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慈不掌兵(二更)
屋里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林淮先开口道:
“这种事早晚得摆在明处说!我歇息之前去看了薛守成和白启亮,他俩伤的不轻,得养几日!咱们加上范阳弃暗投明的,昨夜一共出兵三万余人,现在还剩……一万余人,淅川叛军八万,被咱们灭了一半,剩下的四万人伤了的也不少,薛白二位将军说留着费粮食,还要安排人看管……”
“为这事,秦老将军的副将差点杀了薛守成和白启亮。”凤鸣冷哼了一声:“他说眼下正是需要兵的时候,边境之危尚未解,留着这些兵士肯定有用,那威风的!”
“差点就干起来!”林淮兴奋的道:“那副将太怂,白启亮都拔剑了,他却说要去请秦老将军定夺,他们前脚走,后脚……”
秦无病无力的摆了摆手,他不想听,只从战场上那些叛军的表现看,与平卢,范阳的兵可大不一样,留着可能便是极大的祸患!
秦无病知道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薛白二人的做法都是对的,眼下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辨那四万人谁被淅川洗脑洗的重一些,谁轻一些,可他就是无法一下接受这么多条性命无战而亡,慈不掌兵!他知道自己的软肋。
“我伤重,见不了秦老将军再正常不过,”秦无病将话题转移回来:“他若是想给我找大夫,你还照之前那么说,这时候他不怕我跟他吵,他怕我不吵,你传的话只要说出去,有的是人添油加醋,编成数个谣言,我伤重,让谣言多传一会儿,无论如何,总要有人为那些本可以活下来的将士说说话!”
秦无病越说越虚弱,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想到城内守军人数不对,是根据淅川叛军的人数推算的,我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当真!”
秦无病闭上眼,缓缓的又道:
“叛军人数比预判的多,守城的人数也比预判的多,若是咱们没有出现,秦老将军能不能活着守住城可不好说!”
“可咱们来了,他不但不感恩,还想用万骨枯来堆他自己的功劳,真当老天爷过年放假呢?!信被射到城门楼子上片刻之后守城的援军便出来了,要说之前,我可能还不清楚,现在我可明白集结大军也是个需要时间的活儿,这只能说明,他们早早已集结完毕,只等着用咱们的血肉将叛军拖垮他们再出来,直接捡的便是功劳!”
“你不是都要死了吗?怎么话还这么多?”凤鸣笑呵呵的问。
“我就是想不明白,其实只要是天亮之后,他随时出兵都是胜局,可他为何偏要等咱们油尽灯枯才出兵?功劳少不了他的,为何定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惨死战场?”
“他是想等着领军的人也战死,将领死的越多,能跟他抢功劳的越少!后面指不定还要去哪打仗,自己的兵都活着,领军的人不还得是他!”说话的竟然是小斯。
“你要成精了!”秦无病嘟囔了一句。
林淮却嚷嚷道:“他想的倒挺美!这种事是他说啥样便啥样的?”
几人竟是同时点头。
“若是咱们都战死了,又或者只活下来一两个,他说这场仗是他指挥打的,朝廷也会信!不信也会装着信,一些奖赏罢了,给谁不是给!更何况他还惦记着领军去别处大显神威,到时他的功劳可不止守住西宁城!他自然会张罗着为他的手下要到了封赏,他自己的势力,或者说子孙后代的依仗便都有了。”
秦无病虚弱的嘟囔着,这种处理方法,古今通用,也是一种成王败寇的表现,也可说是各取所需,朝廷要胜利,秦老将军要封赏……
战死的将领无法为自己辩解,倒省得生气了,可活着的,亲身经历的,靠着一种信念活下来的,最终要么抑郁而终,要么……立地成魔!
而那些底层的兵士,曾经如何将来依旧如何,虽走了一圈修罗场,也仅仅是走了一圈而已,若是落下伤病,还不如直接战死!
林淮被秦无病的话点醒,气得哇哇直叫,喊着要下去将那位老将军捅死。
福尔摩斯四人使劲儿拦着,秦无病虚弱的道:“让他去,反正他爹在京城等的着急,他杀了秦老将军,便可以即刻启程回京,到了京城,事事都可称他心意!”
林淮不动了。
小福和小尔合力将秦无病扶起身,小摩和小斯伺候着秦无病用了些粥菜,,秦无病死活不肯再躺下,要等着喝了药再躺下,不然,太疼!
凤鸣问:“楼下那位,怎么办?”
“你怎么还在这?自然是你去处理,这里能让他老实点的也就是你,等我好些了再收拾他!”
凤鸣哼了一声,出去了。
林淮坐到秦无病床边低声问:
“我听说西南都指挥使王庆之被抓进大牢了。”
秦无病嗯了一声。
“我听说西宁守军连府衙的衙役都算上将将有四万。”
“听谁说的?你亲自点过人数?”
“听驿卒念叨的,他们是听府衙里被调去守城的衙役说的。”
“西宁府尹是谁?”
“宋富!就是顾清河说的那个不是科考出来的好官。”
秦无病眼中一亮:“小福!偷偷去见宋府尹,偷偷把他带过来,避开那位老家伙的眼线!”
小福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你想干啥?”林淮忙问。
“我不信他只有四万守军!即便只有四万,也不是他不出兵的理由!我怀疑他还会说叛军不止八万。”
“三弟真是神了,百姓间传的叛军兵力有十万之多!”
秦无病冷哼了一声:
“他现在在为见死不救造势,你们几个想办法传出去我伤的多重,说咱们一共带来六万兵,差不多都战死在战场上了,要不然也轮不到我身先士卒,你们同样也别好好的,剑伤刀伤的多展示一下,他不是说叛军有十万吗?咱们要是没有六万,那岂不是早早的便被叛军杀光了?再传一下,这次皇上定会大大的封赏,加官进爵的不在话下,只看这头功算谁的了!”
小斯说:“倒不如再想办法传一传,就说驸马为了这个头功,装成重伤。”
小摩急了:“你哪头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了解情况(一更)
秦无病呵呵一笑道:
“小斯说的对,就这么传!就说我领兵来援,打的非常顺,叛军根本不堪一击,身受重伤纯粹是为了揽功。”
林淮垂着头,一直没有吭声。
“大哥可是有不解之处?”
“没有!我明白你的意思,都这么传,那老家伙自是求之不得,自然顺水推舟,添油加醋,你肯定留着后手,我们照做便是,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能让传言传的快一些。”
秦无病欣慰的舒了一口气,牵动了伤口马上又哎呦了一声。
林淮顿时不高兴了:“你说你至不至于?你那伤口浅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嚎什么嚎!”
“每个人害怕的东西不一样,我就是受不了这些伤口在我身上,想起来就觉得疼。”
秦无病话音刚落,凤鸣推门进来了。
“走了?”秦无病问。
“走了,但留了人,说是在西宁城内若是有事,可命他们去做。”
“这还看管上了!他还说什么了?”
“说这场仗若是没有驸马领兵援助西宁,又身先士卒的与叛军奋战,这场仗的输赢就不好说了,说他定会上书朝廷替驸马请功。”
秦无病冷哼了一声道:“他这是想一好换一好,你怎么回的?”
“我说大长公主和襄王爷出兵前只反复强调一点,驸马必须安全!”
秦无病坏笑。
凤鸣又道:“我说我已给大长公主和襄王爷传信,万一驸马如何了,他们好心理有个准备。”
秦无病笑得更欢。
“他问我可收到回信儿,我说大长公主若是知道了驸马伤重,怕是会亲自赶来,他差点又晕过去,我便没再吓唬他。”
秦无病收敛笑容,着急的问:“你不会真的跟大长公主说我伤重吧?”
这次换做凤鸣坏笑。
“谅你也不敢!”
“我只是实话实说,驸马战场上都是如何做的,我便如何写在信中,驸马身上有多少伤,我也如实写在信中。”
“你不怕信鸽累死?”
“有暗卫亲送!”
“对呀,我把暗卫给忘了,快,磨墨!我要给九哥写信!来他个恶人先告状,不对,先把事实说清楚。”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王爷也派了暗卫跟着你,自然早就将发生的事传回去了,你不认字这事王爷又不是不知。”林淮嫌弃的说。
秦无病想想也对,忙问:“薛白二位将军伤势如何?”
凤鸣哼了一声道:“这才想起来他们俩。”
林淮不乐意了:
“他就长了一个脑子,你让他同时想着多少事?能想着就不错了!三弟放心,他们二人身上有些伤,但都不致命,这小子,”林淮指了指凤鸣:“还算有点良心,把他们的伤处理好,留了药才会回来歇息的。”
“我是怕秦老将军的手下一时冲动,做下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来才出手的,不然,我才不会去医治他们俩!”
秦无病没理会凤鸣的废话,而是皱眉问:“肖治平的家人可有找到?”
林淮一拍大腿,激动道:“我就说三弟这人真心可交!言出必行!答应过的事从未食言过!”
“那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林淮傻笑了两声道:“我们都忘了这事儿了。”
小尔忙道:“今日我和小摩便去找。”
凤鸣说:“按理说,秦老将军坐镇西宁城,首先便要将潜藏在城内的叛军揪出来,不管之后他会做什么,至少不能允许身边有危险。”
秦无病认同的道:
“那老家伙不敢对我如何,我可是活着进的城门,但对那些有功的将领就不好说了,你做的很对,看样子老家伙早就想好了这些功劳该如何分,咱们的出现怕是打乱了他的富贵梦!”
“他便是前年的狐狸又如何?遇到三弟也得现了原型,我去找驿卒散播谣言去。”林淮起身便朝门外走,被秦无病喊住。
“你找驿卒散步是怕人家找不到谁传的?这种事大哥不用管,福尔摩斯四人便可以了,诶,你们四人身上有没有伤?快让凤大侠给医治医治。”
小摩没好气的道:“等你想起来医治我们,坟头都长草了!”
小尔忙说:“我们伤的不重,自己便能处理,七少爷无须担心。”
小斯说:“自打跟着七少爷出来,我们身上好利索的时候不多,习惯了。”
“你们这是在抱怨?”
小斯认真的答:“即便是死路上都觉得自豪,怎会是抱怨!”
秦无病审视的看着小斯,小斯又解释道:
“七少爷跟我们讲过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唐僧带着四个徒弟一路历经千难万险,斩妖除魔最终取得真经,我们很是相似,跟着七少爷一路上也没少抓坏人,只不过唐僧是为了取经,七少爷是为了娶大长公主!悟空,八戒他们最后都有封赏,等我们跟着七少爷到了京城自然也少不了,这点伤痛不算什么。”
秦无病仍旧认真的看着小斯,突然问道:“那老家伙命人守着驿馆,小福如何带着宋府尹悄悄进来见我?”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三弟你那脑子里装着啥?这弯转的差点给我转傻了。”
凤鸣皱着眉:“这是个事儿!我去看看驿馆还有何处能进。”
……
小福想带着宋府尹悄悄进来怕是难!
秦老将军以保护为名,驿馆内外均有人看守,其实凤鸣倒是可以等天黑了带人直接从窗户进屋,只是,凤鸣见过宋富之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宋富太胖了!带不动!
秦无病也想得开,知道宋府尹便是顾清河说的那位好官,此时见不见的都不是事儿,喝了药之后,他便踏踏实实的睡了。
这一觉除了中间又被叫起来吃了点饭,喝了药,秦无病直接睡到转日太阳西下才算是睡醒了。
小福说:“七少爷算是睡了两天多,赶紧起来活动一下。”
秦无病也觉着身上僵直无力,被小福和小尔扶着起来,慢慢在房间里踱步。
小福汇报了一下这两日的工作,主要是去街上茶馆,酒楼,街边散布一些谣言,秦无病很满意。
溜达了一会儿,又用了些饭菜,秦无病觉得精神和力气都有了,看了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说道:“走,去拜访下秦老将军!”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戏耍(二更)
福尔摩斯四人愣了一下。
“叫上大哥与凤鸣,咱们一起去,再晚街上没人了。”秦无病催促道。
小斯提醒:“你可是病危的人!”
“当然!所以,你们要抬着我去,咱们要把诚意做足!”秦无病坏笑着说。
福尔摩斯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都绽开了笑颜,他们知道,七少爷要开始整治人了!
于是,西宁城内很快便传开了——听说驸马没有性命之忧了,被抬着去给秦老将军问安,结果还被挡在门外等了许久,谁知驸马的病情又急转直下,只得匆匆回到驿馆。
秦老将军是和百姓们差不多时间听到传言的,气得从床上直接蹦到地上,赶紧命人去大门口问,这一问,秦老将军又差点晕过去。
秦家在西宁城的东边,驿馆在西边,秦无病被人抬着也算是穿城而过,周围跟着的人可不少,他们走的急,光线又昏暗,自然引起热议,有些好事的便一直尾随着,福尔摩斯四人便负责在后面分散解说。
一行人到了秦府,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没人上前扣门通禀,只是站在门口,等着一些好事儿的人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突然,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回赶,街边的人清楚的听到有人在喊:“赶紧回去跟大夫说,让大夫准备好,驸马又不行了!”
秦府看门的人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这才开了个门缝向外瞧了瞧,看到有人对着府门指指点点,赶紧跑出去问了问。
看门人问完后没当回事,人到府前哪有不上前通报的,那是来人无礼与他何干?
可秦老将军不是这么想的,西宁城的百姓也不是这么想的,只看门人这般想又有何用?
……
秦无病被抬回驿馆,驿馆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整的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一路跟着回来的好事之人确实不少,府衙出动衙役才把这些人轰走,可越是不让他们看,他们越会使劲的猜……
秦无病则悠闲的躺在床上,吃着水果想着秦老将军被气得缺氧的样子,然后算着时间,觉着秦老将军该来了,他命凤鸣等在驿馆门口。
秦老将军驿馆的门都没进,便被挡回去了,气得他回到府中不仅说了些极不好听的话,更是一改之前想要妥善处理此事的态度,既然这位还不是驸马的驸马这般不给面子,那便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秦老将军连夜将几名副将和亲信叫到府中,当然包括姜威。
姜威是秦老将军没出五服的侄女婿,之前在贵宁卫任指挥佥事,贵宁卫隶属西南都指挥使司,是王庆之无权调用的卫所之一。
淅川出兵后,王庆之原本意在必得,首先他认为没人知道他与叛军勾连,至少这几日没人知道,等周围那些人明白过来的时候,西宁城恐怕已经失手了,其次他能调动的六个卫所,都听话的去了那三座城,而剩下的六个卫所,在王庆之看来,至少有三个甚至五个卫所都要被调去兰宁与羌戎大军作战,西宁城内守军多不了,况且西宁卫虽不归他管,但基层干部还是有不少是他的人。
若是再幸运些,朝廷命他指挥守城之战,那便再好不过了。
王庆之先得到的消息是朝廷命住在西宁的秦老将军领军抗敌,他冷哼了两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能干什么?就在王庆之刚哼完没多久,便有兵士冲进来,将他五花大绑的押到牢中,而押他的人之一便是姜威。
王庆之到了牢中都没回过味来,姜威得意的奚落道:“就你这个脑子,自己凭何坐到都指挥使的都不知道,还有胆子谋反!”
姜威自然很得意,只抓捕王庆之便是一件功劳,这是秦老将军特意留给他的。
……
被秦老将军叫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之前都是极力赞成保存实力,见死不救的,也同样是等着分功劳的,知道突然冒出个驸马来,本来便有些不满,如今知道秦老将军准备收拾这位,自然是全力赞同。
在秦老将军看来,朝廷下一步定是大军围攻淅川!
而淅川之前应是全军出动了,早就空了巢!谁领军去都是信手拈来的功劳,而秦老将军觉得,领军之人非他莫属!
西宁城是他守下来的,围攻西宁的叛军最终是他打败的,朝廷没有理由换做他人领军围攻淅川,这两天朝廷的旨意便应该到了,他们要好好谋划一下,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不仅将属于他们的胜利果实尽数拿到,还要将那位还不是驸马的驸马彻底变成不是驸马!
几人谋划了一夜才离开,秦老将军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这般折腾了几日,早已显出疲态,可他刚要躺下歇息,他安排在驿馆的人回来禀报:“驸马去了西宁府衙。”
“他不是要死了吗?!”秦老将军恼怒的从床上蹦到地上。
……
秦无病是坐着轿子到了府衙门口,然后稳稳当当走进府衙的,府尹宋富带着一身抖动的肥肉急急迎上前,一张胖脸全是汗。
“宋大人无需多礼,快,先进去,太热了!”秦无病带着一丝自来熟的热情,扶着宋富的胳膊朝里走,速度缓慢。
宋富从小福的口中得知顾清河在这位驸马面前说了些他的好话,自是感动的不行,今日见秦无病如此举动,显然是没把他当外人,更是生出亲近之意,完全忘了之前说驸马伤重的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羞辱(三更)
从地理位置上看,罗城离西宁可不近,朝廷将这么一个破地方划在西宁管辖之内,便有帮衬的意思在,但历届西宁府尹只当罗城是个没入族谱的私生子,生怕它来争家产,避之不及!
顾清河曾说过,他在罗城最困难的时候,找宋富借过农具和粮食,分发给百姓,鼓励他们开荒耕种,更是跟宋富申请减免了罗城百姓三年税赋,也就是说,即便顾清河知道如何治理贫困县,让贫困县脱贫,但,若是上封不配合,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富当初的配合定不是顺水推舟,秦无病虽没有当过官,多少也知道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一句‘西宁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便能推掉顾清河的请求,但宋富没有!
只这一点,秦无病在还没见到宋富之前便已经心生好感,在见了这个胖墩墩之后,直接便划定为自己人!
……
宋富将秦无病一行人带到后堂厅中,让秦无病坐在上首,命下人又是上茶又是上瓜果点心,情绪稳定了才想起秦无病的伤势,关心的问起了伤情。
秦无病呵呵一笑道:“都是小伤,无碍!先说正事,西宁守军到底有多少?我听说连府衙内的衙役都用上了?”
宋富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才严肃的道:“具体多少人秦老将军怎会跟我说实话,我只知道每日提供的粮食足够五六万人吃。”
秦无病挑了挑眉:“按理说,朝廷应该知道守军人数……”
宋富笑了笑,摆了摆手道:
“朝廷能知道有几个卫所将士在守西宁,具体人数还真不好说,西宁外的卫所都属实土卫所,屯田练兵,自给自足,登记在册的兵士是一个数,没在册的又是一个数,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但报到朝廷那里都是刚刚好。”
秦无病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问:“如今城中粮食可还够?”
“曾未雨绸缪,偷偷的攒下一些粮食,我原本以为无论如何也要再撑几日,多亏驸马带兵解围……”
“诶,可不敢这么说,这要是让秦老将军听到,怕是又要犯病晕厥过去了。”
秦无病话音未落,下人在门口通报:“秦老将军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秦无病笑呵呵的嘟囔了一句。
宋富却皱了皱眉,完全没有见到秦无病时的热情,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挪动着肥胖的身子慢悠悠的朝门口走去。
秦老将军没等宋富迎出去,自己便冲了进来,仿若没看到宋富,双目如刀直接看向坐在上首正端着茶碗喝茶的秦无病。
“秦捕快倒是悠闲!看不出半分大病初愈的样子!”秦老将军阴沉着脸,走近秦无病方才站定。
秦无病站都没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秦老将军,温和的问:“都这个岁数了,还穿一身铠甲,你是生怕别人忘了你曾征战沙场?”
秦老将军怒目圆睁刚要再显一些气势,秦无病又和蔼的道:“我们刚刚正在说你,我说要是有人敢说这次是我带兵解了西宁之危,你怕是又要气晕过去了!”
秦老将军果然气得够呛,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了。
“别气!万一气死了,你手下那些等着分功劳的可怎们办?我跟你实话实说,你要是死了,我不让他们进大牢都对不起战场上战死的那些兄弟!”
“你不过就是个捕快……”
“没错!你给皇上上折子告我呀!就说我一个捕快竟敢领兵来解西宁之危,敢跟叛军决一死战,敢跟你不分尊卑,不论大小,你看看皇上会如何处置我。”秦无病笑得痞气十足。
秦老将军来之前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西宁城府尹跟他可不是一条心,若是再加上一个小捕快,这二人指不定会商议出什么来,所以秦老将军没来得及将那些刚走的亲信叫回来,商量妥当再过来,他以为只凭他如今的地位加上一身铠甲和凶狠的眼神,就这气势便能将小捕快吓倒,让他老实听话,这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哪里能想到,小捕快不仅不怕,反而笑得如此猖狂,秦老将军怒不可遏,脑中闪出一个因果关系,小捕快敢这般猖狂不过是因为身后有大长公主!
“定是你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蒙蔽了大长公主……”秦老将军脱口而出。
“放肆!”凤鸣原本站在秦无病身后,这时上前一步呵斥道:“大长公主也是你可妄议的?!”
秦老将军气得呼呼直喘,他想回敬凤鸣几句,可他不敢,大长公主从出生到现在的成长全过程,他都有耳闻,更是了解那位公主在历届皇帝心中的位置,他与大长公主斗,不仅毫无胜算可言,且有赔上家族的可能。
所以他只能专心整治这个小捕快。
秦老将军重新将目光狠狠的放在秦无病身上,他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问:“你昨日不是又伤重了吗?西宁城的百姓都知道,怎的……”
“你这话说的对,西宁城的百姓都知道我被抬着去了你府上,结果你不见我……”
“那是你没让人通报!”
“就知道你会赖账,无所谓,我不跟你一个快入土的计较!所以回到驿馆,大夫一看,我竟痊愈了!”
“你!一派胡言!你可敢说出之前哪里有伤?如何危及性命?又是如何说好便好的?”秦老将军咄咄逼人,已经走到秦无病跟前。
秦无病用手擦了擦脸,很无奈的说:“秦老将军口气太重了,牙齿也松动了,说话可不能老激动了,唾沫星子砸人脸上,味儿太重了!”
秦无病说完捂住口鼻,又道:
“你问的这几个问题都极容易回答,我同样问你几个问题,你可敢说出西宁守军的准确人数?为何一开始不敢出兵?又为何后来敢出兵?你原打算何时出兵?别着急,这些问题你不用回答我,等着回答皇上便可。”
秦老将军有一股冲动想要一口浓痰吐在秦无病脸上,却被秦无病一句‘等着回答皇上便可’给止住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逼急(一更)
秦无病猛地起身,差点将秦老将军撞到,只见秦老将军一个踉跄,被身边的亲兵扶住,才没有倒地。
“我不仅将这些问题写在了信中,还替你做了解答,我觉着你会这么答:西宁守军不足四万人,且有衙役等充数,叛军说是出兵五万,实则十万有余,你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打开城门后导致西宁失手,只能痛心疾首的看着城外的混战,直到忍无可忍才打开城门让守军出城相助,而这个过程,你命副将们身先士卒,将士们上下一心,勇往直前,不仅救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还一举将叛军尽数消灭。”
秦无病背着手,脸上还带着嘲讽的微笑看着秦老将军,秦老将军哪曾想过这位小捕快如此能言善道,脑子根本跟不上,正在琢磨着如何反击,秦无病又开口了。
“你不会说出守城的兵士有多少人,可我在给皇上的信中,详细说明了我有多少人,来,我跟你算一下,襄王爷给我凑够了五千骑兵,这里面只有一千多人是新兵,其他人不是囚犯便是各位官员家中的长随,护院,我带着这样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到了平卢,仅凭一张嘴便打开了城门!”
秦无病得意的看着秦老将军问:
“你猜为何我能不动一兵一卒便能打开平卢城门?因为被调入城的两个卫所的指挥使不肯反!这两位指挥使各领兵一万入城,你猜一个卫所为何会有一万人?”
秦老将军这才明白秦无病在跟他算什么,竟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平卢之所以这般容易打开城门,不是我的功劳,是薛白二位将军的坚持为我争取了机会!拿下平卢之后,我可以踏踏实实的等在平卢,等着秦老将军将叛军击退的好消息,等着西宁城安然无恙守住了的好消息!但是我没有,为何?因为我身上背负着皇上,襄王爷,大长公主的信任!”
秦无病突然正色,挺直腰身,浩然正气的又道:
“所有在战场上拼命的将士,都是有家的!即便是个孤儿,也不应视他们的性命如蝼蚁!更何况是为了自身那点功劳,为了那些封赏,为了狗屁的子孙后代!”
秦无病突然扬声,反倒是将秦老将军吓了一跳。
“我带着一万三千骑兵来到西宁城外,范阳叛军两万余人已经先到了,老将军可会数数?我半夜偷袭加劝降,范阳叛军差不多整体归降,你算算我手里当时多少兵?”
秦老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意识到这般算下去,他那些谎话便真的立不住了,折子已经上了,皇上信谁?
“我将一万三千骑兵,两万步兵分成两队,在南北两处拦截叛军,从天黑打到天光大亮,从离东门近,打到南门前,叛军是否全军出动了?他若不是全军出动,怎会让我们打的连连败退却仍能坚韧不催?”
秦老将军被问的不知如何作答,可秦无病还没完!
“若是全军出动,分两队想包抄我们,他们一共能有多少人?少了,我们早就赢了,你也早就出城了,多了,我们早就败了,你也不用出城了,可事实是,我们最后在艰难的与叛军僵持,你站在城楼上悠闲的观赏!此时叛军的人数已被我们消灭了一半,可你还在等,等我们用血肉之躯尽量多的消灭叛军,等到我们全军覆没你再出手,除了战局已定之外,功劳,全是你的!且你手下的兵力保住了,你还想要下一份大功劳!”
“只有活人能开口说话,我们都死了,谁会替我们开口?可惜,你碰到了我!你不敢让我死,尤其是知道已经给大长公主传出了消息,你怎敢让我死!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是我救了如今活下来的将士们!若是没有我,战场上那些将士的性命在你的眼中,怕都是你封侯的垫脚石!”
“以上内容便是我写在信中的内容,皇上一份,襄王爷一份,大长公主一份,这两天觉睡得多,也是给老将军写折子的时间,你不自露马脚,我如何指出破绽?”秦无病像是起立汇报完工作,重新坐到椅子上,等着会议的下一个步骤。
秦老将军有那么一刻脑子是空的,昨晚上一宿的商议,被这个小捕快几句话击得粉碎,他脑中只剩下一个问话:“皇上会信吗?”
秦无病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吐出去几片茶叶,很不厚道的问:
“你是站在这里继续让我羞辱,还是回去找自己的亲信关上门好好研究一下下一步如何对付我?哦,对了,我听到传言说我领兵六万?秦老将军真是敢说,我还听说叛军十万余人,真真是不要脸!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不算众衙役,西宁守军才三万多人?你敢说,我怕皇上不敢信!指挥将领居然连敌我兵力都不清楚……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以为凭你一家之词……”
“对啊!就是凭我一人之词,我说的话,样样可拿出证据,你说的能不能拿出证据我便不知了,比如,叛军总共出兵多少?不是你说或者我说的算的,叛军有口供留下,等朝廷派人去收拾淅川,便更加明了了,这事儿你做不得假!哦,若是你想着朝廷会派你去收拾淅川,那便有这个可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惜了!”
秦老将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突然上前一步大声喝道:“朝廷大军主力都在边关,此时除了秦某,朝廷还能派谁?你一个黄口小儿,在此信口雌黄……”
“快拉倒吧!收拾淅川如同去游历山水,用不着非得麻烦老将军,你也不看看这都几天了,老将军可收到朝廷的旨意?西宁已经安然无恙,还留着淅川那几个人过年?人老了,脑子先没了!赶紧回家去闭门想辙去吧!”
秦无病厌弃的摆了摆手。
秦老将军突然抽出腰中利剑,指向秦无病,怒吼道:“我今日便是杀了你又如何?!你不过是个小捕快,我有的是罪名按在你头上。”
秦无病与秦老将军实在是挨得太近,秦老将军拔剑的那一瞬间凤鸣便将秦无病拉到身后,秦老将军的剑实际上是指在凤鸣咽喉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姜威暴毙案(一)二更
凤鸣倒是淡然,林淮可怒了,他也拔出剑,指向秦老将军吼道:“你个老东西!战场上你没本事,现在你来劲了!你动他一下试试,老子是武定侯家的,杀了你自会找皇上领罚!”
秦老将军的两名亲兵自然也拔出了剑,一下子厅中气氛很是胶着,秦无病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连连摇头,还没等他开口,宋富冷哼一声,先开口了:
“秦老将军这是当我这个府尹是个摆设?还是说秦老将军杀了驸马,下一个便会取走宋某的性命?不然,秦老将军该如何自圆其说?”
秦老将军听罢顿时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他忘了这个府尹,忘得很彻底,从领军守城开始便没把这位胖墩墩的府尹放在眼中,这也是因为常年居住在西宁,宋府尹对他很是尊敬,总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秦老将军怎会将这样的人放在心里。
“秦老将军这是跋扈惯了吧?”秦无病站在凤鸣身后开始浇油:“平日在西宁无人敢惹,便将自己当做山大王,想如何便得如何,稍不如意便要刀剑伺候,所以才会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的看着众将士命丧城下,也不会生出半丝愧疚!既如此,秦老将军便一剑结果了我吧,不然,我誓要为那些枉送性命的将士讨回一个公道!”
秦老将军握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们昨夜商讨出的办法还没来得及用呢,就反被小捕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秦老将军想强忍住这份惶恐和焦急,但身体很诚实。
秦无病看了看秦老将军的手,真诚的问道:“你今日若是杀了我,自是会有大长公主和襄王爷为我报仇,可,若是我今日将你气死,不知道谁能出面帮你讨个公道?”
秦老将军听罢,果断的两眼一黑倒在亲兵的怀中。
……
秦老将军被抬回府了,这也是眼下唯一解决那场尴尬的方法。
宋富没有命衙役跟随,他今日也算是跟这位老将军撕破了脸。
秦无病重新坐到上首,喝了口新端上来的茶,看了眼一脸严肃的宋富道:
“秦老将军一生戎马生涯,若不是曾亲眼见过一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这把岁数实在没必要这般行事。”
“驸马何意?只因见过,便可随意效仿?我们这些文官见过的肮脏事岂不是更多,都这般有样学样,百姓如何生存?天下如何安稳?”
秦无病立刻起身抱拳道:“无病思虑不周,宋大人莫怪。”
宋富吓一跳忙也起身连连摆手,还没等他开口,只听下人在门口垂首道:“大人,有要事!”
宋富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秦无病,秦无病忙道:“快去忙!”
宋富出去了,凤鸣问:“咱们还留在这儿等什么?”
“我还要再问问军务,如今几万大军驻守西宁城外,人吃马喂的,那位老将军未必会操心,还不都是宋大人忙乎,咱们帮不上什么,总要说些暖心的话。”
“你刚才那句话说的,像是在替那老家伙说话!”林淮不高兴的说。
“我不过是试试宋大人,我替谁说话也不会替他说话!”
“你觉得朝廷真的不会派他领军去淅川?”凤鸣问。
秦无病沉思片刻道:
“按理说守住西宁,又将叛军收拾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应该马上出兵淅川,一鼓作气将那些李家的败类拿下,然后再赶去边关参战才对?可至少到现在没有消息传来,我刚才也是这么一说,皇上和王爷那自然会考虑周全,我不过是气气那老头,反正气死了也不用我偿命。”
林淮忙凑过来问:“你说会不会让你领兵去淅川?”
“你快歇会儿吧!差不多就行了,要啥自行车呀!”
“啥车?”
秦无病朝门口努努嘴,林淮转头一看宋富一脸严肃的回来了。
“宋大人若是忙,我便先回去,等你得空咱们再谈。”秦无病知趣的站起身说。
“秦老将军的副将姜威突然在家中暴毙!”宋富未做任何铺垫,上来便是这一句。
“姜威?副将?暴毙?”秦无病听到了重点。
宋富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道:
“我也不瞒着驸马,之前我虽不知西宁到底有多少守军,但对秦老将军要府衙的衙役充作兵士的举动,还是有些介怀的,在我看来守军人数不少,实在是不差那百十来人,等我知道驸马带兵在城外与叛军作战,心下也便清楚一二了。”
宋富又用帕子擦了擦汗才接着说道:
“驸马命人找我之后,我心里便更清楚了,这几日我都派人盯着,想看看他们还会有何举动,想着到时也好有个应对。昨晚驸马被抬着去了趟秦府,而后秦老将军又去了趟驿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亥时正,秦老将军回到府中命人将他的那几名副将亲信叫到府中,这一聊便是一宿,到今日早晨卯是末才散,这个姜威离开秦府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几个时辰?怎会突然暴毙?”
秦无病听明白了,这个叫姜威的怕不是正常死亡!
“他家人来报案了?”
宋富摇头道:
“正是因为家人没报案,府上直接一片素白,衙役寻他府上的下人打听,那下人说姜威突发急症,不治而亡!这事儿有点蹊跷,我担心他们昨夜商量出个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来,姜威是不是被灭口了?我刚刚问了早晨跟着姜威的衙役,说姜威虽是一夜未眠,但精神尚佳,且还有些志得意满的劲头。”
秦无病皱眉道:“但家人却未报案!”
厅中众人一下安静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姜威暴毙案(二)三更
秦无病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一个又一个能开棺见尸的理由,均被自己否掉了。
凤鸣突然开口问道:“等后半夜,我带人去将尸体盗出来如何?”
“然后呢?”秦无病问:“等我验过尸体,知道死因,你再将尸体还回去?”
“知道了死因你不是就能查到凶手了吗?”凤鸣问。
“我是有些本事,但也需了解诸多情况,尤其需要仔细查看他被害之地,仔细询问他身边的人,只看尸体我便能知道凶手,我怎么那么神?”
宋富一脸惊讶的问:“驸马擅长断案?”
秦无病摆了摆手,谦虚的道:“谈不上擅长,只是善于推断。”
“这时候谦虚啥呀?”林淮嚷嚷道:“这世上若是连你都查不到凶手,那便不是人做的案子!”
宋富又惊讶了几分,忙说:“若是能说动他的家人报案……”
“很难!”秦无病皱眉道:
“姜威若真的是突发急症而亡,不报案再正常不过,但若不是,能在家中要了他的命,家人又没有在一开始报案,动手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家中的人,又怎会让家人报案,别忘了姜威可是一员武将,谁能轻易将他致死?”
“跟家人无需防备!”宋富道。
“走,去姜家看看!”秦无病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
姜家在西宁城的胡家巷子里,大门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楼,大门口的灯笼也换成白绢制的素灯,整个大门差不多全都被白布遮住,远远望去,姜家门口一片素白。
姜威的嫡长子姜从文听了下人的禀报,一身重孝迎到大门口,宋富连说节哀,秦无病却仔细观察这位十七八岁的孝子,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一些端倪。
姜从文表情哀泣,始终垂着头,引着宋富,秦无病一行人先到灵堂上香致哀,随后又带着众人到了灵堂旁的一间厢房内坐下,下人上前奉茶,表情严肃,却谈不上哀伤。
宋富以为秦无病会问上几个问题,可秦无病却没有开口,只是一直看着门外。
宋富轻咳了一声,道:“早晨府衙的衙役还有人曾见过姜将军,怎的突然便没了?”
秦无病眼神犀利的投到姜从文脸上,姜从文先是愣了一下才道:“家母说家父昨晚与叔爷商讨公事,早晨才回家,回来便说累了想歇息,躺下之后又说心口疼,等家母找来大夫,家父已经,已经去了!”
姜从文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旧疾?”秦无病问。
“啊?”姜从文终于抬头了。
“我是问,你父亲之前可是有经常心口疼?”
“哦,应,应是有过。”姜从文明显有些慌张。
“既然有过,那家中应该备有救急的药丸,尤其是像姜将军这种征战沙场的武将,少不得劳累,不备着药如何能行?”
姜从文正不知如何作答,一位老仆突然进门,朝宋富和秦无病行了礼,恭敬的道:“秦老将军来了,还请两位大人稍作,我家少爷……”
“快去,快去!秦老将军也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你家老爷去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老仆愣住了,姜从文赶紧起身行礼后,将老仆拽了出去。
“姜威跟秦老将军是亲戚?”秦无病问宋富。
“对,姜威的正房夫人是秦老将军的表侄女。”宋富答。
“难怪他这么快便来了,也不装晕了,这么看姜威又是他的副将又是他的亲信,左膀右臂没了,秦老将军这么大岁数如何受的了!”秦无病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宋富冷哼一声道:
“这些年仗着秦老将军,他们这一家子可没少作威作福,姜威不常在家中,家中嫡出庶出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他的那位夫人又是个护短的,正经没少给我添麻烦。”
“哦?这种家世也敢玩仗势欺人?”
林淮忙道:“这是在西宁,又不是在京城,若是在京城内,他这样的给我提鞋我都不要。”
小福尴尬的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姜府的下人,对秦无病附耳道:“这毕竟在人家家,人家家的下人还在呢。”
“实话实说怕什么?他们敢做便不要怕人说。”秦无病无所谓的道。
宋富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他们家的几位公子倒不是随意欺负人,只是……谁家要是有姿色好点的女儿被他们看上了,便是个麻烦。”
“哦?是个好色的。”
“姜威庶出的长子比刚才那位嫡出的年长两岁,这兄弟俩谁也别说谁,那位庶出的长子去年成亲,如今妾室已有四人,刚刚那位嫡出的还没成亲,但妾室也有三人。”
“这,谁还敢嫁?”秦无病不解的问。
“他们不怕,门当户对的不愿意嫁,有的是人家愿意嫁,那位夫人曾亲口跟我说过,‘我们家靠的不是联姻,靠的是军功!’”
“姜威的儿子们都从军了?”
“那倒没有,好像是庶长子想从军来着,但胆子太小,嫡子听说想从文,只是童试都没过。”
秦无病和宋富正聊着,那位老仆又来了。
“秦老将军让两位大人过去叙话。”老仆恭敬的说。
“他是快死了动不了了?想要见我便过来,我没工夫!”秦无病不耐烦的道。
老仆又不会了,在西宁城中,连府尹都要给秦老将军面子,这位哪来的胆子?
见老仆发愣,秦无病补充道:“你便照我说的原话说给那个老家伙听便可。”
照原话说?老仆不想活了?
秦无病见老仆还没动,十分善解人意的对凤鸣道:“你陪他走一遭,将我的原话带到,顺便说一句,姜威死的蹊跷,真说查明死因,别说功劳,他们怕是都要跟着受牵连。”
凤鸣径直走到门口,朝老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秦无病还没来得及多喝一口茶,秦老将军便怒气冲冲的来了,那位老仆也跟着,他想看看刚才口出狂言的年轻人是如何求饶的。
老仆满心期待,甚至忘了应该垂手而立的规矩,就这么抬头看向秦无病。
第二百一十八章 姜威暴毙案(三)一更
秦无病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没等秦老将军开口,先问道:“我睡了差不多三天,还觉着累,可见秦老将军有多闲!”
“你莫忘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是驸马!”秦老将军怒道。
“是,我琢磨着你也活不到我与大长公主成亲的时候,替你惋惜!”
秦老将军一口老血卡在咽喉处,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不是我说你,”秦无病像是想帮秦老将军解决这个问题:“你说你一天没事便来我这儿找骂,骂来骂去的,你身子骨经得住吗?别没等到朝廷的旨意,你先跟着你侄女婿去了,我还得烧纸告诉你。”
老仆傻了,他张着嘴惊愕的看着秦无病,在他眼中,秦老将军便是天一样的存在,真有人敢捅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秦老将军还是很坚毅的,他没有被秦无病彻底激怒,击垮,而是奇迹般的绕到了正题上。
“你自觉与大长公主不般配,想多立功,多表现,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秦无病腾的站起身,指着秦老将军骂道:“倒退五百年,我必定跟祖宗说让你们这支绝育,绝不能生出你这么一个败类来,丢秦家人的脸!”
秦老将军哪曾受过这种羞辱,登时老脸通红,怒吼道:“秦家子孙当以我为荣!”
“荣你二姑奶奶个腿!人家大将军是杀敌无数,建功立业,你是杀人无数,敌我不分!自己感觉自己挺不错的是吧?就不想想别人都是傻子?背后如何议论你?议论你的话就传不到上面去?”
“传上去又如何?不过是些酸言妒语!我立过的功你想都想不到!”
“那是自然,杀百姓充做敌人头颅,对自己人见死不救,急眼了自己人都可杀,最终不过都是一个目的,邀功!”
“你!”
“这话是我说的,即便到了皇上面前我也敢这般说,你知道我在找证据对吗?你还想杀谁?我刚要找姜威问些事情,他便突然暴毙了,我若是再让你知道我会找谁,不是害人家吗?”
秦无病这句话说完,屋内的人算是都反应过来了,连秦老将军在瞪眼愣了一会儿神后,也反应过来了,他不可置信的问:“你觉得是我命人杀了姜威?”
“这是我的猜测,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查,没关系,即便是猜测我也会讲给大长公主和皇上听,猜测嘛,对吧,不犯律法,至于皇上信不信……”
“你若是查完之后不是我主使的,你当如何?”秦老将军已经怒极了,浑身散发着凶狠的戾气,眼神若是能杀人,秦无病早就死了几个来回了。
“你这话问的可不像人话,查明不是你,我岂不是白白帮你洗白白了?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再说,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查,姜威的家里人就让查了?这里姓姜不姓秦!”
“来人!”秦老将军怒吼一声。
他身后的老仆浑身一激灵,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老头要上当!’
“让他查!查明姜威的死因!谁都不许阻拦!”
“你这演的算哪一出呢?又不是你死了!你嚷嚷这么大声,最后姜家不让查,你这张老脸可该往哪放?到时可别跟我说你让我查便已是证明了清白,听清楚了,查明白才能证明,光在这动嘴,没用!”
秦老将军已经被秦无病气疯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伸手拉着秦无病便走。
凤鸣本已出手,生是被秦无病拦住了,秦无病被秦老将军拽着,仍不忘喊道:“宋府尹,今有秦老将军对副将姜威死因存疑,想查明此案,你可接案?”
“接案!”宋富高喊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看着被秦老将军死死拖着往前走的秦无病,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驸马为了查明真相付出良多啊!
秦老将军拉着秦无病直接到了灵堂,姜家一众下人,连带着姜威披麻戴孝的儿子们一通阻拦,也没能拦住已经发疯的秦老将军。
根本没用其他人,秦老将军的亲兵便把棺材推开了,秦老将军拉着秦无病上前,二人探头一望,秦老将军顿时愣住了,秦无病的脸上却挂着姨母笑。
姜威从死到躺进棺材,时间应该很短,即便换去血衣,换上了寿衣,刀口处还是会有血渗出染红了寿衣。
“秦老将军莫不是觉得姜威寿衣胸口这一抹红,是他的儿子们为了孝顺特意整出来的吧?我猜,姜威胸口处,可能,或许,说不准……有刀口。”
秦老将军觉得浑身一下卸了力气,突然便站不稳了,身子晃了一下,亲兵赶忙上前扶住。
秦无病关心的道:“这种时候你要是一命呜呼了,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
秦老将军倒在亲卫的怀中,闭着眼倒了一会儿气儿,突然开口道:“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秦无病背着手,眼睛却盯着灵堂外惊恐的姜家人看。
“知道姜威死于非命!”
“我不是早就说了我的推断,我刚要找姜威想问问你见死不救的证据,他便在家暴毙了。”
“不是我!”秦老将军猛地站直身子吼道。
“是不是你总要查明才知道,至少姜威的家人知道些什么,你可以让他们出来为你作证。”秦无病热情的帮秦老将军出主意。
“把周氏叫来!”秦老将军低吼了一声。
周氏便是秦老将军的表侄女,姜威的正房夫人。
不管姜威是谁杀的,身上可是换了寿衣装殓入的棺,既是如此,周氏不可能不知道姜威的死因,让秦老将军开口叫人来,说出实话的可能性便能大写。
秦无病一脸‘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的表情看着秦老将军,可他心里却是知道这件事与秦老将军无关。
一是根据秦老将军刚才的态度判断,二是根据秦老将军与姜威的上下级关系判断,秦老将军真的想在这种时候杀了姜威,方法有很多,就算秦老将军还不知道秦无病擅长断案,他也不会冒险命人在家中一刀杀死姜威,这里可是姜威的家!秦无病正到处找秦老将军的麻烦,秦老将军能这么仗义的自己递过去?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姜威暴毙案(四)二更
之前灵堂上还有几个外人在,在秦无病的一通操作之后,不要说灵堂内,便是整个姜家,除了秦无病这些人,也不再有外人。
秦无病倒是无所谓,他知道人言可畏,哪怕只有一个人出去了,整个西宁城的百姓也能在短时间内知道姜府出了命案,更何况姜府还配合的关闭了大门,暂时谢绝亲朋悼念。
宋富本想命人去找仵作,被林淮拦住了:“哪的仵作也不及我三弟,你便老实的看着便成了。”
宋富不解:“驸马……还善仵作之能?”
林淮骄傲的扬着头道:“这么说吧,别管咋死的,死了多久了,整个的还是分成块儿的,在我三弟眼中都不是事!”
宋富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一脸淡然等着周氏过来问话的秦无病,心里想着回头给顾清河去信问问,这位驸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秦无病面色如常的站在棺材边,只这一点,便让不少姜家人对他刮目相看,尤其是那位老仆,之前他已是被秦无病对秦老将军的态度惊着了,如今再看,这位年轻人不止胆识过人,且聪慧也过人,老仆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万分紧张,不知道姜家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秦无病自然不知道自己潇洒的站在棺材边上会让别人产生胆识过人的念头,他只是单纯的没有地方待,又怕别人跑来毁尸灭迹,干脆在没有尸检之前,守在这里。
按照秦无病的习惯,他现在应该在做尸检,然后查勘发现尸体的地方,最后才是问话,可今日的情况不同,他需要借用秦老将军犯糊涂时的这点余威震慑姜家的人,才能听到实话,总不能自己这边验尸,让周氏一边看着一边等着吧。
……
周氏来的并不快,秦老将军连连派人去催,才终于出现在灵堂。
秦无病能想到周氏此时的心境,若是能找到借口或者理由,她也无需这般瞒着,可她毕竟是内院的妇人,遇到这种事想要周全怕是难,定是犹豫慌张,不知所措耽误了时间。
“姜威是谁杀的?”秦老将军一见周氏,上来直奔主题。
周氏是位年过四旬的妇人,或许是因为平日里保养得宜,眉目间倒不显年纪,只今日突遇横祸,眼睛已是哭的红肿,整个人显得虚弱无力,人还没站定便被秦老将军喝问了这么一句,周氏险些坐到地上。
“问你话呢!你最好如实说出实情!他今早从我府中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是谁在他胸口捅了一刀?说!”
秦无病看着秦老将军毫无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之意,蛮横的一心只想洗脱自己的罪名,秦无病有些看不过眼了,劝解道:“你是想逼她认下?”
秦老将军不知道有多想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是眼前这个小捕快,身上还不止胸口那一刀,他想千刀万刀的捅在小捕快身上!
“再说了,你好说歹说的也算是人家的长辈,就不知道先宽慰几句?上来直接便问,知道的是你急于洗清罪名,不知道还以为你知道你表侄女是凶手,我通常只会对凶手凶一凶……”
“不是我!”周氏喊了一句后便开始哀嚎,什么命苦,心累,不想活,一句接一句,就差坐在地上拍大腿了。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
秦老将军可是急了:“闭嘴!不是你是谁?”
周氏用帕子捂着脸转成闷闷的啜泣,可就是不开口。
秦无病看着周氏,心里暗叹:这要是我问话,急死也问不出来!
好在有秦老将军,只见秦老将军上前直接抢过帕子扔在地上,指着周氏怒道:“今日你若不说出实情,我便让你爹将你从族谱中除名!姜家的人和事,将来再莫找我,你便守着这个宅子等着你儿子饿死在家中!”
这一招果真有用,周氏哽咽道:“表叔不可啊!我,我,这家丑若是传扬出去,将来我们可怎么活?!”
“其他人等退后!”秦老将军倒是果断的很。
很快灵堂中只剩周氏和随身丫鬟,秦老将军和他的亲兵,再有秦无病几人。
周氏看向秦无病,秦无病温和的笑了笑道:
“这事主要是说给我听的,你表叔对你的家事不感兴趣,这些人是我的人,我知道了,他们便知道了,让他们离开没有意义。”
周氏还是犹豫。
秦无病抢在秦老将军再次发怒之前又道:
“劝你一句,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不可能!眼下因为你表叔的关系,你还可以站在这儿说,若是你迟迟不说,我们会带你换个地方,你的丫鬟,府中下人都会被带走,你不说,总有说的,到那时,相信我,知道你家丑的人绝不止西宁的百姓!”
周氏惊恐的看着秦无病,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不说……怕是会连累别人啊!”秦无病语重心长的补充了一句,眼神却落在了秦老将军身上。
“说!”秦老将军吼道。
“是,是秀兰杀的!她是,是老大的妾室。”周氏哆哆嗦嗦的说了,秦老将军舒出一口气,随后转身怒视秦无病,刚要开口质问,被秦无病摆手制止:“你都听明白什么了?”
秦老将军冷哼了一声道:“老大便是姜威的庶长子姜从戎,姜威是被他的妾室所杀,这……”
“你看见了?”秦无病问秦老将军。
秦老将军指了指周氏,秦无病不耐烦的道:“你问问她可是亲眼得见!”
周氏又开始哭嚎,什么秀兰一直不检点,家中男人都被她勾引过……
秦无病厉声问道:“我问你可是亲眼见到秀兰杀了姜威?”
周氏收了哭声,摇了摇头,但眼神中充满疑问,好像是在问:不是她,还能是谁?
“现在我问你答,多一句废话便将你带去衙门!你闭嘴!”秦无病呵斥住想要开口的秦老将军: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吗?不得查明验证之后才能定案?你活出一把胡子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想洗白也得拿出真凭实据!就这般上报,你信不信不用我添油加醋,你的嫌疑更大!差辈了知道吗?乱伦了知道吗?这等案子不问明,我哪根筋不对如此包庇你?”
第二百二十章 姜威暴毙案(五)一更
秦老将军被秦无病训斥的脸色忽红忽白,竟是忘了出声辩驳。
秦无病也没给他机会,他声色俱厉的问周氏:“姜威死在何处?”
“在,在书房。”
“外院书房还是内院书房?”
“内院书房。”
“谁发现的尸体?”
“下人送饭食,喊了几声没人应,以为他睡着了,便来回禀了我,我想着多少吃一些再睡才好,便亲自去了书房……”
“是你第一个发现姜威死了?”
周氏又要哭。
“回答问题!”
“是,可,他之前去过老大的院子,我问了……”
“姜威从老大的院子再到书房,这段时间谁陪在身边?”
“他,他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怎会带人!”
“姜威回到自己书房这段路上,便没人看到过吗?”
“我,我没问。”
秦无病深吸一口气,又问:“你见到姜威的时候,胸口可有刀?”
周氏开始浑身颤栗,因手中没有帕子,她只得用双手捂住脸哭诉道:“没有刀,全是血,全是血啊!”
秦无病看向秦老将军,严肃的道:
“我真不想替你洗清嫌疑,但是,我现在还是捕快,遇到案子查明真相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听好了,不是为了你!”
秦老将军觉得哪不对,可又一时想不出哪不对,只是听了秦无病的话心里忍不住窃喜。
“首先我要验尸,麻烦宋府尹命人将尸体抬出,其次我要查勘内书房,同样麻烦宋府尹将内书房封住,不许任何人出入,再将姜府一干下人聚集,我最后要挨个问话,在没有查明案子之前,谁也不许出入姜府!宋府尹若是人手不够,我的人你随便用!”
秦老将军难得的没有出言制止,他甚至怕秦无病会突然反悔,没有比秦无病更合适的人来证明他的清白了。
只是他没有想明白,这份嫌疑也是秦无病给的。
周氏见秦老将军没吭声,刚要开口阻拦,被秦老将军一个狠厉的眼神制止住了,错失了阻拦的最佳时机,眼见尸体被抬了出来,她只好命丫鬟搀扶她去了厢房。
……
秦无病拿出大长公主送给他的那个布囊,取出蛇皮手套,开始查验尸体。
秦无病首先确认了死亡时间,死者应是死亡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辰时正左右遇害,秦无病想了想死者回府的时间是卯是末,到他遇害,最快只有半个时辰,秦无病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灵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成这个样子,是准备充分还是府中下人能力强?
秦无病将问题放在心底,开始查验伤口,一刀致命的伤口正中心脏,一捅一拔必定有血溅出,秦无病仔细看了看刀口,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手,这才站起身道:“走,去内书房看看!”
老仆在前面带路,秦无病边走边没好气的问秦老将军:“你跟着干什么?想销毁证据?一边歇着去!”
“我怕……”
“你既然怕,我不查了便是!”秦无病站住了脚。
秦老将军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厢房,却留了一名亲兵跟着。
秦无病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那张老脸,派人跟着便跟着,他查案子可不怕别人有异议。
守着内书房的人是凤鸣手下的,宋富带进姜府的衙役拢共没两人,还有一个回去喊人了,要做到姜府里的人不出不入,人少了可做不到。
秦无病站在内书房门口左右看了看,突然对老仆说:“先带我从这里到你们大少爷的院子!”
老仆只好前面带路。
姜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秦无病之所以有这个感觉,是因为跟秦家老宅比,姜府真不大,可跟普通人家比,那可就大了。
秦无病先到了姜从戎的院子,七拐八拐的他感觉用了五六分钟,秦无病又从姜从戎的院子走到大门口,这倒是不算远,秦无病自己算着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死者可不会像他这样走到院子里便停住,中间见到谁说句话都要耽误些时间,可留给姜威的时间并不多。
“那个叫秀兰的……可还活着?”秦无病问老仆。
老仆支吾半天才说:“被夫人乱棍打死了。”
秦无病冷哼了一声道:“再去内书房!”
……
内书房自然早已被人清扫干净,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平日谁会伺候在内书房?”
老仆忙道:“有两名小厮伺候在此,但今早老爷回来的时候,两名小厮都去厨房取饭菜了……”
“你倒是个聪明的。”秦无病斜眼看了看老仆:“竟知道我要问什么!”
“做奴才的,自然时常揣摩主子话里的意思,习惯了。”老仆讨好的答。
“姜威便是死在那张塌上?”秦无病指了指书房内里的一张塌问。
老仆悲戚的点了点头。
秦无病没着急去检查那张榻,而是蹲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书房门口的地,脸几乎挨着地了。
林淮不解的问:“你看啥?他们家的下人定然是仔细擦拭过了,你脸钻进地里也看不到什么!”
秦无病没理林淮,人几乎是爬出书房,继续趴在地上查看地面。
“驸马想找什么跟我们说,你伤还没好……”
凤鸣话还没说完,秦无病即刻觉得浑身都疼,他哎呦了一声,招手让小福和小尔将他搀扶起来。
小斯严肃的说:
“按理说,下人们能快速将书房清扫干净,不见得有时间将这院子也整理干净,七少爷想找有没有凶犯留下的痕迹,但是,内什么,七少爷,我推断当时书房内地上血迹不少,下人们忙忙乎乎的,难免踩到,再传到院子里,七少爷即便找到痕迹也无法证明是凶犯留下的。”
秦无病轻轻活动着腰肢,叹了口气道:“你离出师不远了!”
小斯十分罕见的笑了笑。
“但仍处在自作聪明的阶段。”
小斯不笑了。
“第一,他们找下人清理现场不会找很多人,只会找几名心腹,第二我在找的不是凶犯留下的痕迹,我在找凶器留下的痕迹!”
小斯顿时眼中一亮:“血滴!七少爷在找血滴!”
第二百二十一章 姜威暴毙案(六)二更
“若是有血滴,凶犯极可能是女人,若是没血滴,凶犯极可能是男人!”秦无病慢慢的重新走进书房。
“为何?”林淮追过去问。
“我也说不出为何,只是凭感觉,女人平日里也不带着刀刃,匕首之类的在身上,想要杀人,找到一把刀,可能会直接抽出刀来……,男人则不同!”
“对,有刀鞘剑鞘!”林淮像是明白了什么。
秦无病走到床榻前,问老仆:“发现你家主子的时候,他是什么姿势倒在塌上?”
老仆忙道:“我是被夫人叫来的,我来的时候老爷就如睡着一般躺在塌上。”
“小福,去问问那位夫人,她进到书房内,看到的是怎样一幅场景?”
“我去吧!”小斯跃跃欲试。
秦无病点头,又对老仆说:“给我找些烈酒和棉布来,还有笔墨。”
老仆赶紧命人去准备。
林淮兴奋的问:“你又要擦哪?”
“我想看看血迹都喷溅在哪里,便能判断死者遇害时的位置,也能确认谁在说谎!”
这时凤鸣进了书房道:“仔细查看了院子里,没有发现血滴。”
“那便是刀入了鞘!”秦无病嘟囔了一句。
“就不会是凶犯用什么擦拭了一下?”林淮问。
“有可能,但前提是,他没有惊慌,没有杀完人即刻离开!你说凶犯一身血迹,如何在光天化日下,不被人发现的离开这处院子?”
“他会不会没有离开,只是躲在暗处?”林淮警觉地四处张望。
“他有的是机会离开,完全不用躲起来!”
秦无病刚说完,老仆命人准备的东西便送来了。
秦无病命小福将棉布剪成小块儿,然后围着床榻用手指出一个范围,命几人负责几个区域,一下下用沾了烈酒的棉布擦拭,凡是擦到血迹的地方,都要用笔墨画下来。
林淮觉着好玩,也跟着趴在地上一寸寸擦拭。
过了良久,书房床榻及其周围被画的乱七八糟,但秦无病很满意。
他站在塌前看着这份水墨画,其他人又去擦拭别的地方,秦无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小斯这个时候回来了,秦无病问:“怎么这么久?”
小斯严肃的道:“那位夫人一开始不说实话。”
“哦?你如何知晓她没说实话?”
“她说她一进来看到姜威躺在床榻上,犹如睡着了一般,她推了推发现姜威没反应,又试了下鼻息才知道姜威已经没气儿了。”
秦无病笑了笑道:“如此大的破绽,她竟浑然不知。”
“正是,我问‘姜威身上的血是你发现他死了之后才流出来的?’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便死活不肯开口了,只知一味的哭。”
“他是欺负你无一官半职在身。”
“我觉着也是,只好求助那个老家伙。”
“哦?”
“我说‘夫人一味的遮掩,想来是为了替身边人隐瞒’老家伙登时就急了,抬手便要打那夫人,夫人只得开口说进门的时候便见到姜威趴在床榻边上,身上地上全是血。”
小斯说完,眼神露出一丝得意。
“她仍在说谎!”秦无病指着床榻周围那些黑圈说道:“血迹确实大部分都在床榻前边,但死者被人捅在胸前,想趴在床榻上,这个动作不易做出!只看眼下的血迹分布,死者被害之后被抬到床榻上,但他们没有马上清理擦拭,不然,床榻的缝隙中不会留下这些血痕。”
小斯这才明白过来,嘟囔道:“他们理应尽快清理,怎会搬动后放任不管?”
“正常被捅死之后应该是个什么状态,他们并不知晓,又不敢说出姜威的死状,只能编!既然夫人不肯说实话,那便是知道凶犯是谁,至于他们没有在杀了姜威之后马上处理尸体,那便是说明这里还有别的东西需要他们赶紧处理。”
秦无病刚说完,宋富突然凑过来低声问:“姜威的死与他们昨晚密谋可有关联?”
秦无病摇了摇头道:“目前看没有干系,应是自家的矛盾……”
“唉,早知如此便应不加理会!”宋富颇是自责:“驸马本就伤势未愈,他家中这些破事怎用劳烦驸马!”
秦无病这才知道宋富之所以会与他提及姜威暴毙,是以为姜威之死真的与秦老将军有关,宋富这是生怕秦无病吃了什么暗亏。
“宋大人快去忙,城外几万将士的吃喝都靠大人张罗,这案子没什么难的,很快便会水落石出。”秦无病赶忙劝道。
宋富想了想,衙门里确实有很多事,可他又不放心把秦无病留在这里。
“大人放心!”秦无病像是看出了宋富的想法:“这里无人能将我如何!大人可命衙役先将姜威的尸体抬回衙门,剩下的事很快便可解决,我是觉着大人不能离开衙门时间太长,万一朝廷有旨意……”
宋富赶紧抱拳,拖着大胖身子急匆匆的走了。
秦无病送走宋富,重新将目光放到书房内。
小斯皱眉问:“后面该如何做?那位夫人显然是不愿配合,总不能真的将她押回府衙受审吧?”
“押回府衙,那老畜生势必要跟着,他怕我对周氏屈打成招,而周氏,只要秦老将军在身旁,她便不会说实话,眼下这节骨眼上,咱们可没时间跟他们浪费时间。”
“那该如何是好?”小斯忙问。
秦无病没有吭声,他看向书房内还在一寸一寸擦拭着,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几人,等着最终的结果。
果然,在书桌旁小福擦出了一些血迹。
“有点意思!”秦无病看着书桌下那一圈黑,眉头紧皱。
林淮直起腰身问:“这咋还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
秦无病看向老仆说:“你们擦拭的很用力啊!”
老仆此时浑身都快湿透了,他躬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这间书房总还要用,主子要擦拭干净,我们做下人的怎敢敷衍。”
“你猜我为何让他们这般辛苦的找,却没问你屋中哪里有血迹?”秦无病温和的问。
老仆忙道:“大人定是知道老奴上了年纪,记性差,万一说错了影响了大人推断便不好了。”
“你还懂推断?”秦无病笑了笑,随即又收敛笑容严肃的道:“我是救你的命!”
老仆浑身一颤。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姜威暴毙案(七)一更
“我若问你,你可敢实话实说?你不敢!那便只好说谎,可我偏能断出真假,你说到时你是何罪名?你家夫人说谎,隐瞒,包庇,最终不过几句斥责,当然,无需罪名她后半生也好过不了!你则不同,一不小心便没了往后余生,我是救你,现在可明白了?”
老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出了一层。
“可话又说回来,你若是参与其中……”秦无病拖了个长音,老仆直接瘫坐到地上。
林淮直接窜过去拎起老仆,怒问道:“是你杀了你家主子?”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轻声喊道:“大哥,冲动了!”
“不是他?那他为何吓成这样?”林淮将老仆扔到地上,不解的问。
“这个,参与啊,不一定是杀人者,比如放个风……”
“你是不是帮着凶犯放风了?”林淮重新拎起老仆凶狠的问。
秦无病叹了一口气道:“真想把你送回京城!”
林淮又将老奴扔回地上,愤愤的道:“我这不是想帮你嘛!”
“我知道!我知道!”秦无病赶忙点头,然后看向地上的老仆问:“还能走吗?受累带我们去姜从文的院子。”
老仆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或者两眼一闭……
“没用的!”秦无病背着手站在门口,看都没看老仆:“你没有别的路走,要么为我们引路,慢慢看着我们将你知道的全部查出来;要么直接被押去衙门,严刑拷问!你看,我又救了你,免得你受皮肉之苦!”
老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颤颤悠悠的走到前面带路。
“其实不用非得劳烦你,府上认路的下人多的是,随便问问便能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别人可不一定与主家有这么深的交情。”
秦无病一语双关,老仆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地上。
“你还不如直接严刑拷问呢!一句句的吓唬他,也不怕把他吓死!”林淮没好气的说。
“他胆子若那么小,早就被吓死了!谁亲眼见了主子谋划杀了主子能不惊心?”
老仆听完秦无病的话双腿一软,可真是起不来了。
“得,废了!”林淮双手一摊。
秦无病耸了耸肩说:“这府上两条腿的人多的是,不一定非要他,他已经将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让他歇歇吧。”
秦无病说罢,绕过老仆径直向前走去,忽又停住,将福尔摩斯四人叫到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
府中下人大部分都被看押着,但找两个小厮带路还是做得到的。
姜从文并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但是却有小厮豪横的挡在院门口,不让秦无病他们入内。
这种事根本不用秦无病上头,林淮便解决了,他将那几名小厮打翻在地后还嚷嚷道:“别说是你们,便是你们主子突然活过来,我都照揍!”
秦无病听着频频点头,秦老将军他确实不敢揍,不怕别的,怕打死!可若是让他见到副将姜威,秦无病的双截棍定会招呼到姜威身上!
进了院子,秦无病没着急去正房,而是让凤鸣的人检查前院后院的地,可有松动过的,若是有便刨开那块地,看看里面有什么。
凤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姜从文……弑父?”
秦无病挑了挑眉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会超出你的想象,你要学会接受!”
“那可是他亲爹!”凤鸣不可置信的强调了一下。
“姜威是辰时正左右遇害的,咱们来算一下时间,他卯时末离开秦府,两家离得不算不远,又是骑马,从秦家到姜家用不了多久,可他到了家门口总不能骑马进院子吧?从大门口走到他想去的院子,总还是需要些时间,别管他先去的哪里,这时候必定已经是辰时初了,他若是想去做那乱伦的勾当,可不见得赶得上阎王爷叫他的时辰,这是那位夫人说的第一个谎。”
“他没有去别的院子?!”凤鸣道。
“根本没时间!我说过不管是谁想杀一员武将,除非睡梦中或者下了药。”
“他们是趁姜威熟睡下的手?”
“不是,若是那样,血迹便大部分应该在床榻上,或顺着床榻流到地面,尤其是那些边边角角和缝隙处,但他们几个之前着重擦了那些地方,有血痕的地方并不多,这也是我推断死者曾被放在床榻上一段时间无人理的原因,那些缝隙的地方需要时间才能等到有血流到,却又不是所有缝隙中都有。”
“那便是提前被下了药?”
“也不是,若是下了药,凶犯没必要在地上杀了再拖到床榻上。”
凤鸣皱眉问:“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名武将没有防范之意,凶犯很容易便得手了!”
“但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习武之人有本能的一种反应,谁若是想近身攻击,别管是不是亲人都一样会本能反击,但,若是凶犯不是一人呢?”
凤鸣愣住了。
“咱们到大门口的时候,姜府已经是一片素白了,你可记得看到了一个松枝白花扎起的一座牌楼?”
凤鸣点头。
“那东西没点时间扎不出来吧?咱们也算是收到消息赶过来比较快的,可不论是府外还是府内,早都准备停当,没有一丝混乱,尸体已经被装殓入棺,灵堂更是布置妥当,姜府没有老人,何以丧事办的如此快速?”
“这还用问?”林淮听不下去了:“分明是府中家人提前都准备好了!”
凤鸣忍不住连连摇头。
“小斯去问那位夫人姜威的死状,她迟迟不肯说实话,为何?因为她看到的不是死状,而是整个被害的过程,你让她如何说?她不会想到会有人来开棺验尸,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况且,她不过是一个内院的妇人,哪有这方面的经验,你让她现编,”秦无病摇了摇头:“她编出来的只能是谎话!”
“这是有多大的仇?姜威死了,他们又能有何好处?!”凤鸣忍不住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姜威暴毙案(八)二更
“你们可曾注意,书房内书桌上空无一物!但书桌旁的地上有血迹。”
“我刚不就问你了嘛,血迹咋还一块一块的?”林淮赶紧问。
“我不是也说了,中间被下人们狠狠地擦掉了,当然,中间的血迹本来也不多,应该是凶犯杀完人之后拿着刀走到书桌那里留下的。”
“为何要走到书桌那里?”
“定然是书桌那里有紧要的东西,他们想要!”秦无病眯着眼看着几个在院子里翻找的人。
“你让小福他们去干啥了?”林淮顺着秦无病的眼神望过去,产生了这个疑问。
“血衣若是没有放在这个院子里,便是放在那位夫人的院子里。”
“他们不会烧了吗?”凤鸣问。
“来不及!杀人之后最重要的是马上将丧事办了,将姜威病故这事坐实,他们怎会想到会蹦出一个我来!”
林淮有些担忧的道:“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们四个去翻那夫人的院子?那可是当家主母的院子!应会有留守的粗使婆子什么的,我去看看!他们不敢动我,小福他们就不一定了,真说……”
林淮边说边往院外走,走到门口正好与福尔摩斯四人走了个对脸。
“找到了!”林淮见小尔和小摩怀中抱着血衣,惊喜的喊道。
福尔摩斯四人也很激动,抱着血衣走向秦无病,秦无病看都没看,先是跟凤鸣说:“让他们停了吧,咱们去正房屋里看看。”
说罢秦无病率先走向正房,林淮追过去问:“血衣都找到了,你还找啥?”
“你亲眼看着他们埋的?”秦无病问。
“埋的?”林淮忙扭头问福尔摩斯:“在土里找到的?”
小斯答道:
“凶犯行凶杀人后,应该在书房内便换好了衣衫才离开,他们自然不可能将血衣留在书房,即便是觉得万无一失,这些东西也是需要尽快毁掉的,不然谁看见都是麻烦,可若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烧毁或者丢弃,最可能藏在哪呢?定会带回自己的院中!而血衣这种东西,即便不会查,就那么摆在也是闹心,所以极有可能先埋在院中,等晚上夜深人静了,再处理。”
“他真的跟你越来越像!”林淮指着小斯跟秦无病感慨道。
这时几人已经进屋,秦无病站在门口往里望了望说:“人与人擅长的不同,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你有上阵杀敌的勇气,不用羡慕。”
“谁羡慕了!”林淮嚷嚷道。
凤鸣却问:
“你既然想到他们可能将血衣埋在哪,如今也找到了,证明你的推断是对的,再加上你之前说的,还不够将他们定罪?”
秦无病哼了一声道:“他们此时是保命,别说我说的都是推断,便是连人证都找出来了,他们依旧不会认!官宦人家与百姓的区别就在此,他们心中多少都有些有恃无恐,这便是我先让秦老将军发飙的原因,先撕扯开再说。”
“那是没受过刑!”林淮道。
“对哈,那小子童试都没过!但,真说用刑,就要先带回府衙,多少人?得多少时间?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对,一开始那位夫人是想要把罪责推给老大家的妾室身上的,那名妾室被他们打死了,那……老大呢?快去找老大!”
……
可惜,秦无病他们还是晚了。
姜从戎被找到的时候是在马厩中的一堆干草下,身中数刀而亡,被发现的时候,身体还有余温。
秦无病命人去找姜从戎的时候,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哪都找不到刚刚还在灵堂还出现过的姜家长子。
秦无病想了想说:“去地窖和马厩中找找。”
林淮问:“为何?”
秦无病说:“他们时间不够,只能先藏起来,不过是藏哪的问题,他们没时间仔细琢磨,你把自己当做是他们,杀了人匆忙之下藏哪?”
“还真是!”林淮嘟囔了一句。
……
秦无病查验了姜从戎的尸体,出了马厩叹了一口气,小福递给他一个帕子,他擦了擦一脸的汗水,又眯着眼看了看天上正当空的太阳道:“赶紧送回府衙,咱们去见见那对母子。”
小斯忙问:“不再找些证据了?”
“只要封住府门,不让人出去,证据就会留在那,随时可取,但那母子的脑子咱们得先看看,不能由得他们想太多,至少要乱一乱。”
秦无病坏笑着走在最前面,像是认识路一样。
灵堂旁的厢房内,秦老将军和周氏母子都在,屋内四角摆着冰块,秦无病一进来顿感凉爽。
秦老将军眯着眼问:“可查清了?”
“问的这般自信,后面的事都是你安排的?”秦无病一边问着一边找了个离冰块近的地方坐下,下人赶紧奉茶。
秦老将军被问得一愣,睁开眼瞪着秦无病道:
“你休想再往我身上……”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他们娘俩儿想不想的问题!你想赶快查明洗脱嫌疑,他们可不这么想,你是这家中目前最粗的一棵树,他们不抱着你抱着谁?死都抱着你!换做是我,我也抱,别管什么案子,死了多少人,只要牵扯到你,他们便能松一口气。”
秦老将军听不明白了,他挪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眼周氏母子,那母子本就做贼心虚,被秦老将军看得不知所措,完美的配合了秦无病的解说。
“你们俩干了什么?”秦老将军喝问道。
姜从文吓得浑身在抖,周氏伸手握住儿子的手,强壮镇定的问道:“表叔怎对自家人如此凶狠?我们母子一直在这里,表叔是看到的,哪有时间做别的事?”
“哦?你知道发生了别的事?”秦无病笑问:“老将军可知道发生了别的事?”
秦老将军怎能听不出秦无病话里的意思,他惊愕的看着周氏母子。
周氏慌忙解释道:“我是,我是听这位大人话里的意思……”
“哦?你能听出我话里的意思?想来是个聪明的,那我问你,老将军为何非要拉着我开棺验尸?”
周氏愣住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姜威暴毙案(九)一更
“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埋怨老将军对你们凶吗?好好想想,老将军跟你们母子有没有仇,为何非要查明此案?”
周氏傻愣愣的看向秦老将军,像是在等秦老将军解释,可秦老将军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吭声了。
秦无病笑了笑道:
“你们姜家能有今日,多半是依仗秦老将军的照顾,可你们偏偏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姜威遇害,秦老将军首当其冲嫌疑最重,你说怎能不让老将军恼火?原本这案子我已经差不多查明了,别的不说,洗脱老将军的嫌疑是没有问题的,可你们偏自作聪明,又弄死了一个!”
秦老将军眼睛瞪的滴溜圆。
“先不说我与老将军本就有些间隙,就是毫无恩怨,你们这么做,老将军的嫌疑只怕会更难洗掉!你们想啊,姜从戎身中数刀,眼下府中下人大部分都被看管着,能自由活动的除了我们,便是老将军的亲兵,你们这么做,给我整不会了……”
“为何不是你的人做的?”周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脸上表情都扭曲了。
“等的就是你这个白痴问题!”秦无病笑得极是灿烂:
“我原本就不想查这个案子,查明白了也是为老将军洗脱嫌疑,我图什么?如今好了,你也不用说是我的人,我也别说是你的人,就这么将案子往上报,我呢,会向上说明我查到的,你们呢,哦,只能依靠老将军的威名,可若是他的威名不在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还能靠什么?”
秦无病说着站起身,背着手问秦老将军:
“你没告诉他们我是谁吧?不然她不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我的人动手?哼,你们家也配!”
后面那一句是说给周氏听的,周氏被秦无病凌厉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就这么着吧,姜府肯定要继续被查封,我懒得理你们家这种脏事,只是前有老将军城楼之上见死不救,后有副将在家暴毙,这中间是否有关联,便等皇上派人来查吧!咱们走!”
“站住!”秦老将军急了:“今日你若是不将此案查明,休想走出姜府!”
“你猜我怕不怕?就凭你带来的那几个亲兵留我?他们搬搬尸体还行!”
秦无病不屑的表情再一次成功的激怒了秦老将军,可他知道秦无病杀不得,尤其不能光明正大的杀,可心口这口恶气往哪撒?
只见秦老将军抽出利剑直接放在姜从文的脖子上吼道:“你们做了什么赶紧认下!”
周氏嗷的一嗓子人便晕过去了。
秦无病已经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口了,这时装作极不耐烦的样子转身道:“你能不能等我走了再出手?”
“你走了,谁来帮我洗脱嫌疑?!”
“你不会真以为皇上还会让你领兵去淅川吧?别做梦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不把你搞下来,我不入皇家大门!不然,便对不起战场上无数因你而亡的将士!”秦无病激动了。
秦老将军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是战术!”
“战你七舅姥爷!术你三舅奶奶!你就是想白捡功劳!这是碰到我了,若是没有我,你的战术准备何时出兵?还要再送上多少人的性命?你个快入土的老家伙,就不为自己死后留条路吗?就不怕死后到阴曹地府那些冤死的将士找你算账?!”
周氏在秦无病慷慨激昂的骂声中不救自醒,她睁开眼便看到那把剑还在自己儿子脖子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周氏直接扑到秦老将军脚下,抱着秦老将军的大腿便要哀求,被秦老将军一脚踹了出去。
秦无病赶紧浇油,他看向地上捂着肚子的周氏道:
“是我,我也踹你!自己靠什么活着的不知道吗?这次你们可是把秦老将军害惨了!多大的仇?多深的怨?赔上你们母子俩的后半生也就罢了,偏要带上老将军!”
秦老将军被秦无病说的脖子上青筋都鼓起来了,他凶狠的看向如呆鹅一般傻站着的姜从文吼道:“到底是谁杀了姜威?!”
姜从文双腿止不住的抖动,直到一股温热贴着两腿流下,他才如释重负般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周氏犹如发疯般爬过去,将姜从文抱在怀中,撕喊着:“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秦老将军举着剑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秦无病则连连摇头。
林淮急了,指着姜从文跟凤鸣说:“就这样的,让他活着干啥?吼一嗓子能尿裤,见着刀剑便晕倒,我说你们是不是整反了,就这样的儿子,应该是姜威动手杀了他吧?”
后面一句,林淮是问周氏的,哪知周氏突然转头歇斯底里的喊道:“他敢!他敢!他是靠我娘家才有了今日……”
“这也不是你可在家作威作福的理由!你将儿子养成弑父的畜生也是靠你娘家?”秦无病厉声问道。
秦老将军的剑差点掉到地上。
周氏抱着儿子浑身止不住的抖。
“先不说姜从戎是被谁杀的,可姜威,哼!你们没想过丧事会被人打断,更想不到会有人开棺验尸,你说这种情况下,你们娘俩儿会给我留下多少证据?随便一条都可定姜从文的罪!活剐了他都算轻的!你真是个好娘亲!”
“是,是他想休了我,想将我儿逐出家谱,我便杀了他!杀了他!”周氏垂头低声喊道。
“一刀致命,你做不到!”秦无病淡淡的道。
周氏愣了一下,随后又疯狂的喊道:“是我!就是我!”
秦无病摆了摆手,冷着脸指了指周氏怀中的姜从文道:“这个人的心是黑色的!他不仅弑父,还准备用母亲替自己扛下罪名!我只是纳闷,你这般算计最后又能如何呢?家没了,替你挡风遮雨的人也没了,即便你活下来又能如何呢?”
“他晕过去了,你跟他说不是白说?”林淮提醒道。
秦无病冷哼了一声道:
“谁说他晕过去了?他不过是表演晕过去了,不这般演,他母亲怎会替他顶罪?自始至终他都很清醒,他听懂了我与秦老将军说的每一句话,所以他知道这一次他们逃不过,既然逃不过,谁来认罪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阴魂不散(二更)
林淮听罢怎还能忍,说话便要冲上前去,被凤鸣及时拽住。
秦无病拍了拍林淮道:“你别激动,他们每一个,谁死,谁顶罪,谁活着,都无所谓!活着也是受罪,随便他们吧!”
“不是,总得因为啥吧?一个是爹,一个是娘,他,他也太畜生了!”林淮很激动。
“因为啥?我推断,姜威常年不在家,这个家让这位当家主母当的很不成样子,孩子更是养得一个比一个废物!姜威早有怨言,奈何周氏的后面是秦老将军,他不敢,也不能如何!可这次西宁守卫战,姜威或许成了秦老将军不得不重用的人,又可频繁回家,自然是看到一些不想,也不该看到的事!”
周氏抱着姜从文,浑身一僵。
“姜威动了休妻的念头吧?没少威胁你吧?甚至写好了休书!”
“所以他们杀了姜威之后,先去书桌旁将桌上的纸张书籍全翻了一遍,等下人收拾的时候,便直接全部拿走了。”小斯突然上前一步道。
秦无病盯着周氏的背影,笑了笑道:
“你们母子昨夜便已商量妥当今早动手,只看你们这么快便将姜从戎的妾室杀了,便知你们母子平日在这府中是副什么嘴脸!姜从戎的好色怕也是你们母子安排的吧?不然杀他何用?”
秦老将军吃惊的看向周氏,刚要开口,便被秦无病堵回去了。
“你还有脸说什么?他们家中会发生这种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姜威定与你提过周氏的凶残,周氏也找过你说自己的委屈,作为长辈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会做,你眼中除了军功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他的家事,我管不着!你只说姜威的死是否我命人所为便可!”秦老将军阴着脸道。
秦无病哼了一声,坏笑道:“这要等审过周氏母子才能知晓!来人,将他母子二人带回府衙,那小子要是还装死,便照死里打!”
秦老将军又被气出一口老血,他用剑尖指着秦无病吼道:“你现在还不是驸马!”
“谁说我现在是了?老将军征战一声,缺德事没少做,也到了报应的时候!无病不才,各方各面都不如老将军,但有一点你不及我,我很容易便上达天听,可你不能!”
秦老将军瘫坐到椅子上。
林淮可不客气了,上前便要揪起姜从文,周氏死命相互,凤鸣过去一掌将周氏打晕,姜从文便也醒了过来。
……
众人走出姜府大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可秦无病的心情是无限舒畅的!
这一趟不仅利用了秦老将军查明了命案,且又给那老头添了堵,给老头抹黑这件事上,秦无病又多了一项可书写的内容,他心情怎能不愉悦?
可惜,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再回到驿馆时,便烟消云散了!
赵光疲惫的坐在驿馆堂中。
秦无病仅一只脚迈进堂内便差点蹦起来:“雾草!你属阴魂的吗?!”
疲惫的赵光在看到恼怒的秦无病后,回光返照般精神奕奕起来。
“怕你惦记我,日子太舒坦了,便来了!”
秦无病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吓得赵光想躲,随从想上前,可都还没来得及,秦无病已经到了眼前,且一改之前恼怒的表情,十分热情的拉起赵光的手握了握,激动的说:
“我这双手,刚刚查验过两具尸体!”
赵光嗷的一嗓子,奋力挣脱了秦无病的魔爪,整个人因用力过猛摔到了地上。
秦无病哈哈大笑了几声后,不屑的看着赵光道:“你想找不舒坦,我便成全你!这里更没人能护着你!”
“也没人护着你!”赵光坐在地上吼道。
“你错了!大长公主的关爱,无处不在!你可以试试!”
秦无病说完便要走,赵光挣扎的站起身道:“西宁城守城之战,我也有功!”
秦无病只哼了一声,脚下没停的朝里走去。
林淮经过赵光身前,很无奈的道:
“你说你图啥?追着过来找骂!多少次了?咋就不长记性呢?西宁守城跟你挨得上吗?这事儿是你开口要便能要到的?”
“我不开口,他能给我吗?”
“给你个大嘴巴子!你没事就泡浴桶里,咋脸皮还这么厚呢?你以为要到功劳,大长公主便能高看你一眼了?”
“谁输谁赢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赵光梗着脖子道。
“有理!”秦无病停住脚步,转头道:“但有些事,出生时便定了,比如你的洁癖,只这一点你便没有机会了!”
赵光呆呆的站在堂中琢磨着秦无病的话,很快堂中便只剩下他和离他有些距离的随从。
……
秦无病急匆匆回到房间,凤鸣和林淮自然也跟了进来,秦无病进屋便对凤鸣说:“赶紧命暗卫去城外看看,大军是否已被调走!”
凤鸣愣了一下,问:“如果有消息暗卫定会来报,你这是想起什么了?”
“他是见赵光过来抢功劳了,那小子都收到了消息,咱们这边是不是也该有消息了?他着急知道朝廷最终会派谁去淅川。”林淮边说边大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三弟,不是我说你,太沉不住气!”
“不对!”秦无病在屋子里踱步:“西宁守城之战过去可有三四天了,即便不着急去解放淅川,也得调兵去支援兰宁,城外可是有超过五万的大军啊!”
林淮听到兰宁两个字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急道:“正是这个道理!朝廷为何迟迟没有调兵?莫不是边关已告捷?”
秦无病突然站住了,他望向窗外道:“河道上决堤的地方看样子不少,水灾还是来了!”
“这说城外的几万大军没动换,你咋说起了水灾?”林淮急道。
“王爷定是忙不过来,我才没有收到最新的消息,只看城外大军暂时没动,那便是边关无恙,淅川……或许也用不上大军去攻,对敌作战咱们是亲身经历的,叛军可不是来糊弄人的吧?不说兵士敢于拼命,便是指挥作战的将领也不含糊,这说明什么?说明淅川是将几年准备的家底全都用上了,所以淅川是空的,拿下根本无需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