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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诛明txt下载     诛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能做主

    常凯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莽撞了,眼前这位年纪不大,却是做生意的天才,连不起眼的腌蛋都能做出花样来,低买高卖更是不久前的事,凭什么在纺纱织布这营生上不能玩出花样来。

    “朱兄弟,我......“常凯琢磨着解释两句,朱达笑嘻嘻的打断了他,又是追问说道:”老常你细讲讲,为啥这织布的生意没法做?”

    两人都在屋中从早忙到现在,秦川和众人开始饮宴,他们两个才不那么忙,此刻站在门外闲聊倒是放松,天气虽然偏冷,可阳光照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

    “山西和大同这边能种棉花的田地少,口粮都不怎么够的,这么点棉花织布都是自家穿,充其量去换点零花,这两年连零花都换不得了,南边棉布又多又便宜,而且还比咱们大同出的要好,自家的土布要换钱就得赔着出去......“

    这次的话又说了一半,常凯想到朱达就在郑家集和河边新村那样的商埠经营,这等百货常识的事比自己要清楚,那还说这个作甚,难不成是消遣或解闷,可看到朱达认真倾听的态度,又不像是打发无聊。

    “老常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想要找个好织工,要做什么就先不和你说了,一来我没想妥帖,二来不想让这个打算传出去。”朱达说了两句。

    听到这里常凯倒是恍然不少,朱达有新点子并不让人惊奇,这等发财的法子当然不能泄密,不然自家赚什么去,可提到“好织工”这个话题,常凯又有些犹豫,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道:“这织工不太好找,都是些女人操持,不能抛头露面的......朱兄弟难道......要是信得过老常,老常给你找几个年轻水灵的妹子做丫鬟。“

    “我真要找会织布的,还要懂行,不是要找女人。”朱达哭笑不得的回道,敢情这位想歪了,但常凯这么说,朱达也意识到不妥的地方,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小事。

    从前在白堡村和河边新村,有不少妇人婆姨在作坊里做工,但那边人多,而且尽可能同性共处,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很多嚼舌头碎嘴子的是非会少,即便如此,念叨的也很有几个,朱达出手教训几次才彻底压服,如果在城内找类似的人物,还要守密,就免不得要单独相处,这就有忌讳和麻烦了,良民百姓家的婆姨女儿怎么会做这个抛头露面的事。

    “可朱兄弟,你真找了还要守密的话,外面会想着你霸占女人,眼下你和秦老爷要做大事,还是少惹这样的事。”常凯诚恳劝道,他很分得清秦川和朱达的关系,也知道自己该和谁走得更近些。

    朱达挠挠头说道:“我要真看中哪个女人硬霸占下来,大伙倒觉得寻常了。”

    “也是,也是。”听到这话的常凯忍不住笑,按说朱达这等无法无天的强横人物就该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细想想朱达其实做得很规矩,根本没有年轻人那样的张扬和肆意。

    “朱兄弟也不用着急,既然知道有这桩事了,我就帮你打听去,有合适的就荐过来。”常凯笑着说道。

    “要麻烦常老哥抓紧,不要怕花银子,只要合适的人,能用银子办妥帖了,咱们该花就花。”朱达叮嘱了两句,常凯连忙答应下来。

    看着朱达没有回屋的意思,常凯笑着继续话题:“给秦老爷和朱兄弟办差就是舒心,从来不会克扣算计花费,不像衙门里那位太尊,自以为办过实务,什么事都瞒不了他,所以事事算计,不给钱就让下面忙活,我们在编的拿工食银都是七折八扣,下面副役白身靠什么养家,到最后无非是压榨百姓。

    两个人没聊几句,常凯又是提醒说道”秦老爷要在怀仁县常住了,平日里要有自己的体面做派,这宅子里那么多家丁怕是不合适“,这话倒是提醒了朱达,两个人简单商议下,就决定把方铭和杨守文的宅子都盘下来,方铭那宅子烧了大半但还能住人,杨守文那边就要重新翻修了,家丁们每日里留五人过来值守,其他的人住到方家去,左右距离一条街有什么事也赶得过来。

    两个人正聊着,却看到一名精壮大汉向这边走来,周青云和家丁们都在值守,无关人等不会被放进来,眼前这位却不是外人,而是王琼家护送秦川回返的骑士头领,昨夜里听秦川说过,这首领姓王名虎,本来姓氏被舍了,这也是大户人家招募私人的规矩,跟着自家姓,恐怕名字也是后起的,武夫名字离不了狼豺虎豹之流,朱达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好,临睡前却莫名想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矮小老者,惆怅片刻后才沉沉睡去。

    朱达笑着打招呼,常凯则客气问候然后去了厨房忙碌,那王虎走到门前却没有进,只是问道:”里面这么热闹,都是谁来了?“

    “义父正在接待怀仁的体面人物,中午设宴款待。”

    “这举人功名还真了不得,昨天才来,今日里就这么多人来捧场,这还是和知县放过对之后,要是在太原城内,区区一个举人真不是什么事,县里府里还有道员什么的,眼里怎么会有一个举人,他们都见的多了。”王虎感慨了几句。

    说完之后又是摇头说道:”换我我也不回去,有个话叫什么鸡头牛屁股的,当个上门女婿好,还是自己当老爷好,谁都会选。“

    昨日里这位王虎和王家护卫们还有些端着的意思,今天这番话倒是接地气了许多,朱达听着想笑,只是接了句:”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你还读过书,这话怎么说的,秦老爷是你义父,肯定要教你读书写字,不过我这边有几句闲话,你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听就当一阵风,这学文练武都得下一百二十分的工夫才行,千万不能分心,读书人分心就是考不中,咱们练武的分心就要死人了。

    话说得不好听,却是实实在在的经验之谈,朱达客气的说道:“多谢指教。”王虎也不知道来干什么,就和刚才常凯一样靠在门边墙上,眯着眼睛享受日晒,跳了个话题说道:“你杀过人吧,还不止一个......十几个也是有的。”

    气氛很闲适,朱达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也不会掩饰什么,笑着回答说道:“不止十几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人的时候盯着要害看,看我们兄弟的时候盯着腰腿手臂看,而且县里那些人怕你怕的厉害,多少能想出缘由来,你还年轻,像我们这个时候,看人就不会看得那么露痕迹,你这看人的看法,就和杀猪的盯着猪一样,平白让人起提防,真要动手都不方便。”

    “怎么能改?”

    “杀得多了,习惯了,松下来了,就改过来了,再过几年这些毛病都没了。”

    朱达看了王虎几眼,还真猜不出这个大汉的心思和目的,他也懒得猜测,直接说道:”王大哥,我义父在屋内,要进去聊聊吗?我安排人添副碗筷,或者去偏房那边喝口茶等着。”

    ”吃过了,你们的招待得很不错,我就是来看看,倒是没什么事,休整两天就要回太原了。“王虎回答两句,说完后睁眼看着朱达说道:”我在路上听秦老爷说过你们,但以为你们死在鞑子手上了......秦老爷不是个死读书的,用得上刀兵,但有了你这样的,也就不缺别的了,我和兄弟们都早些走。“

    东拉西扯,吞吞吐吐,不过话的意思很明白,王虎这些人或许有投靠的心思,但一看到朱达和周青云活着,而且朱达和周青云是有份量有真本事的,家丁的成色也不差,那就早去早归了。

    “王大哥,王家对待大伙怎么样?”朱达问得很直接。

    “王家几位爷都是厚道人,但都是富贵里养起来的,很多事都觉得理所当然,也不知道外面凶险,但眼下这局面,能勾连上举人进士什么的比几个舞刀弄枪的有用,这也不假。”王虎闷声说道。

    王琼当年是治理漕运,经略边关,经历过风吹雨打,见过刀兵血腥的,可王家几位儿子则是长在富贵之中,不满十岁甚至不满周岁就有了锦衣卫千户的世袭职位,这样的人物,心性如何不去说,但对这个世道的认识肯定不够深刻。

    朱达静默片刻就笑着说道:”王大哥和兄弟护送我义父回乡,这一路上也是辛苦了,怎么也要设宴谢过才行,今晚义父就会摆下家宴,到时候请王大哥和兄弟们来。“

    “你能做得了主?不要先问秦老爷,我在这边等着就好。“王虎睁开了眼睛,颇为诧异的盯着朱达看。

    “能做得了主,王大哥若不信,我先进去问问再回复。”朱达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

    王虎略一迟疑,就摆摆手说道:“能不能做主,晚上不就知道了,何苦现在折腾。”

    他想得很明白,朱达笑着点点头。

    “秦老爷说你今年十六,你今年真的十六?“

    “十六虚岁。”

    “看着可真不像!”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们找死吗?

    王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并没有在这边耽搁太久,但朱达也没想到这顿午饭会持续这么久。

    实际上众人吃得很快,即便平日里讲究细嚼慢咽养生的几位老爷都是风卷残云,吃完之后残羹剩饭摆在那边不撤,立刻热火朝天的开始商议细节,等朱达送走王虎之后,招呼人进来收拾桌子碗筷,然后茶水点心和纸笔都要送上,当场几位经承管年就开始记录。

    当常凯算计着要留晚饭的时候,朱达决定单独宴请王虎一行人的时候,兴致勃勃的众人才主动告辞散去。

    “请秦老爷好好歇息,小的们改日再登门拜访。”

    看到这伙人各自交换眼神的模样,朱达就明白过来,在秦川面前该敲定的细节都已经敲定了,接下来是县内各方合纵连横的时候,估摸着这个晚上很多人家要彻夜长谈了。

    “朱公子接下来还有的忙,咱们县衙还少不得要劳烦公子。”户房的金管年还特意说了这么句,朱达笑着回应,他不知道对方是顺口说的还是真有目的。

    “老常,房契地契明日来户房拿,不必了,明日里我安排人送到秦老爷这边。”买下杨家和方家城内宅院的事,衙门里办的格外快,大家满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心说既然都灭门放火了,总不能白动手,拿了田宅也是应该的。

    “今日里才知道能做的这么快,两个月前方铭要过户一处田宅,硬生生拖了五天,要不是眼看天黑晚饭,今日里怕不是就能办完。”常凯禁不住感慨几句,他其实倒是想和朱达多闲聊些时候,奈何马上要准备晚宴,秦川要请王虎等护送他回来的骑士。

    周青云安排完家丁值守后过来找朱达,看到朱达后倒是愣了下,还问了句“下午我一直在外面守卫,可你看着比我还累。”

    朱达摇摇头,虽说收拢无主之地的事是秦川策划推动,但这件事过程本身就有大量的细节和信息,朱达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拼命吸收和了解,观察每个人神情的变化,这个真不比巡逻轻松。

    两个人没有多话,各自拿着兵器在院子里开始训练,在他们身后十名家丁则是一板一眼的做着基础动作,比如说弓步前刺,比如说扬起手臂做投掷,其实朱达和周青云的动作也很单调无趣,劈砍撩刺,前进后退,左闪右避,要说有什么新鲜的就是俯卧撑之类的健身动作。

    领着孩子出来的秦琴瞥了眼就不再看,倒是小红觉得新鲜,可看了片刻发现并没有太多花样之后也不看了,这几天她一直在看,重复不重复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每到训练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就格外的专心致志,对周青云来说是日常,对朱达来说是脑子的放松,可以不去想很多事。

    张罗到间隙的常凯出来喘口气,看着朱达和周青云全神贯注的习练,忍不住出了会神,直到他家婆娘掀开厨房帘子喊他,进门的时候还忍不住念叨着说道“当年我要是好好学”

    等厨房又有食物香味飘出的时候,王虎一干人到了,这十余人鱼贯而入的时候,就有家丁忍不住跟在后面,训练中的家丁们动作也有些变形,尽管王虎等人没有带着兵器,可这些人的气势却很是压人。

    看到家丁们的这个反应,王虎和为首几人还好,后面却有人嗤笑,王虎回头望了眼才安静下来。

    但朱达和周青云却始终没有乱,他们还是全神贯注的演练,尽管额头已经见汗,他们手里拿着的兵器并不沉重,他们所做的动作幅度也并不大,但专注演练求真的话,需要耗费的力气却很大,出汗也是正常。

    “乡下把式!”王虎身后,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朱达他们依旧练得认真,家丁们却怒目而视。

    “再乱说一句,我扒了你的皮。”王虎回头怒吼说道。

    和他在一起的那些骑士中,有人露出慎重表情,有人则是不以为然,还有人“嘿”了声,后面的反应让王虎更怒,怒声吼道:“练武杀人,要那么多花哨的东西做什么,他俩该会的都会了,无非是多历练,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他强吗?”

    “是军伍的传授,不知道谁家亲兵教的。”有人附和说道,这是懂行人的判断。

    “虎哥,你想要投靠是你的事,兄弟们受王家恩德,还不准备走,你要讨好也换个手段,这俩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他个酸子不长眼,兄弟们也瞎了吗?”也有人毫不留情的顶了回来,却从后面走出一名汉子,身量不比王虎瘦弱,看着戾气十足。

    这话这当众顶撞让王虎大怒,盯着这汉子说道:“王豺,自从出来你就冷言冷语,这是想干什么?”

    “看不惯虎哥你这嫌贫爱富的样子,这酸子中个举人你就眼热了,自家上来巴结不算,还带着兄弟们巴结,我可是对几位老爷忠心耿耿,怎么,巴结那酸子就罢了,连着酸子养得兔子也要......”这话可以说是恶毒之极。

    可王豺的话没说完,却听到笑声,两个人争吵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已经停下了练习,每日里常规的演练到这个时候也结束了。

    “说你是兔子,你听着高兴是不是?”被笑声打断之后,那王豺更怒,转头对朱达大喝说道。

    朱达笑得很开心,一看就是情真意切而不是为了置气,边笑边说道:“王豺这名字很像一条狗啊!”

    回答没头没脑不太有逻辑,但听着朱达说这名字像一条狗,大家就哄笑起来,他们当然想不到朱达是想到了“旺财”这两个字,还以为他仅仅是在回骂,看朱达笑得如此开心,众人下意识觉得他占了上风。

    侮辱别人不成,自家反倒被被贬低,这王豺更加火冒三丈,怒声吼道:“混账小子,真是不知道死活!”怒吼声中,大踏步向着朱达冲来,那王虎看着不对,上前就过来拽,可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有人拦了下,王虎赶不上,眼看着王豺就到了朱达跟前。

    这时候,跟着过来的家丁们已经急了,手里的投矛都扬了起来,但其他人没有动,他们贸然投出只会误伤自己人,当然,举起投矛的下一刻,有几个人已经拦到了他们面前,颇为警惕的盯着。

    那王豺怒吼怒骂,动作却不含糊,但走的还是街头打架的路数,他比朱达高出半个头去,健壮更是过之,这动作看着就是大人欺负孩童的架势,只不过重心放低,两腿做个小弓步,平衡和后续的反应都有准备,这就是平日里习练够多,经验足够丰富,下意识就有这种完备的动作。

    朱达看着有些慌了,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毫无反应,眼看着就要被抓到,少不得要挨打,周青云居然也木呆呆的站在那边不动,刚出来的常凯急忙向这边跑,而王虎则是皱眉,王虎身边一干人脸上露出了轻视的表情,更有人嗤笑出声。

    王虎大急,护送秦川回程的路上,一直听秦举人慨叹朱达如何出色,如果遇难与大灾之中会怎么可惜,护卫的骑士们本就不怎么服气,如果朱达在这边被王豺打了折辱,只怕大伙对秦川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要做的事就崩盘了。

    眼前就要坏,朱达后退了一步,右脚踢起,但这动作幅度太小,根本没办法打到那王豺,只不过这一脚踢起了沙土,王豺猝不及防,被这一脚扬起的沙土打中了脸,本来怒睁双眼,沙土进眼,刺痛流泪,下意识闭上眼,双臂乱舞。

    朱达又是一脚踢出,这一次踢的高些,正中王豺的裆部,要害被狠狠来上一下,剧痛钻心,连眼睛都顾不上了,嗓音变调的捂住了裆部,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到这个时候,朱达的拳头够得着了。

    “小子,你想干什么?”拦在王虎身前的人怒喝,刚要向前冲,却让王虎在身后拽住,闷声说道:“以大打小就够丢人了,还想以多打少吗?”

    朱达上身倾斜,借着腰腿的尽力挥拳砸下,正中那王豺的脸颊,只要打准了位置,用足了劲力,就可以把人打晕,这两点朱达全都能做到,一拳下去,那王豺闷哼了声,直接被打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瘫在地上。

    “狗子,你怎么了?”没曾想这王豺还真和狗挂上些联系,王虎那边有四个人惊怒异常,大步就向这边冲过来,有两个人还摸出了腰间的短刀。

    “他们脚下空地,投!”有人大喝道,六根投矛呼啸着飞出,深深没入那四人身前的地面,还有脚步声响,手持短矛的家丁正快步朝着这边赶。

    先前再怎么瞧不起,这呼啸飞出的短矛可不含糊,这些王家的家兵自然看得明白投矛的准头和力道,更看得到又有十根投矛被举了起来,这在十步之内怎么可能躲得过。

    周青云接过递来的弓箭,朱达接过一杆朴刀,抖了抖手中刀冷笑说道:“你们是想找死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谈判的时机

    整个院子一下子僵住了,朱达和家丁们看着的确年轻,没有拿兵器的时候就是些年轻人和半大小子,而且身上没有杀气威势之类,忙东忙西热火朝天,而王家的这些家兵各个魁梧健壮,面目冷酷,看起来就是久经沙场之辈,如此对比,也难怪王家的家兵心怀轻视,更何况家丁们面对王家家兵的时候,的确有些畏缩,这就更增添了对方的自大。

    但一到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什么外在都被撕去,从朱达到他身后的家丁,各个杀气森森,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忐忑,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王家诸人,稍有不对就要动手。

    朱达手中的朴刀闪亮,周青云的硬弓半开,身后的家丁们短矛高举,冷然盯着王家的家兵们,若说先前还有轻视和嘲弄,在眼下这个情况,谁还敢怠慢半分,这个架势是真要杀人的。

    他们昨日初见朱达的时候,无非是个热血朴实的半大小子,今日里看朱达脚踢土眯眼,一拳打到,持刀说话,怎么是半大小子,分明是个老江湖,还是手上沾血的老江湖模样。

    王家家兵动都不敢动了,就连王虎也被吓了一跳,冲上前去的那四人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还不服气的说道:“你这是街头的下三滥手段,这算什么本事。”

    朱达单手拿着朴刀,直接砍了下去,就连站在不远处的王虎都被吓了一跳,其他家兵更是大惊,以为要拼命的时候,却看到朴刀刀刃砍在距离王豺头顶几寸外的地面上。

    “要真是厮杀,他已经死了。”朱达冷然回道,那些人都是哑口无言。

    嘴上占不了便宜,完全被人威逼住,王家家兵在那边不敢动弹,更有人注意到原本拥挤在朱达身后的家丁们正缓缓散开,大致在院子里成了个弧线的队形,在这样的队形下,短矛投出立刻就会死伤惨重,而且冲不过去,这样的变化让王家家兵的压力大增,这些人看着生疏,怎么还会行军布阵的法子。

    这倒是把朱达想得太高了,之所以有这样的队形变化,只是朱达低声下达了指令,大伙照做而已,压力巨大之下,王家家兵们注意不到这么多细节,可这么一来,刚才冲在最前面的四个人却成了最危险的,稍不小心就会被短矛集火。

    反应过来之后,四个人已经慌了,一人迟疑了下回头吆喝说道:“虎哥,兄弟们被欺负,你就这么看着不管?”

    听到这话王虎愣了下,随即就是大怒,指着求助那人骂道:“混账玩意,你们惹事的时候我管你们不听,现在要吃亏了知道找我管了,老子管你娘,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折腾,不就是想跟着二老爷走吗?要走就走,王家不差你们这几头烂货,你们嘀嘀咕咕快两个月了,当别人是瞎子和傻子吗?”

    院子里鸦雀无声,朱达和周青云盯着王家家兵,他们没有丝毫的松懈,在局势没有明朗前,对方的任何行为都有可能是演戏和诱敌,倒是王家家兵不再像方才那样戒备这边,反而面面相觑,有些人露出了然神色,有些人则是尴尬为难。

    求助那人被骂得一愣,有些发懵的前后左右看看,似乎不能相信在这个场合被骂,发懵后随即脸色涨红,指着王虎说道:“跟着二爷有什么不好,大伙打打杀杀苦熬这么多年,现在还要吃雪喝风的在外面折腾,有福都不想要,二爷在太原城里置办产业,咱们去守着,这不比在外面受苦强,你倒是一条穷命,连吃雪喝风都不愿意,要跟着一个穷酸子来吃土,你要发昏发傻随你,我们兄弟不奉陪。”

    “扯你娘的臊,二爷拿了多少老底子的钱你以为大伙不知道吗?买宅子买娘们大伙不知道吗?大老爷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他好好的指挥佥事不当,都督府那么清贵的位置不做,还要忙活着赚钱置办田产,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王家,还不是为了咱们大伙,不然为什么护送秦老爷回家!”王虎也是怒吼了回去。

    这真真是家丑外扬了,家丁们虽说还绷着准备战斗,可表情已经不是刚才那么紧张,反倒兴味盎然的看热闹,如果不是朱达时常回头督战,怕是小声议论也会有的,本来厨房那边只有常凯出来紧张观瞧,现在居然出来了几个婆娘,朱达更是看到秦川也掀开帘子出来了。

    “要是有人想要挟持义父,你就开弓射杀!”出于小心,朱达叮嘱了句,不过看这个样子的确不会。

    到这个时候,王家家兵居然顾不上外面家丁的短矛威胁,自家人吵成一团,互相喝骂,有人怨愤,有人嫉恨,有人委屈,也有人劝东劝西。

    好在朱达见多识广,不然见到这些武夫壮汉好似泼妇一般的争吵,委实要目瞪口呆,但从这点上也能看出,王家家兵积怨已久了。

    当年做过督漕巡按,工部尚书,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本朝也做过吏部尚书的王恭襄公王琼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朝立,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也有都督府的荣衔,二儿子王朝翰则是世袭锦衣卫千户,王朝立从小跟着父亲王琼东奔西走,长大后又去南京国子监坐监,又要侍奉病重老母,算是吃过苦的,做事踏实,而王朝翰自小富贵,一路就是豪门公子的过来,很是浮华。

    这等事放在富贵人家根本不稀罕,王琼去世后,走世袭勋贵路子的王家兄弟分歧很大,王朝立看到了原来很顺的许多事现在行不通,原来热情的宾客亲朋开始冷淡,知道靠着祖传家业和这世袭身份撑不了多久,就琢磨着要置办家业田产,经营生意,尽可能给王家一族保持长久,这次护送秦川回来,劝说秦川娶王家的女儿,甚至王虎投身过来让大家保持个合作的关系,都是安排。

    而王家弟弟王朝翰则觉得王朝立杞人忧天,一直不愿意分家,甚至还想着借操持家产吞掉王家所有好处的打算,他觉得王家如此富贵,何必这么担心,置办些城里的铺面宅子,做些女人和骰子的快钱生意,和勋贵多多结交联姻,富贵快活,这才是要过的日子。

    兄弟两个理念不同,冲突不断,更要命的是,这些老仆和家兵也各有心思,有人认同哥哥的,觉得要图个安稳长远,有人认同弟弟的,觉得就该快活肆意,结果就互相争斗了起来,好在王朝立性子好些,对弟弟也宽容些,勉强维持下来,可王朝翰这边已经忍不下去,这次冲突发生,未尝不是这种的具现,而且王家兄弟未必撕破脸,下面的人却已经打破头了。

    能看出来是积怨多时,王家家兵分为三派,王虎是支持兄长这边的,有六七个人,王豺那边五个人是支持弟弟这边的,其余的则是和稀泥的,大伙争吵劝说也顾不得家丑不外扬,什么都说了出来。

    “好,就祝你攀上这酸子的高枝,兄弟们回太原城受苦去,咱们走......”说到最后也没个结果,那四个人怒气冲冲的转身,可转身后就是僵住,十几根短矛还举着没放下,真不敢乱动。

    地上的王豺已经开始蠕动身体,看着是快醒了,朱达看了看怒气冲冲的王虎等人,又看了看王豺和他的同伴,拿着朴刀摆了摆说道:“带着人走,记得给他洗洗眼睛。”

    那四人恨恨的看了朱达一眼,也不敢多说几句,把王豺搀扶起来离开,朱达示意身后家丁闪开一条道路,等擦身而过的时候笑着说道:“明早就离开县城。”

    回答这句话的只是冷哼一声,朱达没有生气,只是继续说道:“去打听下我,明天午饭时候你们要是还在城内,那就别走了。”

    搀扶着王豺的四个人尽管不忿,可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快步离开,朱达喊过张进北来叮嘱了句:“晚上带着人住到那客栈去,盯紧了这几个,要是不对立刻回来报信。”

    这边连忙答应跟了上去,朱达却又是喊来看热闹的常凯,低声说道:“找些人盯紧了他们的客栈,有消息快来报信。”

    常凯连忙应了,身为快班捕快,调动城内的市井中人再简单不过,他也不用跑远,这次来帮忙的就有平时跟着的白身副役,出去调动就好,现在常凯是快班副班头的事全城市井都该知道了,正要主动巴结的时候。

    等把这些事安排完,朱达才注意到尴尬的王虎等人,且不说自家兄弟丢脸,刚才那毫无顾忌的揭底和争吵让他们自己也没脸了,更不要说这争斗全面落在下风,现在还是生死操之人手,这还谈什么......

    “撤了兵器,不要对客人无礼。”朱达摆手吆喝说道,他看到秦川笑着走过来,朱达也忍不住笑,双方想到一起,现在还真就可以谈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太少了

    王虎先前表现的想要合作想要投靠,却在刚才的争吵中把所有底牌都露了出来,但朱达听到之后,却觉得这样才合理一些。

    不然的话,以王琼家的财势地位,以王家两个儿子的世袭身份,犯不着如此主动的结交秦川,即便秦川是英才之辈,又是新近高中的举人。但为了长久布局的话,那么一切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秦川这么年轻中举,招纳为婿是正常的,但一个小小怀仁县的举人能带来太多的好处,想必大家都有清晰判断,但王虎刚才表述的那些话,就让先前迷惑好奇的朱达一切都了然了,看秦川此时的表情,想必和朱达的感觉是一样的。

    高看低看,亲切冷淡,这些并不重要,但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那就可以谈了,生意就是生意,能得利就好。

    ???“都是王家的家事,说出来已经失了本分,在秦老爷面前献丑,让秦老爷见笑了。”王虎镇定的倒是快,尴尬苦笑着对秦川说话。

    秦川笑着摆摆手,朗声说道:“进来说话,从太原一路送回怀仁,这些辛苦还未道谢,这么见外做什么。”

    王虎回头看了看朱达,家丁们还在虎视眈眈,每个人都是武器在手,这让王家家兵根本不敢做幅度太大的动作,免得误会招来祸患。

    朱达扫视了一圈,挥手说道:“院子里留五个人,其他人各忙各的。”

    他这句话说出,身后的纪孝东点了四个人出来留下,其他人则是收起武器散去,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不少。

    尽管秦川进到院子发话,可在这个时候,王虎只是盯着朱达和家丁们的一举一动,等家丁们撤出院子之后,他呆愣了片刻,然后长叹了口气,转头对秦川说道:“秦老爷,你家的孩子真是好本事,这些小子虽然练得毛糙,可已经有样子了,拉出去能打能杀,有这些人在,还真是用不到我们兄弟。”

    感慨有些没头没脑,王虎也没解释,却又转过来问道:“朱达,你这些人练了多久,几次见血的硬仗?”

    ???“练了二十几天,打过四次,说不上见血,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打才算见真章。”朱达实话实说。

    “练成这个样子很不错,想想我们兄弟当年,上阵见血还是胆战心惊的。”王虎赞许的点点头,谁都能看得出他无精打采。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主人宴客了,王家家兵十余人来到堂屋,先是请茶闲谈,折腾这么久,天色已经晚了,酒宴也是摆下,其实晚饭都不用自家来操办,临到晚饭时候,户房经承周贵送来了晚宴的酒席,还有时令果蔬,其他吏役头目也各有呈送,甚至还有人送来了丫头小子之类的仆役供秦川使唤。

    秦川和朱达都很热情,但王家家兵的情绪不高,都有些悻悻然和低沉,只有王虎强打精神和秦川说话。

    或许外面把什么都说清楚了,脸丢的太多,这时候说话就没那么多遮掩和弯绕,开门见山,到这个时候,王家真正的谋划才展现出来。

    “这次鞑虏血洗大同的乡野,大同城周围都损失惨重,怀仁县这边也不能幸免,不知道绝了多少人家的门户,留下了多少无主之地。”

    说这个话的时候,王虎好像在背诵一般,想来是临行前有人给过交代,秦川脸上有微笑,朱达则是有几分震动,秦川提出收拢无主之地的计划,在朱达看来真是神来之笔,可以进账大笔产业,可以把全县整合,现在看来,不光是秦川想到了,这王家也想到了,可能很多人都是想到,但因为种种原因没办法做。

    “......再怎么动用权势,总归要有一笔银子来做,我家愿意共襄盛举,若是数目不够,王家还是有些银子的,到时候秦老爷不用还了,只要答应王家占一份就好......”

    王虎继续说道,朱达能想明白王家的打算,王家知道大同边镇因为这次入寇出现了许多无主荒田,大同那边没有图谋的可能,按照常规判断,代王家就要吃个大头,边将们恐怕也不落于人后,王家这身板抗不得。

    可大同府的田地是田地,怀仁县的同样是,有就比没有好,想到不等于能做到,在太原赶考并且考中的秦举人就成了宝贝,这么年轻的举人在家乡会有何等势力大家都清楚,只要把秦川笼络,甚至成为姻亲,王家就可以伸手到怀仁县中。

    他们打算的很好,秦举人的家园被毁,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银子,王家这边全力相助出资,靠着资金和恩义拿到田地,后续还有秦川照拂,怎么算计都是赚的。

    “老太爷故去后,王家表面风光,里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不怕秦老爷笑话,我们那个二爷是个败家的货色,进项不多,流水一样的出去,老太爷生前几起几落,也没有积攒下太多,大老爷无人时候总是唉声叹气,生怕王家在他这一代就败落了......”

    太原府的田地王家有一些,但想要扩大绝无可能,王家这一代没可能在仕途上有所突破,这些省城周围的田地能保住就不错了,太原城内的亲贵世家更多,亲藩晋王对田地的贪婪全天下都有名的。

    王家的打算就是在怀仁县这边置办产业和庄园,这边相对偏僻又不那么起眼,王家真要有什么变故,可以在这里有个安身之所,至于太原的田宅肯定会被吞下去的,王家也知道自己的筹码不多,所以下了重注,愿意结亲联姻,愿意出全部银子然后只占五成。

    “我不缺银子。”秦川这个简单的回答让王虎等人愕然,脸上都有浓浓的失望神色浮现,更有人叹气出声。

    在回来之前,任谁也想不到秦家会有这么多的现银,不管怎么判断,几百两银子最多,这些钱买地的话是杯水车薪。

    “这次在太原考试,贵府对我多有照应,又安排诸位不辞劳苦护送我回乡,既然想要在怀仁县这边置办田产,我是愿意帮忙的,总不会让贵府无功而返,当然,除了这置办田产,能一起做的事还有很多,贵府有三支商队往返于大同和太原?”秦川的话很客气,但意思说的明白。

    那边王虎等人的精神振奋了不少,朱达听着大家的对话,心中却在想着别的,自己总以为别人有局限性,没办法像自己一般有这么多新的法子新的角度,可自己同样有局限性,这次的无主荒地就是盲点之一,自己终究没有办法和旁人有一样的逻辑,根本没办法意识到这个时代田产对每个人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在重商的山西和大同,大家同样把田地看成是根本,不考虑到这个,就没有办法准确判断其他人的行事逻辑和想法,朱达倒是没有挫败感,从小到大,甚至到经营达川号和河边新村的时候,都很少牵扯到买田买地的事,他提醒自己要更加谨慎和周密。

    “秦老爷,我家老爷一直想把小姐托付给可靠的人家,倒不全是为了置办产业,兴盛家门,秦老爷这么年轻就有了功名,又是这样的人才,和我家小姐很是般配......”王虎还是不怎么死心。

    “不急说这个。”秦川笑嘻嘻的打断了这句话。

    朱达笑了笑,自家义父从来不是吃素的圣人,秦川的态度很明白,看看再说,冷硬拒绝必然会影响双方的关系,而且王家这位小姐真要嫁过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要看双方接下来的关系如何。

    王虎他们的情绪怎么也高不起来,以为可以来投机赚个大头,到最后成了不占主动的合作,能拿多少得看对方的分配,期待和现实差距太大了......

    没有心情,吃喝也不会尽兴,喝了几碗酒之后还有人低声骂王家二老爷和王豺他们的,王虎也不愿意多留,最后草草散去。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我们本钱不缺,还是得做生意盘活局面,王家有几支商队一直往来于太原和边关各处,他看重的田地我觉得寻常,他们觉得不长久的对我们却有好处。”从清晨起到天黑,秦川就一直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抛出诱饵,画出远景,谈定条件,此时客人都走掉,很有些身心俱疲的意思。

    看到朱达点了点头,秦川却注意到更多的神情细节,莫名的一股火就涌了上来,盯着朱达说道:“差不多全县五分之三的土地,还能在大同左卫那边拿到一块,还有两处的私盐生意,和搭起来的边市架子,这么多产业,这么大的生意,你都不动心,都看不上,这才多久不见,你就有了多大的心?”

    朱达微笑,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态度让秦川更怒,抬手指着朱达说道:“怎么,你觉得小了吗?这份产业要是能做下来,就算拿到太原和大同城中都说得过去,你还嫌少,嫌弃太小?”

    “义父,确实太少了。”

    这题目似乎说更新量也行.....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扎下根来

    “太少了,太少了,你知道这是多大一份产业吗?”秦川喃喃反问道,他这话只是自言自语,朱达年纪虽小,却亲自经营产业,当然知道是多大。

    朱达没有继续辩解,只是看向秦川,关系这么亲近,巧舌如簧的辩解已经没有意义,要表现的就是自己真诚的态度。

    双方就这么对视片刻,秦举人颓然叹了口气,又是不解又是好奇的看向朱达说道:“你到底有多大的心思?你从前做过的就是河边新村那个小局面,怎么突然间看不上这些了......”

    说到这里,秦川猛地坐正身体,直视朱达说道:“孩子,大同有过一桩事,村夫信了道门,莫名想要造反,聚集几十个人就要当天子,结果被巡检带着弓兵剿灭,你可千万不要有这样的荒唐野心,那是死人灭族的罪过!”

    朱达愣了下,没想到秦举人会想到这个方向,他苦笑着摇头说道:“义父,我没有疯掉,我真有大生意要谋划,如果做不成,我又不是不回来。”

    秦川也是摇头,脸上同样有苦笑浮现,无力的说道:“好,你有这份心思就好。”

    ......

    第二天一早,常凯就登门报信,说是在客栈居住的王豺等人天不亮就早早等在城门那边,城门一开就走了。

    据说昨晚回去几个人在客栈里大骂,还有人和客栈的伙计打听朱达,但这里面出了个岔子,客栈上下根本都不敢谈论这件事,如果是平常好勇斗狠的混混事迹说就说了,可那是衙门里两个有身份的大人物被灭门放火,客栈上下怎么敢说。

    因为问不出什么来,王豺几个人更是污言秽语的喝骂,倒是一个装作闲汉的盯梢副役,主动和他们说起了朱达的事迹,等听完杀贼兵防火灭门的事迹后,王豺那几人立刻闭嘴不言。

    “那几个杀才晚上连觉都不敢睡,轮流守卫,有个动静就拿着兵器闹腾,气得同来的那些人大骂,今早他们走的时候,眼圈都是黑的。”

    听着常凯笑嘻嘻的讲述,朱达也忍不住笑,惊弓之鸟就是这种了,这两天他对王琼的身世家境有所了解,从王琼不在操持武事开始,王家家兵太平闲散怕是有十几年了,看王虎那些人的年纪,怕是家生子之类,王豺这样的习气和城内的混混没有什么区别,听到这等残酷血腥的勾当,立刻就缩了。

    朱达当然明白常凯上门报信的讨好意味,等闲话说完,笑着说道:“老常,瓜分田地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给你留一份,就和我自己的连成一块。”

    前半句话让常凯脸色都变了,后半句才重新笑了出来,朱达戏谑的捶了两下,他不经常开玩笑,偶尔开一个还真是吓人。

    “老常,田地的事是个底子,要赚钱还得做生意,咱们一起好好做,少不了你的好处。”朱达又是说道。

    这话说出来,常凯笑得眼睛都没了,突然间就被提拔成快班副班头,能在这分大饼的好事里占一份,朱达还许诺带他做生意,以这位小爷点石成金的本事,这不知道又有多少好处到手,常凯再回想自己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善事,或者求对了神佛,接下来一定要继续做善事,然后去烧香拜佛。

    就在常凯报信后没多久,王虎等人又是登门,这次没有十几号人全来,只有三个人来到,他们是来辞行的,该聊都已经聊到,想必先前他们打算常驻在这里,然后快马往来于太原和怀仁之间,在王家的估量中,已经破家的秦川在县城里孤立无援,王家的力量值得依靠,只怕秦举人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局势已经有变化,从前的打算就不必再提了,接下来要怎么合作,怎么应对,就不是王虎他们能做主的。

    送王虎等人出门之后,秦川也收拾停当,他喊了李和陪着去县衙那边,昨日里定下的收拢无主田地的谋划,今日里就要先和知县谈定,之所以不带朱达和周青云,是因为“别把那知县吓坏了,一起发财的事,何必弄得剑拔弩张。”

    常凯只是问了句需不需要自己带路,被拒绝后也没有坚持,秦举人去衙门那边,三班六房多得是人物出来巴结,不差他这一个,把朱达交结好了才是正是。

    “常老哥,你现在手里放心的人有几个?”

    “三天前只有六个,现在二十七八个是有的,除了师徒亲戚之外,白身副役谈不上什么忠心,谁得势谁愿意往下分就能用心办事。”

    原因大家都能想通,无非是知道常凯巴结上了秦举人和朱达,又成了副班头,自然有很多人主动靠上来。

    “帮我办几件事,第一件是招揽四里八乡的单身青壮,签死契。”

    “这个好说,请朱兄弟放心,我这就把人安排下去,没准下午就有回信了。”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安排人去被鞑子祸害的地方招揽,天气越来越冷,外面残破成那个样子,很多人过不去这个冬天,我要招揽的是这些人,如果他有家有口也无妨,一并收过来。”

    朱达说出这消息要求之后,常凯沉吟了下,随即点头说道:“这个好说,无非招揽的人别散了,带着粮食过去就好,可要提醒朱兄弟一桩事,虽说外面剩不下多少人了,但城内安置的地方可不够。”

    “方家和杨家城内城外的产业不少,给个公道的价钱,把这些都收下来。”朱达早有定计。

    常凯笑着答应下来,他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当年方铭和杨守文巧取豪夺的时候,就该想到置办下来的这些产业也有被人拿去的一天,以如今秦川和朱达在怀仁县的势力,做这样的事理所应当。

    “我看城南土地庙那边有好大一块空地,那块地我们要了,要是价钱公道就不用讲价,直接拿下来就是。”

    “这个倒是好说,可朱兄弟你要那块地干什么,脏污得很,方家临街店面有几家,那个岂不是更好。”

    “可没有土地庙那么大的地方,不进城还真不知道城内会有这么大块的空地。”

    因为那二十多年的记忆,朱达下意识以为城市里的土地不会有什么浪费,特别是在中心区域,每一寸都会被利用起来,郑家集其实就做到了这一点,土围子内的土地都各有用途,颇为整齐。

    但来到县城之后,全县逛了一圈,发现城南土地庙附近有好大一块空地,粗粗估计差不多是十几亩的样子,这可不是郑家集外面的场院,这里是有城墙围绕的城内,居然还有这样没利用起来的地方。

    当然,这片空地不是完全的空档,有积水的池塘,周围杂草丛生,其他主要是垃圾堆,各种脏污之物直接倾倒在这里,朱达来时候天气还有些热,气味刺鼻之极,蚊虫更是肆意横飞,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少年的成果。

    即便如此,紧邻着这片空地还能看到破陋的宅院和简单的窝棚,穿着破烂的孩子欢笑着在垃圾堆中跑来跑去。

    看到这些,朱达对自己身处什么世道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怪不得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习惯归隐田野,富贵人家喜欢自建庄园,在乡间野外的环境的确要比城内好很多,或许江南那边的城市有些不同,但朱达现在只见过这一处。

    和城外种田的农夫不同,城内可供谋生的渠道太少,边贸商事又被郑家集垄断,县城这边自然聚集不了太多的人口,土地的利用也就不必提了。

    “第三件事,要请到懂得盖宅院的师傅,要请到会算账谋划的账房.......”说到这里的时候,朱达自己沉吟下来,要做的事千头万绪,越想越多。

    常凯刚开始听的时候还好,听到这里却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拍了下巴掌说道:“我的小爷,虽说你拿回来不少银子,可总得留些底子备着,这是要全花出去吗?”

    这话说得朱达笑了,笑着回答说道:“银子比你想得要多,可该花就得花出去。”

    常凯答应下来,可脸上还有心疼的神色,人就是这般,虽然花的不是自家银子,可看着对方这么东一脚西一脚的乱花,实在看不过眼,可常凯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小爷可是做生意的能手,什么时候赔过本,舍得下这般重注去做,肯定是金山银海的进项,想想这次没忘了自己,自家也要跟着发达了。

    想到这里,常凯禁不住眉开眼笑,看朱达没有继续的嘱咐,连忙告辞出门忙活。

    “这几天就不过来了,朱兄弟你布置的事可不轻。”

    “让你信得过的人每天来,说不准有事安排。”

    等常凯出了院子,周青云走到朱达身边,沉静片刻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扎下根来,让我们的基业经得起风吹雨打。”朱达闷声回答,说完之后用力挥了下拳头,扬声喊道:“兄弟们,练武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都忙

    怀仁县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秦举人办事的效率会这么高。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拖延和推诿,已经不适应雷厉风行,大家按照常理推断,秦老爷回程辛苦,好久不见家人,怎么也得先和家人团聚,再和怀仁县上下交接往来,然后才开始办差,这眼见着距离下雪都没多少日子了,那收拢全县无主田地的事怎么也得来年才开始。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的推进是从提出计划的第二天开始的,包括户房经承周贵在内,都觉得酒宴所说“抓紧”是个套话,当秦川出现在县衙门前的时候,守在那边的白身副役们慌忙去各家报信,让还没来上值的大伙赶过来。

    尽管前日回返,秦举人直接来到县衙大堂,当着三班六房各位头目和师爷的面逼问艾知县,让这位县令老爷颜面扫地,可今日里的商议谈判却颇为顺利,对这个计划,艾知县是不敢拦阻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在这桩事上阻碍,等于和全县的富贵人物为敌,另外,这事要经过知县确认的关节不少,想要做得顺利,那就少不得好处,虽说前日等同于撕破脸了,可大伙都是成年人,在发财捞好处面前,什么仇怨放不下。

    既然艾知县“顾全大局”,秦川也不是小气的,双方很快达成了约定,县内所有无主荒地的收成,在免除赋税这几年里,每亩地出产有艾知县二分的好处,一成十分,百分之二的好处归艾知县,折算成正常年景的田赋,等于每年田赋有半成多归了艾知县。

    一县之地的田赋不是个小数,平常年景的规矩,艾知县能拿到全县收上来赋税的三分不到,吏目差役层层克扣才拿的是大头,之所以这次秦川提出这么高的条件,配在一边的经承和管年们也赞同,是因为大家都怕夜长梦多,不希望在程序上有任何的拖延,早些落定早些开始,也不知道这艾知县能在怀仁县做几年,就算做满任期,也就还有几年光景了,下一任肯定不会给的......

    双方谈定之后,立刻就派人去往大同府城报灾,请府里和巡抚官署那边减免怀仁县接下来几年的钱粮,鞑虏本来血洗了怀仁县近一半的地盘,但在报灾文书上却是全县有五分之四的土地遭难,人口逃散不能生产。

    减免钱粮的关节最难打通,因为就算上面给了你这个优待,按照常例陋规,下面还是要按照原数收取,按照原数七折八扣收取的算是有良心了,只不过这么收上来的银钱粮食不向上缴纳,全部自己吞没而已,既然是发财勾当,那批复的人当然要分润一二。

    对这减免钱粮的首尾,不要说经承管年这等老吏员,艾知县这位做过幕僚多年的举人也清楚得很,谁该送谁不该送,该送多少银子,大伙都心知肚明,甚至有人直接报出了数目。

    “这四年大同闹了两场兵乱,府衙那边各位老爷都受了波及,所以要的比往年要多,没有六百两恐怕办不下来。”

    “既然如此,这六百两我都出了,你们安排人去府衙跑动,那边我也有几个同科的朋友,我写信过去可以照顾一二。“

    “使不得,使不得,既然是关乎全县百姓的福祉,怎么能让秦老爷一个人受苦承担,小的们愿意分担!“

    平日里遇到花费现银的事,大家都是你推我让,千难万难,可这次却是你抢我夺,唯恐让秦举人一个人全部承担,坐在一旁的艾正文只是冷笑,聪明人都明白,现如今谁出力最大,日后分配利益时候的说话声音就最大,本来这秦川就已经占了大头,不能让他事事当先了,免得什么都被吞掉。

    除此之外,秦川在衙门里还敲定了另外一桩事,那就是封存库房,鞑虏入寇前后正是收取秋粮的时节,全县大部分的秋粮已经入库,既然要减免赋税,这些秋粮就不必运送到大同府城去了,也不必按照边镇的规矩,就地调拨到边镇军堡中,那么这些粮食就要被用作招募贫苦百姓,毕竟在来年秋天收成之前,百姓也得有存货吃饭。

    对这个大家也无异议,反正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官府的钱粮大家都用得惯了,只不过这次没进大家腰包是做本钱投出去了。

    ......

    朱达送走了常凯之后,就带着十名家丁出了门,朱达虽然没有骑马,可刀弓都是齐备,家丁们也都是长短矛带着背着,全副武装的离开了宅院,这次周青云没有跟着。

    “这十八个人里,也就是十个能练武厮杀的,其他能充个数,真要打打杀杀未必行。”临走前,朱达和周青云念叨了句。

    不是说招募了二十个无家可归的青壮,这二十人都见了血杀过人,勉强做到了不怯场,可照着朱达心里的战士标准还很远,不管是单对单相斗又或者多人的厮杀,朱达都觉得有人不合格。

    有的人可以继续锻炼,有的人明显不适合刀口上舔血,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王井,这人心思多也伶俐,但在战阵上见血厮杀往往要的是一根筋死心眼的,当然,人各有其长,现在又正是用人的时候,不适合刀枪厮杀,也有别的可以做,对这些最早来的家丁来说,他们和朱达以及周青云共同经历过生死,彼此信任,这是最要紧最关键的。

    朱达带走这十个就是他觉得可造就的武人,纪孝东、潘柱子、陈大山和刘南走在其中,张进北和王井则被留了下来,家丁们没意识到这种分配的意义,他们还以为是正常的轮替,留下的都在专心练习。

    走出院子时候还好,拐过一个路口上了大道,他们十一个全副武装的打扮就很是吓人了,这片区域的闲汉不少,靠着衙门吃饭的白身副役也不少,有几位被喊过来看热闹,等认出朱达后当然是连管都不敢管,只是偷偷议论,告诉大伙这是何等的煞星人物,就算知道的人不说,其他人看到这般模样也能猜到一二,没过多久,街面上的闲汉和正经百姓都知道是谁出来了,想想这几日怀仁县发生的事情,看向朱达等人的眼神当真敬畏。

    没走出太远,又有两个面熟的年轻人快步跑了过来,见面就笑着弯腰作揖,低声下气的自报家门,却是常凯的两个跟班,不是这两天攀附上的,而是从前就帮着办差的副役,这两位如今也有点水涨船高的意思,他们知道常凯高升得势的原因,也知道面前这位小爷的份量,他们本来在衙门里守着,听人说朱达出行,立刻跟上来奉承。

    “朱爷有什么公干,用得着小的们尽管言语一声。”自我介绍之后,这句客气话是要有的。

    “喊几个对城内城外熟悉的,带着我们走走。”朱达毫不客气的说出要求,对方自然照办,没过多久,就有四个年轻人跑了过来,这四人的年纪看起来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虽说是年轻人,却有几分油滑和流里流气,见面就点头哈腰请朱达吩咐。

    这四位是才投到常凯手下的白身,城内城外愿意去做白身副役的两种人,一种是弄个身份免得背官差滋扰,另一种是借这个养家发财的,这养家发财的好处从哪里来,当然是从本县百姓身上出来,所以这第二种多多少少都得泯灭良心,好人往往做不得,眼前这几位应该都是混混出身的。

    什么出身对朱达没有区别,这四人明显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们比其他人更知道朱达做过什么能做什么,在朱达面前,他们就好像面对猛兽的猪羊一般。

    “带我去看看方铭和杨守卫的产业,城内城外的都要看。”朱达不客气的吩咐说道,几个人连忙答应了,这样简单直接的指示让这四人多少轻松了点,对白身副役来说,衙门里各位老爷和大爷的产业是一定要弄清的,要是两眼一抹黑,把搜刮敲诈的本事用在这些老爷大爷身上,自家那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也是前人血泪教训,不能不清楚。

    怀仁县城不大,城内城外转一圈没花多少工夫,可朱达一行人却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方家和杨家的每处产业都是仔细验看,所谓产业,方家是城内的几处临街店面和宅院,城外的三处田庄和一处大车店,杨守文无非是一块几百亩的田地,城内还有两处宅院。

    在带路的白身副役看来,朱达应该在城内几处店面仔细看看,城外走马观花,要知道衙门里当差的老爷手中资产和士绅们有所不同,他们因为在赋税上发财,所以手里金银铜钱相对不少,虽说早就在破家前后被家贼外人洗劫一空,可大伙都传说有存银窖金之类,今日里朱达登门没准就是想搜寻这个,毕竟这位爷在郑家集就这么发财了。

    没曾想朱达在城外庄子和大车店停留的时间最久,抓着庄子的管事和大车店的掌柜问个没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城门处重逢

    “这朱老爷是不是傻,田庄和大车店都是他的,事下面人管着,银子赚到有人送上去,他还这么问来问去。“

    “你倒是聪明,你聪明还要借钱花,朱老爷就算不挖宝,也翻翻手赚了十多倍的利,你少几句废话,这位小老爷是要杀人的。”

    在很多人心目里,老爷就是吃香喝辣不干活的,要做什么只需要吩咐下面的人忙碌,事事操劳的那不是老爷,那是奴仆丫鬟之类,这位朱老爷据说身家万金,杀人不眨眼,又有举人大老爷做义父,这样的人物那还能沾阳春水。

    结果除了“巧取豪夺”方家和杨家产业做得像个老爷之外,其他的都未免太上不得台面,比如说带着人巡城查看,你怎么也得骑着马,身边人拿着刀弓,可这位小老爷居然自己背着兵器领着走,去各处产业看看,无非就是拿些孝敬,谁家有好看的闺女甚至媳妇的要记在心上,结果这位小老爷只和干活的人闲聊,还不是乱问,很多把式都懂,这真不像个富贵人。

    朱达自然不理会他们怎么想,看了一圈之后,他对城外的几处产业都很满意,而且预想中的抵抗和耍赖不会有,这个倒是他想多了,靠山被灭门放火之后,经营田庄和大车店的上上下下没有任何侥幸的心思,原来方家和杨家的亲戚连夜离开,卖力气赚口饭吃的安心留下,都等着新主家上门。

    当然,满意的并不是这顺利接收,而是田庄和大车店的位置和面积,大车店紧挨着官道,距离城池很近,有这样的地利自然生意好做,几处田庄距离县城不过一里远,这才是真正的好处,其实田地并不见得比其他处肥沃,但距离城池近的话,一是劳动力容易取得,二是收成可以进城贩卖,省掉了运输人畜的耗费,何况县城周围就算不种田,改建也是好的。

    朱达还注意到一件事,在城外的各处产业里,不仅仅是他巡视的地方,明显人手是过剩的,街面上游荡的闲人也比正常情况要多,打听下就能得出原因来,现在来到县城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雇工的价钱已经连着下跌十几天了,天气还算暖和的时候,人游荡在外面没什么,眼下越来越冷,没有存粮和住所很难坚持下去,没有破坏,相对有资源容纳的就是县城了。

    想到这里,朱达心里有几分愉快,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在这般情形下,招募青壮人手的会变得容易不少。

    “二位差爷,这是送到方家的货物,就是你们衙门方大老爷的货栈,往日里不是......“

    “什么方大老爷,方铭那个孬货已经完了,这些货进城送给谁去,要么你不进,进去就得抽一成的规费,这是咱们怀仁的规矩!”

    朱达带着人绕了一大圈,想从西门处进城的时候,却遇到商队和守城的壮班差役争吵,带路的白身副役都在嘿嘿乱笑,现在还提吏房的方铭,这不是依仗,这是给自己招祸。

    “差爷讲讲理......”出人意料的是,商队那边也不是唯唯诺诺,似乎带着火气说话。

    城门处的壮班人等那里是讲理的,尤其是和外乡人,听到这话当即就火了,距离卡子还有十几步的朱达都能听得清楚,“讲理,我这就是讲理,进城缴纳规费是天下进城的道理,你算是什么东西敢不听,看你家里刚死人的样子,别给爷沾染晦气,这边就不让你进城了!”

    这骂人倒是新套路,朱达好奇的看了眼,然后才意识到那差役不是骂人,而是这商队确实披麻戴孝的样子,为首的几人头上都绑着孝带,既然有了这个变故还出来做什么生意,在家好不好。

    “好,差爷不让我们进城,我们就在城外售卖,怀仁县这么讲道理,下次真是不敢来了。”

    “再废话一句老子揍你,快滚远点,别耽误后面的人进城。”

    双方越说火气越大,商队有些嘈杂,而壮班那边不止一个人开骂,但常在外面行走的商队自然知道谁不能得罪,尤其是在地的官差武力更得罪不起,商队说完这句气话之后就从卡子那边退走。

    商队前面的人一转身,朱达就看清楚对方的长相,顿时愣了下,居然是认识的人,连忙挥手打招呼说道:“好久不见......”。

    话说出口却不知道怎么继续,因为朱达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当时从郑家集做完生意挖金归来,有一支李家的商队要搭伙回程,当时商队为首的是老人李修,可前面那位却不是李修,而是跟在李修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当时萍水相逢,可没有打听这人的名字。

    老人李修哪里去了?朱达没有迷惑太久,看到商队头上帮着的白布条孝带,又看到停在一边的车队上的薄棺材,大概能猜到了。

    那年轻人也注意到了朱达,眼睛一亮,连忙抱拳说道:”没曾想在这里遇到朱公子......“

    话才说一半,这年轻人被身后冲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愕然回头,却发现是刚才恶形恶状的那位壮班差役,此刻这位脸上表情很奇怪,不是挑衅的意思,而是充满了惶急,或者说是恐惧,天气这么冷,这位差役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可还不见。

    “你......这位老爷,可认得朱老爷?”这位壮班差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李家商队的年轻人一时间摸不到头脑,下意识的回答说道:“从郑家集来到怀仁县的时候,一起搭伙行路,当然认得。”

    ”这位老爷,进城收取规费的事在下可是公事公办,方铭在的时候是坏了规矩,现在按照规矩来,在下和您可没什么私怨。“壮班差役略有些放松,可还是忙不迭的解释说道。

    “还在刁难?”朱达已经走到了跟前,笑着问了句。

    李家商队的年轻人只见到那差役身子大颤了下,脸上瞬时间没有血色,说话声音都已经变调了:”朱老爷,小的只是办差,不在刁难,朱老爷千万别......“

    到这个时候,李家商队年轻人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这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壮班差役是在害怕,害怕和自己笑着打招呼的这个年轻人,这朱达年纪比自己小五六岁,却让这些差役恐惧成这个样子。

    “办你的差去,没人怪你,这些货就不要收什么规费了,现在我全都买下来。”朱达也没为难那个壮班差役,只是交代了两句,不管这李家商队给方家的商行带回什么货物,朱达都准备接下来,那商行的生意还得继续,顺手帮下旧相识。

    得了这句话,那壮班差役才松了口气,转身已经换上笑脸,招呼着商队的车马进城,边忙活边说道:“你们这是碰到大善人了,回去记得烧香拜佛。”

    那李家商队的年轻人同样放松不少,抱拳示意说道:“多谢朱公子的好意,可这些货物价钱不低,朱公子也不做这样的生意,贸然接下来岂不是.......”

    “无妨,方家的产业都被我接收了,他的生意现在就是我的生意,李家叔父怎么了?”朱达客气了下,直截了当问出问题。

    听到这询问,李家商队的那年轻人眼圈登时就红了,想要开口说话,哽咽着却说不出来,还是身后一位老成些的伙计说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在过了威远卫的时候受凉感染了风寒,急赶回到威远卫那边找的郎中,可已经来不及了,说是牵动旧伤旧病......”

    说到这里,那老成些的伙计也有几分难受,恢复情绪的时候,那年轻人沙哑着嗓音接口说道:“我叔父说早晚会有这一天,让我把这一趟的生意做完,还说天气冷了,把他装在棺材里运回代州去,没想到,没想到。”

    相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夜间聊得很深,本以为日后还有打交道的机会,没想到就这么故去,朱达心中怅然,从小到大,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其实并不那么陌生,其他人甚至都麻木了,只有朱达才会感慨无常。

    眼前这年轻人会和差役发生冲突倒也可以理解了,在这样的悲恸下,人很难保持住稳定的情绪和正常的应对。

    “你运气不错,这个当口遇到了我,在其他城池也这么莽撞的话,半夜里被人宰了都有。”朱达倒是不客气,直接点了两句,那李家年轻人尴尬异常,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开口,三班差役动武打劫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没有苦主谁能奈何,而且朱达说这句话的时候,能看到李家商队里的老成人物各个点头,想来刚才是没有劝住的意思。

    萍水相逢,现在很多条件还未齐备,朱达也不准备有瓜葛,只是说道:“李叔真是可惜了,你也要节哀顺变,交割了货物,歇息两天就抓紧回乡,让李叔入土为安。”

    说完朱达就要进城,他刚举步,那年轻人却闪到了朱达面前,作大揖拜下,话语急促的讲道:“朱公子,我叔父有话。”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做聚宝盆

    当初李家商队和朱达他们搭伙行路,路上互相提防又颇为友好,夜饮的时候老者李修还劝朱达放下仇怨好好生活,这算得上交心了,但临到进怀仁县城的时候,李家商队立刻和朱达他们划清界限,而且做得非常明显。

    “......这么大笔钱财在手,必然要被县里官吏和豪强觊觎,定会招祸上身,不要说享受富贵,自保都很麻烦,很大可能是人财两失......”

    “......我不能说有多好的见识,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人,像朱达这个年纪就有这般本领,这等见识,如此心狠手辣的,却是第一次碰到,按说应当交好,我年纪大了,可对你却大有好处......“

    “......多少英雄豪杰都在官差身上吃了大亏,他过不了这个关卡,只能说可惜了,若是过了,若是能在怀仁县站稳了,老汉宁可磕头下去求恳,也要把这个关系维持下来......“

    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朱达还好好的活着,县里的公差对他敬畏如此,李修的侄儿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他行大礼的时候却又想起死去叔父的叮嘱,禁不住悲从中来,但他这等行为却让朱达摸不到头脑。

    事到如今,李修的侄儿倒没有隐瞒,把老人当日的交待说得清楚,这也是李修的安排之一,对朱达这等人物没必要遮掩,实话实说对方自然会有取舍判断,到这个时候,朱达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姓名,李幢,是李家这一代的家主了,李修早就和两位嫂子约定,这也是李家上下的共识。

    “请朱公子多多照顾。”李幢说得很直接,把自己位置摆的很低,如果不是经历风霜让他显得有些黝黑粗糙,看着倒像是好人家出身的读书士子,眉眼清朗,身材高挑。

    朱达脸上露出笑容,毫不见外的说道:”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作甚,进城好好歇息,你们这一路也是辛苦了。“

    看到朱达这么亲切的态度,李幢放松了很多,这等骰子停转再下注的行为太过市侩,李幢很担心朱达会冷淡对待,他设身处地的想过,换到自家身上,对这等前倨后恭的行为只会嗤之以鼻,朱达有这样的反应,只能说宽宏大量。

    进城后商队都被安排到了客栈中,客栈实际上是户房经承周贵的生意,不用他们老爷提醒,客栈上下就对朱达热情异常,这位小爷非但没有占过客栈的便宜,反而照价付钱,带来了很多生意。

    当知道朱达的义父是位年轻的新晋举人之后,李幢对朱达的敬意又是加了三分,怪不得这位小爷发了大财回城还能安然无事,原来有这样的靠山再后面,朱达没有和他卖关子隐瞒什么,在对方说了李修染病身亡和路上相关之后,也讲述了回城后和官吏差役们的死斗,和登上大堂挟持知县的“事迹”,等听完这些,李幢对朱达简直是五体投地了。

    李幢虽说年轻,可也是见过世面听过消息的通透人物,自然能想明白朱达这些事需要何等的智谋和勇气,再想到朱达此时的年纪,那就更加了得,到这个时候,李幢其实有几分悔意,早知朱达是如此豪杰,当初就不该存着观望下注的心思,在危难时就该交好那就会有更大的好处。

    “请李兄回乡之后,多多宣扬怀仁县城,从今以后,自代州来去往大同西部的商队就来县城这边驻扎休整,郑家集有的,这边都有。”朱达开门见山说出了心意。

    彼此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交,想要成为朋友或者同盟还要看以后的往来,与其弄些交际上的客套,不如直截了当的谈,这也是李修李幢主动交好的第一步目的。

    听到朱达的话,李幢虽然觉得别扭,可他在外行商也有几年,不是矫情之辈,当即笑着应承下来,不过心里也在嘀咕,这位小爷未免唯利是图了些,难道是要重复做河边新村和郑家集的贸易中转生意?这般钻到钱眼里,日后深交不得。

    “我现在很缺粮食,运粮过来,怀仁县内不收规费,我愿比市价多两成收购,出现银,这消息我只和你一家说,十五天后会和其他人说。”朱达说出了第二个要求。

    这个要求一说,李幢和陪着过来的管事脸上顿时浮现激动神色,长途跋涉当然不会运粮贸易,但来往于各处州县卫所,可以就地收购运送,一倒手就是两成的利润,这是顺手能赚到的,而且这是专给李家的好处,李家比旁人多出半个月的时间,足可以领先一步,多赚许多。

    “好说,好说,现在秋收过去没多久,数目和价钱都不愁,请朱公子预备好储存的库房。”李幢热切的回应说道,短短片刻,他已经修正了对朱达的看法,粮食贸易有利润,但利润相对较低,朱达先在这上面下功夫,说明不是急功近利之辈,虽说布置对方要做什么,可想必有大谋划,这样的人物值得深交。

    “李兄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份清单,代州是晋北的枢纽之地,四方货物汇聚,李兄能贩卖什么品类还请列一份单子,你我之间有大生意可做。”朱达笑嘻嘻的补充说道。

    商人逐利,在相交不深的状态下,想让对方帮忙做事,那就要给出足够的好处,粮食贸易就是其中一项,当然,朱达现在也需要粮食,他的各项计划中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怀仁县今年的收成又是个减半的态势,在恢复生产之前,一定要储存足够的量。

    对朱达来说,与其说他对李家商队感兴趣,到不说对代州更感兴趣,山西西北部是九边之一的山西镇,山西镇面对的就是河套蒙古各部,所谓的套寇就是指河套蒙古部落,山西镇也是要紧的防区。而代州就是在山西镇、大同镇和山西省交汇之处,另外,沿着代州向东,有官道直入北直隶过保定府连接顺天府和京师。

    也就是说,代州是某种意义上的四方汇集之地,太平时候,代州向北可以去往大同镇以及更北边的草原各部,向西可以去往山西镇以及西边的河套各部,向东则是去往北直隶以及京师,向南则是太原府以及山西南部各府县,同样的,这些地方的商队和货物也会在代州这边经过和中转,这样的地方人流物流和消息流转都是顺畅方便,想要今后在商业发展,和这边的商队有交情,当然大有助益。

    朱达想的长远,那李幢却未必这么认为,朱达再怎么英雄豪杰,对外人来说,毕竟是在这偏僻县城内的出色人物,格局和眼界想必有限,能知道代州在什么位置就算不错,怎么可能还想到具体方位和连接四方的意义,这么想倒不是轻视,在这个时代,人能得到的教育和信息都很有限,没有出过门的人很难知道外面的地理道路方位等信息,朱达这样的是异常......

    谈定了这些,朱达也没有留客,现在也不是接风洗尘饮宴的时候,只是关照客栈好好接待,在晚饭之前,朱达带着周青云一起去了客栈,为停在院子里的李修灵柩上香行礼。

    对朱达来说,这一个月的生离死别太多,有亲近人的,也有萍水相逢的,让他心情颇为沉重,但回到宅子之后却没有回去唏嘘感慨,又把常凯喊了过来。

    太阳落山之后,城内屋中就有些黑暗,秦川和朱达早早就点起灯火,在灯火映照下,平铺着的几百两银子让常凯眼花缭乱,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让你忙活,没有让你先垫钱的道理,这五百两你先拿去用,账目记清,咱们一个月算一次。“朱达大方的说道,现在他安排下去的事很多很琐碎,要不少人手东奔西跑的,如果不给足了银子,常凯或许尽心奉承,其他人就未必会用心做了。

    “我的小爷,有钱也不是这么折腾的,你以为家里有个聚宝盆吗?”常凯倒是不见外,很是心疼的说道。

    “我们就是要造一个聚宝盆出来,这些钱你当个药引子,慢慢的就能钱生钱了,现在花的,咱们今后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都知道朱兄弟你点石成金,可你流水一般的花银子,这让老常我心颤,这能赚回来吗?“

    “且看我慢慢做,明日里你安排你手里信得过的人手,两人一组,三人一组,去咱们县和临县和卫所挨着的边境路口宣扬,就说郑家集已经荒废了,想要安顿补给就来怀仁县城这边,公平买卖,绝没有匪盗侵犯,没有官差敲诈,也把这个消息给咱们县里的官面上和地方上的各位,我招商引资进来,后面有大伙的好处,谁要只看眼前这点,别怪我不客气。”

    朱达描述的这些事,常凯大概能想明白,因为有河边新村和郑家集的例子在前,逻辑很清楚,常凯只是笑着夸了句:“招商引资这个词好,朱兄弟真是有大才!”

第二百一十九章 缺可靠的人

    等送走了常凯之后,秦川已经回到了家中,秦举人拜访知县之后,还特意去了户房经承周贵家中吃午饭,既然知县老爷这关过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敲定具体的细节。

    吃过晚饭,朱达、秦川、周青云和李和聚在了书房,李和坐在桌边,桌案上账簿展开,他手拿着笔正在记录,边记边沉声报数:“今日朱达支取五百两给常凯,叔父今日支取一百五十两做礼物。”

    这是朱达和秦川共同的决定,支取银子的时候要清楚记账,每日里要对账核算,说清银子的用途。

    “就算自家人也得账目清楚,为以后做出个规矩来。”朱达从前在河边新村就说过这番话,秦川深以为然。

    “等应募的青壮们来到,安置住处,每日里的耗用,还有各项杂费使费,到时候会列单子出来。”朱达说了接下来的打算。

    秦川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开口说道:“现在就是些人情往来的花费,只是这收拢无主田地的事一开始,银子就要流水般的花出去,虽说是要和县里各家共同出资,但官差做事习惯克扣,想要让他们用心,还得考虑这个克扣,除了这个克扣之外,还得防着县里的银子和粮食不够用,真要到这一步,咱们要贴补的就多了。”

    这些话让李和倒吸了口凉气,放下笔感慨说道:”还以为咱们手里的银钱多到花不完,这么说还不够?“

    “只有最坏那等境地才会如此,但你放心,大伙也宽心,绝不会到这般境地。“朱达这话说是安慰又不像,但话里面蕴含的信心大家都感觉出来了,秦川倒是能听出朱达可能有些打算,不过朱达不说,他也不会去问。

    ......

    第二天清晨天亮的有些迟,因为阴云密布,还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以经验来看,倒是不会下大雪,虽说就一夜的间隔,可大伙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今日比昨日寒冷许多。

    常凯倒是热情如火的早早赶到,昨日里朱达交办的招商事宜,他已经安排好了人手,舍得花银子使费,自然有人愿意出力做事。眼下城外各处还说不上太平,所以每个方向上都安排五个人结队,除了干粮用具之外,还带着刀棍兵器,这样的准备下,遇到危险也有一战之力,共有四队人去往四个方向,就是怀仁县和周边接壤的官道路口处。

    “朱兄弟,你这个主意真是好,外来客商还是认本地官府的,在大伙心里,本地豪强士绅肯定偏帮本地,我等吏役吃人不吐骨头,有品级的官员多少要有几分公道。”常凯笑嘻嘻的奉承了下,但他所说的是真心话。

    昨日里安排常凯调集人手去宣讲招商,朱达特意让常凯去衙门里弄了几张告示,大体上是说怀仁县城处事公道,治安良好,希望各处商队来这边休整暂住,一定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冠冕堂皇说了一通后,还盖上了知县的官印。

    尽管告示上写的是白话,但派出去这二十个人都不认字,还得找人和他们说了大概的意思后死记硬背过去复述,南下北上的商队里面认字的比率比白身副役们稍高,但也不是每支商队都有,真正能让人产生信任的是那红通通的印记,官府大印代表着信誉和权威。

    对于管印的那位知县家人来说,官印用在这等地方没有任何干碍,左右几百文好处落定,后续还有两顿好酒喝,何乐不为。

    “各位,咱们这次去招商,不是去当老爷作威作福的,而是去当孙子把人伺候好的,把各位奉承上差老爷们的本事拿出来,弯着腰笑脸逢迎,把商队都给我带过来!”朱达大声宣讲,下面的二十几人都诚惶诚恐的听着。

    集合的地方是在杨守文的宅院,这院子大部分都被烧毁,那些烧成黑炭的废墟和残骸都已经被收拾干净,倒是城内一处难得的封闭空场。

    朱达踩在一块石头上宣讲,说完之后,看到这些年轻人满脸懵懂不解,知道他们未必能想通自己所说,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在朱达那二十余年的记忆里,在推进改革的过程中,很多事大家都想不通不理解,后来才慢慢接受,这其中也包括招商引资。

    “我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商队确实不来咱们怀仁,那我不怪你们,要是你们把人吓跑了欺负跑了,三十鞭子打底,上不封顶,我的手段你们都知道,如果你们让商队来了咱们怀仁县住下,哪怕住一晚上,把商队带来的那一队赏一两银子,要是有后续还有厚赏,上不封顶,你们听明白了吗?”朱达抬高声音说道。

    这番话说完,二十余名年轻人先是错愕,随即露出了然神色,参差不齐的吆喝回答说道:“朱老爷,听明白了。”

    倒是站在一旁的常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又浪费银钱......”朱达没有理会这边,他看着其他人的表情,这次确认大伙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培训没有经验,不要奢谈什么意义,直接明确赏罚,让他们知道做和不做的区别,做好做坏的待遇和结果,他们立刻有了动力,也知道该怎么做。

    “去南路的张进北跟着,去北路的王井跟着。”朱达在这两路安排了两个自己,大伙对此没有异议,觉得是理所当然。

    安排几队回去再做整备,等常凯也告辞离开后,朱达把张进北和王井叫了过来,郑重其事的说道:“他们不是自己人,在外面又没办法盯着,我交办十分,他们能做五分就不错,你们两个就是要盯着他们做到六分以上,明白吗?”

    两人当然是满口答应,朱达盯着两人的眼睛,认真无比的说道:“我们在一起也才将将一月,说句实话,对你们没有任何训练,也没有定下任何规矩,一切都要靠你们的自觉,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们,希望你们两位让我一直信任下去,明白吗?”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张进北和王井两个人都是考虑了下才抱拳给了答复:“请老爷放心,我们不会有任何的含糊。”

    两个人满脸肃然的离开,朱达揉了揉额头,如果能和河边新村一样,把新人带在身边系统的培训教育,定下规矩,可用之后派出去也会放心可靠,但现在只能这么靠着言语激励,激发人的责任感,尽可能的保证效率和结果,但真正达到什么样,还是不可控的。

    ......

    李家商队在怀仁县城交割货物,休息一晚之后就是辞行,打交道的日子还长,双方都认识的很清楚。

    倒是李家商队带回来的货物有几分出乎意料,居然有牛四头,羊五十只,皮货若干,其他的则是些土产日用之类,其中皮货是方家货栈要买的,之所以购置这个,是可以向南边来的商队兜售,可以换来部分南边的货物,来回倒卖会有不错的价钱,至于土产日用,对于相对封闭的县城,只要不是特别贵的百货杂货,买来售卖总归有利可图,牛羊牲口则是另外一回事。

    像李家商队这种游走于山西和大同各个州府卫所的商队,一方面是固定贩卖几种特产,一方面则是在某地看到有利可图的生意也会做,比如说这次在北边就遇到了便宜的牛羊,顺便买了下来。

    “这些牛羊就是鞑子贩运过来,他们当地耗用不了,卖又不方便,会便宜我们这种常来常往的关系。”

    “鞑子那边有牲畜和皮货,需要我们这边的铁器、棉布和各项杂货,这是我能想到的,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朱达想要了解一切新的知识,这等边贸事宜是他感兴趣的,预想中这位李幢也该知无不言,没曾想问到这个,李幢却欲言又止,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到底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这让朱达很好奇,当然,双方相识不久,想要结交毕竟还没有深交,毫无保留的交底或许对方有顾虑。

    既然不便说,朱达就没有追问,以后有的是机会。

    才把李修商队送走,常凯又是来找朱达,虽说常凯一次次殷勤奉承,可却不让人觉得心烦,就和户房经承周贵说得那样,常凯是个聪明人,但大伙从前没有看出来,常凯每一次来都不是只为了阿谀奉承,而是有正经事。

    “朱兄弟,到现在已经招募了七十三个人,这还只是城外的,估摸着接下来人还会更多,得想个安置的办法。”说这个的时候,常凯可没什么讨好的表情,满脸都是愁容。

    这消息让朱达也是错愕,散落各处的流浪青壮应该都在距离县城一日或者更远路程的距离上,招募的人现在还没有到达,可这一天还没到,已经有七十三个,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多?

    “人从哪里招来的?”

    “城内城外多得是,找不到活计,饥一顿饱一顿的,听到小爷你招人,都投奔过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 铁匠铺的大生意

    大股的蒙古马队入寇,从北边来,从东边来,屠戮村寨,杀人放火,当你侥幸逃过的时候,接下来会去哪里?

    除非是纯粹的山民,不然在山里生存不了几天,也会有人倒霉,遇到了回程的蒙古马队,或者自以为遇到了官军的救兵,还有人死在无秩序的暴行之下,但会思考的人都知道要安全的地方,而且还要离得近。

    受难区域的幸存者们没什么选择,只有怀仁县城可去,行动力和生存力比较强的青壮们陆续赶了过来,毕竟这边没有被破坏,还有物资,还有秩序。

    朱达他们来到怀仁县城的时候,难民大多是附近的村寨住户,其中相当部分的家园并没有被破坏,他们只是被惊吓到,当鞑虏撤走,确定安全之后,这些人就各自返乡,那时候真正无家可归的难民并不多,朱达招募的二十名家丁就是其中一部分。

    当收购了县衙的廉价物资,出城去郑家集售卖,一来一回花费几天,回到城中又和方铭以及杨守文死斗,又要挟持县令,等到秦举人入城确定局势,又是紧锣密鼓的忙碌不停,就在这过程中,真正的难民陆续进城。

    “......这是灯下黑了......”朱达自嘲说道,他这种有武力的都来到怀仁县城,却想着其他年轻人会停在原地不动,说起来可笑,

    但他的推测其实没有太多错误,寻常村寨百姓没有见识和经验,年轻人生存能力强,但年龄带来的积累却很薄弱,他们下意识会留在最熟悉的地方,希望有那种侥幸的改变,或者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这就是为什么沿路会聚集起暴民团伙,郑家集会有各路团伙你抢我夺。

    只不过这样的幻想和糊涂很快会被残酷的现实击溃,大破坏后的村寨没有足够人生存的物资,即便抢夺劫掠也未必能积蓄出足够过冬的粮食,何况秋冬交替让天越来越冷,饥饿和寒冷让所有人都坚持不下去。

    物资空耗,饥寒交迫之下,大家只能寻找出路,或许有人想要去大同,或许有人想要去大同左卫的几个千户所,或许有人死在了路上,或许不知所踪,但来到怀仁县城的人是大多数,还有些人停在怀仁县城周围未被破坏的村寨。

    “......哪有那么多的活计给他们做,就算地主的口粮也不富裕......”这是常凯的解释,朱达也认可这番话,怀仁县最繁荣的地方是郑家集,县城工商不兴,无非就是种地而已,田地上也早有农户长工忙碌,哪有什么多余的机会给旁人,充其量有人贪图便宜雇短工,长久活计怎么可能。

    朱达对细节虽然犯了“灯下黑”的错误,但大略的趋势却是对的,从入寇血洗造成的灾难到现在,逃出来的以青壮为主,他们也到了最窘迫的时候,突然有官差出来招募人手,说“举人老爷”“朱公子”是金主,难民青壮们消息不灵通,但一打听就知道这二位的事迹,管吃管住的承诺由这二位说出来是值得信任的,立刻纷纷来投。

    “没被鞑子祸害过的村寨还会收拢不少,等这批人能过来的过来,接下来就是越来越少了。”

    “鞑子真是造孽,死了多少人啊!”

    对接下来能有多少人被招募来,朱达和常凯都有个大概的估计,不会有太多人,鞑虏这次入寇还有旁人不怎么知道的官军血洗,被他们杀掉的以及间接被他们杀掉的实在太多,来到这边的人就是幸存者——但没有多少......

    “人既然招来了,那就不能放跑,我这边最缺的就是人,人先安顿到田庄里面去,这几天别让他们饿着,也别让他们吃饱,耗用的粮食和其他,银子不够了和我说,还要用壮班和快班的人守着他们,他们离乡破家后过了段无法无天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守规矩了。”朱达特意叮嘱了几句。

    听到这话后,常凯摇摇头,朱达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那常凯竖起大拇指说道:“我的小爷,你这是怎么长大的,衙门里那些几十年的老公务都未必有你周到。”

    朱达笑着没接话,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夸奖,朱达自己却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大家越来越亲近,常凯也没刻意的聊很久,招募人手要安排的事千头万绪,现在都要他去张罗,急忙着走了。

    从头到尾两个人都没提粮食耗用,因为在银钱足够的情形下这根本不是什么事,且不说县库里存着收上来的粮税,只说这县内大户,尤其是三班六房的各位老爷头目,凡是能在赋税上插手的,家中存着的粮食一定不会少,县城这边商贸不兴,金银通货也少,大家手里存留的财货往往是实物,这粮食就是一种。

    偏生大同边镇大面上不缺粮草,大宗粮食贩卖又不是怀仁县人等操持得起,所以就这么一年年存留下去,倒也不是没有换钱的出路,从前供粮给郑家集就是县内的大生意,可郑家集消耗的远不如县内各方积存的,更别说今年连这条路都没了。

    这么多粮食存在粮囤里,有人愿意出白银铜钱这样的通货来买,那是热烈欢迎的,而且现在是刚过秋收没多久,粮价正贱,有人来买他们乐不得出售,还能把价钱讲低下来。

    要说常凯会不会用心去讲,会不会中饱私囊,对这个朱达倒是有信心,之所以如此,并不是说常凯能有多高洁的道德操守,和官衙的老官差讲操守就是个笑话,常凯会用心去做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跟着朱达能有更大的好处,而且这好处不是空画大饼,已经兑现了些许,将来更是金光绚烂让人目眩,权衡轻重谁都会做,常凯也会。

    送走了常凯后,朱达去方铭宅院那边找周青云,他正领着家丁们收拾和安顿,秦川不在宅子里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相对自由,至于秦琴和王小红,会在车把式婆娘的轮流陪伴下,和家丁们一起行动,只不过不会在同一个宅院里。

    “这几天所有家丁都要操练起来,就按照我的那些法子练。”朱达特意叮嘱了句,说完之后就要离开。

    “你不一起练?忘了你自己的话吗?”朱达还没出门,周青云就在身后喊道。

    朱达转身笑着说道:“这几天忙,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天天练了。”

    这话是敷衍还是如何没法判断,周青云摇摇头,他了解朱达,既然有了主意,其他人很难劝的回来。

    离开这边,朱达一路走向铁匠铺,家丁都在操练,倒是有两个副役跟在左右,现在常凯专门按派人在朱家这边候着,供秦川和朱达差遣,看着低三下四,几乎没有油水进账,可这活计不是常副班头的亲信还轮不到,这可是近距离巴结秦大老爷和朱老爷的好机会,只要挂上关系,日后就吃用不尽了。

    怀仁县内稍微齐整些的街道就是朱达居住的那片区域,次一等的则是联通城门的正街还好,其余各处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这都不是和朱达那二十余年的记忆比,和郑家集比,和河边新村比起来,都是不如。

    陪同朱达的两个副役也和从前同僚一样糊涂,心说这位小爷盯着脏乱差的地方看得这么起劲作甚。

    这次来铁匠铺的待遇和上次大不一样,朱达才走进去,还没等跟着的副役吆喝,张大锤就快步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作揖为礼,看着是把他能做到的殷勤做到了极限。

    “朱老爷快里面请,马上给您准备好茶和点心。”张大锤这份殷勤倒是出自真心,且不说朱达是怀仁县眼下风头最劲的人物,上次那生意也让铁匠铺赚了不少,这样的好主顾登门,怎么也得笑脸相迎。

    “一百把铁锹,一百把锄头,三十柄石匠用的大锤,这些我急着要,现在就开始做,算好了定金去我宅子那边拿,现银支付,交货付剩下的。”朱达开门见山,站在铺子里就下了订单。

    张大锤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殷勤笑意又是加重许多,好主顾登门给了大生意,不讨好这样的人还讨好什么人。

    “你这边该雇人了,这单生意做完,还有十倍的数目等你去做。”

    这话说出口,不远处正在捶打通红铁件的一位铁匠身子歪了下,铁锤砸在了铁砧上,弄出好大动静,接下来整个铁匠铺都安静下来,两百多件农具和工具已经是大生意了,还得加上十倍,这真是了不得。

    而且以这位小爷口碑,可真不是说大话的人物,莫说铁匠和学徒,就连张大锤都被震住了,等反应过来后谄媚的已经要跪在地上了。

    “你们应该找个专门的知客掌柜来应承,你做不来这个,巴结别人都显得太假。”朱达说得不客气,张大锤有些讪讪,铁匠铺里有人偷笑,显然不止朱达一人这么想。

    “还有生意要照顾你,这边说不方便,进屋去谈。”朱达这话让铁匠铺又是安静下去,居然还有生意......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那么爽利

    张家就在铁匠铺子的后面,虽然很宽敞,整齐洁净却谈不上,铁料、木柴和煤块还有打造好的铁器东一堆西一堆的对方在一起,墙壁等处都是黑乎乎的。

    被张大锤请进内院后,能看到一位身形胖大的老汉正在陪着几个孩子玩,张大锤还特意介绍了句:“爹,这就是和你说过的朱达朱老爷。”

    那老汉听到这个,连忙拱手为礼问候:“草民张砧见过朱老爷。”

    看张大锤和这位老汉长得很像,不介绍也能猜到两人的关系,只是父子俩言谈举止都是见过世面的样子,朱达笑着回礼说道:“见过张叔,太客气了。”

    他的这个回应倒是让张家父子吓了一跳,没曾想最近如此奢遮的人物还能这么客气,张家父子又是想到朱达在铁匠铺的公道买卖,这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连忙请进客厅。

    有个妇人过来把孩子们都招呼离开,三人落座没多久,这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又送上茶水,然后离开,临走时那十几岁的女孩还瞄了眼朱达,低头快步出了屋子,这架势倒是让朱达有些摸不到头脑。

    “鞑子祸害怀仁县是大难,但对张家来说却添了不少生意,这话不好听,却是实情,老汉也想着打造农具铁器的生意要多了,没曾想是朱老爷你先登门。”张砧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次大难把什么都毁了,鞑子每次又看重铁器,所以只能自己多预备些,不管种地还是做工,没有好家什可不行。”朱达客套闲聊说道。

    大明和蒙古各部的边贸交易里铁器从来都是最要紧的一项,任谁都知道蒙古需要铁器是为了打造兵甲,所以大明对铁器交易控制很严,蒙古各部对铁料始终是个吃不饱的状态,所以每次入寇劫掠,铁锅和农具等能被带走的都会被带走,这种劫掠一方面可以增强自身,另一方面可以减缓被劫掠地区的恢复能力,所以张家慨叹这等大难给铁匠铺带来了生意。

    “请朱老爷放心,打造农具是积德的生意,只要朱老爷定下数目来,我们张家一定不耽误工夫,一定做好。”张砧拍着大腿豪爽说道,有自己父亲在,张大锤就不怎么开口了。

    这等表态就是商场上的套路,任谁也不会把他当真,朱达笑着谢过就提起了正题:“要打造两百根长矛,三十天内交货,兵器这一项,日后要得会更多。”

    两百根长矛主要是铁枪头和木杆,一根长矛的花费可能还赶不上一把锄头或者铁锨,毕竟所用的铁料不多,但因为兵器的特殊,一根长矛的价钱往往要高过一把农具,利润自然就更多。

    这就是比刚才那两百多把农具和日后十倍的需求更大的生意了,但这话说出口之后,张家父子露出慎重神色,父子二人对视了眼,都是沉默下来。

    客厅气氛突然间尴尬起来,朱达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他一个没有任何官家身份的人,要这么大数量的兵器那就让人惊惧担心了。

    “你们放心,我买兵器不是为了造反作乱,这次鞑子来袭,很多村寨没有抵抗之力就被血洗,我听衙门里的朋友说,有几处村寨没被鞑子侵扰,倒是被过后的盗匪打破了,要是手里多些像样的兵器,多少也能避免。”朱达立刻拿出一个理由。

    听朱达开门见山的说破疑虑,给出解释,张家父子放松了些许,但却不给回应,张砧打了个哈哈硬转开话题:”朱老爷手里有几辆大车,要是多用铁件,那可......“

    ”上次生意宝号做得不差,这次我不想你们吃亏,所以才上门来私下谈,既然你们有顾虑,那我就让户房或者工房的人上门了,只是这官府采买,你们实在太亏,做得东西也未必好用。“朱达笑着解释了几句。

    这话说出,张家父子脸上露出尴尬和迟疑,官府花钱采买那是层层克扣,经手人还得要好处,衙门里定下的百两银子预算,等最后到了店铺工坊这边能有个二十两就不错,这样的生意只能粗制滥造应付,可这么做也没有利润,还砸了店铺的名声。

    朱达的解释已经说得很明白,打造武器分发给民众自卫这个里面有官府参与,只不过是他自己顾念情谊又不想要太次的质量,所以私下登门。

    张家父子彼此又是对视,甚至颇为失礼的窃窃私语,最后开口的还是张砧,他沉吟着说道:“小号不会放着眼前的银子不赚,可牵扯到什么乱子和大罪上,又实在担待不起,要是朱老爷能出个文书,能带个衙门的保人来,小号就接了这生意,也给老爷省些银子。“

    从铁匠铺的立场上,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但对朱达来说很不方便,本来能含糊过去的营生却凭空多了一道折腾,朱达扫了眼对面的父子二人,却看到张大锤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好说,换我来做这铁铺的生意,也得担心这些,等下午我就安排人上门。“朱达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了下来。

    话说到这里,却没什么可谈了,朱达连茶水都没碰就起身告辞,那张砧起身相送的时候还念叨了句“真真那死丫头跑哪里去了,茶水都不收拾。”

    朱达咳嗽了声,不管那过来送茶的妹子还是这画蛇添足的话,都让他觉得有点别扭,这才来第二次,张家操办这些是不是有点突兀,但刚才生意谈的不怎么顺,他不想旁生枝节。

    张砧并没有送出门来,张大锤倒是悻悻然的送人出来,离开屋内几步之后就小声念叨着说道:“本来朱老爷你解释通了就好,我爹这人太小心了,添了不少麻烦。”

    “小心无大错,总得提防些。”朱达笑着回了句。

    没曾想这句话倒是让张大嘴念叨起来:”不说别处,怀仁县各处的兵器怎么来的,张家不做这个生意,自然有人去做,也没见谁家被问罪拿了去,亏得还有衙门的靠山。”

    清官难断家务事,朱达没有接这句话,两人已经走出了内院,眼看着就要进铁匠铺了,避让过一个搬运的小工,朱达停住脚步说道:“我出本钱,你出本事,咱们合伙做一家铁匠铺如何,我占五成一,你占四成九,赚到的银钱你拿七成我拿三成,铺子日常我不管,你觉得怎么样?”

    这提议说得突然,那边张大锤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急忙停住差点撞到朱达身上,愣怔怔的看着,朱达的表情很真诚,张大锤本来要问出口的“是不是消遣小的”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安静片刻,眼见着又有两个人抬着大筐出来,张大锤闷声说道:”铺子里还存着四十几根铁枪头,朱老爷若是想要,等小的弄好了送过去。“

    “好,十两银子够不够?”朱达说了个价钱,寻常铺面打造的长矛,二百文就可以买一根,过十根还可以便宜算,朱达报这个价钱最起码能让张家铁匠铺赚五两以上。

    “四十几根铁枪头也值不得什么......”张大锤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下一刻却又说道:“若是老爷方便,这银子能不能先寄在老爷那边,等小的自己过去拿,还请老爷不要和外人讲,小的到时候把长矛也送到府上去。”

    听到这话,朱达笑着点头说道:“看你的方便。”

    接下来倒是无话,张大锤把朱达送出了两条街去,态度殷勤客气,但也没什么不对的,两个带路的副役问朱达接下来去何处,朱达说是去安顿招募青壮的庄子那边看看。

    之所以对张大锤提议,是因为和张家父子的商议和出来时的态度,能看出父子两个的倾向有差异,朱达并不想让一个如此小心谨慎,事事考虑风险的人做自己的铁器供应,他不想浪费那么多无谓的精力,今日里很多理由都是现编的,虽说这些事都能圆回来。

    ......

    出城到达安顿人的庄子要走小半个时辰,走官道的时候还好,等拐到小路上后,同行者里居然就有过去投奔的,年纪不大但都是面有菜色,看得出最近吃过不少苦,边走边议论着招募的事。

    “......管吃管住是不是真的......“

    “......骗子又能怎地,咱们不是女人,难不成让咱们做兔子去......“

    “......就算做兔子也得认了,别饿死在城内被狗叼了去,这位老爷说话算数......“

    同行的这几人精神状态倒还好,也没怎么避讳,朱达听到之后忍不住笑,却是在嘲笑自己的“灯下黑”,想要去城外找的,原来都在城内。

    来到那庄子之后,没等副役们去通报谁来了,正在验看收人的那位急忙迎了出来,这位却是认得朱达的,是常凯的弟弟常申,见面很有些惶恐和手足无措,嘟囔了几句没说出话来,居然上前一步就要跪下,被朱达急忙着搀住。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作甚,现在招揽多少人了?”

    “回......回老爷的话,一共一百三十四个!”

第二百二十二章 缺人

    常凯早上来说是七十三个,到现在已经变成一百三十多个,这大大出乎了朱达的预计,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增长的话,那计划就要改变了。

    自从秦川回城后,自己的判断就总是有偏差,朱达一边随着常申向里走,一边自我检讨,是不是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而精力有限所以做不过来。

    “......你是哪里的?”

    “我是青羊村的。”

    听到身边有这个对话,朱达停下了脚步

    “你从城里过来还是从青羊村来?”

    “当然是从城里,我们村哪还有人,哪里也没办法活人啊!“

    想要被招募的人都会被问几句来历和经历,朱达和常申正好走在这里,从身边副役打招呼来看,验看收人的这些也是衙门的白身副役。

    “看来老赵他们白跑一趟了,那边应该都没什么人了......那不是朱老爷,快站起来见礼。”招募青壮的几个人态度很是散漫,对待那些难民青壮的做派就和城门处查验没什么区别,他们倒是认得朱达,急忙陪笑着起身迎接。

    “说说这两天过来人的情况,都是从何处来的,何时多,何时少,他们都愿意来吗?”朱达开门见山的问了四个问题。

    “昨天都是从城里来的,今日里倒是有两拨从方各庄和南水集来,昨天开始的时候人不多,下午人就多了,今天上午人很多,现在已经见少。”回答这人说得磕磕绊绊,不过思路很清晰。

    方各庄和南水集距离城墙不过三里地,与其说是城外村寨,倒不如说是县城的外延,朱达从这回答能推论出几件事,县城内外该知道消息的都已经知道了,该来的差不多也都来了,而遭难的各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过来。

    得出这些推论后,朱达心里多少放松下来,到这时候却注意到回话那人欲言又止,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为难,朱达笑着说道:“有话尽管说,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这话让气氛多少轻松了些,欲言又止那人明显被身边同伴拽了下,似乎有什么暗示,不过那人眼神交流后,还是对朱达说道:“朱老爷,有桩事要跟老爷告罪,小的们知道老爷只要年轻男丁,可这两日来投奔的有那么十几家拖家带口的,小的也都收留了下来,老爷若是觉得不妥,小的这就赶他们走,可这天寒地......”

    这人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他身边人都顾不得暗示了,直接推搡了一把,打断了这话,然后两个人一起对朱达赔笑。

    朱达看了看起身说话这人,虽说留了点胡须,可看着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比起这些日子见过的白身副役来显得文弱,更难得的是,他面前居然摆着一本册子,边上还有笔墨砚台,难为这天气没有冻住。

    “我说过可以全家安置的,你怎么会觉得我只要年轻男丁?”朱达笑着问道。

    ”老爷,是我想得,我想着老爷要青壮无非是种地扛活,年轻男丁能赚,其他的就是累赘,老爷和我们说这个,只不过为了我们好做,是和常头客气......”另一人却抢着说话,这位虎头虎脑,看着比先前回话那位还要年纪小,就是他拽了下推了下,小动作很多。

    “肯定不是你想的,你说这些就和死记硬背没个区别,你们俩把名字报上来。”朱达没好气的打断了这虎头虎脑的解释,直接问了名字。

    在场的共有九个人,带路的两名副役,这边招募人手的两个白身,还有正在应募的几名青壮,即便不知道朱达身份的人也觉得气氛不对,这四个认得朱达的都有些惶恐了。

    “小的付宇。”那个文弱些的回答说道。

    “小的孟田,朱老爷,这些事都是小的一个人的主意,要打要杀小的愿意承担。”那个虎头虎脑的一边报出姓名,一边抢着揽事上身。

    朱达还没说话的时候,那付宇却拿肘子碰了孟田一下,脸上的神情很严厉,示意他闭嘴,看到这个互动,朱达脸上露出微笑,开口问道:“付宇,能想到为什么收容青壮不难,难得是设个套,套住我一起行善。”

    这话说出,付宇眼睛瞪大了些,随即恳切的说道:”朱老爷,这些人家好不容易逃脱大难,又幸运的碰到老爷行善,如果因为老爷的善事骨肉分离,那这就好事变坏事了,冬日里天寒地冻,他们又缺衣少穿,没个去处的话,真可能会家破人亡。“

    那边朱达还是微笑着没做声,到这个时候大家倒是不怎么紧张了,只是不相干的几人心里犯嘀咕,心说这位朱老爷的年纪最小,可这个场面里朱老爷的年纪看着最老成。

    付宇有点紧张,盯着看了看朱达脸上的表情,咽了口吐沫又说道:“老爷招来这些人想必是图个长远,可有家有口的来这边,心里有个牵扯,走得就不是那么容易,对老爷的打算也有好处。“

    听着付宇在这边说,其他人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朱达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只是点头说了句:“好!”

    到这个当口,常申总算反应过来,看了看朱达,又看了看付宇和孟田两人,有些畏缩的说道:”朱老爷,他俩都是自己人,可能不小心办了错事,您可千万别责罚。“

    朱达笑了起来,这笑声让众人心里更是不安,朱达止住想要进一步劝说的常申,指着付宇说道:”脑筋清楚,临事不乱,好!“

    每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朱达又指着一旁摸不到头脑的孟田说道:“愿意为朋友挺身而出,好!”

    朱达说完后没有多话,只是催促着身边常申带路进去,等他走远些,呆立在这边的几名差人面面相觑,孟田看着付宇说道:“这是不怪罪我们了?”

    “不怪罪了,还夸了两句。”付宇下意识的回答说道,看了会又是低声念叨几句:”这老气横秋的,做派和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差不多。“

    “那位就是招人的大老爷?”有旁观刚才那一幕的报名青壮询问,有这句话问出来,大家才算是恢复正常,付宇笑着坐到椅子上,对毛笔哈了哈气,朗声说道:“你们有福气了。”

    如果是常凯在场,就已经把朱达想知道的消息全说清楚了,常申到现在还是糊涂着,只是默默的跟着向前走,两个人才出了前面的院子,就下意识的皱眉捂住鼻子,因为气味太难闻了。

    朱达一闻到这个味道,下意识就想起去郑家集外围时候闻到的,人多聚集,没有什么清理,就会弄出这个气味来,当他走进聚集地的时候,发现和他想象的区别不大。

    这边其实是田庄的几处粮囤以及大棚,粮囤大棚除了储存田庄自产的粮食之外,还有存放货物的功用,距离城池这么近的田庄,从某种意义上和郑家集外的大场院差不多,所以除了存粮的草席仓之外,还有竹木搭起的大棚仓。

    草席粮囤里面应该装着粮食,可大棚仓却是空置,但所有收拢来的青壮和家眷都在外面呆着,因为粮囤仓库围着,这边倒是避风,可天气终究冷下来了,看着在场的百余号人都没什么厚衣服,彼此依靠着瑟瑟发抖,看起来很可怜。

    人是可怜,可场面又看着让人心烦,就和土地庙周围的垃圾场一样,什么脏污之物都见得到,好在没有便溺,不至于太过恶心,被收拢来的每个人看着都有些迷惘和麻木,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想不到自家会落到这般境地,没有任何准备,自然就没有任何打算。

    朱达和常申站在一边那么肆无忌惮的看,被看到的青壮们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让朱达没有彻底失望的是,年轻人大多还有点愤怒。

    “他们吃的是什么?”

    “早晚各一碗糊糊粥,加了盐的,按照老爷吩咐,先不给他们吃饱。”

    “有嫌弃的吗?”

    “哪还能嫌弃,有人两天没吃饭了,求着多给不敢给,生怕吃出个好歹来。”

    饥饿的人如果吃得太饱很容易暴毙,在这个时代这是常识。

    朱达点点头,他对眼前这场面不怎么满意,但也知道这已经是中规中矩了。

    “晚上十二岁的孩子可以多吃半碗,你安排人盯着,要是有大人来抢就狠狠的打,把大棚仓都清出来,有干草就多铺些干草,让他们晚上睡在上面,单独隔出一间来,把女人和孩子安顿下去,还有这些破烂全都收拾了烧掉,谁要拦着也狠狠的打,明天上午我还要过来。”朱达沉声说出自己的安排,说完之后还不放心,让常申复述了一遍。

    收容难民该如何做,做成什么样子,朱达有自己的判断,也知道自己来做会有怎样的理想效果,但一人不能二用,要忙的事情太多没办法兼顾,县城里面能用的人太少。

    “朱老爷,这些活计小的一个人怕是做不好,小的这就找我哥哥来帮忙。”

    “让那个付宇和孟田帮你!“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结队出城

    朱达在田庄内没有耽搁太久就回到城中,做的事越深入下去,就发现要做的越多。

    临到城门关闭的天黑时分,又有人进城报信说,如今田庄处共有一百五十二人,这是将老弱妇孺都算在其中,从昨日到今日应募人数变化的趋势,明后天也不会有太多人过来了。

    朱达回家后先和秦川说了打造工具和兵器的事,秦举人简单问了几句后,就写了个条子给朱达,明日拿着这个条子去县衙就能换出用印的文书来,让张家铁匠铺再也没什么疑虑担心,除了找秦举人拿条子,朱达把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发动了起来,李和带着车把式在全城采购,这个时候店铺货栈都已经打烊关门,少不得一家家敲开,真金白银买卖,谁也不会有怨言。

    第二天朱达起的很早,十几名家丁也都早早起来,穿戴整齐,长矛投矛都是带上,现在可不是简单的捆扎在身上,而是专门做了背带,粗看倒像是妇人背负婴儿的襁褓包袱,但在这背带后背的部分上却有六个细长的口袋,恰好可以把短矛和投矛器插在里面,翻手从后背拔出来的时候也很方便,而且这背带并不妨碍包袱之类的营生挂上去。

    “这不就是个可组合的运动包。”朱达看到这个后,说出了谁也不懂的名词,不过大伙就顺着这个名字喊做行军包,这是董家车把式的婆娘做的,她心灵手巧,带着其他几个妇人做出了这个,好在十几个包花费的工夫不算多。

    朱达也没亏待董家,除了材料费和工费之外,结结实实的赏了五两银子过去,让只想着讨好朱达的董家两口子欢天喜地。

    天越来越短了,他们起来的时候,天空还是漆黑,东方天际依稀有些白色,稀薄的好像是幻觉,秦家的下人正在厨房里操持早饭,这三天城内的宅子收容了六名中年男女做仆役,伺候秦川父女的起居,即便对需要早起的仆役来说现在也太早了,哈欠两天连院子里都能听得到。

    家丁们都很安静,他们真正经历战斗和死亡不过几天的时间,可那几天的经历让他们从头到尾改变很多,尽管生活又渐渐舒缓下来,可这种全副武装的早起让他们每个人都绷紧了。

    厨房里才有食物的香味飘出,就听到外面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这个时候整个县城都极为安静,一有这样的动静,立刻让狗狂吠出声,整个县城瞬时间变得喧闹不少。

    在朱达来之前,怀仁县城养狗的人家并不多,可那一夜方家和杨家被灭门放火之后,富贵人等就家家养狗了,而且就集中在县衙这一圈,晚上一有惊动就是狂吠不止,很是让人心烦。

    “朱兄弟,我带着人过来了。”外面响起常凯的喊声。

    那边打开了门,当先一人就是常凯,身后还跟着二十余名青壮,这些青壮都是短袍短袄的打扮,有人还带着皮帽子,手中拿着木棍铁尺之类的家什,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历,他们是三班出身的差人。

    若是常在县内的人此时在院内,就会觉得眼前的场面很别扭,这些青壮差人平日做的就是动手动武的差事,捉拿案犯,弹压混乱,下乡收税,甚至围剿匪盗,都要他们出动,是县内数得着的武力,又有官府王法做后盾,这伙人在县内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可今日里却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个个颇为拘谨。

    “今日一切听我号令,不会有太多辛苦,事后不会让大家白忙,先吃早饭。”朱达站出来简单说了两句,这些青壮差人都连忙答应了。

    常凯笑嘻嘻的来到朱达身边,在偏房有他们一张桌子,朱达、周青云还有常凯是上桌吃饭的,但朱达端碗拿着面饼来到院子里吃,周青云跟上,常凯摇头照做,院子里虽说没风,可这个时候很冷,怎么也是不舒服的。

    “朱兄弟,三班的好小伙都给你带过来了,别看现在畏手畏脚的,他们可是敢打硬仗,有那亡命大盗折在他们手上。”喝了口热汤暖和身体,常凯笑呵呵的说道,说完这句后却咳嗽两声,因为他注意到这二十几个年轻差人居然聚做一堆,就好像到了陌生地方的孩童似的。

    朱达的家丁们看着要比差人们瘦弱些,除了背着短矛之外,长矛并不在手上,而且是分散在院子里各处,还有帮着厨子端饭出来的,即便这样,年轻差人好像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情不自禁的聚成一团。

    “比朱兄弟的家丁还是差不少。”常凯犯不着为这件事撑面子。

    “是没人训练过,他们没有组织和纪律,这二十几个人一个是一个,我这十几个就好像一个,对峙起来当然不同。”朱达给了结论。

    吃过早饭又有人跟着去收拾,好在家丁和年轻差人之间没有什么高低分别,有几位差人热心过去帮忙,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了,院子里的气氛热络了不少,才收拾完早饭相关,东边天际蒙蒙亮的时候,又有人过来报信,说是大车都已经等在城门那边,得了这个消息,朱达才吆喝着众人出发。

    一出门之后又显出了差异,朱达和家丁们走在前面,近二十名家丁鸦雀无声,而后面的差人人数没多几个,可议论谈笑的嘈杂却让一条街外都听得到,拐过两个路口,自家都觉得别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没走多久到了西门那边,三辆装满物资的大车已经等在那边,守城的壮班差役甚至还问要不要提前开城门,朱达笑着拒绝了,在北地边镇的城门开关是死线,如果这个规矩不严格执行的话,很容易被外人混进来,如果就是图个方便还好,如果是鞑虏或者乱贼之类,那就是全城生灵涂炭的大难巨祸。

    等待开门这段闲暇,朱达问起了张家铁匠铺父子的事,要说城内谁的消息灵通,衙门的公人是不二之选,常凯肯定了解。

    “......张家的事大伙都知道,他家老的从前就是六房出去的......那张砧是个榆木脑袋,张大锤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管在身边,那铁匠铺外面张罗的是张大锤,可稍大点的生意都得让张砧做主......“

    “......这就是想不明白,这铁匠铺不传给自家儿子给谁,等老了还不是得儿子养老送终,整天把儿子当牛马使唤,却给不出一文钱的好处......“

    听完这些闲谈,大概的来龙去脉朱达就想清楚了,无非是“父权”盘剥,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是农奴仆役一样使唤,虽说这等事有些父子相残的味道,可在这个世道并不稀罕,子侄晚辈还有孝道和亲情束缚着,盘剥压榨起来更方便。

    “今天我要是不回城,老常你帮我把文书领出来,去张家那边做个担保,免得他家推三阻四的不肯打造兵器。”朱达拜托了一件事。

    常凯开始有点纳闷,等问清楚后立刻笑了出来:“朱兄弟你这是太讲理了,老张是想要个高价,多赚你些银子,他张家铺子什么买卖不接,外面的贼兵盗伙又不是没买过他家的,他怎么不要官府文书了。”

    朱达一愣,稍微琢磨也笑了出来,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上面玩心思,昨日里张大锤送他出门的欲言又止也好解释了。

    “那张大锤肯定愿意自己出来开店。”

    ”估摸做梦都想,可没本钱,他爹肯定不会出,又要被别人说不孝,再说了,咱们这县城也就能养得起一家铁匠铺子,再开哪来的生意,你说这老张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闺女还小,这么折腾自家孩子作甚。”

    清晨出来安静,常凯滔滔不绝,朱达听到这里没接话,只是笑了。

    城门开启,守城的壮班差役先跑了出去,把那边急着进城的百姓和行商赶开,然后让朱达他们这支队伍先走,大车沉重,家丁们立刻上去帮着推,看到这些的差人们也是上前。

    常凯注意到朱达脸上有嘉许的表情,立刻说道:”这些孩子都是实诚性子,学精了的都不能舞刀弄棒了,一打就缩,哪能管什么。“

    “还有些赤子之心。”朱达低声念叨了句,不过身边的常凯没听清,朱达又是问道:“昨天我在庄子里看到付宇和孟田两个了,他们当不像是寻常公人,你知道他们底细吗?“

    “昨天就听说这事了,这两个就做不好公人,一个心思太多,一个死心眼,两个都抹不开脸面,又喜欢多管闲事,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家里吃公门饭吃了这么久,居然还教出来这么样的货色,朱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常凯絮絮叨叨先是贬低,可谁都能听出来袒护的意思。

    朱达笑了笑没有作声,向前走了一段才又问道:”他们两个是才跟的你?“

    “那些机灵能干的早就送到各位身边呆着了,我这边是个新立起来的,都是别人不要的送过来,可人情还推脱不开。”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吏役人家

    虽说从城内去往田庄不太远,可毕竟要走一个多时辰,在这段路上听常凯讲述典故是个不错的消遣。

    吏役是个世代相传的卑贱身份,不能参加科举,甚至品行操守被认为先天缺失,可这样的贱役却有足够威权和丰厚外快,如此种种,一方面让世人羡慕嫉妒,一方面又是发自内心的鄙薄。

    在这样矛盾的对待下,很多吏役家庭的年轻人性情相较于平民百姓的同龄人,都显得有些怪,有人会变本加厉的胡作非为,有人则刻意显得和父辈不同,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循规蹈矩的成长,学习父辈们的经验,继承职位,重复差不多的人生。

    吏役人家的生活比平民百姓要好不少,所以男丁女眷的寿命都比较高,年轻人往往要到中年才能子承父业,在这之前,只能以白身副役的身份参与各项事务,学习并积攒经验。

    充作白身副役的年轻人们想要学习成长,想要积攒人脉,还得防范差事里的各种风险,就得跟着有关联有本事的长辈或者前辈身边,这已经成了大明各府州县吏役行当的规矩。

    开国一百余年,官衙吏役系统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原本有权势好处的位置只是某些在编的文吏和差人,到后来部分白身副役也能有这样的好缺,在经营之下,白身副役的身份也会世代传承,这好缺也被固定的人家把持,这就让吏役更替的系统更庞大和复杂。

    到了现在,仅以怀仁县来说,在编吏役人家的子弟在十岁之前往往就会认下干亲和拜师,在十二岁前后的时候就会去做跟班学徒之类,再大些则是做跟在身边的白身副役一直到成人,等父辈老去后再继承原来的位置,而白身副役家的子弟有两个选择,做良民务农经商学文,或是操持吏役,他们会走和在编人家子弟同样的道路,区别是在编人家的子弟认亲和拜师都是找在编的吏役,不在编的看父辈,有办法的去拜在编的吏役,没办法的则是找白身副役的长辈。

    ”吏房和户房两位经承,有时候这两房的管年也得算上,他们家门的长子是直接在编的,其他人都得熬个十年二十年的......“

    从常凯这番话里,朱达倒是能推断出这套体系很合理,能维持新陈代谢,并且能给后进的年轻人足够培训,让他们充分的接触实务,有足够的成长,也让做事的文吏和差役们有足够可用和可靠的帮手。

    当然,在这样的“传帮带”过程中,有些人会被认为不适合从事吏役这一行,会被淘汰下来,并不仅仅是学徒挑师父,师父也同样挑徒弟的,而付宇和孟田就是被淘汰下来的,而且还被淘汰了几次......

    付宇是礼房一位老吏的独子,付宇自小聪慧,家里人一边哀叹不能科举取功名,一边希望付宇能从礼房跳出去往吏房和户房那样的好位置,打点托付后把付宇送到了户房那边做事。

    或许礼房整日里都是经义和规矩之类的,面子上文章做的太多,不知怎么就影响到了付宇的成长和性情,导致付宇对户房的很多陋规看不惯,在所跟随的“师父”按照规矩吃拿卡要的时候,劝阻甚至讽刺,到最后甚至从中作梗,直接被赶了回去。

    付家自然是闹腾不休,但就这么一根独苗,也没办法太过责怪,又把人送到了别处,也不知道置气还是真如此想,付宇总觉得三班六房做事不对,太不讲良心。

    “......讲良心是当不了差的......“常凯颇为平静的说了这句,他这话并不是在自嘲,就是平静的叙说一个事实。

    被“师父”赶回来几次之后,全县吏役就没有人敢收他了,家里没奈何,只能让付宇在礼房帮忙,做个没油水的清苦差事,等到年纪了继承父职这么过一辈子。

    “......这付宇是可惜了,记性好,人其实挺活泛,他办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帖,可就是心里有个疙瘩,要不是生在吏役人家,没准就是个读书种子......”常凯感慨说道。

    至于这孟田则是快班一位老捕快的次子,孟田不认得几个字,倒没有读书经坏了脑子,可他家的工夫都下在他大哥身上,平日里不怎么管他,结果这位孟田特别喜欢评话戏文之类,小小县城连个唱曲的人都少,何况是戏班子说书人,除了每逢集市过过瘾,就是听比他大一岁的付宇讲古,结果信了什么忠义和正气。

    孟田就拜过一次师父,结果那个壮班差役出城办差的时候因为调戏妇人,被孟田拦住,脸上挂不住要对孟田动手,被孟田痛打了一顿,在家养了半个月才能走动,有过这么一桩之后,孟田就只能跟着他兄长和父亲去做事,也没做几次,回去很是吵了几架,父兄也懒得理会,要说教训还未必能教训得了,孟田学拳脚很用心,力气又大,还真是打不过。

    这二位就没什么正经差事可做,怀仁县也不会有人收他们,等这次常凯成了快班副班头之后,身边就那么四五个可用的白身副役,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付宇和孟田就被塞到了常凯身边。

    “......倒不是看这边新起了热灶要过来烧,是实在没地方收留,跟在我身边多少有个机会,以后能找空子把人调开安排了......”常凯说这个的时候没有自嘲也没有苦笑,只是觉得很正常。

    这次常凯成了快班副班头之后,短短两天工夫,身边的白身副役就从七人变成了三十八人,”不上进“”不成器“”无处去“的几种人都安排了过来,付宇孟田这种公认的刺头,本就没地方去的家中三子和侄子之类,还有本来没打算做吏役这一行的吏役相关人等。

    对他们来说,常凯这边缺人,又是没根基的人上任,不会挑挑拣拣,这边多少是个位置,总有钱粮补贴,也给子弟一个去处。

    “那些出挑能干的可不会送到我这边来,现在过来的都是被丢了的,老常是被秦老爷提携起来的,和咱们怀仁县的吏役是两个路数,现在一家人,将来还未必一条心,子弟派到这边来也不指望什么,出了事也不怕牵连到自家,反正没坏处,朱兄弟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常凯笑嘻嘻的说道。

    对这个封闭保守的县城吏役体系来说,一切都有自己的规矩,常凯从捕快突然被提拔成副班头已经是坏了这个规矩,而且他依靠的是县城之外来的强豪,要帮着外来强豪在本是众人的大饼上切掉几块走,这等立场,说是公敌也不为过,要知道在吏役人家看来,举人秀才之类的楼起楼塌,只有吏役人家才是世代传承,真正的长久,你常凯变成了这个体系的异端,怎么看将来都没有好下场。

    只是在这般算计的时候,没有人去想,或者下意识的不去想,这块大饼本来是没有的,或者说他们意识到了也切不动分布来的,是秦举人谋划出来的,吏役人家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意识,本地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短时间内或许不是,长久来看一定是。

    “老常,日久天长,咱们且走着看,现在他们好算计,日后怕是要后悔。”朱达能想明白这一套关节,他笑嘻嘻的说了两句。

    常凯同样笑着点头,颇有信心的说道:“反正我是横下一条心了,跟着朱兄弟你走到底。”

    一路上聊得和畅快,走得也颇为轻松,他们几十人倒不是大摇大摆的走,时不时的就得上去推车帮忙,还要去前面驱赶各种原因磨蹭拦路的行商和沿路住户,让跟来的青壮差役没想到的是,不光是朱达的家丁去帮着推车,朱达自己下场干活,个头最大的都动手了,大伙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倒是很有些热火朝天的意思。

    距离那田庄三里地的时候,常申就领着人出来迎接,常凯还是想的很周到,早早的就派人过来通知,双方碰面之后,看守田庄的白身副役和常凯带着的这些青壮差人彼此间笑着招呼,颇为热络。

    大伙都是年轻人,虽说有人能当差有人不能,可县城就这么大,大伙都是在吏役人家这一个圈子的,年纪相近,当然熟络。

    下面人欢声笑语,常申脸上却有些紧张,这让他兄长常凯禁不住皱眉,心说在朱达面前总是沉不住气,以后很多好事就会轮不到,现在一切都刚开始,正是要好好变现的时候,可自家这个兄弟总是上不了台面。

    “到现在又新来了多少人?”

    “一共一百六十一个。”

    “是问你新来了多少?”

    常凯不耐烦的提醒让常申更是紧张,居然说起了别的事:“去拴马所的人回来了,就带回来一个人。”

    朱达示意常凯不必责备,拴马所也是被血洗入寇的地方,但那里只收拢来一个,相比前天和昨天来得那么多人,昨日下午和今天一共增加二十几个,看来能收拢的人手就这么多了。

    “老爷,里面那些穷汉要闹起来了!”常申紧张的是这个......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人心总不足

    一听说里面的人闹起来,朱达还没做反应,边上的常凯却火冒三丈,指着自家弟弟问道:“这帮人在外面挨饿受冻的,这边好歹有个住处有口吃食,怎么能闹起来,你到底干了什么,现在说还不晚!”

    都看得出常凯着急了,一边怒叱,一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稍灵醒些的就能想明白,这是常凯怕自己弟弟办错了事,闹出后果,眼下要是认错还来得及,尚有缓和的余地,如果死不认错的话,真激怒了朱达,那就没得收拾了。

    那常申三十出头的汉子,被自己哥哥逼问的都快要哭出来的架势,可所说的却没变化,在那里摆着双手说道:“真没做什么,前两天发吃的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闹起来,说东家不是实心雇人,就算买牛买马也不能这么苛待......”

    听到这个,连常凯都愣怔了,他是知道自家兄弟的,就算瞎编也编不出来,常凯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看向朱达。

    此刻的朱达脸上没有任何迷惘,也看不到什么怒色,反而带着微笑,以常凯的察言观色倒是能看出来朱达笑容中的讥刺之意。

    “还在这边愣着作甚,先进庄子再说!”朱达吆喝了声,队伍这才向里面走去。

    三辆大车进了庄子之后,朱达就要领着人去收拢难民的库房那边去,才刚动作就发现没有人卸货。

    这田庄除了前期安排过来收拢看守难民的白身副役之外,还有长工佃户,这些人和方家没什么关系,只管着种田糊口,他们也是田庄里能动用的人力,按说这卸货的粗使活计就该让他们来干。

    虽说朱达的家丁和青壮差役们立刻上前卸货,可常凯却觉得脸上挂不住,自己这兄弟办事太差,交办的眼见办砸了,人也没安排好。

    “庄子里的男人呢?”常凯大声喝问。

    “都......都去守着那些穷汉了,怕他们闹起来跑了!”常申结结巴巴的回答说道。

    听到这回答之后,常凯倒是没话说,自家这兄弟做事倒还分得清轻重,把人收拢起来,万万不能放走了,管得好不好是一回事,人如果跑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达脸上依旧有笑容,去大车边扛起装满粮食的口袋,跟着搬运的人群向库房走,边走边说道:“倒不怪常申没管好,是收拢的百姓还没有受太多苦,总觉得眼前这光景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日子,所以给他们一点,他们就想要更多。”

    家丁和差人一起动手,几十位青壮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是卸完了,朱达这才带着人去往收容难民的所在。

    就算没来过的人也很容易找到收容所在,因为那边人声鼎沸,有人叫骂,有人恳求,还有妇幼的哭号,让那边好像是热闹集市一般,朱达看了看家丁们的表情,人人脸色阴沉,就连向来镇定的周青云都神情不快。

    “......这边要是不收留,你们就饿死冻死了,这不是好心认作驴肝肺......”

    “......亏得兄弟们还可怜你们不易,凭着得罪老爷也为你们说几句,你们却弄出这种样子来......”

    “......收留哪有这么收留的,饭也不给吃饱,就这么睡在四处漏风的棚子里,不让我们吃饱穿暖,我们就要走了!”

    “......这荒郊野地的,天知道是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难道是要抓孩子炼药......“

    没到跟前就听到吵嚷,这里的七八个差人和喊过来的三十几个庄户男丁都拿着家什堵住各处,一边叫骂,一边对峙,双方都是恶形恶状的,朱达还注意到那付宇和孟田争吵的格外大声,神情激动。

    当看到朱达带着人过来,看守的差人和男丁才安静下来,只剩下里面的难民声音高起“......干活卖力气吃饭,我们这一把力气哪里都缺,哪里也不缺你这口饭吃,本来以为收留人是有个去处,结果就在这边死等着挨饿受冻,这是什么道理,放我们走......“

    “是老爷吩咐不让他们吃饱......”听到这个的常申还下意识解释了句,被自家兄长瞪得闭嘴。

    四十多名手持刀棍兵器的青壮到来,吆喝不停的难民们也觉得不对,都是停住了争辩说话,朱达摆摆手,看守的差人们让出一条道来,付宇和孟田面有惭色,想要说话却没有上前。

    朱达和周青云走到了前面,难民们看到是两个半大小子走出来,都是有些奇怪,可朱达和周青云高大健壮,都是全副武装,他们也不敢轻视怠慢,至于难民这边,有十几位男丁青壮站在前面,其他的都站在后面,站在前面这十几位中最显眼的有四个,这四人都不过二十,长相个头都很相似,气色也比其他难民百姓要好些,这四个开始有几分慌张,等看到朱达和周青云之后,神情上却多了些挑衅。

    “你们是兄弟四个?姓什么?叫什么?”朱达开口问道。

    那四人满是戒备的看着朱达,但朱达这么从容的问出来,他们又没办法闭口不言,彼此看看,有一人回答说道:”我们姓蔡,乡下人没什么名字,就是大、二、三、排下来的。“

    “你们家里人呢?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我们去附近打柴,为了捉两只兔子跑的远,等回去的时候看到全村都没了。”回答的应该是蔡大,说到这个的时候,他们的挑衅和警惕不见了,明显都是悲痛。

    朱达点点头说了句:“你们四兄弟彼此帮扶,倒是不会吃亏,怪不得会带头闹起来,在村里的时候就这样了吧?”

    在乡村地方,如果除去乡绅豪强这等之外,普通人家争强弱要靠家族本身的力量,边镇又和别处不同,这里小门小户为主,氏族的力量相对较弱,争强弱往往就看自家男丁多少了,儿子多兄弟多肯定是占便宜的,尽管朱达第一次见这蔡家四兄弟,也能猜到过往情形,还能推测到难民哄闹就是他们带的头,这四兄弟恐怕是最不需要收容的,四名青壮一条心,为非作歹也有酒肉吃。

    那蔡家四兄弟没想到朱达一下子就说透了,立时有些紧张,他们居然没怎么怕,彼此交换眼神,可还没等蔡家四兄弟做出反应,朱达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扬声说道:“我就是收容你们的朱达,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性命生死都在我的手上,以后要喊我老爷。”

    难民们先是安静,接下来就是轰然骚动,本来畏缩在后面不敢向前的也凑过来张望一眼,看看这位东主老爷是什么模样,有家有口的倒是安静些,看了后回去窃窃私语,那些青壮男丁则是神色古怪,虽说他们不比朱达大几岁,可对于年纪小的轻视却不能避免。

    “你们大凡有个去处,都不会来这边,招募你们的人把话说得很明白,来了是要签死契的,以后你们就要为我做牛做马,连儿子女儿也是家生的奴仆,要是有路走怎么会来?”朱达笑着说了下面的话。

    场面又是骚然,朱达倒是没说假话,可这么当面揭破,却让过来投奔的难民愤懑无比,心里仅剩的那丝遮掩和侥幸都是破灭。

    “朱老爷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把人心都推远了吗?”身后有人说道,朱达回头瞥了眼,看到那付宇正对孟田念叨,只是隔着两行人,这念叨声还能让自己听到,实在是微妙。

    朱达笑着摇头,转身又是抬高了声音说道:“你们无路可走才来这边,受我接济,不用担心饿死冻死,也不用担心遇到匪盗,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不知道感恩却要闹腾,真是不知好歹,是不是还不够饿,还不够冷?“

    这话很是刻薄,没有留丝毫的情面,难民们鸦雀无声,莫家四兄弟互相看了看,在他们身后却有人喊道:“朱老爷收留我们是大善事,可这两天吃不饱住不暖,若以后给朱老爷做牛马还是这般,那还不如死了好!”

    听到这话,朱达笑出来声来,那人藏在人群中倒是没露头,原来这莫家四兄弟还不是为首主谋。

    “等你们父母妻儿冻饿而死,你们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我再收留,到时候不要说吃饱吃不饱,有口吃的,有个挡风的棚子,你们就感恩戴德了,但我懒得等那么久,之所以要念叨几句,是让你们心里明白,让老爷我的念头通达。“朱达这话又是让众人哑口无言。

    话说到这里,不光是前面的难民们茫然失措,后面的差人们也是目瞪口呆,朱达所留意几位甚至露出失望的表情,朱达哈哈大笑。

    “先定下规矩来,过五十岁的算作老人,不过十二岁的算作孩童,老人孩童和妇人去棚屋里,其他人都站过来,十五人一排,对齐了!“朱达吆喝着说道。

    听到这些话的大部分难民们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倒是拖家带口的知道让自家家眷赶快进屋子去,不要跟着被寒风吹。

    “我来教教你们规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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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明介绍:
他姓朱.
他在大明嘉靖年间.
他觉得这个时代很太平.
他错了.
他发现能依靠的只有这口刀.诛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诛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诛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