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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酒赏雪     封神之桑榆非晚txt下载     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公作美

    行军打仗,按例,每个府库都要拿出定额的钱粮。刚好最下面的是自己这样的县令。如果仅仅是粮食,当然是够的,还有盈余,但是那一大笔银子怎么办?歧坪县府库银两,在账面上看,是够的。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银子的亏空,说来不算大,关键是一时半会儿真没办法。

    县令老爷还在衙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看着外面的连绵不断的雨帘,更加愁眉不展。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压低了嗓音,急匆匆进了门才说道。

    刘耽微微皱眉,大事不好,却没听出有多焦急的语气,别说焦急,以自己对刘师爷的了解,那语气,是有那么一点点喜从天降的感觉的。——毕竟给自己当心腹也有个大半年了,不错,就在上任县令在职的时候,刘师爷已然是自己的心腹干将。

    “刘师爷快说!”

    刘师爷也不收起油纸伞,看了眼门外雨幕,“老爷快快调兵去歧坪堤坝,决堤了!”

    刘耽悚然一惊,虽然歧坪堤坝不在赤粼江主干河道,差不多离江边有十里左右,而且歧坪堤坝地势并不低洼,但是河道决堤可不是什么小事。

    刘耽慌得就要大叫来人,却见刘师爷在那里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刘耽眉头紧皱,倒吸一口冷气,“调兵?”

    刘师爷赶紧把头凑近刘耽耳边,放低声音说了好一会。

    刘耽脸色变了好几次,后面倒是不着急了,交代好刘师爷一定要稳妥行事之后,反而拿了柄油纸伞坐了轿子回家中去了。

    刘耽一回家中,就直扑一个院落。

    “娉娉?”

    娉娉袅袅十三余,确实是令人心动的女子,每当刘耽想起这句诗,再这样一叫,就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瑾娉已经二八有余,虽非豆蔻年华,但是长相娇小玲珑,肤白貌美,比正妻卢氏强了太多,此时在刘耽心中,不可以道里计。

    瑾娉在屋内无聊,正支使丫鬟给自己捏脚捏腿,聊以打发时光,忽然听了这声喊,魂都被喊走了,急急忙忙推开丫鬟,趿拉着绣鞋往外跑,还未迎到门口,就被那人一下裹在怀中,也不管衣衫被浸湿,东倒西歪滚进内室去了。

    刘耽用过午膳,饮过姜茶,就躺在躺椅上小憩了一会。瑾娉轻轻捏着刘耽的一条腿,半靠在郎君身边,多少还是有些哀怨,当然,不能让自己的耽哥哥看见,不过,还是希望他自己能够觉察到一点点。

    刘耽真没有什么不畅快的感觉了,不过要说是担心,还是略微有一些。不过自己的担心,刘师爷也没怎么多说。刘耽就有些琢磨不透了。总之,谨慎一些,并不为过。

    刘耽又躺了一会,看着没完没了的雨又有些变大的样子,真有些天公作美的感觉。

    “这雨越来越大,也没有停歇的样子,虽非农忙时节,却不知那些低矮的农舍禁不禁得起雨泡。”一点淡淡的忧愁浮上眉梢。

    “相公当了老爷,自然要为民操心。”瑾娉把手恋恋不舍拿开,缓缓起身。眉梢眼上,自然就在心头了。

    刘耽站起身,虽然还是觉得身乏腿软,还是咬了咬牙,然后就撑起雨伞头也不回地急匆匆离去了。

    刘县令匆忙间并没有聚起多少兵勇,不过身先士卒,在泥水里摔了几次跤。那些被救出来的老百姓看这文文弱弱的县令老爷软脚虾一般,虽然没能救起一人,形象却多少有了些改观。

    兵勇不断赶来,刘县令才坐在一处高地的石块上。虽然垫了好几层衣服,还是觉得屁股硌得生疼,委实两股战战,软得没了一点力气,再加上衣衫已经被雨水淋湿,坐在这里不动,就阵阵寒意涌了上来。虽然临时搭了雨蓬遮雨,却挡不住凉风。

    刘县令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刚想站起来动一下手脚取暖,却没想到,两腿发软,鼻子一酸,两眼一黑,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县令老爷刘耽睡了一觉,缓缓醒过来,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除了身上有些发软,微微有些鼻塞,真没有什么不舒爽的地方。

    “老爷······”卢氏看刘耽醒转过来,赶忙俯下身察看,一句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赶忙拿手帕遮住眼。

    “死不了!”刘耽怒不可遏,转身朝向里面,拿脊背对着卢氏。

    卢氏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通房丫鬟琪儿也赶忙过来,同时呼唤外面丫鬟把汤药端过来。

    “夫人守了老爷一夜,大夫看了几次,都不放心······”

    刘耽心内一软,犹豫一番,缓缓转过身。

    琪儿把汤药从丫鬟手上连托盘一起接过来,卢氏擦干眼泪,端起碗,试了试,微微有些热气,刘耽贪凉,自然不敢煨太热,就用汤匙舀了汤药,轻轻吹了两下,再用嘴唇试了试温度,把汤药送到老爷嘴边。

    刘耽皱着眉喝了一口,看了看卢氏泪汪汪的大眼,心内一软,“真的没事。”

    卢氏点点头,眼圈更加红了。

    刘耽故作恼怒,“不信你试试!”抓起卢氏一只手就塞进了被子里,卢氏差一点把汤药洒出来,琪儿赶忙把汤药接过去。

    卢氏粉嫩白皙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琪儿把汤药放回桌上,忍不住笑,身前颤巍巍晃了几下。

    刘耽起身就要把卢氏拉进怀里,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刘师爷求见。

    刘耽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松开卢氏自己躺下,卢氏站起身把被子给刘耽盖好。

    琪儿赶忙迎出去,把刘师爷请进来。

    刘师爷向夫人卢氏问过老爷病情,见汤药放在一边,也不见多少热气,知无大碍。刘师爷并没有离开的样子,卢氏便找了个借口,自己和琪儿先出去了。

    刘师爷和县令老爷大眼瞪小眼,刘耽刚才又受了点凉风,忽然打了个喷嚏。

    刘师爷悚然一惊,“真受凉了?”

    “拜你所赐,病得不轻!”刘耽其实没有表面那般生气。

    刘师爷不明所以,看向抱病在床的刘县令,不至于吧。

    刘县令当然不会解释,要是真生气了,也不像话,“这两日,他们都会来?”

    刘师爷点了点头。

    “再然后,还要我亲自上阵?”

    刘师爷点点头。

    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后,刘县令又举行了一次庆功宴,算作上次动员宴席的酬谢宴,酬谢宴换了个地方,相对于动员宴的三三两两,参差不齐,清汤寡水,陆陆续续,一直持续了差不多有两三个时辰,累得刘县令几乎晕厥过去,酬谢宴就让人感觉轻松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浅滩

    酬谢宴在歧坪县最大的酒楼举行,宴席上自然高朋满座,刘县令又一次引经据典、发挥特长,都不用打草稿,就是一场精彩的高谈阔论,尤其是给那读书人恰到好处的随口插话,更是让宴席热烈氛围一浪高过一浪,即便是刘县令演讲完毕,还是让赴宴众人不住讨论,最终人人口中有了定论——咱们的刘县令,过谦了。

    刘师爷趁着刘县令在那里被众人轮番敬酒,也端起酒杯,来到坐在门口桌上把着席口的读书人旁边。

    读书人一身青色儒衫,风流儒雅,还带着书童,让人不至于太过轻视。不过要说有多敬重,那倒不至于。在座的,几乎人人都认识,根本不是什么贵公子,就是个忙前忙后,希望被人高看一眼的读书人,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做事分寸,火候都还差得远。

    不过动员宴上,面生的读书人横空出世,把一位位富家翁震惊得不行,都下了血本。当然,事后难免腹诽不已,但是已经悔之晚矣。关键是,事后都听说了,读书人是自己凑过来的,还一文不名,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差不多两个多月相处的时间,读书人对土木营造一事,确实懂些,最起码比刘师爷懂得多,但是对一些事情的分寸把控上,就差了太多火候,让刘县令损失了很多银子。好在读书人在那动员会上是个出过大力的,就是歪打正着,不经意给刘县令帮了大忙,就这一件事,刘县令肯定对这位自称李西山的读书人青眼相看。

    “贤弟,不如我找个机会,在老爷身边美言几句,以贤弟的才华,磨练个三年五载,做个县令老爷的左膀右臂,应该有机会的。”刘师爷半百年纪,身子骨很硬朗,微微弯着腰,抬起酒杯,朝李西山晃了晃。其实,刘县令并没有在刘师爷面前谈论过一直忙前忙后的读书人李西山,一次也没有。

    以前,刘师爷对于此,自然十分满意。但是就在刚才,李西山几次恰到好处的“仗义执言”几句,让刘县令眼中不止一次放出光彩,让刘师爷有些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少做了点什么。于是刘县令就借着酒席先来探探读书人口风。实在是没机会做那左膀右臂,就是在县令老爷手下跑个腿,不也是份美差?

    李西山微微皱眉,很认真地想了一会,不过也不敢多想,毕竟刘师爷还在那里弯腰等着呢,在这之前,别说弯腰,身体不微微后仰,都对不起刘师爷的师爷身份。李西山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个高的缘故,现在才恍然大悟。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刘老哥,读书人十年寒窗,苦啊,哪有龙游浅滩的道理?”

    读书人两句话说完,刘师爷大吃一惊,酒杯中酒水都跟着洒出一些,“秀才头衔,李贤弟早晚是囊中之物!”

    李西山点点头,刘老哥这句话说得,心中热乎啊,“借刘老哥吉言!”

    李西山拿酒杯在刘师爷酒杯上使劲磕碰一下,一仰脖,干了。

    刘师爷笑眯眯地,也不在意读书人没有把酒杯放低,把酒杯放在唇边,润了润唇,意思一下就很给面子了,过会自己还会被轮番敬酒,有几杯,是不得不一口闷的。

    李西山一杯酒下肚,当时脸就红了,不过眼神更加明亮,“小弟过一会就离开了,就不再和刘老哥打招呼。万卷书已经是腹中之物,万里路却不是一蹴而就的,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刘师爷竖了竖大拇指,“读书先立志,立志当有行!李贤弟已有飞腾之势,真是可喜可贺。”

    李西山和杨见山当时就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酒桌上,又是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再加上已经酒足饭饱,大厅里满满当当坐了十几桌,不下百十口人,李西山当下朝刘师爷拱了拱手,离席而去了。

    刘师爷看着读书人离开的背影,使劲吐了口唾沫,读书人离开,就算是大摇大摆,也不会有人在意。人人喝酒正在兴头上,人人眼光都在往上看,有谁在意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的离开。

    “呸!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谁给你的脸?”刘师爷笑了笑,也就剩副好看的皮囊了,即便是那风花雪月的故事,也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即便是做了书中主角,有了个好结局,那结局,现实中能当真?那结局之后的故事,无非是让人笑笑,最终还不是个反面教材?终究会被现实蹂躏得体无完肤。银样镴枪头,说的就是青衫读书人这种人了。

    刘师爷再不承认,也有一种感觉,青衫读书人什么也不干,就是不小心被某个真正不被门第高低所累的千金大小姐看到,这个皮囊太过出彩的年轻人,还真有山鸡变凤凰的可能,要是运气够好,就是一个乘龙快婿,也不是没机会。但是年轻人能承恩多久,结局早就注定。好看的皮囊终究被青衫读书人的内涵拖累了。更深层去说,还是门第之别。简单说来,戏子、优伶,承恩能久长?只怕他日自高处摔落,便是连土鸡瓦狗都不如了。

    相对于那不长久的假凤凰,刘师爷倒是盼着读书人能凭自己的本事混出点出息来,毕竟也是在自己手下出过力,被自己指点过的后生。当然,就如今晚,要是读书人绕过自己想在刘县令面前表现一番,那就只能落个惨不忍睹的结果了。

    知进退?刘师爷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愣头青罢了,碰过几次壁,就知道这一声声刘老哥叫得有多狂妄。到时候真回来,真走过几里路,吃过几碗看人脸色的饭,还有机会见面,看读书人会不会低头哈腰叫几声刘老爷。

    刘师爷端着没下去多少的一杯酒,看了看,忽然一下子泼在地上,就这一杯酒,就是好几钱银子呢,普通老百姓家几天的吃喝用度,我刘鹤轩真没看在眼里。

    现在坐在这里的,都看不到眼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是自家事

    李西山摇头晃脑走在前面,故意路过那处刚刚修好的一段堤坝。

    这段堤坝,修得极好,半点瑕疵也不敢有,读书人一直看着施工,一身青色儒衫,干干净净且不说,半点皱纹也看不见,哪一个敢不用心?

    再往下走,就是一处处小小的院落,虽然都是土墙瓦屋,但是相对于以前勉强遮风挡雨的茅草屋还是要好上很多。

    小巷弄路上还很平整,不见坑坑洼洼,以前的鸡屎鸭粪也暂时没敢到路上来。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穿着一身青色儒衫的官老爷走过来,站在路边就没敢乱跑,手中的糖葫芦藏在身后,鼻涕不敢使劲抽,快要过河了才吸一下。

    李西山皱着眉走过去,看了看小女孩满是补丁的衣衫,再看看那张着嘴的鞋、露出乌黑的脚趾,使劲摇头,“大晴!”

    只喊了个名字,没等李西山继续说话,小女孩背着手忽然哇得一下大哭起来。

    杨见山皱着眉头,李西山倒是一点也不见慌乱。

    果然,前面不远处,一个院门哐当一响,一个妇人,也穿着带补丁的衣衫,慌慌张张跑过来,把小女孩护在怀中,一下子跪在路边,“老爷,妞妞买糖葫芦的钱是我给的,真不是偷的,求老爷万万开恩······”

    说着话,那妇人就抱着被李西山叫做大晴的小女孩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李西山脸色一黑,从怀中掏出了点东西,用一小块布包起来,丢在妇人身前,“几枚铜钱,赶紧回去吧,真是晦气!”

    李西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自己和这个叫大晴的小女孩也见过几面的,还给过她几次东西吃,一次一次又一次,次次如此,就是喂不熟,生分!李西山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转身向另一边走去。反正以后就算自己有机会回来,也难再见了。

    妇人捡起读书人扔下的东西,使劲磕了两个头,抱起小女孩跑进自家院中,哐当一声,赶紧把院门关严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小女孩又哇哇大哭起来。

    “该死的败家娘们,我娘才死几天,好歹青天大老爷给了点钱,我叫你偷偷拿钱给这赔钱货去买糖葫芦!”

    又是啪地一声响。不过,再之后,汉子没再继续打人,声音也小了下去,然后没动静了。

    杨见山知道,是妇人把李西山丢在地上的东西递过去了。几枚小铜钱,是说给一家家门后的耳朵听的,其实是一小粒碎银子,虽然很小,也值很多个小铜钱了。

    大晴的糖葫芦,吃起来恐怕没有想象中那般甜,尤其是娘亲被爹爹打过骂过之后。

    不过呢,大晴还是完成了自己埋藏心中很久很久的心愿,毕竟爹爹和娘亲都尝过糖葫芦的滋味了。那次二玉吃糖葫芦自己眼馋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两个多月了,虽然二玉也让过大晴,想让好朋友尝尝,但是二玉娘亲就在旁边看着,小姑娘忍住了。

    爹爹小心翼翼尝了一小口,酸得龇牙咧嘴,说什么也不肯吃了。娘亲吃了一小颗,说又香又甜,看着瞪着大大眼珠的大晴,然后改口说酸酸甜甜,真的太好吃了,然后亲了大晴好几口。

    大晴破涕而笑,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就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了。不过大晴暗暗下定决心,吃完这串糖葫芦,以后要是还有小铜钱,也不会再买了。

    李西山心情还不错,唱了几句长腔,觉得状态不是太好,就哼了几句小曲,然后就闭嘴了。就杨见山这样的榆木疙瘩,自己就是张口就能唱出花来,也换不来半点崇拜的眼神。和这种人在一起,最无趣了。

    李西山就没有觉得无聊的时候,摇头晃脑,边走边向杨见山得意吹嘘,“天下人做事情,再没有比我李西山更一举多得的了。”李西山更加得意,“当然,你千万别学,无论如何,也学不来。”

    李西山从来不说怪话,尤其是杨见山这边。

    杨见山不说话,看着几个人扭送一泪流满面的年轻人走向县衙。

    李西山看着几人背影,使劲吐了口吐沫,都不值得说上一句。

    就是个老百姓,偷了点东西,被抓住了,就这么简单。

    先不用考虑案值什么的,就蹦出来了几个定式。刑期一年以上,上不封顶、视能不能追回赃物再罚没财产、另外再根据案情决定是否全家人落为贱籍,当然,年轻人是肯定落为贱籍了。结合从头到尾所有作案细节,再给出详细判决就可以了,······

    但凡读过几年书的人,都清楚。即便读书少、不了解,县城里就有好几处律科所,花点银子,也能知道,无非事无巨细,一一查找条例,对应处罚。当然,那一本本、一摞摞、一架架、一屋屋、厚厚的大部头律法条文,老百姓真没时间去看。

    但凡做这种事情,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侥幸心理,那就是这件事不得不做的。会不会被人抓住,两说。但要说事情败露以后,肯定分为两种——后悔的、不后悔的。

    显然一身衣衫虽然陈旧但是却整洁的年轻人属于前者,看那伤心流泪的模样,就知道了。

    毕竟是读过多年书的,毕竟上有老下有小,毕竟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妻子也贤惠,可爱的儿子才出生不久······要说穷得揭不开锅,还真不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普通老百姓家,好了太多。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李西山使劲挤出一点悲伤神色。

    多读了几年书就非得比别人有本事了?能多赚几个钱就接受不了少赚几个钱了?即便是少几个钱就活不下去了?这年轻人,真没人逼他,无非就是在行当里被人顶了职位,真在那边耗不起,再去找份营生就是了,没有好营生,还没有差点的?

    不过,事后别问年轻人值得吗,但凡这么问的,要么脑子有坑,要么坏得不喘人气。

    李西山最讨厌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这次竟然没能躲开。

    李西山揉揉眼,还是没能挤出几颗眼泪,只能装个模做个样,就把这件事给翻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光生暗影

    “要说这今年的考评,就凭这件事,刘县令能不能得个中上的评级?”李西山边走边说,翻来覆去细想,还是有些不确定,干脆让杨见山下个结论。

    杨见山眉头也没皱一下。

    李西山有些无奈。

    要是没有决堤抢险筹钱赈灾这件事,肯定得不了中上考评,最多也就是个无功无过的中评,要是不能拿出足额的兵饷,那就连个中评也没有了。虽说不怕丢了县令头衔,到底面子上是过不去的。

    其实也就是故意问问杨见山,别管有没有决堤抢险筹钱赈灾这件事,肯定都是中评的。

    “这刘县令,确实运道好。”李西山啧啧两声,也多亏歧坪县本来地势就高,要是地势低洼,赤粼江江水倒灌,这个小小的县令还真兜不住。“要是不在上面拨款的事情上做了画蛇添足事,这届考评,是能得个中上好评的。”

    县衙出钱赈灾,很正常,毕竟下面没有人了。郡府为了这点小事划拨款项?亏刘县令想得出来。不过这事真不怨刘县令。年轻、阅历浅,谁还没有个好心办坏事的时候?

    毕竟算不上大灾大难,要是这样的小事都要郡府划拨银两,郡府官员真不够用了。

    李西山撇撇嘴,给刘县令在心中真心实意道了个歉。别管做事的本事怎么样,为官之道,确实有点炉火纯青的意思了。李西山换了个角度,然后就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茫茫人海,但凡能读书识字的,有几个傻子?那要真有傻子的话,也是那个真心觉得别人傻的人。

    再说了,读不上书,识不了字的,也不一定是傻子。

    “有心为恶,无心为善,最后却多方得利,算不算善举?”李西山摇头晃脑,掰着手指头给杨见山看,一个个数下去,一只手都不够用了。求名得名,求利得利,老百姓虽然被折腾的不轻,最终却住上了新房子,路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死了几个老弱病残,好在人数极少,况且,那几位家人也得了抚恤金。

    杨见山都不看李西山一眼,李西山摇摇头,“除了死过人的这几家,还有谁不满意的?即便是这几家,站出来说几句质疑的话试试?即便是外人,说几句自以为是的公道话试试?”

    李西山呵呵一笑,即便是刚才那位妇人,悲伤的表面,内心是不是庆幸很多?即便是那个孝顺的汉子,悲痛确实真真切切,但是乖巧女儿和越来越妻贤夫祸少的妻子相伴身边,自己和妻子都是能出力赚钱的,自己又读过几年书,小有头脑,日子虽说不可能大富大贵,到底换了新房、少了负担,日子比以前确实会好过很多。

    “不立功德碑,是对的。”李西山叹息一声,虽然一时间让人有些不快,但是长远看,真的是对每个人都好。咱们这位刘师爷,还是有点头脑的。

    立言、立功、立德,读书人称三不朽。功德碑,可不是立起来就完了。要真立了功德碑,现在看,是志得意满,再过几年,会不会羞红了脸?再过几十年,会不会抬不起头?百年后,儿孙如何看、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其实,都是屁股离开椅子就能想明白的道理。

    做了好事自然希望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千万不要让很多人知道自己是个好人。

    刘师爷有头脑,这是毫无疑问的,其实立不立功德碑,刘师爷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不立碑,无非是刘师爷心里的那个鬼。

    “可惜了,刘师爷确实把刘县令耽误了。”李西山为刘耽打起了抱不平。

    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你反正当不了好人,真不用多想。”

    杨见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变化。

    “光生暗影,怎么讲?”

    杨见山还是没说话。

    李西山有些无聊。

    一直走了三天弯弯绕绕的山路,李西山骂天骂地骂空气,一直到看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村落,李西山才不再骂天骂地骂空气了,改成了骂人。

    昌明鼎盛的绮鹿王朝,还能过上如此贫穷落后的生活,这里的人得要多无能啊!

    真的太不像样子了,用李西山骂的最多话说······算了,李西山觉得真要被他们听见,还真不一定好脱身。

    弱者有弱者的道理,最怕不被人认同。

    强者也有强者的道理,有办法让你认同。

    其实,在李西山这边,强弱并不分明,除了有数的几个人之外。当然,这种强,十分狭隘。

    参差不齐的石块垒成院墙,略微平整的垒成低矮的屋子,树枝作屋顶,好一些的有些茅草盖在上面,柴门到了晚上才被搬起来挡住院门。

    山路崎岖多石块,坑坑洼洼,不见鸡屎鸭粪,更显荒凉。

    路过的田地——也许也能算田地,稀稀落落长了些黍豆类的植株,歪歪斜斜,石多土少,杂草也难见几棵。

    不见耕田的牛马,瘦骨嶙峋的野狗倒是有几只,不知为何,看到李西山杨见山,夹着尾巴躲进窝里趴着去了,趴进窝里,壮起胆子叫两声,倒是显得凶恶异常。

    李西山杨见山还没走进村落多远,身后就跟了一大串人,都是些孩子,高矮都有,无一例外的瘦骨嶙峋,好点的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衣服,都没有穿过鞋,还有很多光着屁股,男孩女孩都有,很少有人空手,有的拿着根树枝,有的端着个破碗,还有的就只是拿个砖头瓦块,似乎,就是他们的全副家当了。

    有哥哥姐姐领着弟弟妹妹的,也有单独一个人两手都拿着东西,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甚至有不少孩子,分不清男孩女孩,皮包着骨头,偏偏肚子鼓起很高。饿是百病君王,最能要人命。

    跟在李西山杨见山身后的孩子,还会越来越多。

    也有不少十几岁的姑娘,在院中或田间,看到李西山杨见山,眼光有些吓人。年龄再大一些,就平淡很多,只是微微有些愣神,也仅是如此了,目光也没有半点灵气。成年男子无一例外,看起来都是一般,胡子拉碴,满脸皱纹,露出的肌肤满是泥污。

    李西山反正都没正眼看一眼。连大山里,老员外口中的杂种都不如。

    李西山摇摇头,不是不如,其实强了不少。只不过李西山在这边逛荡了一段时间,眼界高了。这般说来,还是不如的。毕竟在这边,读书识字,真花不了几个钱。那就远远不如了。

第一百四十章 鬼童

    这边田地极多,占地面积极广,种出的东西极少,院落聚在一起,拥挤在一起,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家,小孩子成群结队——几乎每家最少都有三个五个,有的更多。能成年成家的,其实不多。

    好多年了,能读书有了出息,走出去,然后站稳脚跟,谋些吃食的,不再饥寒交迫的,有几个?成家立业,有多难?更别说,那一双双眉高眼低的目光,委实世间最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李西山是打算和一些人攀谈一番的,不过来到这边之后,再没有了半点念想,——实在是没有几人了。尤其是那几个小了一辈,根本没见过鬼童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四十多岁的老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李西山之后。

    恐怕已经没人敢再提起,差不多五十多年前,有个孩子,老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翻着眼看人,那双眼睛,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眼珠极大,还向外突出,偏偏那双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也难怪被村里人叫做鬼瞳,那个孩子就是名副其实的鬼童了。

    三五岁时,还能跌跌撞撞跟在一群孩子后面捡些烂草根填填肚子,再长大一些,就没有人愿意被他跟在身后了,不光是看起来吓人,更多担心被沾染了邪气。

    其实相对于被人推下山崖,被小孩子绊倒尿尿淋头,鬼童更怕被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抛弃不要。所以,自五岁开始,自己就没有在屋子里睡过觉,也没有在桌子上吃过饭,哪怕是父母给点吃的,也不敢吃太多。这些,真不是鬼童父母不管他。除了从长不了几棵庄稼的地里扒拉些吃食,父母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鬼童自己把双眼眼珠挖了出来,血淋淋的眼窝、跌跌撞撞走出自家院门,自以为可以时来运转之后,噩梦才真正开始······当然,鬼童是彻底看不见了。

    鬼童带给鬼童家人的是什么,村落里的每一个居民都清清楚楚。避如蛇蝎,偏偏避无可避,于是横眉冷对,千夫所指,万千恶毒语言,千方百计的处处排挤······哪怕鬼童自己消失不见,这种偏见,依然没能改变,确实没有几人记得鬼童是什么模样的孩子了,但是那个鬼童是谁家的孩子,却被每个人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好不容易读书有了出息的孩子走出村落之后,被人问了哪里人,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一样。其实更加凄惨。

    直到鬼童变得疯疯癫癫的小妹妹三十多年前坠崖之后,小村落才再次变得平静起来。平静起来,却不代表鬼童带给村落的伤害也消失不见,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还不住念叨,在鬼童降生之前,村落是何等的世外桃源。

    李西山啧啧几声,“不近恶不知善?那到底是谁恶谁善?又恶了谁善了谁?”

    “大和尚真不是个东西,十几年的住持,二十年的方丈,广法寺地盘翻了几番?自己发达了,都不愿意照顾一下家乡!”李西山愤恨不已,“修条路很难?带出几个读书种子很难?”李西山很无奈,那条青石铺就的铭恩巷也是广法寺修建的,还有几处?李西山皱了皱眉,真没有几处了。广法寺留下的财富,其实也有限。“最不济,也能说几句自己家乡的好话吧。或者有意无意,透漏自己对家乡的挂念?”

    小事一桩,都不愿干!

    李西山看着眼中隐隐有些雾气的杨见山,忽然笑得打跌,可怜那大和尚还是太不尽人意了。

    有谁知道大和尚的家乡在哪里?

    “难不成,还真被他烧出几颗舍利子?”李西山念念有词,“确实是可以的。”哪怕有那件事情,还是可以的。“梵青?”李西山又啧啧几声,“又多几个可怜人。”

    佛曰不可说。

    又曰不可动。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大和尚心中波涛汹涌,如何成得了佛?成不了佛,按说烧不出来舍利子的。

    心相寺,老和尚以一寺谋天下苍生。广法寺,大和尚没那个本事,却也不是为了行善。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体说来,不过如此。

    作为名动天下广法寺方丈的大德高僧,那一日的癫狂,确实是害人害己。至于后悔不后悔,只有大和尚自己知道。

    谁带走了还是小时候的大和尚,为他续命,让他做了广法寺最年轻的住持,然后才是众望所归的方丈?李西山走了一趟广法寺,虽然心思并不在此,却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广法寺方丈还是不是小时候的鬼童,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天时不在我,地利也不在我,唯有人力可倚靠,大和尚人力有尽时,已经深陷其中,彻头彻尾输了一次。至少到现在,李西山看来,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好在我与我周旋久,依然是我。

    但是,一旦被人说出来大和尚的家乡在哪里,怎么办?名动一方的大方丈,善名远播的广法寺,普度众生的佛法······如何自处?这且不说,梵青怎么办?梵青才是这个棋盘的无理手。大和尚我与我周旋久,还能是我。即便大和尚能独善其身,梵青能不能安然自处?梵青如果可以接受梵青自己,那梵青能不能接受生身娘亲的任何某个结局?比如,来广法寺寻找本来就能想到会在哪里偏偏不敢去见的儿子?又不可避免见到大和尚?再然后······

    李家人,除了那个叛国投敌、罪无可赦的李琴良,和那个不知所踪却注定被自己父亲推进火坑的年轻读书人,还有被匆匆远嫁偏远外地的那个她,除三人之外,一家老少人头纷纷落地。

    李家,活着的不一定就比死了的运气好。

    大和尚是什么时候再一次看不见东西的?

    大和尚真不算什么。梵青也不算什么。哪怕是她,也不过是是个偶然。命中注定也罢,时运不佳也好,都不算什么。

    李西山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杨见山,这才是真可怜,越往后越可怜。

第一百四十一章 首善之家

    村落里外几乎看遍,仅有的几块土层厚些的田地,用来种了些青菜,还圈养者一些家禽牲口。穿着绸缎衣裳的姑娘用竹筐端着几棵青菜,站起来望着李西山。

    青衫读书人没看见自己。这样的粗活本来不用姑娘亲自动手,委实是在家中闲得倦了。

    别说身段曲线玲珑,便是长相,也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便是李西山也承认,杨见山能给出个清新脱俗的评价,那就是真正的清新脱俗了。比李西山自己去看,更加可信一些。李西山自己就根本不是那不靠谱的人。

    穿着绸缎衣裳的姑娘看青衫读书人在学塾旁驻足良久,便要起身带着青菜返回,看读书人没有进入学塾反而继续往前走,脚步就又停了下来。

    读书人走近那个高门大院,姑娘心内砰砰砰跳得厉害,读书人毫不停留走了过去,才松了口气,却也觉得内心空荡荡,十分失落。

    那群孩子跟着李西山杨见山在村落里转了一圈,什么东西也没捞着。

    李西山和杨见山想走,却有些为难。现在在村落里继续转转还没什么,要想往村外走,却被挡住去路,没什么好的办法。

    肚子咕咕叫,不敢拿出东西吃。

    嗓子早就冒了烟,也不敢取出水喝。

    杨见山现在也不敢把小竹箱放在地上。一开始是可以的,过了半天,就不行了。即便是现在背在身上,杨见山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李西山带着一大群人兜兜转转,不小心又回到了那个在这里才能称作高门大院的地方。就如那座相对高的百尺楼一样,在这里就是独一份,地位超然。

    院墙是青色方砖垒成,房顶铺着红色瓦片,两扇门是木门,又宽又高,还刷了黑漆,描了金边,门上有两个铁环,一边一个。

    李西山当先走过去,杨见山跟着,一大群孩子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过来。

    李西山抬起手拿铁环在门上扣了两下。

    门被吱呀呀缓缓打开,李西山皱了皱眉。一个驼背老人开了门,歪着头看李西山。

    看清李西山穿着长相之后,又看了看杨见山,眼中一亮,不过想了一会才开口,“这位公子,找谁?”显然,公子这个称呼,叫起来很生疏的。

    李西山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学生李西山,这是书童杨见山,本来是去重山郡游学的······”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脸上还是有些埋怨,“不知为何,书童也记不得路了······”

    驼背老人有些犹豫,虽然这里就是重山郡边界,知道去重山郡道路的人,确实没有几个,但是年轻人有没有说谎,驼背老人无法判断。后面院中抽旱烟的主人便发话了,“进来吧。”

    李西山伸头看向院内,老先生吧嗒着旱烟看李西山,屋门内有个人影缩回头,藏了起来。

    驼背老人跨过门槛,看了那些小杂种一眼。

    李西山一句嘈杂话都没能听见,杨见山也知道,那群孩子都已经散了,还希望没有被罗锅看清脸。

    李西山杨见山先后跨进门槛,驼背老人也跟进来,把门关上。

    李西山一边打量院子和院内布局,一边往里面走。

    老先生站起来,李西山也赶忙站住,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嘴唇。还没等李西山说话,老先生就吩咐下人——一位老妈子,去准备些饭菜。

    李西山有些难为情。

    老先生笑了笑,抽了口旱烟,指了指旁边厢房,也是一间客厅,然后当先走了进去。

    李西山和杨见山一前一后跟进去。

    老先生示意李西山和书童先坐一会。

    等李西山和杨见山刚刚在一张茶几两旁坐好,就有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端了茶送过来,穿着一身绸缎衣衫,虽然换了装扮,杨见山还是记得清楚,就是菜地里那位姑娘。

    姑娘放下泡好的茶,刚想走,被老先生叫住,“慧芝,去把罗夫子也叫来。”

    被叫做慧芝的姑娘楞了一下,“爹,喊他干嘛?”

    父亲瞪了一眼女儿,女儿自知失言,赶忙改口,“女儿这就去请。”

    李西山有些局促不安。

    “这边山路崎岖,不太好走,吃过饭,让老陈送送你们。”

    李西山看起来松了口气。

    不一会,就端上来热饭热菜,一大盆米汤,菜品搭配也好,有荤有素,荤素各半。

    李西山杨见山吃得略微有些快,罗夫子年近半百,牙口不好,为了多吃一些,埋头苦干,也没有多说几句话的机会,主人陈老先生也跟着吃了一些。

    慧芝姑娘和老夫人在主人房间,没过来。

    陈老先生见都吃完饭,便叫老陈过来。

    李西山眉宇间并无多少犹豫,谢过陈老先生,就被驼背老陈带着往外走,没注意主人房门口看过来的目光。老夫人也穿着绸缎,脖子和手上都戴着串珠,手里还缓缓捻着一串。慧芝姑娘藏在老夫人身后,显得有些焦躁,老夫人没有管她。

    夜色已经笼罩整片大地,老陈一直把李西山杨见山送出村外,才停下脚步,“公子现在还记得路?”

    李西山点了点头,“记得了。”

    老陈递给杨见山一个包裹,便弯着腰回去了。

    即便是大白天,那些孩子也不敢再跟着李西山杨见山。

    李西山拍了拍杨见山手上拿着的包裹,不止是些简单的吃食,“富长良心啊。”

    事实上,可以给个首善之家的称呼了。

    杨见山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往前迈步走去。

    李西山这次就不再优哉游哉了,杨见山走得很快,是真的不会停下来等他了。

    高门大院里,慧芝闷闷不乐,老夫人也没去安慰她,倒是陈老先生这个当爹的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已经见过一面,还有再见的机会,前提是那青衫读书人还有良心——毕竟那包裹里除了些吃食,还有些碎银子。

    这就不是简单的一顿饭了,读书人虽然穿了身青色儒衫,看起来不是一般衣料,但是坐不起马车,肯定不是大富大贵的门户,银钱肯定不是太宽裕,这些,一开始就明摆着的。

    陈老先生表面看起来言之凿凿,笃定年轻人还会回来,而且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其实陈老先生心内一直打鼓,尤其是读书人离去后,和罗夫子一番交谈之后,自己就有些后悔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担心善恶有报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罗夫子不是秀才,在这里也顶个秀才了。

    罗夫子本地读书出息的读书人之一,虽然没有秀才功名,却是个善于经营的,凭借一个生员身份,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学塾先生。罗夫子虽然饭桌上没说多少话,但是该问的,还真问到了。

    比如后来略显突兀地问读书人家中还有何人,读书人心中悲苦,说完之后,被劝过之后才又开始埋头吃饭。孤身一人,只有个书童陪伴左右,委实可怜。

    再比如一开始的青衫读书人从哪里来,往何处去,读书人说从江陵郡小县城歧坪县来,打算去重山郡看一看,要是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那边的生员是不是真有些真才实学。

    读书人回答这个问题,是微微有些傲气在里面的。虽然青衫读书人暂时还没考取功名,但是江陵郡生员,相比重山郡生员,是有优越感的。江陵郡生员几乎人人敢说句话——让那重山郡秀才来江陵郡试试,别说江陵郡秀才,我这个生员他都不一定比得过。

    青衫读书人如此说,意味着什么,陈老先生不是十分清楚,罗夫子是很清楚的——青衫读书人虽然在江陵郡还没能考取个生员身份,但是去了重山郡,是有机会的。

    如此很一般?罗夫子当时心内五味杂陈,很后生可畏了。

    罗老夫子要不是运道好,入了赘,以自己家里情况,是读不了多少年书,也参加不了好几次县里童生考试的,要不是有个江陵郡生员身份,这个公家饭饭碗,还真没机会端在自己手里。

    在这里开私塾?那就真的是开了个玩笑,但是公学还是要有的。换个地方,也轮不到自己做夫子。

    读书人气质儒雅,文质彬彬,要是连个生员身份也没有,不能够。

    饭桌上,陈老先生也专门问了读书人一句话,“听说江陵郡有个广法寺,不知怎么个说法。”

    青衫读书人当时眼中一亮,说广法寺占地极广,快要赶上歧坪县县城大了,光寺内和尚就有好几百,江陵郡善男信女不计其数,每天等着烧香的人都会排队很远。

    李西山把身体坐得笔直,“要是有机会路过那边,方丈禅房进不进得去,不要紧,但是一炷香,说什么也要上的。”

    当时陈老先生微微皱眉,“见不见方丈无所谓,但是要上香?”

    李西山点点头,“香客烧香,信的是佛法,礼的也是佛法。”

    陈老先生微微蹙眉,点了点头,认可这个说法,不过在自己这边,一直以为佛祖才是应该被礼敬的。那要是按照自称李西山的青衫读书人的说法,只要心中有佛法,烧香拜佛也是多余。

    读书人这几句话,罗夫子不会多想什么,陈老先生却放心很多,也彻底没了戒心。这也是读书人离开后,罗夫子把了解的事情说清后,陈老先生觉得后悔的原因。

    虽说读书人来了又走,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求稳妥,陈老先生事后还要召集村中三老,占卜吉凶之事。

    读书人要是留下,就不着急问吉凶了。

    要是有些话说出口,青衫读书人应该会留下来的。这边开口,读书人留下。读书人开口,陈老先生就会把握好措辞,给足机会。不敢看慧芝一眼,还不能说明问题?

    要真是心中没有,为何不敢看一眼?无非是心志不够坚定,多看一眼,恐怕就动摇了心志,迈不开脚步了。陈老先生也年轻过,既欣慰又忐忑不安。

    一饮一啄,必有来由,兰因絮果,莫非前定。

    陈老先生读书少,却也不是不懂因果定数,不论如何,确定一点就行。陈老先生已是花甲之年,如今唯有一女,不是一般的掌上明珠了。

    陈老先生摇了摇头,自己竟然还是放不下,不心安。也许只有那人真的死了,死在自己的前头,自己才能心安一些?广法寺方丈,到底意味着什么,陈老先生有自己的猜想。

    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陈老先生有些捉摸不定。

    平生不做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陈老先生更加捉摸不定。要真是善恶有报,报应不爽,陈老先生倒是不担心什么。

    陈老先生家,好几代人就是这里的书香门第,从来恪守本分,没有做过丧良心的事。

    “很难!”李西山稍稍想了一下,还是没能下结论,当然,要说回去,再回到广法寺,真没在李西山考虑的范围。

    回不回去,对李西山来说,无所谓,大行不顾细谨,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杨见山要做什么,怎么做,李西山倒是不在意,李西山只要保证一件事不会发生,其余事情,都是小事。

    当然,杨见山要是什么都不做,最好。毕竟是在这边,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由不得李西山胡来。

    只是游山玩水的话,哪里不是大好河山?便是留在这边不走了,又有什么不好?无名大山那边,李西山也过了十年,留在这边不比那里强?且不拿慧芝和杨花比,陈老先生比杨员外对自己的态度就强了太多太多。

    杨见山就算了,你对他好还是不好,都无所谓的。

    李西山从来不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转头看了眼杨见山,确定没什么好说的,就把念头落在大和尚身上。

    “确实很难。”大和尚不管做与不做,似乎身不由己,又似乎全在他自己。

    李西山转过头,一位老婆婆就住在山村西面边缘,小小的石块垒成的屋子,已经破败得厉害,上面的茅草却还算严实。

    老婆婆已经风烛残年,手脚也有些不利索,看得出来,自小就跛了左脚,孤孤单单一个人,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日子艰难,偏偏穷讲究。衣衫虽然打满补丁,却很整洁,花白的头发也不多了,整整齐齐扎在脑后,这还不说,明明刚从自家农田回来,院内几件农具摆放整齐,韧口雪亮,农具上半点泥污也没有,老婆婆坐在屋门口小板凳上,看了看已经在地头刮过的草鞋底,然后才扶着门框进了屋里。

    大门也是木栅栏,虽然粗细略有不同,长短是一样的。

    杨见山并没有停下脚步,李西山也不觉得需要停下来询问什么。

    问了又能如何?即便还记得,又能如何?

    也许是本身就有残疾,不过是有点同病相怜,偶然碰到了,就想帮他一把。

    也许是真的有点同情心,看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太过可怜,就等那些孩子把小男孩欺负够了,都离开后,去安慰一两句。

    哪怕自己被小男孩狠狠推倒过一次,小姑娘怕得厉害,还哭了起来,真不是摔得有多疼,粗手粗脚的,又不是娇惯小姐,虽然那个眼睛很吓人也看不清东西的小男孩并没有把小姑娘的做法当好心,小姑娘也并不觉得小男孩有多可恨。

    更靠近村落里面一些的鬼童家,二三十年前,就连垒屋子用的石头,都不见一块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韩不倒

    李西山跟着杨见山离开小山村,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离开的时候,李西山多看了两眼小山村路口的一个破旧石碑,铜罗村三个字还能看出来,只不过长年累月没有墨笔描绘,看起来十分费劲。

    铜罗村以前有个铜矿,罗家是大姓,数百年来,村里零零碎碎以出卖铜矿为生,更主要的谋生手段,其实还是种地,那时候的铜罗村,土地并不是特别贫瘠。

    后来来了一位读书人,姓陈,还有秀才功名,落户后娶了罗家话事人的女儿为妻,之后铜罗村就在陈秀才的带领下开始提炼铜矿石,打造铜器,除了江陵郡使用之外,还远销重山郡。

    铜罗村走上致富之路,铜矿石被大量开采,陈秀才成了铜罗村的大英雄,一直到铜矿枯竭,成了一片贫瘠之地。

    铜罗村也曾经风光了几十年。

    一个小小的铜罗村,确实没什么可以说道的地方。

    李西山看了看这片天地,李西山却不由想起那位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还能做什么?还能要求他做什么?

    不过,现在,老先生已经开始揪心揪肺了。

    老先生给了那个年轻人韩征一杆细管小毫,好像上面还刻了两个字,是放声?

    李西山撇撇嘴,恐怕老先生事后就后悔得不行了,好歹是老先生自己求来的,还搭了一壶酒,那壶酒,老先生真没舍得自己喝,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心疼是真心疼,不舍得也真是不舍得,于是就在心里把刻字的老家伙痛骂了一顿。

    不过等老家伙刻完字,接过毛笔之后,老先生就真喜欢上这两个字了——确实比自己刻得好,不止一点半点。老先生看了看那老家伙手里拿着的那壶酒。老家伙赶紧把那壶酒收了起来。老先生也悻悻然收手,没来得及把揣在怀里的酒杯掏出来。

    就这样一杆被老先生真心喜爱的细管小毫,被韩征这个读书人拿来做那些文章。一味昌明鼎盛、歌功颂德也就罢了,偏偏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好巧不巧来上一两句。一目十行略过,没看到也便罢了。读了一两遍没看懂也没什么。读个三五遍十遍八遍咂摸出来一点滋味也还好,反正这样看文章的实在不少,况且,那隐藏的意思说得也很隐晦了。

    偏偏老先生不一样,世间别说是做学问,就是那些个文字在那里动上一动,随随便便一个排列组合,有些东西,老先生也会心生感应,年轻人如此作为,自己能不揪心揪肺?

    自己两位弟子做就做了,先生没来得及拦阻,也不舍得拦阻。这个年轻人······老先生确实心疼。

    以一身学问合道天地的老先生,还能做什么?唯有前赴后继,舍身而已,其余就管不了了。

    韩征自从得了秀才头衔,几乎谢绝了任何人情往来,真无法谢绝的,就主动登门做客。其中,登门做客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与一位辞去县衙胥吏官职之后赋闲在家的南安郡郡城老举人请教学问。虽是胥吏,并非清流官职,也千万别不当回事,毕竟有个举人身份,而且,都去县衙当官了,能是个没本事的?

    当然,一开始是老举人要举行家宴,点名了请韩秀才的。毕竟韩秀才也是家住南安郡郡城,老举人的老乡。

    不过,韩秀才是个懂得人情世故,且会做人的,就换了个说法,说是主动登门,请教老举人一些学问。没想到,一进门,一请教,就是半月有余,期间,韩征没有踏出老举人偌大院落半步。差一点就把登门做客变成作客他乡了。

    那次跨出老举人家院门之后,还没等韩征想好如何说才能显得自己输得并不是太惨,一个说法已经在南安郡渐渐传开——韩秀才才思敏捷,学贯古今,真不可多得的人才,老朽实在佩服万分。这话从老举人口中说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反驳。也彻底堵上了韩征再次登门做客的路,难不成韩秀才恃才傲物,还要登门打脸?那也太欺负人了。

    老举人的面皮确实比学政大人薄了些。

    韩征心有戚戚,老举人家的鱼丸味道极佳,自家茶园茶树种得也好,老举人家中老管家炒茶的技艺在南安郡排得上号,最关键是几位婢女别管是长相还是身段,都颇有可取之处,环肥燕瘦皆有,和温学政家那些细腰相比,确实活泼亲近些。

    其实最主要的是,温学政位高权重,官威深重,韩征觉得不是那么平易近人了。和温学政称兄道弟,韩征没这个狗胆。

    反正在这之前,凡是登门的,很少有人能见到韩秀才,自那以后,也没人邀请韩秀才登门做客了。不过,一开始关于韩秀才那一丢丢的质疑,彻底烟消云散。

    潜心做学问之余,韩征时不时就会写篇文章,其实论篇章数量,也不多,但是人的名树的影,每每有韩征的文章问世,那都是会被传诵一时的。无一例外,都会有那字字珠玑、文采飞扬的评价。

    韩征虽然算不上家徒四壁了,但要说家里多了些什么东西,却也有限,尤其按种类说,那就屈指可数了。不过是些书和写字的笔墨纸砚。

    自从高中秀才之后,韩征已经不再刻意练字,尤其是那些自己拓印来的纸张,除了卖出去的,剩下的都烧了,揉碎了用来引燃炉中木炭,效果比用那些麦秸稻草还要好上一些。

    韩征虽然很少出门,其实并不会刻意避开人群,而这一次却不同。

    韩征取了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一壶酒,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不说,还刻意拣选偏僻道路,来到了以前经常会来的地方。这片摩崖石刻,偏僻不说,道路也不好走。

    韩征自认不是好酒之人,但是自从成为韩秀才之后,虽然说银子并不宽裕,却经过了好多次酒局,之前喝不了几口酒就觉得不行了的韩征,在经过几次酒局之后,却一次次不小心喝倒了很多人,有些还被自己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三番五次,韩征竟然赢得了一个“韩不倒”的名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多了个伤心人

    酒桌上的韩征确实是酒品好,酒量也好,一杯接一杯,杯满酒干,几乎来者不拒,而且越喝眼睛越亮,别说是醉话狂话,就是一句不合礼制的言语,都没从韩秀才口中听过。

    在酒桌上酒过三巡,还能正襟危坐的人,能有几个?

    韩征坐在那块石台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取出笔墨纸张拓印那些刻字,甚至都没有多看几眼。只是在那里默默饮酒,从日出到日头转过大山,开始西斜。

    酒桌上的韩不倒,几口酒下肚,就已经满脸涨红,泪流满面,虽然没有胡言乱语哭出声,但是任谁看起来都能感受到了那份抑制不住的悲苦伤心。老先生在远处咳嗽几声,年轻人没听见,老先生走近点再咳嗽几声,年轻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流泪不止。老先生就有些好奇了,什么事,让年轻人这么伤心,至于吗?即便在那个小小的墓碑前,年轻人也是多有笑意的。

    老先生弯着腰站在韩征后面,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几乎都挤在了一起,脸上皱纹更显得深了,看着年轻人伤心流泪却哭不出来,更加揪心不已。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要那个岂效干什么,其实,哭出来比憋着好。

    老先生看那年轻人这么没出息,偷偷躲起来哭鼻子,实在气恼,又觉得年轻人如此苦不能言,也着实有些可怜,便不敢离开。要是年轻人一时想不开,一下就跳下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老先生弯着腰站累了,然后蹲着,左思右想,腿都快蹲麻了,也没想出好主意,看那年轻人小半壶酒下肚,已经醉得越来越厉害,眼泪越流越快且不说,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晃晃,眼看着就是不想跳也要从那块石台上坐不稳掉下去了。那块石台,距离崖底,怕不是有百丈高?就是十个韩征从那里掉下去,命也没了。

    老先生深吸一口气,试探着伸出手,在韩征肩膀上拍了两下。

    老先生来到韩征身后,之所以没有再出声,直接伸手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反正都会吓年轻人一跳,要是年轻人不小心被自己吓得掉下去,自己还可以改拍为抓,顺势抓住年轻人肩膀,拉他一把。

    果然,韩征被吓了一跳,手中酒壶一下没拿稳,就掉下石台去了,韩征也腾地一下跳起来,看起来差一点一个过肩摔就要把老先生扔下去。

    老先生被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这年轻人,还是这般毛躁。还好,相对于上一次差一点被年轻人撞倒,这次老先生有了准备,没有被碰到。

    韩征抹了把脸,“来这边干什么?”

    “你来这边干什么?”

    “游山玩水不行吗?”

    “我就住这不行吗?”

    韩征撇了撇嘴,忽然一下跳下石台,把老先生吓得几乎神魂附体。

    不过这个叫韩征的年轻人已经弯腰捡起了酒壶,酒壶竟然都没摔碎,甚至没有把酒水洒出多少!

    老先生也跟着往前跨出两步,往下一看,心中那个悔啊。要知道是这样,就不露面了。

    石台下面还有几阶石台,十分陡峭,还被杂草覆盖,不走到跟前,还真看不出来。

    韩征那次书院碑林中就领教过老先生的赖皮了,现在老先生还在说谎糊弄自己,韩征有些生气,跳上石台,扭头就走。

    “干嘛去?”老先生赶忙喊住。

    “当然是回家,留在这里陪你喝西北风啊?”韩征嘴上说走,脚步却停下来了。

    “真没喝醉?”

    韩征嗤笑一声,就这点酒,没听说过韩不倒吧。

    老先生摇了摇头,“躲这里来喝闷酒,有心事?”

    韩征忍不住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身上的儒衫,簇新,一点褶皱都没有。

    老先生这才注意到韩征这身行头,笑了笑,“考上秀才了?”

    “怎么样?”

    老先生收敛笑意,神色认真,“很厉害了。”

    老先生又看了看韩征,“确实很厉害了,要让我去考,肯定与秀才头衔无缘。”老先生又笑了笑,要是我那两个弟子还在,肯定就比你小子强多了。

    韩征看了看老先生,没想到老先生还会服软,就伸出手,把手中酒壶递过去。

    老先生赶忙伸手拿过来,推让?恐怕迟疑一下年轻人就不会递过来了。

    韩征嘴角抽搐了几下,确实后悔了。这老先生说住这边,就是和自己斗气才这样说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山崖石壁,怎么会有人住这里?老先生还要下去的,就是住在山窝里,也没有可能住在石台上。真喝了酒,怎么下去?

    “怎么上来的?”韩征皱着眉,示意老先生别急着喝酒,等会下去再喝也不迟。

    “飞上来的不行?”老先生就和韩征杠上了,举起酒壶一仰脖子就灌了口酒,辣得吸了口气,赶紧又闭上嘴屏住呼吸仔细咂摸一番,还行。

    韩征气笑不已,“你飞下去我看看。”

    老先生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台上,又喝了口酒,心情大好,就不和韩征一般见识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唯此而已。”老先生偷偷看了眼韩征,就瞧出个大概了——世上伤心人,多被情所伤。

    年轻人嘛,有些路必定要走,运气好的,一头撞上去,人生就圆满了。运气不好,一旦错过,就成了一辈子的过错了?老先生是过来人,对这种事,感触极深,一站有一站的风景,就算是陪着走了很远路,也不一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老先生使劲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心始见,事去而心随空。”老先生搜肠刮肚,还真找了句勉强能应景的言语。

    两种解释,随年轻人怎么想。一种喻人,为风为竹;为雁为潭。一种那就纯粹是说事了。看似没多大关系,其实世间事,不过如此,世间人,也不过如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无意挽留的人,心中也不要有他。年轻人心境若能如此,什么样的坎过不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要失望

    老先生一句话说完,轻抚胡须,微微抬头,视线绕过韩征,看向远方。

    老先生保持这个姿势,等了一会,没见韩征动静,就只能看向韩征。

    韩征这次真的被气到了,“拾人牙慧!”

    老先生神色尴尬,“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别说只是句话了,就算这句话是他第一个说出来,这句话表达的含义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况且,这里面的字,有一个是他造出来的?”

    老先生气势十足,示意年轻人不光较真,还犯了个大错。世间也就那么点东西,你说是你的,他说是他的,我说是我的,纷纷攘攘都去争,争到手里还不肯给人用,那怎么行?

    韩征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不过,老先生,是个不能和他讲道理的,韩征就不再为这句话去多说。

    不过,韩征也不能离开了,自己真要拍屁股走人,还真不放心。

    老先生有些无奈,年轻人实在是个悟性差的,眼神脑子都不太好。

    “我其实是为她感到高兴。”韩征清楚得很,老先生是个好面子还脸皮薄的,什么事情,最怕别人说他不知道。那就根本不会开口问自己了。老先生看到自己如此,也肯定在为自己担心,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爬上石崖劝解自己。

    老先生果然思量一番,之后才恍然大悟,然后赶紧掩饰一下,咳嗽两声,接着惊讶不已,“真的?”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嘛。

    “反正比跟了我强。”韩征笑了笑,这句话说出来,心里轻松了很多。

    “有些言不由衷了。”老先生有了些笑意,要真是这样,为何会默默无言泪流满面那么伤心?

    韩征摇了摇头,“真的。”确实是真心话。韩征很确定,就是自己放弃的,真不是别人抛弃了自己。注定无法挑起来的担子,去碰它干嘛?

    “咋就不肯承认呢?”老先生摇了摇头,没来由想起那个年轻人,其实,严格来说,还是个少年郎,可是,有些担子,说到底,他不挑谁挑?谁也挑不起的担子他挑起来了,那就是好人是大英雄吗?不光不能这样说,而且真要挑不动了,全天下人都可以怪他。

    其实说来,他还真不算受委屈,不光不算,应该说活该,其实活该也不行,那就是犯了个大错了。犯了个天大的错。错到让自己也没有了任何退路?这不就是个活该吗?挑起来担子别放下是活该,真挑不动呢?对他来说,别管做什么,别管别人如何对他,都不要说什么委屈了,连个委屈的念头也别有。

    世间受委屈的人,多了去了,都可以说,也可以不必承受那份委屈,少年郎不行。最少在这片天地,不行。

    受委屈的人,多得是,受了委屈还说不出来的,也不少,受了委屈不愿说默默承受的,就不多了。

    老先生看了看那个叫重山郡的方向,叹了口气,不也算是自作自受?老先生能想到他们要如何做,却依然觉得他们很傻。

    老先生看了看整片天地,傻子确实越来越少了,聪明人越来越多了嘛!真心实意,老先生放心很多。

    老先生有些恍惚,没来由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子。一个大师兄,一个小师弟,尤其是小师弟,老先生是真的当成关门弟子的。有这样一位关门弟子,是先生的福气。

    不过后来,大师兄欺师灭祖,离经叛道,视自己这位先生如仇寇,到最后都不肯原谅自己这位先生。

    小师弟倒是始终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很随和,不管和谁在一起,都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明明胸中有大学问,却不折不扣地从点点滴滴的小事做起。真真正正大事有能力做好,小事已经做到极好。就连先生都觉得自己的这位学生,此生这般只把小事做好也很好的时候,一个连先生都没觉得有多必要的节点,自己这位学生竟然亲手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毫无征兆,半点犹豫也无,连自以为很了解弟子的老先生都没有机会拦上一拦。

    老先生叹息一声,两位弟子,都很好了。但要说心疼,还是小师弟多一些。几千年来,虽说有瑕疵,也不全是他们的过错。

    泽被苍生数千年,至少数千年,最起码到现在,还在继续。泽被苍生数千年,老先生自己也知道,这个说法有些夸大了,但是有人确实是全力以赴往这方面努力了,从自己的两位弟子开始。

    是不是被自己的先生害的?后来,老先生自己也想过,确实关联极深,甚至说有根本的原因在里面,也不算胡说。但要说自己错了,老先生还是不肯承认。

    心里不承认,还是服软了,尤其是老先生被关进功德林之后。自然,关进功德林之前,那场架——真的大得不能再大的一场架,老先生反正能确定,此生中再也没可能比这更大的一场架,自己吵赢了。

    吵赢这场架的底气,其实也与自己的两位弟子有关。

    老先生从来不是好好先生,不过那场架,老先生还是被自己的胆气吓了一跳。当然,要是再给自己的弟子一些成长的时间,换成自己的关门弟子来吵这场架,自己肯定就不会被关进功德林了,自己的文脉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凄惨。

    自己小弟子那般温文尔雅,就算吵架比自己赢得还漂亮,也不可能让人羞恼成怒的。

    当然,自己被关进功德林,还是服气的,至少老头子也说过,只有到了你真正赢的那一天,我才能跟你道歉。

    后面的那位,眼神属实不善,又能如何?老头子都这样说了,你再放个屁我听听?

    老先生自己也明白,有时候,欺世真的不一定就是错的,况且,人家真不是为了盗名。都是为了这个世道更好。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要是有这个想法,格局就太小了。

    老先生知道那场架吵完意味着什么,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吵了,尤其是关门弟子离去以后。老先生学不来小弟子那般如沐春风,那就把架吵赢,反正就是一个天大的篓子,早晚都会被捅烂,那就越早越好。

    “韩征?”

    韩征被老先生吓了一跳,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认真的老先生,虽然老先生也没绷着一张脸,反而笑呵呵地,看起来还有些醉意。

    “不要对这个世道失望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个会劝人的

    韩征还以为老先生会有什么金口玉言出来,哪怕就是个简单道理,也没什么,反正都比这句话靠谱多了。老先生看起来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到老了,也没个人陪在身边。虽然我韩征现在也是孤单单一个人,可我韩征还年轻啊,只要自己愿意。就凭自己这个秀才头衔,把日子过好是有些费劲,那就再努力一把,一个举人头衔,韩征现在,真不觉得有多难。

    虽然没把老先生这句话当回事,韩征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老先生看没看见,反正韩征是真的被老先生气笑了。气笑了也气消了,虽然韩征也不知道生老先生哪门子气。老先生说完这句话,坐在石台上,脑袋微微歪着,竟然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

    老先生看起来就身子骨单薄,穿得也不是很暖和。

    太阳已经绕过山头西斜,虽然被遮住了太阳,好在没有什么山风,要不然这秋尽冬来的季节,还真有些冷了。

    韩征轻轻拿过酒壶,晃了晃,果然空了,就把酒壶塞进自己怀中放好,在老先生身前蹲下,把老先生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缓缓把老先生背了起来。

    韩征把老先生背起来,当时鼻子就有些发酸。老先生个子也不算太矮,被韩征背在身上,却没觉得有多沉,和一般人比起来,显得有些轻飘了。

    老先生来找韩征,并不是没有话对他说,甚至一个人在来之前演练了好几遍。老先生是个极有自知之明,也有知人之智,而且是个会劝人的。劝人嘛,自己说什么倒在其次,主要先了解被劝的人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察言观色的真本事了。韩征这年轻人,藏不住事,所以对于这次见面,是有把握让年轻人听自己一声劝。不过见面之后,老先生似乎把那几句话抛到九天之外去了,或者说忘了个一干二净。

    年轻人,是有些愤世嫉俗的念头,在那一篇篇文章,虽然隐藏极深,老先生是能觉察到的。况且这韩征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做些上头事,要是不提醒几句,老先生有些不放心了。

    不过见面之后,老先生收回了自己的担心。

    老先生是过来人,虽然自己没能有机会体验那种死去活来的感觉,但要说自己能遇到那么一个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溜走。把自己打死都不会。不过老先生现在老了,没机会了。

    韩征还年轻,还会变得越来越优秀,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所以啊,就现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这韩征连许诺的话也没说过一句,连人家的小手都没牵过一次,然后人家就不等他了。也没有理由让人家等,其实也根本没有给过韩征机会说出口吧。那最多就是个有缘无分了。

    就这样一个有缘无分的小姑娘,韩征就这个没出息的样子了,那要以后再遇见个缘分到了的······

    当然,老先生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改变不了。一个人只要是重情之人,那这个人就只能是重情人,一辈子都是个重情人,半点也没机会改变的。就像自己的大弟子一般,就是个注孤生的,天生冷心肠嘛,长得再好看也没用。自己的小弟子是个意外?也不是,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自己的小弟子?连端茶倒水侍候自己的小弟子都不配的。

    就韩征这没出息的家伙,肯定就是个挖到篮子里就是菜的。老先生真的一点担心都没有了。以后要不是个耙耳朵,就阿弥陀佛了。当然,要真是个好姑娘,耙耳朵也没什么嘛。

    老先生正心诚意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就醉醺醺睡着了。这一觉,确实睡得香甜。

    老先生可没觉得这是个过不去的坎,但要说这个坎很好过,也不尽然,太上忘情这种事情,和韩征不沾边的。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韩征这个小肩膀,挑不起什么担子来。就是这样,才好嘛。日头尚好,这闲散的时光啊,能多过几天就多过几天。

    如雷贯耳朱公子彻底没了音讯,这阵阵马蹄声就没那么频繁了。也是,来这边的兵马,几乎都是安国公王府辖下的兵马,后来还听说定国公王府那边的兵马也会随后赶到,不过这个说法最后成了一个谣言。

    最开始传谣言的几个人倒了大霉,因为牵扯到军务谣言,足以动摇民心,被投入大牢,虽然关不了多久,但是出来后就是贱籍,还是让本来言之凿凿说敢拿性命作赌的几人悔恨不已,别说身家性命,就是一个贱籍,那是要了一家老小的命了,后人也牵连极深。以后翻身,真的难了。

    再后来,听说有几位胥吏也被革除公职。记大过的也有,影响就比下狱几人小了很多。

    就是个可说不可说的差别?有这方面的原因,不只是这方面的原因。

    切肤之痛最能感同身受,离得远了,感受就不会那么明显。

    南安郡风声雨声和韩秀才的文章相比,显得不值一提了。南安郡,几乎人人都在等着即将到来的有着“秋闱”之称的乡试,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并不稀奇,这个韩征能不能成为举人,其实也没有多少悬念,就看韩征能不能再接再厉,一举拿下个解元。人的名树的影,就现在这情形,真不是没有可能。

    朱颜改跟在老舟子屁股后面,路走得万分辛苦,但是比起张胜男、柳四月、秦嘉依、王大牛、常过年、孙虎六人,朱颜改是最轻松的。

    最轻松的,却最是心里打鼓。

    一开始,看起来,老舟子必定去南边,这也是朱颜改铁了心追随老舟子的原因。却不知为何,老舟子兜兜转转,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去南边的打算。看来老舟子真的只是打算顺便找人,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至于那个张秀才去了哪里,老舟子他们,确实不知道。至于沿着黑沙江能不能找到张秀才,老舟子也不能确定。老舟子不敢去黑沙江南面太远,带着六个孩子,老舟子不敢涉险。

    “爷爷,什么时候能回去?”

    其实不用小虎问,老舟子也会找个机会说一下这件事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老舟子一年多时间,都在逃避,至于是多久、多远,老舟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么长时间,这么远路,无数条消息听进耳中,没有理由不回家乡。

    安丰县是出了点问题,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安丰县并没有大问题。这和张先生的说法,大相径庭。其实就张先生的说法,每个人其实都是每个家庭的全部,这就够了,千万别做悔之不及的事情。

    现在看来,根本没影的事情,也就是张先生的猜想,凭什么就信了张先生的话?

    即便张先生真心为了学生们好,那要是先生误判了呢?

    老舟子不是没有怀疑,不过那个不靠谱的青衫读书人也这样给六位学塾学生说过之后,老舟子反而下定了决心。

    那个不靠谱的青衫读书人也说过,张秀才就是个怂包,靠不住的。不过,不知道为何,有时候那种不靠谱,反而给老舟子一些真实的感觉。对错先不说,就是一种真实的感觉。

    “是该回去看看了。”老舟子并没有看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却都低下了头,虽然已经和家人说好,一年半载都不一定回去。虽说如此,也比预期的时间长了。

    这一路走来,其实,最辛苦的是老舟子,劳心劳力不说,年纪也太大了。一路走来,其实去县城的次数并不多,郡城就更少了,大多走些乡下小路。并非刻意避开人,只是老舟子依然小心,不管是到了哪里,与人谈话,并不带安丰县口音,离开安丰县以后,一直如此。

    一路东行数千里,走出南安郡,进入东定王府辖下,经阜宁郡,至颍川郡后一直往北,过颍川郡,一直到东定王府辖下最北端扶风郡清河县。

    这一路风尘仆仆,黑沙江行舟的时间并不长。按照朱颜改的想法,不如买驾牛车,反正也不是买不起。朱颜改这个想法和给老舟子买酒的想法一样,一直在肚子里打转,就是吐不出来。

    这一路走走停停,真没有只是花钱,虽然朱颜改交给老舟子的那一布囊碎银子比一开始略微瘪了一些,其实那一布囊碎银子进进出出,并没有比一开始少多少。况且朱颜改和孙虎等人掉进了钱眼里,别管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除了犒劳五脏府之外,都想办法换成小铜钱或者碎银子了。所有人身上都有些钱,不多,用处也不同。所有人身上钱加在一起,比朱颜改刚刚加入的时候,多了不少。

    老舟子一开始说过,安顿好六个孩子之后,自己会尽早回安丰县看看的。

    朱颜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老舟子没有看朱颜改。

    老舟子不说话,就没有人再出声。

    过了好一会,老舟子笑了笑,看着一群孩子,“孙爷爷年纪大了,一个人回去,你们也不放心。”

    孩子们都低着头。真的不能一起回去,张先生也说过。

    朱颜改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要不然······你们在这里安顿下来,我回去看看?”

    老舟子看了一眼朱颜改,“随便。”

    朱颜改汗涔涔而下。朱颜改再清楚不过,要是去南边,朱颜改就算把自己的脑袋栓裤腰带上,说去也便去了,偏偏是这边,朱颜改是真不愿离开老舟子半步。

    老舟子有三头六臂?很显然,并不是。

    朱颜改自从太爷爷离开之后,就没想到还能遇到和太爷爷这么像的一个人。

    太爷爷大富大贵,从来没下地干过农活,要真是下了地,连衣服都不用换,那就真是个常年种地的老农夫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跟在老舟子身后,走过山山水水,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朱颜改才明白过来。不管到了哪里,和哪些人打交道,朱颜改都不觉得老舟子是个外人,哪怕老舟子和他们是如此不同的人。顺带着,朱颜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不合群。

    朱颜改没有再开口的勇气。

    小虎这样问老舟子,其实并不是其余五个孩子的意思,真要说回去,也只能是老舟子说回去。

    就像对张先生一样,你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质疑张先生做的每一件事,但是张先生让自己去做什么,学塾里的孩子几乎没有人会多想,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这样似乎很矛盾,现实中却半点也没有矛盾的感觉。似乎孩子们觉得,这样才正常。其实,孩子们都没有那种似乎、觉得的感觉。就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事情。

    虽然离开安丰县的学生只有六人,其余十几个孩子都留在了安丰县,并不是孩子们不按张先生的说法去做,只是他们的父母亲人不相信张先生罢了,把那些小道消息当成了笑话。

    “放心,爷爷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呦。”老舟子笑呵呵说了句话,六个孩子眼里,不约而同有了层雾气。

    朱颜改愣了愣神,没有去看几位孩子。以前,觉得几个孩子也就是这样了,直到现在,朱颜改才忽然间明白了一点什么。即便是给老舟子打了酒又怎样?即便是让老舟子坐上牛车马车又怎样?

    老舟子也比自己的太爷爷有福气。

    在那位如雷贯耳的朱公子眼里,自己的太爷爷从来没有老过。没有老过,却说走就走了。真的没老过吗?朱俊彦真是一个缺心少肺的人!

    朱颜改笑了笑,何止是缺心少肺,简直是没心没肺。

    父亲朱清尘对小俊彦何等严厉,面对太爷爷对小俊彦的宠溺,也是没有半点办法,也就听之任之了。

    父亲朱清尘积劳成疾,走便走了,太爷爷根本就是万事不上心的,除了拉着小俊彦没大没小的玩闹,简直没问过什么正经事情,反正自小俊彦记事的时候起,就没见太爷爷为什么事情操过心。

    还能自己扎着马步当梯子让十几岁的小俊彦爬到树上掏鸟蛋的太爷爷,为什么说走也走了呢?

    一篇文章送老祖宗归西,这个笑话,并没有那么好笑。

    朱颜改不是朱俊彦,就不再多想这些事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海口遇三仙

    这么长时间,老舟子他们自然离家乡越来越远。

    继续往东往北走,黑沙江到了入海口之后,老舟子就没再说去哪里。在海边住了一段时间,垂垂老矣的老舟子就打算不再往北走了,稍稍往北折向西去,如果没什么意外,就一路返回家乡。至于是一起回安丰县,还是离安丰县一段距离,老舟子先回去看看再让几个学生回去,到时候边走边看看再说。

    是不是还走来时路,也不确定。

    说这话的时候,老舟子一眼都没看朱颜改。

    王大牛偷偷瞄了一眼朱颜改,然后低下了头。

    之后就遇到了三位小神仙,然后老舟子改变了主意,带着一行人继续北上。

    又用了差不多半年多时间,就到了了定国公王府辖下扶风郡最北端的清河县,竟然在那边和三位小神仙一起捉了次妖。

    那场捉妖,朱颜改听从老舟子安排,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为外界任何事情所动,直到那场捉妖就要结束的时候,才由朱颜改出手,以仅有的一点灵气御剑,把就要暴起伤人然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舍了本命物一心遁逃的妖物斩下一尾,之后彻底拿下此妖。

    再然后,让本来就没打算掏钱的县令褚老爷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拿出好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这一笔银子,三仙和老舟子他们能不能拿到手,其实千金大小姐褚青青在里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东海蓬莱岛有一个门派名三仙门,是符箓一脉极为古老的一个门派之一,都不能算什么分支,一直都是三仙亲传,所以一直都是门内老神仙三人,弟子三人,此外再不外传,而且传男不传女。

    这个说法,自然是三位小神仙在黑沙江入海口兜兜转转,遇到老舟子之后的一番说辞,至于真假,老舟子信,七个跟班就不再怀疑了。

    三位小神仙,只是自谦的说法,虽然身高都一般,看起来也像少年郎,身高比小虎高不了多少,甚至比王大牛还矮了一些。但是据他们自己说,最少的也有三百年道龄了。老舟子想了想,看了看三人真诚的眼神,然后点了点头。其实真不是老舟子怀疑,只是这样揣摩一番,更显诚意。

    朱颜改看了看三人,鼻子下面都有两撮小胡子伸展两旁,确实和少年郎的说法不能沾边。要说什么神仙,就更呵呵了。朱颜改看着三人,微微一笑。

    三人赶忙一起缩了缩脖子,手上老舟子让小虎送过去的食物也暂时不敢往嘴里送,虽然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再不吃东西就要不行了。

    老舟子微微皱眉。

    朱颜改心中咯噔一声,也不用去想,更不用回头看,六人的小账本肯定又多了一笔账。朱颜改瞟了一眼王大牛,就心中有数了。

    王大牛是个顶有良心的,事后会劝向东流,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事后闲下来坐一起的时候把头埋得低一些,不丢人。当然,朱颜改是谁,断不肯低头的,那就只能破财消灾了,——一串糖葫芦看样是不成了,那就两串!王大牛暗地里握了握拳。

    就这样,老舟子带着新加入的三位小神仙,离了出海口,继续北上。

    一路北上,经历了不少琐碎小事,都不值一提。直到这次斩妖之后,老舟子决定不再继续往北走,那就踏上西行路。其实有老舟子领着,去哪里,没什么区别。

    却没想到,捉妖之后,老舟子一行人和三位小神仙就此别过。当然,在这之前,把银子分得很公平,这次捉妖挣的银子,绝大多数都给了三仙门的三位小神仙。

    一场清河县捉妖,三位小神仙出力最多。

    找出妖物的是三位小神仙,为捉妖做了好几天准备工作的也是三位小神仙,不过,让三位小神仙意外的是,妖物竟然藏在县令千金大小姐褚青青闺阁中,而且褚青青一口咬定三位小神仙才是妖物,这让三位小神仙百口莫辩。毕竟,褚青青是唯一见过妖物的人。

    县令老爷一声令下,三位小神仙就被护卫县令老爷宅院的官兵捆了个结结实实,再之后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泼狗血了。

    跑又跑不掉,说也说不过,三位小神仙只能把头深深埋了起来。好在老舟子他们之前一直没出面。

    老舟子也当没看见。

    三人垂下头,就等人拿黑狗血来,然后就是狗血淋头了。

    老舟子只是路过,本来就没打算多管闲事,都是三位小神仙言之凿凿,就是一份送上门的功德,必然手到擒来,绝不会出什么意外。而且等到妖物真的出手伤人,一切就晚了。三人就撇开老舟子等人,去捉妖了。

    那就更和老舟子等人没有一枚铜钱的关系,只是萍水相逢,江湖偶遇,自己三人这边还是受人恩惠的,就更不能奢望老舟子舍身相救,其实三人也没有让老舟子出手相救的念头,只盼着老舟子速速离去,不要一个不小心受了牵连。

    只怪三人本领不够。也就是被泼个狗血丢了人,真没什么。就是不能降服妖物,不甘心。

    就在三位小神仙已经认命的时候,三盆黑狗血被人端了过来,放在三人跟前。三位小神仙心中一凉,降到冰点。这三盆黑狗血,显然不是丢人这般简单了。若是就这般兜头泼下,任三位小神仙神通广大逃出生天,恐怕更加百口莫辩。对县令老爷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其实对三位小神仙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很显然,三位小神仙初入江湖,就要淡出江湖了。三人不喜欢这样的江湖,但是并不能让三人因为此事心甘情愿退出。

    三位小神仙互望一眼,暗暗点了点头。真要做神仙,就不走江湖了。

    就在三位小神仙就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却没想到朱颜改的面巾没扎紧,被一阵妖风吹了下来。

    老舟子对三位小神仙摇了摇头。

    褚青青只看了一眼被风吹掉面巾的朱颜改,就魔怔了,指着朱颜改,“别让他跑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捉妖

    朱颜改是谁,还没等官兵围上来,就迈开大步跑路。

    不过没跑几步就停下了,老舟子和孙虎他们,根本没有跑路的动静。

    朱颜改也被层层叠叠围过来的官兵迅速拿下。

    朱颜改这位三位小神仙心目中的大剑仙束手就擒,大出三位小神仙意料之外。虽然朱颜改只背了把灰不溜秋的长剑在身后,让人看不上眼,不过要是朱颜改把面巾摘下来,是有大剑仙风采的。很有大剑仙风采,那把灰不溜秋的长剑不光是瑕不掩瑜,反而显得朱颜改更加风神脱俗。

    就在三人就要放手一搏的时候,老舟子来到县令老爷身前,拱了拱手,“官老爷,且慢动手。”

    县令老爷褚厚仁看了看老舟子,满头白发,一脸沧桑,到了风烛残年的年龄了,就没发火。“这位老丈面生得很,可有话说?”

    老舟子点了点头,反而看着褚县令旁边站着的千金大小姐,“小姐,若能信得过老夫,能不能让小徒帮你降妖?”

    褚青青看了老舟子一眼,点点头,赶忙向老舟子拱手,“若非仙师,恐怕无人可降此妖。”

    褚县令看着爱女,“这三人······”

    褚青青轻轻摇了摇头。

    县令老爷一阵头大,“莫要儿戏。”

    褚青青撅起嘴巴,不理县令老爹。

    褚县令看着老舟子,确实生不出一点怀疑的念头。

    老舟子转头看向城墙上面,小虎走过去,揭下一张榜单,崭新,贴上还不到一日。

    老舟子认真起来,确实有些飘然出尘的感觉,老舟子微微沉吟一番,“恐怕要费些时日。”

    褚青青眼中一亮,“如此最好!”

    褚青青自知失言,褚厚仁却当时明白过来,“仙师若能降妖,必奉纹银三百两。”榜单上写得清清楚楚。

    地上三位小神仙当时互望一眼。三位小神仙只为降妖,真没有揭榜请赏的打算,所以偷偷摸摸去做了,没想到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县令老爷褚厚仁却看着地上捆着的三人,一时有些为难。

    老舟子想了想,“既然不能自证清白,不如戴罪立功。”

    褚厚仁皱眉想了一会,就这三人腿脚功夫,梁上君子也不如的,自己确实多虑了,“那就先带回宅院。”

    众官兵护卫两旁,老舟子等人就回了县令宅院。

    围观众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县令老爷打道回府,也就纷纷散了。

    县令宅院自然不小,近百官兵在前院分散开,并没显得有一点拥挤。

    原来就在数日之前,不知为何,小姐褚青青住的阁楼忽然出了件把县令老爷几乎吓了个半死的事情。

    褚县令是二十年前的同进士出身,按道理来说,是难以捞到县令头衔的,不过知道褚县令夫人是谁之后,就没有人会有任何不解了。

    褚县令夫人,是扶风郡郡城府衙律法大员之一倪大人的爱女。

    这位褚县令,虽然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才气过人的,但是还是摆脱不了一个倒插门的说法。

    当然,这种倒插门就是个子虚乌有的,毕竟女儿褚青青还是姓褚,而且,倪大员家大业大子女众多,也无需一个外姓人来装点门面。更何况,虽然明显高攀了,褚家也并非白丁之家,虽非名望,也是当地有名的书香世家。

    不过这褚县令和倪家千金大小姐夫唱妇随二十年有余,却只有爱女褚青青一人,何等的掌上明珠,无需赘言。

    数日前,正是中秋花好月圆夜,褚青青和两个贴身丫鬟在前院宴饮多时,已经十分困倦,便被丫鬟扶着回后院闺阁歇息。却不曾想,一个不小心,看到一妖物盘坐在高高的阁楼檐角上,竖起双手在胸前缓缓晃动,同时仰起头,似乎若有若无有一缕白气在妖物口鼻之间相连。

    妖物被人发现,并未逃走,也不知两位丫鬟做了何事,惹恼了妖物,先后倒在褚青青身边,好在褚青青见机极快,赶忙收回视线,并未声张,急匆匆跑回前院去了。因为极度害怕,又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前院拜贺之人极多,褚县令和夫人迎来送往没顾上褚青青,褚青青还困倦不堪,就在前院房间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褚青青赶紧把昨晚之事说给母亲倪桂兰,倪桂兰被吓了一跳,赶忙让丫鬟叫了褚县令回来,褚县令带了人壮起胆子去后院查看,两位丫鬟果然遭了毒手,没能活过来。

    自那以后,没有人敢再踏入后院半步。直到三位小神仙循着妖气摸进后院被前院的护院官兵发现。

    县令老爷宅院极大,院落也多,老舟子带着一大群人,一人一个房间,就在一个院子里住下了。

    一场接风洗尘宴,老舟子顾虑太多,没喝酒。三仙门三位小神仙也不饮酒,孙虎六人更是从来没喝过酒。朱颜改帮老舟子挡酒,只能硬着头皮多喝几杯,然后就面红耳赤,舌头不住打结了。

    老舟子不肯多言捉妖之事,县令老爷自然懂得其中道理,更加高看老舟子一眼。

    宾主尽欢,各自歇息不说。

    一晚无话,十分安稳。

    次日一早,朱颜改是个在屋里呆不住的,就出门在前院随处转转,期间遇到褚青青几次,朱颜改微微皱眉,这个褚青青,竟然是个说话不利索的,吞吞吐吐,好些话都说不清楚,让人弄不明白为何如此。

    朱颜改觉得没什么意思,第二天就不肯出门了。

    老舟子第二天来找朱颜改,两人大眼瞪小眼,枯坐一上午,朱颜改没办法,就又出门晃荡去了。

    第三日,没等老舟子过来串门,朱颜改就出门晃荡去了。

    第四日、第五日,依然如此。

    一直过了快一旬时日,三位小神仙才暗中给老舟子递了句话。

    老舟子确实等不下去了。下弦月与上弦月,连续几日月黑风高,确实时间够了。

    其实老舟子更担心,三位小神仙夜夜去后院折腾,就算真弄不出什么动静?那妖物真的察觉不到?

    三位小神仙,其实自己也怀疑,但是对自己的符箓手段,还是相信的。只不过还是自出洞来,没有验证过,怕没有学到自己师父的一成功力。

    但是三位小神仙万分确定,妖物根本就没有离开。

    老舟子再三询问之后,这日正午,就和朱颜改小虎等人、三位小神仙和一众官兵去后院捉妖。

    捉妖的过程,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第一百五十章 青青

    进了后院,一阵忙碌之后,三位小神仙神情紧张,便是老舟子都有些后悔,觉得恐怕不成了。

    当然,即便不成,还有其它方案。看三位小神仙那样紧张,老舟子还是捏了一把汗。毕竟妖物与人不同,面对未知事物,老舟子也不敢全信三位小神仙的话。

    果然,三人一直从正午时分忙到子夜时分,还是没有一点妖物的动静。

    就连县令老爷特意安排的黑狗血也准备了好几盆,别说老舟子看起来不忍心,县令老爷也犯了难,就是把黑狗留在这里,就怕到时候用到了来不及。终于,一位官兵扭扭捏捏牵过来一条土黄狗,县令老爷故作镇定,摆了摆手,“这几盆黑狗血,足够了。”用不到就不准备了?褚县令是谁,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千万别有这种想法,不要有演戏的想法。当真去做,才是对的。况且,青青是自己的女儿,最近的一些事情,是有些邪门劲在里面的。

    官兵看着那一盆盆黑狗血,如遇大赦,就把一起被大赦的土黄狗牵走了。

    褚厚仁让人把椅子挪过来,坐在老舟子和朱颜改视线正前方,让老舟子等人能看得清楚,然后才被官兵一层层护在左右。

    几十个火把噼噼啪啪烧个不停,把县令宅院映照得一片通明。

    官兵虽然被责令打起十二分精神,还是一个个东倒西歪,几乎没有一个能站稳了。

    褚厚仁咬了咬牙,“今晚,在谁那里误了事,军法论处!”褚厚仁也是纳闷,一阵阵心头发紧。患得患失也好,真真假假也罢,自己愈发拿捏不准。

    众官兵精神一振,真不行的,就咬破了嘴唇。

    忙得满头大汗的三位小神仙、朱颜改、老舟子和六位小跟班自然不在此列,人人神情专注,分工极为明确。三位小神仙在据他们自己说早就画满符箓的院子里来回奔跑,那一道道符箓偶尔亮光一闪,其余根本没有任何痕迹与动静。

    老舟子坐镇中间,朱颜改孙虎七人围在老舟子周围。很明显,任谁看起来,老舟子就是阵眼关键所在。

    褚厚仁一句话说完,自己也站了起来,委实这一番折腾,要是捉妖不成,恐怕自家真不得安宁了。

    就在众官兵精神一震的瞬间,忽然一声轻蔑的娇笑,灌入众人耳中,“何苦来惹我?”

    三位小神仙依然在那里蹦跳不停,不断变换方位。

    再然后,就是老舟子一声断喝,“妖物哪里逃!”

    老舟子声音刚落,狂风大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阵昏天黑地之后,众人再一次点亮火把,除了被累瘫在地的三位小神仙,和一个不知为何面容扭曲,看起来痛苦不堪的朱颜改,小虎把掉在地上的吃心剑捡回,交给朱颜改,朱颜改顺势昏厥过去,被孙虎六人抬到前院住着的院落去了。

    除此之外,人人毫发无伤。

    地上多了条毛茸茸大尾巴,一开始还在那里来回扭动,转眼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尘埃。

    “妖物去了哪里?”

    一位小神仙抬了抬手,手上一张黄纸符箓,火把映照下,一只狐狸图案,栩栩如生,呈拜月状。

    县令老爷心中大喜,下令留下十余人在后院,其余人一起回前院休息。

    后半夜,十分安稳。

    第二日早上,一个小花园旁,褚青青眼圈通红,抽泣不停,就是不敢发出大的声音,朱颜改半点也没改口的样子。

    “即便是师徒缘分,也没有!”

    褚青青是真的没辙了,干脆收了眼泪,咬了咬牙,“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去跟你爹娘说。”朱颜改笑了笑。

    褚青青眼泪来不及擦,也笑了笑。此生若不见君颜,很无趣呢。整整一日,果然朱颜改出现在哪里,褚青青就跟到哪里。

    又过一日,庆功宴就简单多了,也是县令老爷褚厚仁为老舟子等人的送行宴席。

    酒过十八巡,除了小虎六人年纪太小,每个人都喝了一些,也没有人喝多,尤其是三位小神仙,每次都是沾沾嘴唇,浅尝辄止,一杯酒看到底了。

    老舟子见没有那番意思了,就说了告辞的话,县令老爷自然不留。

    后院都查看过了,已经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反正问题解决了,不只是自己一人看见。这就够了。

    其实还是对两条人命,有了个到底的说法。一点小麻烦和没有麻烦,自然是有区别的。即便是破费点小钱,自己这边也成了被感恩戴德的一方。

    老舟子和三位小神仙起身就走,小虎六人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朱颜改却问了句让人目瞪口呆的话,“褚小姐在哪里?”

    这么多天,实际上只要不瞎,都能看到。不过朱颜改是正人君子,褚青青是县令老爷的千金大小姐,就没人乱嚼舌根了。

    县令老爷褚厚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说这人物长相,褚厚仁没话说,但要是浪迹江湖,你把褚厚仁脑袋带走,也带不走自己的宝贝女儿。女儿青青什么心思,褚厚仁再清楚不过。这几天刁蛮女儿太过乖巧听话,于是褚厚仁和倪桂兰一早就把女儿关起来了。

    褚厚仁一拍脑袋,“差一点忘了,快来人!”

    褚县令说着话,自己也跑到屏风后面去了。

    没过多久,县令老爷就带着人笑眯眯回来,一个男管事,托着好一堆银子。“青青说了,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代为多送几步。”

    老舟子让小虎把银子接过来,狠狠瞪了朱颜改一眼,转头向县令老爷抱拳道:“江湖浪荡子,漂泊过浮生。承蒙老爷抬爱,叨扰多日,感激不尽。”老舟子话锋一转,“虽说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也实在不敢劳烦大人远送。”

    县令老爷听后大喜,十分客气,把一行人送出大门才停步,也学江湖人抱了抱拳,“江湖多歧路,就祝各位一路顺遂了。”

    老舟子也抱了抱拳,没再多话,带着一行人离开。

    县令老爷自然还有几件事情要处理,不过,真正让自己头疼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众目睽睽之下,谁也做不得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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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桑榆非晚介绍:
李西山在崖畔凭栏远眺,看着朝阳升起,忧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忧愁一大碗,一饮而尽,莫与人分。
李西山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劝说一句,吞下忧愁如酿酒,时间愈久,愈加醇厚,不如趁此良机一吐为快,与人分享,共销此愁。
那人也摇了摇头,就不理李西山了。无非以前听太爷爷说过的那句话——不舍即不得。说再多,无非是新愁换旧愁,更有可能,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李西山看那人不好糊弄,就真的闭口不言了。世间事,世间人,都相似,却难相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无非是各说各话,各表各心。一个不小心,别人正说伤心事,自己却笑出声来,就尴尬了。
下了一夜雪,那人浑身被厚厚的雪覆盖起来,要不是忽然睁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西山都不知道自己脚下大树的横枝上,还坐着一人。封神之桑榆非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之桑榆非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