘给耽误垮了的。
第六百五十三章 事来
絮叨了一番家中诸事,又聊了聊各自子女的情况,杏儿也问了李欣在镇上的光景,李欣都一一跟杏儿说了。
"镇上一切都妥当,只要有个章程,大家都按章办事,也没什么纰漏的。"李欣笑道:"就是跟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太太打交道有些不大适应,她们心思多,说话也是弯弯绕绕的,一句话掰成好几瓣来谈,还得去猜测她们的心思。"
杏儿叹道:"可不是吗,在村子里待着有在村子里待着的坏处,在镇上待着也有在镇上待着的坏处,这都是没法子避免的。"
"这次回来也是我跟阿文念叨着家里的地什么的,今年冬大棚里种植的花和蔬菜卖了个好价钱,赚了一大笔。"李欣对杏儿说道:"这条产业阿文不想丢下了,所以还得回来看看。再加上春耕深种,家里的水田他也要去转悠着看一圈儿...更别说荷塘了。他擎等着今年粮食和水产都大丰收呢。"
"产业多是好事,进项多不是?"杏儿笑道:"就是怕你们忙不过来。"
"都是上了正轨的,也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李欣笑道:"顶多就是太过忙了些。"
李欣喝了杯茶,沉吟片刻后问杏儿道:"你在村里边儿待着,知不知道...胡老爹和月英他们父女俩怎么样了?"
杏儿愣了下,"你这也还关心着他们呢..."
"好歹曾经也是亲戚。"李欣叹了口气:"说起来月英和四弟的婚事儿还是我给操办成的,看到他们走到如今这地步,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们两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况且爷爷临终前,月英还是应承了来帮忙做戏的,就冲这一点,我就不会怨怪她什么,打从心里我还是感激她的。"
杏儿便沉默了会儿,忽然笑道:"咱俩这性子倒也真的是有些个相似。"
李欣讶异得看向杏儿。
"大嫂可别当我不知道,你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帮衬着胡老爹的。"杏儿叹道:"你去镇上以后顾不上胡老爹的,这头我接了你的手,继续帮衬他的。咱们也不求他感激,悄悄得暗地里帮他,让他受惠,就可以了。"
李欣摸了摸茶盖:"我这去镇上也没打听月英的消息,不知道她在沈家作坊里做工做得如何了...他们家就只剩下胡老爹和她,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我瞧着不落忍。"
"四弟跟她也就这样了,当初他俩和离,也是两人谈妥了的。"杏儿叹了一声:"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咱们做哥哥嫂嫂的哪能多说什么..."
"平日里能帮的还是帮帮吧,毕竟从家境上来说,咱们比胡家要好到哪儿去了。"
"我省的。"
杏儿答应一声,迟疑了会儿,方才又贴近李欣低声说道:"你们去镇上以后,崔姨娘来过一趟。"
李欣挑了下眉。
说起关明和关止承父子俩,打从有他们回来的消息,到崔姨娘找上门来,再到崔姨娘生子暮春李欣让小碧去帮扶她一把再到如今,他们俩都没有公开露过面。唯一的一次露面还是在老关头下葬以后,私下里找人请了关文一个人去,结果被李欣等人跟着见到的,但两边人也没有出来碰头过。
关明和关止承是不敢回来,但不代表他们不想回来。
尤其是如今关文和关武身家蹭蹭往上涨了,这俩父子瞧着能不眼红吗?
李欣脸上便挂了笑,问杏儿道:"她前来有什么目的?你怎么答复她的?"
杏儿却摇了摇头:"她没找我,她找的小碧。这事儿还是小碧后来告诉我的,不然我还不知道。"
李欣张了张眼:"找小碧?"
"你忘了?那会儿崔姨娘生了暮春,身子吃了亏,暮春这孩子也是没人照应,眼瞅着就要夭折的...还是你让小碧去帮了忙,一来二去的,这崔姨娘可不得感激小碧吗?小碧说崔姨娘是专程来谢谢她的。"
李欣皱了下眉:"小碧人呢?"
"在她自个儿家里吧。"杏儿道:"大嫂要找她来问问?"
"嗯,找她问问,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杏儿便叫人去唤小碧过来,或许是小碧知道李欣会找她,早就准备着了,没一会儿就过了来,笑着给李欣行礼道:"夫人回来了。"
"你气色不错,想必过得很好。"李欣笑了下,让小碧在另一边儿坐下,别站着,跟小碧拉扯了两句闲话,这才问起小碧崔姨娘的事情来:"她找你可都说了什么?她是否还缺什么?"
"夫人走前交代过的,以前夫人让我照应她的时候花的银两还有剩,所以这次她来找我我就把剩下的几两银子都给她了。"小碧答道:"她如今身子也是养好了,暮春虽然羸弱些,可也不会时常生病,照顾得当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她说是来谢我的,但隐隐约约还是有跟我打听主家事儿的意思。"
李欣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问道:"那你可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些,都是村里人都知道的。"小碧答道:"我想着别人知道的,她迟早也是问得出来的,所以也没藏着掖着。旁的事情我就没说了。"
李欣手指沿着茶盖绕了一圈,忽然笑道:"那这样说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去镇上安家的事情了,宅子的位置,想必也是瞒不住的。"
杏儿不以为然:"咱们在村里他们都不敢上门来,怕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们,就算知道了你们在镇上的家的位置,难不成还能找上门去?"
李欣摇了摇头:"在村里是怕人说闲话,所以不敢回来,毕竟村里关家老屋还是在的,即使回来,他们回老屋去,也不能说阿文和二弟没给他们住的地方。可是要问着阿文他们要吃要喝,这可是站不住脚的。"
杏儿便道:"那不就结了?"
"可在镇上情况要颠倒过来。"李欣正色了起来,想了想,跟小碧又略说了两句话,便让小碧回去了。
"杏儿,阿文在镇上立足还没有多长时间,这会儿正式他积极跟各家老爷攀关系,想往上再挣点儿家业的时候,名声对他来说便尤为重要。关止承他们要是直接绕到镇上去寻关文,我们总不能把他们拦在外边儿。镇上的人又不知道我们家里具体的情况,要是闹了起来,旁人只会说阿文富裕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不承担起供养老父幼弟的责任什么的...流言的厉害,你可是知道的。"
杏儿顿时被李欣一席话吓得坐直了身子:"那...那现在怎么办?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住在哪儿,也不能去瞧着他们的动作呀..."
"他们在下河村住。"
"下河村也不小,犄角旮旯的地方多了去了。"杏儿搓了搓手:"那你们去镇上也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他们去找你们晦气,想必也该是不敢的吧?"
李欣眸光顿时一闪:"不对...我们去镇上,几乎天天我和阿文都在家里的,他们肯定知道我们不会让他们进去。可是我跟阿文要是不在..."
李欣"蹭"地站了起来,拔脚就往外边儿走。杏儿忙跟在李欣身边,瞧着李欣脸上凝重的表情有些忐忑地问:"怎么了?"
"说不准他们会趁着我和阿文回来的时候,先正大光明地住进家里去!"
李欣一点不耽误,很快就在石头地那边儿找到了关文,跟他讲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关文眉头锁了起来:"也不一定他们就会瞅准这个时候找上门去。"
关武脾性大,当即就瞪目道:"他们要是敢闯空门儿,到时候就把他们撵出来!看他们要怎么作!"
关文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对李欣道:"曹管事也不是不晓事儿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李欣却不这样认为。
关止承的心思她始终猜不透,依照关止承的心机,没准这事儿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事实证明李欣的直觉的确有两分敏锐。
第二日一大早李欣便和关文收拾妥当前往了李家村,讲李铭来信所说的事跟李厚仲、刘氏以及李大郎说了一遍。李厚仲和刘氏没想那么多,只念叨着李铭有了出息。李大郎却是长了个心眼,私下里问了李欣对这事的看法。
"有些风险,但是也是一个机遇,端看铭子怎么应对了。"李欣道:"这事儿大哥也不用多担心。"
李大郎舒了口气:"他自小就聪明,凡事也谨慎,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就更加不担心了。"
李欣笑着点了点头。
在娘家闲玩了一日,太阳落山之前李欣和关文便带了扬儿和悠悠赶回荷花村去。路上一家四口还有说有笑的,扬儿跟李欣说他山子哥又寻了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带了他去,他玩儿得很尽兴之类的话。
回到关家,李欣才下了马车把悠悠抱住,迎面就走来一个人,瞧着有两分眼熟,李欣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曹管事的儿子曹均。
李欣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老爷,夫人。"曹均忙给关文和李欣行礼,陈伯在后面跟了过来对关文道:"这位小哥中午就过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老爷,夫人,家里来了客人,我爹拿不定主意...这会儿人在家里待着的,爹让小的来问老爷回个话。"曹均一脸尴尬地看向关文。
李欣心里便是一叹,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六百五十四章 面对
关文和李欣在村子里只停留了三天的功夫,第一日处理家中杂事,第二日关文陪李欣回娘家,第三日关文去水田和荷塘以及石头地三处转了一个囫囵,对佃农和家中长工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和奖惩制度,于第三日太阳落山之前便赶着回了镇上。
关文脸色略有些阴沉,关武和杏儿也知道了关明和关止承去了关文和李欣在镇上的宅子里的事情。
关武当即就要跟关文一起去镇上将他们撵出来,杏儿拉住他道:"你别那么莽撞,这事儿还要看大哥跟大嫂怎么说。"
李欣跟杏儿分析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杏儿自然也知道这样撵人出来是不明智的,关文的名声很重要,要是闹大了,镇上的人只会说关文不讲孝道。
要知道"孝"之一字在当今可是在一个人品德中占了很大成分的考量因素,关文要在商场上混,别的可以不讲究,但"孝"可是不能出差错的,否则那些商人会觉得关文没有孝道即是没有品德,这是让那些商人十分唾弃的。
杏儿望向李欣,李欣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李欣站在关文身边看向他道:"我们回去的路上好好商量一下。"说着压低声音耳语道:"别让二弟和杏儿多操心,他们的事儿已经够多了。"
关文点了点头,伸手拉了李欣对关武和杏儿道:"我们回去了,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回来递消息。"
关武扬了扬拳头:"大哥,你甭跟他们客气,要是他们死皮赖脸的,你家那些个做事的人也多,也不怕轰不走他们。"
关文笑了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马车离了关家,在道上不快不慢地行驶着。关文和李欣要商量事情,也不好让扬儿和悠悠听见,便赶了他们去另一辆马车,悠悠由青丫抱着。
马车帘一拉,里边儿的人说话便听不大清楚了。
"这事儿要怎么办?"关文皱着眉头问李欣:"还真让你给猜着了...你可有什么计策?"
李欣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计策,我才想起这茬,短短一天时间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昨日晚间得知消息,就寝时关文和李欣就在讨论这件事,但也没想出个法子来。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关文要去巡视田地,没心思想辙。李欣想了一天,却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曹管事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就把他们给放进去了..."关文抱怨一声道。
李欣道:"这也怪不得曹管事,他这般行事也是一般道理。"
主家亲爹弟弟找上门来,曹管事当然不可能直接轰人,请人进去先看起来,得了主家的命令以后他再行事,对他而言是最稳妥的法子。
不然,要是只说这人是上门讹钱的,直接轰了人走,那要真是主家亲爹弟弟,他可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吗?要不是主家的亲爹弟弟,他请了人进去,也不会有外人说闲话,说主家不认爹亲之类的。等从主家那儿得了准信,他再赶人也不迟。
对曹管事这样的一家管家来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是他们的行事准则。
关文叹气道:"当初搬家的时候就该跟曹管事说下这件事情,也免得落得今日这样的局面。"
"你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哪会知道他们会回来,还找上门去了?"李欣安慰关文道:"现在我们还是想想要怎么处理他们的好,曹均说不止他们俩,崔姨娘和暮春也来了的。"
李欣吐了口气,看向关文道:"这事儿没可能简简单单的就能处理妥当了的,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赖上我们要吃要喝,镇上也没多少村里的人,知道那些过去的没几个,他们嘴巴一张,什么事都能颠倒了说..."
关文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他们就四个大人一个小娃娃,管他们吃喝我还是管得住的。"
李欣欲言又止,看关文的表情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隔了半晌,关文忽然一笑,伸手揽上李欣的肩:"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来办就好。"
李欣忍不住道:"你打算怎么办?"
关文嘴角微扯:"有打算赖上我们的心思,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我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
曾经关明和关止承是找过关文的,李欣和关武是撞见过这一幕的,关文虽然拒绝了,但关明和关止承自然是不会甘心,另想他法也是常理。
李欣叹道:"家宅总归是我在管的,你要来办,我也没意见,但凡事都要跟我说,可好?"
关文拨了拨李欣额前的散发,道:"家里的事我从不瞒你,当然凡事都会跟你说。你要是有什么要问的,也都可以问我。"关文捏了捏李欣的手:"我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李欣望定关文:"我瞧你的样子,好像想下狠手..."
关文眼神一冷,低声对李欣说道:"欣儿,你别忘了,安家老爷暴毙的案子,可还悬案未决呢。"
李欣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你不会是想拿这件事威胁关止承吧?"
"有何不可?"关文嘴角一撇:"他敢再算计到我头上,我威胁他一两句又如何。更别说还有个承受了丧父之痛和丧子之痛,如今在乡下庄子里养精蓄锐的沈四太太。"
李欣深深吸了口气:"这事你还要仔细斟酌斟酌,毕竟...毕竟他也是你亲弟,你如今做事靠人脉靠名声,要是传出去,对你以后..."
"我拿这件事威胁他,不代表我真的要对他下狠手。"关文打断李欣道:"再说,我也不是什么沽名钓誉的人,真要遇上要对付我的对头,我祖宗八代都要被人翻出来查的,所以我也不怕别人知道。他是他,我是我,商场上的朋友这点儿还是认得清楚的,做生意可不会就盯着你亲戚的品行看。"
李欣咬了咬唇,良久后才道:"你也不怕他真的就狗急跳墙..."
关文一挑眉:"你是说,他还敢对我下毒手?"
"阿文..."
"你放心吧,他绝对不敢。"
关文冷笑一声:"他要想靠着我养,我就不能出事,不然我拿什么养他?退一万步说,他要真的狗急跳墙对我下手了,你当二弟四弟是吃素的?他不可能得到什么便宜。"
李欣心里还是揪着揪着的慌:"那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理..."
"我想过了,他们进了我的家门儿,要想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关文眼中寒芒一闪:"不是有那荒废着的小跨院吗?让他们住在里边儿,叫人看着,轻易不准他们出门去。"
"你这是..."要软禁?
李欣吸了口气:"这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先不说他们闹不闹,这找的看守的人嘴巴严不严实,他们会不会想办法跑出去...这些都是问题呀。"
关文讽刺地一笑:"所以需要拿安老爷、沈四太太的事来威胁他。"
李欣细细思量了一番,仍旧摇头道:"我还是觉得这样处置不大妥当。"
李欣生怕关止承会狗急跳墙,关文要是一味向他们施以高压,难保他们不会反弹...
"还是再仔细想想别的办法..."
"没其他办法,这是目前为止最妥当的法子。"关文道:"欣儿,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
马车已经到了镇上,过了镇口,朝着关宅而去。再过不多一会儿,他们就要直接面对上已经离开数年的关明和关止承。对这一对父子档,李欣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他们是关文的亲人,但他们看向关文的眼中,利益总是放在第一位的。数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马蹄嗒嗒声停了下来,车夫"吁"了一声,跳下马车对里边儿道:"老爷,夫人,到了。"
关文下了车,也扶了李欣下来,青丫抱着悠悠和果子跟上,悠悠朝李欣伸出手,李欣接过悠悠抱在怀里。
"娘。"扬儿刚叫了她一声便打了个哈欠。
李欣笑道:"困了?这会儿也马上要宵禁了,明儿你还要去温家,就别耽误了。"
说着李欣便叫了闻声而来的曹管事,让他吩咐听九和申胡伺候着扬儿洗漱,让他早些休息。
曹管事应声办妥当了,这才赶着回来,脑门儿渗了些汗。
主厅里关文和李欣正一人一句说着什么,曹管事一边擦着汗一边进来对关文和李欣道:"老爷,夫人,那偏院里的..."
曹均昨日来报了信,第二日一早关文就让曹均回来给曹管事话,让他安排人在偏院去住着,无论如何不能跨进主院他和李欣生活的地方,旁的却一句没提。
曹管事是人精,儿子这般说,他自然就明白过来,这亲戚估计是真的,但是这感情,想必是淡薄地可以。
所以曹管事后来的安排倒也妥当,没让人饿着,但也不让人四处乱走。
关文喝了口茶,站起身道:"你前头带路,我这就去瞅瞅。"
李欣起身道:"我也去。"
关文本想让李欣别去,想了想还是道:"那你也去,只是别出声,躲着些。"
李欣笑着点了点头。
第六百五十五章 谈判
偏院隔着主院有些距离,平日里那边儿就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关文和李欣这是新搬来镇上住,也没什么杂物可放,所以那边儿主要搁着的还是前主家留下的东西,倒也不多,收拾收拾给关明等人住也足够了。
曹管事在前头带路,也没讨人嫌地回过头来看关文和李欣的表情,只是尽职尽责地把他俩带到偏院,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关文打头进去,李欣跟在后边。
他们两人都没有带各自身边的随从,但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的气质比从前自然是要精致上两分的,瞧着就不像是庄户人。这种改变在关明等人数年未见的眼中自然越发明显。
"阿文来了呀。"关明脸上挂着笑,打从关文和李欣进门起便殷勤地迎了上来,很是热络地望着关文说:"爹还想着你啥时候回来呢,这可不就回来了。"
关文充耳不闻,也没搭理关明,自己直接朝着小厅堂去。李欣跟在他后面也只是看了关明一眼,想着关文说的,他要自己处理这件事,让她不爱要多话,便也聪明地闭了嘴不言语。
关文坐了主位,下边儿关止承、崔姨娘也赶紧跑了来,和关明三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
关文开口第一句问:"暮春呢,抱来我看看。"
崔姨娘赶紧答应一声,慌张地回屋里去抱了暮春过来。
这还是李欣头一次见到暮春这孩子。虽说是比悠悠早出生一个月,但暮春瞧着就是一副羸弱的样子,块头还没有悠悠结实。伏在崔姨娘肩膀上也显得病怏怏的,眼皮子翻了翻,看了关文和李欣一眼,便又将头埋在了崔姨娘怀里。
崔姨娘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暮春上前来,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大哥。"
李欣上下打量了崔姨娘一番。比起崔姨娘当初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这会儿显得朴素了许多,穿着也素淡,也没有涂脂抹粉,嚣张不见了,身上更多了层温和之气。
关文没应她的话,只仔细瞧了瞧暮春,点了个头便让崔姨娘抱他下去。
崔姨娘犹豫了一下,探头看向关止承,见关止承也点了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抱着暮春下去了。
小厅堂里就只剩下关明等人。
"阿文啊..."关明长叹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关文打断道:"废话不多说了,你们来这边儿做客打算待多久?"
关明顿时愣住。
他人显得老迈了许多,头发上的银丝儿也多了,背也弓了起来。想必和关止承离开,享受的同时,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他是不事生产的主,又有些好赌,钱拿到手里生不了钱只能花出去,变成如今这样的形象一点儿不让李欣惊奇。
至于关止承...他则是更加深沉了。这种深沉夹杂着阴冷,却又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面上一点都不显,只觉得他很是冷静,让人越发捉摸不透。
关明上前一步要去抓关文的衣袖,被关文挡了,道:"好好说话,别动手脚。"
"阿文..."关明抹了一把眼:"你这是要赶爹走不成..."
关文讽刺地笑了一下:"你何必还跟我做戏,你们早就回来了,不找回村里的家去,偏早不早晚不晚的,在这时候找到这边儿来,存的不就是要赖我的心思?明人不说暗话,也别跟我讲什么情分...当初要不是欣儿还存了点儿银钱起来,你们这拍屁股一走,恐怕那赌场的打手找上门来,我没两分好活。"
关明顿时讪讪道:"阿文,你误会了,当初是..."
"别编些借口出来,你圆得再好我也不信。"关文打算关明的话,指了地方道:"你坐下,我们再慢慢说。"
关明摸着椅子扶手坐了,看向关止承。
"大哥。"关止承这会儿才发话,"大哥你也看到了,暮春身子弱,大哥是他大伯父,咱们关家子嗣不丰,大哥忍心暮春早早就夭折吗?便是大哥什么都不看,看在暮春的份上,也得..."
李欣不禁在心里为关止承喝一声彩。他是前事不提,但论如今。他知道关文恨他和关明,所以压根儿不说他们两人的面子,只抬了暮春出来说事。
关文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对亲情和家庭很看重。暮春没有得罪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娃娃,但凡有点儿同情心的人瞧了都不忍心,何况是和暮春有血缘关系,又一向面冷心热的关文?
李欣正捏了一把汗,岂料关文却打断了关止承的话,道:"那好说,暮春留下,你们收拾收拾就给我离开。"
"大哥?"关止承一脸不可置信:"暮春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离开他?"
"暮春是你的儿子,但是你不是说他身子不好吗?"关文冷笑一声:"你当爹的照顾不好自己儿子,有你没你也是一样的,说不准你一走,暮春身子就养好了。不过一个小娃娃,我还不信我养不好他。"
关文微微扯了嘴角:"你要是放不下心,那你抱了他走,我也不说二话。反正是你儿子,说怕他夭折需要我帮忙的是你,怕我照顾不好的也是你,你倒是条件多。"
关止承脸上的表情顿时阴了下来:"大哥何时变得这般不讲人情了?这是要拆散我和暮春父子,小茹和暮春母子不成?"
崔姨娘闺名唤小茹。
关文耸了下肩:"最多你让暮春他娘留下来照顾他。"
关止承道:"大哥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的女人住大哥的宅子,大哥也不怕人笑话。"
"你要担心我被人笑话,那你趁早带着你的女人孩子离开,还站这儿跟我废什么话?"关文似是耐心告罄,突然站起身犀利地盯住了关止承:"你最好老实一些,我还念着那点儿血缘,不会为难你。否则,不等我收拾你,有的是人收拾你。"
关止承沉默地看着关文,似是在思量他话里的分量。
关文冷冷看着他:"有的事情不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就能时过境迁的,沈四太太,安家小姐,你还记得吧?"
关止承蓦然睁大了下眼,下一刻却又回复到那副淡然之态。
他的表情转换地太快,要不是李欣一直注意着他,恐怕也不会察觉到。
李欣心里顿时更加防备起来——数年不见,关止承更加不简单了。
关文道:"最多再让你们在这边儿待上三天,三天之后,我不希望在我的宅子里还会看见一些不相干的人。"
关文起身拉了李欣往外走,行了两步顿下,又回过头来说道:"崔姨娘和暮春可以留下,旁的人不在此列。钱财什么的,你们也别想得到,关家如今的家业是我和欣儿一力打拼下来的,想吃闲饭,得问问你们过去做的那些事儿老天爷看不看得过眼。"
"阿文,阿文!"
关明疾走几步拉住关文,语带恳求:"阿文呐,我是你爹啊!我是你亲爹啊!"
关文点了个头:"我知道你是我亲爹,可你当我是你亲儿子没?"关文嘲讽地看了关明一眼:"爷爷临死前都不愿再见你们,亲爹?我倒是没见你对我有多'亲';,你也说得出'亲爹';两个字。"
关文刚要离开,关止承却在身后轻声道:"大哥不要忘了,这镇上不比乡下地方,大哥要做生意,不能坏了名声。大哥这是要赶老父幼弟出门儿不成?"
李欣算是看明白了,今儿关明和关止承是打两张牌来的,关明主打亲情牌,关止承主打道理牌。一个要动之以情,一个要晓之以理,双管齐下,反正是打定主意要待在这边儿"享福"了。
关文冷冷地朝关止承看去。
数年不见,这个弟弟身量更加拔高了一些,身上仍旧还有些书卷气,但更多的却是市侩之气,阴鸷的眸子瞧着便知道他是个小人。关文是对他们当初携款跑了的事情耿耿于怀,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最难过的一段日子。家里各样事情是靠自己妻子撑着的,摆平欠债的事的也是自己的妻子。就算是以后他奋发努力了,挣了一份家业起来,那个时候的艰难他仍旧没有忘记。
可是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无耻的人?当你贫穷的时候可以不管你的死活更甚至是害了你然后跑掉,而等你发达了,却可以厚颜上门来要你养他,一边拿亲情来感动你,一边却又出言威胁你。
难道他关文在他们眼中就是一棵属于他们的摇钱树?他即使家财万贯,那也是属于他和欣儿的,与他们何干!
关文正要开口,小厅堂外却渐渐传来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小厅堂的门却忽然从外边儿被人踹开了。
曹管事一脸惊惶地站在门边,见众人朝他看去,忙道:"老爷,夫人,五小姐她..."
"老曹先下去,这是我们关家的家事儿,你听着不好。"
门口的女子喝了一声,曹管事急忙躬身告退。
女子走了进来,伸手掩了门,回过头来后露出的丽颜上满满都是冰冷。
"我道是什么大佛呢,原来是你们呐。怎么着,在外头混不下去了,知道大哥发达了,回来想吃香饽饽了?一个老的一个小的,还要不要点儿脸啊?你们那脸皮怎么能厚到这程度,城墙都能脸红了,你们倒是依旧面不改色,我真真是佩服,佩服啊!"
进来的女子,赫然便是关家阿秀。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三巴掌
关文微皱了眉头,看向阿秀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算着大哥大嫂回村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着过来看一眼,打听打听你们的回程,没想到倒是让我碰着一出好戏。"阿秀冷睨向关明和关止承,叱一声道:"缩头乌龟也有把头给伸出来的时候,我还道你们早就客死他乡了呢!"
"阿秀!"关文喝了一声,觉得她这样说话有碍她的形象。
"大哥何必跟我生气,我脾气就算这几年收敛了些,那也还是有的。"阿秀冷昂起头:"我可不在乎那些外在的虚名,大哥有顾忌,我可没有。"
阿秀上前两步走,逼近关明道:"怎么着啊爹,钱花光了?没地方去了?生活继续不下去了?知道大哥这会儿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呼风唤雨的,这便瞄上了,上赶着回来'认亲';来了?您应该知道的吧,宗祠里已经把您跟咱们家这最有出息的六弟给赶出去了,不在族谱上了的,您这上赶着来,是想自己打自己一耳光是吗?"
关明眼睛鼓了起来,手痒痒的似是又想拍桌子。阿秀一手捏住关明的手腕,冷笑道:"爹拍桌子前可要掂量好了,大哥家里这些个家具物什可不便宜,您伤了手不要紧,这要是伤着桌子腿凳儿的,蹭掉了漆,您可要有东西拿出来赔上呢。"
关明怒叫道:"你个不孝女!"
"哟,您这不孝子也有资格管我叫不孝女了?"阿秀冷哼一声,手上用劲一把将关明的手给甩开,声音陡然厉了两倍不止:"我再是不孝,好歹每年都会记得去给娘上坟,也是侍奉爷爷终老没有任何不妥当的。您倒是想想你自个儿,爷爷去的时候您分明是知道的吧?缩在你那乌龟王八壳子里您就不出来了,等爷爷下葬了立马就找上大哥要钱要财的。我呸,狗都记得感恩,给了它骨头它好歹冲你叫两声,某些人跟狗比起来那都差远了。"
说到这儿阿秀顿时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二黄和二黑可还在村里守着家门儿呢,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轻易可是进不去的。大哥大嫂,咱家这宅子里可是要添上两条畜生了?"
阿秀这话让人有两层理解,或是提醒关文和李欣,家中需要添上两条看门狗,又或是影射关明和关止承就是两条"畜生"。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真是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李欣即使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仍旧觉得阿秀这番话那可真是酣畅淋漓,让她听了只觉得心里十二分的舒坦。
就连关文脸上怒意暴涨的同时也多了一丝笑意。
"好了,女孩子家的,什么畜生不畜生的,说话注意些。"关文瞪了阿秀一眼,顿了顿对关明道:"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
"阿文,你不能这样..."
"大哥如今身家不菲了,便翻脸不认人了。"关止承平平地甩出一句话,道:"这镇上人多着呢,左邻右舍的,大哥也不像让大家看笑话不是?咱们自家人的事情,自家人关起门来论个清楚,要是闹到外边儿去,结果暂且不说,大哥的脸面,可是打算不要了?"
关文眸光一冷,看向关止承道:"你有胆你就试试。"
"大哥莫以为我不敢。"关止承耸了耸肩:"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这会儿等同于是一无所有,大哥可不一样,顾忌的地方多了去了,比起我来,大哥恐怕更加没胆子试。"
关文和关止承双眼对峙,两人眼中都有着狠意。
这会儿比的就是心理,谁先在心里妥协屈服了,谁便是输家。
李欣心都提了起来。
正在对峙的时候,阿秀忽然上前一步,毫不犹豫,伸手"啪"地一声就甩了一耳光到关止承脸上。
下一刻,关止承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秀。
"这是替爷爷打的,打你个不孝不义的狗崽子。"
"啪!"
又是一声,"这是替娘打你的,就算是生了你没养你,你也可惜了娘给你的这一身骨血。"
"啪!"
又是一声:"这是我帮家里兄弟姐妹打你的,混不下去了回来赖大哥,七兄妹里属你头一份儿!送你两个字,没种!"
阿秀打完关止承,伸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打你我还嫌脏,就你也算是个男人!婆娘儿子都有了的人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没钱只知道投机取巧靠歪门邪道,总有一天你得知道知道厉害!"
"你敢打我?"关止承站直了身子,怒瞪着阿秀:"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笑话,我比你年长,怎么就不敢对你动手了?"阿秀冷哼道:"你以为你是谁?秀才老爷?别在我面前装相,家里谁不知道你那秀才功名哪儿来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了个秀才名头就当自己了不起了?我七妹夫还是秀才呢!大哥的小舅子也是秀才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阿秀伸手推了关止承一把,脸上更冷:"我好歹也是朝廷认可了的女医,吃的还是皇粮,大大小小也算是有点儿末流品级,我还打不得你一个什么劳什子秀才?"
李欣顿时睁大了眼,忍不住看向阿秀问道:"阿秀,你说什么?你已经是女医了?"
阿秀这才收回冷冷的眼神,看向李欣微笑了下,道:"对呀,文大夫早前报了我的名册上去,太医院的副院士来考核了我的,黄老先生也帮我美言了两句,昨儿文大夫给了我确切的消息,文书也都发到我手上了..."
李欣欣喜地笑道:"怪不得你回来找你大哥呢,想必是想跟你大哥分享你的喜悦的吧!"
阿秀脸上方才现了点儿红晕,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走走,这可是大喜事儿!今儿可要弄一顿好些的席面,明儿再通知你二哥他们,咱们一家好好吃一顿。"
李欣兴奋地拉住阿秀的手想带她出去,听她说说这事儿,一时间都忘记了站在一边的关明和关止承。
关文也是很高兴激动,但他好歹冷静些,面带微笑地看向阿秀道:"不错,你做得很好。"
关明已经愣住了,想必他是万万想不到不止自己大儿子有这样的出息,自己一向讨厌的闺女也有了出息。
再看看自己一直以来对其寄予厚望的关止承,关明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痒痒挠挠的,酸酸的...
"你跟你大嫂先出去吧。"关文说道:"这边儿大哥还要处理处理。"
阿秀收敛起脸上的欣喜表情,看向仍旧捂着脸,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关止承:"自己个儿做的事儿,自己个儿就要承担后果,没人为你的抉择错误负责任,能负责任的只有你自己。你真让人瞧不起。"
阿秀哼了一声,挽着李欣出去了。
"阿秀..."李欣犹豫地道:"你这般对他们...会不会不大好。"
阿秀眨了眨眼睛:"大嫂,有些话大哥不好说,也说不出口,他那性子就是这样,没逼到他底线,他对谁都不会下重话。所以呢,这坏人还是我来当的好,我可不怕他们。"
李欣迟疑道:"可是...我看你六弟他整个人跟从前都有些变化,我怕他..."
"怕他怎么?怕他对我不利?"阿秀冷哼一声:"大嫂你这担心完全是多余,我要真有个好歹,头一个被怀疑的不就是他了?"
"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我平日里都在医馆里边儿,不怎么出门,他就算是要对我不利,他也找不着我。"阿秀认真道:"放心吧大嫂,大哥能把他们处理好的。"
说到这个李欣就有些叹气:"回来的时候你大哥还说,最多就把他们困在那偏院里边儿...可方才你大哥又在里边儿说,崔姨娘和暮春可以留下,让你爹跟你六弟出去...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打算的了。"
阿秀笑了声说:"大哥这是打算以退为进吧?"
李欣点点头:"可能是这样,可那一方小小的偏院,真能困住他们?"
阿秀道:"关止承是不会就老实本分地待在一个地方的。"阿秀想了想道:"我觉得,他必定是想做成一番大事业,但是呢他又没那个能力,如今缺的就是钱。他会问大哥要钱。"
"你大哥不会给的。"李欣道:"你大哥跟我说过的,钱财是一分都不会予他们。"
阿秀若有所思:"那就要看大哥和他们怎么谈了..."
李欣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加餐,执意要先为阿秀庆贺庆贺。阿秀推辞不过,倒也欣然地同意了,还扭着要李欣亲自下厨给她做个菜。
阿秀则是跑去看了看已经睡下的悠悠,弯下腰去亲了亲悠悠幼嫩的小脸,然后一脸满足地回来跟李欣絮叨,说悠悠乖巧,有这么一个小侄女儿她以后跟人也有了炫耀的资本云云。
饭菜上桌,关文便回来了。
"大哥。"阿秀迎上去,看了看关文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忍不住问道:"谈得怎么样了?"
关文坐下,也示意阿秀坐,等李欣端菜上来,遣退了周围服侍的仆从,方才慢悠悠地道:"我留了话,崔姨娘和暮春可以不走,但他们两个之间,要走一个,留一个,让他们自己选。"
关文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我撂下话就出来了,赶紧的,我肚子都饿了。"
李欣和阿秀对视一眼,同时莞尔一笑。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不|孕
关文这招借力打力,还真是用得高明。
"看他们两个狗咬狗,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阿秀狠狠地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嚼了两嚼,忍不住问关文:"大哥,那要是他们不愿意做个选择,还是想继续赖着你呢?"
"那大不了就撕破脸皮,我没好名声,但我还有两分钱财,饿不死。他们可不一样。"关文道:"要是闹开了,他们一点儿好处都沾不到。"
李欣给关文盛了碗汤,轻声说道:"能不声不响地把事情解决了是最好,能不闹到前头来最好就不要闹到前头来。"关文*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要是因为关明两人便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李欣想想都觉得可惜。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关文拍拍李欣的手,一口饮尽碗里的汤,这才又看向阿秀说:"成女医,嗯?脾气也越发大了,上前就给人难堪。"
阿秀挑挑眉,知道关文说的是她扇关止承巴掌的事,笑了笑说:"我脾气怎么样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他惹了我,我还继续忍气吞声着不成?好歹我也是个女医了,要是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那怎么成?"
"做大夫不是要尽量保持心态平和的?你瞧瞧你这暴性子..."关文一边摇了摇头,一边道:"不过这事儿的确是个喜事儿,你大嫂说得对,的确该给你办一办。"
李欣也在一边笑道:"是啊,阿秀这是有出息了,是该请大家伙儿一起吃一顿庆祝庆祝。"
阿秀没有意见,点了个头道:"那大哥大嫂看着安排就成,这也是给大哥大嫂长脸的事情,我没那么羞臊还想遮着掩着。这好歹也算是一个招牌。"
阿秀笑了一声,关文瞪她一眼:"什么招牌不招牌的?那是你的努力得到的回报,咱们办一场也是给大家看看,我关家的姑娘那也是有本事的。"
阿秀抿唇笑道:"知道了大哥。"
"爷爷的孝守一年便好,要是还守三年,那就太耽搁了。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跟冯家两老商量商量,今年秋冬的时候就赶着把你跟冯家兄弟的亲事儿给办了。"
关文停了筷子,看向阿秀道:"你都是上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婚事儿耽搁这么些年,也是大哥考虑不周,耽误了你的终生。冯家兄弟瞧着是个好的,这些年对你的情谊你也看在眼里边儿,以后成了冯家妇,可要跟人家好好过日子。"
阿秀嘴角略扯,无奈地叹气道:"大哥这口气好像我多不懂事儿似的。放心吧大哥,我会踏踏实实过日子,也会跟德发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比着你跟大嫂相处的样子过,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同时扭回头去。关文喝阿秀道:"那么大的人了,说话还没头没脑的。"
李欣笑瞪了阿秀一眼,阿秀冲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大哥,你要为我成为女医的事儿办席面,铁定也是在家里办了。那二哥四哥,还有阿妹...那俩父子在家里的事儿是不是也得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他们一声?"
阿秀迟疑地道:"二哥四哥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就怕阿妹...心里会难受。她一向就心善,爹再装两句可怜,再把那小娃娃抱出来哭两声,阿妹怕是就站在他那边儿去了。到时候大哥..."
关文抬手打算阿秀道:"这事儿说肯定是要跟他们都说一声,透个气的,我也要把我的想法给说出来,不然要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这事情不好解决。"说着关文双眼一寒:"你二哥四哥都听我的话,倒是不用担心。至于阿妹...她现在是韦家妇,就算她心里再难受不舍,也得行知点头才行。行知不会让她由着性子来的。"
关文说起韦行知的口气略有些奇怪,李欣和阿秀都知道,因为阿妹嫁给韦行知到现在,她肚子还没有半点儿动静,恐怕韦家多多少少已经有些不满了。韦行知倒是好说,他如今闲暇时候都会帮关文审核审核账册,算是在关文手底下讨点儿生活,好歹还会顾忌着关文不会给阿妹什么脸色看。但是韦大娘人年老,又盼孙心切,就不知道韦大娘在日常生活之中有没有为难阿妹了。
阿妹是个闷葫芦,婆家的事儿她回来也从来不会多说,只道自己过得好。李欣每每试探问起都被阿妹囫囵敷衍过去。她态度如此,李欣也不好再说什么,怕说多了,阿妹更加难受。
关文应该也是有些察觉的,所以一方面他会给韦行知很多好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在关文的面子上,韦书生也不会为难阿妹。另一方面关文也会旁敲侧击地敲打韦行知两句,告诉他自己对阿妹这个妹妹一向是觉得歉疚的,因为从前由于自己的轻忽,让阿妹在孙喜鹊手上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让阿妹下半辈子过得好。
李欣来镇上一个来月,倒也去过两次韦家。虽然没瞧出什么不好的,韦大娘对她也一如既往的热情,但她还是觉得阿妹颇有些落落寡欢。问阿妹是否是有心事,她又笑着跟李欣说没事,一切都好。
李欣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然,这事儿就别跟阿妹提了。"
阿秀顿了顿,道:"我觉得大嫂说得有理,这事儿还是别跟阿妹说了,免得又让她胡思乱想的。她如今心情已经够乱了。"
阿秀这话里似乎是意有所指,关文皱眉看向阿秀:"你知道有关阿妹的什么事?她心情怎么就乱了?韦家人对她不好?"
阿秀忙摆手:"不是不是,韦家没对她怎样..."话是这样说,阿秀眼里却有些躲闪。
关文顿时厉声道:"阿秀,你要瞒着大哥是不是?阿妹到底怎么了!"
阿秀被厚得一哆嗦,忙看向李欣。
"好了,你好好问,冲阿秀发什么脾气。"李欣从旁劝了一句,对阿秀道:"你还是赶紧说吧,你这不是看着你大哥着急吗?"
"就...就阿妹来医馆看过好多次...她一直没怀上孩子,估计是有些慌..."阿秀端详着看了看关文,方才低声说道:"医馆里擅长看妇科的大夫都帮瞧过了,从前都不好断定,后来才断定她是宫寒,又因为盆骨窄,往后倾了些,想怀上孩子...有些困难..."
关文和李欣顿时一顿。
这种生理结构导致不|孕的,在现代社会其实并不少见,只是李欣没想到阿妹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宫寒是可以调养的,多吃喝些补气益血的东西,调理调理是可以把身体调养回来的。只是子|宫后倾这样的问题,在现代还好说,在这思想保守的古代,还真是有些困难。
更何况阿妹的夫君,还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
关文皱眉:"什么盆骨后倾...这很严重?"
阿秀摇了摇头:"也不是很严重,只是阿妹的情况比较严重而已。"说着阿妹红了红脸:"大夫有跟阿妹说补救的措施,可是阿妹就不愿意,妹夫想必也是不会这般..."
李欣明白过来,医馆大夫或许是教了阿妹行|房时注意的姿势和体|位,但阿妹太羞涩,又十分保守,韦行知也是这般,想必二人行|房时也是很中规中矩,所以阿妹根本就没将医馆大夫说的放在心上。
关文是男人,对这种事情很陌生,所以尽管阿秀解释了一番他还是一知半解,便看向李欣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欣含糊道:"没别的意思。咱们想商量商量办席面的事,这事儿等办完阿秀的事儿我们再说。"
关文只能点头。
天色已晚,阿秀便留在了关宅歇息一晚上。李欣和关文回房,待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李欣才将阿秀说的阿妹的情况解释了一番。
"方才当着阿秀的面这话当然不好说,她再是大夫,也到底是个没成亲的姑娘,何况还当着你这个大哥,她怎么好说明白?"李欣道:"所以只有等她不在了,只有我跟你,我才会跟你说这个事。"
关文皱眉沉思了一下:"那照你这么说,医馆大夫的话可是很有道理的,阿妹怎么就不听?"
"她一向羞涩,怎么会听?"李欣瞥了关文一眼,道:"这事儿...少不得还要你私下里跟妹夫谈。"
"我?"关文惊讶道。
"不是你难道是我?"李欣没好气道:"那种事儿,一向都是男人主动。就算阿妹听进去了医馆大夫的话,你让她一个一向腼腆的女孩子...她能好意思才怪。"
李欣瞪了关文一眼,径自散了头发,拿梳子梳了两下。谁知关文却走了过来,夺下她手里的梳子,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呀!"
李欣低声惊呼,关文笑道:"欣儿方才说,那种事儿,一向都是男人主动不是?"
李欣顿时红晕满面,伸手捶了下关文的胸膛道:"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话逗人。"
"哪里老了?"关文不以为然,埋头就朝李欣脸上啄了一下:"今晚让为夫好好伺候你。"
李欣羞窘,捏了下他的肩头肉,倒还是服帖地任由关文抱着她入了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