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话 你不是虚伪,你是无与伦比的美好
当我们快乐时,我们总是善良的;
当我们善良时,我们却未必快乐。
以前曹艾青是第一种,现在她属于第二种。
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她只是选择把自己伪装得很快乐而已。
那下意识还改不过来的撩发动作,看待贺天然时闪躲的眼神,还有那刻意找寻的话题,这些种种的表现都说明着,她现在处于一种非常不自信的状态。
她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装作若无其事,可唯独以这种面貌面对男孩,那种她身上罕见的自卑情绪就越发浓烈。
但是万幸,对面的少年专注于眼前食堂的饭菜,如同对待着难得的珍馐美味。
没有过多地注意自己,这让曹艾青松了一口气,然后因为同样的原因,又让她提了一口气。
“食堂的菜变得好难吃啊。”
贺天然解决掉餐盘里的剩菜,擦了擦嘴。
曹艾青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了一下,小声道:“没有啊,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是吗?可能我味觉在某个瞬间消失了吧,不过各花入各眼,也许这鸡块也嫌我吃得囫囵吞枣,它就喜欢你这种人细嚼慢咽的人也说不定。”
曹艾青瞪了他一眼后垂下眼眸,筷子拨弄着是餐盘里的菜肴。
这种浅显的弦外之音,几乎不需要过多地理解。
“都知道了?”
贺天然点点头:“知道了。”
她撇了撇嘴:“你安慰人的方式,有点矫情了呀。”
他耸耸肩:“没办法嘛,文科生又沾染了一些艺术细菌,你要理解,慢慢会习惯的。”
贺天然说完,认真地看着曹艾青,继续道:“怎么不跟我说啊?”
女孩默默道:“我……我怕你去报复。”
贺天然睁大双眼:“你不怕她们继续欺负你,而是怕我知道后去帮你去报复出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跟你当初在泰餐厅为我仗义执言的情景有些不相符啊。”
“我又不会跟她们做朋友。”曹艾青咬了咬嘴唇。
贺天然听完叹了口气,不跟她们做朋友,这就是眼前这个姑娘能想到的最大惩罚吗?
当看到别人有困难时,她能挺身而出;可当她自己有困难时,想的却是如何不给别人添麻烦。
无论是视而不见或者奋力反抗,都是解决这种问题的一种方式,可是……
“狗咬了你一口,人总不会去反咬一口,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曹艾青想了一下,最后浅笑道:“话糙理不糙。”
贺天然无奈道:“作为朋友,我应该怎么帮你?”
女孩沉默了下来,最后嗫嚅着说出一种方法:
“陪……陪着我就好……”
“……”
贺天然一瞬间想了很多,他当然想答应下来不让曹艾青再次受到这种伤害,可是这不是问题的最优解。
就像一道数学题,光写上公式,就只能得两分而已。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曹艾青身边,而且按照女孩的性子,即便一开始接受,但时间久了,当各种事务找到自己而抽不开身时,她只会更加内疚现在说出的话。
最终他摇了摇头,拒绝了。
“……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曹艾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但语气控制不住地失落起来。
贺天然看着她,于心不忍的同时终于严肃问出一句:
“你知不知道,被你拒绝过的男生在背后说着你虚伪?”
曹艾青眼眸突然颤抖,眼眶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湿润的雾气,她有想过对面的男孩可能会受到谣言的影响……
其实在她心中,朋友的不信任……或者说贺天然的不信任,是比剪掉头发更严重的打击。
“你……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打着颤地说出这句话,食堂里很暖和,她口中却像是含着冰块。
贺天然发现这充满了歧义的发问刺激到了眼下正敏感的曹艾青,他快速摆头,扯出一副笑容道:
“我?当然不!甚至正相反,你知道我喜欢过你,但那段时间的我,是一个非常沉默且不愿表达的人,对不对?”
曹艾青疑惑地点点头,就听少年继续着自我剖析说道:
“你别看当时我那样,其实我的内心活动分分钟可以上演一部电影!而那时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可真是太好了……”
说到此处,贺天然特意挑了挑眉,补充道:“这里说的喜欢一个人,特指的是你。”
曹艾青耳根一红,好奇说:“你……你忽然讲这个做什么?”
“因为美好啊!”贺天然无畏笑道。
“可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喜欢我……”曹艾青的脸娇艳欲滴。
“那也美好!”他强横地下了结论,口中将心中往事一一吐露而出:
“我暗恋你两年,你知道我每天最期待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
女孩其实想着,会不会是见到自己的时候,可她开不了口。
“是你当上了学习委员,你每天来收我作业的时候!我每次都认为,我只差一次不交作业,你能发发善心,陪我留堂写一下,我们之间就能有一段爱情故事,为此我还想了无数种开场白。”
贺天然表情逐渐中二,曹艾青无言以对。
“我又问你,你记不记得,高二有一次,我把自己数学作业本上的名字写成了‘贺朝青’,语文作业上写的“贺处安”,后来被老班笑话,当堂问我改名这档事儿都能朝令夕改,还不如直接叫‘贺夕改’,为此全班都笑话我。”
“记得……”
“那是我幻想以后如果能跟你结婚,我们子女的名字,男女都有,全都取好了。”
“!!!”
曹艾青满脸震惊又羞赧不已,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又荒诞,又幼稚的理由。
可她不知怎么,并不觉得尴尬或是难堪,甚至有点……难言的欢喜。
因为少年此时开心的模样证明着,他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美好的事。
贺天然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
“我本来不想说的,毕竟这也算是我的黑历史之一,只是现在开口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时候,可没有半点觉得你虚伪,并且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
“对啊,感谢你。”
“为……为什么?”
“你想啊,一个阴暗的废宅,每天过着混天度日,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生活。而喜欢上你后,在我乏善可陈的世界中,虽然也谈不上什么付诸行动,但还是冒出了想为了你努力一把的中二信念……”
说罢这番敞开心扉的敞亮话语,贺天然回到了问题的结论上,他坦率地抬抬下巴道:
“所以啊,你不是什么虚伪,对我来说,你就是这世间一切温柔与悸动的集合,是我的青春里无法触及,却又是最最最无与伦比的美好啊!”
曹艾青低着头,脸像是熟透的苹果,现在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之前她听到的所有流言蜚语,所淤积的阴郁悲愤,在这一句话面前,仿佛一瞬间统统瓦解。
女孩头一次感受到,
能被一个人,那么认真地喜欢过,
是一件多么令人无比欢喜的事。
第二十九话 猎人与猎物
年少无知的时候,是勇气泛滥的年代,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贺天然不会采取薛勇似的那种极端方式去回应那群霸凌了曹艾青的人,这种方法虽然最为直接,但是也太过莽撞,一时解气后,那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与结果若是让曹艾青知晓,想必只会让她更担心与内疚。
那串从诠灵寺得来的星月菩提手串,被贺天然月余来的摩挲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包浆,倒不是因为他思念如狂,每日祈祷,而是这玩意儿就像是指尖陀螺,属实是排解压力,助益思考的好物件。
菩提子在他指尖一颗一颗地拨弄着,想要帮助曹艾青,最根本的原则就是不动声息地把事儿给办了,而且解决的方式还必须彻底,让大家都能出口恶气的同时还不被波及反扑。
他太明白一件看似普通小事,能对一个平凡人的未来起到多大的变化。
自从那个女孩消失后,他也成了一个过来人。
这无关重生或是穿越,只是一次单纯心境上的蜕变,薛勇说得很对,他越来越像那个九月的短发女孩,她也许从未离开,而是融入进了男孩的影子里,血液中,影响着他往后未来的一举一动。
这件事,并没有想让他思虑太久,很快,一出好戏的构思,慢慢浮现在他心头。
……
……
港中是港城历史最为悠久的高中,若不是因为十年前被划入了学区的行列,只招收区域之内的学生,那么它现在应该就是整个港城最好的高中。
不过即便如此,港中依然在老一辈的港城本地人心中,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位置。
别的片区学生想要来港中上学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是要缴纳一定数额的保障金,然后中考成绩超过标准线之上。
这是硬性标准,没有例外。
而最近,校园中不知何时盛传起了一些关于学校收取高额保障金后大开方便之门的传言。
其实每个学校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传言,但这种话就像鬼一样,都说有,但并没有人真正见过。
只是最近此类消息突然再次喧嚣尘上,所以不免搞得学生的日常闲聊时都会提上一两句,然后俱是一副了然的神态,说上一句“那高一的谁谁谁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港中到底有没有存在这个问题,鬼知道。
不过当夏巧在学校的八卦群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时,她心头确实跳了一下。
夏巧倒是不介意人云亦云,甚至自己在读初中时,只要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名字,不管好坏,她都会引以为豪。
对于这幅在历经诸多言论讽刺之下练就的厚脸皮,现在的情况对她也只是挠痒痒,平日里,该跟狐朋狗友怎么混就怎么混,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只是最近这话听多了,难免感觉有些聒噪。
“也不知道是哪个高一的八婆乱传,现在扩散开了,也不是纯粹说你的,巧姐。”
夏巧小团体里的一个女生安慰了一句,换来的却是一个对方的白眼,她环视一圈,警告道:
“我倒怀疑是你们贼喊抓贼,我记得我的事情,就跟你们几个人说过吧?”
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噤若寒蝉,就听夏巧继续轻松道:
“不过也无所谓,我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才哪到哪啊。”
几人松了口气,她们确实私底下长舌过夏巧的事,不过谁都不会承认是自己传出去的就是了。
“对了巧姐,那个姓蒋的学长,你处得怎么样了?”
“你一提这个我就来气,那个混蛋,竟然为了那个圣母骂我,也不看看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夏巧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学校冬季枯败的树林中,她肆无忌惮吐槽着那个学长的无情无义,几个女生跟着附和称是,片刻后话题不自觉地谈到了学校里一些比较有名的男同学,私底下议论着谁谁谁长得更好看,家境更好些。
这时,远方陆续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
“听说高一那个叫夏巧的女生,就是开后门进来的,哈哈,真人我见过,长得真不咋地,性格还差,花痴不说,一张嘴还喜欢到处去造谣生事,也是够够的。”
夏巧一听自己的名字,表情一沉,周围人顿时停下了动静,悄悄竖耳聆听,然后眼神发虚地看着吊眼女孩。
片刻,两个男生走入她们的视野,一个看上去飞扬跋扈,刚才听到的话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夏巧认识他,那是跟曹艾青同班的薛勇,这人也是个学校霸王,她可不敢招惹。
而与他同行的另一个人,面容俊雅,神态安静温润,特别是眼角的泪痣,更是添了几分神秘地迷人气质。
“那个是高三的贺天然,我超可这种禁欲系的男生。”
“我也可!”
“主要还是看长相吧。”
“嘘,别说话!”
夏巧低声命令了一句,几个女生再次沉默,纷纷是好奇从迎新晚会后就一直就很低调的贺学长,对此会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只见两人边说边走,薛勇更是连说带比划,而贺天然却只是保持着微笑。
“小勇哥,你这话就给我说一说就行了,本来学校的谣言就信不得,何况别人还是个女生,这么传出去,对别人影响不好的。”
待到薛勇说完,贺天然微微摇着头,不温不火道。
躲在一旁的几个女生听完贺天然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对他升起了莫名的好感,特别是当事人夏巧,她还是头一次撞见给自己说好话的男生,她一时间有些懵。
“哎呀,天然哥你忘了?前一阵我们班上的曹艾青,头发被人给剪掉了,听说就是这个夏巧做的,你说这种女人可不可恶?”
夏巧听见这个,紧张兮兮地看向一脸沉思的贺天然,等待着他的反应。
“班长?班长不是说她的头发是自己剪的吗?这种事无凭无据的,我们就不要给别人泼脏水了。”
“唉,你这人真是……要是以后被女人骗,可别说哥哥没教过你!”
薛勇无可奈何,抱怨了一句,撒手走远。
贺天然泰然自若,笑容不变地跟了上去。
几个女生从树林里出来,看着贺天然的背影,脸上表情各异,但唯独不见有厌恶等负面情绪。
“贺学长得又帅,人也好好,真是男神……”
一个女生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你们想都别想……”夏巧迅速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了几人一眼,她双眼发亮,趾高气昂道出一句:
“他现在是我的猎物了,我奉劝一下你们,别动什么歪脑筋!”
第三十话 他与恶的距离(上)
这两天,夏巧一直在搜集贺天然的相关消息。
事情进展很顺利,每天的学校八卦群里都会偶尔爆出贺天然的一些事迹,诸如他以前很内向,是个宅男,但忽然之间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还有就是他吉他弹得很棒,有人目睹他曾跟学校的另一个校花拉过手之类的等等。
也有人说他其实很花心,跟一个高一的学妹在一起没多久就抛弃了别人。
当然,其中很多言论在夏巧看来都不值一提,哪怕是跟校花暧昧过,她也会爱屋及乌地想着自己的眼光着实不一般。
如果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生,她反而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因为亲眼见识过贺天然给不认识的自己辩护,所以夏巧心中已然把男孩归为了“好人”那一类。
她可太熟悉这些非议的论调了,也坚信贺天然就是自己看到的那种样子,能够给自己这种人说好话的人,肯定是善良到愚蠢的那种。
不过,就是这样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却让习惯作恶的夏巧,有了新的体验,让她从而对贺天然这个男生,有了极大的兴趣。
……
……
某一天的下午,夏巧吩咐了几个死党,叫住了放学后正准备去酒吧演奏的贺天然。
几个女生拦住他时,男孩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过他没有过多的犹豫,随着几个人见到了坐在校园附近咖啡厅的夏巧。
夏巧今天精心打扮过,只是她脸上的妆容略显成熟,不太适合高中生。
她本来也有些担心这不适合自己的身份,但从前听自己的某一任男朋友说过,她这种妆对未经世事的小男生而言,是很有诱惑力的。
那个迎面而来的男生,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这让她松了口气。
男生的眼睛很纯净,配合一头毛茸茸的中长发,夏巧仔细打量着,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自己抱进怀中,疯狂搓揉的小狗。
“同学,是你找我吗?有什么事?”
他见到自己后开口问着,声线有些低沉,也很有磁性,但其中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疏离感。
夏巧把这归结成两人还不熟的缘故。
“贺学长,你先坐,我给你点了一杯热可可。”
夏巧站起身,她脸上的热情让厚重妆容之下的卡粉现象更加明显了一点。
“啊?你……谢谢。”
贺天然先是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拒绝,坐在了夏巧的对面。
几个送他来的女生交换了一下眼神,自觉退了下去,坐在离二人较近的一桌,暗自观察着这边的情形。
“我叫夏巧,是高一五班的。”
夏巧介绍着自己,对面贺天然的视线注视她时,让她有些羞涩,于是她抬起桌上的抹茶奶盖喝了一口。
对面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来。
那是一块蓝色条纹的手帕,方方正正地折了两个对折。
夏巧有些不解,对面的男生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她这才醒悟是刚才喝奶盖时,嘴角留下了白沫。
接过手帕在唇边擦了擦,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一向是张扬性格的夏巧,神态忸怩,顿了一下后,还是还了回去。
贺天然再次将手帕对折好,夏巧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问道:
“贺学长,你一直都随身带着手帕吗?”
贺天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习惯了,夏同学你放心,我每天都有洗的,而且今天也没有用过。”
夏巧赶紧摇了摇头,慌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还在用手帕的男生,真是很少见到……”
对面的男生拘谨地挠挠头:“是吗?哈哈,曾经还有人说我low来着,不是我觉得这样很方便啊。”
这话要是别的男生说出口,夏巧一定会认同,并且骂上两句这何止是low,简直就是活在上个世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人物。
但面对贺天然,夏巧又觉得,他跟以前接触的那些浑身酸臭味的男生比起来,是那么地不同。
“哪有!我感觉贺学长真是一个细腻的人!”
她已经有点怀念那手帕上的香味了。
贺天然笑道:“是吗?言重了,只是小习惯而已。对了夏同学,你的名字我好像……有点耳熟,记得在哪里听到过……”
男孩露出回忆的神色,夏巧第一次为自己的恶名而感到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会为她以前做的事而对她保持距离。
“啊……对了!”
夏巧眼皮一跳,贺天然打了个响指,想了起来:
“你是那个被学校谣言谗害的女生,对不对?你不用……”
说完这句,贺天然像是说错话了一般,闭上了口。
夏巧低着头,暗自紧咬牙根,心中发誓一定要抓住那个走漏自己风声的家伙,然后将她的脸按在厕所里反复蹂躏!
就在她上火的边缘,耳边突然听到一句:
“夏同学,你不用丧气,那些都是谣言,总会过去的,我相信你。”
夏巧抬起头,她看着那个一脸笑容的男生,这样一个优质的男生,竟然会相信自己?
他是傻吗?
但是怎么……让人讨厌不起来呢。
夏巧决定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贺天然的善良,从而将这份纯真,乃至他整个人,都占为己有!
“是啊……最近好多人都在背后议论我,还好我的几个好姐妹在背后一直支持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学校面对同学跟师长……贺学长,听说你以前也被人在私底下议论诽谤……我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撑过来的……”
夏巧摆出了一副可怜的表情,尽管她很努力地将自己表现得弱小无助,但总让人感觉用力过猛,如同一个十三线的小演员在照本宣科,念着蹩脚台词一般。
贺天然似乎没有察觉,他道:“这次来,夏同学就是跟我商量这个吗?”
“嗯!”夏巧不假思索,用力点头。
男生闻言表情义愤填膺,他吸了一口气,用克制地语气冷静道:
“我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可如果夏同学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我清楚被人背后嚼舌根的那种痛苦,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真的吗?”
夏巧大喜过望,这本来只是一时随口装可怜的计策,没想到贺天然真的会主动上套!
他怎么这么好骗啊?
对了,他说了同病相怜……
他是真的相信我!
想到此处,夏巧一时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接近贺天然会这么简单,就全凭了那些对自己一点影响都没有的风言风语……
之后的时间,两人聊天的过程让夏巧很愉快,这是她从来没感受过的情绪,两人不一定有共同话题,但只要贺天然说的话,夏巧都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直到贺天然说自己要走时,夏巧还恋恋不舍。
她没有用之前自己谈恋爱时那些主动亲近的技巧,她怕这样做,会给贺天然留下不好的印象,同时也无意识地与流言中的那个自己分割了开来。
两人留下了联系方式,夏巧望着贺天然离去的背影,欣喜若狂。
同伴走上前来,凑到一块。
“贺学长他……他人也太好了吧……”
“就是啊,学长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啊,巧姐你演技也太差了。”
“对啊,早知道学长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我也……”
夏巧双眼一瞪:“闭嘴!”
众人立马噤声,夏巧拿着手机,炫耀道:
“收起你们那酸得发臊的口吻行吗?一个二个的马叉虫,告诉你们,老娘这次是认真的!”
几个女生看着夏巧那张半熟不嫩的脸,心下俱是腹诽不已,纷纷为贺天然感到不值。
第三十一话 他与恶的距离(下)
这几天,夏巧时常约贺天然见面,随着接触越深,她就越肯定,贺天然也喜欢她。
要不然一个高三的学长,平时学习那么忙碌,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怎么可能随时有空抽出时间陪自己呢?
哪怕他每次来,都会问自己是不是又被流言缠身。
夏巧觉得自己要比放羊的孩子聪明太多,狼来了是真的,只不过狼也是她而已。
学校的谣言愈演愈烈,甚至她初中时的一些腌臜事也被扒了出来,不过她不在乎,因为贺天然每次都会说相信她。
而这每一次相信,都会让她更喜欢贺天然。
就像一个没吃过糖的孩子,对每一颗糖都甘之如饴。
“巧巧,我觉得……你应该离你的那几个朋友远一点……”
一次,贺天然踌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那时,夏巧正想着如何自然地去挽上贺天然的胳膊,听见这话后,她微微一愣,问道:
“朋友?天然哥你说的是哪个?”
贺天然面露为难,“就是……唉……你自己看吧。”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夏巧接过后,瞳孔骤然变大。
聊天界面上,是自己那些死党悄悄给贺天然发的消息,上面数落着自己私底下的各种行为,还给男孩发送着各种暗示的话语,不过男孩的回复都很有礼数,对发过来的内容也一律保持着应有的怀疑。
“天然哥,她什么时候加你的?”
夏巧强压着火气。
贺天然摩挲着下巴,道:
“就是那天你请我喝了咖啡,第二天她就来班上找我,我当时还以为是你找我有事,没想到她只是想要我联系方式而已,我想着是你朋友,所以我就给她了……对了……”
男孩自顾自继续说着,忽略了身旁夏巧脸上已经渐渐狰狞起来的表情。
“她要过去之后,又有几个女生加了我,发来的验证消息写着都是你朋友,不过我以为是有人要故意整你,所以都没加,你翻一下好友消息,看看是不是我误会了。”
夏巧来不及去确认,她只是飞速地翻动着贺天然跟死党的所有聊天记录,她越看越是心慌,额头冒出冷汗,自己的种种罪行都昭然若揭,她紧张到结巴道:
“天然哥,我……她……不是……”
“我知道……”
贺天然一如往常那般笑容和煦,他宽慰道:
“我相信你,巧巧。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总感觉你不是她们说的那种样子,因为你在我面前时的模样,跟她们口中所说的完全都对不上,难道我亲眼所见还会有错吗?”
他一句反问,打消了夏巧的疑虑,同时也让这个吊眼女孩感动到无以复加。
是啊,只要天然哥相信我就够了呀!
那几个贱人,一定是在嫉妒我!
“天然哥,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可能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我一直当她们是好朋友,我没想到,她私底下竟然这么诋毁我!那些关于我的谣言,肯定也是她传出来的!这么做,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夏巧竟然还真委屈地滴下几滴泪来,她并不是在伪装,而是真的把自己代入成了一个受害者。
这种心态很复杂,贺天然的一句句简单的“我相信你”四个字,竟然比那些流言蜚语还是厉害百倍千倍,以至于真的让夏巧产生了“自己好无辜”这样的心理。
泪水划过她的妆容,留下两道明显的痕迹,夏巧忽然感受到一种柔软之物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睫毛。
那是贺天然的手帕,男孩正给自己擦拭着泪水,他的动作很温柔,眼里流露出担心。
“别哭了,毕竟你们是朋友,闹开了也不好,不如我去帮你说说?让她别这样做了。”
夏巧下意识一把抓住贺天然的手,此时她仿佛是抓住了自己的命中注定,一个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存在。
“天然哥,不用了,这事儿我自己解决……”
她不想让贺天然跟自己那群所谓的“朋友”见面,怕事情暴露是一部分,但眼下,夏巧更怕的是让眼前这个男孩去接触到过去的自己,那个真实的自己。
贺天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点点头,他也握着对方的手掌,将手帕放到了她手中。
“别哭了,送给你。”他挪开视线。
“天然哥……”
夏巧的眼中,闪烁着狂热与幸福。
……
……
夏巧怒不可遏地抓着那个告密者的头发拖到了厕所,她早就看这个告密者不顺眼了,当初说剪曹艾青的头发就是她的主意,但最后实施地却是自己。
这也就罢了,现在校园里闹出的风风雨雨,一直是她夏巧一个人在抗,而这群拖后腿的队友,竟然还有空背刺自己!
她一脚一脚地踩在那个告密者的脸上,对方被踩得鼻青脸肿,她还是不解气,转过身,吩咐几个战战兢兢的女生道:
“你们别干看着,也一起上啊!别以为你们背着我做过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跟这个○货割席,分清自己的位置,下一个,就是你们!”
说罢,她转过身走出厕所,几个路过的同学见了她纷纷快步走开。
夏巧斜眼瞧着她们的举动不以为意,她拿出贺天然送的手帕放在鼻间深深吸了一口,这种香味她很喜欢,如果配上稍后的惨叫,她会更满足。
“天然哥,一切都是她们害我的,我现在就把那些害我的人清理掉,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夏巧喃喃自语,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个好人,只要能够遮掩住真相,就跟以前的那个自己完全不同了。
只是厕所里,没再传来一声动静。
这让她很失望,她皱起眉头,将手帕小心放进包里,然后表情阴沉地再次进入厕所。
那个受伤的○子竟然被先前几个女生搀扶了起来,而迎接夏巧的,则是比她还要阴冷数倍的眼神。
……
……
放学后,冬日的寒冷尤甚。
学校的八卦群被炸开了锅,今天下午,一个大瓜被爆了出来。
高一一个叫夏巧的女生,她以往所有唆使撺掇的恶事被爆料得一干二净,而且还有她亲自承认,并吹嘘的截图为证。
她所做的事,简直就是罄竹难书,让人闻之生寒。
这件事儿甚至惊动了校领导那里,只是当教导主任及老师前去寻找夏巧确认时,却没有在班上找到她。
此时,夏巧的头发凌乱,满脸的灰土,脸上挂着失常的笑容。
嘿,那几个女生,打到一半跑了,真是不堪一击。
她记得中午天然哥说过,傍晚约她有事。
是会表白吗?
会不会太快了?
夏巧激动地想着。
不,不会的,天然哥不是那种急性子,这次要慢慢来。
他一定是担心自己,毕竟中午的时候自己说要单独处理这件事,期间手机也被那个○货摔烂了,打不了电话,要赶紧过去,不能让他担心。
夏巧有些担心自己的妆容,但时间不等人,她管不了这么多,而且自己这幅模样,贺天然见了,一定会心疼她的。
吊眼女孩如是想着。
只是,当她看到那几个被自己打跑的○货围在贺天然身边哭泣告状时,夏巧再次血气上涌,她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生撕了那几个女生。
贺天然也注意到了他,双眼向她望来时,脸上没有表情。
这种熟悉的疏离感,好像也并没有随着两人认识的逐步加深,而减少半分。
夏巧脚步沉重地走向前,她嗓子干哑,宛如破锣,但依旧是带着希望道:
“天然哥……我……我是无辜的……你还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贺天然终于笑了一下,身边的几个女生见到夏巧的模样,纷纷是吓得退到贺天然的身后。
“你们干什么?你们出来!天然哥是我的!”
夏巧见状,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她冲了两步,却被贺天然拦在身前。
“巧巧,你别这样!”
贺天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相信自己的熟悉模样,夏巧喜不自禁,指着他身后的那群女生道:
“天然哥,她们刚才打我!还要抢你送我的手帕,我死都不想让她们抢走,你看……”
夏巧掏出已经变得肮脏不堪的手帕,正要邀功,就听贺天然忽然严肃道:
“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什么?”
夏巧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她是你打的吗?”
贺天然看了一眼那个被夏巧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孩,追问道。
“她……她……她先诬陷我的,天然哥!她是个骗子!”
“所以,她就是你打的,对吧?”
“我……我……”
“她们跟我说了很多你的秘密,巧巧,你跟她们对质好不好?如果她们说的都是假话,我一定会帮你的,我跟你说过,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贺天然说得不疾不徐,如夏巧第一次见到他给自己辩护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但是这一次,随着几个女生从贺天然身边走出,夏巧连连退后了几步。
“怎么,夏巧,你连对质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别人宣传你的事迹吗?这回哑巴了?”
“是啊,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当初就是你站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强迫曹艾青剪头发的!你还记得吗?”
一连串来自往昔同伴的质问让夏巧避无可避,答无可答,她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贺天然身上,期待着能再次听到那四个字。
但那个一向善良的男孩,他看着自己,但此刻手中却转动一串陌生的念珠。
她从他的嘴里,听到了满含失望语气的一句话——
“你现在这样,叫我怎么相信你?”
贺天然踱步走过了失魂落魄地夏巧身旁,她攥紧手帕,失控道:
“天然哥,你再相信我一次,你还送了我东西的,我真的很珍惜……我……我现在就去洗干净……”
贺天然穿过英语角的拱门,留下一个背影,以及一根能够压死一只骆驼的稻草——
“算了吧,太脏了,洗不干净的。”
……
……
英语角内之后的情况,贺天然不想知道。
他手中菩提子轮转,最后被他从容地挂在了脖子上。
果然比起手帕,他更喜欢这玩意。
薛勇从半道上窜了出来,脸上表情有些莫名,但片刻后还是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可以啊天然哥,原来你特么才是个带恶人!”
贺天然也笑了:“爽吗?”
“爽!换成是我,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想不出这种以身饲虎的方法。”
贺天然这时脸上阴冷的表情才恢复正常,薛勇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全部计划的人,诸如叶佳琪、白婷婷等人,也只是知道他要以谣制谣,所以只是帮忙散播夏巧作恶的消息,并没有参与到这一步中来。
所谓,腹黑克恶霸,以邪制恶。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挑拨了夏巧这一群人的关系,运气成分还是很大的。”
贺天然总结道。
薛勇不解道:“你最后为什么不直接挑破真相?没准这样会更痛快些!”
腹黑男孩摇摇头,“悬疑电影总喜欢结局留着钩子,吊人胃口,不把最接近真相的答案直接告诉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啥?”
“因为最让人绝望的事,往往都藏在希望里。”
薛勇抓着脑袋:“不懂啊,你说人话。”
“夏巧喜欢我。”
“对,看出来了,花痴一个。”
“你认为,是被一个喜欢的人所厌恶令人伤心些,还是被一个伪装成喜欢你的人所厌恶伤心些?”
这话绕口,但薛勇听明白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你……别人害人是剪头发,你害人是在别人心上留道疤呀!”
贺天然轻笑一声:“什么破比喻。”
“……”
薛勇停住了脚步,他有些不寒而栗。
贺天然的做法确实很解气,但是也让薛勇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能感受到,贺天然与恶的距离,是那么地近,甚至就只差一步……
如果说,当初那个恶作剧真的成真了的话……
那么现在的贺天然,会怎么报复他们这群人?
薛勇细思恐极,这个脑洞他有点管不住,直到前方贺天然扭头,对他朗声道:
“欸走啊,吃饭去啊,我好饿啊。”
被吓着的校霸摇了摇头,终于将这个念头抛出脑外。
他跑上去,一把跳起来勾住贺天然的脖子,两人嘻嘻哈哈扬长而去。
还好,那个恶作剧没有成真。
他们现在是好哥们。
……
次日,夏巧被勒令退学,理由是诽谤他人,霸凌同学。
第三十二话 爱情很苦,艾青很甜(上)
曹艾青并不知道贺天然私底下已经把困扰她的问题都悄无声息地扫清了。
刚开始,她还担心身边的朋友们会犯傻为自己打抱不平,可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生活再次回归了正常,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夏巧”这个人的存在,只是隐约听到,前一阵学校开除了一个女生,貌似就是当初霸凌自己的人。
可是,她并不在乎这个,因为从那之后,贺天然总会陪着她一块念书。
虽然有时候,男孩也会悄悄消失,不知道去干什么。
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人时间,自己也不好过多打扰吧?
每当他离开时,闺蜜白婷婷就会陪着自己,对了,还有薛勇与叶佳琪,最近他们五个人玩得很好,经常凑到一块讨论学习,就连一向喜欢逃课的薛勇,最近晚自习也会来上课了。
叶佳琪说,这傻子将来想考警校。
高三,果然是能够让人改变的一年呢。
曹艾青知道后温柔笑着,说薛勇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自己,为此对方还闹了个大红脸。
还有白婷婷,自己这个朋友最近好像对贺天然没那么大的敌意了,甚至有时候还会借机走开,就像刻意让自己与贺天然独处一样。
这让曹艾青很是尴尬。
不过与贺天然在一起时,那种踏实的安全感,让女孩的心很是安宁。
前几天的圣诞节,五人相约终于把那张火锅的优惠券给消费掉了,这种洋节日,不管是何种名头,国人都习惯将其当成情人节过。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曹艾青也近距离地吃了一次瓜。
她发现,生活委员叶佳琪一直都在饭间数落着薛勇的毛病,而这个班霸也针锋相对,二人像是一对欢喜冤家,一顿饭边吃边斗嘴,任谁都瞧得出他们彼此之间互有好感。
这其实还不算是重头戏,在吃过饭回家的路上,曹艾青讨论着期间二人有趣的互动,但说着说着,她敏锐地察觉出了闺蜜白婷婷眼中的落寞,一再追问之下,白婷婷终于腼腆开口……
“学校组织秋游去诠灵寺那天,不是下雨了吗?”
“是呀……我还记得你脚崴了。”
“我本来是想去后山看猴子的,但是中途下雨,我脚下滑了一下,是薛勇背着我回来的……”
提到这件事,白婷婷羞于启齿,本来想去看猴儿,哪知道被一只大马猴给背了回来。
“所以婷婷你……喜欢薛勇同学?”
“也不能那么说吧,充其量也……也就是有好感而已,哈哈哈……”
听着闺蜜遮掩似的笑声,曹艾青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次在寺庙给贺天然求的签,两个女生的脸一时间都红了起来。
曹艾青抬头望着寒冷的天空,整座城市的圣诞气息是那么浓郁,前方的几个大型商场里,播放着脍炙人口的《铃儿响叮当》,路过的人们口中吐着白气,脸上挂着笑容,周围人群似乎也都沉浸在了这种欢乐的氛围里。
若说今天有什么遗憾,可能就只有两个吧。
第一个遗憾,今年冬天又没下雪。
第二个遗憾,贺天然因为酒馆有活动,所以火锅吃到一半就早早离开了。
忽然,她双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像是给自己提气,然后她又伸出手,揪住白婷婷的脸。
“嘻~嘻~嘻~”
“唔……艾青你干什么啊~”
曹艾青露出一个坏笑,眯着眼:“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婷婷你真可爱!”
说着,她双手开始反复揉着白婷婷的脸庞。
“你……你讨厌啦!”
……
……
次日,曹艾青神神秘秘地将这件事告诉了贺天然,男孩听得嘴巴半张,半晌后才道出一句:
“尼玛……我万万没想到,现充竟是小勇哥……他这修罗场来得有点突然啊,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曹艾青不解,问道:“修罗场是什么意思?”
贺天然嘴里支吾着,他可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咳……没想到……曹班长也有嘴巴不牢靠的时候哈!”
曹艾青生气地拍了他一下,小声道:“你说什么呢!我们之中就你谈过恋爱,所以我只能找你商量,让你帮我劝劝婷婷。”
男孩指着自己鼻子,“我看上去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吗?”
曹艾青不好意思道:“至少……至少……比我强吧?”
“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就……就当是夸吧……哎呀,你坏心思最多了,婷婷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想看见她这样。”
曹艾青手指缠绕在一起,显得有些焦虑。
毕竟不是自己的修罗场,贺天然清醒地充当了一回理中客,他还真结合着自己的经验,道:
“其实面对这种情况,方法有很多,不过解铃还需系铃人,婷婷现在的状况,本山人有两计……”
“你快说!”
面对女孩的催促,男孩清了清嗓子:“其一,就是跟我一样,直接去表白,要是万一成功了就相当于白赚,若是被拒绝,也不会留下遗憾,所谓快刀斩乱麻……”
贺天然还准备说第二条计策呢,曹艾青就及时反应过来道:“原来喜欢的人,同时也被另一个人喜欢,这个就是修罗场吗?”
贺天然傻了,他没想到曹艾青会举一反三,不愧是女学霸,他当即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你干嘛说跟你一样?”
“我是说,行为可以跟我一样,但情况与我不同啊,你喜欢我吗?”
曹艾青撇了撇嘴,“不喜欢!”
“那不就结了嘛!我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政治课白上了?划重点啊,这个文综可能真的要考的!”
也许男生与女生之间在意的重点并不一样,曹艾青似乎有自己的执拗。
“所以说,如果当初我答应你,你也觉得自己是……白……白赚了?”
“我特么……”
“你不要说脏话……”
“……”
贺天然扶额,男女之间思维差异之大,差点让他无言以对。
“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
“你继续说。”
“第二个方法,让婷婷转移目标,说白了就是移情别恋,这是最快解脱的……呃……”
贺天然话说了半截,然后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发现,这两种方式,捣鼓来捣鼓去,自己都是似曾相识。
或许自己,真的很有经验?
曹艾青瞪着他,没说话。
男孩用食指挠着自己脸皮,干笑着。
良久后,女孩叹了一口气:
“过几天元旦,要不要一起去朝霞路跨年守夜?”
朝霞路,港城一条有名的临海网红打卡街道,因为朝东靠海而建,也没有高大建筑遮挡,所以每日太阳都会从街道的中线处缓缓升起,是港城小年轻每逢跨年必去的一个所在。
贺天然知道,她是想给白婷婷创造机会。
“我可以把薛勇叫上,但是成与不成……”
“看他们吧……”
曹艾青也有点无奈。
第三十三话 爱情很苦,艾青很甜(中)
拳馆里,两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躺在擂台上,贺天然这段时间很忙,练拳有些懈怠,虽然晨练一直在坚持,不过一场接近十分钟的拳击下来,整个人也是精疲力竭。
薛勇立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哗啦一下就往脑袋上浇,然后随手丢了一瓶给贺天然。
后者拧开瓶盖咚咚咚灌了半瓶,忽然问道:
“欸,小勇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考警校,未来打算做什么啊?”
薛勇瞥了他一眼,道:“问这个干啥?”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当个警察,本来我还以为你会回家继承家业。”贺天然耸耸肩,他知道薛勇的家世也不错,父辈是靠着海货起家的。
“嘁,继承什么家业啊,港城本来就临海,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我爸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我败的……”
薛勇还不知道贺天然家的背景,知道真相的曹艾青与白婷婷也早早打过了招呼,她们都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校霸略微沉吟了一下,给出答案继续道:“如果不当警察的话,我应该会去当个街溜子。”
“啥?”
贺天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勇得意道:“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着,逢人递支中华烟,拉稀摆带又一天。”
“那感情好!”贺天然脑中一闪,快速接梗,“那我就当个闸总吧。”
“嗯?未请教?”
“吹水打屁乱开腔,潇潇洒洒走四方。”
两人同时抱拳,互相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搞起,搞起。”
“一起走起来呀,铁汁。”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算了,你还是做你的导演,以后要是成名了,别人叫你一声贺大导演的时候,哥们脸上也有光,何况以后叫你出来喝酒,没准你还能叫上几个小明星来作陪,想想就美滋滋。”
“不是吧~阿sir,钓鱼执法这么明显的吗?!”
两人又是一阵笑声。
“元旦要不要跟我去朝霞路守夜?”笑也笑过了,贺天然进入正题。
薛勇翻了个白眼:“你傻吗?那种人挤人的地方,而且两个大男人,守个锤子的夜哦。”
贺天然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他道:“当然不会是我们两个人,我还叫了曹艾青跟白婷婷。”
听到这个,薛勇可就来兴致了。
“怎么着啊贺导,你又打算出手了?这次又是个什么剧本啊?你虐也虐过了,也该甜了吧?”
“啊?”
薛勇一指,“装糊涂,又是搁我这儿装糊涂呢是吧!”
“……”贺天然反应了过来,编着理由道:“我朋友少,就你们几个人,不叫你们叫谁?”
“少来,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懂吗?我看你啊,是想趁此良机,跟曹艾青表白吧!”
薛勇一脸看破了贺导剧本的表情。
贺天然心想这是哪跟哪啊,目的都搞颠倒了,他一脸无辜。
“没有啊,我现在真没谈恋爱的心思。”
“那你之前大费周章地把夏巧给弄得身败名裂是为个啥?”薛勇理直气壮地反驳。
“我这人讲义气不行吗?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啊,你们不是也忙前忙后的,都是见不得朋友遭罪,全凭一颗好心。”
“得,我不跟你瞎白话,说吧,这次你要哥哥做什么?”薛勇摆着手,不愿再听这些虚词儿。
贺天然一寻思,计上心头也不多解释,干脆顺水推舟道:
“你帮我拖住白婷婷,你俩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内,该干嘛干嘛去。”
薛勇眼睛一亮:
“哟呵,不装了是吗?死现充摊牌了是吗?”
贺天然没好气道:
“你就说你干不干就得了。”
薛勇仗义道:
“干呀,这种时刻,我怎么也得见证一下子啊。”
嗨,这事儿闹得,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死现充。
贺天然暗自嘀咕着。
……
……
元旦学校放了三天假,不过那是高一高二才有的福利,他们高三的也就唯独一月一日那么一天时间可以休息,之后两天还得回学校上课,不,应该是美其名曰“补课”。
这天下了学,学校特别有人性地取消了今天的晚自习,毕竟新的一年,怎么说也得让人安心回趟家,好好跟家人吃顿饭不是。
不过,这对贺天然来说确实是可有可无了,贺盼山从上个月就彻底给他断了粮,试图逼迫他乖乖认怂听话,老贺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家中,都是大开一言堂的主,这次态度之明确,也让小贺感觉压力山大。
但既然选择走自己的路,那就不妨多走上一段,何况以目前的情况,贺天然自认还是能够坚挺一段时间的。
炒锅中的热油滋滋冒着,少年将切好的鸡丁倒入锅中翻炒,不久之后,一道家常版的宫保鸡丁渐渐成型。
家常料理(中级),这是他这两个月才点亮的技能,没办法,一切都以“省钱”为第一要务,而且最近不用上晚自习,给他的厨艺提升留足了空间。
男孩真的在证明着他一个人可以自如生活,之前如果活不下去,起码还有个老爹接济着,但现在可就不行了。
将菜装盘放置在饭桌上,这时门铃适时响起,贺天然打开门,门外,薛勇咧着大嘴,身后是曹艾青与白婷婷。
“来得正是时候,快进来吧。”
贺天然让出一个身位,几人鱼贯而入,跨年是在凌晨,守夜就更久,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作为朋友,他们也知道贺天然现在是一个人住,所以曹艾青提议,今晚一起过来陪贺天然吃饭。
曹艾青好奇地打量着贺天然家中的布置,白婷婷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菜饭的香味,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荤一素一汤的搭配,惊讶道:
“哇贺天然,你还会做饭啊?”
“我也不想,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拿碗筷。”
贺天然自我吐槽了一句,转身进入厨房,片刻后曹艾青也跟了进来,她双手拎着一大袋塑料袋,面露局促道:
“我们来的时候买了一些食材,本来是想说等我们女生到了才开始做饭的,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你要是早点说,我就早点过来帮你了……”
贺天然可以想象得到作为一个乖乖女的曹艾青为了这次守夜跨年,给自己父母做了多少思想工作才有了跑出来的机会,他摆摆手,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
“嚯,这些东西够我吃一星期了,你们这次可没白来,算我没白忙活一场。”
曹艾青嫣然一笑,跟着他一起将食材一件件放进了冰箱。
两人手掌一次次摩擦塑料袋发出“簌簌”的声响,客厅里传来电视声,贺天然耳边似乎能听到曹艾青轻微的呼吸,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进门后还没来得及脱,白皙的脖颈在一圈毛绒兜帽的衬托下更显颀长。
男孩撤回视线,哪知塑料袋里,两人的手不经意碰触了一下,随后,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快速拿起各自的东西塞入冰箱。
如果当初没表白就好了。
贺天然脑中第一次升起这个念头,倒不是他觉得后悔还是什么。
诚如他所言,他现在是真的一点恋爱的心思也无。
只是这种表白之后继续做朋友的情况,换成公共场合还好,现在像家里这种私密空间,两人独处起来就非常的……尴尬。
其实这跟表白也没关系,哪怕现在换成任何一个有过好感的异性,都会感觉到不自然吧。
曹艾青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她下意识捋了捋头发,但短发已经规整地挂在了耳后,瞬间,她也不自然了起来。
裤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暂时让贺天然从这种古怪气氛里抽离了出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客厅里薛勇发来的。
“你们可以在厨房里多磨蹭一会没事儿,不着急,我帮你看着白婷婷。”
男孩一脸黑线,又见眼前曹艾青一脸谨慎,用手护住嘴巴,小声问道:
“天然,婷婷跟薛勇的事儿,你有什么计划吗?我要怎么配合呀?”
“……”
淦!
贺大导演脑子都快宕机了,今天到底是谁表白?
半晌,他生无可恋道:
“也没啥要配合的……就……就演一出戏中戏呗……”
第三十四话 爱情很苦,艾青很甜(下)(万字大章)
贺天然将薛勇的误会告诉了曹艾青。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了,虽说是阴错阳差了些,不过只要“腾出空间让白婷婷表白”这个任务达成,那么两人配合一下也无关紧要。
曹艾青安静听完,她眼中眸子震了一下,表情从谨慎变为了紧张。
贺天然见状,安慰道:“其实我们也不用做什么,就是等会到了地方,远离他们两人就好,至于怎么收场,过两天我就说我表白又失败搪塞过去好了。”
女孩闻言摇摇头:“我……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嗯?那是什么?”贺天然疑惑道。
曹艾青虽然失措,但是也很快察觉出这计划中存在的一个巨大漏洞,她道:
“即便我们给他们创造机会,但婷婷她……她也不一定会表白的。”
贺天然一愣:“你没告诉她我教你的方法?”
曹艾青罕见地轻声埋怨了一句:“我跟她说了呀,可是……可是你那个哪算什么方法啊……这种事女孩子本来就会埋在心里,更别说……主动去做了。”
“所以婷婷现在是宁愿在心里留下个疙瘩,也不愿意袒露自己的心意?”
曹艾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抬眼偷偷瞧了瞧一脸沉思的男孩,试探问道:
“所以……所以我们是没有其他推波助澜的计划了吗?”
“呃……”
贺天然词穷了,果然女孩的心思,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难道之前能骗得夏巧五迷三道,真的是依靠自己的颜值吗?
一念及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沮丧。
“我选择跨年夜,是因为氛围感很好的,女孩子很在意这个的,如果表白的话,一定会很浪漫,但就算婷婷做不到,应该也会留下很深的记忆吧……毕竟是跟喜欢的人一起过的。”
曹艾青将给闺蜜的谋划全盘托出,她似乎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
贺天然脑中心念电转,最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道出一句:
“方法……也不是没有。。”
曹艾青不可置信,问道:
“真的?!可是……薛勇好像对婷婷……”
贺天然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道:
“当成普通朋友是吧?我不敢说他们一定有结果,但是我保证,今天就像你说的一样,会是婷婷记忆中美好的一天,这样就够了,对吧?”
“你要……怎么做?”
“我确实不懂你们女生,不过……”他拍了拍胸膛,自信笑道:“不过,我懂男生啊!”
曹艾青望着这个只花了一分钟就能给出解决方案的男孩,他这句话说得很自然,好像已经有了充分的预案。
他这副从容的模样,一下让女孩找到了主心骨般地平和了下来。
即便贺天然连具体内容也没说过一句,可曹艾青就是打心底觉得,他能做得到。
就连女孩也不清楚,这份信任,是从何而来。
很快,两人从厨房端着碗筷出来,饭间贺天然的手艺得到了一致的好评,薛勇化身干饭人,连刨了好几碗后赞到以后你小子明明一副吃软饭的料,却整得出一手好硬菜,这是要内外兼修的节奏。
饭后两个女孩主动提出帮忙洗碗,留下两个男生在客厅聊天。
薛勇朝贺天然挤眉弄眼,意味深长;而后者愁眉苦脸,一连三叹。
“你咋了?刚才在厨房,你们待了这么久,是说了什么吗?”
校霸猜测道。
贺天然看了看薛勇,顿了又顿,嘴里磨磨蹭蹭蹦出两字——
“紧张。”
薛勇一怔,随后是捧腹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厨房里的白婷婷,女生探出个头来,问道:
“薛勇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天然哥刚才开了个车,把我给逗乐了。”
“……无聊!”
白婷婷不便多问,红着脸把头缩了回去。
薛勇压低声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低声说道:
“欸兄弟,你骗夏巧的时候,我可没发现你还会紧张呢?”
贺天然翻着白眼:“你打青铜的晋级赛跟打王者的晋级赛能一样了?”
薛勇竖起大拇指:“这比喻妙哇~”
看着逐渐妙蛙种子化的薛勇,贺天然有点退缩道:“不然……不然我就不去了吧……”
校霸双眼一瞪:“不行,我这僚机都起飞了,现在你叫我飞回来?玩呢?!”
贺天然一惊:“你对我是有什么执念吗?”
“看见帅哥被拒绝,我心里舒坦!”
“……小勇哥,曾几何时我跟你也是一样的心理,都是同道中人,给兄弟我留点遐想的空间好不好?”
薛勇眉毛一挑,义正辞严:“当你说了那‘曾几何时’四个字的时候,你就变相地承认了自己是帅哥这件被夸大的事实,你现在还有脸提‘同道’二字?”
贺天然发现,这牲口有时候真的不傻。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一群少男少女这才出门打车,前往朝霞路的海边。
将近一个小时候的车程终于到了目的地,朝霞路上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今日这里的商铺24小时不打烊,放眼望去,各类街边小食与烧烤海鲜的摊位人声鼎沸,来往行人绝大多数手里都拉着一支支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气球,就等着到了零点准时放飞。
薛勇跟在贺天然身边,可能是生怕这小子临阵脱逃。
前方两个女孩手挽着手,曹艾青扭过头,看着明面上学着自己的姿势挽着朋友,但暗地却是在“强人锁男”着薛勇,她“噗嗤”笑了一下。
白婷婷也发现两个男生的怪异行为,当即是捂嘴调侃了一句:
“薛猴子,你跟贺天然的兄弟情是变质了是吗?”
薛勇翻了个白眼,心想小娘们懂个屁,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不过想归想,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他也不习惯这种姿势,他松开手,提议道:
“你们先往海边走,那里人少些,白婷婷你跟我去趟便利店,我们去买些喝的。”
白婷婷一听对方点了自己名,脸上也不知是被周围的灯光照得还是怎样,蓦地红了起来,她声若蚊音:“我……我为……为什么要跟你去?”
曹艾青跟贺天然站在一旁,默契地没有说话。
“嗨呀,你说得对啊,大家都是兄弟,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光顾着跟贺天然变质,你也来感受一下呗。”
薛勇话里带着几分大男子的强硬,他不由分说,自顾绕到白婷婷身后。
“我……我就开个玩笑……哎呀!”
“走啦走啦,小娘们一点都不懂事!看以后谁还喜欢你!”
就这样,曹艾青及时松手,白婷婷在半推半就之下,被薛勇推着往另一处的便利店走去。
在场两人四目相对,贺天然清咳一声:
“我们……我们先去沙滩那边,找个人少的地儿等他们吧。”
“嗯……”
两人再次出发,周围喧嚣热闹,但他们俱是无声。
眼下正值深冬,去沙滩太冷了,而且海边的人也不少,所以二人沿着长长的海滩堤坝走了一段,最终找了个相对人少的位置,贺天然双手一撑,翻上堤坝,曹艾青一怔,随后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眼前。
她下意识伸出手,随后身子一轻,两人就这么坐在了堤坝之上。
虽然漆黑的海平线让人看不见大海的湛蓝,但是耳边,那海浪冲刷沙子的声响却在夜里尽显温柔缱绻。
“他们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联系我们。”
贺天然有些出神地看着海,缓缓开口。
“薛勇……这次怕是要彻底误会你了。”
“随他吧,反正上次秋游座位的事也是他撺掇的,他就喜欢做这些乱点鸳鸯谱的事儿。”
贺天然无所谓道。
“啊?”
听到女孩的疑惑,贺天然才想起来,这件事曹艾青并不知道。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解释,女孩沉默了一会,也没问。
曹艾青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黑漆漆的海面,什么也看不见。
最终,女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吭……”
贺天然像是憋了很久,然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看着对方噘起了嘴,他赶紧解释:
“你看过《喜剧之王》吧?”
曹艾青点点头。
“我们这情景,就像里面的尹天仇跟柳飘飘大半夜坐在海边一样,我刚才装模作样就是在逗你玩呢,看看你会不会跟柳飘飘一样问出同样的问题,没想到果然,哈哈哈。”
曹艾青回忆了一下。
“下一句台词是不是,天亮了就会很美?”
“嗯,天亮了就会很美……”贺天然笑着说了前半句,停顿之后,呢喃般地问起了下一句:“你喜欢大海吗?”
女孩不看海了,她收回了视线,双眼望着身边这个少年的侧颜,发现他笑着笑着,忽然间有了一闪而过的怅然。
“喜欢啊,喜欢的。”
冰冷的海风吹过她的发丝,也许是害怕这风吹散了自己的话,她轻轻柔柔地说了两次喜欢。
“是吗?那我一定会陪你等天亮的,别睡着噢。”
贺天然嘴上说着一句俏皮话。
“嗯!”
曹艾青重新看向大海。
曾经有个女孩满怀期待地说她喜欢山。
而如今,他却陪着另一个姑娘安静地看着海。
“也不能每一次,都留下遗憾吧……”
贺天然口中低喃。
远方,一对情侣嬉笑走来,女生站在堤坝上漫步行走,男生在下面小心看护,他们走到了另一对男女坐着的地方,那女生这才发现这里有人,男生见状张开双臂,缓缓抱着自己的爱人落了地。
“你差点撞到别人。”
“太黑了嘛,我又是近视眼,还好有你提醒我。”
“你放心,我永远会出现在你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嗯,你真好️~”
听着那对情侣传来渐行渐远的肉麻情话,贺天然浑身打了个寒颤。
原来谈恋爱的人在别人的眼中,如同两个智障。
“如果我以后谈恋爱说了这种话,我就是个傻x。”
他一下没注意,将内心想法给吐了出来。
曹艾青笑了,“你跟姜学妹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少年喉头一塞,片刻后摇摇头,“没有。”
提起这个,贺天然只有一阵歉意,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姜惜兮联系了,也不知她吉他练得如何了,是不是心中对自己已经释怀。
曹艾青沉默了一会,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物,她递了过来,轻声说道:
“生日快乐,天然。”
一瞬间,贺天然愣住了。
他的生日是在四天前的27号,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个日子,跟父亲翻脸的他,在那一天也没收到任何的祝福的消息,而且那天酒馆也是他值班,忙碌的学习与工作让他等过了那一天,才恍然记起……
自己已经十八岁了。
本来应该是悄无声息地十八岁。
贺天然接过礼物,他诧异而惊喜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并不知道呀。”曹艾青眨巴着眼睛。
“那……这礼物……”
曹艾青鼻中“哼”了一下,沾沾自喜道:
“你忘啦,你第一次骗我请吃饭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你是摩羯座嘛,出生在冬天,也就是十二月的二十二号到元月的十九号,我想着都快月底了你也一直没说,估计也不会说了,所以我还不如提前给你买了礼物备着,反正就在元旦这天给你,即便是迟了,也迟不了几天,早的话,还能再拿回来重新送一次。”
面对女孩的好记忆,贺天然无话可说,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过了,是二十七号。”
“那你不说!不把我当朋友?”曹艾青佯作生气。
贺天然赶忙摆手:“不不不,我自己都忘了。”
没让男孩尴尬多久,曹艾青见好就收,她收敛表情,“还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手忙脚乱地拆开礼盒,贺天然拿出里面的物件,那是一只精致的银色怀表。
他把怀表拿在眼前仔细端详,通过镂空的表盘,可以清晰看见表内机械齿轮运作的过程,指针“哒哒”转动的细微响声附和着海浪,像极了某种杂糅着浪漫心绪的低语。
“本来是想送你手表的,但是你现在手上戴了手串,再戴手表就有点不伦不类了,所以就送了怀表,毕竟十八岁嘛,送表还蛮有意义的,而且拿来做装饰品也合适的。”
曹艾青没来由解释着。
贺天然手腕有些发烫,那串星月菩提这几个月一直被他戴着。
“谢谢……我很喜欢……你知道,我不光是谢谢你的礼物……也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他郑重道了一声谢,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放进了怀中的口袋,贴在了心口位置。
“哎呀,不用说这些的……我们是朋友呀……”
曹艾青先低着头说完,然后抬头看向海,就是不敢去看贺天然。
海边的静谧,足可以听见贺天然心口处“咚咚”地怀表声。
“天然——,艾青——”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几声叫喊,两人听到自己的名字,纷纷从堤坝上站了起来,曹艾青更是跳着挥了挥手。
“婷婷,这里!”
贺天然赶紧在她身边伸手护住他,姿势宛如他刚才唾弃了那对情侣。
薛勇抱着一件啤酒,上气不接下气,吃力地抱怨道:“我淦……你俩……怎么跑这么远啊?”
白婷婷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在旁帮腔:“对呀,我们找了好久。”
“人少嘛,哈哈哈。”
贺天然跳下堤坝,先扶着曹艾青下地,然后接过了薛勇手中的啤酒,几人找了一块海边相对平坦的礁石,这里可以望到灯火通明的朝霞路,也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男生们打开啤酒,灌上了两口,两个女生见此情景,也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曹艾青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好喝。”
白婷婷见状道:“艾青,我还买了饮料,给你!”
薛勇很是老道:“欸这情况喝什么饮料呀,喝酒!喝酒壮胆!不是……呃,我是说,喝酒暖身。”
贺天然嘴都笑歪了,曹艾青想了想对闺蜜说道:
“婷婷,薛勇说得对,新的一年,我们确实要喝酒庆祝一下。”
“啊……好吧,其实喝酒也不是不行……”
白婷婷放下饮料,薛勇一看乐了,拿起啤酒罐很是作死地跟她碰了个杯。
“你要死啊~大马猴!”
“哈哈哈,喝酒,喝酒。”
薛勇眯着眼,抬着酒罐往嘴里倒,眼睛下意识扫过曹艾青与贺天然,见到两人好像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心中一下了然。
“你怎么自己就喝起来了呀,又没人劝你酒,你少喝点,等下要是喝醉了可没人管你!”
白婷婷用了很强硬的口气说了一句实则关心的话,薛勇放下啤酒。
“说得也是,不如我们玩些游戏吧!打发一下零点到来之前的无聊时光。”
“真心话大冒险?”贺天然猜测道。
“噗,老土,贺导儿,这种事你先歇会吧,咱们来玩一玩刺激紧张地复合型的游戏,大家听我指挥啊。”
说罢,薛勇从塑料袋中取出数十个纸杯,依次将酒倒满放在众人身前。
贺天然看着这些酒,若不是他最近一直在酒馆打工,怕看见这一幕早就傻了,玩还是薛勇会玩啊。
“大家不要慌,还不轮到你们来喝,咱们先玩一个‘谁最有可能’的游戏,等会我提个问题,大家一起指向你心目中的人选,几个人指,那个人就先存几杯酒。”
白婷婷嘀咕道:“不行啊,如果你问我们之中谁最有可能考上好大学,那一定是艾青啊。”
薛勇撇嘴:“放心好啦,爷们没这么Low,咱也是讲技术的人,来,我们试一试。”
见到他放下话,众人屏息凝神,等待他的问题。
薛勇扫视一圈,缓缓道:
“先放个开胃菜探探各位的底啊,咳~问题是,谁最有可能是在我们之中,最早结婚?”
话音一落,白婷婷、薛勇、贺天然纷纷指向曹艾青,而女孩先是指向了贺天然,然后中途改了想法指向了薛勇。
“唔……”
曹艾青看着众人指着自己,默默收回了手。
薛勇乐了,“班长,你得遵从本心啊,你刚才分明指的是天然哥。”
曹艾青冷静解释道:
“嗯,一开始我确实觉得是天然,但是后来我觉得,薛勇你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不着边际,但如果真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反而会很收敛,而且你又准备考警校,所以证明你应该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听着自己被这么透彻地分析了一通,薛勇竟是一时哑然,回过神时,他很是干脆地喝掉了杯中酒。
贺天然看着在旁认真听讲的白婷婷,知道曹艾青这话也是说给闺蜜听的。
薛勇只有一杯酒,但曹艾青可有三杯酒要喝呢,她有些懵圈了看着三人。
“艾青看上去就是那种一段恋爱会谈上五六年乃至更长的人,这种人要么结婚结得早,要么就很晚才结婚。”
白婷婷说着自己的理解,其余二人点了点头。
曹艾青红着脸辩解了一句,“我又没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我会谈这么久……”
“因为你选人都选得这么挑剔,那么认定一个人,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啊。”
贺天然在旁补了一刀,曹艾青无言以对,她刚举起酒杯,薛勇立马叫她打住。
“先别喝,刚才说了,这酒是先存着的,班长你作为被指定最多的人,你现在可以做一个选择。”
“选择?”
“对,一开始就说了,这是个复合型游戏嘛……”薛勇指向曹艾青面前的三杯酒道:
“这三杯酒是你的底,你现在可以做一个选择,玩一次‘有没有’的游戏,就是你可以问在座的人,有没有要帮你喝酒的,如果有,那么酒你们就分掉。如果没有,那么你就要喝double,六杯!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玩,喝三杯就行。”
这玩法,贺天然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看向一脸纠结的曹艾青,在他的印象中,女孩一直都是一个安静的形象,应该不会接受这种带有运气成分的事儿。
不过就在下一秒,曹艾青忽然咬了咬牙道:
“在座有没有谈过恋爱的?谈过恋爱的帮我喝酒……”
“???”
贺天然目瞪口呆,薛勇跟白婷婷哈哈大笑。
你直接报我名字不好吗?
贺天然端起两杯酒,一杯递给薛勇,哪知这牲口身子一退,娇羞地摆着手。
“不不不,天然哥你误解我了,我可没谈过恋爱。”
“你他么在逗我?”贺天然金刚怒目。
“真的呀,不瞒你说,我之前一颗心都挂在温凉身上,玩归玩,从来不带感情,但对方一直视我为无物,现在我的一颗心早就空了,唉~”
说完,这厮竟然开始做作地仰望起了星空。
无奈,贺天然一个人喝了两杯酒,曹艾青喝完自己的,竟然还侧过头,跟白婷婷一起偷笑起来。
下一轮开始,还是薛勇主持,他挑挑眉,露出一丝坏笑。
“听好了啊,我们几个之中,谁最有可能,偷偷暗恋着在场的谁!”
瞬间,贺天然与曹艾青指向白婷婷,白婷婷指着曹艾青,薛勇愣是被这错综复杂的局势给看懵了,一时半会忘了指认。
“啥情况啊,这是?”
薛勇理所因当的认为这题贺天然就是众矢之的,但没想到反而没有人指他,自己身边的白婷婷被指认得最多,而她指定的人,竟然是曹艾青!
曹艾青暗恋谁?
暗恋我薛勇吗?
薛勇光想想,就知道自己是在想屁吃。
莫非,贺天然跟曹艾青是双箭头,互相暗恋?
那白婷婷怎么又会被这两个人指出来?
难道她也暗恋贺天然??
卧槽呀……
薛勇震惊于自己的推理之中,看来今晚难办了呀……
还好自己来了,要不然天然哥这一劫怕是躲不过。
“你……你们!”
白婷婷羞不可耐地看着贺天然跟曹艾青,薛勇赶紧在旁找补。
“喝酒喝酒喝酒,哎呀,就两杯,哥帮你喝一杯。”
“我不!我要玩有没有,我要加倍!!我要问,在场有没有你一直喜欢的人,可自己一直在装傻的!”
她这句话一出来,贺天然惊呆了,曹艾青人傻了。
“有有有,我我我。”
薛勇认下这一茬,以为她在暗示贺天然不地道,喜欢曹艾青又一直不说,搞得她白婷婷很被动,唉,闺蜜之间喜欢上同一个人就很烦,怪不得贺天然今天让自己拖住白婷婷,原来里头还有这个原因。
“你认什么啊?!”
白婷婷也被薛勇搞糊涂了。
“你还看不出来吗?”
贺天然忽然间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薛勇抢过酒喝了后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少说两句,望着傻眼的姑娘,他也无奈道:
“对啊,傻娘们,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的意思是,别人双向暗恋,你就别掺和了。
而白婷婷理解的意思是……
我薛勇也一直装傻充愣暗恋着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走,我带你吹吹风。”
薛勇带着忽然变得安静的白婷婷走下了礁石,他很费解,本来以为要费大力气才能安抚下来的小娘们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听话,也许打击太大了?
唉,不管怎么说,早点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于是,四个人再次分开。
“婷婷她……挺烈性的哈……”
贺天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嗯……她要比我勇敢许多。”
曹艾青手里拿着纸杯,然后仰头将里面的酒喝完。
“你……”
男孩见了她的举动,有些愕然。
曹艾青笑着晃晃没了酒的纸杯,“这是刚才她指认我的那杯酒啦。”
“呵,你倒是实诚。”
“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了……”
曹艾青轻喃一声,声音若有似无。
“你说什……”
“快看!”
贺天然正要问,曹艾青忽然站起来,仰着头面露兴奋,男孩也朝天空看去,只见无数从朝霞路方向飘来的气球缓缓升起,它们如无数星辰装点着夜空,朝着大海的方向远去。
同一时刻,海边的烟花同时上升绽放,那海上绚烂无匹的美丽印在了少年少女的瞳孔之中。
零点到了。
海边,薛勇看着兴奋到跳跃的白婷婷,也朝着夜空跟着大喊大叫起来。
礁石上,贺天然与曹艾青并肩而立。
“这一幕,他们应该很难忘吧,经历过就好,就算将来不在一起。”他道。
“你呢?你觉得难忘吗?”女孩反问道。
海面上的夜空,气球与烟花,暂时遮盖了月光。
贺天然侧过头,计划着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束之高阁,但此刻的心照不宣,是那么真实得不像话。
一个人根本忘不了曾经那个认认真真喜欢过的人,所谓“经历过”的这种话,与爱情的忠贞并不能划上等号,它就像泛起的海浪,反复冲刷着少年的心灵,以至于一个对视,海潮褪去,就把什么都暴露了。
然而,也正因这些“经历过”,让他看向海滩,凝望着手舞足蹈的两个人影。
“难忘啊,怎么会不难忘呢?只是能好好做朋友的话,就不要发展成什么恋人了,因为爱情这东西太苦涩,一生跟陌生往往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如果当婷婷不能再以朋友之名喜欢他,帮助他的时候,她可能只会更难过吧。”
这番话,贺天然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曹艾青默默听完,有感同身受后的黯然神伤,也有百转柔肠后的落寞失望,可没过多久,她更多的,是一种出奇地,由心而起的薄怒。
她没来由地说道:“我没见过你爸爸……”
“啊?”
曹艾青一板一眼,比刚才分析薛勇时还要认真道:
“我只是之前从你的讲述中,大概知道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他这个人独断专行,往往不考虑你的感受。但是我想说,在擅自给别人的人生下结论这一点上,你刚才的话,跟你父亲又有什么不同呢?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贺天然完全没想到看似乖巧懂事的曹艾青,竟然还有如此一面。
“我不想说了,等天亮吧!”
曹艾青气呼呼地转身走到方才玩游戏的地方,蹲下了身,靠在礁石上。
贺天然立在原地顿了片刻,也走到了她身边,坐了下来。
薛勇跟白婷婷一直没回来,烟花与气球已经不再,辽阔的海面早就恢复了平静,静悄悄的月色裹挟着冬夜的风,曹艾青从塑料袋里摸出一支仙女棒与打火机,点燃后焰光四溅,仿佛成了这海岸边唯一的光。
贺天然静静地看着,昏黄的焰光下,女孩的鼻头红红的,她口中吐出白气,眼中绽着光亮,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
“不生气了?”
男孩试探地问道。
曹艾青摇摇头,对他轻声说道:“本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虽然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番话,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我甚至有些懂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父亲了。”
“为什么?”
“即便不喜欢,很讨厌,但正确的话,终究还是正确的。”
“……嗯。”
她又说,“可是正确的事我也做了很多呀,但是怎么还是会难过呢……”
“你是说哪方面?”
少女又点燃了一支仙女棒,如同那个同样在冬天划动火柴的小姑娘,通过这一点点的光亮,窥视着不曾拥有的那些美好。
她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等手中焰光再次熄灭,她身子凑近了过来,贺天然一惊。
“你干嘛?”
“有点冷……”
男孩哑然失笑,他脱下自己厚重的羽绒服当成了被子,两人肩碰着肩,躺在礁石上,静静地等待着新年里的第一缕阳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贺天然的眼皮愈发沉重,他肩头好像略微一沉。
“你会喜欢一个人两次吗……”
恍惚中,他听到这样一句话,这话充满了不真实,可能是身旁的少女呓语,也可能是眼前的大海的低吟。
少年用尽了那仅剩下来的一丁点理智,他喉头下咽,艰难地答道:
“有的人别说第二次,就算是第三次、第四次、还是会一直喜欢下去。但对我来说,喜欢一次就够了,因为第二次,就不敢了……”
女孩久久没有回应,少年的话说与了海听。
……
……
不知过了多久,贺天然感觉脸颊上爬满了暖意,他睁开眼,一个黑影蹲在他旁边,一口大白牙很是耀眼。
“哟,醒啦?!”
听到薛勇熟悉的语气,贺天然重新闭上了眼。
“欸别睡了,你快看。”
薛勇让出了位置,贺天然睁眼看去。
在水天相接的远方,太阳冒出了一个头,朝霞将海水染成一片深红,淡白微青的天空,还嵌了疏疏的几颗星星,海边小山皆还包裹在银红色的晓雾里,大有睡犹未醒的样子。
贺天然想着赶紧叫醒身边曹艾青,但当他转过头,身边空空荡荡。
薛勇嘿嘿一笑,“别找了,我来的时候你俩确实睡一起,不是梦,班长被白婷婷拉去海边看日出了,呐,就在那!”
他随意一指海边,果然那里有两个人影。
贺天然松了口气,跟薛勇走下礁石,来到海边。
这是一个久违的暖阳,仅仅几步路的时间,那海面上的亿万道金光就喷射而出,映红了大海,映红了蓝天,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冉冉升起,整个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
正如那句台词所说,天亮之后,真的很美。
贺天然朝着那个海边的剪影走去,那人似乎在拍着照片,意识到有人过来,于是转过身,背对着太阳,单手高举着,朝他微笑招了招。
自然的光影雕塑着少女无限的美好,贺天然看着那张美丽动人的青春容颜,心神摇曳。
“醒啦?”
“醒了。”
贺天然走到曹艾青的身旁,望着眼前的瑰丽壮阔,心中顿时豪迈,对着大海高喊了一句:
“啊~~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女孩看着少年肆意的样子,也跟着高声喊了一句:
“啊~~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忽然间,两人不远处,似乎也有人喊了起来:
”啊~~你俩搞些阳间的玩意儿吧,让我也参与一下啊!!要问女人有几何,俺也不知多少个。昨天一孩喊俺爹,不知他娘是哪个?”
“啊~~白婷婷喜欢薛勇~~~”
“啊~~咳咳咳……我淦,你再吼大点声啊……”
“白婷婷喜欢大马猴!!!”
“啊~~我他么人傻了啊!!!”
听着旁边逐渐失控,越喊越大声的表白,这边的两人捧腹大笑。
“手伸出来。”
曹艾青双手背着,脸上沾满了阳光。
“怎么了?”
贺天然脸上笑意未消,毫无防备地伸出手去,只是伸到半路,曹艾青忽然双手飞快抓着他的手掌一拽,男孩的羽绒服还在礁石上呢,身上就穿了一件加绒的单衣,他只感觉手臂一凉,袖子已经被人撩了起来,随后一种直击灵魂的疼痛让他五官骤然扭曲成一团,嘴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
“啊~~~~~~~”
曹艾青再次咬了他一口。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方式。
只是这一口,好像带着无比的怨气,直让贺天然痛彻心扉。
这声叫喊盖住了薛勇与白婷婷的攀比声,直冲云霄的阵仗让两人纷纷闭嘴,侧目汗颜。
男孩冷汗都差点浸透了衣衫,曹艾青终于松了口,随后她有些心疼地看着被自己咬出的伤口,赶忙从口袋中拿出纸巾,沾了沾水,小心擦拭起来。
贺天然脸色发白,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伤口越擦越疼,他瞳孔放大,叫道:
“别擦,你沾的是海水,里头有盐!!”
曹艾青手中一颤,顿时六神无主。
幸好是白婷婷及时赶到,她手上还拿着一瓶矿泉水,见状是扭开瓶盖,重新冲洗了一番。
薛勇是一脸幸灾乐祸,贺天然现在可没心思去理他。
见贺天然痛感渐退,表情恢复正常,两人都没说话,白婷婷给了薛勇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双手背在脑后,默默走开。
“没……没事吧?”
待到其余两人走远,曹艾青才小心嗫嚅道。
“看出来了,你这一口,酝酿了很久。”
贺天然咬牙切齿。
“不是酝酿了很久,是一直以来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曹艾青纠正着。
“好嘛,不过下一次,你能不能换个地儿咬?”
曹艾青摇晃着脑袋,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忽然又转头,手指摇了摇,甜甜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我可跟你不一样,喜欢的喝粥我会吃一直喝,爱咬的地方,肯定也会一直咬的。”
贺天然拉下了衣袖,兀自苦笑。
海岸边,晨曦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新一年的第一天,曹艾青的朋友圈发了这么一张照片,天水相接的海面上,旭日东升,金红灿烂。
她配上了这么一首小诗——
“我一点也不悲伤
你摘你的月亮
你爱你的星光
而我
在我的焰火旁
等待天亮”
从那天以后,贺天然手臂上的那一圈牙印,即便消了下去,也始终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迹,两颗月牙连在了一起,像极了一轮小太阳。
第三十五话 点到为止的关系
新的一年,除了六月份的高考天劫,对贺天然来说,还有就是二月份的艺考。
在一月上旬,港城电影学院的招生简章终于出炉,而让他最为在意的导演与戏文两个专业,招生人数分别定在12人与20人这两个数字上。
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艺考又何尝不是呢?
港城电影学院作为南方最负盛名的影视学府,去年报考总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三万三千多,而作为在第一梯队的导演系与戏文系,去年的报考人数一个是两千五,一个是四千二,更遑论那最引人瞩目,永远是T0级别的表演系,每年都有八九千人报名。
贺天然算是想明白了,这玩意,就跟玄幻或者仙侠小说里开篇写的那种仙门招收徒弟是一样一样的,仪式感直接拉满,谁都想一跃龙门,贼中二,又贼现实。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把自己所有储备的知识都用上,做好背水一战的决心,期望着自己到时候别真像网文里写的那样,上来就直接闹一出先抑后扬的花活,考到最后是斗之气三段或者废灵根。
莫欺少年穷那套不适合自己,他可没时间来个三年再战了,这次如果不行,他也没想过重考,反正自己文化课也还行。
二月四日一大早,贺天然站在家中的镜子前,之前已经是中长发的他,已经好几个月都没理过头发了,现在他额前的刘海已经垂过了鼻尖,只见他随意将头发往后一拢,然后熟练地用发带扎了个干练的武士头,两边额角余发自然下垂,看上去十分帅气。
本来学校是不允许男生留这么长的头发的,不过他有艺术生证明,每次被门卫或老师问询,他就把证给掏出来胡扯一通,天晓得他一个学导演的,怎么会净瞎扯些“角色需要”这种话。
别说,这招骗骗外行人还真好使,久而久之,除了学校里就没人管,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在高年2班,有个姓贺的帅小伙,他是搞艺术的。
披上黑色羽绒服,背上包,贺天然出门乘坐地铁,一个半小时后,他来到了位于港城东北部的安合区大学城。
安合区大学城里坐落的名校不少,占地面积非常大,几乎是整个城区的一半多,港大、港体、港科,当然还有港影都在这里头,本地人都说嘛,港城有十二个区,安河区是港城的后花园,而大学城,就是安河区的后花园。
港影名声在外,艺考成绩只认校考成绩而非统考成绩,所以要报考,只能亲自到校考试。
今天是所有专业初试的日子,考试时间是在十点,可能是报考表演专业的人数最多,周围各种俊男靓女让人看得赏心悦目,贺天然一边手中抓住菩提手串拨弄,消解紧张情绪,一边瞅了一眼时间。
九点一刻,离考试还早。
看着那些不惜为凸显身材,大冬天还露着大腿的靓丽女孩,贺天然一边叹息,一边行着注目礼。
教他艺考的老师说过,穿这种服装去参加表演系的面试,只要一进考场,就会被负责举止打分的老师记一个低分,因为招生简章上说得明明白白的,表演系的硬性要求是,考生必须无妆,并且衣着得体。
当然了,有的女生要耍花花肠子,铤而走险造福大家,贺天然也不吝啬多看两眼。
男孩混迹在一群帅哥美女当中,一眼望去竟然没有被泯然众人,反而还有些特立独行的架势,颜值先抛开不论,主要是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里,这牲口手里那串一百零八子的星月菩提实在太过打眼,而且他盘玩的时候还倍儿虔诚,这让手里顶多拿着本书或者手机的同学们一见之下,就有点相形见绌,逼格骤降。
不过与港中不同,这里可是港影,大家都是学艺术的,包容性与接受度都非常高,不会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那个男生是考表演系的吧?感觉挺有气质的,跟一般的帅哥不太一样。”
“是啊,颜值OK,但不知道专业能力怎么样。”
“过初试应该没问题吧,毕竟气质上占了优势。”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在半年前,还只是个内向的废宅呢?
贺天然听得那叫一个沾沾自喜,不过他面不改色,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身后忽然感觉有人拉了一下他后脑的发型,他扭过头。
那是一个明艳绝伦的姑娘,身上穿着一件橙色的羽绒服,身下是一条修身牛仔裤与白色的球鞋,她用两只小鹿般的眼睛含笑望着自己,嘴角微微上翘。
“头发长了……”
她笑着先是说道,然后用手比了比身高。
“人也长高了,现在得有一米八几了吧?”
“一八三。”
贺天然补充着,他也同样打量着眼前这个好几个月没见着的短发女孩,不,或许现在不能再叫她短发女孩了,因为她的身上,同样也发生着改变。
“温同学,你的头发不也长长了嘛,颜色……怎么改回来了?之前那个黄色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他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宛若浆果般诱人气息的高挑美人,不是温凉又能是谁呢?
“就是因为头发长长了,所以才又染了回来嘛,而且这不是要考试了嘛,还是得规矩一点。”
温凉指尖在发端绕了绕,贺天然吸了吸鼻子。
“香水也换了?”
温凉一愣,标志性地“嗯——”了一声,挑眉道:“祖马龙的杏桃花与蜂蜜,是我最喜欢的花果香。”
贺天然点点头:“挺适合你的,清新自然中带着一点甜味,冬天闻到这个味道就让人很舒服。”
女孩看着他,建议道:“不过你的那款大地就得换一下了,秋天还好,天冷了闻上去就给人感觉有点沉重。”
他耸耸肩,拒绝道:“还是算了,我这人比较怀旧,等那一瓶用完了再说吧。”
温凉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她直接点破道:“是没人送你新的吧?”
贺天然无可奈何,“欸,今天好歹这么紧张的场面,我们就不能聊聊考试上的事儿?”
“考试有什么好紧张的?还是说你没准备好?”温凉有恃无恐。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带了笔记来,不聊了,我现在得找个地方临时抱个佛脚。”
贺天然左右望了望,发现不远处有个校园咖啡厅,他朝那个方位抬了抬下巴。
“我去那里坐坐,有事儿联系啊。”
说罢,男孩转身朝咖啡厅走去,没带一丝留恋神色。
两个人的再次相遇,就像一次偶然间的熟人见面,客套、寒暄、每一样都恰到好处,不会太过热情,也不会太过陌生。
温凉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的意思,她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目光转移到他手上拿着的那串念珠上。
她总感觉那串念珠有些熟悉,不过现在女孩脑中想得更多的,却不是这个。
熟人之间的点到为止,大抵就是如此了。
第三十六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膈应
今天两场考试,分别是导演系与戏文专业的笔试,戏文专业是最先考的,由于参考人数众多,所以考场设在了学校篮球馆里,密密麻麻的单人座椅被坐得满满当当,而当贺天然真的坐下来那一刻,心中也油然而生了一种触摸到自己命运的感觉。
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准备,熬夜看书,拉片,学习故事创作,他像一块海绵一般地疯狂吸收着关于导演及剧作方面的知识,将自己从一个爱好者渐渐转变成了一个准从业者,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再也见不到的女孩。
贺天然把这当成了对这段感情最后的交代,要是这堵墙有幸被自己撞破了,那他就能去看一看,那个女孩口中不一样的未来。
戏文专业的题目多偏向文学,出的问题晦涩刁钻,极其考验一个人的文学储备与底蕴,而且听说今年的题要比往年难上不少,比如:
亚投行的英文全称是?
戈达尔晚年生活在哪个国家?
《唐诗三百首》中的第一首诗是什么?
慈禧太后出生于1835年,按照干支纪年法,这一年是?
这种常人只会在无心之下提取的知识,如今却是在座每个考生揪着头发去回忆的重点。
诸如此类的题目还有很多,一百道题起码要答对七十道以上初试才算稳妥,考试时间是只有一个半小时,贺天然做完后检查了一遍,除了不确定与完全瞎蒙的几道题外,达到七十道题的标准,问题不大。
下午是导演系的初试,导演系的考题就很杂了,问得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涉及,但这个,恰好撞到了贺天然喜欢杂学的枪口上,每个问题他都答得十拿九稳,他一路答到最后,什么“7枚硬币正面朝上,每次翻5枚,要翻多少次才能翻成7枚硬币全部朝下”的数学问题都出来了。
开玩笑,贺天然可是他们学校里数学最为拔尖的那一拨人,他当即写下答案,心满意足地交了试卷,自信走出考场。
这两个专业的放榜时间是在三天后,因为可能是要等报考人数最多的表演系考生全部考完才统一放榜的缘故,所以这三天,贺天然的心情非常忐忑。
现在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开学要等到正月初九,所以他也没事,只能憋在家里复习。
三天后的清晨,电影学院校门口看榜的人像一条蜿蜒的长龙徐徐涌入,放榜的地点因为是表演系和导演系学生上课用的教学楼,所以又叫“表导楼”。
表演系因为人多,进入二试的榜单也多,所以被单独划在教学楼的右边区域。
而左边其他专业的榜单,率先贴出来的,是文学系戏文专业的一试榜。
贺天然屏住呼吸,眼都不敢眨地把整个榜从第一个号码到最后一个号码看了一遍——没有他!
怎么可能?
那些试题虽然冷僻晦涩,但也仅是让他略感压力而已,自己怎么可能连一试都考不过?
男孩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时间,他心灰意冷。
很多考生在落榜之后装出一副怀才不遇的德行,大骂电影学院没眼光,就像三流的网络写手永远在抱怨读者为什么不看他的书、网站为什么不让他上强推榜一样。
贺天然忍住加入他们的冲动,他想冷静,可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难道这几个月的努力,全部打水漂了?
要是连戏文自己都考不上,那还扯什么考导演系?要知道,导演系可是整个港影七大院系里最难考的!
自己甚至都没机会参加二试,去写一写自己拿手的故事创作……
没过多久,导演系的榜单也贴出来了。
贺天然蔫着脑袋,都没太敢看榜单,谁知眼角一扫,依稀看见了自己的号码!
他不敢置信,擦亮了眼睛再看……
还真是他!导演系的一试通过了!
贺天然这个高兴啊,还是导演系有眼光,毛的个垃圾戏文,老子命中注定是要当导演的人,伏案码字不适合老子!滚一边去!
他正在乐不可支,手舞足蹈地发羊癫风,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别扭——
有人在看他!
贺天然轻咳一声,立刻正色低眉,做出正人君子虚怀若谷状,假装研究榜单,一边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窥视旁边刚才瞪他的那个女生。
又是温凉。
贺天然深吸一口气,可能是心情使然,那种混合着女儿香的清新果香气味,让他差点醉到失态。
温凉一米七的身高,今天一身酷到没朋友的黑色皮衣皮裤,衬托着那白如羊乳的肌肤吹弹可破。
女孩正斜眼瞅着自己。
“咳,表演系的榜单在那边。”贺天然收敛住表情说了一句。
“我知道啊,我刚才看了,过了。”温凉自信道。
“那你来这边……”
“别自作多情啊,我过来是帮培训班的朋友看的,今天他家里有急事,来不了,所以叫我帮个忙。”
温凉正过头,率先解释起来。
可能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温凉开始在导演系的榜单上找着什么,片刻后,她露出一个笑容,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开心地打起来电话。
贺天然刚才收获的喜悦,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地熄灭了。
导演系可是出了名的和尚专业,报考接近八成也是男性,今年录取十二个人,里面能有一个女的就不错了,所以他下意识就断定,温凉是在跟一个男生打电话。
事实也是如此,当他听见温凉隐隐约约传来的那句“还好你没考表演,跟那群帅哥比起来,你一点竞争力也没有”时,对方的性别,也就可想而知。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心里莫名膈应。
很快,温凉面带喜悦回来了。
“看你刚才的表情,也应该是过了?”
贺天然表情冰冷,没去看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报了戏文专业,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又看了一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空欢喜一场。”
“什么?不会吧?”温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贺天然拿出自己的戏文准考证,想也不想一把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你……你干什么啊,你在好好找找吧……如果有的话,还要靠准考证办理二试的手续呢……你别丢啊……”
“没必要,仔细看过了,没有。没办法,可能我就不适合这一行,归根结底还是我能力不行吧。”
贺天然留下一句,温凉担心地还想说点什么,可忽然听到男孩包里的手机响起一阵铃声,她欲言又止。
贺天然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鬼使神差地接通放在耳边。
“喂,艾青……没过……嗯……榜上没我的号码……认真看过了……哎呀不用安慰我,嘿,我心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看着渐行渐远的贺天然,温凉的眸子深邃得如同一汪幽泉,星亮的一对黑宝石嵌在其中,充满了流动的语言,欲说还休……
第三十七话 你们可以走了
大学城中某处长椅上,贺天然赔着笑脸,给电话那头的曹艾青解释着。
“哎呀,戏文没过,不过导演过了呀,好了好了,我应该一口气说完的,我的错,我的错。”
电话那头的曹艾青知道今天是发榜的日子,本来是满怀期待地打电话过来,想分享一下贺天然的喜悦之情。
但没想到,这厮开口就特别沉重地来了两个字儿——没过!
一开始曹艾青还不信,她心里的那个贺天然可是很优秀的,所以她一再反复询问,但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善良的女孩一想到贺天然最近学习耽误了,艺考又在第一关倒下,打击这么大,时间又不等人,往后可怎么办呀?
她顿时是心乱如麻,两人之间还换了签的,分明是一支上上签,怎么菩萨就不保佑了呢?
曹艾青一开始还安慰着,但是她越说,声音就越低沉,最后甚至是哭了出来。
哪知这家伙,听到自己哭后,才告诉自己另一个好消息。
现在的曹艾青简直是恨死贺天然了。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欸,我给你改的备注名是爱哭鬼,真的一点都没错。”
“擤~~嗯~我不哭了,我还以为你现在一定很难过~没想到你是个大骗子,我再不相信你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曹艾青一顿一顿吸着鼻子,随后又是一阵“砰砰砰”的声响。
贺天然疑惑道:“什么声儿啊?”
电话那头,怪声停止,曹艾青咬着牙:“打你!”
“……”
想象着曹艾青对着电话挥动小拳拳,一副泪中带怒的娇俏模样,贺天然在长椅上前仰后合,但又不敢笑得太大声。
“打得好,打得好,我在给您磕几个,你就绕了小贺子吧。”
贺天然将手机放在手边,然后五指微叩,朝着木制长椅“磕磕磕”了几下。
“你听,这几声够诚意了吧!”
“哈哈哈哈……唔……你下午还要复试吗?”
感觉到曹艾青那头应该是破涕而笑,贺天然赶紧接道:
“不用,没那么快,今天是管理、戏文还有表演系的二试,导演系是明天,等会我就要去办手续。”
“那……那你好好加油。”
“嗯,好嘞。”
挂掉电话,曹艾青这姑娘是真好哄,跟她聊过天后,贺天然一扫戏文落榜后的颓唐与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忿,他先在大学城里溜达了一圈,趁机偷跑到隔壁的港大看了看,然后又在附近找了家川菜馆子点了两个炒菜犒劳了一下自己,等到他再回到电影学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反正今天导演系不考试,看着表演系与管理系的学生前几批的考生都已经出来了,脸上表情各异,他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老师,我刚才确实有事来晚了,没把握好时间,您就让我进去吧。”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贺天然循声望去,原是是温凉站在表导楼的门口,一脸委屈巴巴的说着。
“小姑娘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这种事怎么可以迟到呢?往常遇见这种事,考试机会直接作废,你明白吗?”
负责看守考场的监考女老师一脸肃容。
“我知道错了老师,这次确实有点事情耽误了,这样老师,如果我现在进去很麻烦的话,您看我能不能跟着最后几个号码的同学进去?求求您了,老师……”
温凉哀求着,那女老师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凉,见孩子道歉态度诚恳,自身也是顶好的苗子,终究是于心不忍。
“你跟着我进来吧,我带你进去,也不知道你那组开始了没有。”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目送着温凉进入教学楼,贺天然也在暗地里为她松了口气,他慢吞吞地在校园的小卖部里打印了自己的身份证与二试需要准备的材料,接着到指定的报名点办理参加二试的手续。
这个时间点,报名点的人已经不多了,许多院系的接待人员早就撤了,唯独剩下导演及摄影几个明天才考试的专业有人在场负责。
一个戴着老花眼镜,年纪看上去都七十多岁的老头眯着眼睛,用着一指禅在电脑上敲击了两下,确认他是参加二试的学生,这才点了点头。
“你……叫贺天然?”
那老头说道。
这种年纪大的老师,鬼知道是不是那种深藏不露的扫地僧或者手把手把某代导演带起来的教授,贺天然可不敢得罪,他诚惶诚恐道:
“老师您认识我?”
“嘶~你这名字,耳熟,但一下想不起来了。”
贺天然心想,莫非自己老爸跟眼前这位老人有关系?
毕竟贺盼山年轻的时候也是混过文艺圈的人物,即便是从商之后,身边文艺界的朋友也不少。
不过贺天然不想跟自己老爸扯上什么关系,他笑道:
“可能是您记岔劈了吧,我是第一次见到您。”
老人点点头,也不作多想,鼓励了一句:“小伙子,好好考。”
“承您吉言,我一定好好发挥。”
交了一百块,换了准考证,贺天然在一旁拿着胶水笔,他把自己的一张一寸照往准考证上贴去。
导演系的一场考试下来,一千人里能进一半就算是烧高香了,而且这还是最简单的笔试,一想到明天的复试需要当着监考官的面儿进行,贺天然的照片一下给贴歪了点。
……
……
次日一早,从电影学院校门口到大电影厅,早早地就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电影学院的监考人员忙着把考生分成一组组,排成队送进考场。
“01725号,贺天然!”
“到!”
贺天然弯腰走进警戒线内,跟随带队的老师及他们这一组的同学,一起进入了大电影放映厅里站好,等待分配考场。
他们这组十个人,清一色全是男生,四周围气氛凝重,他们神情都很紧张。
贺天然拿着念珠眼观鼻,鼻观心,状态很是超然,一旁几个人看着这哥们,俱是佩服不已。
这时,人群骚动了起来,贺天然睁开眼。
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大电影厅,身边几个男生兴奋道:
“欸,卧槽,那是林浩啊,大导儿啊!”
“对啊,这次不会是他来监考我们吧?”
“快快快,我们上去要个签名!”
知名导演的出现让一些考生激动起来,在场都是未来以“导演”为目标前进的孩子,这种榜样级人物的出现,谁又能保持淡定?
好些个男生冲了上去,兴奋地表达着自己对于林浩电影的喜爱,那林浩也没什么架子,笑嘻嘻地签了名,他似乎来电影学院有事儿,这次只是路过,大概停留了三分钟,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贺天然也是心潮澎湃,电影学院果然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遇见个影视圈的大人物。
不过他好歹也是个膏粱子弟,从小见识过的大场面也不少,所以还不至于像别人一样一窝蜂地冲上去讨要签名,表达什么崇拜之情。
事实上,他完全相信,贺盼山有能力及财力,单独约上几个更大的导演或者明星,一起吃个晚饭,聊个投资啥的。
只是,这跟他贺天然,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久后,队伍缓缓地动了,贺天然跟着队伍挪动了几步,大家走到一间教室门口。
里面,一个教授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教室里走出来一个助教,一脸森然的严肃,他向带队的监考人员耳语了几句。
带队的转过来对着考生道:“刚才在外面,凡是找林浩要了签名的同学,出列!”
贺天然这组三个刚刚要到签名,脸上还带着兴奋神色的考生跨步出列。
那个助教从口袋里拿出三张一百元钞票,一人递给他们一张,道:
“这是你们交的导演系二试的考试费,拿去,你们可以走了。”
第三十八话 他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只是要了个签名,就被告知拒入考场?
不光是贺天然,他们这组的考生全都是噤若寒蝉,那几个倒霉蛋儿更是呆立原地,羞愤交加。
“你们把电影学院当成什么地方?机场还是广场?我告诉你们,这里是考场!电影学院的考场!当你们走进学校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开始考试,希望你们能明白,这里是代表港城,代表中国,乃至是代表亚洲最顶级的电影学府,我们不需要一个未来从我们学院走出去的导演,他的视角是仰视的。”
那个助教横眉而斥,嘴里如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将对面的几个人说得瞠目结舌,无地自容。
临了,那几个倒霉蛋如霜打的茄子,灰头土脸地拿着钱,低头走了出去。
考场门外,同组的考生望着他们,一片唏嘘。
“在场的考生请记住,你们考的是导演系,是未来有可能指挥剧组里上百号人的导演!是拿着投资人百万、千万、甚至是过亿资金,去制作一部电影的导演,你们是一群人的主心骨,若没有半点魄力与胸怀,那我奉劝各位也早点回家!”
贺天然暗自咋舌,早就听闻电影学院的学生一个个都傲气得不行,原来这特么是学校的校风啊!
这种自吹自擂,有画饼嫌疑的大话贺天然自然是捡有道理的听,不过那三人一走,他们这组就只剩下七个人了,对这组人来说,有更多的表现机会也是好事一件,听听学校的训诫也值得。
主持考试的老师共有五位,最小的看样子都有四十接近五十的样子,这群老头模样那叫个不怒而威,方才那个爆发雷霆之怒的助教在他们面前只能算个弟弟,进了考场也只能坐在角落里帮忙记录笔记,还要录下考试录影。
众人进入考场,依次坐下。
在没有进入考场之前,这群导演系的考生们谁都不知道这场面试究竟要考什么,贺天然听培训班的老师说过,有一次他教的学生甚至被问到小时候打架是几岁这种问题。
打架跟导演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在导戏的时候是,导演必须分析这场打架对于角色意味着什么,出于何种心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更好跟演员沟通,拍出来的片段才更有说服力及感染力。
不过这种问题,更多的时候是在自我介绍时被问起的,当所有人自我介绍完毕,接下来的试题才是重中之重。
导演系的这种面试用的不是单个提问的方式,而是集体讨论一个问题。
这种考试的方法科学之处在于,它不仅仅考察各个考生的才华能力,更主要的是,能观察到各人的心理素质和交际能力,对特定场合的语言和肢体控制。
作为一个导演,是否具有领袖气质,能否带领一个几百人的剧组向着同一工作目标前进,是非常重要的。
一个性格内向的,缺乏激情不善表达的人可能成为一个诗人或者文学家,但是一定不会是个成功的导演。
所以,在这样的考试中,能否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主导大家讨论的中心,就是这场面试过关最正确的姿势。
而以前的贺天然,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才能。
这时,坐在考官席最中间的山羊胡老人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开始吧,先自我介绍。”
他端起桌上放着的热茶吹了吹,然后细细抿了一口。
老人没说从谁开始,考生们都是左右互望了一眼,一个坐在中间位置,面对着老人的考生率先起身抢得介绍的先机。
自我介绍这种事,介绍得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噱头,导演系的老师也不会因为你叫什么,或者你来自哪而录取你。
他们想要的,是对于感受力及生活认知能力的考察,他们想要有自身独有的,属于个人的生活经历,如果说自我介绍跟大家的生活都倒差不差,每天都在教室疯狂学习,那么基本上跟导演系也就无缘了。
贺天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趁着前几人自我介绍时想了想,轮到他时,他从容地介绍着自己出生在一个富裕之家,但是因为父母关系造就了自己内向的性格,不过因为半年前发生的一些事,才有了现在崭新的自己,他为了不走上父亲为自己铺设的道路,已经跟家里断了联系,而眼下,他一个人在酒吧打工养活自己,算是半工半读。
除了隐瞒了九月的事及父亲的身份,其余的事儿他都说得很直接,而这段经历在他这个年纪发生,确实也不多见,而且期间,老师还问了他打工酒吧日常的一些情况,贺天然对答如流,也极好地佐证了他的发言。
考官们很喜欢他的自我介绍,主要是抓住了富贵之家,家庭不和,半工半读的重点,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他性格上的转变。
这是人生的成长,是每一个导演未来会去拍,会去在意的东西。
“你说你性格转变,但是又不肯说是如何转变的,贺同学,你不会是现编的故事,刻意骗我们的吧?”
山羊胡老头故意挑动着贺天然的神经。
“导演的本质,不就是讲故事吗?如果是我现场编的,老师们应该给我加分呐~”
贺天然借力打力,笑着开了句玩笑,他也知道这种场合,开玩笑点到为止即可,不能太过分,于是补充道:
“开玩笑的,各位老师。这是我的真实经历,请原谅我不能说,因为那是我宝贵的记忆,并不打算拿出来分享,不过我刚才的话,我酒吧的老板,我的同学,甚至是我的班主任都可以为我来证明,我所言非虚。”
他说得字正腔圆,没有一分的胆怯,几个考官交换了个眼神。
要是换成其他人站在这个考场上,被山羊胡老人这么一问,哪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儿,赶紧一咕噜说了,没准还能加分呢!
可这小子偏不,反而还插科打诨了一把,末了还勾起了考官们的好奇,让他们纷纷对这小子上了心。
贺天然虽然装作目不斜视,但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其余考生看他时,目光中的那种异样。
在场考官也是老成持重的人,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信息,众人自我介绍完毕之后,那个助教打开了考场的音响。
“接下来是二试的第一题,这里有一段音乐,大家先仔细听完,说说各自的见解。”
将手机接上准备好的外放音响,一曲极具佛朗明戈特色的曲子骤然而出,密集的鼓点配合高超技巧的吉他演奏,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翩翩起舞的吉普赛女郎,最好她还有一头红发,露着丰腴洁白的胸脯,然后唱完跳完就滚到那群粗鲁的水手怀里,放肆大笑着喝那种劣质的伏特加。
考生们又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对这段音乐好一通评论,力图挽回刚才失去的分数。
一个女老师道:“说一说这段音乐,适合配上什么样的画面。”
“当然是那种热恋时的片段。”
“同意,公路片里的那种一见钟情后男女主感情瞬速升温,这时就非常合适。”
“动作片也不错,配合快节奏的剪辑,踩着音乐点,干净利落。”
考生们各抒己见,有的人为了争论看似同一个观点而闹得面红耳赤。
“《GuitaronFire》啊,热情似火的一首曲子,佛朗明戈曲风它的基调是浪漫与热情,但是浪漫,也不一定指爱情吧。”
贺天然淡淡道:“‘佛朗明戈’这个词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流浪者’,所以我很赞同之前有位同学说的公路片想法,但是它不应该只局限于爱情里,因为‘流浪’一词,本身就有几分浪漫的色彩。”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看着他,贺天然不仅说出了曲名,还道出了曲风的含义,只见他摩挲着下巴,徐徐道:
“我是导演的话,可能会用这首曲子表达一个人的沉思……”
那个被贺天然说局限在“爱情”里的考生反唇相讥道:“不对啊,沉思有什么可浪漫的?”
贺天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沉思,可以是坐在电脑前码着字,也可以在实验室里解决一道世界难题,主人公会进展很顺利,因为这曲子一响,观众就能知道他脑中迸发出的无限灵感,思想的激荡,是给观众营造接下里的期待感,文章如何写,难题如何解,这是天马行空的浪漫。”
“它同样也适合软科幻,类似《星际牛仔》这种片子,飞艇航行在星海之中,面临无尽未知领域时,表现的不是恐惧,而是激情与兴奋,星辰大海,男人的浪漫。”
他耸了耸肩,反问道:“同学,你敢说这些不是浪漫吗?没有画面感吗?”
贺天然这两句话,前者是动态承托静态的呈现方式,男孩打破了思维定式,利用人的听觉传递信息;后者是提升视野后加强观众情绪,合理调动氛围,依靠情绪让旁观者减少空间上所带来的疏离感。
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了此时的贺天然,已经具备了相当的电影思维与艺术思维,是一种很高明的手段。
那个企图与他辩驳的考生口中支支吾吾了半晌,终究没想到怎么去反驳贺天然的话。
“贺同学,你知道这首曲子?”那个女老师笑着问了一句。
男孩点头:“知道,弹奏这首曲子的AlexFox是我心中唯一的弗朗明戈巨匠,实不相瞒,我还会弹呢,当初练这首曲子的时候可弹断不少弦,可惜今天没带吉他,否则给您露两手。”
女老师看着贺天然,满意地点点头。
山羊胡老头这时问了一句:“小伙子,你去年谈过几段恋爱啊?”
“两……两段。”
贺天然一时嘴没刹住车,几位监考老师都是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随着贺天然的“浪漫论”开口,其余人就算再进行讨论也失去了意义。
若说第一题音乐是考较学生的联想能力,那么第二题影像题,考的就是导演的基本功,首先放一段影像,大概百来多个镜头,然后让学生看一遍,接着让大家逐一开始背镜头。
背的时候除了要说出每个镜头所叙述的内容之外,还要说出景别和镜头长度为好。
影像一放完,大家就抢着要先背,谁也不傻,记忆这种东西,拖得时间越久忘得越多,还是先背的人占便宜。
由于放映的影片镜头非常之碎,节奏也很快,而且还要记忆景别与内容,所以在场暂时还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具体的镜头数。
到目前为止,有考生报出的镜头数是243个,这个数字较为接近,加之他能完整复述23个镜头,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只剩贺天然没背了,男孩闭着眼,手里盘着手串,没出声。
一些幸灾乐祸的笑声轻轻在考生中响起,大家以为他大概是隔得时间太久,全忘光了。
谁让他刚才那么出风头,妒忌心人人都有。
这时候还盘手串?
闹呢?
而当山羊胡老头见贺天然玩弄手串时,眼神就有些不对,他低声道:
“算好了?”
贺天然点点头:“算好了老师,一共287个镜头。”
山羊胡老头眯眼笑道:“正确。”
考生一片哗然,数镜头谁都会,但是麻烦的在于要么影片时间太长,数着数着会漏掉一两个,要么就是像这段片子,节奏极快,数都数不过来。
他是怎么做到一个不漏的?
山羊胡老头扫视一圈考生,正色道:“别人当着你们的面作弊都不知道,还有工夫在那里幸灾乐祸,你们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贺天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着众人把手串绕了两圈,重新戴回自己的手腕上。
念珠这东西,本来就是僧侣们用以记数的随身法具。
数镜头这个基本功,贺天然当然练习过,不过他的习惯就是一边看,一边用念珠记数,要不然那层光泽的玻璃底包浆是怎么来的?
“你这个,可不能得分哦。”
山羊胡老头笑意盈盈。
看出来老头面对贺天然时心情不错,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毕竟这道题着重考的是记镜头内容,被抓了个现行的贺天然也无话可说。
但因为贺天然只需要记念珠的圈数而非镜头总数,所以让他有了更多注意力放在镜头内容上,他开始根据记忆,一个个背诵道:
“第一个镜头,从人眼瞳孔开始,大特写,半秒。”
“……”
“第三十八个镜头,草原上的全景,这个是全片最长的镜头,大概五秒了。”
最终,贺天然背到了第四十个镜头的时候,终于出错,女老师打断了他。
“可以了,三十九个,很优秀了,有些大四的学生也不一定能背这么多。”
她身边几位同僚认同地点了点头,山羊胡老头也宣布道:
“好了,大家的这次导演系复试已经结束了,放榜的日子关注一下学校的官网,当天上榜的同学记着带好身份证及二试的准考证办理下场考试的手续,今天就这样,先回去等消息吧。”
考生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鞠躬,一场考试下来,考官们的表情和蔼了许多,对着大家微笑致意,但只要是眼尖的人都会发现一个细节,就是这群老师们的目光,最后总会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以前的贺天然,不具备被人瞩目的才能。
但是现在的他,已然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第三十九话 我不认识这个大骗子
二月中旬的某个清晨,导演系的三试榜单才得以出炉,其他专业的榜单听说要再等到下午才能贴出来。
艺考是个漫长的过程,每次考试的间隔都会隔上好几天甚至一周多的时间,特别是像导演系这种唯一有四场考试的专业,如果从头考到尾的话,那么需要花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行。
不过这种现象在今年出现了些许变化,由于参考表演系的人数再创新高,所以今年表演系也增加了一场四试。
比起当初一试二试时人山人海的盛况,此时电影学院明显冷清了许多。
贺天然远望着稀稀拉拉地看榜的考生,心中唏嘘。
这情景,还真有一将功成万骨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味儿。
“呼~别紧张,别紧张,你可以的。”
贺天然身边,曹艾青闭上眼,双手缓缓抬起,然后运功一样地下降到小腹处自我安慰着,仿佛两人是来看她的成绩一般。
女孩老早就想去隔壁的港大看看了,虽说她是本地人,从小也来过好几次,但作为今年高考的第一志愿,这次过来意义肯定也不一样。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两人电话里一合计,反正都在一个大学城,不如就趁今天贺天然来看榜,两人索性就相约一起逛一逛。
三试导演系榜上,从二试的两千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七十几个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完。
曹艾青拿着贺天然的准考证仔细跟榜单上的号码对着,姑娘还以为榜上号码是按顺序的,所以她从中间开始找到了最后一位。
没有。
她又把视线放在了最上面,下一秒,她惊喜道:“哇!有你耶!你是第二名啊!天然,你好棒呀!”
贺天然其实一开始就看到了自己的号码,暗自喜悦的同时,他不动声色,厚着脸皮等着曹艾青自己去发现。
这种能默默装X的机会,他可不想放过。
此刻,曹艾青拉着他的衣袖激动地跳了两下,也许是兴奋的缘故,冷风中,她的脸颊白里透红,戴着的红色围巾随着她的跳跃为之摆动,十分可爱。
贺天然莫名是口中生津,女孩的喜悦引起了旁人的艳羡,也不知是因为成绩,还是因为美人。
他咽下口水,不敢跟那热烈中带着崇拜的眼神对视。
“天然?你就是……贺天然?”
这时,一个留着短发,打扮得体,面容白皙的男生忽然走近问道。
两人一愣,贺天然瞧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同龄人点了点头。
“是我,你认识我?”
那男生伸出手,露出一个笑容,“我叫黎望,跟你一样,也是这次导演系的考生,之前面试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你的名字,现在你复试考了第二名,果然很有实力。”
黎望彬彬有礼,两人双手一握,贺天然谦虚道:“嗯谢谢,可能是考的题目是我擅长的,也是侥幸了。”
黎望摇了摇头,“从复试开始,每轮名次在前三的,几乎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了电影学院,这可不能算是侥幸哦。”
贺天然被这句话弄得脸上躁红,曹艾青在一旁看着他,抿嘴笑着。
他岔开话题:“对了,你呢,有上榜吗?”
“上了,下午的三试,一起加油。”
“好,一起加油!”
两人过后又是寒暄了两句这才散开,贺天然看完榜,办完三试手续后,他心情极好地陪着曹艾青走出电影学院,坐上了大学城的校园巴士,往港大而去。
港大的学校面积可就比港影大太多了,光一个建筑学院,就能赶上电影学院的整个规模。
行走在风格各异的建筑群之中,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中午,若不是要赶回来参加下午的三试,估计两人还得逛一会。
导演三试是场是笔试,考得命题创作,内容无非就三项,影评、故事、散文。
曹艾青站在警戒线外为贺天然加油打气,进入考场,对于没能参加戏文二试的贺天然,一直对“命题创作”很有执念。
拿到考题,男孩转动着手中的笔,将落榜后的那股憋屈劲统统发泄了出来,他笔走龙蛇,脑中灵感激荡,一篇精彩纷呈的剧作故事渐渐成型,跃然于纸上。
一个小时后,他胸有成竹地完成了自己的创作,正准备在所有考生中第一个交卷离去,不过似乎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黎望。
他扭头看着跟在身后的贺天然,脸上有些讶异。
不过很快,两人相视而笑。
负责收卷的老师对这两个几乎同时离开考场的孩子有了兴趣,他拿起两人的试卷随意打量了两眼,但这两眼看下去,眼神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对另一个监考老师说道:“看,这两个考生写的东西,啧,有点意思啊……”
“是吗?我看看……嗯……黎望……贺天然……噢,这不是二试的第一名跟第二名嘛。”
“原来是他们两个啊!怪不得,之前院里几个教授还在争论他俩谁该是二试第一来着。”
“后来怎么分出来的?”
“嘶……好像是戏文那边的老教授过来说了两句。”
……
……
贺天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还发生了这种事,他现在只想跟曹艾青好好去哪吃上一顿,毕竟过年期间,这姑娘手里又攒出来许多折扣卷。
一出考场,就看见曹艾青远远地在向他招手。
贺天然很兴奋地跑过去,道:“艾青,走,我们去……”
曹艾青打断他,神秘地做了个“嘘”的手势,“你看……那里有个美女……”
由于贺天然考场出得早,还能赶上表演系的俊男靓女们看榜,不过他暗自好笑,那些表演系的女生虽然经过一轮筛选,质量更进了一步,但是比起身边的曹艾青来,还是远远不如。
原本只想做做样子扫一眼就赶紧回主城区吃饭,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凝固了。
他看见人群里,有一男一女相谈正欢。
男的是黎望,女的是……
温凉。
曹艾青知道贺天然之前跟温凉的关系,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男孩,像是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又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片刻后,贺天然收回视线,笑道:“你就叫我看这个?”
曹艾青一楞,她没想到贺天然会这么平静。
“你……”
“干嘛,你还期望我上去大吵大闹一场,活在过去祭奠自己的初恋吗?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温同学是自由的,我不会去干涉她的生活。”
他这话说得坦然,曹艾青听完后一顿,随后莞尔一笑。
“走!”
她转过身,一手斜指着天,一向温柔惯了的曹艾青,此刻也变得异常豪迈。
“去哪啊?”
“为了庆祝你今天考试顺利,我要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还没跟您汇报情况呢,你就知道顺利了?”
“我说你行,你就行!”
“哟,那您可真是菩萨下凡显圣来了!”
两人开心地离开电影学院,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这么说,你还考了二试第一?可以呀,望仔。”
“凉姐,我这算是运气好,中了一次而已。”
温凉看完了表演系的榜单,自己这次依旧考了第一,心情极好的她遇见了同在一个培训班上课的黎望,二人互相打趣着。
“对了,你那个考戏文的朋友……落榜原因你问得怎么样了?”
忽然,黎望问了一句。
温凉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话。
黎望见状,小心斟酌着语句:“或许……真的是……发挥失常?”
温凉叹了一口气,“现在二试都考完了,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不能继续,电影学院也不会为了他一个人再补考一次,而且……他自己也不重视……随他吧。”
女孩不想再提这个,她岔开话题:“对了望仔,接下来也要加油哦,我可是为你下了重注的,导演系第一名。”
如果自己记忆不错的话,黎望就是今年的导演系状元。
听到这个,黎望挠着头。
“哈哈,别啊凉姐,你搞得我压力好大啊。导演系考到现在都是一些怪物,今天早上来看榜的时候我还碰见了复试的第二名,那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扎着个武士头,又穿一身黑,气场直接爆棚,而且最重要的是女朋友也长得漂亮,凉姐,不吹牛,我感觉颜值跟你平分秋色,那站在旁边眼里闪着星星的小眼神,我在旁边酸的哟……”
黎望正倒着苦水呢,在一旁看榜的人群里走来一个中等身高的女孩,她一脸强势,带着怒气来了一句:
“怎么着啊,跟我盛琪冬谈恋爱委屈你了是吗?”
黎望一张脸顿时拧巴在一起,求助似的看着温凉,而她幸灾乐祸地一笑,拉过女孩,问道:“冬冬,考得怎么样?”
“表演系没过。”
盛琪冬没好气道了一句,黎望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安慰。
“那管理系肯定过了吧。”
温凉在旁问着,黎望赶紧附和点头。
“哎呀阿凉,你让他紧张一下嘛,他一定都不爱我!”
见到女友抱怨自己,黎望赶紧开口道:“不是冬冬,别人有男朋友,我就是……唉,我这臭嘴……我掌嘴,掌嘴。”
温凉看着这对未来影视圈的神仙眷侣暗自发笑,将来他们一个做导演,一个做制片,配合亲密无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谁能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出呢?
“你说他女朋友比阿凉好看,我不信,阿凉可是我的女神,你现在叫她出来让我看看。”
盛琪冬依偎在温凉怀里,不服气说着。
“我……我没说比凉姐漂亮啊……你真的……行,我把他们叫过来……咦,他们人呢,刚才还在的……”
面对女友的欲加之罪,黎望无可奈何,他左右张望了一圈,没找着人。
“算啦,你直接说名字吧,这么漂亮的人,肯定也是来考表演系的,黎大导演,你肯定上心了吧!”
盛琪冬酸了一句,黎望脸都急红了。
“我没有呀,我就记得他男朋友的名字,叫贺天然!”
“什么?”
盛琪冬本来还想怼男友两句,但耳边突然听见温凉带着惊讶的声音,她望向闺蜜,问道:
“阿凉,你认识这个人啊?”
何止是认识。
温凉咬着薄唇,随即也朝周围看了看。
一对小情侣看着女孩阴沉的脸,一时都不敢开口询问。
寻找无果后,只见温凉吐出一口气,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我不认识这个大骗子。”
第四十话 飞,就要飞高一点
因为春节的到来,电影学院下一次的放榜,估计要等到初四,本来打工的烟角巷酒吧也已经歇了业,所以贺天然暂时是无处可去。
年三十这天,街上热热闹闹,各种拜年的消息纷至沓来,男孩一一认真回复后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就动身去楼下的大润发超市买了一大堆年货。
当他一个人拎着好几只塑料袋进了小区,发现楼下的物业支起了小摊,在帮业主们写着春联,他挤进人群。
“小兄弟,需要我们帮你写什么?”
那个帮忙写字儿的物业小哥年纪也不大,拿着毛笔喜滋滋地对贺天然说道。
“不用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写就行。”
贺天然笑着,要来了两长一短的红纸与一个“福”字。
进了家门,他脱下才穿戴整齐的大衣,将东西归置好,拿出一罐可乐喝了一口,找出一支马克笔,这才在桌上摊开空白对联思索了几分钟,终于下笔——
上联:KEEPCALMANDCARRYON(保持冷静,继续前行)
下联:KEEPREALANDNEVERDOWN(保持真实,从不低落)
横批:PEACE&LOVE(和平与爱)
临了,他还在那张“福”字的左右,写下两个小小的“Skr,Skr~”
被自己幽默到了的贺天然乐了一会,很满意这生平的第一副对联,他拿着走出门三两下贴上,恰巧隔壁一对白领夫妇也在贴对联。
男人走过来一瞧,打趣道:“哟,洋文?”
贺天然退后两步,确认两边整齐平行,“新年得整些新活儿嘛。”
男人手上摆了个六,唱了几句不怎么地道的说唱:“你跟我,走一波,6~”
贺天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尬笑了,“哥,你的歌单得更新一下了。”
男人问,“你们00后现在听啥?”
贺天然一本正经,“我们还是孩子,当然听儿歌啊。”
门外这对年轻夫妻被他逗得乐不可支。
贺天然说了句新年快乐,在得到同样的回应后,这才关上了门。
打开电视,加大音量弄了点动静,他开始做饭。
五菜一汤,有鱼有肉,很丰富。
窗外天色渐渐暗淡,贺天然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看着满桌的饭菜,心中感慨,这一年来,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整个家里三不五时就会打扫一次,脏衣服会第一时间洗,碗筷也会第一时间涮,起床后被子总会被叠得整齐,哪怕是寒冬不用上课的假期,他也会每天准时五点清醒。
坚持晨练,定时打拳,拼命学习,偶尔练琴。
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生活轨迹。
“嗡嗡~”
正当贺天然准备享受一个人的年夜饭时,他接到了一通久违的电话,管家王妈语重心长地叫他回家团年,不用想都知道,这通电话肯定经过了贺盼山的默许,要不然无论是司机胡叔还是王妈,谁都不敢私底下联系贺天然。
这是一次缓解父子之间矛盾的机会,可结局大概率不会很美满。
已经能够想象到画面的贺天然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在这除夕这一天,回趟家。
到了南山甲地,贺家大院里张灯结彩,家里佣人们忙忙碌碌欢天喜地,贺天然一路行到主厅,就见贺元冲正跟着几位公司里来拜年的高管们闲聊喝茶。
几人见到了贺天然俱是一愣,这位山海集团的太子爷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公司有传闻说是去了海外,跟随自己母亲一起生活;也有传闻说是跟老板彻底闹翻,父子关系弄得很僵,所以才很少出现。
但无论如何,眼前这位,才是贺盼山的亲生子。
“哟,这不是天然吗?几年时间不见,变化这么大啦!这形象,还真有那么一股老贺年轻时候的潇洒劲儿啊!”
“哪是什么像啊,简直跟他爸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赵叔、陈姨、刘叔,新年好啊。”
面对殷勤的问候,贺天然微笑着打招呼,贺元冲此时走了过来,一脸自然地说道:
“哥,爸让你回来后直接去书房找他,他有事要跟你说。”
“嗯,知道了。”
贺天然点头,又跟几人寒暄了两句,这才抽身离开。
贺盼山的书房,说是书房,但完全可以当个小型图书馆使用,整有八米的挑高空间,分为上下两层,占地接近两百平,别说在这里读书了,在这里开个工作室都绰绰有余的。
平日里,这位日理万机的山海科技老板,可以在这里直接遥控办公。
贺盼山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站着的儿子。
书房的空间很大,但贺天然感觉很压抑,尽管他小时候时常来这里写作业,对这里的一切布置都很熟悉,可现在,自己居住的那间单身公寓才更像是自己的家。
“前几天,我给电影学院认识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问你怎么还在考试。”
贺盼山缓缓开口。
“还?”贺天然皱起眉头。
“对啊,王妈跟我说你报了什么……什么专业来着,估计她人老了,也没查得很清楚,不过,想要把你送进电影学院,可能要花些功夫,但是要把你弄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父亲像是在闲聊家常,儿子这边满眼的不可思议,他沉着气,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当我知道我戏文落榜的时候,猜想过会不会是因为你的介入而导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贺盼山从一旁的木制烟盒中抽出一支雪茄,然后熟练地将茄帽剪掉。
“嗯,能想到也算有进步。”
口中喷涌的白色的烟雾飘荡在父子二人之间,宛若筑起了一堵透明的高墙。
没有发怒,也没有沮丧,贺天然捋顺自己的思路,眼下发作实在不明智,而且那是贺盼山最不想看到,但又是最习以为常的“幼稚”情况。
贺盼山的权势不是贺天然现在能够去抗衡的,如果他不开口,那么贺天然想走自己的路,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若是换成以前的贺天然,面对这种情况,他大概率只会选择一种做法——破罐破摔。
这是一种用失败换失望的方法,反正他从小到大,也没让父亲满意过一次,而只要贺盼山彻底放弃自己,那么自己就自由了。
很简单的互相伤害,也是最直接、最强硬、最低级的反抗手段。
但是这种自由,不是现在的贺天然想要的。
良久之后,少年沉着嗓子,道:“爸,你还记得九月份你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的那番话吗?这次儿子难得认真一回,你就这么‘帮’我?”
贺盼山眼眸一闪:“认真做事是没有错,只是一个重大项目,方向上出了问题,作为老板,你说要不要调整?”
你把我的人生,当成一个项目?
这是贺天然真正想要说出口的话,不过此刻,他第一次尝试开始用贺盼山的思维去与之沟通。
“你能够承受亏损的最大范围,就是你能够投资的最大极限,调整方向为时尚早,何况你根本就不看好我,所以即便换个方向,你就会觉得会更适合我吗?”
贺盼山身体前倾,显然是来了兴致:“你小子跟我谈投资啊?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你好像没有任何一点吸引我的地方,你唯一的优势在于,你是我的儿子,如此而已。”
“所以说,如果我这次考电影学院成功,你会在我身上看到你一些一直想看到的东西,如果失败,我会回到你身边,老老实实按照你规划给我的路线走,所以,我只是差一次机会,而且,我实在想不出你阻止我的理由!”
贺天然没有理会父亲的质问,而是言简意赅地抛出一个结论,他说完,父子两人都沉默了。
贺盼山将视线挪到书桌上摆着的相框上,那里面,装有曾经一家三口的照片,小小的贺天然牵着母亲与父亲的手,笑容里充满阳光。
儿子注意到了父亲的视线,轻声道:“我好像……从没被你刮目相看过一次。”
贺盼山拿起相框,眼神中满是回忆:“是啊,我记得你以前的性格一直都是不温不火,遇到困难也只会对你妈哭诉,实在算不上可爱。”
“那我以后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
贺盼山深吸一口气,“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我只看结果,我倒是可以让你正常考试。”
“真的?”
“那得看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父子两人心中都达成了默契,这次导演系的考试,贺天然必须拿出一个好成绩,而且还必须考得漂亮,让贺盼山满意,才能将自己未来这条路,一以贯之地走下去。
“我会的。”
得到允诺,贺天然转过身,不带一丝留恋地走出了书房。
贺盼山也没有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两个男人都是要强的人,直到儿子出了门,贺盼山才把相框放回了桌上。
贺天然之所以想不到贺盼山阻止自己的理由,其实无非就是他年纪的问题。
他们一个老子,一个儿子。
现在照片里的三个人,站在这位功成名就男人身边的,就只剩下贺盼山自己一个了。
商业巨擘,孤家寡人。
要是下次换,就是另外两个人了。
“他好像又长高了啊。”
坐在偌大书房中央的贺盼山宛如一个帝王,只是他的亲人,正一个一个地,离开自己。
……
……
初六,电影学院放榜。
这次进入导演系最终考试阶段的共有二十八人,最终会选拔十二人录取。
四试榜按先前几场考试的成绩作为排名,第一名依旧是黎望,由于前几轮的表现,他被导演系录取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黎望高兴之余,看到一旁的贺天然。
他记得贺天然号码,见对方脸上阴晴不定,黎望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打消了上去询问的念头,再次看向榜单。
从头看到尾,终于找到了他的号码。
二十八名?
对于一个二试第二的人来说,这个名次……相当于三试只拿到了一半的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唯有贺天然清楚,这是父亲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宽容。
“要飞,就飞高一点,别再让老爸抓住自己了。”
他心中默念。
第四十一话 联合考试
想从28名挤进前12名,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想28名进入前3,很难,非常难。
贺天然几乎是一脸沉思状地跟着大部队进入到了学院的剧场楼。
港城电影学院有很多小剧场,之前本来是个大仓库,后来拿水泥隔的墙,分成一个个房间。
一进门就有一个两百五十多平米的大房间,这也是剧场楼里最大的一个排练厅,房间角落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堆景块。
所谓景块,其实就是话剧舞台布景、舞美设计的一套基本工具,在话剧院里看到的各种背景,包括一些大型的道具比如衣柜、门墙、汽车乃至坦克之类的东西全是这些积木搭成的,然后表面罩上相应的背景布。
表演系的学生入学首先学的就是自己用景块搭背景,因为他们交作业和考试的方式全是演小品的形式,每个小品都必须搭景。
其余被隔出来的小剧场都有六七十平不等,平常主要都是提供给表演系的学生彩排,上课用的,由于这里每天上演着一幕幕人生如戏的故事,所以学生们一般都戏称剧场楼为“醉生梦死屋”。
二十八个导演系考生被领到了最大的排练厅,然后得到的消息是先暂时等待。
不久之后,一群摄影系的考生也陆续来到了这里,他们的人数跟导演系的差不多,毕竟这两个专业,向来都是难兄难弟。
一群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般来说,各自院系的专业考试都是分开的。
这边正想着呢,排练厅门外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听阵仗,这次应该来了不少人。
果然,表演系的人也到了,由于学校表演系今年计划招收60个人,所以进入四试的人也最多,一眼打望过去,大概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到了最终考试环节,这些表演系的考生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了,导演系跟摄影系又是出了名的狼多肉少,五十来号人中愣是就两个女生,才华也放一旁不谈,颜值是真不咋地,所以一见到表演系的美女,人群中发出一阵来自青春的骚动,一个二个是眼睛都直了。
好在数十名考官及助教跟在了队尾,当他们跨进排练厅的那一刻,考生群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较为年长,看上去很有艺术气息的女老师走了出来,面向众人。
“今年的电影学院艺考,跟往年较为不同,因为导演系、表演系的四试及摄影系的三试撞到了一起,所以校领导决定加设一项联合考试,请大家结合各自专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共同完成一条九十秒以上,三百秒以下的短片。”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在场每个人都发出了或大或小的惊呼!
短片拍摄?二十四小时极限创作?
电影学院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过让一群高中考生进行拍摄短片的考试先例,这种题,往往面向的是考研究生的那拨人。
而本科生这一拨,一般到了四试都是考影片分析跟小品。
毕竟一群毛头小子,你期望他们能拍出个什么玩意?
所以说,这种考试,是真的彰显功夫了。
“隔壁排练厅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摄影器材及道具服装,当然,老师们的建议是,你们先在这里商量好,毕竟导演系的同学也需要创作及沟通的时间。”
女老师看着表面平静,但实则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考生们,有些忍俊不禁,她看了一下表,继续道:
“现在是早上十点整,明天的这个时候,导演系及摄影系的同学到电影放映厅集合,表演系的同学回到这里,好了,大家分好组后,每一组都会有负责监考的学长学姐,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们即可,大家开始吧!”
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一群考生们彻底炸开了锅。
“怎么办,我没化妆上镜不好看啊!”
“等会用什么机器?我只会用单反啊,摄影机用都没有过,估计怎么开机都不知道……”
“哇,难顶啊,要拍啥啊,我脑子都成浆糊了,哥们,既然是联合考试,我们就联合执导行不行?到时候总导演归你,执行导演归我,成不?”
一时间,交流声、抱怨声、叫嚷声等等声响交织在了一块,贺天然也有些茫然地立在原地,不过越是遇到这种情况,越是应该冷静才是。
他慢慢退出人群,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给自己放起了一首歌。
手中的念珠转动着,他像个旁观者,默默观察着场中的局势。
每个考生的衣服上都贴着一个号码牌,这是他们三试的名次,表演系是蓝色,摄影系是橘色,导演系则是红色。
名次越高的单位数,往往身边聚集的人就越多,因为谁都知道,这个号码,在此时此刻,就是代表着各自的专业实力。
像贺天然这种专业排名的末尾人选,就需要主动找人合作,而且还不一定有人理会。
一个熟悉的目光向男孩投射而来,于半空中与贺天然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那是贴着表演系一号标签的温凉。
高挑的姑娘在人群里看着他,然后冷冷地瞥过了眼。
贺天然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自己骗了她一次,要是她能对自己有好脸色就怪了。
其实,也说不上骗吧?
只是话没说全而已。
不过,自己如果厚着脸皮,去求一求温凉,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要知道,作为表演系第一的温凉,光是站在镜头前,就已经给影片加分不少了。
心动不如行动,温凉用眼角余光瞟到男孩朝自己走来还剩下几步距离,正要开口说话时,她立即朝不远处的黎望走了过去,就像故意的一般。
贺天然脚步一顿,看着黎望与温凉熟稔地打着招呼,男孩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的拍摄创意,女孩认真点头时,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如果,只是平时还好。
但是,自己是为什么会站在电影学院的考场上呢……
尽管自己知道,她并非是那个‘她’,可贺天然的心,还是抽痛了两下。
他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观察着排练厅发生的情况。
除了名次优先外,大家也会优先寻找私底下认识的人一起合作。
诸如像温凉、黎望这种同一个培训班出来的人,相互都认识,沟通起来也很方便,知根知底,都知道各自的能力及优势在哪里,合作起来就很有默契。
“人以群分”这四个字,当真是眼前情景最适合的注脚。
看着不断有人已经拉起了自己的“小剧组”,黎望那一组甚至将摄影系的第一,表演系的前三名都囊括了进去,当真是名副其实的“魔王队”了。
自己想取得好名次的难度,在不断变大。
他要的,不仅仅只是挤进十二名,争取到一个录取名额那么简单。
如果这次输了,自己的人生,就是真的完败了。
贺天然按压着太阳穴,心情变得浮躁起来。
“欸哥们,你手上拿着的,是星月菩提吗?”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京味十足的嗓音。
贺天然扭头,见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大,双手插兜,戴着一顶黑色毛绒帽的丹凤眼男生朝自己询问着。
一下秒,对方弯着腰仔细打量着贺天然手里的星月菩提,他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一枚山鬼花钱在半空微微摆荡。
贺天然看了看对方的号码牌——
橘色,15号。
望着递来的手串,那个摄影系15号一愣,抬起头。
“你好,我叫贺天然,导演系垫底。”
那戴着黑绒帽的男生一听,笑道:
“你好,蔡决明,摄影系,朋友们都喜欢叫我蔡小爷,至于这玩意儿嘛……”他扯了扯自己的号牌,随手一撕,扔在地上。
“嗨,就是瞎哔考的。”
第四十二话 燃起来了
蔡决明的丹凤眼长得不算好看。
实际上,但凡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见过丹凤眼长什么样的人,大多都会觉得这种其型睑裂细长、内勾外翘的眉目形状,真的谈不上目前大众审美中的“帅气”或者“漂亮”。
不过,这种眉眼,却是真真正正有着独一份的格调气韵。
蔡决明挑了挑眉,手中摩挲着贺天然的星月菩提,道:
“我这个人喜欢文玩把件,看见老贺你一个人在这转着珠子,觉得你这人有趣,所以忍不住上来主动认识一下。”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东西景区买的,我也分不清成色,挂手上就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贺天然解释完,蔡决明手中忽然一停,然后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蔡决明没说话,贺天然被他看着心里有点慌,但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互相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几分钟,丹凤眼男生有点憋不住了,道:
“老贺,不如我们搭个伙吧。”
“这么突然?不再聊聊?”贺天然受宠若惊。
蔡决明递回菩提子,没有对手串的品质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直视贺天然道:
“不突然,其实我瞅你挺久的了。”
贺天然傻了,“咱们搞艺术就搞艺术,性格怪点可以理解,不过你可别来搞我啊,喜欢女人是我始终不变的艺术底线。”
“嗨,你想哪去了。”蔡决明乐了,然后忽然压低嗓音神秘道:“实不相瞒,看人面相是我的一个习惯。”
贺天然瞪着眼,“你还会这个?”
蔡决明干笑了两声,“我爷就是专门给人看面相的,看了一辈子。”
“哟,还是家学呢?”
“不止,我爸开了照相馆,也给人拍了一辈子证件照跟结婚照。”
“按你这么说,你这考摄影系,还真有点子承父业,与时俱进的意思啊。”
可能是蔡决明京腔太浓,贺天然都不自觉做起了捧哏。
“反正啊,我一家三代人,就是跟人的这张‘脸’过不去了,我打小就……”
蔡小爷还要一顿瞎侃,贺天然赶紧打住,问道:
“那你在我这张脸上,看出了个啥?”
蔡决明嗓子一噎,沉默两秒后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趣,不过功力不够,还看不出来。”
贺天然笑了:“看不出来不要紧,咱们也不是来面试玄学会的,重要的是等会能不能拍点东西出来。”
蔡决明信誓旦旦:“这个你放心,摄影这块我也是家学。”
好嘛,拍证件照也能拍出个传承,了不得了。
聊了片刻后,两人决定先去隔壁排练室看一下设备器材,之后再作定夺。
不得不说,电影学院作为顶级的艺术院校,对于学生们使用的器材设备真的非常大度,从索尼的微单A7S3到专业级的FS7,再到更高端的ARRIMINI摄影机,还真的是敢拿出来给这群毛头小子用。
只是拿出来是一回事儿,会不会用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很多人想用好机器,但是前提在于,要通过审核员那一关。
每个租借的器材,审核员都会记录在案,在确认会使用的前提下才肯给你,而且还会有相应的打分。
这个分数,应该只针对摄影系及导演系的同学。
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不同的情况下选择合理的器材,是每个导演及摄影师都必须学会的入门课。
“你准备拍什么呀?”
“你会使什么呀?”
两人异口同声。
蔡决明一指一台FS7。
“放假的时候我在剧组里当摄助,这玩意儿用得最多,高宽容度与广色域不是一般小机器能比的,拍出来的灰片素材只要稍微拉一下曲线,颜色调整一下,电影感就出来了。”
贺天然看着几个组的考生吭哧吭哧地扛着灯光及轨道脚架从两人身边路过,问道:
“你剧组里负责打光的就小十来号人,加上美术布景,这环境你用什么机器拍都有电影感。”
蔡决明也反应过来:
“有道理,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如果要花费时间在布景布光上,画面质感确实好了,但毕竟时间就这么点,保戏还是保画面,肯定需要进行取舍,而且还要算上你后期剪辑的时间。”
贺天然思索了一下: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会很蠢,不过我还是要问,我就不能全都要吗?”
蔡决明摇摇头:
“老贺,咱先不提你现在都没想好要拍什么,就算你想好了,你期望表演系那群骄傲到不行的帅哥美女们给你扛脚架,推滑轨车?刚才出去那群人你又不是没见到,真的是自找麻烦,我建议你就甭想了。”
贺天然摸着下巴:“那在摄影这一块,有没有能让你减负的方法?”
“有!”
蔡决明朝着一旁的微单相机努努嘴:“A7S3,这家伙万金油了,应付这种短片作业绝对绰绰有余,画质能拍到4K120帧,而且还小巧便携,只是加装个稳定器,我推拉摇移啥轨迹镜头都能给你整出来,这样就不用带轨道或者小摇臂之类的了。”
贺天然点头:“就它了,然后35,55,85大光圈的定焦镜头各拿一支。”
“得嘞。”
蔡决明借好器材,两人再次回到大排练厅,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角落。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大排练厅的人少了一部分,隔壁的教室已经传来拍摄时的对白声,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信奉着慢工出细活的道理,而这其中,黎望就是一个。
他不厌其烦地给组员们阐述着自己创作出来的剧本,每一个走位,每一个镜头都说得细致无比,仿佛成片已经刻在他的脑中,现在只是复述出来罢了。
不愧是在场学生们公认的魔王队啊,一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无比羡慕地看着他们那群人,而眼下大多数的导演系考生,讲起戏来总是支支吾吾,追其缘由,不过是还没想好要拍什么罢了。
蔡决明给机器装好稳定器,拿在手中走了几圈试了试效果,他问道:
“我们现在干啥?”
“等。”
“等什么?等人啊?”
贺天然单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等灵感。”
蔡决明顿了一下,放下机器,坐回了他身边。
不少小组的人期间也走了过来,对蔡决明发出邀请,表明想用双摄影的阵容拍摄短片作业,这是一种节约时间的好方法,不过都被他拒绝了,而拒绝的理由,简直清新脱俗。
“不好意思哈,你面相不好,跟你一起拍东西我受不了你那张脸。”
而这种时候,那些人都会下意识看一眼贺天然。
在送走了几拨人之后,贺天然终于侧过头问:“为什么相信我?其实你可以去别的组,我不会怪你。”
蔡决明将挂在胸前的山鬼花钱含在嘴里,含糊道:
“很简单,就两个字——心态。”
“终于不是玄之又玄的面相了?”贺天然揭穿着。
蔡决明哈哈一笑:
“那么说,只是希望给你加持一点东方的神秘力量,其实我选择跟你一组,只是用了一个逆向思维,作为二十八名的你,肯定要比那些成绩在中游的考生更想赢,如果导演系的前十名都不挑我,那么我就更看好你,因为我嘛……”
他从包里掏出那张被他丢掉的号码牌,重新贴了回去。
“只需要再提升三个名次,就可以被录取了。”
贺天然闻言一呆,随即苦笑了一下:“看来你爷爷确实有两把刷……子……”
男孩说到这里,愣住了。
他的脑中,灵光忽然一闪,他望向四周,耳边一阵嗡鸣。
“你怎么了?”
蔡决明好奇问道,贺天然扭过头,脸上渐渐露出兴奋之色。
“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在场有多少个导演系考生?”
“二十八个啊。”
“表演系的呢?”
“一百五十几个,怎么……”
蔡决明瞳孔放大,他明白贺天然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二十八个导演,想要用完在场这一百五十几个演员,那就必须是1:5的比例,但是,在这种极限创作之下,角色越多,就意味着剧情更复杂,调度更困难,很少有人有这种魄力敢这么玩。
所以在创作之初,很多考生就把剧本设定在了2~5名角色左右,贺天然甚至还看到了只用了一个演员的独角戏码。
那么,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这个排练厅的许多表演系考生,注定是无戏可演!
而这些考生,大部分都是排名比较靠后的了。
时间越久,他们的内心就会越焦灼,毕竟大家都差临门一脚,就算最后考不上,也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啊!
贺天然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所有人被他兴奋的举动给吸引,众人见他跑向隔壁设备间,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喇叭。
“呜~”
喇叭开启时发出一阵杂音,贺天然清了清嗓子,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只见他双目闪烁着光,在缓缓扫视一圈后,沉声说道:
“所有,表演系还没有撘组的同学,我是导演系第28号考生贺天然,借大家两分钟时间,我想说两句话……”
男孩声音一顿,见到现场讨论声戛然而止,他才继续道:
“以我现在的专业排名,可能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来电影学院了。我知道,在场有很多表演系的同学跟我是同样的想法,名次太低,想要翻盘又太难,我们去不了那些专业成绩前十的小队,因为,谁都想强强联手,最终结果只会导致强者更强,弱者更弱,也就是说……”
他重重一拍自己大腿,“啪”地一声响,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只听他义愤填膺:“我们特妈想抱大腿都抱不了!别人,不!待!见!”
这个激烈的动作,这些现实的字句,让同为下位的考生们纷纷是心头一震,而排名比较靠前的几支小队对此不屑一顾。
两拨人,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黎望先是一脸疑惑,然后转为惊喜,他知道贺天然在做什么。
“今天早上我一直都在问自己,我为什么会站在这儿,只能是这二十四小时吗?同学们,如同你我这种专业排名上没有一点优势的人……”
贺天然抬手缓缓指向排练厅的门。
“只要这扇门一关,再次打开就是别人的故事了。”
扩音器渐渐被他放下,现场的情绪一时间低落到了极点,现在还在排练厅没有撘组的考生,大部分也都是这个心态。
突然间,贺天然取下扎住头发的发带,他甩了甩头,两边长发凌乱而不羁,宛若一头狮子检阅着每一个人,只见他用拳头“砰砰”两下擂了擂自己的胸口,然后掷地有声地吐出一句话。
“所以,我们是炮灰吗?凭什么?”
他眼神如刀,扫视一周,众人静若寒蝉,但没有一个人,视线能从他身上挪走半分。
“凭我们很弱吗?凭他们很强吗!!我不信啊,各位,你们吃了多少苦,自个心里明白,我们都是一路拼到这儿的,还特妈需要怕他们!我相信什么?我相信老子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相信敢与恶鬼争高低,不向霸王让半分!这才是我们应该拿出来的状态啊!”
他看向那全体成员都是个位数号码的魔王队。
这个眼神,瞬间让黎望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因为在这番话的带动之下,许多人都跟着贺天然的视线一齐向他射来!
如芒在背,冷汗津津。
这是聚少成多,宛如实质一般的敌意。
“三个专业前十名的那十个人很牛吗?只跟你们自己人玩儿?巧了,老子倒数第一,就在今天,导演系的前十名,老子要一个、一个、一个打过去!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比我强在哪啊!这个排名我不服啊!”
说罢,他才正式地反问了在场众人一句:
“你们呢?服气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贺天然重新将喇叭放在嘴边:
“我不管现在还有多少表演系的考生没找到队伍,我也不管你是男是女,排名多少,我现在去隔壁教室搬设备,想跟我一起的,过来帮忙。”
说着,他右手大拇指朝向自己胸口,自信而狂妄:
“来多少,我贺天然,要多少!”
一语落地,少年跨步而去,众人集体是愣了片刻,然后是一个女生打破了沉默——
“卧槽,够爷们!我跟你一起!”
这个女生,还是已经找到了队伍的,他们之中的那个导演考生顿时是眼睛瞪得跟水桶一般大。
“我也去!”
“我就喜欢逆风局,带上我一个!”
“走走走,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们个蛋!拍场打戏都比这些只知道拍情情爱爱的矫情逼震撼太多!”
“一起,一起,这个还有点意思啊!”
“我知道我到最后可能也考不上,但是我就是想看看刚才那个爷们要怎么赢!”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出了排练厅,坐在后方的蔡决明嘴巴能塞进一颗鸡蛋,见此情景,他亦是头皮发炸,回过神后赶紧起身跟了上去,嘴里不住喃喃:
“我滴个乖乖,我真的押到宝了呀,一场考试,怎么突然还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