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去母亲墓前祭拜
也许是柳青璃和许承恩实在太狼狈了。
老郎中并没有犹豫太久，就让两人住在了他家柴房旁的一个小房间里。
老郎中推开房门，因为许久没有住人，房间里有一股很重的灰尘味，他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讪讪道：“这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味道有点大，你们若是不介意，就在这儿住吧，可以多住几天，等你相公养好伤，再离去也不迟。”
柳青璃怎么可能会介意？
她感激还来不及。
房间特别宽敞，除了味道有点重，基本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老郎中还给了她们一床干净的被子。
因为许承恩身体还没好，柳青璃把床让给了他，自己在一旁打地铺。
第二天一早，柳青璃刚醒，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紧接着，她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柳青璃这才意识到，这两天为了逃命，她已经很久没好好吃一顿了。
她摸着肚子出门，看见老郎中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对她招手：“小娘子，你醒了，过来吃早饭。”
柳青璃有些心动地咽了咽口水，却也觉得不好意思，摆手道：“大夫，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早饭我会去外面买的……”
老郎中再次招招手：“这乡下哪儿有什么卖早饭的地方哦，你就别客气了，过来一起吃吧，已经很久没人陪我这个老头吃饭了。”
柳青璃看他是真心邀请，也就没在拒绝，走过去坐下，很快，年前就摆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快吃吧。”
兴许是被面条的热气熏了眼睛，柳青璃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老郎中看出来了，却没有戳穿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吃了面，柳青璃主动收拾了碗筷，又陪老郎中聊了会儿天，知道他姓吴，一辈子无妻无子，却救过很多人。
柳青璃很敬佩他，觉得他是个交不起的人物。
用了早饭没多久，医馆又来了病人，吴大夫去外面忙了，柳青璃就回了房间，摸了摸许承恩的额头。
一夜过去，他的温度总算是降下来了，不过人依旧没醒，吴大夫说他是太累了，身体撑不住，等他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许承恩这一觉，直接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
柳青璃已经跟吴大夫混熟了，帮吴大夫做饭，听见许承恩的声音，赶紧放下勺子跑了过去：“许公子，你终于醒了。”
看见许承恩清醒地靠在床上，柳青璃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许承恩对她招招手，让她凑近后，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了她几句，这才问：“青璃，我们这是在哪儿？”
柳青璃擦干净眼泪，说：“在蒲吉乡的一家医馆，吴爷爷收留了我们。”
她扶着许承恩站起来，两人一起去感谢了吴大夫。
许承恩刚醒，身体还特别虚弱，柳青璃一直很细心地照顾他。
几天下来，乡里的村民基本都以为他们是夫妻关系，还跟许承恩说：“公子找了一个好娘子了，怀着身孕还把你照顾得这么好。”
许承恩心里美滋滋的，看柳青璃并没有多抗拒被人误会，更是高兴。
柳青璃跟村里的人熟了之后，也找人打听母亲的墓。
结果还真让她打听了出来。
这天，许承恩吃了药睡下后，柳青璃一个人根据村民的指引，在蒲吉乡最北边的山坡脚下，找到了母亲的墓地。
一跪在墓碑面前，柳青璃就止不住泪流满面，想到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更是心酸。
她看着母亲的墓碑，止不住更咽道：“娘，是女儿不孝……”
她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件让母亲骄傲的事，母亲生病临终前，她甚至没能在她病床前照顾。
如此狼心狗肺的，柳青璃都想狠狠地抽自己两耳光。
她抱着墓碑哭了很久，又断断续续地跟母亲说这两三个月的所有事。
最后，她又摸着肚子说：“娘，我怀了宝宝，您就要有小外孙了，要是您还活着就好了……”
就能跟我一起照顾孩子，就像您小时候照顾我一样。
柳青璃一眨眼，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娘，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女儿在自私一次，求您在天有灵，保护我的孩子和许承恩平平安安。”
许承恩是被她连累才会背井离乡，柳青璃如今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孩子，就只有许承恩了。
柳青璃一个人在墓碑前待在天黑才回去。
她刚进院子，就看见许承恩正从里面走出来，非常着急又焦虑地对身旁的吴大夫说：“她都已经不见了一整天了，怎么可能没事，我必须去找她……”
柳青璃会不会被追上来的杀手抓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许承恩就浑身发抖，根本坐不住。
吴大夫说他一个病患，不宜出门，让他静养，说会让村民帮他去找柳青璃。
可许承恩根本听不进去，除了自己，他不信任任何人。
挣扎间，他头上的伤口又渗了血，血迹染红了白布。
“承恩！”
柳青璃赶紧放下手中的提篮跑过去，一把拉住许承恩的胳膊：“我回来了，你别担心，我没事！”
“青璃……”许承恩看见她，眼底骤然爬上一抹惊喜，又迟疑地上下打量她，“你刚才是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担心死我了。”
柳青璃还没来得及回答。
许承恩看见他通红的眼睛，脸色骤然一沉，语气更急促了起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你哭过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柳青璃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温声安抚道：“我没事，没人欺负我，我刚才去看了我母亲。”
许承恩这才反应过来，很快又替柳青璃觉得高兴：“你找到你母亲的墓了？”
柳青璃点点头：“嗯。”
许承恩很快又问柳青璃，可不可以带他去柳青璃母亲墓前祭拜。
怕柳青璃心里有负担，许承恩还说：“青璃，你不要误会，就当是普通晚辈祭拜长辈，我不会乱说话的。”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柳青璃根本不忍心拒绝，不过眼下天色已晚，她就说：“等明天吧，明日一大早我就带你去。”
许承恩喜不自胜。
第122章 穷追不舍的杀手
次日。
柳青璃跟喜欢隔壁的一户人家借了马车，带许承恩去山脚祭拜母亲。
许承恩上了香，恭恭敬敬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这才说：“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青璃和她的孩子，绝不让她们再受一点委屈和伤害。”
听到这话，柳青璃心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感觉，心中颇为不自在。
许承恩坦诚又赤裸的真心，让她压力倍增，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许承恩偏头看着她，见他为难，又跟她说：“青璃，你不用有负担，你可以把我对你的照顾当成哥哥对妹妹的照顾，我也不奢求你一定给我一个回应的，我知道……你多半是不会爱上我的。”
听到这话，柳青璃的眼睛再次被泪水给模糊了。
她不断在心里问自己，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得许承恩如此偏爱。
可许承恩越是这么说，她心里就越难受：“对不起许公子，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给你回应。”
柳青璃低着头，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她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望着许承恩，更咽又执拗地说：“你是被我连累的，我破坏了夜归尘的婚礼，像他这般睚眦必报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
“许公子，你家境殷实，肯定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三番五次受累，你回京城去吧，以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许承恩虽说自己是家里人闹翻了。
可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啊，只要他肯定回去，家人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以后，也一定会遇到一位门当户对，温婉贤良的妻子。
许承恩骤然有些慌了，皱起眉头：“青璃，你……你在赶我走吗？”
他说话的气息都有些颤，望着柳青璃的眼神中满是悲伤和失望。
柳青璃不想让许承恩难过，却还是坚持说：“我只是不想再害了你，许公子，你不该跟着我亡命天涯的，你再继续帮我，一定会得罪夜归尘的，到时候你父母……”
“青璃，你不要考虑这些，不要想那么多，夜归尘虽然心狠手辣，却不会滥杀无辜。”
许承恩的脸色看起来极为认真和慎重，好像不是在撒谎。
他继续往下说：“而且当初他跟他大哥夺取王位时，我父母曾帮过他，他不会对我父母下手的，青璃，抛开这些顾忌，你真的想我离开吗？”
柳青璃依旧有些犹豫和迟疑：“可是我……”
许承恩没有勇气听她说下去了，匆忙道：“不要再可是了，青璃，就让我照顾你吧，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行不行，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柳青璃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溢出眼眶，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许承恩那双满十柔情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根本就不值得啊。”
许承恩沉沉地望着她，温声问：“你是怕我跟杨君逸一样戏弄你吗？”
柳青璃当即摇头，真诚地说：“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们相处不多，你却对我这么好，我……受之有愧。”
正是因为许承恩眼神坦荡赤诚，没有丝毫戏弄她的意思，她才更不安。
许承恩扶着她的肩膀，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你不了解我，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青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对你好，就是因为你值得，你配。”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而我能给你的，只有不值钱的关心和呵护，我都怕我做得不够好，你又何必惶恐呢？”
柳青璃彻底被许承恩打动了，扑进他怀中泣不成声：“谢谢你，许公子……”
从今往后，她又多了一个家人。
许承恩心底多少有些酸涩，却也高兴柳青璃终于愿意依赖他。
很快，两人就动身回医馆。
他们马车刚刚停在医馆门口，就看见一伙人从医馆里面出来，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樵夫。
其中一个人鞋面上还沾有血迹。
起初，柳青璃以为这些人是受伤来找吴大夫治疗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走近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鞋面上有血的那人凶狠地说：“通知弟兄们在村子里仔细地搜，一个怀孕的女人，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肯定跑不远，务必把他们抓出来！”
听到这话，柳青璃扶着许承恩手臂的力道一下加重，将他胳膊上的衣服都抓皱了。
“找到之后，不必汇报，当场杀了！”
“无论如何，那个女的一定要死，男的无所谓。”
柳青璃这下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这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许承恩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青璃，冷静一点。”
他牵着柳青璃发抖的手，面色沉稳地转身往马车那边走。
只要上了马车，他们就安全了。
两人现在穿着最为简单质朴的麻布衣裳，打扮跟村里的村民无二。
所以刚开始并没有引起杀手的注意。
可就在许承恩刚把柳青璃扶上马车，身后就传来杀手冰冷的声音：“站住！”
杀手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来，语气明显带着怀疑：“你们两个，转过头给我看看！”
柳青璃紧张得浑身都绷紧了，惊慌失措地望着许承恩。
许承恩安抚地对她笑笑，并没有听话回头，目光一转，盯上一旁的一个晒药材的簸箕。
在杀手脚步逐渐靠近后，许承恩一把抓起簸箕，回头朝着杀手的脸重重地砸过去。
在杀手错愕之际，许承恩总算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跳上马车飞快驾车离去。
杀手踢飞了簸箕，站在原地咒骂了一句，马上拿出身上的烟雾放了出来，高呵了一句：“他们在这儿，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第123章 大难不死
许承恩并不熟悉蒲吉乡的路，只是找到一条路就架着马车往前跑，身后的杀手穷追不舍。
没想到，许承恩慌乱之中逃生的这条路，会是一条绝路，前面是悬崖，悬崖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许承恩停下马车，将柳青璃牵了下来，指着旁边一条狭窄凶险的小路说，还试图逃：“青璃，快，我们走这边。”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死在这儿。
结果两人刚下马车，就被追上来的杀手团团围住。
望着手提大刀的杀手，柳青璃心底涌起一阵阵绝望。
她咬了咬牙，开口求饶道：“几位大哥，只要你们放了我们，我可以保证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回京城！”
“饶你一命？怎么可能！”
脸上横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嗓音透着自顾自狠戾：“雇主可是吩咐过了，务必要将你的人头带回去，你的项上人头，在我眼里，可是一笔巨款。”
他盯着柳青璃的目光，阴冷得让人十分不舒服，柳青璃甚至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许承恩挡在她面前，迎上杀手冰冷嗜血的目光，厉声道：“夜归尘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你追杀我们这么久，应该知道吧，我父亲是京城富商，多少钱我们许家都给得起！”
只要能保下柳青璃，他不介意回去向父母低头认错。
杀手垂着眼眸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可不敢要你的钱，我的雇主不仅有钱，更有权势，得罪他，你们许家可护不住我，我这人爱财却也惜命。”
他没有否认夜归尘派他来的。
柳青璃眼底最后的光也彻底熄灭了，对夜归尘的最后一点期颐也彻底落空。
杀手身后一个小弟提着刀上前说：“大哥，不必跟他们废话，直接动手，拿了人头回去领赏喝酒去！”
被叫做大哥的男人阴测测地笑了一声，盯着柳青璃和许承恩的目光沉得仿佛在看一个死物，冷漠下大命令：“动手！”
话音一落，无数杀手朝着两人冲了上来。
柳青璃手无缚鸡之力，许承恩身上还有伤，两人根本不是杀手的对手，很快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许承恩为了保护柳青璃，肩胛还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涌，身体已经站不稳了，一直在打晃，却还紧紧握着柳青璃的手，始终挡在她面前。
两人越是狼狈，杀手就越兴奋：“后面是悬崖，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直接上！”
被逼到绝境，柳青璃和许承恩都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看身后的悬崖，突然眼神都坚毅了起来。
许承恩一把将柳青璃搂紧怀里，在她耳边呢喃：“青璃，这辈子，能跟你死在一起，也算死而无憾了！”
话音一落，他抱着柳青璃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过了很久，底下才传来扑通的一声响。
几个杀手显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纷纷追了过来，低头往下看。
悬崖下的水流十分湍急，他们甚至看一眼都觉得双腿发软。
杀手们显然是不敢下去找人的，只试探性地身旁脸色铁青的老大说：“大哥，悬崖这么高，水又急，他们都受了伤，这么掉下去肯定没命了。”
老大明显不高兴，抬手狠狠地拍了拍说话这人的头，怒道：“我们知道他们死定了有什么用，王家要的，是她的项上人头！”
人头带不回去，王家一定会有所不满。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肯定不会把王家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家不仅能跟镇西王府联姻，就连蒙家都主动找他家结交，背靠两座大山，平宣侯府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惹得起的了。
杀手被老大拍了一巴掌，也不敢生气，只是担心地说：“可现在人都掉下去了，水流这么急，不知道冲哪儿去了，我们上哪儿找个人头？”
一听这话，老大又为难了起来，他烦躁不已地踢了地上的石头一脚，又突然看见地上遗失的一块手绢，手绢上火红的石榴花，已经被鲜血染的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了。
杀手突然又高兴了起来，捡起手绢说：“王家雇凶杀人，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买卖，我拿了这血手绢回去，就说是柳青璃身上的，他们不敢不认。”
杀手显然不想管掉在悬崖底下的两人了，匆忙拿着血手绢回去复命。
柳青璃和许承恩掉进水流的瞬间，是还有意识的，可是两人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开了。
许承恩被卡在了两块巨大的石头中间。
柳青璃浑浑噩噩地随着水流漂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才抱住一棵树。
等她攀着树干慢慢爬上岸时，已是累得精疲力尽，躺在地上迟迟没反应过来。
她急促地喘着气，咳出好几口水，只觉得头顶上的蔚蓝的天空正不停地旋转着，头晕目眩。
可她顾不上这么多，挣扎爬起来，虚弱地呼喊：“许公子……”
“许承恩？”
“你在哪儿？”
柳青璃脚踝刚刚撞在了岸边石头上，此刻已经肿了起来，
可她也顾不上许多了，拖着瘸腿一瘸一拐地找人。
直到嗓子都快喊冒烟了，才在岸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柳青璃不敢耽搁，赶紧冲了过去，许承恩已经昏过去了。
他身上不仅有为柳青璃挡下来的刀伤，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被岸边的巨石撞出来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两条腿已经血肉模糊，像是被撞断了。
柳青璃只是看了他泡在水里的腿一眼，眼泪就彻底夺眶而出。
她知道，她欠许承恩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柳青璃很快擦干净眼泪，咬咬牙，伸手去拖许承恩。
她必须带许承恩去看大夫，绝不能就这么放弃他。
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他从水里拖了出来，放在岸边。
她的力气也耗尽了，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这时，一旁传来许承恩虚弱的声音：“青璃，快走，快走……”
柳青璃还以为他醒了，惊喜地去查看，却发现许承恩根本没有彻底清醒，而他哪怕这般迷迷糊糊的，都不忘惦记她。
柳青璃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涩，心情极为复杂。
她拍拍脸，挣扎着站了起来，费劲将许承恩拖了起来，搭在肩膀上背着他艰难地往前走：“再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她绝不会抛下他。
第124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青璃忽略了她此刻的身体状况。
别说把许承恩拖走了，她现在连自己站着都困难，没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手肘都蹭破了皮。
这一摔，还把许承恩给摔醒了过来。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醒来就关心柳青璃：“青璃，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倒是你……”柳青璃强撑着更咽道，“你的腿受伤了，我们必须马上去找大夫，你上来，我背着你。”
没想到许承恩却是直接说：“不行，青璃，绝对不能去找大夫，那些杀手很可能还会回来找我们，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柳青璃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扶着许承恩说：“不看大夫怎么行，你伤得这么重，会死的……”
许承恩身体虚弱成这样，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柳青璃生怕他就这么去了。
许承恩挣扎慢慢坐直，望着血淋淋的双腿，还有心思安慰柳青璃：“青璃，你别害怕，我的腿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骨头没断，我还能走。”
他还勉强笑了笑，语气温柔：“你相信我，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找大夫看也不迟，好不好？”
他一再坚持，柳青璃其实也害怕杀手追上来，只好听他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蒲吉乡。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人影骑马走进蒲吉乡。
连毅拿着柳青璃和许承恩的画像，一路走一路问有没有人见过他们。
虽然每个见过画像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不过他们演技实在是太差了，惊恐闪躲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们。
眼看温柔的方式问不出想知道的消息，连毅干脆派人抓了几个村民，威胁他们：“我知道画像上的两人肯定来过你们蒲吉乡，只要你们告诉我这两人现在在哪儿，我也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村民显然被吓到了，生怕连毅跟那些杀手一样动手伤人，不敢再隐瞒。
“他们的确来过蒲吉乡，不过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估计都已经被人给杀了！”
连毅脸色一变，心中暗自吃惊，难道自己来晚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柳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连毅急促地喘了两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忙追问：“什么意思？”
“他们之前住在村里的吴大夫家中，吴大夫好心收留他们，结果却被连累，险些被一群丧心病狂的杀手给杀了。”
所以刚才面对连毅的询问，众人才撒谎说不认识这两人，就是怕惹祸上身。
“我们只看见他们驾着马车躲避杀手，跑上了山，那条路是条死路，人肯定活不成了啊……”
连毅很快搜集到了一些线索，立刻动手去吴大夫家中打听两人更多的消息。
吴大夫重伤躺在床上，十分虚弱，还以为连毅跟杀手是一伙的，恼羞成怒地埋怨道：“我知道的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他被杀手威胁，为了保命已经出卖过柳青璃一次了，怎么还有人来问？
连毅目光微冷，一眼就看见他床头的两个包袱，明显是柳青璃和许承恩的东西。
连毅耐心问：“我只是想知道两人来蒲吉乡后，都去了什么地方？”
吴大夫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去祭拜了一个人，墓地就在蒲吉乡北方的一个山坡脚下。”
连毅点点头，又指着两个包袱说：“这两个包袱，可以卖给我吗？”
吴大夫有些不理解，皱着眉问：“你要这包袱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里面不过是一些碎银子和衣裳。”
连毅没有废话，而是直接掏出银子砸在桌子上：“五十两银子，卖不卖？”
这么大笔钱，吴大夫怎么可能不卖？
他摆摆手让连毅把包袱拿走，嘴里却还说：“东西是不值钱，可这钱我也不是白收你的，他们在我这白吃白住这么几天，还用了我不少名贵药材，这笔钱是我应得的。”
他也不管连毅有没有在听，喃喃自语道：“本来我是瞧着那位公子挺有钱才收留他们的，想着给他治好了，能得一笔报酬，早知道会把命搭进去，我才不管……”
连毅没理他，拎着两个包袱就走了。
他很快带着人在山脚下找到了柳青璃母亲的墓地，又看见墓地旁有许多蜿蜒的血迹。
他带着人沿着血迹追上去，最后到了一处悬崖边。
看来，之前村民和吴大夫说得都是实话，柳青璃和许承恩在这里遭遇了杀手！
连毅又回到蒲吉乡，找村子里的人再次打听了关于柳青璃的许多细节，这才动身回京。
回去后，连毅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将柳青璃的包袱带到夜归尘面前，主动跪下请罪：“王爷，属下已经尽力了，还是去晚了。”
包袱上有一些不太显眼的干涸血迹，夜归尘沉沉地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什么意思？什么叫去晚了？柳青璃人呢！”
连毅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不敢有丝毫隐瞒，语速飞快地说：“王爷，属下找蒲吉乡的人问过了，柳姑娘和许公子的确去了蒲吉乡，不过一路有杀手在追他们，他们应该是祭拜柳姑娘母亲时被人袭击，柳姑娘……”
“应该已经不在了……”
想到那个明媚漂亮的女孩子就这么不在人世，连毅心里也有些难受。
夜归尘听完这话，反而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像连毅预料的那般勃然大怒，脸上甚至找不出丝毫悲伤和难过的情绪。
就这么静默了许久，他突然笑了一声，深邃的眼眸盯着面前的包袱：“就凭这么些东西，你就想让本王相信她死了？”
柳青璃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死去？
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夜归尘此刻的状况实在是不对劲，连毅吓得发抖：“王爷……”
“别说了。”夜归尘周身敛着一股冷冽的低气压，缓缓抬起眼眸，一字一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派人去找！”
不亲眼看见尸体，他绝不会相信柳青璃已经死了。
第125章 孩子他爹死得早
也该得是柳青璃和许承恩大难不死。
两人一路逃难，在一个小山村脚下被村民搭救，活了下来。
小村庄与世隔绝，柳青璃很喜欢这里的闭塞，觉得不会被人发现，很安全。
她和许承恩也在这儿得到了喘息之机。
他们在村庄住了一个多月，像寻常普通的农村夫妇一般生活。
柳青璃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坚强，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一个多月后，她们又踏上了新的征程，跟着一个商队直接去了邻国。
在邻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被人认出来了！
时间飞逝，转眼来到了五年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撒进院子，庭院中就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客商搬着几个大箱子，进进出出。
柳青璃拎着一个账本站在门外，仔细核对箱子里的货物，又不时叮嘱一句：“动作轻一些，别磕碰了，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物件呢。”
她瞧着比五年前更漂亮了，未施粉黛，头发用一根素簪子挽到脑后，为了干活方便，穿了一件贴身的男装，腰间束了一根素色腰带，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干净利落。
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仿佛酝了秋水一般的眼眸，总是未语先盈笑，温温柔柔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惬意。
几个回合下来，东西总算都搬进了院子里。
柳青璃正在清点箱子，一旁的客商又凑过来说：“柳师傅，这次也是多亏了你帮忙鉴定，不然又差点儿被回回国来的那批奸商给骗了。”
他特别赶紧地对柳青璃说：“我们老板说了，今晚请你去天香楼吃饭，还望你赏脸嘞。”
柳青璃清点一遍货物，低头在账本上划了一个勾，嘴角勾着一抹笑，眼底的情绪却很淡：“替我谢过你家老板好意，我晚上得早点回去陪我儿子。”
今天来的客商明显没跟柳青璃打过交代，包括他背后的老板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做贸易。
他听说柳青璃有个儿子，颇为意外：“柳师傅结婚了？真看不出来呢，你相公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工作啊？我要是有这么美若天仙的娘子，一定金屋藏之！”
柳青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是空有一副相貌，却没那富贵命。
衙门的官差走了过来，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往后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快别说了……”
他又望着柳青璃，讪讪笑了笑：“柳师傅别生气，他新来的不懂事儿，今天这批货清点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柳青璃倒是没多在意，很快就释然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碍事的，说就说吧，我克夫，孩子他爹死得早，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话一处，刚才还跟她攀谈，试图替老板约她的男人脸色就僵了下去，笑容都凝固了。
柳青璃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又打开箱子再次鉴定一遍货物，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
来了这里后，为了省事儿，柳青璃张口就对外说孩子他爹死了。
还添油加醋说自己克夫，此言一出，倒是将不少接近她的男人都吓退了。
除了偶尔不清楚状况的外商，看她一个女人在外做事，总忍不住调戏两句之外。
柳青璃格外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做珍宝古玩鉴定，本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更别说，她现在还背靠官府，替官府的人办事，身份也尊贵些。
不似刚来这儿的时候，帮各路商队鉴定转卖货物，抛头露面不说，还成日跟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事儿又累又杂。
想当初，孩子出生没多久，许承恩身体不好一直要吃药，所有的压力都落在柳青璃一个人身上。
最初的一年，她几乎累得瘦成皮包骨，要没日没夜的工作才能养活他们三个人。
好在，一切都熬过去了。
她的鉴宝能力也得到了官府吴大人的赏识，如今只需要替官府管理各处的贸易往来就行了。
他们所在的这座城，是最为重要的贸易经商枢纽，跟周边的几个国家都有接壤。
这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商人，各国互通贸易，自然也就需要官府从中调和，鉴宝师也是必不可缺的。
五年时间，柳青璃成功地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从当初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女流之辈，到如今人人恭敬称呼一声：柳师傅。
她熬过来了。
官府的活儿做完后，柳青璃锁好记录本，出了衙门。
她在街角买了一条新鲜的活鱼，一路提着回到家。
她们现在住的地方，距离衙门两条街，穿过两个巷子，柳青璃一边推开门一边说：“哥，我回来了，买了鱼，今晚我们做鱼汤喝。”
没多久，屋内就传来一道爽利的男声：“好，你去休息吧，晚饭我来弄。”
话音还没落下，一男子自己笨拙地推着木轮椅从屋内缓缓滑出，伸手去接柳青璃手上的鱼。
男子，正是无许承恩。
他的腿摔下悬崖时就撞在石头上摔断了，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发炎，最后彻底站不起来了。
这些年，条件好一些之后，柳青璃给他请过无数名医，就连那种江湖郎中都尝试过了，他的腿瘸依旧没有起色。
柳青璃快步上前，一只手推着他的轮椅，低声笑了笑说：“哥，我不累，你也好久没尝尝我的手艺了，对了，安安呢，怎么不见他陪着你？”
安安，柳意安，柳青璃的儿子，已经五岁半了，最是调皮掏蛋的时候。
许承恩温柔地轻声笑了笑，提起小孩子，眉宇间满是划不来的宠溺：“小孩子待不住，去外面玩了，别管他，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认识他，丢不了，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
柳青璃将许承恩推到院子的大树底下，转身去一步之遥的半开放厨房里处理鱼鳞。
她一边忙着处理鱼鳞，也不耽误跟许承恩说话：“哥，你就是太宠着他了，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让他今日在家学千字文吗？”
现在看来，柳意安指定在外边儿玩疯了。
第126章 不再重蹈覆辙
想起儿子这漫山遍野跑的疯性子，柳青璃忍不住叹息一声：“他肯定没有好好看书，一天就知道在外面疯玩儿，一点都不沉稳，明明身体孱弱，却做什么都不肯服输，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我也不这样啊。”
她本是随口抱怨，许承恩脸色却变了变，低低地说：“男孩子的性子自然是像父亲多一些，你忘了，他亲生父亲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主。”
柳青璃手上处理鱼鳞的动作一顿，指尖不小心被剐蹭了一下，冒出了鲜红的血珠。
这些年，她跟许承恩从来不避讳提起夜归尘，可每一次，她心里都会犹如掀起轩然大波。
她自然没有忘记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可她也清楚，夜归尘，永远不会承认柳意安的存在。
若是让他知道，很有可能会像当初派人除掉她一样杀了柳意安。
“算了，不说这些了，今日衙门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柳青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转头跟许承恩说起在衙门中的趣事。
许承恩怎么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忍不住自责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道：“青璃，这些年，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照顾你和安安吗？”
如果双腿没有残疾，照顾柳青璃和柳意安的机会，许承恩绝不会拱手相让。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清楚自己只会成为拖累，所以从来不敢奢求，只求这辈子跟柳青璃做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许承恩格外真诚地说：“你条件这么好，在衙门做事又体面，一定能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你一个人拉扯安安，又要照顾我，实在太辛苦了。”
这些年柳青璃有多不容易，许承恩都是看在眼里的。
柳青璃没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承恩倒是极为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年轻，还能挑一挑，以后上了年纪，又带着安安，可就不好找了。”
他提这个建议，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希望有个人能照顾柳青璃，别让她如此辛苦。
柳青璃十分无奈地笑了笑：“哥，我又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她手上已经麻利地将鱼切成了薄薄的片，留出一半来煮鱼片粥。
她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认真地对许承恩说：“可我不需要男人，一个人照顾你和安安，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累，我甘之如饴。”
“哥，之前在京城，我在男人身上吃过的亏已经够多了，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靠得住的？我不想重蹈覆辙了。”
像许承恩这般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男子，世间罕有。
现在，柳青璃只想好好照顾许承恩，抚养柳意安长大，只要他们一家人一辈子平平安安，她也别无他求了。
至于嫁人？
她没法骗自己，在心里还藏着一个不该奢求的人时，去嫁给别人。
许承恩将她眼底的脆弱和遗憾尽收眼底，一时更觉心酸。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抬手在上面锤了锤，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哑着声音说：“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我，你这些年原本不必如此辛苦。”
当年，柳青璃为了一路拖着他逃命，累及根本，孩子虽然保住了，柳青璃的身体却也受损严重。
这也导致柳意安刚出生时先天不足，从小就格外孱弱，瘦瘦小小的一个，经常生病。
早些年为了逃命，他们又带着柳意安四处奔波，这孩子能平安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柳青璃脸色一沉，当即放下勺子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自残：“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们不是说过不提这些了吗？真要计较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你跟家里人决裂，害你这么多年没能在父母面前尽孝，也是我害你双腿残疾。”
“你怎么可能是我的负担，你跟安安一样，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柳青璃蹲在许承恩脚边，头轻轻靠在她膝盖上，柔声说：“哥，我很感激你陪着我，这些年，要不是有你一直陪伴和支持我，又帮我照顾安安，我肯定也坚持不下来。”
许承恩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抬手轻轻揉了揉柳青璃的头发，沙哑着声音说：“是我的错，不该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你别哭，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柳青璃抬起头，自欺欺人地捂住眼睛：“谁哭了，我才没哭。”
嗓音已经有些更咽了。
许承恩还想打趣她两句哄她开心，门却被人敲响了。
柳青璃擦了擦眼泪，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哥，你看着鱼片粥，我出去看看。”
门刚打开，外面的小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你家柳意安又跟别人打架，都流血啦！”
“什么？”柳青璃顿时紧张起来，激动道，“在哪儿呢，快带我过去。”
她匆忙将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随手搁在灶台上，就往外走。
许承恩在后面叫住她：“青璃……”
他耐着性子温和地说：“你别着急，去了别责备安安，有什么话好好说，安安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不会轻易跟人打架的。”
柳青璃格外苦恼地说：“他身体不好，还经常不听话跑去外面疯玩惹事，今天这事要是他惹出来的，哥你就别惯着他了，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不然，他不长记性。”
柳青璃打定主意非得好好教训柳意安。
可到了巷子里，看见被许多人围着指责的柳意安，柳青璃又瞬间心软了。
众人围着瘦瘦小小的柳意安，对他上下指指点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赵掌柜家的孩子都差点儿被他弄死，脑袋上流了好多血呢。”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以后不知道做出多丧尽天良的事来！”
人群中，柳意安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地抿着嘴唇，对所有人的指责和埋怨不置一词。
柳青璃心都快疼碎了。
她冲过去将孩子搂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僵硬的脊背，柔声道：“安安别怕，娘来了。”
谁也别想欺负她的孩子。
第127章 没人要的野种
一旁的人见柳青璃终于来了，纷纷把矛头对准了她。
“柳娘子，你终于来了，好好管管你家孩子，都是街坊邻居，他怎么能险些把人打死啊，多大的仇？”
众人不禁对柳意安有所不满，更是不喜柳青璃。
他们言语中满是奚落和嘲讽：“你作为母亲，也不能成天就想着替衙门跑腿办事儿，不管教孩子吧？”
柳青璃得衙门官老爷看重，大家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心里却觉得她就是个狗腿子，十分瞧不起。
这下终于逮到一个能奚落她的机会，又怎么会轻易错过？
柳青璃伸手轻轻摸了摸柳意安的脸，他脸颊上也有不少伤痕，嘴角都破了皮，拳头却还紧紧攥着，眼神中满是坚韧和不服输。
她不相信柳意安是那种会主动挑事的人，随即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安，你为什么打人？”
柳意安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肯说话。
倒是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呵斥：“柳娘子，现在你儿子为什么打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儿子太调皮了，你必须好好教训他，不然大家伙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以后谁还敢让家里的小孩跟他玩啊？”
柳青璃眉头紧锁，根本没法认同这话，面无表情地反问一句：“不问清楚，这件事未必是我儿子的错，我为什么要教训他？”
众人觉得柳青璃好像是玩偏袒她儿子，眼神越发不满，有人直接开口谴责：“他都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了，还不是他的错？”
打破了别人的脑袋？
柳青璃看着地上一小块干涸的血迹，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若真是这样，事情就闹大了。
她赶紧向众人询问：“被打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愿意送孩子去医馆，并承担所有的医药费。”
她的态度已经给出来了。
不过，别人显然不满意。
很快，她身后就传来一道凶狠暴戾的呵斥：“赔偿？你以为老子缺你那三瓜两枣吗？”
“我要你儿子跪下来给我儿子磕头道歉，你看看我儿子被他打成什么样了？”
只见一对中年夫妇扯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男孩子脑袋缠着厚厚的纱布，哭声却格外洪亮。
见到来人，柳青璃一眼就认出来了。
面前的男子竟是之前跟她有过旧怨的赵雄。
他也是做倒卖生意的，在琅城有几家古玩店。
之前因为倒卖假货，还试图收买官差，被柳青璃当众戳穿，导致生意受创。
从那之后，赵雄一家就视柳青璃如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动手整她。
不过每一次，柳青璃都巧妙地化解了。
没想到今日柳意安打的人，居然会是赵雄的儿子。
赵雄也一眼就看见了柳青璃，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继续咒骂道：“贱女人果然教不出什么好孩子，你儿子就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
他越骂越来劲：“一个只知道动拳头的野蛮人，马上跪下给我儿子舔脚趾头并道歉，不然我让你们滚出琅城！”
柳青璃气得浑身发抖，胸腔扯着一股低气压，不悦质问：“赵掌柜，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两个孩子之间的摩擦，还没问清缘由，孰是孰非尚且未分辨出来，你凭什么辱骂我儿子？”
“怎么？难道我相公骂错了不成？你儿子不是杂种吗？”
赵雄身旁一个穿得十分贵气的妇女冲了出来，指着柳青璃的鼻子就骂：“你连男人都没有，没成亲就生子，还跑到外地来住，谁知道身上是不是背着什么人命，惹出官司才背井离乡啊？像你这种贱人，教养出来的就是小贱人！”
“一个没爹的小杂碎，也敢打我儿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对夫妇，都把不讲道理和蛮狠表现到了极致。
柳意安本来已经在柳青璃身边安静了下来，听到这话却一下炸了。
他冲过去朝着赵雄媳妇的膝盖狠狠地踢了一脚：“不许你骂我娘亲，你这个坏女人！”
女人被踢得往后一个趔趄，疼得一条腿直接翘了起来，怒不可揭地咒骂道：“啊，你干什么，小贱种，不知死活的杂碎，老娘弄死你！”
她抬起手就要打柳意安。
柳青璃目光一凝，赶紧将柳意安扯了过来。
她眼底神色清明，似乎不惧这对夫妇，平静地说：“赵夫人，我儿子若是无缘无故打了你儿子，我们愿意道歉或赔偿，可若是你儿子的错，我们也没那么好欺负。”
赵夫人眼神闪烁了一瞬，回头看了身旁的哭闹的儿子一眼，显然有些心虚。
柳青璃温柔地揉了揉柳意安的头发，轻声问：“安安，你告诉娘，你为什么那么打他？”
柳意安如此瘦弱，被他打破脑袋的孩子却是身材肥胖，体格看起来有柳意安两个大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摩擦，柳意安应该不会去招惹这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
柳意安不肯说话，只是怨恨地瞪着赵雄的儿子。
还是一旁一个小女孩出来说：“我知道，是赵弈钦先骂人的。”
女孩的声音听着十分稚嫩，却也格外清脆：“我们一起玩游戏，赵弈钦输了，他不想扮小狗，想让就柳意安替他，柳意安拒绝后，他就骂柳意安是没人要的野种，又骂柳婶婶是贱女人，柳意安这才打了他。”
小女孩把事情经过说得很清楚了。
众人一听到来去经过，顿时有些讪讪，盯着赵家一家子的目光带了几分不屑和轻蔑。
赵雄却鸭子嘴硬，撸起袖子愤恨地盯着柳青璃：“就算我儿子骂了他两句，也不是他动手打人的理由，还把我儿子打成重伤，必须跪下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他儿子赵弈钦也在一旁激动地说：“对，我又没说过，我说的都是实话，柳意安就是没人要的野种，小畜生，马上给我跪下，不然我爹爹打死你们！”
赵弈钦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见得平常他父母在他面前，是如何议论柳青璃母子俩的。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不过这次谴责的矛头对准了赵家一家三口，赵雄气得脸都青了。
第128章 出使的文书
柳意安撸起袖子冲了上去：“你要是再嘴贱，我就撕烂你的嘴。”
赵弈钦吓得往后躲。
柳青璃赶紧拽住儿子：“安安，别闹了，没必要跟咬人的狗一般见识！”
赵夫人一下就怒了，横眉竖眼地瞪着柳青璃，咒骂道：“臭婊子，你骂谁是狗，果然是没教养没素质的一家子，你们今天要是不道歉，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柳青璃冷静地看着她，等她发泄完，这才牵起柳意安的手，不急不缓地说：“起因经过我已经了解了，是你儿子出口成脏辱骂在先，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儿子计较了。”
这话说得赵家三口都愣住了。
柳青璃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让我儿子道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有什么对付我们的招儿尽管放马过来。”
她眼底不见惧意，从容不迫地带着柳意安转身就走：“安安，我们走。”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臭娘们。”赵雄在后面追了过来，一把拽着赵弈钦的胳膊，“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竟想这么一走了之，你不跪下道歉，我让你们母子明日久横尸街头，哎哟……”
赵雄咒骂的话还没说完，脚底一打滑，摔了个狗吃屎。
赵弈钦都被他直接摔飞出去了，脑袋又撞在了一旁的墙上，疼得头晕眼花，顿时哭天抢地。
“相公，儿子！”
赵夫人吓得赶紧去搀扶他们父子俩。
赵雄从地上抬起头，满脸的血，牙齿都被磕掉了一颗，鼻梁也断了，狼狈地咒骂：“他娘的，谁啊，谁陷害老子！”
说话时，他嘴都有些漏风。
赵雄气得发抖，低头看了眼光洁的地板，愤恨地在上面跺了两脚，又骂：“姓柳的小荡妇，你给老子等着，今日之辱，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柳青璃和柳意安本来已经走远了，听到这动静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回到家，柳意安像一只小乳鸽一样扑进许承恩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舅舅……”
许承恩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看他脸颊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十分心疼：“哎哟，乖乖，让舅舅看看，怎么伤成这样？”
柳意安无所谓地笑了笑，还绘声绘色地跟其他人说起打架的事：“我没事舅舅，我还把那个坏人打趴下了，他比我高比我壮，我提着他的衣领一把就把他放倒啦！”
许承恩嘴角永远挂着温柔的笑，听他碎碎念完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夸赞：“我们安安真厉害。”
听到夸赞，柳意安却没有很开心。
他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漂亮紧致的大眼睛里面酝了几分水汽，自责地说：“可我惹麻烦了，赵弈钦爹娘说不会放过我们……娘亲，舅舅，对不起。”
虽然柳意安不后悔动手打人，可他害怕因为这件事连累了娘亲和舅舅。
“安安，没必要道歉，你没错，是他们欺人太甚。”
柳青璃将瘦弱的儿子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而且刚才舅舅说的对，我们安安能打败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子，真厉害呢，安安真的要长成真正的男子汉啦！”
柳意安眼泪止住了几分，仰起头满脸期待和认真地问：“娘亲，您不怪我吗？”
柳青璃的语气无比温柔，耐心十足地说：“如果你无缘无故地打人，我肯定要好好教训你。”
“可这件事你没做错，而且他们就是口头吓唬我们而已，不敢真下手的，别放在心上。”
柳意安破涕为笑，很快就开心了：“嗯嗯！”
等晚上吃了饭，柳意安情绪彻底放松后，柳青璃才把他叫到身边，叮嘱了一句：“安安，虽然你这次打架是没错，不过有些话，娘还是要告诉你。”
柳意安乖乖巧巧地看着她。
柳青璃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轻声说：“以后，要少跟别人起冲突，特别是动手打架这种事，千万不要有下次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实在是太亏。”
柳意安看着她的眼睛说：“娘，我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只要别人不欺负我，我也不会欺负别人。”
他缓缓上前，将头轻轻地贴在柳青璃胳膊上，闷声道：“娘亲，你放心，等我长大，我就可以保护您跟舅舅了。”
“到时候谁也不敢再骂您是坏女人，也不敢说舅舅是瘸子。”
听到这番话，柳青璃和许承恩都觉得格外心酸。
柳意安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在别的孩子最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却已经背负了这么多。
懂事得让人心疼。
次日。
柳青璃一去衙门，就有衙差来通报：“柳师傅，大人说让你来了立刻去议事堂找他。”
“多谢，我这就去。”
今日外面下了一早上的雨，柳青璃先将雨伞折叠起来放在廊下，站在边上抖了抖鞋上的水，这才去了议事堂。
议事堂内，吴大人见她进来，先是给她指了一个座位，又将手边的一份公文诶给她，“这是朝廷刚刚派发下来的文书。”
柳青璃拿起文书仔细看了看。
吴大人在一旁解释说：“文书上说要派一批使臣去中原，明面上是去宣扬我们的上好瓷器，实际上，是希望能跟中原北离签订互通商贸的契约。”
北离。
柳青璃瞳孔骤缩，攥着文书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
吴大人没察觉她的异常，还在自说自话：“上面让我推介一位使团领头人，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你在我这做了将近四年，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北离京城还是你的故土，你更熟悉。”
“这次只有派你去，我才放心，我相信凭借你的能力，一定能促成这次互通贸易的合作。”
柳青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浑身紧绷着拒绝：“不行，我不能去！”
第129章 衙门来抓人
“为什么？”吴大人很少见她如此激动的时刻，颇为古怪地看着她，“这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柳青璃抿了抿嘴唇，发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抗拒和紧张。
吴大人还不愿放弃，循循善诱：“等你出使后回来，在琅城就再也没人敢轻视你了，你的能力，也将被更多人看到。”
“对不起，吴大人！”
柳青璃深深喘了两口气，稍微平复了一点后，才将文书收好叠放在桌上，又对吴大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赏识，没有别的原因，我就是不想去京城。”
吴大人还是不想放弃说服，试探着问：“你是怕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你哥哥和儿子吗？”
柳青璃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为难地咬了咬嘴唇。
吴大人见她没有否认，以为真是这个原因，随即高兴地说：“其实跟使团出使，是可以带着家人的。”
“这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时间长的，甚至一年多才能回来，把家人带在身边，还能互相照顾，你也没有后顾之忧。”
柳青璃攥了攥拳头，再抬头时，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抗拒：“不是这个原因，大人，我真的不想去。”
吴大人算是赏识她的伯乐，是大恩人，柳青璃本不想让他失望。
可是回京城……
她从没想过回去。
而且当初在那么多人面前把话说得那般决绝。
她现在回去，只怕会招来更多的不满。
到时候若是坏了使团的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吴大人十分无奈地看着她，片刻后妥协地摇摇头：“罢了，你不去，我也不强求，不过现在距离使团出发还有三天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什么时候反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大人。”
吴大人叹了一声，再次捡起桌上的毛笔，对她摆摆手：“行了，你去忙吧。”
因为这事，一整天柳青璃都有些心神不宁。
回了家，煮饭的时候还不小心放错了盐。
一旁的许承恩看她心事重重，十分忧心，接过她手中的勺子说：“青璃，给我吧，你在想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他一个残疾，也不能出去上工挣钱，一直靠柳青璃养着，最怕的，就是柳青璃在外面被人欺负。
柳青璃叹了一声，靠着灶台悠悠地说：“哥，今日吴大人跟我说了一件事。”
许承恩追问：“什么事？”
柳青璃脸色十分凝重地说：“他让我跟使团一起出使，去京城，明明这是我的工作，我不该拒绝，可一想到回京，我就害怕。”
拒绝吴大人时，柳青璃亲眼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他当初那般赏识她，不顾流言坚持让她一个女流之辈在衙门做事，给她创造机会，还相信她一定能大有所为。
可她如今，却因为私人原因，辜负了他的信任。
“回京？”许承恩手指一下攥紧了轮椅扶手，显然也有些紧张和着急。
柳青璃赶紧安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哥，你别着急，我拒绝了，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吴大人的信任。”
许承恩明白她的难处，她就总是太心软了，什么事都喜欢为别人考虑。
其实许承恩觉得回京也不是不行。
回了京城，或许还没有在这边辛苦，家里人不会真的不管他。
他就不会一直都是柳青璃的负担，这样，她会轻松很多。
许承恩试探着说：“其实已经过去五年多了，回京也不是不行，即便是回去，也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柳青璃低着头，自嘲一笑：“他那么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我啊？”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提起夜归尘，许承恩也有些发怵。
他收拾人的手段，实在是太残忍了。
气氛正凝重时，一旁冲过来一个小人儿，趴在许承恩肩膀上说：“娘亲，舅舅，你们在说什么，我们要去京城了吗？”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想到要去一个新鲜的地方，就觉得好玩儿。
柳意安眼睛像是在冒光，小大人似地说：“我早就听说过京城啦，北离皇城对不对？”
“听说那里特别繁华！还是我们的故土，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娘亲和舅舅都住上京城的大房子！”
柳青璃和许承恩都被他逗笑了。
许承恩偏头捏了捏他的鼻尖儿，笑着说：“我们安安志向真远大，想在京城买房子，那你可得好好努力读书才行。”
柳意安格外认真地点点头，伸出双手比划着说：“我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这样就不会有人瞧不起我们啦，还能住上漂漂亮亮的大房子！”
柳青璃揉了揉他的脑袋，心中有些动摇。
儿子对京城如此向往，柳青璃不忍心让他失望。
许承恩看出她的心思，轻声说：“青璃，去京城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柳青璃点点头，决定再好好想想。
三人这边刚刚说完话，那边门就被人敲响了：“开门，快开门！”
柳青璃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官差，官差后面跟着吴大人。
柳青璃还以为吴大人是亲自上门来说服她的，一时颇为难为情：“吴大人，你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来坐，我给你们沏茶。”
吴大人摆摆手，脸上的表情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本官有公务在身，就不坐了。”
“公务？”柳青璃疑惑地微一挑眉。
原来不是为了说服她加入使团来的。
吴大人正了正衣冠，朗声说：“本官接到报案，说你纵容儿子打人，现在受害者就在衙门，我们要带你儿子去衙门问话，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原来官差是来抓柳意安的。
一听这话，许承恩顿时急了：“他们还报官了？他们怎么好意思，这群无赖！”
柳青璃早就猜到赵雄不会善罢甘休，倒没有觉得多意外。
很快，她就对吴大人说：“大人稍等，我这就将儿子带过来。”
她进屋先安抚了许承恩：“哥，你放心，这事我们占理，就算去了官府，我们也不怕，吴大人最是深明大义，绝不会冤枉我们，你安心在家，我们去去就回。”
第130章 赵家讹钱
听了这话，许承恩也不能完全放心。
许承恩心烦意乱，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点头说：“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
“知道啦。”
柳青璃牵着柳意安的手，朝后挥挥手，转身走了。
路上，吴大人低声向柳青璃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柳青璃说柳意安的确动手打人，不过是对方先骂人在先。
而且打架也不是柳意安一个人在打，是互殴，柳意安也受了伤。
吴大人听后脸色十分凝重。
柳青璃忍不住有些担忧：“大人，这件事很棘手吗？”
吴大人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事情倒是不复杂，双方都有错，就是赵雄这人你也了解，十分难缠，跟个地痞流氓没有区别。”
“再加上他家在琅城有点背景，又知道你在衙门办事，恐怕这次，我不好为你说话。”
柳青璃宽慰地笑了笑：“没事，大人只需要秉公处理即可。”
柳意安打人是不对，他们若是需要道歉和赔偿，柳青璃愿意照做。
至于其他的，门儿都没有。
很快，到了衙门。
柳青璃领着儿子一进去，就看见站在大堂中的赵家三口。
赵弈钦脑袋上缠的纱布比昨天更吓人了，厚厚的一层，而且他躺在担架上，像是被人抬进来的。
不仅如此，赵弈钦还一直捂着脑袋呻吟，像是痛苦极了，一直低声地念叨：“娘，我疼，好疼啊……”
知道的，说他被柳意安打了脑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全身残废了。
赵夫人温柔地对儿子说：“儿子别怕，娘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柳青璃嘴角抽了抽，有些无法理解，儿子说脑袋疼不带他去医馆看病，倒是拖着人来衙门折腾。
她对赵弈钦受伤的程度保持怀疑。
赵雄一看见柳青璃，眼底就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怒目圆瞪道：“小贱人，终于来了，你把我儿子打伤了，他现在动也不能动，有时还会意识不清，你必须赔偿和道歉。”
柳青璃眉头微蹙眉，忽略他尖锐的咒骂，平静地问：“赔多少银子？”
赵雄张口就来：“十万两白银。”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柳青璃瞳孔骤缩，眉头紧锁，“十万两？你儿子在哪个医馆看得病能花这么多钱？”
柳青璃暗自感慨之前真是低估了赵雄不要脸的程度。
她胸腔剧烈起伏着，气得发抖，却不得不勉强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怒问：“你该不会是想讹诈吧，这里可是衙门，你讹人讹到衙门来了，胆子不小啊。”
赵雄显然并不怎么把衙门放在心上，打定主意无赖到底，恬不知耻地说：“我儿子金尊玉贵，怎么就不值十万两了？”
他上下打量着柳青璃，目露轻蔑和不屑，讥讽道：“看你这穷酸样，不会是赔不起吧？”
“你要是给不起，你就现在带着你儿子给我们下跪磕头，承认自己是下贱胚子教出一个杂碎儿子，我还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柳青璃脸色铁青，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赵家一个二个，怎么嘴都这么脏，真想撕烂他的嘴。
柳意安撒开柳青璃的手，冲过去抓住赵雄的手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怒骂了一句：“不许你骂我娘亲，你这个大坏蛋，秃头老斑鸠！”
“啊！”赵雄一时不察，硬生生被他咬掉一块肉，疼得龇牙咧嘴，“没教养的小杂种，你给我滚开！”
他提起脚就要踹人。
“够了，安静！”
堂上的吴大人再也看不下去了，拿起桌子上的板子种种拍了一下，呵斥了一句。
赵雄愣了一瞬，柳意安趁机跑到柳青璃身边躲了起来，还挑衅地对着赵雄吐舌头。
赵雄捂着受伤的手背，恶狠狠地瞪了柳意安一眼，转头对吴大人说：“大人，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小畜生太放肆了。”
他恶狠狠地指着柳意安的脑袋：“他不仅当街打伤我儿子，还当众咬我，骂人也这么难听，小小年纪就这么猖狂，不严加管教，将来一定就是个祸害。”
柳青璃听他从头到尾没把柳意安当人看，更是怒火攻心，当场反驳了一句：“你还是管好你儿子不要招惹是非吧，要是他不骂人，安安不会打他，都是他自找的。”
小妇人听不下去了，又插了一句嘴：“贱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儿子指手画脚……”
吴大人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白板用力敲了三下，怒斥了一句：“够了，统统给我闭嘴，你们当衙门是菜场吗？吵什么吵！”
三人总算停了下来，不过互相之间眼神都还有些不甘心。
赵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哭着直接跪在地上，无比悲伤又绝望地拍打着地板，叫嚷着：“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你瞧瞧这个小贱人和小杂种多猖狂啊，哪天还好有人看见了，不然我儿子指定能让这个小畜生活活打死。”
赵家这种泼皮无赖，吴大人面对他们也是十分无奈。
可他不得不处理这件事，一直等赵夫人说完话，这才问：“你说柳意安打你儿子，可有证据或证人？呈上来。”
赵雄激动地说：“有有有，我们有证人。”
很快，他就在后面围观的人群中带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走上前说亲眼看见柳意安动手打赵弈钦，把赵弈钦头打破了还没停手。
赵雄还在旁边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像模像样地说：“大人，这真不是我们冤枉他，小孩子家家的，有点摩擦很正常，我们都能接受，可他不该下狠手啊，事后还拒绝赔礼道歉。”
他十分气愤，还不忙威胁吴大人说：“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找到衙门来的，大人，你一定要秉公处理，不要因为柳青璃这个娘们儿在你们衙门办事，就不给我家公道了，这样百姓们看了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他一番话，就把难题丢给了吴大人。
柳青璃不想看吴大人为难，主动站出来说：“赵掌柜，你说你儿子伤得很严重，我保持怀疑。”
她瞥了呻吟不止的赵弈钦一眼，脑海里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第131章 柳青璃答应赔偿
柳青璃不卑不亢地站在大堂中央，恭敬地对吴大人请礼说：“大人，我请求马上请大夫来给赵弈钦验伤。”
她回头瞥了脸色惨白的赵弈钦一眼：“若他的伤真严重到需要十万两才能治好，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绝无二话。”
可若赵家故意敲诈勒索，她也不会便宜了他们。
十万两银子，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
柳青璃要请大夫来验伤，完全说得过去。
赵家没法拒绝。
很快，官差去请的大夫就到了。
大夫当场取下赵弈钦额头上厚厚的纱布。
纱布取下来的瞬间，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的笑声，
所有人都看见了，赵弈钦额头上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而且都快结疤了，根本没有赵家说的那么严重。
赵雄觉得脸上无光，偷偷掐了赵弈钦一把。
大夫手刚刚摸上伤口，赵弈钦就立刻疼的龇牙咧嘴地叫唤起来：“啊，疼疼疼，呜呜呜……”
他又哭了起来，还哭得特别脆弱和可怜。
大夫面目表情地继续检查，之后如实对吴大人说：“大人，这孩子的伤并不严重，休息两日就能痊愈。”
这话一出，身后的笑声更是浓了几分，充满了讽刺性。
赵夫人脸都黑了，伸手推了大夫一把，不悦地质问道：“你胡说，我儿子都疼成这样了，哭了两天人都瘦了，你说不严重就不严重？你该不会是被这姓柳的小贱人收买了吧？”
大夫十分无奈，低着头摇头。
柳青璃走上前说：“赵夫人，麻烦你说话讲讲道理，大夫是官差请来的，我事先并不认识，怎么可能提前收买他？”
赵夫人根本听不进去，脑子也不转弯，转头就连着官府的人骂了起来：“那就是衙门跟你沆瀣一气，替你收买的，你们合起伙欺负人！”
这话一处，满堂哗然。
吴大人身旁的一个官差当场发飙，拔出佩剑指着赵夫人的跋扈蛮横的脸：“放肆，胆敢污蔑当朝官人，你不要命了！”
赵雄吓得一哆嗦，赶紧扑过去将自己娘子往后拉，话赶话地说：“大人息怒，息怒，拙荆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还请大人谅解，我儿子被打这是事实，她也是爱子心切。”
不得不说，赵雄看着像个泼皮无赖，不过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人，场面话说得还是挺有一套的。
吴大人也知道这事不好就这么掀过去。
柳青璃缓缓开口说：“我知道你儿子受伤是我们理亏，我也说过愿意赔偿，是你们狮子大开口，只是一个小小的外伤，我不可能给你十万两。”
赵雄目露凶光：“十万两已经是看在你一个寡妇带儿子困难的份上，少收你的了，你别不识好歹。”
他死皮赖脸地嚷嚷道：“你儿子把我儿子的脑袋都打坏了，他之后若是不能考取功名，一辈子浑浑噩噩，这损失你赔得起吗？”
柳青璃实在拿这种人没有办法，无可奈何道：“胡搅蛮缠，你儿子现在哭得这么大声也没见他难受，怎么就脑袋被打坏了？”
赵雄冷着脸摆摆手，唾沫横飞：“坏不坏不是你说了算，赶紧赔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我还忙着回去做生意呢，耽搁我挣钱，你赔啊？”
“本来想着只要你老老实实赔钱就饶了你们，你非要折腾这么久，眼下我不光要钱，我还要你儿子在衙门好好挨一顿打才解气！”
柳青璃眉头一皱，下意识抱住了身旁的柳意安，
儿子身体孱弱，肯定是受不住打的。
而且就算眼下给了钱，赵雄已经记恨上她了，以后也肯定会在找借口来刁难她。
她倒是不怕被针对，可白日就柳意安跟许承恩两个人在家，若是赵雄直接上门找他们……
想到这个可能，柳青璃就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不行，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永远摆脱赵雄的纠缠。
可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办法能真正摆脱……
柳青璃仔细想了想，就主动示弱对赵雄说：“是我儿子打人在先，我们愿意接受私下调解赔偿，不过十万两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筹钱需要时间。”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赵雄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颇为大方地说，“你需要多久？”
柳青璃慢慢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天。”
赵雄仔细考虑了一瞬，很快就答应了，又威胁道：“行，我给你三天，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三天后我带人上门拿钱，你要是交不出来，我要你好看！”
说罢，他这才带着儿子和妻子离开。
柳青璃光看松了一口气。
等赵雄走后，吴大人遣散了在场的人，走过去问她：“你真要给赵雄钱，你身上有这么多钱吗？”
“当然不。”柳青璃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神色也更为凝重，“别说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可能给他，刚才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吴大人点点头，又皱着眉说：“既是缓兵之计，不想个万全之策，这事就还是个隐患，三天后，你当如何？”
柳青璃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只不过一直之前一直没能说服自己。
此刻也是被逼到了绝路，她不敢拿柳意安和许承恩的生命安全冒险，只好问：“大人，你之前说让我跟使团回京的事，还作数吗？”
吴大人瞬间就明白柳青璃的意思了，当即就说：“当然。”
柳青璃点点头，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考虑好了，我去。”
虽然柳青璃答应去的理由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对吴大人来说结果终究是好的。
他喜出望外道：“那太好了，我这就给你写推荐信。”
柳青璃恭恭敬敬地给吴大人鞠躬行礼，又说：“麻烦大人了，不过大人不必举荐我为使团领袖，我对使团一切事务并不熟悉，肯定没有别人擅长，就以普通使臣的身份随行即可。”
只要她愿意去，又不介意身份地位之类的，吴大人倒也乐意，同意道：“好，都听你的。”
看柳青璃脸色仍然有些凝重，吴大人又问她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都可以提出来，帮她解决。
第132章 对面不相识
柳青璃抿了抿嘴唇，为难地说：“我在想，我就这么走了，赵雄知道是你放了我，会不会为难你？”
吴大人这才明白她忧虑的原因，宽慰一笑：“那不会，赵雄虽是地头蛇，十分难缠，可我是官，他为民。”
“从古至今，没有民与官斗的道理，他不敢，你只需要安心离去即可，不必担心。”
柳青璃这才放心。
另一边，赵雄还以为麻烦这笔钱稳了，还跟身旁的妻子吐槽说：“我就说只要来闹一闹，这小贱人肯定给钱。”
赵夫人还有些不放心：“可是相公，她真有这么多钱啊，不会反悔吧？”
赵雄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自己肯定给不出这笔钱，可她被这姓吴的养了这么多年，姓吴的能不管她？”
“你说她跟吴大人是……是那种关系啊？”赵夫人震惊得合不拢嘴，“那我们还来报官，吴大人包庇她怎么办？”
赵雄信誓旦旦地摆手说：“那不可能，姓吴的最在意自己的名声了，才不会为了一个养在外面的女人，就自毁前程，你相公我聪明着呢，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赵夫人一时喜得合不拢嘴，兴高采烈道：“相公真棒，走，咱们回家，今晚给你买好酒！”
柳青璃带着柳意安回了家。
许承恩在家里担惊受怕了许久，见人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柳青璃将柳意安放在许承恩旁边，轻声说：“哥，我去收拾行李，三天后，跟使团的人回京。”
决定回京了？
看来事情解决得不顺利。
不过回去也好。
许承恩跟推着轮椅跟上柳青璃：“回去也好，我帮你一起收拾。”
柳青璃头也没回：“不用，我自己能行，你歇着吧。”
很快，就到了三天后。
一大清早，赵雄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到柳青璃家来要钱。
结果在门口叫了半天，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
他问了周围的邻居，才知道柳青璃早就拖家带口地走了，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回来，这还怎么可能回来？
赵雄悔不当初，暗自懊恼前些天太过得意忘形，没有派人日夜盯着柳青璃。
这下好了，人跑了！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十万两银子，也泡汤了。
赵雄险些气晕过去，马不停蹄跑到衙门要个说法，哭天抢地地撒泼。
可衙门的人早就被吴大人指定过了，只对赵雄说：“柳娘子本就不是琅城人，如今人跑了，我们大人也是奈何不了她。”
赵雄怎么可能听不出衙门的人在敷衍他？
可他拿官差没有办法，有怨气也发不出来。
官差还说他若敢在衙门外闹事，就把他抓起来。
赵雄自然不敢吃官司，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一个多月后，使团终于来到了京郊。
使团首领事先得了吴大人的嘱咐，答应一路上会对柳青璃多加照顾，一直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如今终于快进京了，他就对柳青璃说：“北离皇帝派了人迎接我们，等下进城后稍作休整，你随我一起去见接待之人。”
都是为了工作，柳青璃没有拒绝的理由，答应了。
使臣又说：“听说京城是柳姑娘的故乡，还得劳烦姑娘跟我们介绍京城的风土人情了。”
柳青璃笑容僵了几分，不甚热情地讪讪道：“谈不上故乡，我是在京城生活过几年，不过对京城不算了解。”
毕竟她在京城的大半时光，都是在牢里度过的。
也许是她的脸色过于难看，眼神还有些悲伤，使臣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再追问，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递了通关文书，使团很快进城。
柳青璃余光瞥见来接待的人……
刹那之间，她瞳孔骤缩，捏着袖口的手骤然用力，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来接待的人，居然会是杨君逸和连毅。
柳青璃慌乱低着头，飞快从怀中取出一块面纱，戴在脸上。
考虑回京后，她就想过会在京城再次遇到这些人，却没想到这一幕来得如此快。
使臣刚想让柳青璃跟他一起去见两位接待的公子，一回头，看见她把紫色面纱给戴上了。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问什么。
柳青璃跟着使臣，一步步走近杨君逸和连毅。
她低着头，乖乖地跟在使臣后面，在杨君逸和连毅眼中，就像是一个上不得台面又胆小如鼠的人。
两人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走近了，柳青璃才发现杨君逸变化挺大，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满眼桀骜不驯，笑起来十分张扬的小少爷了。
他成熟了不少，气场也更稳了，跟使臣说话不卑不亢的，既没有拿出身份压人，也没让人觉得京城不重视使团。
杨君逸先是跟使臣道歉：“本来应该镇西王亲自来接你们，不过实在不好意思，王爷事务繁忙，抽不出空，等他处理好手头的事，会亲自接见使团。”
一听说夜归尘会亲自接见，柳青璃吓得抖了一下。
明明日头正盛，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杨君逸和使臣身上，没有人在意她，不然一定露馅。
杨君逸很快将使团带到驿馆，说他们长途跋涉辛苦，又说了许多客套话，然后就让使团在这儿好好休息。
使团入住后，杨君逸就带着连毅离开了。
许承恩和孩子之前一直在使团的马车上，杨君逸二人并没有看见他。
此刻许承恩望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柳青璃，轻声安慰道：“青璃，你不用这么担心，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来了，有些人也避不开了。”
“我实在害怕……”柳青璃揪着手指，甚至都有些后悔冲动来京城了，“要是让夜归尘发现我居然还敢回来，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夜归尘派人追杀了他们这么久，害得许承恩双腿残疾，柳意安一出生就先天不足，身体孱弱。
若不是逃到邻国，只怕他们早就没命活着了。
如今，又回到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马上就要见到那个恐怖残暴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第133章 狂悖无礼的罪名
连毅滑着轮椅走过去，轻轻握住柳青璃的手，安慰道：“青璃，不要怕，你还有我和安安，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们的。”
手心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柳青璃镇定了不少，缓缓道：“对，我还有你，还有安安……”
不知想到什么，她瞳孔骤然一缩，脸色比刚才又更白了几分，哆嗦着往下说：“可是，我之前跟夜归尘说过安安是他的孩子，若他想从我手中抢走安安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青璃顿时又慌了。
柳意安是她儿子，她绝不可能让给别人！
可她拿什么跟夜归尘争啊？
“不会的，青璃，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夜归尘早就迎娶了王月莲。”
“他想要孩子，自有王月莲替他生，就算他要带走安安，王月莲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月莲怎么可能让柳青璃的孩子入住王府？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反而帮了柳青璃。
许承恩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安安已经懂事了，他能决定自己要跟着谁。”
柳青璃本是突然想到这个可能，这才慌得六神无主，此刻听许承恩这么一分析，又觉得颇有道理。
再者说，当年夜归尘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只要她改口，夜归尘就不会知道安安的身份。
方才，倒是她多虑了。
柳青璃稍稍冷静了几分，转头想找柳意安交代几句，让他这些天好好待在驿馆，不要到处乱跑。
不然他顶着那张酷似夜归尘的脸，实在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结果她闷头在驿馆找了一圈儿，压根儿没找到柳意安的身影：“人呢，跑哪儿去了？”
使团的其他人看她神色匆忙，走过去说了一句：“柳娘子可是再找儿子？我看见他从侧门出了集市，没在驿馆，不然你去外面找找？”
“去了外面？”柳青璃瞳孔骤缩，眉头紧锁，“坏了，这孩子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刚来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外边儿去干什么？”
柳青璃匆忙谢过传消息的人，提着裙摆就往驿馆外面跑，可偌大的京城，她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找柳意安。
另一边，刚处理完公务的夜归尘被杨君逸拦住去路：“表哥，你该去驿馆看看使团的人，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北离不尊重他们。”
杨君逸如今倒是真成熟了不少，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都更全面，说得头头是道。
“两国要互通贸易一事，皇上可是非常在意，这才亲自下旨，让你负责接待。”
他不敢明着跟夜归尘抱怨，就暗自瘪瘪嘴低声嘟囔道：“你不能总是推托公务繁忙，就把事情都交给我吧？我可震不住这么大的场面。”
夜归尘伸手捏了捏眉心，上了路边的马车。
杨君逸赶紧跟了过去，又说：“表哥，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不如就跟我去驿馆看看吧，陪他们说两句而已。”
“你再不想跟这些商贾之士往来，也得露个面，不然那些言官又要去陛下面前，参你一个狂悖无礼的罪名了。”
夜归尘本不怕什么言官，可杨君逸在他耳边念得他脑瓜子疼。
他只能摆摆手：“行了，别念了，改道去看一眼吧。”
他既从陛下手中接下了这件事，就不能当真不管不顾。
去看一眼，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连毅赶紧勒住缰绳，改道去了驿馆。
他们到驿馆时，天都已经快黑了，进了驿馆通报过后，才知道驿馆的负责人并不在馆内。
使节不在，据说是初次来京城，瞧着市井繁华，去外面逛逛去了。
另一个能代使节接见的，又是一个女人，也不在驿馆内。
剩下的使团众人一听说夜归尘身份，都吓得战战兢兢，有些胆子小，更是脸都白了，话都说不明白。
如此胆小怕事之辈，如何跟北离互通商贸？
夜归尘本就不看好此事，此刻脸色更是阴沉得要命，哪怕竭力压制怒意，还是将使团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夜归尘竭力忍耐，还是没压住火气，当众斥责了一句：“你们难道不知道使节进京后，不能擅自离开驿馆吗？”
使团众人显然不知京城还有这规矩，脸色更白了几分。
见他们说不上来，夜归尘更为冷怒：“万一你们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影响两国签订盟约的进程，这责任谁来担待？”
杨君逸犹豫了片刻，慢慢挪到夜归尘身后，在他耳旁低语：“表哥，这事儿赖我，我第一次接见使团，没经验，之前忘记叮嘱他们了……”
夜归尘茶也不想喝了，放下茶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杨君逸自知心虚，讪讪笑了笑，满目讨好。
使团中有一人也赶紧站出来解释说：“王爷有所不知，我们使节是一位独自抚养幼儿的寡妇，儿子贪玩跑了出去，她担心稚子，这才出门寻找，不是故意给贵国添麻烦。”
夜归尘紧蹙的眉头松了几分。
杨君逸赶紧在一旁替他们开脱：“你看，表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一个女人带孩子多不容易啊？你别生气了，这事我也有责任。”
一个女人带孩子的确多有不易……
不知夜归尘一时想起了什么，目露凝重，沉默了许久才悠悠道：“罢了，念在你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份上，本王不会追究，等你们使节回来，本王再来。”
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从邻国来北离路途遥远，又要在京城留很长时间，把亲人带在身边互相照顾也能理解。
使团的人一时千恩万谢，送夜归尘出去，结果刚走出房间，就听见驿馆偏院的假山旁传来一阵争执声。
像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一直在嚷嚷着：“不许你们说我娘亲坏话，你们这些大坏蛋，再让我听见一个字，我揍死你们！”
第134章 我爹爹死得早
一男子上前，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满眼轻蔑和不屑：“哟，小兔崽子竟敢口出狂言，就凭你？还想替你娘出头？”
柳意安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对着他的脸狠狠地揍上一拳。
夜归尘蹙眉听了半晌，就明白了缘由。
原来是一个小男孩在维护自己的母亲，甚至不管议论的那些人，都是比他高大凶猛的壮汉，也要据理力争。
倒是个男子汉。
那边，假山后的争执声越演越烈。
柳意安气得发抖，咬着牙关不肯轻易服输，满眼肃穆道：“给我娘道歉！”
“道歉？痴人说梦，你娘就是个人丑心恶的妖女。”
说话间，男子就伸手一把拽住了柳意安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还威胁道：“倒是你，一个小兔崽子，还敢惹我。”
“你要是现在赔礼道歉，我还可以网开一面饶了你，不然，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池塘里？”
“我呸，你骂我娘亲，我才不会给你道歉！”
柳意安被提在半空中也不见害怕，还冲着坏蛋的脸吐口水，又狠狠朝着他肚子踹了过去。
男人疼得变了脸色，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抬手就要将柳意安丢出去。
夜归尘立刻出声：“连毅，救下他。”
连毅反应和速度极快，冲过去接住被扔在半空中的柳意安。
他穿着官服，一旁的男子显然吓到了，不敢过来呵斥他。
连毅抱住柳意安，将他放在地上，又蹲下来将他的脸转过来，贴心问：“小孩，你没事……”
看清面前男孩那张熟悉至的脸时，连毅到了嘴边的话都吓了回去，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
连毅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柳意安：“你……你你你！”
柳意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我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叔叔，你好奇怪哦。”
更像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大白天的，连毅仿佛见鬼了一般，吓得浑身泛冷，更是直接没蹲稳，狠狠地摔了个屁股蹲。
柳意安错愕地望着他。
身后的夜归尘等人也觉得奇怪。
夜归尘缓缓走近，问：“连毅，怎么回事？”
柳意安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也让夜归尘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下，夜归尘也错愕了两秒。
柳意安很快收回目光，警惕地捡起刚才落在地上的胭脂盒子，缩了缩脖子最后看了一眼连毅：“叔叔，谢谢你刚刚救我，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些叔叔看他的眼神都太奇怪了，让人害怕。
娘亲和叔叔说过，不能跟奇怪的人说话。
夜归尘快步追了过来，距离有些远，只好命令连毅：“拦下他！”
柳意安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连毅抓住了，连毅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柳意安挣扎了起来，有些害怕：“叔叔，你要干什么啊？我刚刚已经跟你道谢了啊……”
连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抓伤柳意安，手上不敢用力，宽慰道：“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我……我主子就是想看看你。”
柳意安眼底满是惶恐和警惕，不满地瞪着眼睛，浑身竖起了戒备，像是只小刺猬，冷冷地说：“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认识你们……”
夜归尘一步步走近，柳意安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冷冽气场，吓得脸又白了几分，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
夜归尘总算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像，太像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这世间居然能有人如此像他小时候，简直就是一比一的复刻版。
就连杨君逸都是满目错愕，震惊地指着柳意安问：“表哥，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私生子了？”
当年王月莲的那个孩子，不是已经……
这话激怒了柳意安，他龇牙咧嘴地冲着杨君逸吼了一嗓子，不顾连毅的拉扯，上去狠狠地踢了杨君逸一脚。
他刚刚还以为这些叔叔是好人，从那些坏蛋手中救了他，没想到他们跟坏蛋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君逸平白挨了一脚，脸顿时沉了几分，抬手就要打人：“你这孩子有没有教养啊，怎么还能打人？”
夜归尘侧眸冷冷地呵斥了一句：“君逸，退下。”
杨君逸满脸不服气地说：“表哥，他踹我，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
好歹他也是名满京城的公子哥，什么时候，一个小孩子都能爬到他头上来了。
夜归尘缓了缓脸，走到柳意安面前，蹲下身耐心地问：“你为什么踢他？”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温柔，一旁刚才被他冷脸吓过的重任瞠目结舌。
柳意安本来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这会儿，又被他的温柔给蛊惑了，不自觉委屈起来，赧赧道：“他骂我是私生子，我才不是私生子，也不是野种，我爹爹是死的早，可我娘很爱我的，不许他跟刚才那些人一样非议我娘亲。”
杨君逸这才倒是觉得有些理亏，赧赧道：“表哥，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实在是这孩子长得太像夜归尘了，他一时失态才会脱口而出。
私生子和野种这种话，夜归尘从小也听过无数遍。
望着面前满目桀骜不肯服输的男孩，夜归尘又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曾经，他也是这么孑然一身，咬紧牙关捏着拳头，像一匹小兽一样跟那些人理论。
夜归尘眼底泛起几分细细密密的心疼，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柳意安的脑袋，轻声说：“好样的，已经知道保护娘亲了，是个男子汉。”
而他却已经失去了想要保护的人。
夜归尘眼底的情绪太过悲伤，柳意安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单纯又无辜地问：“叔叔，你在难过吗？”
难过？
夜归尘垂眸笑了一声。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是怎么了？
因为一个长得像他的孩子，就失了分寸，实在不像他。
眨眼间，夜归尘眼底的情绪已经完全收敛了下去，清冷阴狠的目光盯着刚刚试图扔柳意安进池塘的男子。
男子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恨不得将脑袋低到地里去。
夜归尘没急着处置他们，而且先问柳意安：“刚才为什么跟他们起争执？”
只有当众问清楚，才好为这孩子做主。
第135章 故人再相逢
“他们骂我娘亲，说我娘亲因为长得丑才戴着面纱，还说……”
柳意安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咬咬牙，拳头又攥了起来，一字一句十分艰难地往外蹦：“还说她以色侍人，卖……卖身勾引男人，才能进使团。”
“我气不过，找他们理论，想让他们给我娘道歉，他们不依就动起手来了。”
本来这种背后议论人，却被人亲儿子听见的事，只要这几个嘴碎的男人主动道歉，服个软，也就过去了。
可他们欺负柳意安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存心逗弄他，这才把事情闹大。
夜归尘脸色无比阴沉，刚刚面对柳意安的温柔和耐心仿佛是幻境。
他冷冷瞥了缩着脖子的几个男人一眼，淡淡开口：“给孩子道歉，背后非议女子是非，讨论人长相，欺负别人孤女寡女，实非君子所为。”
“对不起，小公子，是我们有眼无珠，道听途说，在这里给你和你娘赔礼道歉。”
刚才还死活不肯认错的人，转眼之间就变了态度。
主要是这小男孩实在长得太像夜归尘了。
他们也忍不住怀疑他是夜归尘的私生子，不然夜归尘怎么能对他这么温柔？
夜归尘有多凶残他们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招惹，只好道歉。
柳意安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原谅。
夜归尘让他们赶紧滚，几个男人这才如蒙重释地跑了。
柳意安转头跟夜归尘道歉：“叔叔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用谢。”夜归尘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又问，“你娘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让一个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在外面乱跑，这孩子的母亲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了？
柳意安刚想解释，就被一旁冲过来的人一把搂进怀里。
来人正是柳青璃。
她看见柳意安跟夜归尘站在一起，都快吓死了，冲过来就抱着柳意安往旁边退了退，跟夜归尘拉开距离。
柳意安什么都没察觉，开心地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娘亲……”
夜归尘看了女人一眼，一旁使团的人赶紧上来介绍说：“王爷，这就是我们使节，娘子，这位是北离的镇西王。”
柳青璃戴着面纱，搂着柳意安挡住了大半身形，恭恭敬敬地行礼。
看夜归尘好像并没有认出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夜归尘知道她就是使节，又叮嘱了一句：“以后不可以擅自离开驿馆，一应活动都需要报备，看管好你的孩子。”
柳青璃飞快点头，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怯生生的，死活不肯开口。
夜归尘本来就很忙，已经在这里耽搁这么久了，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带着人转身走了。
柳青璃一直等几人走远了一些，这才搂着柳意安问：“安安，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说了不让你到处乱跑吗？”
一想到自己刚才稍微来迟一点，不知道夜归尘会对柳意安做出什么，柳青璃就吓得浑身颤栗。
当初决定回京的决定还是太仓促了。
她现在就是一整个后悔。
柳意安看她语气十分急促，还喘着粗气，知道她这次这么被自己吓到了，赶紧隔着面纱摸了摸她的脸蛋：“对不起娘亲，是我不好。”
“我进城的时候看见路边有脂粉摊子，就去给你买胭脂去了，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柳意安摊开手掌，将掌心雕刻着莲花纹路的脂粉盒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仔细挑了好久好久的，娘亲用了，肯定美美的，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统统后悔去吧！”
他娘亲明明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才不是丑女呢。
柳青璃伸手接过胭脂盒子，轻声笑了笑：“你哪儿来的钱啊？”
柳意安笑着说：“舅舅给我的，还有之前在琅城时，您给的零花钱，我都存下来啦，就买了这一盒胭脂。”
“娘亲，等我长大，挣了钱，给您买一整个胭脂铺子！”
儿子实在是太乖巧了，柳青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轻轻抱住了他，特别欣慰地说：“谢谢儿子。”
此生，能的这么乖巧贴心的儿子，已经无憾了。
另一边，原本准备离开的夜归尘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
他看见那女子抱着男孩，轻轻拍打他的背。
脑海中，也浮现出曾经赵卿舒安慰他时的画面。
母慈子孝，实在养眼。
柳意安很快从柳青璃怀中退出来，拿过胭脂盒子说：“娘亲，我给您抹胭脂吧？”
柳意安本想说回去再抹，可柳意安竟像是等不及那般，直接动手将柳青璃的面纱扯了下来，取了一点胭脂在她脸蛋儿上仔细抹开。
柳青璃被他摸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原本准备离开的夜归尘瞳孔骤然一缩，盯着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脸色紧绷。
杨君逸见他迟迟未动，本想叫他快走，一回头看见他正盯着一个人看得入了迷，忍不住好奇，也跟着看过去……
“柳……柳青璃？”
杨君逸错愕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惶恐和难以置信，藏在颤抖气息中的，还有几分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原本忙着跟柳意安互动的柳青璃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一转头，看夜归尘正死死地盯着她们，吓了一跳，抱起柳意安就跑。
柳意安没有防备，起身时手中的胭脂盒子又掉在地上，拍着柳青璃的背喊：“娘亲，胭脂掉了，娘亲……”
“掉了以后再买，安安，乖！”
现在再不跑，被夜归尘逮住，可就完了。
“站住，柳青璃！”
夜归尘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毕竟是个男人，行动自然比柳青璃快了许多，三两步就抓住了人，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跑什么？还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跑到哪里去？”
望着近在迟尺的夜归尘，柳青璃浑身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逃命这些年对夜归尘的恐惧和恨意，在此刻疯狂地从她眼底冒出来。
她最怕的一幕，终于还是来了。
可她根本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