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钢铁精神
“杀人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姚广孝笑道。
葛诚笑道:“一时也够用了。”
姚广孝没有继续争辩,和葛诚争论应天府接下来的危机,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两人都看向燕王。
“父皇年轻的时候,从杀伐中闯出来,自然行雷霆手段,不过这些年诸事事宽,对贪官也是以恐吓为先,重惩为后。”
朱棣说了一半,后面的话没有说了。
姚广孝不怕说。
“圣人为太子留下的文臣武将,可谓遍布满朝,特别是武将,以蓝玉为首的武勋,战功赫赫无人能敌。
“他们连秦王,晋王,燕王都不放在眼里,只认太子一人。这在以往对朝廷是好事。”
“可当太子突然离世,试问谁压得住这帮人?燕王有信心吗?别的不提,蓝玉可是害了燕王几次。”
皇帝分封儿子们为边地藩王,除了应对元廷残余势力,也是为了压制武勋。
想法虽然没错,可今时今日以这帮人在军方的力量,以及他们往日的战功。
除了太子他们能服谁?
他们要是造反起来,谁挡得住?
朱棣摇了摇头,他虽然自付,也不敢夸口能打败他们。
“蒋献重新出山,说明圣人有了杀心,这个杀心对谁?葛长史要不要猜猜会是对谁?”
姚广孝笑道。
葛诚闭口不言。
许多事是有迹象的,聪明的人一点就通,但是以他的身份,不像姚广孝那么方便。
有些话他能说,自己却不好说。
“肯定不会是针对藩王,秦王已经失势,连亲卫都被夺走,晋王去年灰头灰脸的无功而返,军中威信大失。”
“几位实力最强的王爷中,只有燕王表现优异,可孤军难持,所以这个时候,王爷并没有什么危险,更不应主动放弃军权,想必圣人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姚广孝对朝廷之事分析了个透彻,葛诚无言可对,不禁佩服起来。
比起前面几个机密奔走,此人的才能却要远强过他们,难怪燕王越来越信任此人。
朱棣平静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姚广孝。
心里却觉得不好意思。
难道老大的心智,和姚广孝一样聪慧,也看到了这点?那岂不是把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比了下去?
幸亏老大劝阻了一番,让自己犹豫起来,没有立即做出决定,否则等自己告知了北平都司,就算今日听了姚广孝之言,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姚广孝和葛诚两人离开燕王处,姚广孝停下脚步,葛诚好奇的回过头。
“久闻大公子大名,而始终不曾见面,听说大公子兴办新厂,招人竟然招到卫所之中,葛长史有没有兴致,与贫僧结伴而行,去探视一番。”
听到姚广孝的邀请,葛诚犹豫了一阵,迟疑的点点头。
他本来是不想去那边的。
不见,就代表了他不知,不知就可以不说。
两人骑马而行。
“东北台村和其余村落不同,是工匠自发聚集起来的地方,大姓不多,宗族不昌。”
路途上,一路经过村庄,葛诚主动介绍。
“哦。”姚广孝第一次听闻,眼睛里兴致勃勃。
“此地原本有个铁家行,工匠们的行会,不过不怎么有名,随着冶铁所的衰落,越发的空有名号。”
闻言,姚广孝探究道:“倒是类似于唐宋的女子社,可惜消失了百年,不知道我朝有没有兴起。”
“大师走南闯北,足迹遍布数省,难道没有见过?”
“没有。”
“既然如此,那应该是没有的。”
“我朝才立二十余年,以后自然会有,犹如唐宋的善堂,很多地方大户和宗族出钱兴办。”
“古人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朝在圣人的治理下逐渐兴盛,以恢复中华为重任,自然如此。”
“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兴起私学,”两人对当今圣上话语里非常的敬重。
“前面就是东北台村。”
不知不觉,两人策马缓行小半日,葛诚指了指前方。
姚广孝抬起头,果然与众不同。
入眼一片灰黑。
等走近后,更是处处木渣煤灰铁渣,堆积如山,河道上遍布大小水车。
十家中半数门前修有窑炉,木棚草棚如一,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道为何,进入这里后,贫僧心里生出一股力气,只觉得此地有大能量。”
“哈哈。”葛诚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道贫僧说错了话?”
“大师并没有说错,大公子倒是解释过。”
“请葛长史解惑。”
“大公子称之为工业的力量。”
“工业?”
姚广孝低着头,仔细的咀嚼了二字。
“中华重工蒸汽机厂”、“中华重工焦炭炼制厂”、“中华重工铁道工程部”、“中华重工工程部”
四个金子大招牌高高挂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的刺目,姚广孝忍不住眯起眼睛。
河道南边的是中华重工蒸汽机厂,两座大烟囱比数还高,有七八间巨大的房子,周边还有在修建的工地。
河道北边的是中华重工焦炭炼制厂,不同是的此处的很多小房子中,搭建了很多的木架。
有些房子正在被拆除房梁,还有的墙壁被推倒,扬起的灰尘不少。
不光是此处。
远处同样不少的地方成为了工地,有崭新的房子,有只缺房梁的房子,还有的在打地基。
“这得多少人啊,难怪说人不够用。”姚广孝一脸的惊叹。
作坊他见过不少,像应天府的丝绸作坊,合起来的人数,是这里的不知多少倍,但是类似这种的工厂,他的确是初见。
“难怪燕王喜爱大公子,就凭大公子立下的这份实业,放在哪家也是如此啊。”
葛诚许久未来,也被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震惊到了。
“钢铁精神。”
他想到了大公子曾经说过的话。
原来他以为是炼铁的工人,但是总感觉好像又不是,大公子到底说的什么意思呢。
“天老爷啊地老爷。”
“嗨吔佐”
……
六个汉子围成一圈,每个人双手握着一根粗麻绳,中间牵引着一块巨大沉重的石盘。
十几个人圈的中央,有个带着毡帽的老汉居中指挥。
每当他发出那股特异的强调,每个字都有节点,准确的敲打在人心上,让人生出一股力气。
而人们则会用莫名的语言,来回应他。
十几块石盘随着惯性扬到半空,而绳索又能让它不乱飞,重重的砸在了土地上,让土地夯实起来。
“打夯累得硬造孽”
“嗨吔佐”
“啪。”石盘落地声。
……
葛诚和姚广孝面面相觑,竟然看的两人热血沸腾,都觉不好意思起来。
第七十七章 相见甚欢
“辛勤的劳动之后,一顿油水足够,管饱的食物就是最大的慰藉。”站在二楼窗户,朱高炽心情舒畅。
葛诚和姚广孝坐在椅子上,看着十四岁少年的背影,还略显单薄,可说出来的话,又极具冲击力。
葛诚提出工人们的号子不太好,姚广孝甚至已经开始主动思考出手改进一番,让大公子刮目相看。
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大公子会说出这种话。
劳动很辛苦。
没有人不想安逸。
但是食肉者总有个误解,总认为劳动者畏惧辛劳,人性贪图享受。
劳动者从来不怕劳动,除非得到的报酬不够。
“你们可以来看看。”朱高炽指了指窗外,中午的锣声敲响,工人们自发的往食堂走去。
葛诚和姚广孝来到窗外,根据大公子的示意,看向工人们的脸上。
虽然有些疲惫,但人们善于交谈,不少人还露出笑脸,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他们在劳动中,以苦作乐,并是你们认为的怨天尤人,而是一股自嘲的精神。”
“这股精神,可以叫做钢铁精神。”
“这些工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时代的顶梁柱,正因为他们是顶梁柱,所以他们有责任感。”
“为了养活家人,愿意付出劳动,赚取工钱,咱要做的是,满足他们对养家糊口的需求。”
“只要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就是天下最坚韧的人。”
“老百姓也是如此,他们种地为生,只要种地能养活家人,同样也是最坚韧的人。”
“不过呢,工人们因为环境的造就,比起农夫,天然更具备组织性和纪律性。”
葛诚是王府的长史,藩臣第一人,姚广孝则是父王的心腹。
两人可以说是朱棣的左膀右臂。
所以朱高炽愿意点拨一二,加强两人的认知。
生产力不同的阶段,精神需求也是不同的。
在现代科技生产力之前的工业生产力时代,人们总体上还需要艰辛,生活偏于辛苦。
所以有些思想非常的犀利,可谓是问世之初,天下即随之变色。
但是生产力继续发展下去,乃至于进入了物质大爆炸时代,就是新的阶段。
不少人常进入个误区。
认为是思想促进了生产力,例如思想诞生了工业革命,他们却不知道,是生产力促进了思想。
工业革命提高了生产力,生产力在促进了近代思想的诞生。
论治理地方的才能,自己不如葛诚,论计谋的天赋,自己不如姚广孝。
乃至于军事天赋,自己也不如二弟。
但是有一样东西,自己可以碾压他们,那就是对生产力的认知和了解。
只要牢牢的掌握工业,就等于控制了时代。
在这些时代弄潮儿们的面前,朱高炽一脸自信,底气十足,气势不输于人。
当自己培养出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产业工人,想要爆什么海就能爆什么海,试问天下何人能挡!
姚广孝看了眼新奇的布置,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大公子虽年少,却应是自己的知己,他已经知道大公子劝阻王爷放弃兵权的事情。
此人和自己定然有相同的目的。
“工程队应该多从军户中招工,不少军户过得苦。”姚广孝出谋划策。
“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朱高炽笑道,“工厂需要长工,所以军户不适合,而工程队不同,工程多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短工。”
“也不能耽误了操练,可以学东北台村的铁家行,大公子可以组织一个军家行。”
“铁家行是什么?”朱高炽一头雾水。
葛诚出面解释了一番。
自己久呆在东北台村,竟然不如葛诚了解的多。
不过所谓的铁家行,不就是行业协会么。
姚广孝野心大啊。
竟然鼓动自己搞军家行,类似于后世的军人协会。
以此人在历史上的表现,也的确野心不小,是撺掇燕王造反的坚定人士。
不过嘛。
朱高炽非常乐意。
两人一拍即合,虽然初见面,却都觉得对方符合自己的胃口,兴致勃勃的商量起军家行。
“军家行应该有管事的。”
“那是自然,工厂的规模大师也看到了,咱不可能每样事都亲自去管。”
“军家行和军户不同,军户根深蒂固,而军家行没有那么多顾忌,有这层便利,则可以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大师说的极好,甚合咱意。”
“燕王今年提拔了不少人,多数是军中新人,可也就止步于此,毕竟要顾虑军队的老势力,还有北平都司的反对。”
“军家行会不会引起猜忌?”
“猜忌什么?大公子的身份,只要燕王不反对,有些流言蜚语不必在意,越是在意越是让小人得意。”
“是啊,咱创办蒸汽机工厂的时候,葛长史还反对呢,如果不是咱一意孤行,哪里有今日之业。”
“葛长史老成持重,但也难免失去了锋芒,大公子能坚持本心,可谓难得。”
……
两人当着自己的面编排自己,葛诚听得无语至极,满脸的黑线。
这两人一见如故,仿佛忘年交一般,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实在难以置信。
也听得他心里胆战心惊。
自己就不应该带姚广孝来,大公子本来就胆大,再加上个姚广孝,就这两人的态势,日后还得了。
果然。
两人已然开始谈,不光是工程队,工厂也应该创办协会。
“大师。”葛诚忍不住开口阻止姚广孝,此人要把大公子带偏了,重重的告诫道:“太子身子不好,恐怕不合时宜。”
“太子病重,贫僧日夜为太子年念经祈福,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希望早日康复。”
“大伯一定会好的。”
“阿弥陀佛。”
“操练也不能影响工程,毕竟工程才是根本,还有铁道是何物?”
“铁道啊,此物倒是没有什么说头,不过是有利于矿场运出矿物,其他就没什么了。”
“哦。”姚广孝点点头,没见过此物,倒也没怀疑。
“焦炭炼制厂的规模,听大公子的说法,以后比工程队都要大?”
“那是必然。”朱高炽自信道。
第七十八章 区别对待
太子一家正在悲苦伤心之中,而人们的悲伤并不互通,虽偶有共鸣却不足以影响生活。
应天府局势紧张,城外的百姓们照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何况数千里之外的北平。
“老大,姚广孝此人有些复杂,有时的言论较为过激,他的话你也不能全信。”
朱棣叫住了正要出门的朱高炽。
朱高炽满头雾水,朱棣大早上话说的莫名其妙,直到发现朱棣身后左顾右盼的葛诚。
这家伙竟然告状?
“父王,巡视卫所如何?”朱高炽反问道。
“确实有些不少的贫困户。”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军户有人吃不饱饭,必定会影响到军心,而工程队大量招募短工,即不耽误入营军户的操练,又能解决无役军户的困境,可谓一举两得。”
“可葛长史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朱高炽了然。
姚广孝等于激进派,葛诚等于保守派。
根据历史上朱棣的表现,此人多采纳保守派的意见,急的姚广孝屁股冒烟。
倒也没有谁对谁错,说的都有道理。
不过以朱棣的地位,他又不知道未来,自然采取稳妥之策,属于人之常情。
姚广孝是看的更远,还是因为急功近利,谁也不知道。
相比较葛诚,朱高炽更愿意采用姚广孝的言论,希望朱棣能抓住的权利更多些,实力更强大。
在朱棣被迫造反的初期,本钱太少,为了拉拢别的力量,以至于承诺了不少事。
虽然事后尽力补救,但仍然遗留了不少的麻烦。
“吃饭会噎死,喝水也会呛死,大师就说的很有道理,皇爷爷不会动藩王的,至少现在不会。”
“不趁着这个好时机,难道眼睁睁看到积弊而不解决,岂不是自误。”
“还是稳妥点好,不要太急躁。”
朱棣看了眼葛诚,葛诚赞成的点点头。
两人站到一起,朱高炽满口答应。
工厂到了这一步的规模,无论利益还是作用,朱棣也舍不得毁掉,他又不是傻子。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棣的话他听,事他也要做,谁让自己是他儿子呢,就算朱棣事后知道,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看到大公子离去的背影,葛诚眼神中充满了担忧,“恐怕大公子不会听话呀。”
“儿子大了不好管。”朱棣摊了摊手。
“听说昨天傍晚,王爷打了二公子一顿?”
“嘿,说起来孤就气啊。”朱棣说起老二,眼睛里冒出亮光,一拍大腿骂道:“那小子皮的很,胆子越来越肥,说他还不听,不打不行。”
“呵呵。”
葛诚无语干笑了两声。
……
周世丰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山西请来的炼焦大匠,叫做王本,五十出头的年纪。
身材不高,但是浑身精神,浑浊的眼睛里,当说起自己专业的时候,立马就有神起来。
“从最好的无烟煤,到最差的褐煤,草民分为十等,每等其中又有区别。”
王本看到工厂的第一眼,就被不小的规模所征服,当又亲眼见了小贵人的和善态度,再也没了疑虑。
既然想要留下来,老匠户王本,拿出了祖传的本事,开口几句话就震慑住了所有人,包括铁匠万三。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他们也是如此。
对冶铁方面,万三不让于人,但是在煤炭上的事情,自己的确不如此人。
“分辨有很多种方法,最简单的一种,普通人也可以分辨出,如煤炭在高炉中留下的残渣,成块越多,说明粘性越好,能炼出更好的焦炭。”
“好的焦炭,万师傅应当知道有多重要吧。”
王本和万三一样,谈起自己的专业,那是一脸的自信,说话掷地有声。
“好的焦炭能炼出更好的熟铁,是不可或缺的燃料。”万三没有迟疑。
此人去的是焦炭炼制厂,并不是蒸汽机厂,与自己没有利益的冲突,万三大方的承认。
损人不利已,这种人是走不长远的,能到万三的技术水平,品性不说多好,必定不会太差。
王本露出感激的眼神,然后继续说道:“煤炭炼成焦炭的过程中,随着高炉温度的提升,煤矿的表面会焦化,形成焦层,厚度从小到大,到了一定的火候,又逐渐从大变小。”
“所以贵人要求一炉能炼制最大产量的焦炭,必然是要改进一番的,同时对火候也需要重新探索。”
“还有对煤的挑选,料中的杂质多少等,都要制定个细致章程出来,以便工人们干活,达到工厂的要求。”
说的头头是道,谁都能听得明白,连万三也认可此人。
这是什么?
这是大才。
朱高炽起身,恭敬的拱手行礼,和外头东家请大师傅一样的规矩,郑重的开口道。
“中华重工焦炭炼制厂,咱交给王师傅了,所有的技术都由王师傅来把关。”
“徐宁。”
“在。”
“你最近要好好跟着王师傅,听他的指挥,各个车间和高炉,要怎么改变,都遵照王师傅之言,不得马虎。”
“是。”
“王师傅就住到工厂里,工厂有单独的宿舍和单独的食堂,吃穿住行都是一等,工钱和分红咱绝对不会亏待王师傅,也可以细问万师傅。”
“如果外头有什么人不开眼得罪了王师傅,也大可找张全处理,绝不让王师傅受半点委屈,他要是解决不了的,咱亲自为王师傅奔走。”
“王师傅尽管做事,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就算办砸了,咱也不会违背生意上的规矩。”
“周掌柜,你亲自领王师傅去焦炭炼制厂,当众向班头和管事们介绍,以后技术上的事,都要听王师傅的。”
“王师傅,对咱或者工厂,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朱高炽关心的问道。
“没有。”王本连连摇手。
贵人所有的事情都为自己考虑到了,可谓诚意十足。
“王师傅舟车劳顿,要不要先休息几日?”朱高炽又问道。
“已经休息了一晚。”
“好,那今日就上任,咱也不瞒着,希望工厂能早日开工。”
周世丰也兴高采烈,自己总算不负贵人所托,找到了令所有人满意的匠头。
第七十九章 凭本事说话
周世丰刚安稳了一天而已,有管事气喘吁吁的跑来,“掌柜的赶紧去焦炭厂看看。”
“怎么了?”
“有人和王师傅吵架呢。”
周世丰脸色顿时难看,人是他请回来的,这不是打他的脸?不敢耽误,连忙起身往那边走去。
“为什么吵起来?”
“因为技术上的事。”
周世丰脚步渐渐停了下来,人虽然是自己请回来的,如果是个光说不做的假把式呢?
“你觉得王师傅技术怎么样?”
“掌柜的说笑,技术上的事情,我哪里能懂。”管事的连忙推诿,他可愿意承担这个因果。
周世丰翻了个白眼,管事们开始不这样啊,和工匠们一样耿直,什么时候变得油滑起来了。
看来大公子虽然年少,但是说的话没错,环境能改变人。
两人还未进车间,在车间外就听到了里头传出来的争吵声。
“山东的煤不行。”
“那也比北平的煤要好。”
“区别不大,而且从山东运煤,成本太高,是不划算的。”
焦炭炼制厂的工匠们,对新来的匠头并不服气,才第二天就发生了争吵。
听到王本拿成本说事,带头质疑的工匠,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王本只当做没看见。
工匠就点好,技术的高低看得见摸得着,不服气?凭本事说话。
“无论是山东的煤,还是北平的煤,能单独优质炼焦的煤不足一成,就算这一成,也有一半挥发性极高。”
“若单独采购这种煤,价格太高,而且煤矿这种煤的产量也低,达不到东家的要求。”
那名工匠不置可否,冷笑道:“你可能不了解咱们东家的品性,虽然信任咱们工匠,可是对质量非常的看重。”。
“既要质量好,也要产量高,如果你打算能滥竽充数蒙混过关,恐怕过不去。”
王本没有因为工匠的质疑而气恼,反而希望有人能反驳他一下,不然怎么证明他的本事?
正是艺高人胆大。
周世丰没有进去车间,而是侧耳细听。
“你光看到焦煤的好,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的技术水平不应评为六级,我看只够五级。”
“我怎么不懂了?你今天要是不说个四五六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工匠听到自己被人质疑技术,立马急眼了,卷起袖子大有要干架的气势。
骂他可以,骂他技术不行。
“常言好马配好鞍,但你我作为工匠应该明白,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一味的追求好材料,反而背道而驰。”
“用最好的焦煤,又用最好的高炉,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随着王本的质问,工匠自身的气势越来越弱,王本提出的问题,他的确不懂。
“难道你知道?”工匠底气不足。
“想要每炉的产量高,就要建更大的高炉,需要更好的鼓风机,如果按照你的要求,使用最好的焦煤,既不能满足来料需求,而且巨大的高温下,炉中堆积如山的焦煤,还会因为好焦煤的内胀性而损坏焦炉。”
“还有不少的缺点,比如这等好焦煤在高炉中容易焦化过深,得到的反而不是好焦炭。”
“你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王本盯着那工匠。
“你说的比我强,我无话可说,不过结果是不是你所言……”
“出了事我担着,在之前,你们所有人都要按照我说的办,谁敢跟我偷工减料,我绝对不饶谁,立刻跟我卷铺盖滚蛋。”
人们唯唯诺诺起来,拿不出东西反驳,只能任由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走吧,用不着我了。”周世丰在门外感叹了一句。
“可工人们担忧的也有道理啊,难道劣质煤能炼出好焦炭?”
“此人能压服工匠,又大包大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走着瞧吧。”
“这么大投资的工厂,要是办砸了,砸的可是我们的饭碗,还是谨慎些好。”
“那你盯紧点。”
“啊?”管事的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平白担了干系。
……
食堂吃饭。
王本和万三一桌,还有小九。
几名最厉害的工匠,吃饭的话题自然也扯到技术。
“用料的配比,才能解决煤质量不足的问题,其实山西的煤才最好。”
万三恍然大悟,“所以你明明是祖籍山东,偏偏跑去了山西?可山西煤不出名啊。”
福建的铁最好,万三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北方,万三一直以为山东的煤和铁最好。
山东的煤炭业和冶铁业,是北方有名的。
“山西自古就产煤,不过受地利影响,煤层深多地下水,露天煤场不多,导致不易开采所以产量不高。”
“而且人们多用木炭冶铁,民间对煤的需求也不大,但是山西煤有个好处,那就是多质量的好煤。”
“我上午所言山东出的好焦煤不足一成,在山西几处矿场,出产量可以达到三成以上。”
“不是说不相干嘛?”听到师傅和王师傅的交流,一旁的小九忍不住询问。
“好焦煤自然是好的,就算配料也比差煤要强,不过对于目前的炼焦厂,配料的调整,要比追求好煤更重要。”
“你不懂,你从小就只埋头技术,王师傅能结合生意,比你看的才叫长远。”
师傅的教训,让小九低下头。
“万师傅,我别的不羡慕,只羡慕你一样。”
“我这小徒弟?”
“是啊。”
“听周掌柜说,你儿子技术也不错啊。”
“只能称做会而已,不像你这徒弟,对技术通啊,能一变二,二变三。”
“哈哈。”谈起自己的小徒弟,万三可就得意了,一点也不谦虚。
平日里自己骂归骂,可该嘚瑟的时候,那也一定要嘚瑟。
长脸的事,谁不羡慕?
嫉妒的人不过是没得嘚瑟而已。
“那蒸汽机是怎么回事?”对于小九在炼焦厂摆弄的蒸汽机,以及隔壁蒸汽机厂,王本思考了一夜也未想明白。
“嗨,简单的很。”万三得意的说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我只说一句你就通透了。”
“请教。”
“水壶烧开水你见过不,那壶盖不停的动。”
“啪。”
王本桌子一拍,“嘿,万师傅这脑子长得,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你想到了呢。”
“也不是,贵人指点我也才通透。”
“不过技术嘛,几千年迭代不息,除了老祖宗们自己研究,也会学习别人的长处,胡桌胡椅不也是。”
“我们学别人,别人学我们,倒也不出奇,就怕别人学去了我们长处,我们不学别人的长处,那才叫傻子。”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傻子。”
“世事难料,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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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的感谢。
祝安。
第八十章 保证商人的利润
技术的大进步,其中每个小步都是悄无声息的。
王本盯着小九摆弄新的蒸汽皿,还在正常的运作,可小九却突然狠狠的拉扯一阵自己的头发。
“怎么了?”
王本关心的问道。
“又失败了。”
“哪里失败了,挺好的呀。”王本围着蒸汽皿看了几遍,看不出所以然来。
焦炭炼制厂的鼓风机,不会采用水力,而是用蒸汽机代替,王本是知道的。
在他想来,能用到矿区,也能用到焦炭炼制厂,同样的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呢。
倒也没觉得小九技术不行,只感叹隔行如隔山。
“你看,这里变形了。”
王本随着小九指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出来,惊讶的满头雾水。
“是哪里出了问题?”
“师傅练出的熟铁不行。”小九直白的说道,如果万三在这里,又得是一阵数落。
“需要更好的熟铁。”
王本不太懂,不敢轻易插话,凭自己的经验安抚道:“有时候最好的材料,并不是最合适的,慢慢来,小九师傅也别太着急。”
“咔嚓!”
小九内心一惊,愣愣的看向王本。
“嘿嘿。”王本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干笑了两声,想着要不要道歉,这位可是贵人眼里的红人。
“是我错了。”
“啊?”
“我犯了大错。”
“不至于此!”王本连连摆手,越发的看不懂小九了。
“一开始就尝试用的熟铁,几炼铁都用过了,结果都不行,我埋怨师傅手艺不行,师傅骂我,我还不服气。”
小九突然抱住王本,“幸亏王师傅提醒了我,谁说就要用最好的材料啊!”
“熟铁比生铁硬,让性也多,常人都知熟铁优于生铁。”
“熟铁可锻可铸,而生铁可铸不可锻。”
“但是生铁也有熟铁没有的好处,这个好处不常用,但是适用于蒸汽皿。”
“我怎么这么蠢,这么简单的问题,困扰了我许久,还是王师傅点醒了我,不然还要糊涂下去。”
丢下一阵莫名其妙的话,小九就这么跑了,留下凌乱中的王本。
“不疯魔不成活,难怪贵人看重小九,后生可畏呀。”
虽然不懂小九弄懂了什么,但是王本知道小九一定能成功,也知道了为何贵人如此信任小九。
看来小九的问题解决了,那自己的呢。
王本摇了摇头。
有些事,他心里没底啊。
“有几位师傅不服气,和王师傅闹了些矛盾,不过还没闹起来,王师傅几句话压服了他们。”
“正好说明王师傅比他们技术强,免得一帮人谁也不服谁。”朱高炽笑道。
“工匠们性格耿直是好事,但有时候也难管。”周世丰感叹。
焦炭炼制厂占用的是冶铁所的工房,缺点是需要改建,优点是节省时间。
空地上建房子,只平整土地就需要不少的时间。
所以焦炭炼制厂建成的速度非常快,工程队大扩招,人手足,自身又有不少的老工头。
“王本没来之前,已经请了好几位大师傅,名气虽然有,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火候。”
“咱问了万三,连他也认同咱的想法,所以领头的匠头一直没有确定,咱虽然没有催你,其实心里一直不安。”
朱高炽要的不是吹嘘拍马的滑头,而是能沉下心实干的人才。
正所谓亲君子,远小人。
比起张德辉的恭敬,周世丰虽然刚开始的表现不如张德辉,但是熟悉起来后,以实干为主,而不是把精力全部放在讨好自己上面,深得朱高炽的满意。
过分的讨好他,不代表对他忠心,反而是所求甚多,意志不坚定。
作为舵手,张德辉不适合留在自己的队伍。
有了朱高炽的放权和信任,周世丰在工厂里,说话比前任分量都要重。
“蒸汽机厂规模不如焦炭炼制厂,且犹如白纸,反而方便管理,不像焦炭炼制厂诸事难定,目前最紧要的莫过两件事。”
“第一件事,焦炭炼制厂各项章程还未定下,怎么个干法,王师傅还没有给个准话。”
周世丰迟疑道:“虽然此人是我请回来的,但我心里仍然没底,这么大的工厂,如果被他办砸了,如何是好啊。”
“你能有这个忧患,咱很满意,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做什么事能没有风险。”朱高炽安抚道:“只要认真做事,做错事了,咱也不怕,吸取教训再接再厉。”
读书越多知道的知识也越多。
例如平凡的世界,孙少安要把制砖作坊升级为工厂,吃了大亏差点破产,就是因为请的大师傅是个水货。
可他没有因此退步,而是吸取教训,请名师出山,然后从失败中走向成功。
对于周世丰的忧虑,朱高炽心里很清楚,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是身份。
遍观历史,同样的贵人,做起事来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大致的原因,无非就是成功者能接受失败,失败者不能接受失败。
一味的要求属下不犯错,而不是探究原因来吸取教训,必定会导致人心惶惶,反而于事无补,加深了裂缝。
焦炭炼制厂就算失败了,自己也承受的起后果,有蒸汽机的补血,可以重头再来。
但是这个失败,必须是正确的失败,而不是人为的失败,例如人浮于事等等。
“隔行如隔山,但是能走到行业顶端的人,大多有些类似,万师傅都能认可,说明王师傅是有真本事的。”
“排除万难,沉心做事,周掌柜不用太多的顾忌,难道你还怕咱不是讲道理的人?”
朱高炽笑着看向周世丰。
“以前我怕小王爷,现在我不怕了,反而喜欢和小王爷说话,每回和小王爷说话,我心里都能多些底气。”周世丰诚心道。
“既然如此,焦炭炼制厂的事,周掌柜多费心些,咱相信你能办好,你也要多相信咱。”
周世丰精神振奋,心里暖洋洋的。
对百姓和气的贵人不是没有,但是能像小王爷这么平易近人的,委实难得。
“第二件事,是煤料的事。”
“很多人提议和周东家合作,采买周东家矿场的煤,想法虽然不错,只是……”周世丰脸色尴尬,吞吞吐吐。
“你放心的说,咱不怀疑你的为人。”
“周东家的商道多,他家的煤不愁卖,价格方面恐怕满足不了焦炭炼制厂的要求。”
“你说得对。”
周世丰提醒的对,倒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只想到维护情谊,疏忽了实际情况。
真要是让外柜的找上张德辉,报上了焦炭炼制厂的采购价,恐怕张德辉也为难。
卖吧,他亏钱。
不卖吧,两家面色不好看,多少伤些和气。
“你有什么打算?”
见贵人没有生气,周世丰松了口气,立马说道:“北平周边的矿场越来越多,虽然用煤的需求翻了好几番,但总有商路不行,不少矿场或多或少有些积压。”
“我们和这些矿场合作,提供量大和长期的订单,他们则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我们。”
谈起生意上的细节,周世丰信手拈来,说的头头是道。
“各需所求,他们能解决积压,放心的开矿,我们可以最小成本的生产。”
“而且我们不报价,让外柜的执事们去联系各家,由各家自己报价,价格最低者得。”
“为了保障我们的生产,还需要签订商契,约定每年要提供多少煤料等等各系事宜。”
朱高炽摇了摇头,周世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直愣愣的啊看着他。
朱高炽笑道:“其他的都按照你说的办,不过采购价不能越低越好,要保证矿场主能获得两成以上的利益。”
对自己的定位,要有清晰的认知。
他是制定者。
是分配社会利益的,而不是生意人。
工业革命的两样核心技术,为煤老板带来了丰厚的利益,为西方的近代,创建了第一条,也是规模巨大的产业链。看書菈
这个新兴的大蛋糕中。
西方大量贵族和地主阶级中脱胎而出的工厂主,吃的满嘴流油大腹便便,而无数的百姓仍然在被吸血。
煤矿业太大了,朱高炽吞不下,也不敢一个人吞下。
但是自己不会放任不理。
在自己引导的工业革命中,作为分配利益的统治者,必定是会倾斜老百姓的。
这是文明发展的必然。
而如果煤老板获得不了利润,又用什么去提高工人的待遇呢。
这就是生意人和管理者的区别。
资本家不可怕。
可怕的是没有缰绳控制的资本家。
像西方近代资本社会,资本和老百姓对立,就很说明了问题,这些问题不是人的问题,是分配的问题。
所以诞生了更先进的思想,把百姓提高到国家主人的地位,从核心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周世丰傻眼了。
贵人的想法,真的和生意人不一样,哪里有人会嫌自己赚的利润更多的?
“焦炭炼制厂现在规模还小,但是以后一定是规模巨大的工厂集合,谁掌握了焦炭,谁就上控煤炭下挟冶铁。”
“一两家煤场,是满足不了焦炭炼制厂需求的,而且作为行业章程的制定者,不能太过短视。”
“关于焦炭炼制厂的工艺,制定出来没有?”
既然说起了章程,朱高炽就想到了工艺,开口关心的询问。
工业革命最重要的是煤炭行业。
而焦炭炼制厂一出,自己就掌控了煤炭行业的行情,价格的高低全由他说的算。
第八十一章 蒸汽机活塞的技术突破
无论是十八世纪初的纽可门蒸汽机,还是十八世纪末的瓦特蒸汽机,都没有用到橡胶。
橡胶是十九世纪初中期,才开始进入工业使用中。
因为活塞两个字,人们下意识的认为是软体,应该采用的是橡胶。那么换个说法,蒸汽机的活塞,也叫做汽顶。
汽顶是生铁铸造。
包括传统装置,都跟橡胶没有关系。
当然,橡胶的作用是无与伦比的,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并未出现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
朱高炽只知道原理,小九把蒸汽机当做最好的机器。
两人都下意识的觉得应该采用最好的材料。
大明什么材料最好?
熟铁,五炼铁,九炼铁。
蒸汽机厂有冶铁车间,各种模具都有,而小九不让锻造,那就更简单了。
采用原始的铸造,将熔化的铁水引入以前的活塞泥胎模具中,冷却后成型,成为了试验用的汽顶。
也就是活塞。
“这玩意硬度不够,好使?”万三赶过来,老脸上满是纠结。
“就用它。”
小九语气肯定。
“硬度不够才好,以前的硬度倒是好,可蒸气缸受不了,容易被磨损,以至于经常漏气。”
当班的班头,是小九的五师兄。
他闻言诧异道:“按照你的说法,用最好的反而不好了不成,岂不是我们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
小九盯着师傅。
“你这孩子,看师傅干什么。”万三黑着脸。
小九忍住了抱怨。
师傅要显本事,拿出最好的手艺,还真就是师傅带歪了他们,不过他肯定不会把责任怪罪到师傅。
如果不是王师傅的提点,他不也跟师傅一样,陷入了误区中么。
“行了,直接开始吧。”老五拉回了小九,大手一挥,换了活塞的蒸汽机,开始了运作。
工人们忙碌了一番,没有多久的时间,低沉的声音响起,飘荡在车间里头。
周围的工人们发出了欢呼声。
比起以前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刚才听到的机器的声音,显得那么的顺耳。
“咔嚓咔嚓。”
随着四百九十五公厘汽缸中活塞的运动,机器发出的声音,就应该是这样的。
以前人们在蒸汽机周围工作,需要忍受异常刺耳的铁器摩擦声,人们的耳朵非常难受。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耳朵,他们都祝愿小九新的尝试能成功。
万三眉头舒展开。
技术精湛的他,很早就知道那刺耳的声音,说明了汽缸和活塞在对抗。
既然对抗,就说明了有问题。
不是汽缸失败,就是活塞失败,为此他想尽了方法,在各个部件上都尝试了不少的改进。
他甚至开始改进冶铁的方子,想要熔炼出更好的铁。
原来自己错了。
从开始就弄错了方向。
“小九啊,你出师了。”
小九没有听见,“师傅,你说什么?”
“我说啊。”万三扯着小九的耳朵,在小九痛苦的表情中,大声的说道“你...出...师...了.....”
“师弟,恭喜你。”
老五羡慕的看向小九,师傅都没有说他出师呢。
出师。
对他们学徒意义重大。
他们的水平,放在外面自然是合格的,可师傅对他们的要求不同,不会轻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师傅。”
小九不舍的看向师傅,他不想出师,出不出师有什么呢,他没有什么野心。
“不要摆出这个面孔,以后外头要称呼你一声师傅,不能再孩子气。”万三感叹道。
小九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心思不多,刚解决了活塞问题,心思立刻就投入到蒸汽机中,是用原来的杠杆传动,还是用新的方式呢。
不久后。
朱高炽来到工厂,有人就赶来报喜,告知蒸汽机有了大突破,比以前的使用寿命,和气密性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看書菈
“能不能用到焦炭炼制厂?”朱高炽开心的问道。
“能。”
“小九呢?”
“小九师傅在研究传动部件。”
“咱去看看。”
朱高炽兴致勃勃的赶去车间,很快就找到了零件堆里的小九。
小九所在的车间,是专门腾出来实验用的车间。
万三也常来。
不过他还是大工头,需要处理车间技术上遇到的问题,各班的工头也要管理。
所以车间并没有看完万三,只有几名工匠。
“小九,恭喜你啊。”
“大公子也知道了?”小九一脸的腼腆,还觉得不好意思。
在他看来不是件多大的事。
结果人人见面都祝贺他,还有师傅说他出师的事情,也人尽皆知,闹得他很不好意思。
都不愿意出门了,埋头呆在车间。
“这么大的喜事,咱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也该歇口气嘛,又是铁道的设计,又是蒸汽机的改进,劳累了不少天。”
“咱跟你放个假,休息个三五日。”
小九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就喜欢呆在车间,不喜欢放假。”
“你也该回去看看父母。”
“我父母挺好啊。”小九傻傻的说道。
朱高炽无语。
虽然不至于富贵还乡,但以小九如今的地位,在普通百姓中已经是很耀眼了。
不是人人都能做官的。
就说万三好了,走到哪里不受百姓的一声敬称大师傅。
亲朋好友做事的时候,都会宴请万三,在百姓的眼中,万三已经是乡里有身份的一批人。
当然。
读书人还是最名贵。
可有功名的读书人,在乡里可不常见。
小九性格单纯,不知道炫耀,也是好事,对生活容易感到幸福,朱高炽没有再劝。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有些人喜欢的事情,可能小九并不喜欢,反而还会烦恼。
“你在研究什么呢?”
“根据大公子的说法。”小九指了指一堆零件,手上满是污迹,“传动装置。”
“你有新想法吗?是不是觉得齿轮传动更好?”
朱高炽试探的说道。
古代有齿轮传动和链条传动,以及绳索传动,曲柄传动等等方式,蒸汽机的传动装置,采用的是东北台村最普遍的曲柄传动。
纽可门蒸汽机,采用的也是曲柄传动,至于后来的瓦特蒸汽机,则采用的齿轮传动。
朱高炽不知道蒸汽机进展到哪一步,自然不会轻易的认定采用齿轮传动就合适。
好几种传动装置,出土了秦汉时期的实物,包括后世农村也有不少保留下来的传统工具。
不过呢。
朱高炽不会轻易的提出来。
不是保密,他也用不着对自己的工人保密,特别是小九这种。
小九对几种传动装置的的了解,比一知半解的自己强多了,自然用不着自己去胡乱指点。
自己只需要提供方向和一些未来的理论,才是最正确的事情,否则容易画蛇添足。
现在见小九遇到了问题,他才谨慎的提出来。
小九摇了摇头。
“齿轮传动不行,跟不上蒸汽机活塞的速度,容易脱齿损伤机器,而且也会削弱动力。”
瓦特蒸汽机用的齿轮传动。
朱高炽没有反驳。
他已经知道蒸汽机改进的事情。
可能是现在的蒸汽机的部件,还没有成熟到瓦特蒸汽机的地步,小九说的可能并不是错的。
关于奖励的事,朱高炽也没有再开口。
此事跟他的师傅说比较好。
没必要让小九受到人情上的困扰。
自己这个小王爷当的可真不容易,跟保姆似的。
唉。
太卷了,容易么。
朱高炽摇头晃脑,拍了拍小九单薄的肩膀,果然,小九都不起身送自己了。
离开了车间,朱高炽喊住万三,两人来到工厂空地上。
“小王爷要说专利费的事情吧。”万三主动说道。
“是啊,咱还想着怎么跟万师傅开口呢。”
“这件事全凭小王爷做主,小九这孩子性格一根筋,幸亏遇到了小王爷,咱一直舍不得放他出去,就是怕他的性子容易惹事。”
对于万三的话,朱高炽非常认同。
别说现在,就是后世,性格太单纯的人也容易吃亏上当。
比如西方的特斯拉,被人坑惨了。
“万三蒸汽机的专利期限是三年,小九在你的蒸汽机上改进,是经过你的允许的,他又是你的徒弟,咱想听听你的看法。”
什么叫重视人才?聆听别人的想法。
万三没想到,贵人会询问自己,沉吟了片刻,他才缓缓的说道:“小九改进了活塞,以后蒸汽机都会用到活塞。”
“每台蒸汽机,咱有五两银子,分二两银子给小九。”
贵人还是在乎银子的。
张德辉张东家离开了工厂,万三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一直记得这件事。
不敢提出让贵人多出钱。
二两银子,万三也很舍不得,不过小九从小养在他身边,当做了半个儿子。
蒸汽机的专利也不是一辈子都有。
还有小九的能力,又获得了贵人的青睐。自己老了,还能活几年,以后自己的儿子孙子,说不定要靠小九关照。
对于小九的人品,万三是相信的。
“二两。”朱高炽想了想,的确不少了。
小九改进了活塞,只是一个部件。
这也是朱高炽为难的事。
专利有时候能促进技术,有时候却能阻碍技术。
纽可门蒸汽机的问世,作用是抽水,但是呢,纽可门蒸汽机能获得巨大的推广。
以及后续无数的工匠,都投入精力研究纽可门蒸汽机,为改进纽可门的技术打下了基础。
因为纽可门没有申请专利。
是的。
这台初代蒸汽机,是没有专利的,所有人都可以免费使用它,以及研究它。
第八十二章 一诺千金的买单
分股份给张德辉,诱惑此人卖力建立蒸汽机厂,忙前忙后从无到有,然后收回此人的股份。
朱高炽并没有后悔。
生意本来就是大吃小,小吃虾米,只要是遵守规矩,谁也不要说谁不讲吃相。
张德辉在自己身上,捞足了好处。
前期两人合作的不错,后面张德辉就满足不了自己的要求,于是双方好聚好散。
专利费的事,朱高炽有些后悔。
没有经过实际调查,仗着后世了解的信息,大包大揽埋下了隐患。
西方的工业革命。
纽可门蒸汽机,证明了专利法对技术的推动,并不全是好处,但总体上是保证了技术的进步。
可那是经历了几代人,技术的进步有时间的跨度,符合事物自然变化。
例如纽可门到瓦特蒸汽机,经历了百年的时间,让纽可门蒸汽机每个部件技术的进步后,工匠们申请的专利,专利法是符合需求的。
纽可门是锻工,实际上就是铁匠。
自己要引领的工业革命对象是一样的,需要手艺精湛,思想活跃的工匠们。
但是时间跨度是不一样的。
技术迭代时间短,必定会层出不穷。
就比如这万三蒸汽机。
以后的改进怎么办?
每项技术原本要三五七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一个自然时间跨度,长时间的跨度中,让发明获了利,专利法也过期了,诞生了新的技术,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情况变了,该怎么保护万三的利益呢?
保护万三的利益,就限制住了外人对蒸汽机研究的动力,现在是他的徒弟小九,万三舍得分利益。
那如果是外人呢?
在当今时代,要保障的是万三的财产,和提高他的地位,而不是个人的生产资料。
生产资料需要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买断。
朱高炽想到了最合适的方法。
无论是万三,还是小九,或者新的工匠,甚至是外面的工匠,只要摸索出了新的技术,自己应当买断。
买断技术。
而所有的技术,所有人都可以研制,研制出来后,由自己出钱买断。
后世的专利,不只是收专利费,也有买断的方式。
比起前者,后者更符合自己的需求,以及推动技术快速发展的环境。
万三忍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久久得不到贵人的呼应,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自己也轮到张德辉张东家的下场吧?
要说以他今日在工厂的地位和工钱,就算没有专利费,放在以往那也是心满意足。
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如果贵人这么对待自己,自己凭什么为他这般卖命。
亏自己还经常为贵人着想,事事把贵人放在第一位,自己真是傻到家了。
以前祖父经常挂在嘴上的话,“我们老百姓要远离贵人”。又在万三耳旁响起。
“万师傅,咱出笔钱,收购回你的专利费,包括小九也是,咱也出笔钱,买断他的技术。”
朱高炽客气的说道,认真的看向万三。
这件事是他的错。
如果万三拒绝,他不会像对待张德辉一样对待万三。
两件事是不同的性子。
对待张德辉是正常生意手段,可如果违背万三的心意,那就是巧取豪夺。
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
他也想好了。
如果万三拒绝,他就割让自己的利益。
他不是在乎利益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如此,是因为会增加蒸汽机的成本。
万三愣了愣,没想到贵人想出了这个法子。
这个法子其实也不错。
不过到底是贵人违约,万三小心翼翼的问道:“恕小民大胆,请问如何买断?”
朱高炽气馁。
万三又恢复到当初那副模样。
所以啊。
人一定要谨慎。
“买断你的专利,买断费为五千两,买断小九的技术费为五百两,万师傅满意否。”
“满意。”万三立马松口。
他现在的工钱和分红,一年大概在一百七十两到一百九十两之间。
五千两。
他不吃不喝三十年才能挣到。
而且认真说起来,蒸汽机的发明,离不开贵人的指导。
贵人要是一开始不说专利费,给他几百两银子就能打发了他,甚至不给钱,他也没有办法。
正要是说起来。
五千两贵人都给高了。
因为朱高炽的态度,打消了万三内心的纠结,反而又重新为贵人着想起来。
竟然觉得贪心,自己要那么多银子,好几代人都吃不完,何必要这许多呢。
“五千两太多了。”
听到万三的话,朱高炽笑了笑。
五千两的确不少了。
十七八世纪的英国虽然有了专利法,可不是人人都能申请到专利的,例如纽可门,他也不是视金钱如粪土。
之所以不为自己的蒸汽机申请专利,因为英国的专利法,是王室为了捞钱才推广开的。
每样专利申请的费用,在一百英镑到一百二十英镑。
十八世纪英镑值多少两银子,早期是三百七十克银子,后来随着波动,以及白银的流入等等,波动变化很大,总体上英镑越来越贵。
所以这一百英镑,普通人是绝对出不起的,变卖家产都达不到标准。
更不提申请专利,需要经过十个独立的部门,任何一个阶段遇到质疑,都会被无限期耽误。
正常的流程顺利走完,最快也需要六个星期。
而且此项专利只限制在英格兰,如果要在苏格兰申请专利,还需要重复一遍。
如此高昂的成本,以及艰难的过程,所以工匠就算发明了新技术,最后也只会落到工厂主手中,被利益阶级吃下。
近代西方普通工匠,天赋异禀改进了新的技术,他也是翻不了身,当不成工厂主。
贵族永远是贵族,不会因为生产力的变化,就会以百姓的利益为重,变得不吃人了。
工匠是反抗不了的,哪怕执意不贱卖给贵族,可在长期的申请过程中,最后只会让贵族抢先申请成功,到头一场空。
纽可门是普通的铁匠,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放弃了申请专利。
许多西方工匠改进了技术,也不过从工厂主手中挣笔英镑而已,不可能指望自己能控制住技术。
瓦特家道中落,母亲是小贵族出身,父亲是船厂主,虽然他从学徒做起,但是家里的老关系还是有的。
他的专利打了许多的官司,很多的人给予了帮助,过程也是异常艰辛,经历了许多波折,才算保住了自己改进的技术。
对这种现象。
西方后世的学者给出的解释:专利制度不是为胆小鬼设立的,很多发明家放弃了专利,还有一些走上法庭保护自己应受法律保护的权益。
只能说东西方的确有巨大的文化差异,如果换做东方的说法,会解释为是勋贵吃人。
例如秦王被弹劾的罪状中,有一条是夜宿民女,在西方那就是王子与灰姑娘的美好童话故事。
朱高炽不觉得自己会吃人。
所以五千两银子,他愿意给万三,当做自己不充分考虑,为造成的后果买单的惩罚。
万三回去后,告诉了小九。
小九有些委屈。
“师傅,我的五百两银子不要,你拿去吧,大公子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别乱说话。”
万三瞪了眼小九。
“我每年近两百两银子的工钱,还有这个几月收到的专利费,已经足够好几代人的吃喝。”
“人要知足啊,大公子的身份,已经很仁至义尽了。再多的钱,对于师傅可不是好事,反而容易遭灾。”
小九没有说话,可小九毕竟是小九,他独自找到了朱高炽,竟然质问起朱高炽。
“小王爷,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咱说错了话,不能改?”
朱高炽理直气壮的反问小九。
小九愣住了。
一旁的两位文书,满脸震惊的看着小九。
小九师傅。
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一般人可以改口,你不行。”小九耿直道。
朱高炽郁闷的拍了拍额头。
碰到这种人,算他倒霉!
也不对。
小九还是重要的。
“咱是有苦衷的,并不是说舍不得些银子,万师傅如今要地位有地位,工钱也是全大明响当当的独一份。”
“而且蒸汽机,咱也出了力啊,不能因为叫做万三蒸汽机,就把咱排除出去吧。”
“你改进了蒸汽机,你师傅愿意分润给你,也愿意让你改,可是别的人呢,你师父会愿意?”
朱高炽耐心的解释,希望小九能听进去。
“一诺千金,小王爷的身份,说话要算数,我的专利费可以不要,小王爷却不能改口。”
面对寸步不让的小九,朱高炽无可奈何。
就小九这脾性,只有自己能容忍的了。
他可是真不把勋贵看在眼里啊。
“好吧,我改。”
朱高炽叹道。
“专利的事情不改了?”小九惊喜道。
“改。”
趁着小九变脸前,朱高炽连忙解释道:“一万两银子,咱如你所言,用万金为咱的犯错付账。”
“嘶。”
文书房的两名文书,倒吸一口冷气。
一万两银子。
万三不嫌烫手?他知道自己徒弟在做什么。
一台蒸汽机五两银子的专利费。
一万两就是两千台。
蒸汽机厂至今真正卖出去的,也才四百余台,合计十二万余两银子,至于当下收到的定金,也不过七八千两。
减去人工开支,以及张东家拿走的立润,小王爷也才到手的估摸六万两上下。
可小王爷开销大啊。
蒸汽机的改进,那花费的材料可是不少。
焦炭炼制厂,几处自己的工程,花去的钱可是海了去,听说王府还拿去了两万两银子。
对于小王爷一口气能不能拿出一万两银子,马王宣内心存疑。
第八十三章 朱棣的不满
一万两银子,就像一阵风传遍了工厂,又传到了冶铁所,冶铁所又传到了官府。
所有人都知道了。
有人逼着小王爷,掏出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代表了什么?
可以买到两万石大米。
百姓们人人羡慕的屠夫,常年有活的那种,不吃不喝工作两百八十五年。
中华重工的普工,不吃不喝工作八百三十三年。
北平府城内地段豪华的宅院,可以买下二十五间。
“谁啊,什么身份?”
“听说是名工匠。”
“不会吧?胆子这么大么,贵人能服软?”
没多久。
朱高炽的话题,又登上了北平府市井之间的热榜,每个老百姓孜孜不倦的讨论这个问题。
“贵人傻啊,要是我的话,哼哼。”有小百姓嘲笑道。
“贵人年少,生长于富贵之乡,还不懂银钱。”
“这么败家,王爷能同意?”
朱棣满脸的阴暗。
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胸膛大起大落,看上去好像气坏了。
“咱每回找老大要钱,他都抠抠搜搜,要讲好些话,什么挣钱不容易,做事艰难。”
“咱找他要钱,到底气势不足,也就任他唠叨。”
“他倒好,眼睛不眨下,往外头就丢了一万两银子,问过咱嘛?谁允许他在外头撒钱?”
王妃也是肉痛不已。
燕王府以前阔过。
亲王俸禄每年米五万石,钞两万五千贯,马匹草料每月支五十匹……
可那是老黄历了。
各杂色都停掉了不提,禄米也从五万石降到了一万石。
还不是每个亲王都有。
秦王犯了事没了,晋王和燕王每个月能拿到足额的一万石,其余的藩王们,也就齐王能拿到一千石,其余的藩王多是五百石。
朱棣的俸禄,一年也才价值五千两银子。
至于亲卫卫所的田产。
粮食,羊,鸡鸭什么的,那更是指望不少,朱棣还要往里头添钱,用来弥补军户们。
五千两银子,还不够王府的人情往来。
更不提王府自己的用度。
之所以还能支撑,是因为以前藩王府风光的时候,积累下来不少的积蓄。
可谓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但是早已经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燕王府其实是个空架子。
在银钱上是如此。
开支比入项要大。
人情有来有往,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唯独每年赏赐军户,那可是无底洞,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看書菈
燕王府,其实也得过得紧巴巴的。
“两万两银子,补了些王府以前的亏空,今年对军户的赏赐,咱还指望着老大呢。”
“他倒是大方得很啊,问也不问就丢出去一万两。真把工厂当自己的了,眼里还有咱这个老子么。”
“消消气,等老大回来,你好好问问他,先问清楚才好,要是老大有苦衷呢。”
燕王妃不愿意火上浇油,压下心里的纠结,选择宽慰丈夫。
“哼。”
朱棣冷哼一声,“如果不是这段时间老大表现一直令人满意,咱早就派人把他叫回来了。”
“你也知道老大表现不错,并不是胡来的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谁能逼迫他?我看他就是得意忘形,需要敲打一番才好。”
说曹操曹操到。
朱高炽从工厂回到了王府,主动来问安父母亲。
见到了朱棣难看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朱棣应该心疼的要死。
钱虽然是他挣得。
可他又没有分家,自然是家产,由朱棣做主。
“父王先别生气,听儿子解释,如果不满意,儿子任由父王责罚,绝无二话。”
朱棣刚准备开口,就被朱高炽抢先说话,语气卡在喉咙中,翻了个白眼。
“你说。”
“儿子是千金买马骨啊。”
朱棣眯了眯眼,认真打量起朱高炽,揣测是他的借口,还是真的如此。
“买谁的骨?”
“买工匠们的骨。”
“工匠虽然很重要,但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朱棣不置可否。
自古以来。
统治阶级没有人小觑工匠,反而极为重视工匠。
包括不少胡人都是如此。
哪怕在胡人肆虐中原的时代,胡人也会对汉人工匠比汉人普通百姓的待遇要高一等。
只是一万两银子用来千金买骨。
朱棣反而觉得不美。
此事传播开后,太容易引起部分性格吝啬的读书人的不满,他们都不值这个价。
偏偏读书人关系深。
座师,恩师,同科,同窗,同乡……形成了一张关系密布的网,他们的声音大。
说谁不好,那谁名声一定臭。
“很有必要。”
朱高炽坚定的说道。
“许多事正常的做法,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可正因为儿子的身份不同,许多工匠畏手畏脚,耽误了不少的事情。”
“更多的人怕承担后果,不敢主动做事。”
“一万两银子的事情,能让许多的工匠,不再畏惧咱。”
朱棣收起了难看的脸色,王妃呆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父子两之间的对话。
她既担心燕王太过呵斥老大,又担心老大违背父亲。
“老大,你想当贤王,可你也要明白一个道理。”
朱棣认为自己吃过的盐比儿子吃过的米多,认为老大虽然成长,但见识不足,有些想当然。
“请父王训导。”朱高炽双手垂下,恭恭敬敬。
“光有仁德是不行的,人就是如此,畏威不畏德。咱在塞外打仗,多少人畏惧咱,不敢碰触咱的锋芒。”
“只有别人怕了你,才会感恩你的仁德,否则只会嘲笑你的仁德。”
朱棣的想法,真的这么简单吗?
朱高炽没有轻易的反驳,而是仔细思考了一阵。
现在的朱棣,正是年富力量,生活和事业上一帆风顺,总体上没有遇到什么波折。
他常年领兵在塞外作战,自然会形成这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会随着他年岁的增长,经历过坎坷之后,才会有更进一步的思想。
现在两人的矛盾,是因为思想的不统一。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大道理不谈。
其实是朱棣对自己不够信任。
大道理谁不会说?
要讲大道理,朱高炽还真不虚朱棣,能把他压得死死的。
“左传言,哀乐失时,殃咎必至。告诉人们当哀痛的时候,灾祸必定到来。”
“可淮南子言,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有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还有人说,爱将如宝,视卒如草。也有人说,爱人如子,用兵如山。”
“又有言,爱重反为仇,薄极反成喜。而管子又言,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水流。”
“世间的道理,并没有标准,所以儿子认为父王的话,有失偏颇,在儿子看来,对自家的百姓,应当以仁德为重。”
“呵。”
朱棣气笑了。
扶着案几,满脸的古怪。
好久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和他说话。
记忆中还是刚赴任藩地的时候,许多年来,随着他的战功赫赫,已经没人敢教导他了。
能教导他的人,在应天府。
“老大。”王妃轻轻的提醒儿子,不要继续在和父亲顶嘴。
“在儿子看来,人性要从超凡的角度来看待,如果只看到人性的恶,那在他的眼里,人性必定就是恶的。”
“可如果看到的是人性的善,则他的眼里,人性必定是善的。”
“遇到了善的事,他就看到的是人性的善,遇到了恶的事,看到的就是人性的恶。”
朱高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成熟些。
良久。
朱棣缓缓道,“那你怎么看呢。”
“儿子不喜欢从单独的事件,来分析人性的好坏。在儿子看来,人在不同的阶段,他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人以食为天。”
“温饱是人们的基本需求,所以历朝历代以解决温饱为国家大事,万不可动摇。”
“我大明有穷人,也有富人,更多的是辛勤劳动后,能糊口的百姓们。”
“在温饱之上,还有精神的需求。”
“按照对人性恶的说法,就是饱暖思Yin欲。”
一旁的王妃啐了一口,扭过头不再看儿子,只觉得儿子越来越不成体统,他老子是该教训他一番。
朱棣没有反应,可他沉静的表现,说明他在认真的沉思。
“而儿子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不应该以恶意来评价这种行为,因为这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
“在解决了这个需求后,还会有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需求,于是有了往年交,忘形交,君子交,莫逆交,刎刭交,贫贱交……”
“在人和人的交往上,又会诞生认知的需求。”
和朱棣争辩一万两银子该不该给工匠,越是争辩的结果,越是容易输。
史书之所以有某某君主被谁说服,改变了心意,正是因为发生的少,才值得被记载。
朱高炽不会和朱棣在此事上纠缠。
真正解决问题的方式,是让他知道,他的长子思想境界很深奥,并不是他所想的浅薄。
有了这个认知,朱棣才不会继续纠结事物的对错。
事情的对错,每个人的认知不同,看法不一样,朱棣绝对和自己不再一个思维维度。
例如对工业阶级的精神需求。
第八十四章 朱高炽的隐患
朱棣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心里有些不舒服。
老大跑了,好像自己被他说服了?也不对啊,他神神叨叨的个不停,到底说了个啥?
听起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仔细一想,屁也不是。
可又觉得吧,总有些意思在里头。
“王妃,你说老大是不是想娶媳妇了?”
“你们父子像话吗!”
徐氏不满道。
“这老大啊,越来越不敦厚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朱棣摸了摸下巴。
“以前抱怨老大性格忠厚,吓得老大见到你就发抖,天可怜见,老大有了改变,你还是抱怨,当你的儿子是天下最不容易的事情。”
朱棣点点头,“那是自然。”
“老大很快有麻烦了。”
徐氏手中停了下来,把如意放到炕桌上,朱棣回过头,露出不满的眼神。
徐氏瞪了一眼。
两人青梅竹马,在定亲前就互相倾心,又是门当户对,有相同的教育背景,认知处于一个水平。
朱棣知道妻子是真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的笑了起来。
“老大招了那么多壮丁,不少人要服徭役的,以前布政司睁只眼闭只眼,这一万两银子传出去,布政司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可以让老大要回这一万两银子不?”看書菈
“妇人之见。”
朱棣嘲讽道,立马跟着解释,“就算没有这一万两银子,以老大用工人数的速度,迟早也要面对这个问题。”
燕王妃刚被朱棣嘲讽,自然还击道。
“你们这对父子,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哪里有父亲等着看儿子笑话的?你为什么不提点他?”
朱棣摇了摇头。
他就喜欢和妻子这般的交流,让他反而感到温馨。
不过妻子也收敛了许多,当小姐的时候,对自己都敢耍脾气,还要自己去哄。
夫妻多年,两人都开始使用最舒服的姿态面对对方了。
“咱说一句话,老大能反驳十句,把他能耐的,咱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化解这件事。”
徐氏刚要开口,朱棣挥了挥手,一脸的严肃,说变脸就变脸,“这件事如葛长史所言,咱还真不好出面。”
“自从姚广孝告诉老大,今年时机正好,老大深信不疑,以前还是小打小闹,如今放手施为,丝毫不顾及局面。”
“姚广孝说错了呢?干系太大,咱都下不了决心,如果不是看老大这般用心,在工厂费劲了心思,咱早就拦着他了。”
“你要认为咱不在意老大,可是委屈了咱。”
徐氏虽然有很多主意,但非常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
听到了夫君的心里话,她也只能放手老大的事。
“布政司啊。”
徐氏轻叹一声。
朱棣也板着脸。
以前的藩王府不光各色俸禄高,权利更大。
那时候的长史还不叫长史,称作王相,正二品大员,王府中三套衙门,不但管理兵权,地方事务也被藩王府控制。
地方三司的头头脑脑,每个月都要拜见藩王,向藩王汇报衙门的事情。
秦王在应天府的时候名声不错,到了山西后,为什么和官员们闹得越演越烈呢。
因为物是人非。
正二品的王相,变成了正五品的长史,大部分王府衙门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地方三司的崛起。
藩王的权利,被三司分走,而且每年都在吞噬。
比起燕王拉拢和对抗的双重手段,秦王更加的激烈,甚至当众鞭打违逆他的官员们。
结果众人皆知,他败的一塌涂地。
燕王虽然比起秦王的手段要高深些,可要说北平府内,燕王府的声势也不如以前了。
官员们非必要不敢得罪燕王,但像大员们,该坚持的时候,还是敢和燕王争的,如果官员真要是为难老大,徐氏一点也不奇怪。
公公。
这些年在消减藩王的权势。
“就怕老大没有防备,万一栽了跟头,他对工业又好重视,不会轻易退步,该如何是好呀。”
知子莫若母,徐氏把老大最近的变化看在眼里,深知老大的在乎。
朱棣摸了摸下巴,心狠的说道。
“那就更要给他一个教训,不要以为能为所欲为,如果对他二伯的前车之鉴视而不见,咱就要重新考虑老大的能力。”
都说勋贵如狼。
朱棣却不这么认为,三年一科举的文官才叫如狼。
文官的权利越来越大,和勋贵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两者之间如果按照老大刚才的言论,就是无关对错,而是权利之争。
如何在文官获得的权利越来越多的局面上,保存住自己的权利,朱棣费劲了心思。
二哥沉不住气,下场很清晰。
如果应对不了文官,那老大的能力,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庸才,对他太过给予厚望,反而是拔苗助长。
“他应对过了这次布政司的事,咱就按照姚广孝说的,大力支持他,算是对他的补偿。”
“他要是应对不了,咱也好出面收拾残局,否则咱一开始就出马,事情倒是失去了回旋的余地。”
“好吧,你说的有理。”徐氏让步了。
第二日一早。
朱高炽照常去“上班”。
万三老远看见了大公子,悄悄躲到角落里。
他现在不光躲大公子,连小九也躲。
这一万两银子,他是万万不会接受的,原来说好的五千两,他都在犹豫要不要接受。
小九闹得一出,太不懂事了,这孩子后颈有倔筋,固执起来那真是打了好多次都改不了,终于为自己带来了***烦。
王本穿着工衣,自从来到了焦炭炼制厂,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减少,以至于每日脸色严肃。
焦炭炼制厂的初步工人规模,会控制在五百人,下一阶段会扩充到一千人。
按照小王爷的说法,焦炭炼制厂要炼制出价格最低廉的焦炭,让整个北平的冶铁工坊,甚至地方上不可计数的铁匠铺,全部改用焦炭。
如果达成这个目标,别说一千人,就是翻两三倍也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以后还会扩张到周边州县,王本已经为之咋舌。
“你怎么在这?”
“你也在?”
万三和王本面面相觑。
“你在躲大公子?”
“你也是?”
万三奇怪了。
自己躲小王爷,谁都知道自己的难处,王本为何要躲?
“你有什么难处?”
王本被撞破,而且是万三,他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如此,见王本焦虑过甚,万三主动安慰起来。
这位新来的匠头,有没有真本事?万三认为是有的。
“福建和广东那边冶铁规模大,最集中的一个镇,铁匠高达上万人,北平人口不提,隔壁山东就有六百万。”
万三左右看了看,悄悄说道:“本朝爱藏人,老弟你当知道,山东六百万人肯定是不止的。”
王本露出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南方能如此,北方却不行。”
听到王本的话,万三脸色一暗。
这个话题太沉重,涉及的事情太多,他不愿意接下去,于是反问道:“你既然主动留下来,自然是有想法的,何至于此?”
“唉。”
王本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懂得太多,他才为难,不知道从哪方面下手,才能满足贵人的需求。
换做平常的作坊,他早就动手了。
可要是按照一千人的规模,以后还要满足整个北平,甚至还要向周边州县供应的产量。
焦炭炼制厂遇到的问题,比他料想的还多,不少工匠被难住,还真不是有些人技术水平不行。
当然,这些人在王本的眼里,仍然是不如自己的,可连他都感到为难,这些人束手无策岂不是自然之事。
“不用想太多,我看你是太过畏惧失败,害怕贵人责任,才左右为难,无从下手。”
“你能不怕?
王本下意识的问道,醒悟过来笑道:“你还真不怕,要我说伙计,你这一万两银子放在家里,藏在哪里都不安心吧。”
“瞎说什么呢?没影的事情,说个甚。”
见万三生气了,王本立马住口。
万三也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情急之下,说话重了点,看到王本,灵光一闪。
自己躲着小贵人始终不是办法。
“蒸汽机失败了几回,我还真不怕。”尬笑了一阵,补充道:“你对大公子还不熟,多接触一番,自然你就不再忧虑了。”
王本难看的脸终于好看了些。
是啊。
贵人的确讲道理。
一万两银子的事情,还不能说明贵人的品性吗?、
自己难不成是太过谨慎?自己吓自己,以至于如此。该承担起来的,就应该承担起来。
人人都说贵人好,王本脸色恢复了一点自信。
“走,我带你去找大公子。”
“啊?”
“我知道你肯定有些为难的事,却又不敢做主,我陪你去,你还怕?”万三鼓动道:“小王爷来了工厂,你也看到了。”
“不太好吧。”王本心动。
“走吧。”万三上前动手拉人,王本半推半就。
两人来到了文书房。
“请坐。”
文书马王宣非常客气,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立刻去为两人通传。
“请他们进来。”朱高炽放下笔,停止了整理关于北平煤炭行业的思路。
第八十五章 焦炭炼制厂面临的抉择
“你说吧。”
万三进门就推了把王本。
到了这个地步,没了退路的王本硬着头皮解释,“许多人提议使用明火池炼焦,此法虽然技术成熟,也是运用的最广,但是并不适合焦炭炼制厂。”
万三帮忙说道:“用这个技术,王师傅不用承担风险,但如果拒绝众人提议的此法,王师傅担得风险很大,所以纠结的很啊。”
朱高炽了然,笑着问道:“明火池炼焦有什么不好吗?”
说起来这明火池炼焦技术,也有一段复杂的历史。纂改了名字叫做圆堆土法炼焦法,变成清朝的了。
焦炭是西方十八世纪引以为豪的发明,可在十四五世纪的中国,已经大放光彩。
朱高炽知道明火池技术,是明初的焦炭技术。
但是具体的细节他不知道。
太多明朝的书籍被毁掉了,其中也有大量的技术书籍,后世只能根据只言片语,以及出土的文物来推测。
所以看到王本的为难,他也给不出主意。
“明火池炼焦,成本便宜,技术成熟,可以直接上马,但是达不到贵人的要求。”
“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小民在山西用的新法子,更抗风抗雨,产量高,刮风下雨天都不影响生产,冶焦也更好。”
王本继续解释道:“可小民的作坊小,如果用到焦炭炼制厂,建造成本会很高,而且也可能会遇到新的问题。”
朱高炽明白了王本的顾虑。
建造明火池除了人工,用不了什么成本,每炉只需要几百块青砖和一百斤石灰,日常操作八个工人。
成本小,用工小。
但是产量低,对天气要求高,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天气,都能让工厂停工。
王本的法子,比这个技术更好,不过建造成本高,并且没有得到大众的熟悉。
明火池炼焦技术有缺点。
可它经过了实际考验,是如今主流的炼焦技术,不会面临失败。
而且焦炭炼制厂的规模大,王本的新法子,能不能成熟的运用到焦炭炼制厂,他心里存疑。
换句话说,王本自己对新技术也不是自信满满。
风险成倍的提升。
“如果王师傅不提出来,焦炭炼制厂也只能采用明火池炼焦,而王师傅能主动担起责任,只凭此一样,王师傅放心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朱高炽没有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指导工作,所以没有教王本具体怎么做,但是自己能鼓舞人心。
“无论是否采用新技术。”朱高炽斩钉截铁的说道:“咱都支持。”
王本沉吟一阵。
能成为行业顶尖的一批人,其实有不少的共通之初,比如对自己想法的坚持。
他还是有些不愿意放弃新技术。
得过且过的想法,过不了他内心的那一关。
“还是想要试一试小民的新法子。”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真要是没有成功,王师傅也不用气馁,咱们继续尝试,总能摸索出更好的方法。”
朱高炽不给压力,只给动力。
每个人对他的称呼不一样。
来自于每个人的压力。
万三一开始称呼自己为贵人,后来叫大公子,然后是小王爷,不同的称呼,代表了关系的远近。
为难的事既然说了出来,王本也不再纠结,一股脑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知。
“为了不耽误焦炭炼制厂的开工,小民打算双管齐下,明火池平窑要动工,新法子也要动工。明火池平窑没什么成本,等新法子成功了,再放弃明火池平窑。”
听完王本的想法,朱高炽真心希望王本能成功,因为此人的脾性,真的令他很满意。
不止这一件事,而是许多的事。
焦炭炼制厂的采购原料不成问题,王本说可以从北平采购,深得朱高炽心意。
王本的思路不是最好,但却是最合适的。
否则无论从山东还是山西采购煤炭,都不符合朱高炽的计划,因为他还没有能力修建这么长的铁道。
也没实力把焦炭炼制厂创办到山西,或者山东。ap
倒不是在乎山东和山西的藩王会贪婪自己的产业,山东的藩王实力弱不提,还是朱棣的弟弟,朱棣只凭借兄长的身份就能压死他们。
山西的晋王实力倒是强,可是他活不了几年。
他也不怕有藩王会学他的工厂。
秦王晋王都早逝,没几年活头,其余的藩王权利小,实力不成气候,而且一两家工厂并没有用,有用的是产业链。
谁要是能学到他的产业链规划,那他甘拜下风,此人一定和他一样的身份。
建立一套成熟的产业链,以此打造出闭环的工业城市群,含括北平周边所有的州县,再据时机而扩张周边省份。
自己还有六年的时间,足以立下稳固的根基。
这份根基中,他需要许多人才。
各行各业的人才。
“王师傅做事想的周到,不光万师傅赞扬过,小九也跟咱推崇过好几次。”
“其实咱也非常敬重,王师傅技术上的事,大方向上向我汇报即可,不用事无巨细的征求咱的意见,咱也给不了什么建议,放手去做即可。”
王本内心暖洋洋的。
贵人虽然年少,但是他的身份高贵,能如此礼遇自己,的确让王本感动至极。
能成为焦炭炼制厂的工头,每年丰厚的工钱,贵人对得住自己,不该让贵人失望。
解决了心里的纠结,王本见到万三犹犹豫豫,以及贵人的神色,于是独自告退。
等王本刚走,万三就忍不住了。
“大公子,专利费小民实在是不想要了,太过折腾,小民年老体衰,经不起这许多事。”
好嘛。
从小王爷变回了大公子。
如果不能消除万三内心的隔阂,恐怕不知不觉间又会变回贵人了。
“一万两银子不变了。”
朱高炽大手一挥。
“不过这一万两银子,你还真不好放到家里,如果信得过咱,就放到工厂的账房上吧,留下字据,凭字据拿钱,多少皆可取。”
万三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当场送给他就好,一万两银子,他是真不敢收。
总算解决了这件事,朱高炽摇了摇头。
小九啊小九,平白跟咱惹堆事出来。
朱高炽的办公室外面,隔出了一个小单间,两名识字的残疾军户,被朱高炽看重,成为了他的文书。
工厂各个车间的记录,还有管事们的汇报,以及朱高炽交代下来的事务等等,都会在此处整理一番。
看起来是个轻松活,做起来很繁琐枯燥。
“马哥,你没午休啊。”
从食堂吃完饭,在工厂外闲逛了半个时辰的年轻文书,看到案台后写字的中年文书,一脸的诧异,内心还有些不满。
“我年纪大了,不像你脑子醒目,做事比你慢,所以趁着午休的时间,把上午没做完的事情赶紧做完。”
年轻人这才重新露出笑脸。
“还是年轻好啊。”
“马哥又不老。”
文书房很快恢复了安静,又是和气的一天。
马王宣重新埋下头,小王爷还没来,但是昨日曾说过,今日下午要议事。
虽然没有交代会议内容,可他已经告知了管事们,今天要确定每个人都准时参加。
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管事们如果迟到,那也是管事们自己的责任,而且小王爷还没有来,说不定会议取消了呢。
但是马王宣不想有意外。
他的意外,毁掉了他的一生。
“像地里的木头一样烂掉。”
耳边里又想起了这句话,伴随了他十余年,马王宣眼神微缩,这是他岳丈说的话。
是啊。
年轻的时候,他也是有抱负的,想要靠着军功出人头地,他是家里的长子,家里几十亩地。
从小父亲送他去私塾读书,还跟随父亲操练,后来弟弟妹妹们多了,家里越来越热闹。
那时候自己是幸福的,刚成亲,岳丈一家逢人就夸女婿,一旁的自己面带微笑。
什么都不差,就差立业了。
可在朝廷设五军都督府的那两年里,自己随大将军北征的时候,刚上战场就中了流矢。
拔箭的时候,箭矢上的倒刺,卡在骨头缝里让他痛的死去活来,他那时候还不在意。
直到昏迷好几日后,才发现小腿没了,军中大夫安慰他说自己的运气真不错。
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只是落下了残疾,比起丢了命的同袍,自己的确是幸运的。
在那几年最好的年份中,多少熟悉的人,靠着战功当上了百户千户,而自己呢。
随着弟弟们成家立户,家里反而穷了起来,自己那年的犒赏早就用光了。
岳丈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开始恶言相向,骂自己是个废物,拖累了他的女儿。
失去了劳动力,自己的确是个废物。
“噌。”
“马哥?”年轻人吓了一跳。
情不自禁站起来的马王宣,露出歉意的目光,“我刚才迷糊了。”
“马哥要记得午休,小王爷说过午休不耽误功夫,反而精神足了办事才快,不容易出错。”
“嗯。”马王宣应了一声,离开了文书房,小腿上的木托在地面上踩得咚咚响,去车间一个个找到要参加会议的管事们。
第八十六章 闹哄哄的班子
会议室。
蒸汽机工厂,焦炭炼制厂,工程队。
二十余名核心管事和工头,新奇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小九委屈的看着师傅,万三黑着脸,故意离小九坐的远。
这个倔驴打是没有用的,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徒弟能记住这个教训,不要再犯了。
“万师傅,恭喜你啊,一万两银子,如小王爷所言,真可谓千金了。”隔壁的管事讽刺道。
万三瞪了眼。
那管事面不改色。
以前他是敬重万师傅的,但是呢,逼迫小王爷拿出一万两银子,他就瞧不起万三了。
百姓们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
蒸汽机虽然是万三打造出来的,但是小王爷也出了大力的。
几千两银子已经很对得住万三了。
周世丰盯着桌面,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对身边的事情置之不理,仿佛没有听见。
“小王爷。”
“小王爷。”
突然,门口传来了声音,周世丰连忙站起来,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了朱高炽笑脸走了进来。
“小王爷。”
人们纷纷喊道。
朱高炽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大家都坐。”
摊子越来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
对开会的需求已经呼之欲出。
等众人重新落座后,朱高炽才继续说道。“在说正事前,咱要先说个大家都高兴的事情。”
“蒸汽机工厂,工人突破了三百人,焦炭炼制厂,工人近百人,计划开工的时候,招募到两百工人。”
“工程队,工人超过了一千人,新的计划是达到两千人的规模。”
“这些成果,离不开大家的努力。”
视线扫过会议室,看了眼每个人,周世丰,徐宁,万三,小九,王本……,朱高炽心情很愉悦。
“从无到有,咱很感激诸位。”
“应该是我们感谢小王爷。”
周世丰终于开口了。
他站了起来,先看了眼朱高炽,见小王爷颔首,才再看向周围的伙计们。
“中华重的工钱开的不低,包吃包住,厂里的伙食,外面谁不羡慕?一千多号工人,谁每天不是开心的上工?”
“没有小王爷,就没有在座的各位。”
“小王爷掏心掏肺对工人们好,大家都看得见,做人是要有良心的。”
周世丰话音刚落,人们都附和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非常的激动,包括徐宁也是如此。
朱高炽倒也没有置疑。
时代不同。
与后世的人文,完全是两回事。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过是影视剧里的台词罢了,当不得社会中的普例。
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养活家人,工钱又高,生活无忧,哪怕在后世都很难得,何况在古代呢。
离开了工厂。
工厂里九成九的人,是找不到新的活计的,要么重新沦为贫民,要么哪里来回哪里去,要么继续四处找活打短工。
“咱们都离不开谁。”朱高炽笑着摇了摇手,阻止了周世丰,以免万三呆不下去。
一万两银子的事,朱高炽虽然心疼,但也不至于反悔。
其中小九就占了一半的原因。
蒸汽机的贡献,铁道的贡献,以及小九孜孜不倦在技术上钻研的劲头。
只凭借这一点,朱高炽愿意把小九捧着。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
朱棣会生气,他没有意外,意外的是,最生气的反而是工厂里面的工人们。
不过这件事没必要再纠结。
万三也是人才。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对错,只能说运道如此。
什么事务的发展是一帆风顺的呢。
“大家认真干活,让工厂越来越好,以后不光你们,你们的儿子孙子,都能在工厂安身立命,才是大家都好。”
“言归正传。”朱高炽见好就收,话锋一转,说道:“蒸汽机厂的产量还要提升。”
“除了要满足北平府的需求,下半年的山东也是至关重要。”
“山东是北方的煤矿和冶铁中心,人口更是北平的好几倍,诸位都是知道的,外柜的人在外头奔波努力,咱们后方也不能拖后腿。”
“高掌柜都找咱抱怨好几回了,咱现在见到了高掌柜,都要绕着走,生怕被他缠上。”
“哈哈。”
小王爷的俏皮话,惹得人们小声笑了起来。
一万两银子,作用的确不小。
人们突然发现,看到小王爷的时候,心里亲近了不少,不再觉得小王爷高高在上,生怕哪句话惹得贵人不开心。
众人中,穿着青色的长衫,面色红润的微胖的中年人,笑着说道:“山东和北平不同,北平的销路不愁,山东那边是新事物,许多矿场主连面都不容易见。”
“谈成的几家,都等着蒸汽机,可工厂的生产计划排到了两个月后,外柜的人都急啊。”
“山东和北平的确不同,外柜的伙计们要辛苦许多。”周世丰说了句公道话。
北平谁敢不给燕王府面子?
等于是自家。
山东的煤老板可不熟,很多人警惕心强,对突然上门的陌生人,还会怀疑是骗子。
北平是先交定金生产,山东是货到付款。
“蒸汽机工厂,一直在努力提高产能,可人手是大问题。”
蒸汽机工厂的掌柜也姓高,叫做高长芳。
提高产量不是空话,怎么才能最快的时间提高呢?
扩大工人。
可随着周边能吸收的工匠已经八九不离十,新的工人质量也越来越低,以学徒居多。
说到缺人手,徐宁也忍不住开口。
徐宁负责的是工程队,以及铁道工程队。
虽然年轻,管的事情却很大。
人人都在提出问题,面对各种问题,各部之间互相商议,争论急重轻缓等等。
朱高炽仔细听着他们说的话,还没有到需要他出面的地步。
蒸汽机制造厂,工程队,筹建中的焦炭炼制厂,扩招中的铁道工程队。
每家工厂都不是随便上马,而是围绕工业革命的进程,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
蒸汽机是孵化器,蜂窝煤则是加速器,在工业用煤还未成长起来的环境下,解决了矿场的市场需求。
当工业用煤兴起后,则诞生了一条新兴巨大的,脱离地主阶级的重工产业链。
煤炭取代的木柴意义重大,不能当做商品来看待,它是解决了社会稀缺资源的问题。
不能看做是工业产生的廉价商品,碾压农耕社会的生产方式。
例如肥皂等商品。
没有肥皂,大明还有皂角之类的洗漱用品。
肥皂取代皂角之类的洗漱用品,才可以这么说。
没有煤炭的兴起,就没有工业的进步,所有的商品的技术变革,也无从谈起。
论技术和文化,思想和科学,法国意大利都超过英国,而那几个世纪最出名的科学家和思想家都不在英国。
可为何工业革命却发生在英国呢。
因为英国率先发明了蒸汽机和焦炭冶铁技术,事情就这么简单,来自英国人所著。
煤炭时代。
四个字是非常贴切的,包含了许多的方面。
而大明的明初和明末各有优势。
明初的人均经济水平更高,明末的思想要更先进。
明初有机会发展工业。
目前的工厂和工程队,皆是围绕煤炭行业。
工业计划难,但是也不难。
更难的是成功后,又该如何面对未来的靖难之役呢,这场规模巨大的内战。
望着气氛热烈的会场,朱高炽眉头情不自禁的紧锁。
工厂规模已经有了雏形。
自己手里的工人,接近两千人,还不算间接受到自己影响,诞生的私营主,和他们的长工,以及矿场矿工的增加。
这些力量都要控制起来,需要采用符合工业时代的手段。
“工程队干不下去了。”
徐宁冒火。
“怎么回事?”朱高炽顺着声音看过去。
“前期工作都做完了,焦炭炼制厂的窑炉却还未确定,很多人没事做,别的地方忙不过来,可以先调来一部分么?”
徐宁精明的很,直接开口询问贵人。
工程队前面接的三处工程,完活了一处,又新添了几处大活,人手越发的紧张起来。
耽误了工期,责任落不到焦炭炼制厂,他徐宁不愿意浪费人手。
“王师傅你怎么看?”
朱高炽没有顺着徐宁的话,而是问向王本。
徐宁的做法,让王本脸色难看。
“窑炉还未确定下来。”
“大概需要多久?”
王本犹豫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道:“可能一两日,也可能三五日。”
按道理说,虽然现在只是明初,但是各行各业复苏了二十几年,总有些成效。
焦炭炼制技术宋朝就有了,不应该这么为难才是。
自己原以为蒸汽机如何运用到焦炭炼制厂做动力是最难的,结果反倒是没在意的焦炭炼制技术被卡住了。
“各处都却人手,什么时候定下了窑炉,工程队立马抽调回来。”朱高炽拍板。
也不敢催促王本。
技术上的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一点马虎也容不得,真把王本催急了,事情容易办坏。
“人手的事情,咱过两日会随父王去卫所,咱来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大明有的是人。
但是工厂要得急,总不能把生产停下来等着慢慢招。
“以后形成常例,周掌柜回去后定个章程,几日一开会的好。”
开会能提高效率。
但是过犹不及。
第八十七章 作坊的破产
可能是徐宁的刺激,让王本孤注一掷,不再思来想去,第二日就提交了章程。
朱高炽大手一挥,准。
建房子的时候其实不慢,慢的是工地前期的工作,以及细处的活,又费人又费时。
工程队磨合了几个月,又是专业的队伍,无论是普工还是杂工,皆熟悉自己的活。
而焦炭炼制厂前期的工作已经完工,所以当开始修建窑炉的时候,速度是很快的。
“咱跟大家讲个故事。”
朱高炽在会上说道。
“昨天咱要喝茶,水壶要洗,茶壶茶杯要洗,蜂窝煤炉的火已经生了,茶叶也有了,张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以归纳为三种。”
白板上。
朱高炽用炭头分别写了三个示意图。
“办法甲:洗好水壶,灌上凉水,放在火上;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洗茶壶、洗茶杯、拿茶叶;等水开了,泡茶喝。”
“办法乙:先做好一些准备工作,洗水壶,洗茶壶茶杯,拿茶叶;一切就绪,灌水烧水;坐待水开了泡茶喝。”
“办法丙:洗净水壶,灌上凉水,放在火上,坐待水开;水开了之后,急急忙忙找茶叶,洗茶壶茶杯,泡茶喝。”
“哪一种办法省时间呢?”
管事们纷纷埋头苦思,谁也不傻,小贵人既然慎重提出,肯定不是简单的事情。
不少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道道,纷纷说道:“甲办法最好。”
“对。”
朱高炽拍了拍白板上的示意图。
“咱们谁都能一眼看出第一种办法好,后两种办法都窝了工。这是一件小事,但它是个引子啊,值得人们细思的道理。”
“蒸汽机厂已经证明了,分工合作,比一窝蜂的干活,或者各自干各自的活要强很多。”
“无论是效率,还是对工人的技术要求,都是最好的方法。”ap
“焦炭炼制厂也应该分工合作。”
“把所有的工序分出来,各自建立一个班,然后每个窑炉不要同时开火,而是错开时间。”
“怎么做呢?就按照这个逻辑,即不能影响窑炉的生产,又要保证每个班都要有活。”
管事们恍然大悟。
外头的张全,听到自己的名字,往里头看去,听到大公子后续的话,他低下头沉思。
自己在大公子眼里会这么傻?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是按照甲方法来做事,回头得跟大公子好好说道说道。
焦炭炼制厂。
新的窑炉,在王本的指导下,根据明火池的技术,同样的使用青砖和石灰。
长达五十六尺,宽八尺,高两尺,两侧有造门十六个,炉顶烟囱有八个。
因为前期工作都已经完善,且材料齐全,所以窑炉修建的速度非常的快。
借鉴蒸汽机工厂的经验,和朱高炽的要求,焦炭炼制厂分为了各大工序。
从料仓班,到拣煤班,洗煤班,打煤班,装池班,围池班,看火大工,拔池大工……
终于到了焦炭炼制厂试炉。
根据新的方法,每窑可装下高达三万斤的煤炭,每炉燃烧使用需要的煤炭,在两千斤上下。
这已经不是小作坊能承担。
光三万斤的煤装入煤炉的工作量,就已经超过了小作坊的能力。
等到出炉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心慌。
王本的嘴角上起了几个大燎泡,让人看了只觉得瘆得慌。
“拔池。”
工头一声大喊。
十几名工人涌了上去,用铲子将炉顶的泥土铲除干净,搭好架子,看上去忙得很,却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蒸汽抽水机把河道里的水抽上来,在铁质管道中运送到煤炉旁的池子里。
水源源不断的浇到炉顶,顺着往下灌。
“呲呲呲。”
连绵不绝的声音响起。
工头亲自用细长竹钎的尖头,或拨开,或捅开焦缝,发现还有小火的,则让人继续泼水。
一直到再也没有声音为止。
完活后。
其余的工人们都上去帮忙搬砖,把青砖码放到炉墙上,堆放的整整齐齐。
最后。
窑炉的回收率高达六成,工人们欢呼了起来。
是的。
六成的回收率,放在后世肯定是极度不合格的,但在古代已经是高产。
而且还是大窑炉,一炉几万斤的条件下。
王本露出欣慰的笑容,所有的工匠,都笑着上前恭喜王师傅,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辩技术。
这一仗,王本完胜。
新的焦炭,很快被拿去试用。
最后得出的结论。
无论是水分,灰份,强度,含硫等各方面的评价,都要优于外面作坊。
焦炭炼制厂一出,所有的作坊哑然失色。
无论是产量,还是采购成本,产品质量都碾压作坊的焦炭。
特别是采购成本。
因为更低的采购成本,以及高产,焦炭炼制厂的焦炭,比外面的焦炭要便宜一倍,而且质量又好,火力更足。
下面就该外柜的人们发力。
朱高炽专门把外柜的伙计们组织起来学习。
在台上。
有两张曲辕梨,一个全身木制,一个梨头用的十几斤重的全铁。
“这里有两个梨,明明后者比前者要好用,可民间为何还大量使用前者呢。”
朱高炽内心感叹。
想不到自己也有当老师的一天,就差手里拿根教棍了。
“因为后者贵。”
比起工厂的管事们,外柜的伙计们更加的活跃,胆子也大,人人都敢说话。
争先恐吓的要在贵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大明的煤产量,铁产量每年都惊人。
可当工业革命后,西方国家的煤炭产量,铁产量奋起直追,反而超过了中国同期的产量。
在十九世纪末期,英国的铁产量达到了六百万吨。
其中有两个原因。
第一。
焦炭技术,让煤炭取代了木炭,成为了冶铁行业的燃料,解决了燃料稀缺的问题。
木材不光是中国稀缺资源,在西方也是稀缺资源。
如果仍然用木材当做燃料,那么整个社会对木材的需求,会达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冶铁业就不可能得到质的跨越。
第二。
因为焦炭不但比木炭便宜,而且料源稳定,要多少有多少,大工厂模式下,让冶铁燃料的成本直线下滑。
英国的铁道诞生的原因,就是因为煤场主堆积如山的铁矿卖不出去,才废物利用间接发现了铁道的好处。
也证明了铁矿不值钱,已经到了煤场主当做废物的地步。
所以冶铁业最大的成本是燃料方面,一直是传统冶铁业绕不开的阻碍。
燃料的变革,让铁器在市场上获得了巨大的需求。
同样的道理。
现在北平的焦炭有了,必定能成为北平所有冶铁作坊的燃料。
朱高炽有这个信心,不代表别的人会有信心,很多外柜的伙计信心不足。
见到这个现象,朱高炽才要告诉外柜伙计们。
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行业蕴含了多大的能量,以此催生他们的士气,快马加鞭的去引领这个行业。
“全木的曲辕梨一点也不好用,但是比没有强,所以百姓们使用它。”
“同样的用耕牛,铁曲辕犁翻土更为顺畅,百姓们又省力,犁地的速度也快,可因为铁曲辕犁价格贵,所以弃之不用。”
“如果当铁曲辕犁的价格,降低到让百姓们能接受,甚至比木曲辕犁还要便宜。”
“那么诸位,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变化?”
伙计们眼睛都瞪了起来。
一个曲辕犁用铁五到十斤,甚至更重,均算为十斤,一千万张曲辕犁,就是一万万斤。”
“犁只是老百姓众多农具中的一种。”
“木材烧制成木炭,每百斤价格三钱五分银,而煤烧成焦炭,每百斤价格三钱。”
“这其中的道理,你们知道有大吗?”
“很多煤场主不愿意冶铁,铁矿也卖不出去,你们中有人说本朝冶铁太多。”
“可在咱看来,那是因为限制太多,民间冶铁买不到稳定的柴源,价格高不提,出钱都买不到。”
“正因为成本高,所以铁器的价格高,百姓们宁愿用费事费力的木农具,也不愿意用省时省力的铁农具。”
“咱们的焦炭炼制厂,把这些弊端都能解决掉,以后不光铁器的价格会越来越低,百姓们也会大量的使用铁器。”
“现在咱们的焦炭炼制厂刚开工,规模还小,连北平都还未踏出去,但是你们要相信,焦炭炼制厂扩张的规模,一定是超过你们所有人想象的。”
“以后不光是焦炭炼制厂,还会有冶铁厂,直接面向老百姓们,而促成这些的,需要靠你们去拿下生意。”
“你们不要怕工厂的产能不足,等一个月后,你们回来会发现工厂翻天覆地。”
一场洗脑的大会,外柜的伙计们干劲足了起来。
谁不想当第二个徐宁。
外柜的伙计们在外头奔波,见的世面多,心思更活跃,敢想敢拼,和其余没见过世面,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完全不一样。
焦炭的价格比木炭便宜近三倍,而且火力比木炭要好,以及更加的绵长。
加上北平府谁家不给燕王府面子?
大公子的中华重工在北平人尽皆知。
总体上很平稳,北平府各家都开始改用焦炭。
第八十八章 工农结合
焦炭炼制厂模式的成功,朱高炽有了底气去找朱棣。
“又要去军户?”
听到朱高炽要去从军户中招募人手,朱棣感到牙疼。
上回让老大去卫所摸查贫困户,主要是为了锻炼老大的能力,结果老大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连唐云都被惊动。
一个指挥使,一个王府子弟,到了最后,结果只招募了二十余人。
“这回你准备招多少人。”
“要招两千人。”
“嘶。”
“咳咳。”
朱棣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的满脸通红,吓了朱高炽一跳,连忙上前拍朱棣的后背。
好一阵,朱棣左手摆了摆,阻止了朱高炽拍背的动作。
“招募这么多人?你用的了。”
“西山,石景,宛平,北平,大兴。大兴,宛平,良乡,房山。两条主线,还有几条支线,合计上百里的铁道,儿子计划在三个月内完成,所以需要许多的人手。”
朱棣摸起了下巴。
铁道能运兵。
不过呢,只百里的铁道,对军事的意义不是很大,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如果修建一千里的铁道,你能办成吗?”
朱棣忍不住问道,他想把铁道修建到草原上。
朱高炽摇了摇头。
不行么。
朱棣纳闷起来,一百里都能修,怎么一千里就不行了?
“修是能修,可草原上怎么保护铁道呢?恐怕要不了许久,铁轨就被偷完了。”
“你思考的周全。”
朱棣明白了,不是不能修,而是人不允许,想要在草原修铁路,还得继续收拾才行。
北平周边能修,因为谁敢偷铁轨?
就算有人偷。
但是能追查,能控制住。
草原则不行。
“两千人不是小数,咱先要和几位指挥使商议一番。”
“要多久?”
“三五日吧。”
朱高炽不满。
“两日吧。”
朱棣主动改口,谁让老大有本事呢。
不光能挣钱,还能解决军户的问题,朱棣忍不住叹道,自己这当老子的,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第三日。
大厅内。
几人坐在太师椅上,等着燕王的到来,三个人分别是燕山左护卫,中护卫,右护卫的指挥使。
“听说大公子去了一番卫所,好大的动静,怎么才招募了二十几人?”
右护卫指挥使陈贤,大大咧咧的问向中护卫指挥使唐云。
陈贤资格老,从朱元璋起兵。
从杀伐之中熬出头,南征北战数十年,战功赫赫。
唐云笑了笑,却没怎么搭理陈贤。
张玉年龄不小,可他是前朝降人,洪武十八年才归降,而且去年才调来燕山卫。
见两人不怎么和睦,斜着身子恻向唐云。
“大公子名声鹊起,我还没有私下接触过,听说你和大公子同行了一路,有什么体会?”
陈贤端起茶杯品了两口,什么话也不说,仿佛毫不在意,眼睛一眨不眨。
“大公子性格温和,言语有礼,行动中在意士卒,爱护百姓,有王爷之风。”
“那就好。”张玉满意的笑道。
此时。
朱棣走了进来。
“燕王。”
三人连忙起身相迎。
“诸位都坐,咱们都是自己人,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在意虚礼,随意才好。”
虽然燕王这么说,几人还是非常的恭敬。
几人中,就算张玉是前朝降将,可也是随当今圣人奋战多年,谁也不是没脾气的。
随着三司的崛起,五军都督府也在健全。
燕王的权力逐渐变小,人尽皆知。
可不提北平诸卫,只燕山左中右三卫向来唯燕王马首是瞻,除了是燕王的护卫,更多的是燕王的威望日隆。
因为燕王能打胜仗。
多次带领大军北伐大胜而归,整个北平诸位都是他的部下,谁不敬重他。
而燕王又爱护部下,常常赏赐将领。
自然而然。
燕王的威信,在整个北平卫所非常的高。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愿意听燕王的指挥。
圣人在应天府夸燕王,当众说燕王是北境诸王之首,这句话可不是空话。
秦王和晋王的亲卫规模都比燕王大。
但是两人的才能不如燕王,功绩更不如燕王,在当地的诸卫所中,威望也就远远不如燕王。
也是北平的三司,不敢学西安官员顶撞秦王,在北平当面顶撞燕王的原因。
事情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并不是朱棣有三头六臂。
“今日请三位来,是咱有个想法,要和诸位探讨一番,如果诸位觉得可行,那咱就开始做。”
“王爷要做什么,标下都支持。”老将唐云一口应道。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
“前段时日,咱家不成器的老大,跑去叨扰了你,也烦扰了中护卫不少的卫所。”
“回来后呢,咱骂了他,不过他有些事说的有理,关于军户有了不少的穷困户。”
“在座的诸位戎马一生,军事上的道理,比咱懂的通透,士卒要保持朴素之风,但是风气是风气,不是说士卒要过苦日子,更不是日子都过不下去。”
“日子都过不下去,谁愿意卖命打仗?”
“还有一事。”
“如今战事消停,用不着家家服役,导致闲人多,而家里日子又维持不下去,是很大的隐患。”
朱棣越说脸色越难看,他是看到过这个问题的,但是没有重视,除了没有办法解决之外,也有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直到老大屡次提起这个问题,并说有办法解决,朱棣才细思,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燕王说得好啊,属下以前就有困惑,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属下就一直埋在心里。”
“燕王今日竟然主动提起,请容属下也要说一件事。”
燕山右护卫指挥使陈贤非常激动。
他早就看到了问题,可又能如何呢,没想到燕王今日提出了这个问题。
既然提出问题,肯定就会要解决问题。
为了引起其余人的重视,他连忙补充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年打仗,士兵们一年不如一年有精神气。”
“想当年我跟着圣上打天下,一声令下,麾下的儿郎勇猛如虎,势不可挡,南北没有一合之敌,多少次以寡敌众获得大胜。”
“如今却一年不如一年。”
“比如去年北征,如果不是燕王的计策,恐怕我们也得跟西路一样无功而返。”
“更有的将领,非要成倍的兵力才敢出战,不是他们怯战,而是知道士兵的战力不如以往。”
“战力为什么下滑,用不着我解释吧。”
大厅陷入了沉静。
燕王是军中后起之秀,他成长的快,几位老将没人小觑他,所以四人都是知兵的人。
卫所制度不是万全之法。
从卫所建立之初,就有稀少的士兵逃亡,洪武三年,逃亡士卒高达四万七千九百余。
这时候还可以用畏战来解释。
但是到了今年的洪武二十五年,谁也不清楚有多少逃亡。
畏战也不再是士兵逃亡的主因。
而是军户人均土地越来越少,士兵越来越穷。
以前是怕死逃亡,现在逃亡则是为了求生。
卫所制度不光是军事制度,准确的说是半民半兵,每家军户要提供正丁,余丁等等。
“国泰民安,人口繁衍过快,去年我朝军户才一百二十万户,清点之后,变成了两百万户。
每户哪怕只提供一正丁,也等于保持了两百万士卒在卫,一年要两千四百万石的口粮,朝廷是给不起的。
而以前周边闲地多,有地可以开垦,今日周边何处还有荒地可供卫所开垦。
军户的年轻人们,不但无法吃饱,也娶不起媳妇,换成谁谁不逃?”
唐云说完后,又冷笑两声。
满脸的嘲讽,骂道,“圣人还是对官员太仁慈了,军户人口增长这么快,民户却没怎么动,还是六千万,可见官员对公事的懈怠。”
“呵呵。”
众人冷笑两声。
明初的勋贵武将,不是是苦哈哈出声,没几个对官员有好感的,自然认同唐云的话。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把军户的困境说了通透,可说归说,却没有一个人有办法解决。
最后都看向朱棣,听燕王有什么法子。
朱棣咳嗽两声,这件事他犹豫了良久,因为长子一万两银子的刺激,才下了决定。
“我朝卫所可谓是耕战之法的极处,但是天下已然无可耕种之地,四方皆苦寒。”
“咱家老大在北平搞了几家工厂,诸位应该有所听闻,所获颇丰,利润不小。”
“工人缺人手,老大说可以试一试工战之法。”
“工战之法?”
众人面面相觑,从来没有听过。
“结合卫所,工厂招募大量闲置卫所人口,即可获得工钱,而工厂又能保持操练。”
朱棣话音刚落,唐云就拍手笑道,“这法子好,只不过大公子的工厂,能招募许多人吗?”
前番可只招募了二十余人。
这个规模别说北平诸卫,只燕山三卫的任何一卫,那也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朱棣也忧虑,可老大信誓旦旦的要一口气招募两千余人,还保证会继续招募更多。
对工厂的事,朱棣也不懂。
只是老大才数月就有了的成果,让朱棣不得不信服。
“两千人?”
比起前番的二十余人,一下子翻了百倍,众人都深吸一口气,露出兴奋的神色。
两千人,可以缓解燕山三卫的问题,如果能更多就好了。
“可两千人放出去,会不会影响操练,导致以后要用兵的时候,却无法使用?”
张玉又起了新的疑虑。
他就是这个性格。
什么事都想在前头,不喜欢有意外的麻烦。
“你的担忧,咱也想到过。”朱棣笑道:“不过你大可放心,不但不会影响操练,还会比以往更加严格。”
既然如此,众人都出言支持。
工程队不是缺人手么。
军户提供。
并且不是杂乱无章,而是以百户为单位的提供。
组成二十个百人队。
五个百人队分到工程队,十五个百人队分到铁道工程队。
第八十九章 太子病逝
燕山中护卫。
每个卫所,下面有五个千户所,有正副千户,每个千户所,下面是个百户所。
卫所设立卫指挥使司,北平各地的卫指挥使司,由北平都司管理。
燕山卫不同,属于亲王护卫。
在燕山中护卫卫指挥使司。
五个千户都赶来,听指挥使大人关于大公子招聘军户的事宜。
“总共要招两千人,我们卫与右卫各七百人,左卫六百人。”唐云欣慰的说道。
七百人已经不少了。
每户出一人,就是七百户。
“头,每个月工钱多少?”一个大汉说着蹩脚的话。
汉子叫做火真。
是蒙古人。
不用自称奴隶或者奴才,和汉人是一样的地位,大家都为同袍,如今为千户。
“一两五钱。”
“七百人,我们千户所包了,绝不让头为难。”
火真说话立马利索了。
“头,你放心。”火真看也不看其余的同僚,拍着胸脯说道:“我们千户所各个都是能干活的好汉子,绝对不跟头丢脸。”
“放屁。”
丘福大怒,“我前番跟着去了王府,看在兄弟情分上,都没有提出吃独食。”
火者挠了挠后脑勺,装傻道:“你们千户所也要啊?都是兄弟,好说嘛。”
众人无语。
这汉子平时看上去憨厚,但谁要是真以此小瞧他,轻易的哄骗他,那可就等着吃亏。
其实贼精贼精。
此人在未来的靖难之役中,功劳非常大,可以说在前十之列,深得朱棣信任。
“你们都别吵,老夫已经筹划好。”
“虽然燕王说要公平,但是我们是行伍出身,老夫不讲公平,只讲功绩,你们可有话说?”
众人皆称不敢。
平时虽偶有玩笑,可众人深知唐云脾性,有些事不能违逆他。
唐云神色自若,把结果告诉了众人。
丘福和火真的卫所各两百人,你们三个人平分五百人。”
“丘福和火真平日做得好,所以他们两家各两百人,你们三人平分五百人。”
“喏。”
众千户拱手。
从军户招募,自然和民间不同。
工人的组织性本来就高,如今还是军户出身,本身就有组织,朱高炽自然不会打破这种组织。
朱棣也不会允许朱高炽乱来。
三个卫不少人是他的亲信,平时就听他的话,如今有了这个法子,等于跟他开了挂。
这可比他每年不痛不痒的赏赐要强多了。
以工养军民。
改变了军户的生产方式。
军户从依附土地,控制在卫所军官的手上,变成了依附工程队,控制在了朱棣手上。
就和工厂的工人,从百姓依附土地,控制在地主手中,变成了依附工厂,控制在了工厂主手中是一样的道理。
这其中的威力,就算朱棣不懂,朱高炽也会告知。
何况朱棣本来就非常人。
许多道理一点就透。
朱棣忍不住感叹,告诉了朱高炽一件他不知道的事。
“老大啊,你本来有件麻烦事,没想到你无形中化解了,真是你的运气。”
运道。
对一个人至关重要。
朱棣更看重朱高炽了。
自己这个长子,不但有本事,而且有气运。
“啊?”
朱高炽一头雾水。
自己对百姓和善,对官员礼遇,对将领拉拢,对商人讲规矩,对工人善待。
总之遵守一个原则。
尽量不得罪人。
自己能有什么麻烦?
“你说要扩工,手里会有几千名工人,都是壮劳力,是要服徭役的,官府无法视而不见。”
“咱原本以为你会从民间招募,没想到你从军户招募,问题从根子上解决。”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几百人的时候也是有影响的,但是官府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超过一千人。
官府可能会出手,也可能不会出手,就看燕王府在官府中的威望有多高。
超过三千人。
官府一定会出手。
可老大一招拉拢了卫所,卫所服兵役,可不用向官府服徭役,那么官府在出手和不出手之间,自然会因为顾忌,选择不出手。
听到朱棣的解释,朱高炽才恍然大悟。
不过这哪里是自己的运气呢。
根本和运气无关。
例如铁道的诞生,原因是为了解决道路的问题。
同样的道理。
如果自己办的是其他的工厂,导致官府服徭的人少了,但是地方的事务不会减少。
地方的事务有哪些?
铺路搭桥,驿站衙役等等。
这些徭役会分摊到其他的百姓头上,等于其他百姓要服的徭役变得更重。
而铁道也是道路。
它的出现,让普通道路货运量变少,延长了使用期,变相的减少了此项徭役,结果不但对官府有利,对百姓也有好处。
驿站的事,也可以通过铁道。
英国,意大利和法国。
后两者的新技术比英国要强。
可唯独英国发生了工业革命,让后两者学习英国的工业革命。
学习的不是技术。
而是模式。
为什么呢?
因为英国在技术上的突破,刚好是顺应时代的需求,符合事物发展的定律。
煤炭,铁道等等。
不光是技术的诞生,更不只是商品的倾销,而是促进了国家的生产力。
什么叫生产力?不是叫生产。
例如铁道无形中解决了很多的问题。
放在具体的事物上。
就是解决了驿站问题,道路问题,货物流通问题等等,更可以说变相的解决了老百姓服徭役的问题。
“这不是运气,这是偶然中的必然。”朱高炽又告诉了朱棣一个道理。
“你小子。”
朱棣无可奈何。
老大总有一套套的道理,什么话都能说个一二出来。
朱棣早就放弃了和老大讲道理。
两父子相谈甚欢的时候,从应天府终于传来了天大的急报。
太子。
病逝了。
朱标的死,在洪武朝,对大明是个沉重的打击。
引发的后果巨大。
和朱高炽想的不一样的是,各地藩王都未入京祭奠,因为应天府没有下诏。
藩王无诏不得离开藩地。
听到朱棣悲伤的语气,朱高炽才想起,根据朱元璋起居记载,在朱标丧事过程里,的确没有藩王的影子。
明年。
朱元璋才会专门下诏,让各地藩王入京。
大家谁也不是傻子。
太子死了,藩王们谁不心动?
哪怕行为举止在伤心,掏心掏肺的哭,外面的人也不会相信,只会怀疑动机。
当然该做的事仍然要做,该伤心还是得伤心。
如果真不伤心,每日仍然欢声笑语,那就是铁证如山,必定会引来弹劾。
王府不光设立祭棚,也让各庙的和尚们做法事。
朱高炽没时间浪费在此事上,每日忙碌不堪,刚从外面回来,撞见了两位弟弟。
“大哥。”
“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二哥被父王打了。”
“别瞎说。”
朱高煦小脸通红。
朱高炽无语。
“最近父王打你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以前不这样啊。”
“二哥看大哥每次顶撞父王没事,他不听咱的劝,每次都要学大哥,结果每回都被打。”
“这几日母亲不许我们出门,大哥却每日都不在家,所以二哥溜出去校场,回来就被父亲打了。”
三弟朱高燧抢在朱高煦前面有问有答,不给朱高煦掩饰的机会,气的他差点要胖揍老三一顿。
“好了好了,以后不要老是违逆父亲,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朱高炽好言好语的教导一番。
“大哥要去哪?”
“咱找父亲有些事。”
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朱高煦委屈至极,告诉老三一个秘密,“父王不喜欢咱们了。”
老三一听。
先是愣了愣,然后小嘴一撇,扭头就跑,边跑边哭了起来。
“诶,你跑什么呀。”
朱高煦傻眼,在后边大声问道。
“咱……咱去问娘。”
“你站着。”
朱高煦拔腿就追。
朱高炽听到身后的动静,忍不住摇了摇头,少年不知愁,真是幸福啊。
自己整日努力,因为不努力不行,深知历史,知道自己没有富贵王爷的命。
等见到了朱棣,看到他脸上的悲容。
朱高炽终于想起,自己这几日的表现,是不是有点太过肆无忌惮了?
就算一点也不伤心,也得做做样子才对。
于是努力的挤出哀痛的是神色,可试了试感觉不太对,只能又低下头。
他对朱标实在是没什么感情。
演戏太僵硬,不如什么话都不如,低着头最好。
朱棣什么话也没说,只盯着自己的长子,眼神中满是审视,儿子对大伯的死浑不在意。
谁也不用想瞒谁。
“老大啊。”
“有些事,不用生出妄想。”
如果是以前,朱棣自然会痛批长子,可谁让长子才能卓越,所以朱棣有些舍不得,反而和气的教导起来。
朱高炽点点头。
当朝太子病逝,历史上发生过不少,以史为鉴,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太子的兄弟继任,一种是太子的儿子继任。
后者没朱棣的事。
前者也没朱棣的事。
因为朱棣上面还有两个亲哥哥,是马皇后所生,根正苗红,皆是嫡子。
秦王,晋王都有可能。
如果秦王去年不犯事,那毋庸置疑,只有他有资格参与,可惜没有如果,所以不少人押注晋王。
朱棣出生的晚,他有没有遗憾呢?
朱高炽猜测是有的。
不过朱棣认为自己没有机会,所以隐藏的很深。
“军户的事,没有什么意外吧?”
“没有。”
“尽量不要闹出事情,越稳定越好。”朱棣还是不放心,又说道:“咱过几日亲自去你的工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