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措手不及的遗产税
永乐二年九月。
陕西境内。
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各地的军户农户被组织了起来,在当地官府的带领下,复修当地最大的洪渠堰。
百姓们热火朝天。
妇孺也顶半边天,她们做饭送水。
一名老人坐在安静的树下,脑袋枕在膝盖上,仿佛睡着了一样,眯着眼睛打量中午休息的人们。
“周叔。”
“您年龄大了,回去歇息吧。”
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并不用参加,村里的后生劝慰道。
鞑靼地区的阿只里山,有个叫做宛在达的地方,此地区的人,年老后会自杀,然后被分食,根据当地的说法,叫做恤双亲之苦劳而葬之于腹,不忍弃于山中。
因为被大明人用文字记载下来,所以流传于后世。
大明不用如此。
除非经济破产的时候。
大明经济破产的时候,下限就是别的地区的常态。
老人摇了摇头。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想要多看看。
村里的后生们为老人送来食物,因为是为自己翻修水渠,官府只负责提供口粮,并且会提供一批机器和农具,但没有工钱。
村里的人不会偷懒。
哪家的劳动力敢不参加,在村里是生存不下去的。
大瓷碗堆满了陕西的特色面食,上面撒了辣油,看得人胃口大开,老人拿起筷子,大口的吃起来,他从来不会浪费食物。
吃完后,老人惬意的打了个饱嗝。
“老咯。”
年轻的时候,他可以干下一大盆,如今只一碗,就让他撑的慌。
老人就是一部活历史。
老人从树下爬起来,笼着袖口,碗也不收拾,仿佛忘记了一般,不知道走去哪里去了。
“这里怎么有个碗?”
“老周叔刚才不在这里吗。”
路过的人没有在意,捡起空碗,不久,土地上的人们又开始了劳动。
种田。
可不是撒下种子就可以了的。
老人走在沟渠上。
口里的牙齿所剩无几,干瘪的脸上,犹如枯树皮一般,越走他的脚步越快。
“奇了怪了。”
“那是老周叔不?老周叔越活越年轻啊,走的比后生们都快。”
有人看到了老人的动静,好奇的感慨。
“看见俺爹没?”
“没有。”
两名汉子到处打听。
“看见了,刚才都在这里,怎么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呢。”
老人走着走着,逐渐走累了。
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小时候,家里穷的很,每天都饿得慌,从来不知道吃饱的滋味。
从出生的那天。
这里并没有沟渠,到处都是牧地啊。
原来这片土地,自古以来的模样,却是这样的,老人望着四周的水渠,一片又一片的良田,“可惜啊。”
老人感叹。
儿时一起玩耍的伙伴,如今只剩下了自己,许多小伙伴没长大,还有人看不到如今的光景。
自从良田变牧地以来,近百年间,各田水道完全堵塞,河水常常不能得到治理,粮食减产,人均口粮下降,人口大倒退。
如今村里的人丁兴旺。
到处是孩童,每日热闹的很,甚至让老人烦躁。
以前可不是这样。
村里哪里有如此多的人。
北宋的陕西,有一百五十万户,北宋的陕西还是边地。
到了元末明初,偌大的陕西只有二十余万户。
大明洪武元年八月,拿下前元大都,随后西进,相继收复陕西和山西两个行省,消息传回金陵,金陵在制定政策,第二年四月就正式设置陕西和山西行省。
加上大军行军的时间,消息传递的时间。
说明了什么?
明军在两地就没有打什么仗,那么陕西的人口去哪里了?
百年的治理,还处于元朝的内地,人口不但没有增长,反而急速的消减,到了灭绝的红线上,生产力下滑之深,有史以来闻所未闻之事。
老人活了七十多年。
他找了块土疙瘩坐下,锤了锤膝盖。
“圣人真不错。”
老人感叹。
他们开始并不知道劳什子大明,只是后来啊,朝廷派来了许多官,年年兴修水利,他们这里也修了,当初好多人抱怨呢。
这条沟渠被取名洪渠堰。
不光他们这里,隔壁的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几县都受益,听说光这条沟渠,灌溉了近百万亩的田地。
还记得洪武十七年。
那时候自己还干的动,一样的抱怨皇帝多事。
望着脚底下的沟渠,老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情,这条沟渠,养活了他一大家子,他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们,世世代代就要指望这条沟渠。
圣人还是对的。
老人忍不住想道。
“老大家的四娃,非要吵着去当兵,要把家里改成军户,这娃得打,现在看到当军户的好处,当兵可是要打仗的。”
老人活了一辈子,不羡慕别人军户。
他认为当兵不好。
“还有老三家的娃娃,倒是会读书的,回头都跟老三说说,只要娃能读书,砸锅卖铁也要供着咧。”
老人想着想着。
嘴角不知不觉露出微笑。
微风拂过。
老人身下的衣角被吹动,有一块其他颜色的补丁,是儿媳妇为他缝补的,针线密集,做工仔细,看来用了不少的心思。
“呱呱。”
青蛙跳入沟渠中,远处找来了几人。
“爹。”
“爹。”
“祖父!”
几人大惊,随后痛哭,纷纷跪倒在老人身前。
京城。
文华殿。
“洪武十七年,太祖皇帝分别派遣国子生及有才能的人,普遍地前往全国各地,监督兴修水利,成为常例。”
户部尚书郁新,奏报各地事宜。
各地清丈田亩,并调查各地的水利灌溉工程,需要从头梳理。
“截止洪武二十七年,修建的通塘堰,共计开通四万零九百八十七处。”
“日后的维护,有的役使本境,有的靠邻县帮助,有的由官府供给材料,有的开采山场,有的农闲时聚集工役,有的随时完工,有的派遣大臣督促完成。”
从和州铜城堰,兴安灵渠到上海胡家港、登州蓬莱阁河河道、彭州都江堰、磁州漳河溃决堤岸,甚至掘荆州岳山坝来灌溉百姓田地。
农业上面的技术,古代已经玩出了花来。
连堤坝都敢。
其余各地不提。
陕西的超级大工程之一的洪渠堰,灌溉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田地二百多里,洪武三十一年复修,并且疏浚渠道十万三千多丈,达到六百多里。
泾阳洪渠堰灌溉五县田地八千四百多顷,也就是八十四万余亩。
大明这样的一个农业工程,只不过是陕西境内的一府之地的项目,却可以养活当下时代里,整个英国目前生产力的人口。
朱高炽忍不住想道。
而这样的农业工程,洪武一朝,大明的全国各地,修建和翻修了三十余年。
“粮价要继续保持稳定。”
朱高炽仍然坚持说道。
各地田亩的增加,农业的丰收,全国各仓的粮库仍然饱满,哪怕是供应数十万西征军民之用,最难的是运输的过程,而不是缺少粮食。
许多官员为百姓出声,要求粮价上涨,也促成了户部在全国的清丈田亩。
“大明的非农人口越来越多,虽然说明了大明的经济繁荣,社会分工越发明细,可繁荣之下必有危机,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粮价的稳定,是一切的保障。”
朱高炽解释道。
“再穷,只要有田,也能吃饱肚子。”
“可那些已经彻底离开了土地,完全融入城市生活的市民阶层,他们如果经济破产,不光是穷的事情,更是吃不饱肚子,要饿死人的。”
听到皇太孙殿下的说法,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仔细思考。
郁新皱着眉头。
社会上商品,已经涨价了一轮,唯独粮价没涨,今年的粮价,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粮点和粮票银行,与内阁制定的政策,郁新有所耳闻,他属于反对的一批,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搜刮农户和军户们。
朱高炽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能说他们没有看过,或者对经济之道不够了解。
后世全球经济危机。
唯中国独善其身,还保持高度发展的态势。
除了中国模式的原因,还有当初大部分的入城人口,他们和农村并没有完全脱离关系,许多人失业后,可以会老家继续种地。
国外经济发达地区就不行。
因为他们失去工作,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多次的经济危机下来,经济发达的国家已经摸索出了经验,除了在法律上给予保护,还推出了救济餐制度等等,就是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现象。
中国也有这样的事情。
经济破产的年代,那些工业特别发达的老工业地区,同样许多的人口已经和土地完全脱离,最后发生了惨不忍睹的事情数不胜数。
以大明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朱高炽必须提前考虑这些因素。
总不能自己明知道隐患,却置之不理,等着十年二十年,哪天的矛盾爆发后再来治理,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北平,京城,上海这些地区。
要不了多少年,完全脱离土地的人口会很多很多,超过人们的想象。
所以粮价一定要稳,是经济发展的根基。
否则经济发展越快,农业却不稳定,将会是巨大的“炸弹”。
不久。
粮票银行总部行长陈恒,和经济计划财务部长蔡文等,一同来到了文华殿,带来了他们商议的方案。
“铁道修建扩张计划,未来的五年内,将不会在扩充工人数量。”
蔡文直接说道。
“根据大明工局各厂的数据,以及上下游产业链发展的分析,大明当下生产力已经达到了极致,需要缓一缓。”
朱高炽仔细翻阅。
这项计划是他提议的。
大明的生产力是有限的,技术上虽然有大发展,却并没有突破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社会,只不过是传统技术的复兴和改进。
之所以经济发展快速,是朱高炽采用的大基建工程和铁道项目等,犹如几头牛在前方拉动起来。
从北平到京城,从京城到全国。
“下一阶段,促进民间商行的发展,稳步大明工局的基础,扶持新技术的诞生,提高内需经济的同时,开拓海外市场与内地市场的结合。”
“给予各海外商行政策的同时,也要约束起他们,服从大明全国一盘棋的布局,为大明的生产提供动力。”
朱高炽合起来册子,指出了下一阶段的方向。
说来说去。
大明的底子太薄。
马车能带着跑,可跑不长远,现在要把车架子加固,只有崭新的车架子,才能继续跑动起来,经济发展也是有起伏的。
十几年下来的巨大变化,大明需要时间来沉淀。
不光是消化新的土地,也需要内部自我调整和优化。
陈恒则思考着太子殿下的思路。
这是他稳坐粮票银行总行长的不二法门。
只有搞清楚了太子殿下的想法,才能跟上太子殿下的思维,制定出符合太子殿下所需的经济政策。
皇上已经打败了帖木儿。
消息传回国内,引发了全国的欢呼。
而太子殿下却开始了大动作。
两年来。
太子殿下仿佛失去了动力,一切都以稳为主,那么现在,随着战事的明朗,看来太子殿下又要展开新的动作了,那么关乎哪方面呢。
国内。
仍然是国内。
陈恒想通了,思路围绕国内经济的脉络,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打算。
果不其然。
听到皇太孙殿下提出要扶持民间商行,最后提到海外贸易,陈恒就毫不怀疑,太子殿下盯上了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们。
这些年来,随着大明的扩张。
那些原本在国内竞争不下去的失败商人们,走出了国门,从弱到强,从无到有,已经成为了一股不小的资本力量。
东南亚、东亚、中亚、甚至西亚。
都有他们的身影。
无非是收税罢了。
陈恒忍不住笑了笑。
太子殿下的话,不能只听字面,按照字面的意思去了解,绝对会被带到沟里去,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跟谁学的这样的套路。
无非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经过皇太孙殿下的一张嘴,变得文明的很。
仿佛不按照皇太孙殿下说的做,就是不文明一样。
“臣认为应该对大宗商品贸易制定更详细的政策,各海关不但要统计大宗商品贸易的数据,还要对从事海外贸易的商行,要求他们主动提交数据,税课司衙门复核。”
陈恒当即说道:“任何纂改数据的商行,将会遭到三倍以上,十倍以下的处罚,严重者直接罚没资本,令其关门歇业。”
朱高炽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回去后,按照这个思路仔细商议出章程。”
大明庞大的海军是用来干什么的?
就是用来讲道理的。
讲什么道理?
大明的道理。
国内的商人要交税,国外的商人同样要交税。
不靠大明的强大,那些商人从哪里采购商品,又凭什么去藩国做生意?真当是自己的本事呢,就算自己有本事,也得服从大明的规矩。
总是要找补的。
既然铁道工程要稳定下来,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大扩张,那么新的动力,无非就那几方面。
百姓的利益肯定是不能动的,还没到那个时候。
要动的。
自然是商人们的利益。
这些年放养似的海外贸易,大明今年要开始上笼头。
第二日。
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朱高炽当年在北平创办的组织,这些年来悄无声息,成为了大明工局体系最没有力量的部门,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一夜之间。
各大报纸都在宣传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
“任何在工民联合部登记过的工人,如果找不到工作,家庭成员没有其他收入,家庭没有饭吃的时候,可以向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申请,需要工民联合部出具证明书。”
“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每日向求助者提供,每人每日五个馒头,直至找到工作,恢复家庭收复的时刻。”
刊登了仔细的章程。
甚至馒头的重量也是统一的,如果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提供的馒头重量不够,可以向当地的官府告状。
同时。
只有在工民联合部等级过的工人群体,家中没有收入,这个收入,指的是老家连田地也没有的等等限制。
今日的报纸,引发了人们的讨论。
“太祖皇帝虽然取消了宰相,但太祖皇帝也知道,如果失去民心,他的皇帝宝座也会塌圮的。因此,在君、臣、民三者的关系上,太祖皇帝认为“民”是“中心”。
几名学者讨论说道。
“太祖皇帝说:联闻天为民而生君,君为民而职臣,臣体君心而问民瘼,宜乎职焉。可见太祖皇帝认为君、臣都是为民而设。”
“太祖皇帝说这是天意。”
“士农工商之所以愿情当差,办纳税粮,使为官者不养蚕、不耕田、不冒寒暑,有衣穿、有饭吃、快活在公房底下坐着,都只是为皇帝设官分职保守他性命。”
“如果当皇帝的所为一有不当,上违天意,下失民心,驯致极而天怒人怨,未有不死亡者,当官的用了百姓钱粮,不与百姓分辨是非颠倒,又多科重敛,遇着词讼,又将是的做了不是,不是的做了是,如此不公事,鬼神不肯饶他,必是犯了。”
“太祖皇帝深信所畏者天,所惧者民的信条,终生都是如此行事,可见太祖皇帝爱民之深。”
后世有人说朱元璋背叛了自己的农民身份。
但是他们忘记了。
朱元璋必须脱离原来的身份,才能治理好国家。
是不是农民离开了土地,一定要继续当农民,创办的公司,才不算脱离原来的阶级,这样又如何去创办。
更不去了解朱元璋做的事,做事的背景,以及朱元璋说过的话,并且他的思想是什么样的。
只有“民足”才能“国富”。
只有“民安”才能“国固”。
否则就会“乱由是生”,“祸败遂至”。
“治民犹治水。治水者顺其性,治民者顺其情。人情莫不好生恶死,当省刑罚、息于戈以保之。莫不厌贫喜富,当重农时、薄赋敛以厚之。莫不好佚恶劳,当简兴作、节徭役以安之。若使之不以其时,用之不以其道,但抑之以威,迫之以力,强其所不欲,而求其服从,是犹激水过颡,非其性也。”
朱元璋是这么说的,一生也是这么做的。
已经能够从人的“情”“性”“欲“的角度考察百姓的好恶、喜厌,并以此作为制定省刑、薄赋、轻徭政策的依据。
这样的品德,放在后世又有多少官员能做到?
有多少官员能把老百姓喜欢的,厌恶的放在心里,并且按照老百姓们的想法去制定政策?
在十四世纪,一个出生在元朝的农民。
已经脱离了原旧奴隶社会的落后观,哪怕是时代的局限性,也已经是有史以来,新中国之前的明君,无出其右。
所以不少的百姓,对于报纸上的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不太满意。
因为生活困难临时求助院只针对工人。
学者们也开始了探讨。
比较起普通的百姓,学者们能从全局去考虑,看出这道政策其中的道理。
说穿了。
大明的生产力不足,无法兼顾所有,只能从最需要的群体开始,而不是一开始就普及所有人群。
先救急。
一些学者在报纸上出声支持,引发了更多的不满。
永乐二年冬。
户部向天下公布数据。
辽东行省、北平行省、大宁行省、开平行省、塞南行省、山西行省、陕西行省、西域行省、亦力把里行省、山东行省、河南行省、四川行省,湖北行省,湖南行省、应天行省、浙江行省、江西行省,广东行省、广西行省、贵州行省、云南行省,交趾行省。
二十二行省一京城。
人口一亿零五十三万六千余人。
另有奴儿干都司,塞北都司,东察合台都司(安西都司),乌斯藏都司,朵甘都司,占城都司,大员都司,撒马尔罕都司共八大都司。
在报纸的下方,有一道遗产税的政令。
遗产金额高于一千元元低于五千元元粮票者,征收百分之五的遗产税;遗产金额高于五千元,低于一万元者,征收百分之十的遗产税。
遗产金额高于一万低于五万元者,征收百分之十五的遗产税;遗产金额高于五万元低于十万元者,征收百分之二十的遗产税。
遗产金额高于五十万元者,征收百分之五十的遗产税。
天下商行哗然。
老百姓们看到报纸也忍不住的感慨。
朝廷可真会收钱。
不过他们自个倒没说什么。
五千元啊。
普通工人一年也才十几元的收入,几百年不吃不喝才能有五千元,许多小行商一辈子都攒不到五千元呢。
最大反应的是大商人们。
第六百二十章 大明工局第一任大掌柜的反抗
“很快就要到站了。”
“到站后,等别的乘客都走完,我们再下车,我已经跟工作人员说好了,大家听清没有?”
火车车厢。
过道上的中年人大声说道。
周围的人们纷纷回应。
“谁认识我们啊,主要是七妹她们这些演艺家。”有名乐师笑道。
车厢的角落有一堆物品。
其中卷起来的横幅上,露出的一角,可以辨认出“北平大剧院文工慰问”等几个字眼,其余的字体看不到,被卷了起来。
“陈师傅。”
远处坐着的七妹闻言,立马推笑,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才是这个,谁都抢着请您伴奏呢。”
“那是啊,陈师傅是咱们北平大剧院的宝。”
“他老人家的手弹出的音乐,和别人的就是不一样,同样的曲,只有陈师傅才能弹出意境,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这本事一般人可学不来。”
所有的大剧院,舞剧院,歌剧院等等,全部要在文工司登记,并且接受文工司的检查和管理。
有违反社会道德和触犯法律的行为,将会被调离前台工作。
除了提高表演者们的地位,改正传统鄙视的社会风气,更有督促的作用,是太子殿下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一样重要的底线。
众人笑闹一番。
七妹从水瓶中倒了一杯水,关心的递给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对耳旁的谈笑声充耳不闻,整理着自己收集的素材,每次活动,年轻人会走村窜乡,收集当地的故事和民谣,结合一番创造出受人欢迎的新剧本。
“工作哪里做得完呢。”
“谢谢姨。”
年轻人接过水杯。
“你娘让我看顾你,你这么大的人,我哪里看顾的来。”
七妹笑道。
赵家兄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两兄弟成家立业,各有自己的道路,七妹当做自己的晚辈一般,忍不住羡慕赵氏,自己的儿子才十岁,学校里调皮的很。
哪怕能有赵氏兄弟一半的表现,七妹都要阿弥陀佛了。
“我又不是小孩。”
赵锐喝完水,不满的说道。
“噗嗤。”
“说这话的,就是个小孩,伱呀,你娘和你媳妇,把你照顾的太好了。”七妹看着赵锐喝了水,然后才回去自己的座位。
不久。
火车抵达了站台。
北平站。
北方地区最大的火车站,没有之一。
扩建了的车站,站台上等候着许多的人。
七妹他们所在的火车,人们蜂拥而出,只有他们所在的一节安安静静,车上的工作人员下来,与站台商量后,站台熟练的放开了后备通道。
他们从站台另外的通道离开,不惊动百姓们。
“小题大做,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站台有管事嘲讽。
“得罪人干嘛呢。”
“给人方便,也是给己方便,留个情面给他们,说不得日后还有打交道的地方呢。”
有“聪明人”笑道。
七妹他们并不知道站台的议论,一路赶回北平大剧院。
又是一番热闹。
文工司会经常下文,要求大的剧院等,定期抽出精干人员,去偏远地区进行表演,增加地方的文娱活动,丰富老百姓们的生活。
指明精干人员,意思就是不让各院随便派些人手应付,糊弄上面的要求。
最早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剧院歌院都私下这般做,因为没有利益,反而还要倒贴钱,偏远地区的条件也不好,不但赶路辛苦,吃睡都艰苦,许多表演者也不愿意。
这样的现象,被文工司狠狠的痛批了一番,才有了专门的要求。
不能符合岗位要求的就调岗。
一句话拍死。
要么人们都不愿意,那就说明岗位的辛苦程度和待遇不成正比,既然人人都舍不得人前风光,那就需要承受岗位提出的条件。
不愿意下乡的,可以去后台工作。
让愿意下乡的上岗。
众人回来后,才算是松了口气,都有了到家的感觉。
“我真没有想到,真定府与我们北平府这么近,还有那么穷的地方啊,按道理来说,真定府的工业化发展也有不少年头了。”
有人感叹道。
“那里黑山的下口村,十八盘子等山村,有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听说今天山里的年景不好,开春人就都跑出来逃荒。”
“种粮是饿死也不敢吃的,就这几个月的空挡,等着米下锅吃饭。”
他们以前去过山东,还去过河南。
唯独今年在北平行省境内,看到的困苦让他们十分的诧异。
穷和吃不饱饭。
是两回事。
“这就是灯下黑了。”
“我们北平的年年去外省,反倒是自个地区没有慰问到,当地官员有很大的责任,我看啊,就是县官能力不行,太子殿下自从去了京城,才几年的时间,北平已经懈怠了下来。”
“别瞎说八道。”
年长者喝止。
年轻的人翻了个白眼,“当初太子殿下曾经在报纸上说过,发现不好的现象,是每个人都该抗争的义务,以消灭不好的现象才算结束,如果不抗争,就不要去抱怨未来发生的不公。”
听到年轻人的反驳,年长者没有争辩。
反正他是不会做的。
年轻人当然知道年长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坐享其成。
年轻人最恨这样的人。
老者的态度,让年轻人内心如扎了一根刺。
犹如罢工者。
他们最痛恨的绝对是工贼。
“出头的椽子先烂。”
“这句话真是害人至深。”
“没有人想要自己身上发生不公的事情,可是当发生了不公,已经发生的事情,难道还要默默承受?这种人就会为自己找借口。”
“我看啊,第一个说出头的椽子先烂的人啊,就是这样的人。”
“看上去是劝人保重的话,实际上就是胆小鬼为自己辩解的理由罢了,这样的人,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都是他应该的。”
“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耳光,都还要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甚至说吃亏是福来安慰自己,明明是两码事。”
“最搞笑的是什么,那天大家还记得吗?。”
年轻人嘲讽道:“真定府城的夜摊上有个醉汉闹事,被欺负的人给他同伴拉走,劝说让那醉汉张狂,以后必会遇到狠人遭灾,岂不是个糊弄自己的笑话。”
“合着这么说的意思是他属于被欺负的命是吧,遇到了欺负,忍气吞声呗,这样也可以啊,别回头又各种辱骂,诉说社会的不公,指望众人同情他,为他来出头。”
“行了行了,大家都别说了。”
周围有人劝和。
年长者气的起伏不定。
他怕事,可不怕同事,盯着年轻人,大有要动手的迹象。
如果说这些年里。
大明因为皇帝陛下西征的战事,原先社会的思想冲突大为的缓解,随着时间的流逝,平缓一些的矛盾,很快又突出起来,北平首当其冲。
精神文明建设。
大剧院同样是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部门之一。
年轻人越说越来劲。
“拉拢周边人的帮助是一回事,指望周边人为自己出头又是一回事,太子殿下当年说了,太祖皇帝就算把刀把子递到老百姓手中,老百姓自个不争气,也是没有用的。”
“真定府黑山地区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当地县衙的官员们有没有作为,他们有没有想办法,他们自己不做事,我们也不管,日后就成为了积弊,所有的好规定也成为了空设。”
“按照你的说法,那黑山地区的百姓们,他们自己不懂抗争,需要你来出头?”
年长者抓住年轻人话里的漏洞,冷哼两声。
“所以需要教化啊。”
“总有人想好要把各种观念和现象混为一谈,落后地区不光缺乏物资,还缺乏教化,他们是不懂,和懂了却不做是两回事。”
“是啊是啊。”
“人家运气不好,生在贫困地区,不如你,你生活在好地方,你比人家懂。”
年长者嘲讽道。
“那也不是。”
年轻人不给情面的说道:“有些生活在好地区的人,懂了道理,却只顾自己,不顾社会,美其名曰明哲保身,独善其身,不过是自私自利的自我辩解罢了,不用说的自己很高尚很理智似的,仿佛就自己看穿了社会的门道,自己才知道如何过好日子。”
“这些人又哪里知道,没有社会给予的好环境,真把自己过得好,当做了自己应得的,不知道人和社会,犹如鱼和水的关系。”
年长者恨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也不等年轻人说话,径直的摇头离开。
众人纷纷拉住年轻人。
“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倒不是我非要和他一般见识,一般的老百姓不懂道理那也就算了,并不是他们的责任,犹如先贤所言不知者不怪。”
“我最痛恨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社会和人,鱼和水,只有好的水源,鱼儿才能活的健康,人和社会同样的道理,维护社会的良好秩序,是每个人的责任。”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是太子殿下提出的根本。”
“要都是他这样的人,社会将会布满毒瘤,永远无法进步和维持,才是最大的危害,他这样的人越多,社会的不公就会越多,应为他们这样的人存在,就是在鼓励社会的不公,让不公越发的猖狂。”
隔壁。
赵锐听着同事的声讨,放下了自己的纸笔。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哥。
有两年的时间。
大哥被左邻右舍们当做了躲避的对象,教导他们的孩子躲避自己的大哥,更没有人愿意把自家的子女嫁给大哥,虽然没有人敢当面指责大哥,可背后关于大哥的言论,气的赵锐经常吃不下饭。
后来两年的休整。
大哥恢复了原来的温和,并没有责怪邻居们,最后大哥选择了远离内地,至今几年没有归家,远在交趾地区。
大哥是为了什么呢。
当兵的待遇越来越好,可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几毛钱而已。
大哥有更多的出路,以他的资历和家里现在的条件,大哥早就可以离开军队,在社会上同样能获得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
可大哥仍然选择留在军队。
因为大哥说他要为大明奋斗,已经做好了贡献一生的准备,未来会扎根在边疆,边疆需要他们。
大哥的家信。
说他在交趾娶亲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母亲看完信哭的厉害。
几年未见到大哥,连大哥的媳妇和孙子一面都未见过,一家人日后恐怕很难相聚。
赵锐心里矛盾。
大哥这样的人,却要去边疆吃苦,而年长者那样的人,却在北平活得安稳幸福。
那么到底是年长者的想法是对的呢,还是大哥的想法是对的呢。
“什么样的人才是强大的人呢。”
“宋朝《梦溪笔谈》讲述了一篇故事,故事说有个方士,学识、思想、言谈都很特别,当朝宰相听说后,想要见见他,于是派人去邀约。”
“宰相邀请一个普通人上门做客,这是何等的荣耀,一般的人,会惊喜万分,还会爽快赴约,但是方士却不以为然。”
“几次邀约之后,方士答应了去见宰相。”
“方士骑着驴,到了宰相府门口,也不愿意下来,守门人拦住方士,要他下来,走路进去。方士说:“我无所求于丞相,丞相召我来,若如此,但须我去耳。”
“方士说完,骑着驴就离开了,头也不回。”
“为什么方士如此狂妄自大?”
“为什么宰相却始终以礼相待?”
“因为哪怕是一个下人,虽然卑微,但是在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的人面前,为什么要低声下气?现实生活中,我们遇到有权有势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卑微,其实是高看了别人,小看了自己。”
“无欲无求者,内心才会强大。”
“大事小事皆是如此。”
“心中装了太多的利益,见到的每个人,都用自身利益得失来衡量,在上司面前唯唯诺诺,在下属面前张狂自大,就是这样人的表现。”
“古人都知道的道理,可很多人却不明白。”
“所以只要你摆正心态,哪怕是宰相在你的面前,与你也是平等的,否则就算身居高位,永远也会有低人一等的念头。”
北平社会报。
街道上,不少人手里拿着。
看报已经成为了不少人的日常。
今日的报纸,刊登了刘通的文章,成为了报刊的噱头,吸引了很多人购买。
刘通的名声。
已经能吸引一批人。
此人不但获得过大明科学与技术会的文化奖,还是太子殿下夸赞的文人,连太子殿下都推崇此人的文章,已经是北平最有名的笔杆子。
新学和旧传统的纷争,并没有消失。
刘通当初批判看到妇女乘坐公车,就如发情了的牲畜一样的人的文章,引发了很大的争议,不少的人痛批刘通,也有不少人支持刘通。
乃至北平的改嫁风气,女性争夺自己财产的官司等等,包括当年七妹被家里克扣月钱的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太祖皇帝下诏,禁止民间奴仆和婢女,唯独指定的勋贵才能有特殊,如今太子殿下已经直接取缔,所有人都不得私下养奴婢,包括皇家也是。”
“虽然人格上平等,可心里的弊端不除,那就会永远存在不平等的现象,这又与洪武年,因为自家穷困,所以用拜干爹的名义,实际上干奴仆的活又是不同。”
“后者是生活所迫,前者是膝盖软,哪怕在完善的律法,也是让他站不起来的。”
“说得好。”
早食摊。
两名中制装的人拍桌子,看到了认可的地方,忍不住喊出声来。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
“报纸上说什么了?”
隔壁的食客好奇的问道。
“刘通大家的文章,文章里大骂狗腿子呢。”
“是吗。”
“我看完了,借给你看看。”
“谢谢。”
“甭客气。”
一会儿,那人笑道:“这样的风气其实也不好,犹如太子殿下曾言,万事过犹不及,就怕形成一股风气,谁妥协谁就是小人。”
“国家的事情复杂,必然需要以和为贵,可刚烈太过,形成了舆论风气,谁要是服软,谁就是小人,那岂不是背道而驰。”
讨论时政,永远是不过时的民间话题。
否则也不会有周朝的周厉王,下令禁止百姓们议论朝政,可见两千多年前的古人们,同样喜欢讨论,乃至后世的百姓们,一样喜欢讨论。
北平的酒楼,茶馆,摊子上,陌生的行人们坐在一起,讨论一切事宜。
“像七妹那样的自己挣钱,她的钱当然是她自己的。”
“家里的财富,就是儿子的。”
“如果有给女儿嫁妆的,女儿的嫁妆,哪怕去了婆家,还是属于女儿的,婆家不能侵占,自古就有的法律,有什么好争议的。”
“宋朝早就放开了和离限制,普通百姓家离婚有何不成体统?丈夫可以提出休妻,妻子也能提出离异,宋朝本就有的制度,如今不过是复兴而已。”
“那些把离异当做离经叛道的人,不过是前朝留下的遗毒而已,太祖皇帝下诏天下提出复宋制,太子殿下更是提出去除一切旧朝弊端。”
“如果敢污蔑提出离异的人,那是不是也该跟他们戴上怀念前朝的帽子?”
“怀念前朝有罪?”
“不知道,大明律那么厚,这些年又增加了不少。”
北平。
北平府工农子弟小学。
几名大孩子手里把玩着匕首,公厕成为了他们耍威风的地方。
“给我玩玩。”
十岁左右的孩子,伸着双手求到。
“去去去。”
六年级的孩子不耐烦的挥手。
贺虎不服气的瞪着他们。
“看什么看,再看揍你。”
“不给就不给,有什么了不起的。”
“嘿。”
“小子挺横啊。”
军户来的孩子是最野的,他们不光骑马来学校,还喜欢带武器,学校不让带,他们就偷偷的带来,中午的时候,公厕的角落,就成为了他们最常来的地方。
恶臭并无法影响他们。
“不就是匕首嘛。”
贺虎叉着腰。
“你谁呀?”
“他就是贺虎。”
有的小孩大声道,听到这个名字,几名大孩子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
这名字在学校可是重点照顾的对象,是英雄的遗孤。
贺虎见状,露出了得意的眼神。
“贺虎又怎么样,就是龙也得跟老子盘着。”
有人看不惯贺虎眼神里的挑衅。
很快。
双方打了起来。
结果贺虎反而打赢了,那些军户的孩子们,他们不敢下重手,倒不是不敢打架,而是顾虑对方的身份,哪怕是当官的儿子们,他们也不怕。
可英雄的遗孤就不同了。
他们的老子要是知道,绝对少不了一顿鞭子。
“别装,知道吗。”
贺宽得意的说道。
一句话,刺激的对方红了眼,在也不顾后果,开始下起了重手,刚好,一名先生来如厕,抓到了他们,全部带去了训诫室。
北平大剧院发生了命案。
一名男子胸怀利刃,在北平大剧院找到来看戏的女工,大庭广众之下杀害,引发了北平大剧院慌乱,被周边的汉子们制服。
“她偷人。”
“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杀人者被压在地上,仍然撕心裂肺的大吼。
“不杀她,我有何颜面活于世。”
“奸夫是谁?”
有人好奇的问道。
杀人者答不上来,只说不认识对方,要是知道对方在哪,连奸夫也一起杀了。
有人去找巡检司,路上遇到巡逻的巡防差丁,把杀人者带走了,北平大剧院也要派人去解释,以及被害者的女工友们。
经过这么一闹,北平大剧院无法正常维持,只能打出歇业半日的告示。
“要说这日子越过越好,就不能稳稳当当的过日子么。”
“都是闲得慌。”
擦洗地板,有人感叹道。
七妹也匆匆的离开大剧院,提前回到家中。
做好了饭菜。
孩子放学回来,在饭桌旁吞吞吐吐,七妹问了一番,孩子才说了实情,学校让他的母亲明日去一趟。
七妹气的哭了出来。
儿子太调皮,没有成器的样子,自己百年后,怎么跟他交代。
第二日。
七妹刚和儿子出门,就听到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北平的张德辉死了。
人们都说他是自杀的。
老北平人,就没有不知道张德辉的,哪怕这人几年不怎么露头。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自杀。
他可是大明工局第一任大掌柜,当初和太子殿下一起创办大明工局的人呀。
第六百二十二章 欺负朱高炽
“张德辉死了?”
朱高炽好奇的问道,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此人死的时机,实在是有些微妙,恐怕不少人心中非议,给了许多人很好的借口。
朱高炽甚至想到了日后的史书如何记载。
朱元璋是残暴。
那自己必然是薄凉二字。
“回殿下,根据地方传来的消息,张东家的确过世了。”
“我听人说,他是自杀的。”
朱高炽问道。
张德辉此人,朱高炽还是认可的。
周世丰身体不好,虽然比张德辉年轻许多,可前年已经病逝,没想到张德辉也走了,和周世丰不同,张德辉的死,朱高炽已经猜到是为了什么。
纪纲低着头。
张德辉的确是自杀的。
“唉。”
“何必啊。”
朱高炽感叹。
“殿下不必自责,此人疾病缠身,本就无几日可活,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在大明律关于遗产税法正式公布前,提前把家产遗留给家中子弟。”
纪纲抬起头解释道。
朱高炽理解。
也有这样的事。
有一道政令公布前,许多老人提前死了,喝药的喝药,上吊的上吊。
以张德辉的地位和关系,他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不过哪条选择都无法让他放心,最终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可能在他看来是最稳妥的。
总不能后法还去管前事吧。
“张德辉还是了解我的。”朱高炽有些失落。
两人当年合作的愉快,建立了不菲的交情,不论身份,可谓是默契的忘年交。
遗产税法,早不公布,晚不公布,偏偏在这段时间公布,朱高炽的确有考虑张德辉本人的原因。
民间商行势力最大的莫过于煤炭商行。
煤炭商行最大的莫过于张家。
无论是资本还是关系网,张家绝对是翘楚。
如果可以的话,朱高炽会等上几年,等大明更加的稳定,才会来推广遗产税法,不过张德辉的身体,成为了导火索。
此人要是能多活几年,朱高炽说不得也会推迟。
可锦衣卫打探的消息,此人的病情加重,此人死后,就没有适合的“鸡”了,还有哪家比张家更为合适呢。
纪纲重新低下头。
民间的确有太子殿下薄凉的传闻。
张德辉这件事,可以说是多方面促成的,其中也有太子殿下所言,张德辉了解太子,知道这道法令下,最适合的就是张家。
为了保住张家的财产,才有了今日之事。
“张家的遗产,大概有多少?”
“估计八十万元以上,不包括张家手里的商行。”
听到这个数字,朱高炽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下。
大明工局普通工人的年收入,大概在十五元每年,不吃不喝也需要五万三千多年,才能攒下这笔不可思议的财富。
如此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继续发展二十年。
这个数字,朱高炽相信会达到十万年,甚至二十万年,三十万年。
资本不受控制,它盈利的速度,将会是犹如雪球一般的越滚越大,比传统社会中土地兼并,要高效无数倍的手段,两者的扩张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从无到有的资本。
例如后世出名的某公司,只用了二十年,市值超过了人均年收入的十亿倍。
这样的一个商行,他做出的什么决定,能对任何行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重新洗牌原来的行业,老百姓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
资本不受控制,与权利不受控制的危害,两者本质上是一样的。
中国古代一直在打压权力,把权力约束起来。
从世袭封地贵族到世家阀门,从世家阀门到地主乡绅,权利一直在被压缩,包括权贵也是如此,每代的降爵等手段,就是控制权力的方式。
而中国古代从封建社会进入以人为本的社会,并不是自然发展,而是人为抗争直接迈入。
所以人们对打压资本并没有太深的认知。
这方面不如西方。
西方已经认识到资本的危害,但是他们喜欢打不过就加入,至于后患,他们更注重当下,在全局上的布局,有些短板。
打压权贵,控制土地兼并,保障人人有田耕种,是传统农业社会的共识。
那么在工业社会中。
控制资本,降低人均财富差距,同样是社会资源再分配的手段,本质上,传统农业社会和工业资本社会都是做的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对象不一样,手腕也不一样。
换汤不换药。
“一个国家。”
“诞生之初,常常有更多的土地可以开拓,这就是生产力发展的过程,属于农业发展,虽然也会有土地兼并,但是因为盘子大,所以危害不大。”
“当下也是如此。”
“大明的生产力从推动工业化开始,有了大踏步的进展,工业的发展,虽然资本的成长也很快,可社会经济总量也在发展,所以危害也不大。”
“无论两者有何不同,当土地兼并的速度,超过了社会生产力,又或者资本成长的速度,超过了社会经济总量增长的速度,那么就是老百姓的人均资源变少了。”
“前者是老百姓无地可种,吃不饱饭;后者是百姓越来越困苦,收入跟不上经济的发展,沦为贫困,乃至吃不饱饭。”
“吃不饱饭的代价,最后带来的就是社会的动乱。”
朱高炽知道。
自己推动的遗产税,因为是全新的改革,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事情,唯独宋朝,有关于旁户之家继承绝户遗产的税收,征税方面比较狭窄,与自己当下推动的遗产税法有巨大的差别。
可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后世市场经济也只发展了三十年,虽然没有正式的遗产税,实际上已经有了许多潜在的方式,并且也呼之欲出。
大明当下工业发展了十余年。
传统乡绅转变的资本,在发展的效率上,并不比中西方近代的资本家要慢,反而因为大明的庞大和影响力,犹如澳洲没有天敌的兔子。
朱高炽很确定。
自己不能从无到有的把遗产税推动出来。
那么下一代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人,是绝对不会从无到有,下一代多半也没有这样的威望,带来的就是需要经历社会发展的阵痛。
熬了过去,并且加以改进,就会继续发展。
熬不过去。
那么社会的动乱,又会是一场王朝周期的循环而已。
汉朝。
唐朝。
都是周边无敌的存在,在他们的世界里,犹如现在的大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技术在汉朝和唐朝可以散布出去。
大明的技术同样也会散布出去。
英国曾经在中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决定哪家军阀掌握话语权,才多少年的时间,已经在中国面前已经没有了资格来指手画脚。
为什么东亚被称为怪物房。
为什么中国古代周边的势力能往西边开拓,成为西方人口中的上帝之鞭等等。
因为中国古代的文明强盛辉煌,必然会散播出去技术和生产方式,促进周边势力的发展,所以中国古代周边的势力经常很强大。
同样的道理,现在的大明有多强大,几十年后的周边势力,同样会强大起来,至少在别的地区眼里是如此。
无论出于国势的考虑,还是以民为本的社会理念。
对于遗产税法。
将会是绝对要推动的事情,对国家和老百姓是利好的消息。
锦衣卫也需要改革。
锦衣卫也是很重要的势力。
朱高炽认真说道。
听完太子殿下的讲解,纪纲心中才有了初步的认知。
原来不只是杀富济贫的粗浅表现。
纪纲叹道:“臣已经明白太子殿下的想法,既然权贵们都要老老实实的接受代代降级,控制权力,难道资本比权贵还要厉害,还能不接受吗?”
“不一定。”
朱高炽忍不住笑了出来。
权贵有时候,还真不如资本好对付。
后世还未发展起来的时候,不光是经济的落后,还有其余方面的落后,包括认知上的落后。
西方国家慈善机构大行其道。
很长的一段时间,被人们用来感叹,说西方社会多么仁爱多么如何如何。
后来自身经济发展起来了,许多方面的认知也提高,越来越多的人恍然大悟,什么扯犊子的慈善机构,无非是资本家躲避遗产税的手段而已。
政治家不知道资本家的手腕吗?
他们当然知道。
可是他们已经打不赢资本家了,于是成为了资本家的喉舌。
西方社会进入工业化社会数百年,通过无数的市民反抗运动和起义,西方的百姓为自己争夺了许多的本该有的待遇,盘子体量大的环境下,西方百姓富裕了很多年。
道德水平的高低,由人们的经济基础决定。
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就是道德是由一定社会的经济基础决定的社会意识形态。
只有正确的认知,才能明白西方社会的可取之处,以及需要避免的短板,而不是把西方社会的一些民间良好现象,归咎于对方的制度带来的。
这属于本末倒置。
会学错的。
西征军开始回国。
国内则调动部分的军队前往撒马尔罕都司进行换防,内阁和六部官员们,极力推广撒马尔罕地区的好处,希望更多的百姓前往撒马尔罕。
朱高炽召见了陈亨,张玉等人。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负责军户,朱高炽关心各地军户的生活情况。
“还是要多发动军户移民。”
大明的人口年龄数据是不健康的。
新生儿的比例太高。
新生儿虽然能拉动内需,可是无法生产,在大明“有限”的经济生产力下,已经超过了中间的度,成为了大明经济发展的拖累。
需要时间去消化。
如果能顺利的熬到这一代的成长,将会带来更大的生产效率,可如果新生儿的比例没有降低下去,又会是相反的结局。
“北平的军户大片井制度,每户百亩土地,已经有了破产的极限,臣认为应该从北平入手。”
原燕山左卫指挥使,北平行都司指挥使,现五军都督府都督的陈亨说道。
“可是北平的工业化也需要人口,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推动北平军户迁移边地的政策,恐怕很难落实下去,除非强迫的手段。”
房宽忧虑道。
“以工为本,还是以农为本,这并不值得争论,毫无疑问,以农为本,至于北平的工业发展,虽然有巨大的利益,也需要向农业让步。”
朱高炽毫无犹豫的说道。
后世的老鹰以各种迷惑性的口号,半强迫办诱惑的为兔子埋了许多陷阱,兔子基本上都避了过去,其中就有关于农业的陷阱。
朱高炽非常清楚农业和工业的关系,工业的利益,绝对要为农业让步,而不是农业为工业让步。
“大片井制度。”
“是我提出的一种模式,既增加人均田亩,提升农业人口的收入,也能最大程度的释放农业人口,加入工业发展的浪潮中。”
“最后。”
朱高炽强调道:“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方向。”
“大片井制度下,人与自然的共存,保证军户们身体的野性,是大明军队的根基,绝对不能被破坏,所以北平的军户必须迁移。”
人与自然共存。
不是人把动物当做宠物养在身边。
而是宽阔的土地上,大片井制度下,军户们活在充满了自然的环境下,知道人性和兽性两者的关系和区别,不会成为“圣母”。
圣母是伟大的。
可有些事被冠上圣母的名义,已经玷污了这个词。
新一代的军户成长了起来。
他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留在当地,那么原本的一百亩土地直接降低了一半,除了收入的下降,他们会开垦周边的土地。
那么自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人的世界。
经济好了。
活在只有人的世界,必定会出现“圣母”,如此有冲击的观念,在具备了的环境下,会让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逐渐的消失。
忘战必危。
朱高炽布置了方向。
武军都督府和兵部的官员们,在内阁的组织下,进行了许多次的争论。
“五军都督府偏向于家长指定制。”
“兵部偏向于长子继承制。”
黄淮向两边确认。
会议桌双方的官员纷纷点头。
“请徐国公言。”
徐增寿也参加了这次的商讨,黄淮话音刚落,他就急着说道:“长子继承制,那么家长如何保持自己的威望?农村与咱们的环境不同。”
“老人失去了劳动力,需要靠儿子们养活,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能保障老人们的威信,就无法保障他们老年的生活。”
“总不能靠道德吧。”
徐增寿深知人性。
“家长指定制,岂不是鼓励兄弟相残?这条法律下发,恐怕民间和谐的社会风气,立马就变得激烈起来,只怕老人们也不愿意看到。”
“唯独确认长子继承,直接避免了无谓的争斗。”
“不公平。”
“土地留给长子,财物则分给其余的儿子们,鼓励他们迁移去新的地区。”
“还要给长子一家留下必要的财物,总不能一朝陷入贫困吧。”
“财物是老人的,又不是长子一家的。”
不久。
军户也出了章程。
每户军户的子弟成亲后,五年内必须分家,但是土地并不能私下分,只能完整的继承,由已经结婚生子的长子继承。
继承土地的人,需要赡养老人。
如果老人控告儿子不孝,情节严重者可以收回土地归还老人,由老人重新分配。
老人可以把自己的财产,除了居住的房子,其余一切都需要估价,一家人自行商议分配,以三七为原则。
其余子弟。
从军、从商、从工等,也鼓励向各地的卫所报名,由五军都督府归纳后,进行统一的分配,以就近为原则,分配新的土地。
不从军也脱离卫所土地的,五年内失去军籍,自动转为民籍。
许多人能理解。
大户们就是如此保障家业的。
也有人无法理解。
失去军籍的字眼,刺痛了不少人的神经,引发了很多不满。
军籍在有些百姓的眼里是避之不及的,同样在有些百姓的眼里,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保障。
军籍的好处太多了。
除了各项低息贷款,还有农业生产上的免息贷款,乃至分配土地等,卫所片井生活模式的福利,如各卫所的免费报纸,每年的慰问等。
乃至于从军退伍后的工作分配,成为朝廷的吏员,当兵是重要的途径。
例如申请考核巡检丁差的人,前提必须是退役军人。
军户们反对的声音不大。
因为政策的制定,并没有剥夺军户的利益,只不过做了限制,但也同样是保障给军户的子弟们,而不是转移给别人。
加上所做的事,也是为了保障军户制度的良好运行。
各千户所百户所,分别召集自己所里的片长们,读着条例上的解释,条例用的大白话,每项条例的用意也进行了标注。
千户和百户们只需要照着字眼读出来即可。
千户和百户已经取消了世袭。
有些老一代的百户已经病逝,改成了推选制,由当地的军户们推选出来,和明初城市片坊里一样的制度。
千户则有各自地区的片长推选。
千户必须是现任的片长。
所以军户的改革法令,出台的比遗产税法令要晚,针对的对象更广,却不如遗产税法令的动静大。
张德辉的葬礼上。
花圈摆满了街道,驻马石都不够用,马车牲畜挤满了张家门口的巷子,张家从各家借来了更多的佣工,帮忙操持丧事,这些花圈一直延伸到张家的祖坟。
“合记商行到。”
“刘记商行到。”
管家唱到。
北平和全国的大商行,大多派了人来祭奠张德辉。
北平的百姓们啧啧称奇。
多少年没有看到如此的动静,想不到商人能有如此的地步,以前的商人们哪里敢这般的做,到底如今不同以往。
“说起来也怪。”
“现在的官府,仿佛什么都不管。”
“那张家老人过世,到底是商家,却敢办到这样的程度,官府竟然不管。”
有人眼红的说道。
“你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官府管商人,商人犯了法?要不要管你。今日限制商人,明日不就是限制你了?”
有人嘲讽道。
北平布政司。
公房的官吏们也在讨论张家的丧事,实在是规模太大了。
“商人们在试探。”
“试探什么?”
张杰乘坐马车抵达衙门,衙门口的人见布政使来了,纷纷迎上来。
刚刚安定好,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同僚张贯就闯入,嘴上啧啧称奇,然后莫名其妙的说了句。
张杰闻言,忍不住反问。
张贯回道:“张德辉的长子这些的年来,次次和朝廷唱反调,甚至在报纸上反对过太子殿下的政令,我看啊,此人是欺负太子殿下呢。”
张杰听到张贯的说法,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敢欺负太子?”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太子殿下做事向来讲究规矩,从来不会按照自己的个人喜好来惩罚外人,那张德辉的长子不就是抓住这一点?”
“倒也有些意思。”
张贯的说法,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竟然有些道理,张杰叹道,此人的辩才,布政司衙门无出其右。
张贯继续说道:“人们说太子薄凉,我看啊,太子要真是薄凉,民间哪里敢有这样的言论。”
“正是太子仁德,民间才敢有批判的声音。”
“是好事,也是坏事。”
“希望不要出事。”
“但愿。”
以往的北平布政司。
燕王父子在的那些年,如今颜钝走了,墨麟也调走了,号称最早追随太子殿下的苏观,这位最初冶铁所大使,八品的小官,也因为贪墨坐牢。
现在的北平布政司左布政使是当年的左参政张杰。
这位原来皇太孙一系的人。
如今成为了坚定的太子系,北平是皇帝和太子发家的地方,张杰不信有人能翻天。
“让人去张家看看。”
张杰想了片刻,不放心的说道。
“让巡检司衙门派些巡检丁差盯着吧。”
巡检司衙门并完全不归属于布政司。
各省府设立巡检总厅衙门,管理行省内的巡检衙门,归属于朝廷兵部管理,行省各州府包括省府,设立巡检司,各县府设立巡检厅,最基层的是巡检所。
巡检衙门保卫地方安宁,同时也有辅助布政司的责任,但职权上并不归属布政司。
不过地方上的默契,巡检衙门还是受控于布政司,所以张杰要调动巡检衙门做事,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巡检衙门得知后,也第一时间安排人手。
一队巡检丁差,远远的立在张家胡同外,仿佛专门来为张家丧事维持秩序似的,不知道的人,更加的感慨,连衙门都这般照顾张家。
第六百二十三章 齐王的刺客
北平。
张家大院。
在北平郊区购买的土地,经过几年的建造,从外看去充满了庄重而优雅的气氛。老远能看到高大的门廊,厚重的门扇。
走进里间,处处精美的雕刻和华丽的装饰,无一不显露出张家的富裕和威望。
北平土地的管理很严格。
张家大院的落成,不光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被白布点缀成白色世界的张家,参加葬礼的人们,从进入张家大门后,多数人就能感受一种宁静而安详的气氛,如今染上了一丝忧伤。
张家的管事们,把不同身份的客人,带入不同的庭院。
与别处不同。
这里的院落格外的宁静。
青石铺成的道路蜿蜒曲折,旁边是精心修剪的花园,一年四季都盛开着各种花卉。
春日里,桃花盛开,犹如粉色的云彩;夏天,牡丹争艳,华丽而高贵;秋天,菊花傲立,金黄一片;冬天,梅花独自开放,为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丝暖意。
一名穿着丝绸长衫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拐杖穿过庭院,前面的管家,领着他一路来到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
上面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瓷器和古董。
墙壁上挂着张德辉生前的画像和他的书法作品,还有许多名画名字,甚至有汉朝名人的字帖,展示着张家的富贵和才气。
中年人先是看了大堂的装饰,感受着其中的奢华,内心忍不住摇头。
张德辉不是这样的人。
张家能成这样,第二代家主有很大的责任。
“周员外。”
“周员外来了。”
管家退到一旁,这样的场景,不需要他来为客人们介绍。
周有容与起身的客人们打招呼。
众人纷纷落座,张家的佣人送来了茶水。
“小周员外呢?”
周有容打完招呼后,发现没有看到周文,于是好奇的询问。
北平最开始跟随朱高炽小王爷的,不光是张德辉,还有二周,大周是周有容,小周是周文,两人虽然都姓周,却并不是同宗。
北平籍贯,煤炭行业资历最深的三家商行。
“小周员外来上了香,打了声招呼,没多久离开了,并没有前来。”
管家连忙解释。
周有容脸上不置可否。
其实他也不想来,不过呢,看在张德辉的脸面上。
人死为大。
周有容并不愿让张德辉的身后事出现问题。
来的人越多,张德辉的身后事越完美,证明了张德辉生前的功绩,盖棺定论,决定他身后名的大事,他们这些人谁敢不重视。
所以周有容思虑再三,到底还是来了。
喝了一轮茶。
大商人们聊了些张德辉生前的喜好和事迹,又随意谈了些闲话。
周有容见差不多,正准备告辞,这才听到,有人提起,好像看到过齐王府的人。
“齐王府和张家有往来?”
“没听说啊。”
有往来说明有交情,有交情才有理由参加张家的丧礼,否则不符合常情,至于地方官和地方乡绅,属于另外一回事。
“张家的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啊。”
“和张员外性子截然不同。”
“张员外有多稳妥,他就有多激进,我看这些年,他与合记商行的竞争,多少受到了合记商行的影响。”
“可别。”
“合记商行看起来很激进,实际上却没有逾越一步,虽然屡次与朝廷唱反调,可也只是经济上的事,多少能理解,张家少家主可不只是在经济上。”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
周有容起身拱手,向众人告了个罪,告辞离去。
周有容一走。
其余的商人们不少也跟着离开。
张家胡同口。
周有容的车夫正和同行们吹牛,张家的佣工还送来了茶果点心,可见张家的精细,见到了主家,车夫连忙站了起来,向周有容挥手。
周有容登上马车,车夫和两名护卫一同离开。
北平不光有了车行的兴起,还有镖局的繁荣,只是像周有容这样的身份和财力,他们家自然是自家请的专人,不但聘请严格,追求来历清白,有人作保,还有让普通百姓羡慕的待遇和工钱。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大明的武行随之兴起。
各家武行更讲究自己的名头,甚至经常发生立生死状的事情,北平官府严令,必须向官府登记,不但要缴纳费用,还要许多的规定。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行其道。
“张家底蕴厉害。”
“竟然还有巡检丁差来维持秩序,一般人家哪有这样的待遇。”
车夫感叹。
听到外面车夫的说法,周有容嘴角忍不住露出嘲笑。
太子殿下可不是一般人。
什么事都布置在前头。
连高丽这么大的国家,都被太子殿下玩弄于鼓掌之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张家算什么?
没有太子殿下,哪里有张家的今日。
张德辉啊张德辉。
你虽然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很早就放手大明工局,不与当年的小王爷争夺利益,算得上是明眼人,可你的儿子不是啊。
他真以为他们张家能掀起风浪。
周有容沉吟。
如果自己是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手段,对付张家,有太多的选择,但是太子做事向来讲究规矩,不会掀桌子,对付张家也不用掀桌子,那么会如何做呢?
周有容十分肯定。
既然太子殿下打定了主意,用张家来杀鸡儆猴,而张家的第二代家主又是个完全不知进退的狂徒,张家绝对笑不了几天。
除非张家第二代家主是个明事理的,主动按照太子殿下的心意去做事。
只有这样,看在故去的张德辉的情面上,太子殿下才会手软,说不得打一棒子后,还会再给几颗枣,不但不会遭到影响,反而获得好处。
“其实也不错。”
周有容再次露出笑容。
遗产税法的出台,哪家商人愿意接受?
大家都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而已,张家的小子要强出头,没有人会反对他,反而双手欢迎,都愿意为张家的小子摇旗呐喊。
张家葬礼的风光,同样是很多人下意识的支持行为。
至于张家的未来,谁又在乎呢。
要是能让太子殿下改变心意,不求取缔遗产税法,只把最高百分之五十的要求,改成百分之二十也好,最好是能控制在百分之十以内。
最高百分之十的遗产税。
朝廷得了好处,太子殿下的威望也保住,大家多少能忍受,岂不是皆大欢喜。
山东青州府。
齐王殿。
夜色下,几名神色警惕的人,匆匆转入小巷,熟练的推开偏门,看上去锁着的偏门,竟然被推开了,几人鱼贯而入,很快恢复了平静。
偌大的齐王府,不少地方开始荒凉起来,特别是前三殿,以及世子府,六局,承奉司等院落,因为常年的没有修葺,长满了野草。
“吱呀。”
没有上油的木门,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里面的老者听到动静,连忙起身,焦急的问道:“事情怎么样?”
“幸不辱命。”
老者听闻,仍然不放心的问道:“确认他死了?”
“我们兄弟见他断气才离开的。”
“没有惊动旁人吧?”
“伱们有没有被发现?”
“没有。”
“长史放心,我们兄弟办事,绝对不会有疏忽的,又不是第一次办事,什么时候为王爷惹过麻烦?”领头的人沉声说道。
“那就好。”
老者点点头。
这回的对象不同,杀的是官,老者不敢有马虎,要是走漏了风声,齐王府沾染一点因果,都会惹来大麻烦,恐怕有灾祸上门。
打发了对方,老者才往内殿走去。
如今的齐王府,威望早不如从前,府里的规模缩减了再缩减,已经清退了不少奴婢,只保留了内殿的人。
前两年。
太子在京城,以太祖皇帝的名义,把原来禁止民间使用奴婢的律法,扩大到了所有的对象,包括藩王和勋贵也不能使用,彻底堵上了口子。
没有人敢违背,齐王同样不敢,至少明面上如此。
请佣工和使用自家的奴婢,两者有天差地别。
前者是雇佣关系,后者是主奴关系。
“咚咚咚。”
“谁?”
“是我,王爷睡下了没有。”
“王爷.”
外间的女佣刚要回答,里间就传出了声音,“咳咳,是长史吗?为本王更衣。”
不久。
齐王和长史单独去了书房。
“确认死了?”
“阮家兄弟做事,从来没有遗漏,臣认为这次也不会。”
齐王这才松了口气。
几日来。
他吃不下睡不着,就是因为那名御史。
那御史不知道听谁说的,齐王府养刺客蓄死士,暗中与商行合股牟利,不过那人不够谨慎,小瞧了自己,在兖州府就露出了风声。
趁着事情还未闹开,齐王才派人灭了他。
如此谁也想不到他的头上。
虽然有风险,可总比此人真的赶来青州府,无论他查不查出证据,都会给齐王府带来大麻烦,青州的锦衣卫探子本来就不少。
要是知道此人,与此人接触上,说不得就掌握了新的线索。
“可托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此人被谋害,当地官府肯定要大查,仔细查下去,总能发现关于我们王府的因果,这件事,哪怕没有证据,只要有怀疑,我们王府就陷入被动了。”
长史担忧道。
齐王两眼露出凶光。
“四哥远在万里之外,本王要是能把那小儿给。”齐王做了个手势,脸上充满了期盼,这是他多日来想出的,最有可能成功的手段。
“介时,天下无主,本王难道不能取而代之。”
二哥三哥死了。
五哥不用管。
自己和六哥分割南北,相信六哥不会拒绝,一南一北交相呼应,谁说皇帝的位置,一定要是马皇后的儿子们才能坐。
南方实力最大的是六哥,北方就是自己。
只要六哥愿意支持自己,自己就有名望登上皇位,把四哥拒之于国门之外。
长史思考府里的人手。
“只怕刺杀失败。”
“事已至此,失败那就是天意了。”
“只是那小儿太过谨慎,听说这些年来,竟然没有出宫过,实在是让人没有下手的机会,如果能买通宫里人就好了,有了内应,许多事也就好办起来。”
“你看看。”
齐王指了指南边。
“咱这王府还叫王府?”
“那小子什么人都容不了,现在不下手,以后就越发对付不了,我们也不过是等死而已,就算活着,失去了王位,又有什么用。”
“父皇的家业,凭什么他独享,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老者盘算着得失。
皇帝西征的胜利,刺激了齐王,这些年来,皇帝亲自坐镇西北,随着时间的流逝,地方上越来越太平,相信要不了多久,皇帝就要东归。
等皇帝东归,将再也没有机会。
现在的确是唯一的机会。
只要能成功刺杀太子,再以齐王的身份和手里的实力,加上获得楚王的支持,宗室苦太子久矣,加上如今的局势,很有可能成功。
孤注一掷。
老者点点头。
齐王大喜。
御史死在了公房。
兖州府。
消息传开后,满城哗然,这是多少年未有的事情,地方的知府亲自过问,要求巡检厅限期破案,否则责任就要落到巡检厅头上。
谁也不敢承担此责。
谁也想着尽快把责任推出去。
巡检厅最难受。
当日公房值班的官吏,包括送物资的百姓,每个人都被巡检厅的人审查核实,结果自然是无用,要么是有证据不在场,要么是没有契机。
山东的报纸,不顾兖州府知府的要求,执意刊登了这条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惊动了锦衣卫。
不久后。
京城。
朱高炽的案台上,摆放了锦衣卫的密疏。
“齐王和张家有瓜葛?”
朱高炽好奇的问道。
张家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在自己建立事业的初期,张家给予了巨大的帮助,双方互相成就,朱高炽不否认张家对自己的助力。
所以朱高炽很有些无法理解,张家到底想要干什么。
“根据缇骑们的打探,以及收拢的消息,张贤才对于太子殿下很不满,私下里经常埋怨太子殿下,屡有出口不逊的言论。”
“因为什么?”
“大明工局降低了对张家商行的订单分配。”
纪纲说道。
朱高炽明白了。
自己不喜欢掀桌子,因为掀桌子,对于制定规矩的人是最不利的,规矩本来是当制定规矩的人定的,大家都按照规矩做事,利益最大的自然是制定规矩的人。
后世某国不就是如此么。
以各种迷惑的口号,例如自由贸易,不就范的则用武力逼迫,最后还说自己是文明,反对他的逼迫就是抗拒文明。
结果呢。
真有个国家,靠着自身的底蕴和文明,还就按照某国的规矩,仍然强大了起来。
后世某国不干了。
立马不再提自由贸易,单方面改变了规矩。
“总有人想要掀桌子啊。”
朱高炽不得不感叹。
张家肯定没有真有个国家的水平,在自己制定的规矩下,只要大明工局降低张家的份额,张家的生意就要遭受下滑,并且没有丝毫的防抗余地。
焦炭各厂不用费力气,把张家煤矿的订单延后徘一徘,每次下来,就够张家喝一壶的了,更不提其他的做法,例如铁道运营集团减少对张家商行煤矿的采购。
强如张家,在大明工局的体系下,只需要抬一抬手,就能让张家生意破产。
这就是自己一开始制定好的规矩。
所以朱高炽并没有把资本家真的当回事。
大明的资本,最强大的莫过于煤炭行业,否则为什么叫煤炭时代呢,而针对煤炭行业,从诞生之处,命脉就控制在大明工局手中。
反倒是新兴的商业模式,例如合记这种,才让朱高炽认真的警惕。
无论是合记的商业模式,还是合记并没有全力钻入煤炭行业,反而敢于放弃这块最大的肥肉,往其他方向大肆扩张,算是一定程度的避开了大明工局体系下的层层约束。
到底是大明工局出去的优秀管事人才,不但了解大明工局的构架,还深知内部的奥妙,知道如何避开无形的“束缚”。
朱高炽杀鸡儆猴,这只鸡选择的张家,也是有其中的原因。
用看起来当下最强大的煤炭行业,实际上最容易控制的,以此震慑住新兴的行业以及海外贸易的商行们,为他们戴上笼头,服从大明体系的约束。
随着海贸的兴起,东南亚、东亚,乃至中亚、甚至西亚地区等贸易的发达,无论是商业人口还是市场,已经有了追赶内地的趋势。
而这些海外商行,朝廷的管控力很弱,是环境所造就的。
一个控制不好,带来的就是双刃剑。
对于大明工局体系,造成巨大的冲击,最终破坏社会资源分配模式的根基。
大明工局是大明朝廷对社会资源分配的核心手段。
“张贤才此人,与其父不同,做事不懂进退,力求最大利益,屡次罔顾朝廷的规定,遭到了处罚,不但不改正,反而内心怨愤。”
纪纲解释道:“如此下来,反倒是越来越不和。”
又说道“齐王府也没有接受现状,虽然看起来和其余藩王一样,实际上借助以往的影响力,与张家形成了合力,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臣推测,兖州御史的案件,多半是齐王之手。”
“有证据吗?”
朱高炽问道。
“没有,臣从心。”纪纲答道。
虽然如此。
朱高炽内心却已经有八成的肯定是齐王做的。
这位可不是甘于服输的主。
历史上建文初年就蠢蠢欲动,与朱棣被逼造反是完全不同的,此人很有主动性,不过被建文帝提前下手,把他贬为了庶人,关押到了京城。
建文对付其他的藩王,都是一拿一个准。
唯独被朱棣反杀。
可见并不是建文傻,实在是谁能想到朱棣这么能打。
朱棣造反登基后,恢复了齐王的身份和待遇。
齐王不服气建文,更不会服气朱棣。
不但加固青州城的城墙,禁止百姓随意出入,严防地方官的查探,还养私兵和刺客,以及江湖方外人士,同样杀了不少欲告罪的官员。
历史上李拱、曾名深等欲告发齐王,被齐王以其出禁为由灭口。
不只是如此。
齐王的王宫内,也造了许多军械,可见其心思。
历史上永乐朝保持了国内安宁,并不是大家没有了野心,齐王、二代秦王等等,都很有耐心,国内蠢蠢欲动的势力同样不少,只是被朱棣压下。
今非昔比。
自己父子是朱元璋指定的继承人,具备了大义,可同样,利益才是一切,自己以百姓利益为根本的改革,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无论古今中外,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齐王府需要钱财,张家需要政治势力支持,两者不知道什么巧合,竟然走到了一起。
朱高炽思考。
事情的双面性,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以往遗留下的一些问题,说不定可以借助这个机会,一口气全部解决,免得日后反复,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盯着张家和齐王府,不要让他们这段时日捅出新的篓子,还有尽可能的收集齐王府的证据,有证据和没证据,虽然都可以办齐王府,可有证据总比没证据好。”
“还有打听一下,秦王府和楚王府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和齐王府有牵连,这几家都是需要警惕的,不要疏忽大意。”
朱高炽交代。
“臣领旨。”
纪纲领命而去。
看着纪纲离去的身影,朱高炽打消了带着家人出宫的计划。
以前在北平的时候,自己还带着家人出府游玩过,自从入京后,除了祭奠活动,自己基本上没有出过王宫,实在是明朝的历史啊。
太过诡异。
诡异到让人觉得在哪里都没有安全可言。
其实朱高炽更相信经济好转后,那些真的专家们的言论。
最早的初期。
清末民初的读书人们,刚刚睁开眼,从实力和经济出发,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学习西方,只能根据西方的说法来研究,虽然打下了根基,可是也有很多说法并不对。
到了后世取得巨大成果后。
不光是经济上的大进步,也有越来越多学者,有实力和经济条件反向研究西方,而不再是只听西方的说法,开始兴起质疑西方说法。
所谓的技术。
中国古代早就达到了。
为什么中国古代没有进入工业革命,除了社会人口陷阱理论,还有中国古代充足的人力,导致没有机器取代人力的需求。
历代改进的蒸汽机。
从引入到推广乃至兴盛,花了两百年的时间,这项现代化发展史最重要的技术发展上,几乎没有从科学身上得到过帮助。
完全是因为手工业上的需求,才有了技术上的改进,证明了技术先于科学的例子。
也就是十九世纪中叶以前,先有技术再有科学。
正如某马的好友恩某某说的,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
那么所谓的文艺复兴。
十四到十六几个世纪的文艺复兴,也不过是结束了中世纪的黑暗时期而已,并没有超过东方文明,无论是制度还是文化,以及社会风俗各方面。
西方还在以血缘维持政治关系和地方治理的时候,东方很早就施行了英国后世津津乐道吹嘘的他们的文官考试选拔制度。
同样。
在反抗精神上面,东方文明并不比西方文明差。
至少在辫子精神根植人心以前。
西方的资本家,敢于抗税杀了他们的国王,成为西方史料中最文明的时刻。
这样的事,在古代发生了不知多少。
而且古代又和法国不一样。
就那么一个城。
明代江浙地区的资本家和市民发起的抗税运动,因为皇帝远在千里之外,是不可能做到法国那样的地步,简而言之,法国古代杀国王比古代杀皇帝简单多了。
就算如此,古代揭竿而起杀暴君的反抗事迹,史料远比西方多得多。
简而言之。
朱高炽并不觉得那些利益遭受损失的群体,会甘愿于退让,什么都不做。
不给他们机会。
是朱高炽最大的责任。
反而要借助机会,更大可能的维持大明工局体系,释放国内需求,促进资本外移,而不是只在国内探索利益,与小门小户争利。
说穿了。
国内太富裕。
人只会往富裕的地区迁移,普通人如此,商人也如此。
为什么徽商遍天下?
无徽不成商。
因为徽州穷啊。
所以大量的人口外移,如此多的人口支撑,改变了原来的生活模式,自然也就诞生大量的徽商。
资本也是如此,不把资本的视线扭转到国外,怎么兴起大航海。
没有现实的利益和生产,凭空促进大航海,岂不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的行为。
为什么古代进入大航海时代的是葡萄牙,西班牙,英国。
同样的道理。
因为那几个国家穷啊。
穷。
长期的穷就不会有文化,因为生存才是第一。
所以他们要经商,补充自己的需求。
例如英国。
文明不行,哪怕在富裕在辉煌起来,对于自身国家的百姓,仍然以极度的剥削为主,百姓们过得惨不忍睹,放在东方古代早就揭竿而起了。
不过任何事物都有双面性。
英国国内极度的压迫,带来了大量的反抗,加上经济的富裕,最终促进了英国文明的进展,逐渐开始进入现代社会。
自然的道理,不会因为人的变化而变化,摆在那里。
大明现在的发展是显而易见的。
大明国内的经商环境,在当下的时代不要太好,资本都留在国内,的确让大明当下的发展一日千里,可隐患就是人们不愿意离开大明,去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一辈子都推动不了大航海。
朱高炽必须使用手段。
改造“环境”。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不怕儿子不上进,就怕儿子要创业
京城。
文华殿。
与别处的宫殿不同,其余的宫殿采用金黄的琉璃瓦,用玉石和玛瑙点缀,而文华殿采用的覆绿色琉璃瓦,历史上北京的紫荆城仿造南京的紫荆城。
乃至后期嘉靖皇帝把文华殿改为皇帝的便殿,于是取消了原来绿色的琉璃瓦,同样换成了额金黄色的琉璃瓦。
虚九岁的朱瞻基,领着七岁的弟弟和四岁的妹妹,还有他汉王叔的堂弟堂妹们,一帮孩子游乐在文华殿的花园,皇家嬷嬷看顾着他们。
徐氏还有郭彩莲等,歇息在凉亭。
凉亭的石桌上,已经摆放了茶盘和果盘,还有一些点心。
下午的太阳正暖。
人们的心也暖洋洋的,十分的惬意。
“下个月就是社稷坛祭拜大典,诸事准备好了吗?”徐氏关心的问道。
“回母后。”
郭彩莲笑道:“社稷坛大典的诸事,由皇宫事务局和礼部操办,张全说各事已经提前准备好,不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徐氏点了点头。
社稷坛每年两次的大典,本是国家大事。
自从长子监国以来,对于皇宫的改革也没有放下,除了伺候过太祖皇帝的妃子宫殿外,西五所和东五所,乃至西六宫东六宫,多年来未修葺,不少的地方已经开始长草。
只有内花园以及后三宫,西宫,乾清门等建筑,才会每年维护。
太庙的大典,地位已经落于社稷坛大典。
每年两次社稷坛大典。
除了长子亲自参与外,文武百官,乃至社会贤达各界人士,都会收到邀请,参与社稷坛大典。
社稷中的“社”是土地,“稷”是五谷,延伸开来,意指疆域国土、衣食之源。
由于历代帝王都自命为天子,所谓受命于天,因此皆把“社稷”视为国家的象征,把“社稷神”看作极为重要的神祇。
社稷是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祀的上神和谷神,商周以至清代的帝王,均沿袭社稷的大礼。
历代帝王自称受命于天,将自己比作“天子”,将社稷象征国家构成的基础,故每年春秋仲月上戊日清晨举行大祭,如遇出征、班师、献俘等重要的事件,也在此举行社稷大典。
每逢农历年二月、八月的上戊日清晨,历史上明清两代皇帝都会来到社稷坛举行祭祀仪式,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若遇出征、班师、献俘、旱涝等重大事件,也在此举行祭祀。
明永乐十九年至清宣统三年,历任皇帝曾在这里带领皇亲国戚、权臣大吏举行过一千三百余次的祭祀大典,显现出社稷坛及其祭祀活动的显赫地位和特殊意义。
开疆扩土,维护国家的英灵,于国有功的贤达,治理国家兴盛的贤臣
只要是对于社稷有功的人。
名字会纳入社稷坛。
享受国家的祭拜,后人的敬仰。
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在朱高炽的安排下,已经是大明最重要的官方活动,并且显得顺理成章,并没有让民间觉得突兀。
相反。
社稷坛还成为了学校们的游学地。
不光是京城的各所学校组织的集体游学,社稷坛会成为目的地之一,乃至周边,甚至北平的学校也安排过长途游学,前来京城参拜过社稷坛。
社稷坛在皇城午门外西边,东边是太庙。
这么重要的活动,以往是皇城的太监和礼部官员一起操办,随着皇宫事务局的兴起,徐氏虽然过问的少,也不敢马虎大意。
看了眼儿媳妇的肚子,徐氏忍住了接下来的话。
长子不纳后妃。
作为媳妇,郭氏应当劝诫才对。
可据她所知,郭氏明面上虽然不在意,私下里竟然从来不劝,徐氏知道郭氏的心意,不愿意自家的男人被分走,自己何尝不是。
自己与朱棣从小相识,一辈子恩爱,并不反感郭氏的想法,可国家大事,岂能因为私情而耽搁。
不过看在郭氏又怀孕了,徐氏才忍住了训诫。
算了。
徐氏懒得再理会这些事,转过头,露出高兴的眼神望着远处的孙子孙女们。
“大孙的教育,听说老大要改?”
“是的。”
“武英殿空着,太子殿下想要把武楼改成皇族私学,让皇子和王子们一起读书,接受新式教育。”
“为什么定在武楼?文楼不行?”
徐氏不太满意。
文楼已经是内阁办公的地方,哪里都是大贤,才是读书的好地方。
“太子殿下的想法,臣妾不知。”
郭氏小心翼翼的说道。
徐氏想了想,又放弃了招来朱高炽询问的想法。
老大从小就想法多,徐氏很少管他,除非贴别离经叛道的事情,一般的事情,徐氏都不会过问。
“原本说去郊游。”
徐氏并不是见识浅薄的妇人,生于元明交替之际,居于大院之家,也懂人间艰苦,因此忧虑道:“突然改变了主意,难道有什么隐患?”
郭氏愣了愣。
她倒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夫君原本说领着一家人出去逛逛,算是弥补多年来的缺失,结果头天晚上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一家子来到文华殿的花园。
郭彩莲还当夫君是国事繁忙,所以并没有多想。
“就算老大改变了主意,也自当提早说出来,如何会事先一天才说,既然如此,肯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大概在外了。”
徐氏提点道。
打量了郭彩莲的神色,一问三不知,内心忍不住感叹。
也就幸亏遇到了老大。
如此没有眼力见和头脑的女子,除了长得好看,在这深宫后院中,多半活不长久。
历史上也的确如此。
明初的殉葬制度,是无子女,地位低下的后妃,多半是朝鲜供奉的女子,而郭氏有三个儿子,朱高炽死后,殉葬的五名妃子中,却有郭氏,只要了解历史当下风气的,就能知道这件事不正常。
郭彩莲身份高,功勋之女,生下皇子。
无论哪一样都不在殉葬之列,何况郭彩莲三样条件都有,除非郭彩莲是感情深厚自愿殉葬,又或者被人所逼。
郭彩莲恍然大悟。
眉头紧蹙起来,夫君什么都没有跟自己说。
突然。
三女朱圆通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从台子上摔了下来,不但吓呆了众人,朱圆通也在地上哇哇大哭,痛的脸色苍白,郭彩莲急忙走了过去。
徐氏也大怒。
自从长子改革以来,皇城里越来越散漫,越发的没有规矩,连护个孩子都护不住,长此以往还了得。
“父皇的归期,还没有确定吗?”
文华殿内。
朱高炽感到了不满。
路途的距离,让双方的消息往来非常落后,哪怕是快马加班,也需要好几个月之久,按照他的规划,至少当下已经确定朱棣的归期。
朱棣在京城,和朱棣不在京城,有巨大的差别。
西征军的主力还留在西边。
国内仍需要大量物资的供应,抽不出更多的余力来应对其他。
除了国内的隐患,还有高丽的隐患,乃至倭国已经发起了战争,幕府军虽然没有如历史中般的势如破竹,却也压着大内义弘的反叛军打。
缅甸宣慰司也不稳。
暹罗也不顾大明的禁令,终于攻打起素可泰王国,不但占领了素可泰城,还杀了昙摩罗阇二世,在他们暹罗新立了昙摩罗阇三世,已经打定主意彻底兼并对方。
矛盾被朱高炽压了几年,可大明毕竟力有未逮。
无论是改革国内,创造资本出国的需求,为大明海外大航海的打下根基,还是国外稳定宗藩体系,都需要尽快结束西征之事。
可以说两父子占据了最好的时机。
朱高炽不用担心军权旁落,朱棣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皇位,父子齐心,互相全力支持,否则西征的事情,没有个八九十余载,别想三五年内稳定。
大明皇帝亲自坐镇西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靠谱的手腕。
如果又没有朱高炽。
哪个大明皇帝又能像朱棣一样,离开都城几年之久。
“已经派了人再次去确认,相信要不了几个月,可能信使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五六个月,定有归期的消息。”
大明内地与撒马尔罕都司的信息往来,公文传递有许多。
这些都是政务。
朱高炽现在要确定的是朱棣的归期,根据朱棣的归期,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规划。
杨士奇去了东南亚。
胡广刚被安排去了中亚。
现在的内阁是黄淮主导,解缙主导清丈全国田亩事宜,目前不在京城,正在湖北地区调研。
杨士奇和胡广,属于比较激进的人物,对权力有不少的欲望,并不算坏事,只看如何安排,两人安排去了边疆,为国家立下大功,自然就镀了金身,回国后操持更大的权柄。
可一下子间,两人的先后离开中枢,让朱高炽感到了差距。
要是这两人在,都不用朱高炽自己出手,他们就主动对付那些潜在的威胁。
黄淮此人讲规矩,善于沟通。
可是嘛。
有些方面不尽人意。
朱高炽考虑要不要略过规矩。
规矩谁定的?
锦衣卫那边虽然没有查出实际的证据,可是某些方面,可以看到齐王府的身影,这已经够了。
小道传闻。
齐王府蓄养刺客。
这几个字,加上朱高炽对齐王府的了解,可以让朱高炽做出决定。
总不能别人都上刺刀了,自己这边还在讲规矩,天下还有这么迂腐的人不成,岂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件事交给黄淮是不成的。
此人治国可以。
那么让谁去办呢。
朱高炽忍不住思考。
交给纪纲是不行的,锦衣卫的存在,已经让许多人无法接受,再让锦衣卫来督办大案,恐怕会引起许多人的恐慌,得不偿失。
金忠去了亦力把里行省,吕震郁新等人也不适合。
勋贵不放心。
耿炳文也不行。
朱高炽最后想到了二舅徐增寿。
大舅肯定是不行的。
徐增寿这些年来名分虽高,可是实权不足,还要为他找个帮手,朱高炽又想到了大姐夫袁容,心思逐渐的明朗起来。
其实袁容比徐增寿更合适。
但是考虑辈分问题,出面的还是徐增寿,袁容在后面做事。
不久。
北平的大明工局先动手。
一切张家商行的订单,合作项目等,遭到了大明工局的减少。
先是拖延结款,北平行省焦炭炼制各厂也把张家送来的煤矿延后,张家的管事发现,他们张家的煤矿其实已经被炼制成焦炭,运送到了别处。
张家的大管事立马与北平炼制一厂的负责人联系。
“你们张家的煤矿,在我们的仓库里,你们可以去看,也可以自行拖回去。”
负责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闻言,大管事无言以对。
每日进出焦炭炼制厂的煤炭不知道有多少,这个过程里,焦炭炼制厂仓库里的煤矿永远是满的,煤块又没有写名字说明是哪家的。
运输到焦炭炼制厂的火车,经过称重后,双方确认入册,直接倒入仓库区。
主要两种合作模式。
一种是主家在焦炭炼制厂加工,然后运走,有自己的渠道去向,还有一种则是直接向焦炭炼制厂售卖煤矿,后面就不管了。
张家商行不光有煤矿区,还建立了自己的冶铁厂,自然选择前者,利益最大化。
所以根据册子的日期,焦炭炼制厂每个月会定期向张家商行交付规定的焦炭数量,采用粮票结算的方式,这个过程已经合作了十几年。
同时。
如此大批量的交易,税赋等等,也在交易过程中完成。
现在焦炭炼制厂“不炼制”张家商行的煤矿,张家商行如果按照对方所言,把煤炭拉回去,因为生产链上没有这样的工序,还需要单独安排人来采挖,加上运输的成本,还有张家商行的仓库也不足。
处于利益还是储蓄方面考虑,张家商行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可不是几千斤几万斤的煤块。
更不提张家商行的冶铁厂储备的焦炭储量已经见底,没有焦炭炼制厂的焦炭,各炉都要熄火,熄火后,那些大成本修建的高炉就废了。
简而言之。
焦炭炼制厂的出手,直接让张家商行陷入了灭顶之灾的危机。
从生产链到销路,全体系的崩溃。
“欺人太甚。”
张贤才破口大骂,嘴角上的大燎泡,疼的他几日睡不安稳。
“凭什么不允许我们商人创办焦炭炼制厂,我就知道,大明工局没安好心。”
大明工局放开了许多的行业。
但也有些行业不允许民间资本插手,除了教育行业等,焦炭炼制行业也是大明工局垄断的行业,谁开办就查封谁。
焦炭行业的利益,让许多人眼馋,而这个行业的重要性,人们不是傻子,多少能隐约了解。
不过。
这是十几年来,大明工局第一次对付商行。很粗暴,可却很有力,张家商行毫无反抗之力,人们终于知道大明工局的能量。
人们眼中的庞然大物张家,直接陷入了死境。
北平的各煤矿商人们,看到了张家的处境,越发的不敢出头,按照大明工局的布局下做事。
才半个月的时间。
张家就投降了。
张贤才托关系见到大明工局的大掌柜,希望对方能手下留情,给张家一条活路。
高珍很忙。
抽空见了张贤才。
听到张贤才的话,高珍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虎父犬子。
不怕子孙无能,就怕子孙不自量力,以张德辉老东家的遗产和遗留的关系,张家子弟吃个百年都没有问题,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自己答应见对方,也算是向故去的张德辉给了个交代。
高珍见了张贤才,说了不到三句话,就让人请出张贤才。
望着大明工局四个字,张贤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内心终于迷茫了起来,他突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明明大好时机,仿佛处处都是商机。
以张家的实力和威望,张贤才一直觉得大有可为,一直埋怨父亲太保守,不懂商业之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越是用力,张家面临的阻碍越多,让人非常的不满。
这些阻力,让张家商业的扩张受到了限制。
那些工民联合部的约束,张贤才就不提了,还有方方面面的限制,让张家商行根本无法全力探索利益,无法最大效率的扩张。
“为何如此。”
张贤才喃喃道。
父亲逝去才不到三个月而已啊。
张家先被拿下,断去了资金输送,不久后,秦王府、齐王府、楚王府先后被调查,引发了京城内外的震动。
一次查三个王府。
人们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每个人都忍不住的关注。
越打听,越多的人闭嘴。
随后。
锦衣卫也跟着出动。
连锦衣卫都动了,事态越发的严重起来。
有说三王联手造反的。
还有说有人准备刺杀太子殿下。
众说纷纭,谁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呢,这样的大局势下,没有商人再敢出头反对遗产税法,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涉及到了皇权。
遗产税法争一争是利,被皇权影响到了,那就是要命了。
太子殿下虽然随和,和太子殿下终归是皇族,就算太子殿下仁和,他手下的人也不会让步的,历来都是最凶险的大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
齐王,楚王,秦王。
三王被废。
并且指出他们所犯的罪行。
养刺客和死士,私造盔甲火器,谋害朝廷命官
每一件都是造反的大案。
证据确凿。
由三法司审定三王的后事,是杀是囚,还没有最终的决定,但是三王府的王爵被取消,下面参与的人,也被关押了起来。
其中就有张家商行。
张家商行参与了齐王府的事宜,与齐王府合股,为齐王府输送了不少的利益,否则齐王府也做不成这许多事。
张家好解决。
可张家商行养活了那么多的工人该怎么办。
关于张家商行的困境,朱高炽亲自批复,优先保障工人们的生计,最大程度的避免他们的工作环境和待遇下滑,民生放在第一位。
既然如此。
经过内阁和一些人的商议,最后大明工局出面,邀请了合记商行,周家商行,周记商行,郭记商行等等。
“张家的冶铁厂,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熄炉,为了保住高炉,和工人们的工作,将会由大明工局下的冶铁总部收购。”
高珍平静的说道。
众人没有说话,仿佛没有意见。
高珍知道众人意见很大。
大明工局多年来其实在萎缩,体量虽然越来越大,可涉及的行业,却在不断的退缩,如今吞并的态势,恐怕在场的大商人们,内心指不定怎么想呢。
高珍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大明工局的所有利益上交朝廷,推动大明的发展,大明工局更不会偷税漏税,同时,对于工民联合部的规章制度从来不会违背。
不少的声音响起,认为应该取缔商行,不应该由大明工局让利。
当下大明商业的一切,多半是大明工局让出来的。
总之。
由大明工局替代商人们的声音并不少,这也是商人们努力试探的原因之一,张贤才多次与朝廷唱反调,也有一部分的原因。
现在大明工局的动作,引发了民间商行们的不安。
“朝廷的旨意很明确,保张家商行工人们的活计,至于张家,除了偷税漏税,还有与宗室勾结等大罪,光朝廷的罚款,张家账上所有的资金都不够。”
“为了工人们的生计考虑,决定罚款只针对张家,张家商行的公账则不动,不但如此,还要调拨资金,稳住张家商行的渠道。”
“朝廷决定,由大明工局和各商行组办资产清查小组,除了了解张家商行的渠道,还有评估等,最后进行拍卖,在保住工人们的生计为前提下,由各商行接手。”
随着高珍的解释,众人内心才松了口气。
这个几月来他们也憋的很辛苦。
如今尘埃落定,谁都希望事情尽快的过去,不要妨碍大家挣钱,挣钱不香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张德辉死后不到一年。
托他儿子的宏图志向,张家商行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张家的结果。
让许多的商行反思了起来,该如何避免呢。
第六百二十五章 读书的重要性
北平国子监。
周承志从京城赶回来,进行他的结业答辩。
台上有十几名国子监的博士,其中正有他的师傅赵胜,赵胜一脸的严肃,台下的周承志也忍不住叫苦,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也会参与。
师傅在,对周承志而言并不是好事。
因为自己的关系,师傅必然对自己格外的严格。
台上的赵胜,的确一脸严肃。
周承志进门后弯腰行礼,其余先生点头回礼,随后周承志向恩师行弟子礼,虽然知道恩师对自己必然严厉,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见弟子行礼后,赵胜才回礼,并没有给出笑脸。
每年一度的结业大典。
北平国子监已经施行了几年,不过呢,这三年改革了,不再从学校结业,而是国子们先要去地方和单位试炼,结合他们试炼的结果,再回到国子监进行答辩,获得多数人的通过,才能给予结业。
同样。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
原来的国子监的监生们,从入学到结业,各有不同的礼仪和流程,虽然化繁为简,可该有的礼仪并不会缺少。
“开始吧。”
台上一名先生直接说道。
连续几日的答辩,虽然是国子们说,他们只听,可是要判断每个人,他们的精力耗费的不少,并不如之前那么有耐心。
周承志见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座位前有案几。
周承志把自己带来的册子摊开,整理一番后,才开始答辩。
“弟子在京城工作,从事的机构属于保密范围,恕弟子不能报出,弟子最近研究的方向,乃工业化社会为何能在大明发生。”
“自古有言,搞清楚宇宙真理,才能正确的理解事物的发展,所以历代以来,先贤们孜孜不倦的追求宇宙真理,探索自然大道。”
“发展出天下最强盛辉煌的文明成果,也有不少的缺点,例如前宋,从社会人文乃至科学技术,无异于达到了自古以来的巅峰。”
“可唯宋失天下,导致中华文明断绝,乃至我朝继往开来,重复我中华文明,可破坏容易,恢复难,太祖皇帝用了三十余年,虽然稳定了国家,可文明程度的恢复,比起前宋仍大不足。”
“直到太子殿下洪武二十五年春,在北平提出推动工业化,发展物资文明和精神文明,建立资源分配模式和以人为本的先进社会。”
“从北平扩张到开平和大宁,然后是金州,以点带面,带动全国,至今十五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社会生产力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才十五年的时间而已,弟子犹记得小时候的生活,与现在的生活,回想起来,犹如两个世界。”
周承志的开篇,吸引了台上博士们的注意力。
比起前面的弟子们,他的讲述,倒是有些浅白和通俗。
前面的弟子们要么是工业方面的,或者技术方面的,不过众人也理解,周承志师承赵胜,学的是理论,口才方面,肯定要比一般人强不少。
台下的周承志却越来越紧张。
他们学理论的,比起那些工业派的弟子们要吃亏。
对方只需要把成果,或者研究的东西拿出来,基本上都能结业,他们却不行,玄而又玄的东西,什么能证明是正确的?
合格的师傅,必然了解弟子,包括弟子的个性。
赵胜想都不要用想,就知道自己的弟子心慌了,室内的气氛太过严肃,于是严厉的赵胜,突然露出了笑容。
见到恩师的笑容,周承志愣了愣,随后心里一暖,升起的紧张立马消散。
“太子殿下在北平的时候,传播的理念有很多,特别是关于工业化方面的理论,随着时间的进展,越来越多的成果,许多人赫然发现,太子殿下当初的理念是多么的高深和准确。”
“在敬佩太子殿下的同时,人们忍不住更加的研究太子殿下提出的那些说法,有了更多的发现。”
“弟子最感兴趣的就是,为什么只十余年的时间,一代人的成长,就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在北平的小学里,那些出生于工业化社会的孩子们,与弟子童年时,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仿佛完全不同的人。”
“人之所以是人,因为人有智慧。”
“那么人的行为,由他的思想决定,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思想决定了这个国家和种族的未来,同样是自古以来的先贤们,所追求的大道,了解了真理,才能明白事物发展的方向。”
“经过年余的研究,恕弟子浅薄的认知,弟子以为,唯生产力。”
“在生产力发生天翻地覆的同时,结合太子殿下的以人为本,社会资源分配模式,那么弟子把洪武朝定为建立根基的时期。”
“恢复民生,光复文明,促进学校,提升人口识字率等等,这个过程中,是原本的中华文明,并且恢复的程度,远不如宋朝时期。”
“那么太子殿下引导的工业化,就是大变革时期,从农业文明进入工业文明。”
“之所以大明能进步这么快,又如太子殿下所言,中国自古以来高度的发达,已经积攒了大量优秀的技术和社会风气高度。”
“需求则是进步的动力。”
“因此太子殿下从洪武二十五年,首先从市场需求入手,造就蜂窝煤并推广,并发明抽水用蒸汽机,又用社会资源分配模式提高人们的收入,乃至创办军户经济合作社,稳定农业的同时,又增加农业人口的收入,还保障了军力的强盛。”
“结合当下太子殿下监国,乃至这两年的改革,其实围绕的仍然是需求。”
“在社会资源分配模式的手段下,可以创造需求,才是真正强大的地方,只要创造出了需求,那么社会的资源,就有动力往这个方向去发展。”
“中国传统社会中,人口迁移历来是劳民伤财的大事,南方的开发和发展,数次因中华为难之际,大量人口南下才有今日的南方。”
“而太子殿下从需求入手。”周承志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了几句俏皮话,“折腾官员们,折腾商人们,不过是让人们在国内不要太安逸。”
“既然内地不安逸,逼迫官员和商人们去边疆,去海外,以此推动百姓们的迁移,可见太子殿下类祖之风,从人性入手,先让老百姓们喜欢上,然后再来制定规则。”
“而不是用规则和法律,强迫百姓们做事,太子殿下之仁德,让人叹为观止。”
周承志感动的说道。
小时候。
还是世子的太子殿下,在周承志心里只有个印象,人们都说好日子是世子带来的,随着自己的入学,学到了更多的知识。
以至于今日开始研究起太子殿下提出的那些理论,越是研究这些东西,越是感叹起太子殿下的心意。
以人为本。
四个字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忘记。
亲贤者,远小人。
施德政。
太子殿下做事,正如先贤们所言的圣君!
太子殿下从来不吹嘘自己,以至于人们往往忽略,可周承志的心里,太子殿下的形象越发的光辉起来,如此的圣君,他们何其有幸啊。
后面的话,博士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看向赵胜。
好嘛。
这就是你们这些号称的理论家?说好的理论,怎么教出来的弟子,拍起马屁如此不要脸?
太子殿下又不在北平,用得着吗?
赵胜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回是真心的。
马屁拍的这么响,众人最后全部同意,给予周承志的结业。
第五日。
国子监的博士和教谕们,能到的基本都都到了。
北平国子监的花园中。
五六百名年轻的国子们,坐在草地的椅子上。
主事立在台下。
台上是北平国子监祭酒。
场合庄重而又喜庆,不少国子们的家属也从四面八方赶来,场地上至少两三千人,家属们比国子们还要兴奋,脸上满是荣光。
“曹端。”
主事大声的唱道。
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学者,文雅的走上前去,先后向人行礼,最后站到了祭酒前。
祭酒祝贺了此人。
随后慎重的送给对方一块玉,那名学者认真的接过,挂在了腰间。
台下响起了掌声。
“此人是谁啊。”
“年龄这么大。”
不少的家属好奇的问道。
因为国子监的制度,所以毕业的年龄并不是统一的,也不是读完了国子监就能结业,还需要经历实践和答辩两个步骤。
结业除了赠送挂在腰间的玉佩,君子之意。
还会在国子监和礼部登记入册。
但是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像此人三十岁的模样,的确是独一例。
“他啊。”
“他是曹端。”
有位年轻的国子,兴奋的说道。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有多么推崇那位结业的国子,果然,他大声的说道:“曹端是我们国子监有史以来,公认的大家。”
人们越发的疑惑。
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而且三十岁才结业?
祭酒在台上和曹端说了几句,下面的人听不清,只见到曹端点了点头,随后祭酒大笑,曹端弯了腰行礼,然后才下台来。
见状。
主事才唱下一个名字。
“周承志!”
不久。
上百名结业的国子们,重新在台下,一起向导师们行拜礼。
导师们温和而笑,一一回礼。
半日的时间,谢恩礼正式完毕。
谢恩礼是正式的礼仪。
第二日之后。
结业的国子们,各自去拜访自己的导师,私下的行为,属于拜谒礼。
导师们会告诉弟子们有哪些不足,需要改进的地方,并且给予某些方面的关照和提携,才是国子们最看重的,前一日是荣耀,今日则是前程。
第三日。
礼部官员和北平当地的官员,举办大宴,邀请所有结业的国子们参加。
除了正式登记入册,官员们会庆祝国子们,祝福他们成为朝廷栋梁,社稷之福,乃朝谢礼。
虽然国子监已经化繁为简。
可是唐朝兴盛起来的各种科举礼仪,乃至于宋朝变得更加复杂,而从科举改革而来的国子监,哪怕是精细了又精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西方近代兴起的博士毕业礼,和中国古代的谢恩礼有部分相似之处。
规模不小的“鹿鸣宴”,是地方读书人们的毕业礼序曲。
考中进士后,由新科状元带领及第的进士们前往礼部列队而立,报上姓名,等待谢恩,接着,状元在主事的引导下与主司互相行礼并致谢辞,随后学子们依次向主司行拜谢礼。
等这些礼仪结束后。
结业的国子们,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与各自的好友聚会,在唐代被称为曲江宴,还会有其余组织,例如地方乡会举办的闻喜宴,还有关宴,离宴等。
“恭喜你。”
曹端早就离开了。
他一个三十岁的人,和小年轻们挤在一起,不光别人不适应,自己也不适应。
姜宾知打趣道。
“一下子成为了你的学弟,你心里不知道如何笑我。”
曹端无奈道。
姜宾知理直气壮的点点头。
“你在国子监的时候,明明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可所有人都把你当成国子监的学生,压了我整整四年啊。”
闻言。
曹端苦笑。
他当然知道好友在打趣自己,两人之间,也算是玩闹惯了。
不过,好友内心还是有些嫉妒的吧,曹端并没有在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以圣贤的标准要求身边人,说明了此人才是极度的自私。
只有正视内心,才能强大,不为外物所扰,接受凡世。
无疑。
曹端做的很不错。
与曹端打过交代的人,无论什么样的想法,都不得不承认,曹端是个内心非常强大的读书人,宇宙的真理,自然的大道,此人掌握的通透。
穷困无法打败他,富裕也无法击溃他。
这样的人。
还有什么能让他失态呢。
哪怕是宰相在他面前,也只能以礼相待。
“国子监终于不要脸面了。”
姜宾知为好友感叹。
曹端并不是新学制度中成长的,所以并没有新的学籍,因为机缘巧合,他才进入国子监自读。
可是曹端的光芒太耀眼了。
哪怕离开了国子监五年,哪怕世间上并没有曹端的名声,国子监也终于违背了制度,给予了特例,一定要让曹端的身上,打下北平国子监的印记。
因为北平国子监的人们都知道。
未来。
北平国子监将会因为有这名学生而获得史无前例的荣耀。
“其公廉乎?公,则民不敢谩;廉,则吏不敢欺。”
一个公和廉。
道尽了地方官道。
只要地方官保持自身的廉洁,吏员就不敢欺负他,而只要地方官做事为公,追求公道,百姓们就不敢慢待,并接受治理。
无论中外古今,老百姓所要的,无非是公和廉洁。
这只是曹端提出的部分思想,还有劝学的,破除迷信活动的,提倡追求事物本源的理道。
否认一元观,提倡多元观。
以太极为例的太极说,虽然并未发表在报纸上,却已经成为了北平国子监最通俗的思想,不少的国子们都自发的研究和学习。
简而言之。
在永乐朝初期,复杂的社会环境和繁杂的学派中,一股新思想正在北平国子监成型,而引导人就是曹端。
这个极其低调的读书社,已经越来越藏不住身影,乃至于北平国子监公开为其站台。
“唉。”
曹端突然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姜宾知连忙问道,他承认自己不如曹端,经常嫉妒对方,可是姜宾知并不羞愧,他做事向来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违反道德法律,有何需要羞愧的。
“朝廷有许多聪明人,而太子殿下更不可小觑,多元观藏不住了,不知道何去何从啊。”
“我不怕我的性命,就怕道亡。”
“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姜宾知自信的说道。
曹端来到北平国子监的时候,太子殿下早已经南下,但是姜宾知见过太子殿下,虽然是远远的见过一面,但是太子殿下在北平经常出现在街头。
太子殿下从来没有欺凌过任何百姓,可太子殿下也从来没有为百姓们申冤,包括有人拦路磕头,太子殿下也只是让人去查。
可人们都知道,太子殿下最好。
因为太子殿下讲究公道。
只要讲究公道的人,百姓们就服气他,就不会畏惧他。
万事不过一个理字。
“但愿吧。”
曹端说道。
京城。
几名有名的学者,围着朱高炽逛着花园。
三王风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张家商号也除名。
仿佛一切事情已经过去,朱高炽却知道,这不过是开端而已。
天下最富裕的人们。
对他们征收百分之五十的遗产税,代表了什么?等于原本世袭的领地贵族,直接变为虚封的降级勋贵,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根据锦衣卫与调研司的探访和调查。
不少的商号,开始涉足外贸。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有些人觉得,海外有利可图,利在哪里?利在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已经开始积蓄力量。
以前他们可是全力开拓国内市场的,探索国内一切利益。
果然伟人说得好啊。
斗争论。
赵胜讲了些北平国子监结业的趣事。
朱高炽脸上听得忍不住露出笑容,其实许多现代会社会的理论,在古代并不是陌生的事物。
特别是听到赵胜弟子周承志的结业答辩,朱高炽笑的越发合不拢嘴。
随后。
赵胜忍不住提了曹端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朱高炽收起了笑容,周围的几名学者也严肃了起来。
赵胜的第一个身份,是大明工局文书房的文书。
这些学者,他们都是跟随朱高炽成长起来的,如今他们已经老迈,而朱高炽也即将三十岁,时间过得真快,想到自己洪武二十五春,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
自己有些恐惧,因为对环境的陌生。
如今。
一切顺理成章。
曹端此人,是大明初期最大的学问家,同样是后世倡导廉政时,所推出的历史学习先进人物。
多元论。
看起来很普通的名字,其实隐藏了很大的深意。
学问的发展,是有体系的,包括社会同样如此,有一才有二,有了二才有三。
(去除一段)
同样。
洪武二十五年的恢复,也是朱高炽施行社会资源分配模式的根基。
不但识字率大大的提升,社会生产力也大范围的恢复,否则朱高炽有再多的手艺,也无米下锅。
那么多元论也是如此。
历史上明朝初期诞生的多元论,到了明朝中后期开始对君权的限制,以及男女平等这些的先进思想,同样是诞生在明初曹端多元论的思想上的。
可见设计的重要性。
包括后世的美国,他们国家的设计,来自于十七到十八世纪法国孟德斯鸠思想家的思想。
十七世纪以前。
东西方的短暂交流,那时西方的文化中心是法国,掀起了东方热。
人们从社会风俗,到经济思想,乃至于学校等,全方位的研究中国,推崇东方,是当时西方精英阶层的主流思想。
这一现象。
一直到十七世纪末,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提出以否定中国为基础的思想,最初被同时代的思想家们反对,乃至逐渐的接受。
到了近代。
人们不但统一认可了孟德斯鸠的思想,乃至十九世纪英国军官发出感叹。
“这是一个被征服的民族,生活在长期的高压和鞭打下,因为过度的畏惧,这里的人们已经心理扭曲和精神麻木.”
这个过程中。
兴起的德国,因为民族意识的崛起,他们否认法国的中国先进说,开始全方位的鄙视中国文化,不少后世学者们质疑的西方产物,大多出自于这个时期。
可见。
任何事物的发展,是有个过程的。
朱高炽理解学者们的担忧。
多元论是什么?
不光是追求开放的社会,本质上也有对君权的压制。
这是儒学家们自古以来都在追求的。
秦朝统一六国,可秦朝时间太短,汉朝的大一统,是中国从来未有的制度,皇权得到了无限的扩张。
因此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
把天子的天拿走,换成了民心。
民既天意。
天子不能失德。
失德就是失去天意,从而限制住了皇权。
那么又想到孟德斯鸠。
此人不就是提出了依法治国的观念吗。
到了后世的美国,法庭上除了讲究法律,还要照顾道德,岂不是和中国宋朝和明朝中期一样的社会风气和政治追求么。
那为什么孟德斯鸠的要反对中国古代思想呢?
因为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明朝遗留的文化成果已经灰飞烟灭,新朝消耗完了,取而代之的落后社会,人们以巴结主子为荣,崇拜权力。
所以答案已经很清晰。
朱高炽现在要考虑的是太极说。
这个学派因为融贯多元,以这样学问的活力,必然长久,并且逐渐的壮大,是历史已经证明的。
该如何面对太极说呢。
这是一个很至关重要的问题,将会决定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思想。
永远是第一位。
思想的出发点则来源于立场。
快速发展的社会,带来的就是矛盾的密集,任何事物有利有弊,朱高炽再一次有了清楚的认知。
读书。
的确太重要了。
看看会不会被抬走,所以提前发出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求道的学问家一路向西
赵胜提出了曹端此人。
说明了此人的影响力,已经无法继续韬光养晦下去,哪怕曹端才三十岁,这样的人,多半不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失去光泽。
相反。
因为大明国力的增加,社会的进步,此人仍然提出了太极说,也就是二元论。
能被同时代的读书人所推崇,甚至有人提出曹端是第一人,自古以来文无第一,可见此人的成就,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乃至于后世都在推崇。
“叮叮咚。”
花园里的喷泉,喷出的水洒落到假山之中,四周栽种了常青松柏和五彩斑斓的花卉。
两侧是两条长长的走廊,廊檐下挂着古色古香的红灯笼。
走廊的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彰显皇家园林的尊贵气质,尽头是不同景色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园中,每个亭台楼阁都有自己独特的建筑风格和装饰。
朱高炽安静的踩在地面铺设着青石板路上。
没有心思赏看道路两旁的绿草如茵的草坪和盛开的花卉。
不远处,有一座人工湖,湖水清澈见底,湖中有一群悠闲的鸭子在嬉戏玩耍,湖的四周是茂密的树林和山石,形成了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卷。
文华殿的花园里,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宁静而舒适。
平日里不光是朱高炽,还有内阁阁员与文华殿官吏们,经常来到这里散心,成为了文华殿人最多的地方。
而文华殿已经是大明天下的政治中心。
这里的一言一行,牵扯天下万物。
洪武三十年的时候。
报纸上经常出现曹端的名头,过了两年,此人逐渐“销声匿迹”,市面上一夜之间失去了他的身影,人们大多都遗忘了他。
永乐三年秋。
曹端的名声,和他的多元说学问,悄无声息之间,已经让各派理论家刮目相看,连北平国子监都以曹端为荣,需要知道曹端才三十岁。
任何事物的兴起,必然符合社会的规律,成为大众所接受,并且推崇的主流。
包括清朝同样如此。
极度的压迫下,没有反抗办法的百姓们,只能遵权。
敬重权威。
简而言之,投降了,别打了。
那么在中国古代呢。
朱高炽仔细的思考,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巨大“怪兽”。
礼道崩溃。
孔子也不得不承认,时代不同了,大家不再守礼,于是提出了仁的思想。
统治者要顺应民心,爱惜民力,以政为德,主张恢复周礼,承认制度随着时代的变化应当有所改良,并提出敬鬼神而远之,关注人和社会。
然后是孟子。
同样主张施行仁政,以仁爱之心待民,以德服人,争取民心,提出民贵君轻的政治思想。
这就是同样的贵族征伐的社会下。
西方和东方的社会风气却截然不同的原因。
西方贵族在领地内,享受一切权利,所有的东西属于贵族,中国古代也是如此的,只不过呢,儒家为统治者戴上了“无形笼头”,起码他们不会在自己的领地内,提出征收初夜权这种,放在东方古代属于天方夜谭的奇闻。
东方古代没有灰姑娘这样的故事,更没有王子与民女的童话故事,只有穷书生与小姐,农夫与仙女的童话故事。
涉及到统治者的故事,基本上都是坏的,以此来警示统治者。
为什么儒家打败了诸家?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下,百姓们推崇儒家,儒家对百姓们最有利。
乃至于天下重归一统,并改为了郡县制,皇权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百姓在皇权面前,没有任何的反抗手段,统治者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
于是有了汉朝儒家的改进。
天人感应,天人合一,除了原本的要求统治者爱护百姓,并拿走了天子的天,用民意代替,成为了社会的统一共识,大大的限制了皇权。
同时。
在新时代的大一统环境下,有力的保障了社会稳定。
后世不少的人常常嘲讽社会稳定。
因为不懂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所有文明的发展,前提就是内部社会的稳定性,乃至有了稳定压倒一切的说法。
包括美国也是如此。
永远是两个派系执政,也是为了追求社会的稳定。
相反。
那些真的被口号所迷惑的国家,基本上都陷入了动乱,连稳定都没有,谈什么发展呢,无一不是国家动荡不止,经济停滞不前。
汉朝以强亡,属于无法控制土地兼并,简而言之,社会资源被垄断了,百姓们的人均资源被侵占,和朱高炽要在工业化社会,对资本提出征收遗产税,本质是一样的。
杜绝资本垄断社会资源。
两晋时期。
社会动荡不堪,百姓民不聊生,大道崩殂。
佛道兴起。
人们希望从精神中,找到从苦难生活里解脱的方式,成为了越来越多的主流,儒家开始颓败。
隋朝的三教归儒。
唐朝的三教并行。
社会的不稳,让唐朝的兴盛无法长久,引发了巨大的阵痛,百姓深受其害。
吸取隋唐的结局,人们再一次追求稳定的社会,儒家获得兴起。
同时。
北宋的儒学家们,通过宋朝的经济发展,发现了经济发展促进科学文化进步的现象,引起了儒者们对自然社会科学规律的思考。
程朱理学因此诞生。
从天理是宇宙万物的本源,先有理后有物,提出格物致知,认为只有探究万物才能明理。
北宋的高度经济发展,带来了繁荣的市井文化。
简而言之物质文明的发达,而精神文明却跟不上,社会追求享受,鄙视奉献等等,和后世的美国有重合的现象。
北宋外部战争的接连失败,引发了思想家们的反思。
于是南宋时期。
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
同样是符合当时深受外部侵略之苦的百姓们的需求。
这些思想,随着宋朝的消亡,文明的断绝,逐渐的消失和倒退,乃至于大明光复中华,提出恢复宋制,中华文明才开始复起。
明初的思想家们。
同样吸取宋朝的教训,从明初的太极说,可见思想家们想要创造出多元社会,从而抗拒君权。
从周朝开始的向统治者拍马屁,到约束君权,再到对抗和妥协,终于发展到了要抛下君权。而明初的太极说,发展到心学,进入了强调个人精神的时代。
心学继续过渡到明中末期,大量的思想家们在社会上大张旗鼓的提出反圣贤,反皇帝的思想。
明朝除了前期的皇帝,中后期的皇帝,基本上都被读书人们所限制。
唯独到了明末。
经济的破产,读书人们有责任,他们也无力解决生产力的问题,再也没有自信说他们做得对,皇权又一次得到了扩张,崇祯对大臣们大杀特杀,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直至进入清朝。
大明机缘巧合下,各地方组织的破产,丝毫无力反抗,游猎文明的屠戮,高压的环境下,诞生了尊权思想。
就是投降了。
别打了。
服了。
也就是后世的辫子精神。
人们又开始“崇拜”主,连君都不是,一朝回到几千年前的原点,社会全方位的倒退。
也是十六世纪西方社会的崇中,十八世纪的反思中,乃至十九世纪的辱中,这个历程的由来。
不同时期的生产力不同,社会环境不同,人文也是大大不同的。
几千年来。
中国并不是一成不变。
说中国几千年是一个模样的学者,大多是清末民初,和二十一世纪以前观念的学者所提出的,而随着后世取得的巨大成果,除了经济上的成就,学者们的见识也大大增加,开始从多元的角度来了解历史。
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
不光是社会的共识,也已经是学术界的社会共识。
朱高炽走累了。
在亭子里坐下,向几名学者露出笑容,请他们也坐下。
宦官们为众人添茶。
许多人对太子殿下很崇拜,也有很多人对太子殿下抱有疑问,毕竟太子殿下的改革,以及提出的工业化社会,实在是前所有为。
这样的模式,让很多人陌生。
只有赵胜这些最初跟随朱高炽的人们,并且一路前行,才知道太子殿下的才能有多么高远。
对大道的认知。
赵胜毫不犹豫的认为,世界无第二人。
既然如此。
这样英明的太子殿下,自然知道曹端,以及曹端所提出的太极说,对于大明社会的未来,是多么的重要,这派学问太符合社会潮流和人们的需求。
不加以阻止,要不了多少年,将会成为“巨人”的思想。
看起来。
曹端的太极说是好的。
可是赵胜更相信太子殿下,如果太子殿下要禁止太极说,赵胜和眼前的这帮学者们,必定毫不犹豫的追随。
因为太子殿下做的一切,已经初见成效。
事实大于一切。
朱高炽没有怀疑曹端等人,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提醒,朱高炽差点忘记了曹端这个人。
这样的学派。
的确不适合明初。
因为明初的君权太强大,所以曹端和他的太极说,在明初社会并没有成为主流,中期开始被各派学问家借鉴和吸取,促进了心学的养料。
“太极说具备蛊惑人心的能力。”
赵胜指出其中的关键,认真的说道:“恐怕国内不少反对势力,会加入这个学派,成为他们的武器,还有商人们,太极说在北平的蔓延速度,他们也出了很大的力气。”
朱高炽本来在思考,被赵胜打断后,突然明了起来。
什么叫蛊惑人心。
因为人们乐于接受,才能被蛊惑。
至于用到了好的方面,还是被用到了坏的方面,这是人的问题,却不能说是学问的问题。
朱高炽不会接受自己被多元。
因为他和普通的统治阶层不同,自己所具备的知识,碾压这个时代,是引领大明社会走向正确道路的必然,所以朱高炽不会放弃。
但是朱高炽也不得不考虑未来。
君权旁落是必然的。
只是呢,朱高炽又发现了太极说的好处。太极说的活力强大,可以尽快结束大明社会思想的混乱,让社会恢复稳定。同时,自己提出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以人为本的思想理念,实在是没有支撑,有些空洞。
后世有庞大的体系来支撑这个理念,也无法尽善尽美,何况如今的大明。
太极说用得好,将会让大明的社会更上一层楼,用的不好,带来的就是大危险,导致社会思想的巨大分裂,从而引发社会动荡。
“在看一看。”
朱高炽决定缓一缓。
现在的局势不太明朗,拖延有时候也是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众人明白了太子殿下的心意。
太子殿下并不是完全抗拒多元论,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连赵胜也松了口气,他的心底里,期盼的也是太子殿下能和多元论并道而行。
朱高炽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内心忍不住感叹。
谁也不希望自己头上有个权利无限大的人,可以破坏规矩。
正如老百姓。
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头上的地方官是不遵守法律规定,不秉持道德操守的官员。
这也是社会共识。
无论古今中外。
山东。
礼仪之乡。
曹端故地重游,与他结伴的是好友姜宾知。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乡音,人们的生活,社会风俗,是人们最好的见识和开拓视野的方式,游学从不过时。
“古人言,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
佛庙。
两人吃了斋饭后,闲逛于山中。
山中有狼。
二人腰间携带利器防身。
“是啊。”
姜宾知叹道。
“以前只有富家子弟才能游学,贫家子弟如何游学的起。今非昔比,天下学校组织游学,北平和京城游学之风最胜,这两地的学子们,未来必定独占鳌头。”
“太祖皇帝初创八股文,就是考虑到平民子弟穷困,如今太子殿下的新政,的确取得了空前的成就,可隐患也不少。”
“如此的问题不加以解决,恐怕要不了多少年,两地子弟就垄断了教育资源,别地子弟无法出头,又或者富裕地区远远超过贫穷地区。”
“太祖朝,闽籍等地的进士不少,这些年来,北平和京城子弟数量急速增加。”
听到好友的说法,曹端认可的点头。
好友的见识深远,与之交谈,常常所获匪浅。
“不过我相信太子殿下会有改进手腕的。”
曹端笑道。
姜宾知好奇的打量同伴。
太极说是什么?
好友为何“隐姓埋名”多年?
大家知己知彼。
“你既然如此崇拜太子殿下,为何有兴起太极说?又为何要离开故土,远去波斯阿拉伯各地?”姜宾知问道。
知己要离开中国。
这一别不知道何日再见,所以姜宾知放下手里的事情,陪着知己游历山水,算是最后的告别。
“圣君是天下所求也。”
“可圣君也有大弊。”
曹端平静的说道:“我反的并不是太子殿下,更不反皇帝,我认为,皇帝的存在,反而是大明天下稳定的根本,否则才是社稷之祸也。”
“但是三代之治,皇权的空前绝后,同样令人堪忧啊。犹如太极,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合万事生,这才是天道。”
姜宾知理解好友的忧虑。
“你的忧虑不在当下,而在未来。可是未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又道天意难测,过好当下,岂不比杞人忧天更为妥当。”
曹端摇了摇头。
天下之难,难于登天。
谋求万世之安,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太子殿下于仁之一道上,可谓是圣君无疑,但太子殿下的道,显得有些不稳,如大海上的浮萍。
当陛下和殿下先后而去。
后继者谁能扛起如此大任?又有谁能规劝他。
又有前半生英明,后半生昏聩的例子还少吗。
“君权从本朝诞生以来,不但未消减,反而越发的强盛,长此以往,比引发大祸,我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去天下看看,看看天下的道,能否找出新的大道。”
“只怕你会失望。”
姜宾知肯定的说道,京城有大量国外的学者,通过和那些学者的沟通,姜宾知承认有些地区的文明有独特的地方,但总体上都不如中华文明。
既然如此,岂不是舍本求末。
不过他更能理解好友。
他们这样的人,求道之心远胜于一切,哪怕只有丝毫的可能,也不会放弃。
自古有言。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久。
曹端离开了山东,回了一趟河南老家,最后由河南抵达陕西。
除了这些年来积攒的人才津贴,还有不少好友赠与的盘缠,曹端并没有拒绝,求道的路上,一些繁枝缛节他是愿意舍弃的。
从陕西抵达嘉峪关。
关口。
曹端捧起了黄土,双眼里满含热泪。
此次一别万里,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归来,归期是何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了什么?
为了大道。
保持国家繁荣昌盛的大道。
深呼吸一口气,曹端骑着嘉峪关总兵赠与的骆驼和文书,头也不回的离开,一头扎进漫天的黄沙之中,他要一路往西。
一直走。
走到心中明悟的那天。
哈密棉田无数。
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多变,寒冷一年过一年,连京城也年年下起雪来。
棉花的纺纱机兴起,棉衣棉被成为国内的大宗商品,西域行省成为了大明主要的棉花供应地,每年有大量的商人来到西域行省采购棉花。
除了本地生产的农作物,还有内地供应的粮食。
而西域行省的各色瓜果,在铁道大量运输下,利用冰块保存,成为山西陕西等地的高价商品,受到不少的欢迎。
棉花贸易,让本地的经济发展起来。
本地的人们有了钱,内地的商品有蜂拥而至,不光有各类型的蒸汽机,还有自鸣钟,水塔等新式建筑,以及竹蜻蜓,风筝等玩物。
比起十年前。
如今的西域行省生机勃勃,到处充满了希望。
人们离开了战乱的恐惧,享受着安宁的幸福,经济大发展,与内地形成互补体系的过程中,不少的人们富裕了起来。
这些人有的在当地安家落户,还有驻守疆域的士兵,形成的军户片区。
不光当大明话普及了起来,还有了大明的学堂。
文明正在复兴。
曹端原本是富户,因为片井制度的改革,家道中落,最后为了求学,乃至于流落街头,街头求生的两年经历,成为了曹端宝贵的财富。
才三个月。
曹端整个人变得粗狂。
“老人家,讨口水喝。”
曹端比划着。
一处偏僻的地方,老人打量了曹端几眼,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很直爽的返回屋内,不久后捧出了水壶。
曹端弯腰道谢后,才一口气喝完。
最后老人热情的邀请曹端留宿。
曹端见天色后,没有拒绝。
两人在家中,用手比划,曹端也学了几门语言,倒也能勉强沟通。
不久后。
老人的家人们回来了。
原来老人的家人,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大明工局的大剧院里做事,还有两个大儿子,早以死了,小女儿嫁人,婆家一家都不知道踪影。
这些年来,随着明军清除各地的马贼,地方上才彻底的安宁起来。
人们不在受马贼的威胁。
沙漠强盗也绝迹了。
生活安宁,日子有了盼头,人们就和善了起来。
曹端和老人一家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人们猜到曹端是有学问的人,非常希望询问曹端一些事情,曹端尽力回答,也通过交谈,了解当地的过往和文化水平。
第二日一早。
曹端和这家人告别,重新开始了旅途。
从委鲁母抵达昌都刺,又经过苦他巴,看到了大沙漠,也看到了雪山,还看到了大河。
一直到亦力把里。
根据当地官员的介绍,再往西有很长的一段路人口稀少,道路不便。
不过官员们热情的招待了曹端,了解他要去极西之地求道后,众人非常的震撼,被其精神感动,特意允许他使用沿途的驿站。
就这样。
曹端一路西行。
世界的道路永无尽头。
在热海。
曹端和当地的人们去游玩了一番。
不久后。
和几名当地结识的朋友,其中有一人主动要带领曹端过雪山,在吉尔吉斯山山脉,曹端数次差点丧命,多亏本地朋友相救。
翻过了高山,朋友与曹端分别,曹端闯过大沙漠。
随后是盆地。
明军的兵站多了起来。
曹端松了口气。
最后抵达撒马尔罕,见到了大明皇帝。
第六百二十七章 改进的藩国
帖木儿消失后。
随着他的子孙各自称汗,陷入了分裂之中,不少的势力趁机互相攻伐,乱中取利。
米里还率先投奔了大明,不久后,钦察地区的斯拉夫人使者也来到撒马尔罕,朝拜大明皇帝,与大明有了官方的接触。
木鹿坐落于中亚后世土库曼斯坦马雷省的一个绿洲城市,此地古城在撒马尔罕和巴格达之间,是古代唐朝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道。
属于东西方之间必须要拿下的要地,只有拿下此地,才能图谋马什哈德。
历来。
从东至西或者从西至东,除了北边的钦察之地外,要么通过木鹿地区,要么通过赫拉特地区,其余的路线太过费时费力。
朱棣在昭告天下,成立撒马尔罕都司和各地宣慰司后,解决木鹿和赫拉特,成为了首要目标。
金忠说道。
“我军不打,敌方自溃,反之,敌方反而合力对抗我军。”
指着舆图上的形势,金忠认为应让缓一缓,帖木儿的孙子们之间的斗争,已经迫在眉睫,明军不应该此时插手,反正形势对大明有利。
朱棣认可了金忠的意见。
分封各地后,也开始了在地方上的治理。
朝廷内地的官员们,大量的涌入此地。
根据朝廷当下的潜规则。
第一等功绩,就是在边疆地区做官,越偏远的地方官,经过考核后,分为上中下三等,与内地的比较而言,每等都要高一级。
地方官是如此,朝廷中枢同样如此。
大量的朝廷官员外放,首选是偏远边疆地区,或三五年,回到朝廷后,从治理地方经验,乃至资历威望等,都升上了一个台阶。
改变了以往朝廷的政治风俗。
比如内阁。
明中后期的内阁,必须是翰林出身,也就是科举一甲,而一甲只有三人,未免太少,于是给了二甲三甲进士们第二次机会,制定了庶吉士制度。
虽然翰林院在六部和朝廷中枢,获得了大量观政的机会,与地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终归没有实际主政一方的经验。
包括张居正,也是通过游历地方数年,这个经历,给了张居正很大的帮助。
那么现在的明朝内阁。
虽然还不具备担任朝廷中枢首尔的重任,但地位也日益突出,甚至已经平齐六部之言。
内阁第一批阁员纷纷外放地方,许多人猜测,要不了多少年,内阁制度会形成明确的规定,并且升格到第一的位置,成为了许多人眼红的所在。
从朝廷到地方,在朱高炽的引导下,重视起了主政一方的经验。
内地县到州府,虽然削弱了官府的不少权益,可主政官的地位却日益抬高,又和太祖皇帝时期不同的风气。
老百姓不愿意离开内地,因为他们在内地的生活更安逸,哪怕边疆地区给了很多政策,也没有吸引走多少的百姓,但是官员们不同。
官员们对外放到边疆地区,抱着热情的态度。
不过朱高炽也并没有太高兴。
官员们去边疆,多少是为了捞资历,不像百姓迁移边疆,能扎根在当地,为当地带去生产力,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如何让军户和民户同意官府的迁移,已经是大明朝廷越来越头痛的事情。
要塞设立巡检司,部分地区设立兵备道。
从亦力把里行省开始,依着补给线路,寻找肥沃的土地,开始设立居民点。
“一户给予一千亩土地,永久产权,三年不收税。”
“给予军户待遇。”
“农业免息贷款,房屋修建补助贷款。”
“菜篮子计划。”
大明工局体系,在朱高炽的吩咐下,制定了一个又一个的政策,给予迁移边地的百姓们,全方位的优待,包括了吃穿住行教育方方面面。
“集中力量支援边疆。”
“建设大生产。”
塞南行省,塞北地区,开平行省,大宁行省等地,官府组织的牲口,通过铁道的运输,一列又一列的开往亦力把里地区和撒马尔罕地区。
半耕半牧,成为了大明在撒马尔罕主要的生产方式。
一千亩的土地。
多少吸引了百姓的眼光。
当地长期的战乱,男性人口与女性人口比例极度失调,导致女性地位极低,从婚嫁方面入手,又是一桩吸引力。
受大明风俗的发展,男性想要结婚的成本可不低。
自古有言生老病死。
生放在第一位。
生可不是只指生活。
简而言之,等于当年放大版的金州,吸引了国内不少的男性人口。
此时。
马什哈德地区,帖木儿的三子米兰沙,带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帖木儿帝国第二任苏丹,面对明军的威胁,以及二侄皮儿·马黑麻的威胁,终于放弃了马什哈德,往西边退去。
皮儿·马黑麻。
是帖木儿最心爱的儿子只罕杰儿的幼子,其大哥早亡,也算是帖木儿的长孙,也是历史上,帖木儿生前钦定的继承人。
虽然被米兰沙纂夺汗位,可其势力不弱,很快又打败了米兰沙。
如今同样如此。
因为其父死后,曾任坎大哈总督。
坎大哈地区,也就是后世阿富汗第二大城市坎大哈省,在帖木儿汗国时期,包括巴基斯坦部分地区,甚至抵达过印度北方境内。
不过呢。
实力强大的皮儿·马黑麻,最后又被四叔沙哈鲁打败,随后被杀。
这些叔叔侄子们的内斗,让各地的势力脱出管控,他们又被其余的将领们杀害。
那么现在。
莎哈鲁在追随父亲的决战中,米兰沙和其子退却加兹温方向,皮儿·马黑麻占据坎大哈,势力扩张到赫拉特一带,听到其叔的退走,立刻盯上了马什哈德地区。
基于此。
朱棣终于决定再次出兵。
此次由朱能担任主帅,两个月后才率军渡过乌浒河,进入呼罗珊。
也就是原护耳国地区,此国二十年前,灭于帖木儿之手,与别的王国不一样,由帖木儿的人驻守当地,当地不战而降。
只有一法师,在宴会中,突然拿起肉块投掷到朱能头上,认为是胜利的预兆,高呼大明必败。
朱能受此辱大怒,当即手刃此人。
下令在呼罗珊地区毁其庙宇。
不久。
礼圣者宰奴丁亲自前来面见朱能,祈求朱能宽恕法师的行为。
朱能拒绝。
“我国大唐时期,允许各教传播,从不阻碍各教,乃至于景教也能立下千所,可见开放之风,但各教也不能逼迫我国,更不能强迫,以武力屠刀威胁,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各国多年来,深受帖木儿屠刀之苦,如何有我大明解救后,可回过头来,又以此逼人呢。”
见到朱能态度坚定,礼圣者宰奴丁失望离开。
不久后。
皮儿·马黑麻得到不少势力的支持,高呼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要拿下马什哈德。
最苦恼的反而是地方上各大小王国。
撒卜匝瓦儿之撒儿别苔儿朝君主阿里摩诃末,祃拶苔而君主瓦里,呼罗珊君主加速丁阿里,苔哈儿和谢颮斯单两地等。
这些地区的国王们,不知道如何选择。
大明打败了帖木儿帝国,实力强大,他们不敢拒绝,可皮儿·马黑麻的大军,他们同样不敢拒。
于是不少的王国,一边向皮儿·马黑麻送去军姿,一边派遣使者带上名贵的礼物去拜见大明皇帝陛下,请求对方的宽恕。
也有一些王国选择了皮儿·马黑麻,派出军队一同对付大明。
大明在撒马尔罕,布哈拉,塔什干,巴里黑等地区的做法,多少也传开了,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比较起帖木儿汗国,文明的大明更让人乐意接受。
无论如何。
双方大军在木儿合卜河畔发生了最大的交战。
因为离补给线太远,明军的作战战术只能改变,冷兵器和热兵器各半,当做拳头部队使用,终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从打败到歼灭,彻底消灭了皮儿·马黑麻。
此人也在战场上战死。
当地最大的反抗势力被灭。
朱能先是收复了马什哈德,又顺着路线一路向南,拿下了赫拉特,又过了半年,收复了坎大哈地区。
明军的脚步。
止步于马什哈德,全力清理地方上的反抗势力。
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承认各国国王的存在,但是以大明为宗主国,每年向大明上缴税赋和物资,并且派出军队为大明服兵役,由大明军队管理。
算是一种妥协。
结合了帖木儿在当地的治理风气,改变了要模仿塔什干和巴里黑地区成立的宣慰司,改为了藩国,但又别于高丽这样的藩国。
那些军队的首领,也认可了他们的地位,封为大明的土官。
最快速度的结束了战乱。
可这样的方式,带来的隐患也不小。
许多军队的首领,并没有压下野心,不过是等待时机而已,大明方面也心知肚明,双方互相打压,明面上保持和平。
对于那些完全不遵守规矩的土官,大明才会主动出击。
最严重的时候,连塔什干地区都有土官叛乱,不过又被本雅失里率兵荡平,获得了大明皇帝的赞赏。
这些不断的纷争,为地方的生产带来了破坏。
真正恢复生产的地区,主要还是撒马尔罕一带,还有历史上本该战火连天数百年的巴里黑地区,以及塔什干的南部地区,主要是本雅失里的势力范围。
然后是当初朱棣与帖木儿决战的布哈拉一带,可布哈拉一带因为数十万大军的战争,当地人口稀少,虽然有稳定,可缺少劳动者。
于是补充布哈拉地区的人口,同样是朱棣的主要治理方案之一,在当地和撒马尔罕各地,成为了大明主要迁移人口的对象。
曹端抵达撒马尔罕城,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势。
永乐四年春。
朱棣在撒马尔罕城接见各藩国的使臣,还有宣慰使,土官们的拜见。
曹端远远的见到了朱棣一面。
朱棣并没有接见曹端,不过金忠见了曹端一面,两人详谈甚欢,并且说道:“你如果要往西走,要从南方走。”
“为何?”
曹端认真的问道。
“西边的要道控制在米兰沙父子手中,他们敌视我大明,你要是被他们知道,大概有杀身之祸,从南方的伊斯法罕走,虽然要绕路上千里,可同样也能见识许多,而且更为安全。”
金忠拿出了机密的舆图。
曹端忍不住仔细看去。
舆图。
这可是好东西。
舆图上西边记录了不少的国家,地理特种写的很详细,包括势力范围,特别标注了红色的地区,基本上都是与大明抱有敌意的。
“天下真大啊。”
曹端感慨。
大明的疆域如此的巨大,可舆图中,仍然有宽阔的土地,甚至有许多未知之地,只听过名字,所以简短的写了几个字。
那些只闻其名的地方,人们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天下虽大,有文明的却不多,虽然如此,可见识越多,人们的智慧也会增加,同样是无形的财富。”金忠露出笑容。
西征军的士兵们。
各个都是宝贝。
金忠肯定的认为,他们的见识,超过了国内大部分人。
曹端没有反对,并说道:“一个常年蜗在自己村落的人,与一个走访各地的人,两人的能力天差地别。”
“说的太对了。”
金忠抚掌而笑。
第二日。
金忠为曹端安排了几名士兵,护送他去马什哈德,至于离开了马什哈德后,金忠就无能为力,接下来的路程,需要靠曹端自己。
走了一年的路,曹端终于要彻底离开大明的势力范围。
“北边的塔什干地区,南边的巴里黑地区,和撒马尔罕一带,大致上归附,并没有什么反抗势力的存在,其实还是多亏了帖木儿的原因。”
军官骑着马,陪着曹端逛着周边一带。
石头搭建的房子,与西域地区,和内地都截然不同的风格,让人眼睛一亮,别有一番趣味。
曹端记在心里。
他的行囊中,最多的是书,每天晚上的时候,他会尽量把白日的见闻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第一卷留在了亦力把里,寄放在当地朋友的家中。
第二卷也即将完结,他准备交给眼前的军官。
这位军官出征数年,并不打算留在当地,明年的时候,他就要返回内地,正好托付他的手带回内地,交给自己的朋友。
对方还答应,会帮自己去亦力把里带上自己的第一卷。
“有何说法?”
曹端好奇的问道。
帖木儿此人,自从与皇帝陛下决战败北后就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此人去哪里了,也不知道此人是死是活,不光是大明这边,他的子孙也派了不少人寻找,结果都一无所获。
此人虽然不在了,可此人的传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离,越说越离谱。
王大炳笑道。
“你有所不知,我也是最近才听到的说法,不知道准不准确。”
听到王大炳的话,曹端越发的好奇。
王大炳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据说最早的时候,太子殿下和兵部制定作战战略的时候,太子殿下认为巴里黑是最难的地区,提出军队需要小心对待。我们进入巴里黑地区也是如此,不敢大意,结果你猜怎么样?”
“难道当地望风而降?”
就然这么问,肯定就不能以常理推测,于是曹端反问道。
王大炳大笑。
“何止是望风而降,咱们初期能顺利的拿下撒马尔罕,巴里黑地区的部落首领们,可以说出了大力,功劳甚高啊,否则胜利是必定的,不过其中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曹端也跟着笑了起来,眼前军官给他的印象非常好,否则也不会把自己视之如名的笔记托付给对方。
“难道太子殿下猜错了?”
“太子殿下倒是没有猜错,不过呢,帖木儿用阴谋诡计杀害了巴里黑地区的大首领,想要用武力征服当地,结果当地反抗激烈。”
“越是反抗激烈,帖木儿此人越是大兴屠戮,以帖木儿的武功,当地自然打不赢,可就算如此,巴里黑地区的形势,实在是难以清楚反抗势力。”
“所以这么多年来,帖木儿不但没有稳定此地方,还成为了他最头疼的地区。”
“你想想,这样的地方,如果向反抗帖木儿那样的对抗我们大明,我们大明和帖木儿的形势又不一样,岂不正如太子殿下所言之事。”
曹端懂了。
远处。
几名牧民正搬着河边的板状石块,在一边的山坡上垒半人高的石头房子,在半成品的房子口出,挂起一块门帘,起到门的作用。
当做陌生的风景看还不错,可是长期的生活在此,不光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集市,生活充满了单调,而且物资贫瘠。
换做是谁,也会选择大明内地。
这样渡过一生,与大明内地的百姓们的一生,哪怕同样是贫民,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难怪朝廷当年关于南下还是西征充满了争议,明明西边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朝廷仍然不愿意把精力投放到遥远的西方。
西域行省当年虽然也贫瘠,可有些地区还是很肥沃的,而且与内地通过铁道相连起来,各种优势,哪里是此地可以比拟的。
所以十几年下来,西域行省已经开始具备了朝气,处处有复苏的迹象。
而撒马尔罕作为西边的政治中心,也不过如此罢了,更不用想别的地区,恐怕更为的贫瘠,难怪军队的军人们,大多不愿意留下来。
西域行省的人口。
除了部分的民户,大头就是军队中的士兵留在当地,结婚生子,或者把内地的家眷迁来,有了人口,才有了生产力,经济才能提升。
这是大明当下主要迁移人口的方式之一。
通过生产发展来治理当地。
效率虽然缓慢,但是与内地经济物资形成互补体系,百姓安居乐业,地方欣欣向荣。
曹端没去过巴里黑地区,但是对方这么介绍,曹端已经想象出来,无非是十万大山这样的环境罢了,也就是官有万兵,我有万山的地方民谣。
理论在古代虽然没有,但是游击现象本身就是存在的。
犹如古代没有四大发明的说法,可不代表古代就没有了火药指南针这些。
“所以帖木儿的屠戮,虽然打败了地方上的武力,却没有收复地方上的人心,于是见到我王师,各地才能蜂拥而至的追随,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曹端感叹道。
王大炳点点头,满脸的认可。
眼前的先生从来不扬言,非常的低调,可每每话语中能一针见血,与之交谈,令人愉悦,是个有大本事的人,王大炳毫不怀疑。
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道尽了一切道理。
当初朱能元帅在此地的时候,仿佛天下皆反,处处都是敌军。
可随着大明的治理,越来越多地区恢复了和平,百姓们放下了武器,并且不少的百姓加入了大明,特别是大明工局成立的庄园。
在大明工局经济合作社的带领下,一处处庄园形成,百姓们被组织在一起成为农业工人,负责为撒马尔罕地区的农庄干活。
不用刀枪就能有口饭吃。
这就是教化。
劫掠带来的永远是无止境的杀戮。
大明强大的生产力,与落后地区的结合,不光可以提升当地百姓的生活环境,还能让大明百姓们获得好处,这就是底蕴丰厚的优势。
同样的道理。
西方文明虽然高于美洲文明,但是西方人口太少了,当时的他们无法接纳当地的土著,采取了留地不留人的政策,那么大明不同。
大明有接纳当地人口的底蕴。
人口优势的宝贵体现出来。
当下的时代,庞阔地区却又人口稀少,加上大明国内施行的是以人为本的内需方式,本身就是最大的市场,所以与西方的殖民时代截然不同。
也是自古先贤提出教化的原因。
大明的书籍和文字,出现在了撒马尔罕地区,并且在当地建立了第一所学校。
和历史上西方人在澳洲建立的学校不同。
大明在撒马尔罕地区的学校,是真的教孩子们读书明礼,而不是把他们活埋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河南。
开封府新郑。
郊区。
露天的空地上,每名工人身侧有“堆积成山”的伞架,工人们正把皮纸黏贴固定在伞架上,然后会把制做好的几个伞胚送到晾晒区。
地上有整齐排列的钩子,固定住伞胚,过了一两个时辰,又有工人来一一收走。
画匠们使用各色的颜料,三五两下能在伞面快速画出精美的图案,高达数十种,让人目瞪口呆。
第二日。
这批伞的伞面又会被涂抹上桐油,制作成型后,就成为了市面上热销的纸伞。
每个月有几天,工厂来不少的拖车,运走工厂仓库的货物,送去各商号约定的地方,进入各家的仓库,最后通过商号的铺面,流入到小商贩或者客人的手中。
工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工厂里的活计做不完。
工人们认为他们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傍晚。
工厂下班。
每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厂区,有的住在厂里的宿舍,也有的家在周边。
车行的伙计,因为费用的问题,与厂家并没有谈妥,愿意花费车钱往返家的工人也不多,所以最终大多数的工人选择了呆在厂区。
周边还有其他的工厂,同样制作纸伞的就有两家。
晚上厂区并不无聊。
夜摊的小摊贩们,搭建几个棚子,成为了工人们喝酒的好去处。
“你家姑娘说亲了?”
“是啊。”
“哪家的?”
“俺们隔壁下水村的二娃子,他家的二娃。”
“想不到是他,你怎么把闺女嫁给他家了。”工友好奇的问道。
二娃子众人大多认识。
就是想不起来的,经过人们的提醒,也大致有些印象。
“二娃子家以前的确穷的很,不过他还是不错的,从小憨厚诚实,他的儿子多半也是如此,咱们这样的人家,看得是能干活的汉子,只要不是懒汉,又有什么的。”
“说得对,懒汉懒婆娘,家里才遭罪。”
“等你家姑娘嫁人了,差不多也到了你家小子娶媳妇的时候,等这两处大活完成,你这辈子算是完美,死了也能闭眼了。”
四十余岁的汉子点点头。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自己成亲的晚,同辈的大多有了自己的孩子,惟独自己,家里人急得很,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日。
岁月不饶人啊。
在工厂继续干个几年,自己也五十岁了。
自己又不像别人有手艺,那些画匠们不光干活轻松,工钱也高,年龄越老越吃香,年轻的时候,能学门手艺就好了。
可惜。
手艺又岂是那么好学的。
想到此处,汉子内心复杂了起来,现在还干的动,过几年还能干的动吗,工厂还能要自己。
离开了工厂,自己能做什么谋生。
至于家里的地,早就没有了。
种地挣不到钱啊。
自己倒是羡慕那些军户,一户上百亩的土地,可想转军籍也难。
也是奇了怪。
军户反而成了香馍馍,还记得小时候,有家军户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哪家能把女儿嫁给他家的小子,竟然求到了他们村的老周叔家里,被老周叔用棍子赶了出去。
如今老周叔早已化为了黄土,他家女儿嫁的人,也是如今自己的同事。
那家军户如今在何处呢?
那家的小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的岁数,是至今光棍呢,还是已经娶上媳妇,有了自己的娃,后者可能更大些。
没听说哪家军户还愁这个。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汉子忍不住喝了一口闷酒,内心的苦闷,让他无法诉说出来,有些对年老的迷茫,家里小子还有一年就中学毕业,下面的书,看样子自家小子没有读书的天赋,趁早来厂里上班。
几名工人沉闷的喝着酒,各有各家的烦心事。
浙江。
绍兴府。
萧山一带,开办了十几家的造纸厂,他们的原料,由别家的商号提供。
不光有徽商,还有本地商人,乃至北平的商人。
蒸汽机动作动力的搅拌机,把无数的原料打成“粉末”状,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提供整个浆池的需求,所以造纸厂的规模很大。
光浆池就有上百座,还属于小型工厂,当地最大的造纸厂,浆池有近千座。
萧山的山脚下,辅道铁路通往绍兴府。
每家的订单不同,也会生产不同类型的纸张,麻纸,宣纸,草纸,皮纸,白纸,黄纸.,只要商号有什么需求,他们就生产什么样的类型。
一车车的纸张,通过铁道运输到绍兴府各地。
绍兴府的三江所。
这里同样有制作伞的工厂。
他们这里没有画匠,也没有太多的手艺人。
这座工厂用的皮纸,是已经成型的,并且在印刷厂已经印刷好,数百种的样式提供选择,甚至制伞厂提供模板,印刷厂会专门开模。
他们的伞架甚至都是半成品,各类的半成品,最后在三江所的制伞厂组装出来。
成批成批的堆积如山。
不光制作精美,而且价格低廉,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订单。
年后。
短短的三个月,此地竟然新开了不下十家的制伞厂,只是这一个行业,还不算其余的行业,导致当地的铁道火车都繁忙了起来。
京城的贸易会后,三江所得到了更大的发展,拉拢到了比往年翻了三倍的订单。
贸易会。
的确促进了商人之间的交流,为商贸的交流提供了平台,也导致了不少的弊端,富裕的地区发展更快了,靠着自身的优势,吸收到了更多的资源。
大明国内没有贸易限制,也就是各地之间没有阻碍。
一种全新的行业模式,在浙江行省内兴起。
并不是突然发明的。
而是原本当地就有的,只不过在生产力的大发展过程中,更加的发挥出了威力,犹如一夜之间,无数的民生商品,都能在浙江生产出来。
不光生产出来,而且产量极大,价格低廉。
通过大明国内的铁道,浙江的商品越来越出名,也吸引了更多的商号,为了利益,商号们纷纷在浙江寻找货源,再次促进了浙江的繁荣。
合记商号的张薄,带着众多的东家和商号掌柜抵达了杭州。
西湖湖面宽阔,波光粼粼,映照着天空的蓝和远山的青。
一行人游历,还有当地的官员作陪。
工业发展的浪潮,已经成为了地方的考核之一。
任何事物有利有弊。
只要是纳入官员考核的项目,涉及到乌纱帽和自身的前程,都会成为当地的头等大事,自古以来如此,也是一种人性的表现。
湖边的垂柳,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杭州的故事。
湖上,一叶扁舟,悠悠荡荡,船上的渔夫和他的歌声,为这宁静的湖面增添了几分生动。远处的雷峰塔,矗立在湖边,见证了历史的沧桑。
众人感叹了历史,张薄笑道,“我们活在现代,真是一个好时代啊。”
“张贤达说得好啊。”
一名官员笑道。
北平的许多改革,朱高炽入京后,有的推广全国,有的销声匿迹,还有的小范围发展,贤达之称,已经是社会各界人士追求的称号。
地位虽然不像在北平当初提拔的那么高,却也成为了大商人们最眼红的头衔。
当然。
最让人羡慕的还是人才津贴。
钱不钱的无所谓,可是领取人才津贴的待遇不得了啊。
官员内心感叹。
商人也能有今日的风光。
张薄连忙推笑道:“不过是随口之言罢了。”
他最早在大明工局做事,后来创办合记,对社会有非常清楚的认知,传统的农业社会,和如今的工业社会,商人的地位是不同的。
但是呢,商人还是商,并不会成为特等群体的存在,唯独人才津贴的学者们,至少在太子殿下活着的时候,必定地位最高的群体。
最后。
众人来到灵隐寺,当地著名的寺庙。
走进寺庙,便能感受到那份庄重和宁静。
大雄宝殿内,一尊尊佛像庄严肃穆,香烟缭绕,给人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寺庙中的钟声悠扬,每一个音符都似乎在洗涤人们的心灵。
烧香礼佛。
知府亲自出面,接待了众人。
张薄亲口承诺,将会在杭州打造生产体系,总投资规模不下于一千万元,全面推动杭州的小工厂发展,促进杭州的生产力。
知府则回到。
要人给人,要地给地。
张薄的嗅觉非常的灵敏,第一个发现了巨大的商机,他的动作,又让别的商行跟上,不久后,合众商行也来到了杭州,同样要投资当地的产业。
一笔又一笔的资金,汇聚到了浙江。
资本的堆积,带来了巨大的效率。
这就是资本的威力。
比起民间资本的活跃性,大明工局最后才发现不对,大明工局在全国的体系,遭受到了冲击。
最先受影响的是北方地区。
市场逐年繁荣的环境下,北方竟然有不少的工厂没有订单了,包括大明工局体系下,非核心产业外的民生工厂,出现了亏损状态。
很快。
大明工局的大掌柜高珍,亲自要求调研司搞清楚原因。
不久后。
文华殿。
高珍诉苦。
大明工局的负担太大了,要输血的地区太多,特别是在边疆和新开拓的地区,例如撒马尔罕地区,大明工局大量的资金撒下去,收益却不知道何年才能达成平衡。
不求利益,至少不在亏本吧。
而国内的民间商行发展一日超过一日,比较起大明工局,属于轻装上阵。
“我们大明工局太弱势了。”
高珍把原来粮票银行的“名言”拿出来说。
朱高炽笑着摇了摇头。
一切的迷茫来自于未知,可要是清楚甚至提前有所预料,那么如何会有迷茫呢。
浙江发生的事情,自己虽然并没有第一时间收到,可发生的是事情,并没有超过自己的理解,不过是正常的现象罢了。
“你们大明工局的确有很多“束缚”,可你们的优势同样是巨大的,不论是粮票银行的支持,和朝廷的扶持等等,多少民间商行羡慕来不及呢。”
“真让你们和民间商行换个位置,恐怕你们也不会愿意。”
朱高炽笑道。
高珍没有反驳,在太子殿下面前,还是不要耍心机的好,否则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可是资本的密集,加快了地区的不平衡,长此以往,恐有大祸发生。”高珍诚恳的说道。
朱高炽点点头。
高珍是大明工局的第三任大掌柜,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就是所托非人。
“资本的流通性,注定了追求利益的地方,而资本的集中,的确会成倍的增加生产力的发展,这也是无法否决的优点。”
后世美国近代在铁道方面的成就,第一条就是资本集中的优越性。
(删除)
明朝历史上,受到与历史的局限性,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导致南北双方互补的体系,在明朝中后期破产。
也就是为什么明朝后期的资本主义萌芽,不但未能促进大明的国力,反而导致了大明地方的经济破产,带来了巨大的危害。
(删除)
以人为本。
就是最大的公平。
朱高炽拍板道。
此时。
大明皇帝已经定下了归期,永乐四年冬天前,朱棣大概能回到京城。
“大明工局当下的主要精力,除了原本的事务外,如何调动百姓的积极性,补充边地的人口,仍然是首要任务,至于浙江行省,先看一看,等一等。”
“尊殿下令旨。”
高珍等人弯腰退下。
开年后。
开封府新郑的一些工厂,突然没有了订单。
东家们急的满身是汗,亲自去拜访原来的商业伙伴们,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能获得订单,甚至答应降价,最终也只能获得往年三分之一的订单。
低价的订单,东家们无利可图。
而工民联合部的用人制度又属于红线,谁犯必会被究,春末,已经有工厂关门歇业。
新郑地区。
染上了一层灰雾。
还留在工厂干活的工人们,脸上没有了笑容,虽然他们的工作还在,可隔壁工厂的关门,让他们突然之间感受到了威胁。
原先安宁的生活,仿佛要失去了。
不少人内心恐慌起来。
没有了工作,他们靠什么吃饭啊。
大多数人没有了田地。
有些人的老家还有田,可以投奔亲戚,可这样无疑属于寄人篱下。
夜摊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工人们不敢花钱了,主动减少了来喝酒的次数。
大明工局的办事处在当地成立。
不光是新郑地区,别的地区也在成立,甚至给了承诺,可以转成军籍,获得一千亩的土地。
当农民好啊。
哪怕穷点,也不会饿死不是么。
工人失业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不过呢。
国内的大片井制度坚定的执行,除了军户外,原本的民户想要留住自己的田地都难,因为几亩地十几亩地的收益太低了,只能填饱肚子。
“真的可以转成军籍?”
“一千亩地?可是俺听说隔壁县的军户,每户才百来亩呢,北平那边的军户也才两百亩。”
报纸的兴起,工人们见多识广。
“真的可以转成军籍,我们这大明工局的招牌,谁敢说谎骗人?一千亩地也是真的,而且还是永久的产权,谁也拿不走。”
军户片井制度的要求可多了,并不是把田分下去就完了。
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们努力介绍。
“撒马尔罕?”
“没听过这个名字啊。”打听的工人们皱起了眉头。
“留在当地有什么好?”
“当初太祖皇帝从南方移民到北方,不也是很多人不愿意,结果呢?最先移民的百姓们,家家都分到了田,日子不也好过了起来?”
“你们移民去了撒马尔罕,要不了多少年,不也是和当地一样。”
“一千亩地啊。”
工作人员们费劲力气的诱惑道。
在工厂关门歇业的危机下,不少羡慕军户生活稳定的百姓们,最终答应了离开家乡的办法。
一千亩地。
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期盼。
第六百二十九章 心即天地
“千亩土地,世代传承,光宗耀祖,遗泽子孙。”
大明各地的报纸大多如此宣传。
与之相反。
明军在外的捷报,已经刺激不了百姓们,他们习惯了明军的胜利,普通的捷报,在人们的心中认为理当如此,反而失败才是奇闻。
内阁与六部,联合大明工局体系,推动人口补充边疆的计划,已经是重中之重的任务,甚至连皇帝殿下归来的迎接工作也排到了后面。
毕竟还有几个月呢。
因地制定指出的计划方案,在各地有条有理的展开,朱高炽非常的注重。
长城是好的。
功在千秋。
可修长城的百姓却是苦的。
因此有人提出,古代修长城是得不偿失的行为,劳民伤财,保守的消极态度,对此大加批判。
可他们却不提,为了阻挡被自己侵夺主要平原后的邻国,因为邻国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奔赴其国求生,为了阻挡这些人,同样修建了很长很高的墙。
连后世某国为了阻挡手无寸铁的流民都是如此,更何况古代是为了抵抗穷困潦倒的强盗。
长城。
几千年来,保护了多少追求安宁的百姓们免受强盗威胁的困扰。
所以朱高炽提出要重视当下,展望未来。
高珍自从之前被提点过后,回去开了数次的大会,压下了大明工局对于浙江蠢蠢欲动的心思,沉下心来应对大明工局该做的事情。
再一次来到文华殿。
不少的官员不认识了,有些只听过名字,还有些连名字也没有听过,最引人瞩目的是一批年轻人,北平国子监全体系培育出来的国子。
这批人成为了最耀眼的存在,虽然做着寻常的政务工作,可他们身上的标签太明显了,如果态势不发生变化,要不了二十年,将会成为新的政治力量。
高珍来的很早。
天未亮。
因为下午他还要乘坐火车返回北平。
大明工局明年的方向,将会在北平的大会上做出决定,毕竟大明工局主要的布局,除了湖北京城,以及部分州府,三分之一的力量在北平周边三省和金州。
大早上的。
文华殿的花园里,竟然有几名年轻的吏员在跑步。
“这是?”
“野蛮精神。”
文书房的文书笑道。
这批新进的人,追求内心,讲究本我,已经有人称之为心学,文书也了解了一些,大为震撼。
“心学?”
高珍好奇的问道。
他这些年来忙于公务,许多方面跟不上,竟然不知道兴起的心学,连忙求问。
“也没有成套的说法,据说来自北平啊。”
文书笑道。
高珍听到后,竟然是北平的,越发的好奇起来,他在北平的时间不短,竟然不知道此物。
“我也是一知半解,当不得老师,据我所知,好像是说人的行为,由他的内心决定,他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外在的表象就会表露出来。”
“例如社会是复杂多变的,只有通过读书学习知识,才能了解社会,认知社会,又涉及到格物致知,探究自然万物的原理。”
“还可以归纳为,在地方官员面前,为什么老百姓表现的却唯唯诺诺,明明太祖皇帝已经把权力还给了老百姓们,他们有对抗为非作歹的官员的权力和大义。”
“除了有不懂读书,见识少的原因,那些读过书的人,同样是因为心有所求,认为官员所控制的资源,能为自己带来利益,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就会出现畏缩和献媚的行为。”
高珍越听越迷糊。
每句话仿佛都有道理,可是合起来又在讲什么呢?
文书也不太懂。
他只知道现在的国子出身的年轻人们,追求自我强大,也就是内心的强大。
这些人认为只要自己以良知为根基,知行合一,方内心强大,而对外无所畏惧,不惧任何艰险,意外也打不倒,成为万邪不能侵的人。
心有多强,人就有多大。
高珍听得内心意动。
社会仿佛正在发生无形的变革,高珍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代代有人出,才耽误了几年的功夫,自己竟然有些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最后望了一眼那些跑步的人,高珍随着文书进入了文华殿。
文华殿是天下政治中心。
已经不是简单的宫殿,周围有许多的公房,还有值班的不少官吏们,宽松的环境,给予了他们更多的自由,特别是新生代的国子监出身的一批人,带来了巨大的活力。
把他们在学校习以为然的朝气,灌入到僵硬的宫殿内。
朱高炽已经起身。
春和宫内。
孩子们也已经穿戴整齐,一家人一起吃饭。
早餐丰富不奢华。
鸡蛋羹、羊奶、牛羊,豆浆、酱菜、小米粥、馒头、蒸饺。
朱瞻基领着妹妹和弟弟。
郭彩莲和嬷嬷带着刚满周岁的老幺。
“昨日学了什么呀?”
朱高炽边吃边问。
朱瞻基听到父王的问话,十岁的小儿,规规矩矩的起身立在一旁,恭敬的回到:“昨日先生教授滕文公问为国一课。”
“哦。”
朱高炽点点头。
虽然当初在北平的时候自己读书并不勤奋,可是碍于头上的严师,时间也没有白费。
“讲的是什么?”
朱高炽没有要求朱瞻基背诵,而是想要看看长子有没有理解。
“回父王。”
“滕文公请教怎样治理国家。”
“孟子说:“老百姓的事是延缓不起的。《诗经》上说:‘白天把茅草割,晚上把绳儿搓;赶紧上房修理,按时把五谷播。’老百姓有他们的规律。””
“有固定产业的人才有一定的原则,没有固定产业的人便不会有一定的原则。”
“没有一定原则的人,就会胡作非为违法乱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等到他们犯了罪,然后加以处罚,这等于陷害。”
“哪有仁人在位却做出陷害老百姓的事呢?”
“所以贤明的君主一定要敬业、节俭、礼遇臣下,尤其是取之于民要依照一定的制度。阳虎曾经说过:‘要想发财就不能仁爱,要想仁爱就不能发财。’”
朱高炽点点头,大致差不多。
治理国家和人心思想上,古人已经道尽了道理。
早在关于孟子的书中,已经写到有产者有恒心,无产者无恒心的这句话,正合后世的理论,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包括人们的道德品质。
一个连温饱都无法维持的人,让他保持道德,违反了人性。
同样的道理。
古代大漠上,人们为什么要当强盗?换了一茬又一茬,始终无法消灭此类现象,因为他们吃不饱肚子,既然吃不饱,就会去有粮食的地方劫掠,同样是必然的事务。
那些宁愿饿死都不愿意违背良知的人,能达到如此高度思想品德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文华殿内兴起的心学,就是追求后者的产物。
物资发达后,带来的高度精神文明。
所以古人提出解决问题的核心,那就是让人们富裕起来,人们只要有了稳定的生活,就不会破坏原则,毕竟人心思定也是人性。
为了稳定的生活,他们会遵守法律。
所以明朝初期,因为战神皇帝的原因,导致明朝武力的衰退,压不住草原大漠,带来了长期的战乱,反而万历时期和解。
俺达汗承认明朝旗号,受封大明忠义王,而明朝开放互市,双方通过贸易各自达到自己的需求,很快却平定了下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结束了百年来的动荡。
正是有恒产者有恒心。
所以先贤们教导君王,爱护百姓还不够,还要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否则不提高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导致他们穷困。
穷困后,百姓们为了生活破坏法律和规矩,君王再用法律来惩罚他们,等于是陷害百姓们的凶手。
换成后世的理论。
发展经济是唯一的正确出路。
也是历史上的永乐时期,朱棣提出国强民安,家给人足的政治思想的来源。
同样。
明末时期的流民们走上了破坏的道路,罪不在他们,而在朝廷和君主。
指责孔孟。
岂不是反对这些说法。
时代的局限性,应该正确的理解和做出自己的解读,顺应时代的潮流,西方现代思想,也是一步步改进发展而来,才有了西方独有的成就。
抛却自身的一切,也是犯了根本性的错误,属于不顾实际情况,非要东施效颦的行为。
富二代要创业,穷二代也要创业。
穷二代可以借鉴富二代成功的经验,但不能照搬,更为重要的是结合实际,因地制宜,而照搬则是错误的选择,后世各国已经证明。
那些连标点符号都要照搬的,无一例外的经济停滞,甚至政变如台上唱戏,反倒是保留自身文化,吸取别人长处的国家,才做到了发展起来。
于是。
朱高炽又问道:“你如何看待这篇文章里的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的说法?”
一旁的郭彩莲内心揪起,为大儿子捏了一把汗。
双眼里满是期盼。
弟弟妹妹们也大气不敢出。
朱瞻基紧张的冒出汗来,父王时不时的考校,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虽然父王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责怪自己,可是母亲眼里的失望让他很难受。
“儿儿臣”
朱瞻基无法回答。
师傅说的道理他无法理解,因为父亲也向他讲了很多道理,还有别的师傅们。
有的人说东,有的人说西。
朱瞻基分不清东西。
郭彩莲急的眼睛红润了起来。
朱高炽笑道:“为富容易做到不仁,为仁也,他很可能不太容易做到富有,这讲的是一种可能性,而不是必然性。而可能性呢,我们是要对为富不仁的人要防范,对为仁不富的人,也不希望他永远穷下去,这个就是孟子的言简而意赅。”
伸了伸手,摸了摸朱瞻基的小脑袋。
“读书很累。”
“可是人不读书不行,不读书就无法明白做人的道理,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明白,就不算是完全的人,只不过是被人性欲望操控的傀儡而已。”
“野兽也是被本能所驱使,所以人和野兽最大的不同,是因为人会思考,懂得学习知识,从而学会操作工具,所以是人主宰万物,那么成为人还是沦为野兽,就看所学的知识。”
朱高炽又回过头,看向郭彩莲。
批评的说道:“人有所长,亦有所短,你不能把自己的期望,强加与老大的身上,读书是慢慢来的,急不得,因此古人言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才正确的教育方法。
可这样的方法成本太高了,只有大量的资源才能做到,连后世也只有极少部分的家庭才能做到。
不过朱瞻基不同。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一定要成长起来,否则带来的危害巨大。
在教育朱瞻基的事情上,朱高炽最为关心,可也不敢过分的关注,郭彩莲不懂这些道理,所以朱高炽要吩咐她,不要操之过急。
“父王提出的遗产税,就是避免为富不仁的现象吗?”
朱瞻基听到父亲指责母亲,护母心切的朱瞻基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激动的说道。
郭彩莲吓住了。
朱瞻基反应过来,自己也内心一个激灵。
朱高炽想了想,决定不在和儿子探讨这个问题,虽然盼子成才,可朱瞻基的年岁和见识,以及大脑的发育,并不太适合这么高深的理论。
见到父王略过了话题,朱瞻基内心失落起来。
不久后。
朱高炽动身来到文华殿。
大朝会的时辰还未到。
内阁的几名阁员,提前抵达文华殿,先和太子殿下沟通今天的事务。
一个是塞南行省和塞外地去,每年一度的大拉练项目。
这几年因为撒马尔罕的战事,最紧张的一年,甚至停止了一年,其余的年份也规模很小,如今兵部提议,至少要达到洪武三十六年的水平。
经过各部的商议,大致同意了这个方案。
朱高炽也没有反对。
众人商议得到一致的结论,接下来的大朝会中,兵部就会正式提出,朱高炽也会在朝堂上批准。
然后是治黄河的方案。
同样因为西边战事的原因,国内一切从简,黄河河道的大修,水利官员们上疏,要求启动梳理工程,需要的资金和人手也是天文数字。
工部官员们一致同意,朱高炽见内阁也没有反对,于是也批准了。
大明国力有限。
只这两件事,就能牵扯大部分的精力,加上西边的维持,能腾出来的力量也就不多了,朱高炽有些担忧高丽和倭国。
随后是礼部提出的,要求在各学的课程里,加重历史的课程。
朱高炽没有反对,直接同意。
一个民族的向心力,历史是根基。
包括美国也是如此。
想要移民美国的人,必然要了解美国的历史,因为属于面试官考问的内容之一,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却是隐形的门槛。
了解美国历史,面签的时候,说出的答案符合面试官的想法,说明他认可了美国历史,那么精神上也就是美国人了,也就是黄皮白心。
也是古代的教化体现方式。
对民族历史了解的深厚程度,促进种族意识,连历史短浅的美国都当做头等大事,可见历史的重要性。
而人的行为由细想决定。
认可中国历史,他就是精神中国人,所追求的是中国的利益,认可美国历史,他就是精神美国人,追求的是美国利益。
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后世许多自称了解美国的人,心向美国,只要是美国的东西,他们都会朝拜,而同样发生在中国,就会成为他们嘴里的劣根性。
所以历史属于民族的核心。
而中国先民们高度发达的文化,历史的记载详细可谓是世界之冠,无人能及。
不光古代每年发生的事情。
包括哪年的人,每个地方发生的事,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等,都有海量的记载,唐诗宋词不光是名人们被记载了下来,还有大量的普通人也记载了下来。
这是古代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做到的。
因此造就了这个民族的坚韧性。
虽然屡遭毁灭性打击,可都能复苏起来。
不过遗产终归有量,只能消耗先民的遗产,而自身没有为后代遗留“财富”,那么遗产总有耗光的那天,当人们忘记了历史的沉淀,这个民族也就没有了未来。
这是第二次加强历史教育。
第一次是朱高炽在北平提出的,如今是官员们提出的,说明了时代的发展。
结束了会议。
在大朝会之前,朱高炽抽空见了高珍。
“辛苦你了。”
朱高炽笑道。
文书房昨日已经说明,今天的安排,并解释了高珍的情况。
“职责所在。”
高珍感动的回道。
“军户经济合作社已经取消,根据军户经济合作社的底子,在撒马尔罕地区成立的经济合作社,取得了很好的开端,为移民工作打下了基础。”
高珍把各项事务汇报了一遍。
一千亩的土地,一户人家用不了。
而且撒马尔罕地区又不像内定。
如何为移民们创造稳定的生活,尽快的恢复生产力,提升当地的经济水平,需要使用一些手段。
经济合作社。
招收当地的贫民,为他们提供一份工作,加入到农牧业之中,帮助移民们建设庄园,各需索取,好处众多。
当然了。
在撒马尔罕以西的地区,虽然在大明的旗下,可地方并不稳定,不利于生产。
所以庄园主要依托在撒马尔罕以东。
至于西边。
还需要时间的沉淀,等西边大片的土地安宁下来,才是迁移人口充实当地的好时机。
不是大明不愿意治理那些地方。
正如历史上大明迁移人口,同样是迁移去稳定的地区,而不是不稳定的地区,否则对百姓们的危害太过巨大,明初的移民,和西方在新大陆的移民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明初的流放罪民,也是流放到辽东军户地区,而不是丢到陌生的不稳定地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最早的文字记载。
西方初期移民到新大陆的罪民,百不存一。
一百个居民点,能保留下来两三个都已经很难得了。
西方初期开拓新大陆的历史,不光是本地土著的灾难,同样也是西方本国百姓的血泪史,和英国开始的工业化一样的历史背景,工人们活的惨不忍睹。
但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因为时代的变化,西方百姓的流通性活跃了起来,不再和传统时期一样的孤僻,所以西方百姓在近代的反抗运动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为他们自己赢得了新的文明发展。
但是不能用善恶来简单的划分。
不能说西方百姓抵抗权贵,就说他们是善良的一方。
获得了胜利的他们,在各地建立学校,活埋土著儿童,可见底子里的文化因素,与东方的仁德因素是完全相反的。
而某巴某以的冲突。
西方的站队,蛮不讲理的说辞,又证明了哪怕是某些的人高呼的二十一世纪了,什么高度文明的世界云云,其实世界的本质并没有变化。
而东方有儒家思想。
从上至下追求仁德。
这个仁德约束的是君主,哪怕是朱高炽,也必须表露出仁德的模样,让人们知道他是爱民如子,虽然朱高炽一直这么做的。
所以历史上善于权谋的嘉靖皇帝,为何会那么的生气,被海瑞一道奏疏破防。
朱高炽听完高珍的汇报,虽然有些瑕疵,可也没必要过度追求完美。
把事情做到及格容易,但想要做到一百分,实在是太难了,朱高炽不追求一百分,也做不到一百分。
“移民边疆,又是是新开拓的土地上,无疑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并且是长期的项目,利在千秋的伟大功绩。”朱高炽继续说道:“可是呢,如何最大程度的保障当下移民们的生活待遇,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大明工局既要成为保障社会资源分配问题的基础之一,也要协助朝廷,为大明江山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才是你们当代的责任。”
“这半年来,你们在浙江的行事表现的不错。”
听到太子殿下的认可,高珍内心松了口气。
第六百三十章 朕不愧于天下
浙江金华府。
东山。
下钩子村。
农忙后,商人们的身影多了起来。
“李家的。”
“周家的。”
“王家的。”
小商贩推来的推车上,装着卷好的丝料,一筐一筐叠放整齐,刚进村,各家的男女就围了过来,商贩不急不忙的,按照以往的规矩,把车上的丝料分给各家。
“今年分的怎么少了些?”
“是啊,比往年少了三成呢。”
妇人们七嘴八舌。
一边说一边挑拣,她们的眼睛和手,是最好的检查手段,只需要看上两眼,用手摸一摸,就能知道丝料的好坏,不会被劣质品欺骗。
她们要把这些丝料纺织成布料,又被商贩收走,交回给商号,而她们则会得到手工钱。
和北方各地不同。
这里的田地,每家都没有放弃,大多三五或六八亩一户人家。
田地里的收成,成为一家人的口粮和日常所用,而妇人们靠着手工,提高了家庭的收入,导致了浙江地区的一日三餐的习俗。
整个世界很难有这么奢侈的地区。
一日两顿饭都已经是不少地区梦寐以求的事情,更何况一日三餐,撒马尔罕地区的百姓们,在明军没有到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商贩被众多的妇人包围,妇人们穿戴不多,甚至有露着胳膊的女子,不过没有人在意。
小商贩眼睛滴溜溜的看。
看了多少年也看不厌。
“回去看你娘老子去,往哪里看呢。”一名老妇人上前敲了敲小商贩,周围的女子们呵呵笑了起来,丢了脸的小商贩,没意思的摇了摇头。
外面的男子们也傻笑着。
其中一男子,看到母亲打小商贩,嘴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不久后。
小商贩离开了,各家也带回了各家的“原料”。
村庄恢复了宁静。
日下炊烟起。
老妇人去做饭,儿媳妇脱下了衣裙开始干活,身上只裹着薄薄的布巾,头发也盘了起来,双脚踩着纺织机的踏杆操作,布巾落在两腿之间,随着妇人的动作一晃一晃。
赤裸的上背,因为农活是家里男人去干的,竟然白花花的一片。
双手操作纺织机,摇摇欲坠的裹巾,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的样子,看着回家来的男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各家的妇人都在忙。
男人们也不会去串门,玩乐也是在村头。
前段时间刚忙完农活的男子们,被太阳晒的黝黑,露出大门牙吹牛侃大山。
如果历史没有变化。
再过五十年,中华大地彻底恢复元气后,整个世界最畅销的商品,将会在这里源源不断的供应给全世界,包括大明各地。
高度的经济发达,又催生了男女平权等各种先进思想。
“今年少了三成,就怕明年还会少。”
“听说城市里开办的工厂,产量高的很,比我们的还要精细。”
“不可能。”
“咱们这里做的是丝料,和其他的布料不同。”
谈起各类的布料,男人们也头头是道。
西方工业革命的浪潮中,其中最吹嘘的一样技术是珍妮机,珍妮机不是织布机,而是纺纱机,属于手摇的方式,可以一次性纺出多根纱线。
手摇纺纱机,在中国古代很早就被淘汰了。
取而代之的是南宋松江府出身的黄道婆,她改进的脚踏式纺纱机,在效率提高的时候,更解放了双手,用脚踩的方式,一个人就能操作完成。
三锭脚踏棉纺车和三锭、五锭脚踏麻纺车等的出现,让松江地区成为棉纺织中心之一,精美的“乌泥泾被”运销全国。
从纺纱到织布,一整套完善的技术产业。
所以男子们这里虽然只负责织布,可对于其他的行业也很熟悉,并不算陌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终归要去看看才好。”
有男子提议。
去陌生的地方,没有人敢去,主要是舍不得花钱。
道路上出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经过了村庄。
年轻的周承志,疲惫的靠在车相壁,没有心情下去,继续探访此处的地方,准备结束行程,返回京城。
透过车窗。
看到了祥和的村庄。
周承志内心感叹,工业化浪潮,这个浪潮多么准确的形容词。
人们犹如蝼蚁,哪怕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是如此,尽力挣扎于巨浪之中,风平浪静后,每个人重新换了新的位置,而许多的普通人,恐怕事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回去后的周承志,与他的同僚们,交换了各自的调研结论,最后由他们的组长组织起来,形成册子递交上去文华殿的文书房。
册子很快摆在了朱高炽的案台。
这类的册子,将会成为朱高炽了解国家各地的方式之一。
“从大明建立起始,江淮地区的经济发展已经日异月新,三十年来,各类传统的机器,成为了每户家庭的标配,也就是生产资料。”
“手工纺纱机,手工织布机,成为各家家具的一部分,嫁娶的聘礼和彩礼等,每日里,各家的屋里,回响着咔咔声。”
“如此来看,可谓是江淮地区的黄金时期。”
“这些手工业家庭们,家里有农田,又在家里进行有序的工作,经济的富裕,保持了人们的活跃,因此江淮地区的道德水平略高。”
“他们讲究道德仁义,靠着手工已能让家里生活过得舒适,还有几亩田的收获,身兼两个职业,对于当下时代的他们,的确比外地的百姓们过得要好。”
“不过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有缺点。”
“农活上不如别的地区干的精细,相比较而言,马马虎虎,只是将种地当做一种副业,农业产量要少于其他地区。”
“因为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活方式,居住于城市郊区,或者更远的地方,他们的消费不高,甚至保留了传统农村的自给自足的方式。”
“虽然他们通过生产创造了财富,可财富并没有循环起来,导致当地社会的经济发展,并不能更加的完善,属于需要解决的问题,方能真正的刺激当地经济循环。”
“根据调查,他们有一半的人以上,终生没有去过城市里,大多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连周边的村落都没有离开过。”
“唯一对外的需求,是定期进村的摊贩,贩卖一些简单的商品,这样的商业手段,同样刺激不了他们的消费欲望。”
“但是新的变化即将发生。”
“大量资本在浙江地区的投资,各类使用蒸汽机等新技术的机器,竞争力上远远超过手工作坊家庭们,今年的订单,手工作坊家庭们足足少了四成。”
“不超过五年,这些地区传统的经济模式将会面临破产,大量的人口将会被迫离开土地,去城市中寻找工作,用来养家糊口。”
“这个阶段,需要朝廷和大明工局体系的正视,并且提前准备,以保证平稳过渡,让百姓们改变以往生活的同时,也让他们避免更多的艰难。”
“以下为臣的想法。”
“良善地区的百姓们,他们过得安宁与和祥,当然,也会有染上恶习的单个人,但不能因此否认群体,现在的他们活的有尊严。”
“如果未来的几年,经济危机的局面下,这些原本活着有尊严的人们,将会在巨大的变革中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失去尊严。”
“那么这个地区的文明,也会陷入倒退,不光是当地的损失,也是全大明的损失,同样是臣不愿意看,也不忍看的。”
“资本需要控制,可资本的优势也要利用起来。”
“臣相信以太子殿下的仁德,必不会对百姓们即将面临的苦难而视而不见。”
朱高炽看到此处,无奈的摇了摇头。
什么激将法,戴高帽子种种手段,古代的读书人啊,已经玩出花来了,正着不行,那就反着来,反着来也不行,那在正中藏反,反中藏中,让人防不胜防。
一个地区的产业转型,肯定是痛苦的。
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对工厂主们下任务。
后世西方的工厂主们,不需要承担额外的义务,哪怕到了最坏的时候,申请破产就完了,工厂主拍拍屁股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东方不行。
工厂主们除了原本的工厂,还会根据当地政府的要求,超出工厂实际岗位的需求招收工人,并且指定接收那部分群体等等。
甚至破产,也不是你商人想破产就破产的。
责任不会让你轻易的摆脱。
简而言之。
伱占据了更多的社会资源的同时,在后世东方也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并且绝对不会动摇的红线,也是富人为什么喜欢往西方跑的原因之一。
朱高炽把册子交给了内阁。
黄淮等人看完,内心忍不住的感慨。
太子殿下引导的新的治国方式,比起传统方式,更为的先进。
原来的传统。
朝臣们通过自己的了解,还有身边关系网的吸收情报,做出种种的判断,明朝则是加强了御史在地方的巡视,成为朝廷在地方的耳目,了解地方的形势。
如今有学者们加入的各类社组,在社会各地五花八门的调研,形成的报告,为朝廷提供了别具一格的视野。
“既然问题是民间商行们带来的,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大利,占据了更多的社会资源,所以他们也需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内阁要与那些商行商议,制定一个章程出来,吸收江淮地区破产作坊的人口,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是硬性的要求。”
朱高炽吩咐道。
变相的从商人们的钱袋子里掏出利益。
明明只需要十个工人,可当地官府的要求下,必须招收十二个,其中有几个还是当地官府指定的群体,后世有不少的指责。
针对这一现象,商人们的不满能理解,可有的普通人为商人叫屈,就属于搞不清楚状况。
西方各国也有类似的做法,只不过都不如东方的强硬。
毕竟西方的资本家,掌握了权利。
于是内阁黄淮亲自牵头,由工部官员和大明工局的工作人员出面协助,那些在浙江地区开办工厂的商号,并且点名了合记合众等商行。
商人们纷纷叫苦。
朝廷管的越来越细,连他们招工都要管,更过分的是还要分派任务,必须完成招工的数量。
前番的遗产税法,如今的做派,让新兴大商人们非常的不满。
可是谁也不敢挑头反对。
那张家商号的下场,才过去了多久,许多人记忆深刻,那么大的商号,说没就没了,朝廷都没有下场呢,谁敢继续闹事?
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
黄淮结束了会议,回去文华殿后,告诉了朱高炽,自己内心的担忧。
朱高炽闻言笑了笑。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虽然大明不至于如此,也是类似的道理。
“我又不是财神爷,当然做不到人人喜欢,你说有些人内心不满,我又何尝不知呢,古人言天下熙熙皆为利也,动了别人的利益,别人还能欢喜,岂不是欺负人么。”
“他们不满我能理解,但只要他们能按照规矩做事,不触犯大明的利益,那么我就保障他们手里的利益,否则损害大明的利益,我就要把他们的利益拿来,弥补大明的利益。”
朱高炽无所谓的说道。
只要掌握了枪杆子,就是政治稳定的基础。
如今大明的商人群体,在国内翻不了天。
除了没有这个实力,大明社会风俗,也没有这样的土壤。
古云:飞云飞鸟扬风旗,端午从来竞水嬉。金鼓忽喧人尽望,船梢倒挂小童儿。
扬州。
曲江上。
两岸人山人海。
“咚咚咚咚咚。”
“嘿。”
“嘿。”
“嘿。”
龙舟上的锣鼓敲得连绵不停,汉子们喊着口号,动作化一,每个人拼尽了全力,脸色胀的通红,浪花朵朵,龙舟争先恐后的追赶。
小儿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看得笑嘻嘻的。
妇女们也举着手巾纷纷的摇摆,为自家的龙舟队伍鼓劲。
高台上。
各村的乡老垫着脚,有的意气奋发,也有气得跺脚,旁边的官员笑得合不拢嘴。
江面上还有许多的游船。
大船小船,皆停靠在河道边,为龙舟队伍让开河道。
某处。
拱桥上的人松开手,鸭子从空中落到水上,一声号令,“噗通”“噗通”,络绎不绝的下水声,人们纷纷跳下水捉鸭子。
抢到了鸭子的人就是中了头彩。
不光岸上的人为他欢呼,还有奖品,奖品不丰厚,人们除了追求各热闹外,还希望夺个好彩头。
游船上。
八九岁的童子摆着观音,表演金鸡独立。
看得两岸纷纷喝彩。
盐船的水手们,扎着纸龙置于船头船尾,争先恐后地比赛。
整个江淮地区热闹不已。
孩子们笑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穿梭着各处,从密集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笑的忘乎所以,童真的笑声,连大人们也被感染了起来。
这一天的人们格外有礼。
往日里一个触碰,又或者一个口角可能引来大打出手,今天都非常的客气和大度。
财大气粗的合记商号。
把写有赏钱数量的赏票放在掏空的鸭蛋里,将空鸭蛋扔到运河中,划龙舟的水手们纷纷下河“抢标”,鸭蛋壳在水面上随波逐流,沉浮不定。
“抢标”的水手不准用手争抢,一定要用嘴将鸭蛋壳咬住,才算“得标”。
运河两岸人山人海的看客们,引发了阵阵的欢呼声。
各大画师画了下来。
各大报纸上也纷纷刊登盛况。
此时。
一支支的队伍,从大明南方各地的火车站,前往了北平。
根据兵部的最新调令。
南方军队要去北方拉练,参与塞南行省和塞北地区一年一度的大操练,许多人担忧,此举会导致许多军士们水土不服,引发大量的伤病。
不过兵部最后仍然拍板。
大夫们也被召集起来,全力以赴的维持军中健康,最后连广东广西的军队也被点名,要求派出精锐参加。
“咔嚓咔嚓。”
两广的士兵们乘坐铁道,从大明南方抵达大明北方,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地区,看到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每个人都在感叹,大明的广阔。
撒马尔罕地区也很广阔。
可是广阔的撒马尔罕地区,相比较大明内地,可谓是十不如一。一千里的无人区,和一千里的城镇地带,属于两回事。
为了此次的大操练,朝廷进行了很多准备。
北平。
大江南北,五花八门的乡音,让北平的百姓们大开眼界。
北平城的繁华,也让士兵们惊叹。
连京城都比不上的北平,有一条全部由十几层大厦组建的街道,也是北平最发达的地区。
每名士兵有三日的假期。
北平家家商铺爆满。
北平各大剧院和歌舞院,同样一票难求,为了满足需求,各大剧院延长了下工的时间,专门那位士兵们开办了夜场。
一场一场的新戏,有些士兵在自己的家乡看到过,也有不少的士兵没有看到过。
广西的狼兵们也被严厉督告。
狼兵们作战勇猛,可是军纪涣散,也是地方环境使然。
这些年的军改,狼兵们的待遇大大提高,军纪也跟着提高,可毕竟是北平,远在数千里之外,全国军队都在此,哪怕是狼兵们的军官也不敢丢脸。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北平城内的铁轨公车里,常常一半以上的乘客是外地士兵。
这个月。
上十万的消费人口,让北平的商贩们赚了不少。
每名士兵年收入十八元。
军中又没有消费的地方,而北平不缺消费的地方,两者各需索取,皆大欢喜。
最终。
大宁城外的空地上。
十万大军列阵,负责人是勋臣炳文,高阳郡王朱高煦等。
最后分为三路。
每路又分为十部,犹如波浪,从东至西,马步结合,携带火器和车载炮,齐头并进,并没有乘坐塞南行省的铁道。
在北平的好日子,一下子沦为了磨练。
日复一日的行军,成为了锻炼士兵们保持坚韧的手腕。
军队安静了下来。
沉默的大军,犹如恐怖的机器。
钢铁洪流滔滔不绝。
贝加尔湖、额尔浑河、阿只里海、扎卜罕河、无边无际的瀚海,处处留下大明军队的身影。
当地和迁移而来的百姓们。
在大明朝廷的组织下,分牧场到户,每家获得了自己的牧区,并且规定了放牧的数量,以免超过当地牧草的生态供应,破坏生态平衡。
与内地经济形成互补,双方生产力得到大发展。
但是这样的生活模式,牧民们需要最为和平的环境,无法抗拒外部的强盗。
每年一度的大操练。
让草原上来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们销声匿迹,为当地百姓们的生活,提供了安宁,也杜绝了外来的部族侵占当地牧民的草地。
犹如历史上的朵颜三卫。
因为和明朝的关系,双方一直保持着互市,而朵颜三卫也成为大明的熟部,当地的牧民也是其余地区生活最好的一批。
这份宁静。
因为明朝中后期,为了躲避右翼蒙古崛起的俺达汗,左翼蒙古选择了西迁,林丹汗的祖父一代,侵占了朵颜三卫的牧区,并且以朵颜三卫的名义与大明保持互市。
“大雪?”
“是雪啊。”
两广的士兵们撒开腿,忘乎所以的欢呼。
北方的士兵嗤之以鼻。
不就是雪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
阿尔泰山脉。
大操练的终点,士兵们的心情愉悦了起来,总算是结束了几个月来的辛苦。
在南边。
大批的西征军正在踏上归途。
组织大操练的官员武将们,保持着高度的紧张,随时等待调令,只要收到军令,他们立刻整军出发。
南北士兵们打起了雪仗。
他们并不知道朝廷的真正用意。
大明皇帝朱棣。
抵达了嘉峪关。
“万岁!”
“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士兵们高呼。
朱棣站在高台上,犹如洪武二十四年,他奉父皇之命北征,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如今,他同样为大明开疆万里,达成了丰功伟业。
“朕。”
“不愧于天下。”
朱棣得意的说道。
第六百三十一章 这样的大明该怎么打败
京城。
礼部忙碌了起来,包括重新制作大明舆图,各行省、都司、宣慰司、宣抚司、藩国、地区,根据新的制图技术,比以往更加的详细,已经有了后世地图的雏形。
朱高炽看过部份,大致都能认出来。
永乐四年的冬天。
随着朱棣回朝的脚步临近,不光是礼部,各部都越发的忙碌起来。
走遍荒山野岭的探测工作人员们,带回来大量的资料和笔记,逐一的被纳入,包括各地的矿产等,乃至地方上的风土人情。
“大明如今有辽东行省、北平行省、大宁行省、开平行省、塞南行省、山西行省、陕西行省、西域行省、亦力把里行省、山东行省、河南行省、四川行省,湖北行省,湖南行省、应天行省、浙江行省、江西行省,广东行省、广西行省、贵州行省、云南行省,交趾行省。”
“施行三司制度,一京二十二行省。”
“奴儿干都司,塞北都司,东察合台都司(安西都司),乌斯藏都司,朵甘都司,占城都司,大员都司,撒马尔罕都司,布哈拉都司,合计九大都司。”
“大古刺宣慰司,底兀刺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孟养宣慰司,丽川平缅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车里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老挝宣慰司,塔什干宣慰司,巴里黑宣慰司,木鹿宣慰司,玉龙杰赤宣慰司,马什哈德宣慰司,赫拉特宣慰司,十七大宣慰司。”
境内还有小部分的宣慰司,不过目前阶段正在土改流,或者势力小,并没有详细的标注。
最终的舆图,第一版摆在了礼部尚书案台上。
众臣围着新的舆图,内心又自豪又感慨。
舆图上。
一个又一个的城池,不光是恢复了人口,还在恢复当地的生产力。
社会组织的学者,戴着崭新的眼镜。
宋朝的眼镜是工匠打磨水晶而成,用木头制作托架,成本高昂,普通人用不起,明朝的时候,眼镜由中国传入了意大利,随着西方工业化改革的成功,生产力大大的增加,眼镜逐渐在西方普及开来。
金州和北平,已经可以制作金属框架的眼镜,但是重量不轻,于是有了手举的,用来看书的眼镜,还有一种挂在鼻梁上的,不适合运动。
“其实应该改回古名的。”
学者失落的说道。
他曾经提议,把撒马尔罕,乃至木鹿等地区,改回中国旧有的名称,例如大宛都司,大月都司,康居都司等等,这些古国自古臣服于中国。
例如康居国。
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很早就与中国有往来,并且十分的归顺,唐末时期,随着唐朝在西域的影响力消亡,康居国也很快因为战乱而消失了。
繁华的西域逐渐荒凉,成为了一片片的无人区。
只是自己的提议,太子殿下却没有支持。
太子殿下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记在历史里,不让后世人忘记,知道曾经的存在。
可以恢复古名,也可以用新名,其实关系并不大,重要的是展望未来,为了督促人们不要沉迷过去,因此太子殿下并采纳自己的意见。
“周先生不必介怀,太子殿下可不是反对你的意见。”
礼部官员安慰道。
学者笑了笑,“只是惋惜罢了,好好的名字改成了乱七八糟的,康居,大月,大宛这些名字多好听。”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气氛热恼了起来。
吏员们也满是笑容。
新的改革,吏员的地位大大提升,官吏之间虽然还有区别,可也不是泾渭分明,吏员的上升空间有了明确的规定,只要出色政绩,同样可以做官。
学者抬起头,感受到屋内祥和的景象,内心也有感而发。
于是当众说道,“太祖皇帝提出要复兴宋制,并创办了许多的规定,三十余年下来,虽有成效,其实在下看来,唯有一项核心被忽视。”
听到学者的言语,官员们保持着笑容,并没有怎么回答,反倒是吏员们主动开口。
学者不以为意,无所畏惧的说道:“宋朝最重视的是契约精神。”
“宋朝契约制度的发达,当时的契约已经能够成为一种证明契约关系,成立的文书而存在了。契约在民众日常生活所进行的买卖、典当、抵押、租赁、雇佣、收养等等一系列社会生活方面均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学者又开始了长篇大论。
职业习惯。
自从考级制度推行以来,无论什么性格的学者,都要学会如何展露自己的想法和结果。那些会说话的,能完善整理出自己思路的学者,在这项制度上更加的占便宜。
针对这样的现象,太子殿下曾经说过。
人是社会类生物。
交流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基,所以交流能力,也是学者的基本素养之一。
学者习惯了。
官员们也了解学者的为人,此人的确有才能,眼光独特,能为他们带来新的角度,所以没有人打断学者的发言。
学者畅快的说道:“契约关系的盛行,也成为这一时期民众间财产关系,和商品关系高度发达的象征之一。”
“社会民众基于宋朝社会赋予其“编户齐民”的身份,均纷纷地参与到契约规制下的社会生活中。”
“在当时,凡是自愿订立契约关系之民众,从客观来看,均处于独立当事人的地位,在契约中,无论其身份的高与低,贵与贱,他们都是以独立、平等之人格参与进来的,都是国家的一等齐民。”
“契约关系成立之后,民众之间也只是暂时形成了一种短暂的契约经济关系,他们之间并没有十分紧密的人身依赖关系,促进了在人格上,他们是平等的。”
“这就是宋朝社会的核心本质,正是基于这种人格上的平等,使得宋时期,社会民众之民事法律关系主体的社会结构发生了改变,使其呈现出追求平等的社会契约精神,这也是宋代社会文明进步的一个重要体现。”
“太子殿下经常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宋朝的物资文明的基础强盛,但是在精神文明上,某方面有短板,造就了外部军事的失利。”
“正如太子殿下曾言,万事有利有弊,而宋朝高度的物资发达,已经为宋朝的武力失败埋下了因果。”
“就和明初时期,太祖皇帝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移民,其规模巨大,而如今太子殿下监国,督促百姓移民,反而成为了最难的问题。”
“这就是万事有利有弊,既然百姓们有了人格,人格上平等,而我朝越发的富庶,没有百姓愿意离开内地,那么以往朝廷最容易办的事情,却在我朝成为了最难办的事情。”
学者一边根据事物的表象,一边做出自己的判断,全然不顾身边人们的想法。
不少人平静了下来。
尚书吕震就很不开心。
太子殿下有些方面做的并不让人满意,可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又太合自己的口味,例如在权力方面的限制。
皇权的权力太大了。
一言可以定生死,可以推翻社会达成的规矩。
很多人嘴上不说,内心是有想法的。
不然北平的新学,还有最近兴起的兴学,为什么日益强盛?因为符合社会潮流,人们内心的期望。
百姓们不希望头上有作威作福的官员。
官员们也不希望头上有个可以随意定生死的皇帝。
在这点上,吕震认为太子殿下做的非常不错,可以引导社会方向,甚至按照自己的心意,让朝廷跟着改变,唯独不能破坏规矩。
规矩是什么?
规矩是社会各方面经过试探和妥协,最后达成的平衡与默契,大家遵守规矩,保障了秩序,从而让社会保证了稳定。
一个稳定的社会,是天下人的希望。
百姓们希望的是安居乐业。
只有强者,才会希望乱中牟利。
尚书的神情,不少人看在眼里,也就没有人捧着学者了,学者说了半天,没有人附和自己,讨了个没趣,失去了兴致,没多久也就离开了礼部。
“送去文华殿吧。”
礼部尚书吕震见诸人都没有了问题,最后向人说道,旁边的吏员们点点头,各自上前把舆图收拢起来,装入盒内。
“周先生一向口无遮拦,部台见笑了。”
有名与学者关系不错的官员,上前开口缓和说道。
礼部尚书吕震并没有生气。
相反。
无论是自身的修养,还是社会的舆论,都迫使吕震大度。
明朝的社会风气,并不是清朝的社会风气。
清朝讲究尊上。
主子的一套,已经说明了一切。
同样的打杀奴仆。
后者是主子杀奴,法律上不过是罚银等规定而已,一个是“义父”杀“子”,不光法律上会被惩罚,道义上也会被舆论所谴责。
例如早期民间煤矿不上报,矿内有各种违法的事情。
有这些现象,不代表法律支持煤老板,只是因为经济依附关系的原因。
宋朝的人格平等社会现象,被部分人故意曲解为宋朝与士大夫治天下,如果用这个标准,那么就不能双标,后世西方同样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明朝因为前朝的历史惯性,虽然提出恢复宋制,但是朱元璋又在大明律中规定,允许特定的功勋使用奴仆,在小范围内,制造了人格不平等的现象。
例如在皇宫内,仍然存在主与仆的关系。
但是到了清朝,这个关系放大到了社会,各地的满城等,全方位的制造了人格不平等,最终根植了深深的辫子精神。
可以说宋亡以后,古代社会文明的高度,再也没有达到宋的地步,从元朝的下滑,到明朝的恢复,乃至清朝的全面下滑,跌入了深渊,直接倒退两千年。
基于如此的现象,吕震非常的大度,表现的丝毫不在意。
与社会贤达保持和善,是社会舆论的体现。
明朝的乡绅并不是血脉继承。
是通过读书来改变的。
与贵族世袭制度不同,与九品正中制也不同,也杜绝裙带关系,特别是朱元璋制定了八股文,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平民读书改变自身阶层的方式。
批判这样的制度,同样也不能双标。
比起后世西方的精英教育,至少明朝考试讲究人人平等,大家读一样的书,考试一样的内容,不允许出现只有富人才能读得起的考试内容。
考就只考一二三。
不考钢琴,不考舞蹈,不考演讲
所以要搞清楚,到底反对的是什么,既然要讲究理性,就要认真的思考思考。
因此周学者在礼部得罪了尚书,没有人太过在意。
地方上。
还有指着藩台骂的人呢。
普通读书人指着一省之长的鼻子大骂,不顾自己的利益得失,甚至还能获得一些人夸赞其风骨,后世大部分国家都做不到。
与西方不同是的。
明朝最后失去了天下。
正如儿时的荣耀来源于父亲,父亲衰老后的荣耀来源于儿子。
失败就是罪。
以结果论英雄而已。
正如后世当着英国官方的面说的那些话,放在十九世纪,世界有哪个国家敢这么想。
如果二十二世纪。
英国彻底落魄,更多的言论都来了,甚至会没人在乎英国,不给英国画面,就像国际社会没人在乎海军国一样的道理。
有奶便是娘罢了。
谁强夸谁。
同样。
不是后世中国的伟大复兴,别人谁提你明朝不明朝,根本不会在意,更不会有美国警惕说,原来兔子想要恢复明朝的宗藩体系。
如今。
大明皇帝即将归朝,不光是大明上下动了起来,各土司,藩国使者,乃至老挝宣慰使等人,亲自提前来到了京城,等待大明皇帝陛下的归来。
一场盛大的仪式,即将在大明京城召开。
因为当下的大明。
世界第一。
那么大明成为了天下人学习的榜样。
人们津津乐道的讨论这大明。
“大明太文明了。”
“他们的官员不讲究血脉,不看出身只看能力。”
“大明重视教育,遍地的私塾,才有今日的大明。”
“大明的街道很干净,连一点垃圾也没有,他们的百姓很讲究道德,所以他们的素质是最高的。”
“他们的读书人,在公车上都会读书。”
“的确,我乘坐大明公车的时候,公车上的乘客们,他们不大声喧哗,而是安静的看报读书。”
强者。
从来不缺赞美。
各地使者的入京,人们交谈并赞美。
他们看不到有些地方,有些大明的流民正在上街乞讨,因为他们无视了。
他们看不到有的监狱里,那些官员正在找关系谋求出狱。
他们还看不到大明的大商人,正在大力的布局海外,以求脱离大明朝廷的压制。
不说大明的好,如何证明了他们来过大明,又如何体现他们的炫耀之心。
至于大明的不好,那肯定不能说了。
否则效果至少减了一半。
而大明。
的确是当下最强大的国家。
所以。
无数的赞美之词,汇聚于京城。
理想国。
“大明是理想国。”
有人提出了新的观念,获得了多数人的赞赏。
波隆多罗阇。
闲逛着京城,他奉暹罗国王之命出使大明,除了迎接大明皇帝的归来,还有说服大明朝廷。
去年。
暹罗动兵彻底吞并了素可泰,此举引发了驻老挝宣慰司的大明官员的震怒,多次要求暹罗退兵,并且提出了威胁,将会联合周边各国出兵暹罗。
吞并素可泰,是暹罗多年来的夙愿。
其实素可泰王国,已经被暹罗拿下了十几年,只是顾虑素可泰国王的影响力,最大程度的渐少地方抵抗,才保留了素可泰国王的名号。
谁知道大明在东南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甚至要求暹罗从素可泰王国退兵。
这等于让暹罗把吞下去的肉,完好无损的在吐出来。
不光是暹罗国王无法接受,国内的将领们也无法接受,所以一直拖延,最终趁着大明主要军力用在西边,打听清楚形势后,暹罗国王下令杀害了素可泰国王,对外宣称患病而亡。
既然国王都没有了,也没有直系血脉,于是暹罗理直气壮的直控素可泰王国,并且说是学习上朝的制度。
“冰糖葫芦喽。”
小商贩扛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吸引了几名小孩。
穿着青色粉红裙的小姑娘牵着弟弟的手,小跑追上摊贩,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人一个,开心的回家。
简单的场景,让远处的波隆多罗阇怔了怔。
他和明朝打过不少的交道。
那小孩子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他们吃糖葫芦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为了解馋而已。
解馋。
是他在大明学会的词语。
多么奢侈的语言啊。
暹罗国内的百姓们还挣扎在温饱线上。
只用了半年的时间,波隆多罗阇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话,出使过数次大明,见到了半个南中国,可以说学识并不低。
“波隆戴摩。”
“怎么了?”
波隆戴摩好奇的看着自家首领。
“这样的大明,是我们能打败的吗?”
波隆多罗阇出使大明,不光是为了交好大明,还有探查大明的任务,如果大明不改变态度,很有可能发起对暹罗的战争。
国内很多人不安。
国王也有些胆怯。
波隆多罗阇支持吞并,来大明的次数越多,学到的东西越多,他的内心更加的坚定。
暹罗没有退路。
大争之世。
他绝对不相信大明会有好心。
在大明扩张的过程中,如何保持暹罗的独立性,为了暹罗的未来,波隆多罗阇觉得只有扩张,同样的扩张,才能在浪花中存活。
“一个肩膀一个头,有什么打不败的。”
波隆戴摩不会说大明话,用老家话说道。
两人在京城的街道上,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波隆多罗阇时不时露出微笑,路过的百姓同样还以微笑,还以为是普通的异乡人。
波隆多罗阇忍不住拍了拍波隆戴摩的肩膀。
他以前很瞧不起波隆戴摩这样的人,认为这样的人不懂变通,不会学习。
可是他突然发现。
其实一个国家,特别是弱小的时候,需要这样的人。
前年在大明的时候,看过大明的旧报纸,上面说最爱国的永远是老百姓,并用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举例。
不光从两者的眼界来解释,还从实际利益角度出发。
当时的波隆多罗阇看不太明白,如今却越发的醒悟过来。
是啊。
老百姓只有爱国一条路。
国家的资源越多,只要政通人和,老百姓就过得越发的安宁,反之,哪怕国家多么的政通人和,可要是资源不多,也过不安宁的。
而要是有个万一,老百姓并没有多余的资源,可以帮助他们渡过艰难。
相反。
“读书人”不同。
他们的抗风险能力,不是老百姓可以比拟的,甚至他们的被笼络价值,也不是老百姓可以对比的。
所以老百姓只有爱国一条道路。
波隆多罗阇坚信。
大明可能拉拢暹罗的上层们,给他们利益,可大明绝对给不起全暹罗百姓的利益,大明自身问题都很多呢。
波隆多罗阇看得很清楚。
大明太大了。
内部都还有不少的贫民。
大明要是能把暹罗的百姓一视同仁,给予一样的待遇,就算大明的上层都疯了,波隆多罗阇也坚信,大明朝廷哪怕掏空了自家国库也给不起。
那么。
暹罗百姓能指望的,只有他们百姓自己。
波隆多罗阇再次用力拍了拍波隆戴摩的肩膀。
“好波隆戴摩,要不了许久,我们可能要并肩作战了。”
“好啊。”
波隆戴摩高兴的说道。
此时的波隆戴摩,并不懂首领说的什么意思。
蛇无头不行。
上层建筑中,只要能出几个带头的人,以老百姓的利益为重,两者顺利的结合,那么就能形成一股力量,如果这个建筑全部腐烂了,说明这个群体完蛋了。
这又是社会的矛盾之处。
既相斥又离不开。
街头。
几名巡检丁差的身影出现,威风的制服,这些从军队退下来,经过考核后选取的丁差们,很快又消失在了街头,望着离去的背影,波隆多罗阇忍不住露出苦笑。
这样的对手。
实在是太难了。
能打败这样的对手的人,又将会是多么的伟大。
波隆多罗阇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也忍不住思考。
如果是别人能做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做法。
可能前段时间上了些推荐,最近被举报不少,所以我决定停更了两天,本来就是小众书,不想搞出那么多麻烦事,消一消热度,让喜欢本书的朋友安安静静的看书。
第六百三十二章 飞鱼服与心学
永乐四年冬。
京城。
冬日里的街道上,今天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宁静感。
伙计提着装满了煤块的箩筐,在院内墙壁的一角,使用火钳更换了新的煤块,已经燃烧完的煤灰先被掏出来,然后送入新的。
熟练的动作,没有多久,墙角堆出一堆煤渣。
伙计放回了火钳,往墙角洞里又看了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满意的离开。
“灰灰。”
“好冷。”
伙计小跑回屋内,跺脚说道。
“噼里啪啦。”
柜后的掌柜敲打着算盘,正在盘点算账,一只手在算盘上空飞来飞去,弹下节奏的声音,让屋内既安静又惬意,还有一名伙计在桌子上打瞌睡。
揉了揉眼睛,桌子上的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怨道:“这雪到底要不要下。”
冬日里下雪。
本来不出奇,出奇的是金陵城的雪越来越厚。
“自然是下的。”
进屋的伙计,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店铺墙壁内的火墙,燃烧的煤块让室内温暖如春,让人从内而外的暖和不少,原先北平推广一段时间的壁炉,早就销声匿迹了。
大户人家更喜欢使用地炉和火墙这类的设施。
比起来火墙等,后者较为干净和实用。
使用煤块的效率上,提供的温度也远高于壁炉,毕竟火墙这些方式,属于封闭式的,最大程度的保存了热量,所以哪怕是兴起的楼房,同样采用传统的样式,而不是北平流行了一段时间的新样式。
因为今日太过寒冷,街面上的人不多。
前段时间忙碌不堪,今天算是有了空闲,让他们也缓一缓。
伙计忍不住感慨。
“京城的外国人多了好多,平常的时候,多半是夏秋,如果不是皇上的原因,哪里会安排在冬天,恐怕官员们急得很,生怕哪天起来,街道上就厚厚的一层雪。”
“呵呵。”
门口突然传来了笑声,惊动了商铺内的人,纷纷抬头望去,走进来三名穿着黑色中制款公衣的巡检丁差。
“你可操心的真多。”
为首的年龄较大的丁差打趣道。
“哟,请坐请坐。”
柜台后的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伙计没有在乎,反而好奇的问道:“皇上还有多久回京?”
“这谁知道呢。”
“听说沿途会见当地的官员乡绅,行程比较满,一部分西征军先回来了,不少的军士放了假,他们这些的人不容易啊,几年没有归家。”
丁差随意的说道。
伙计边听,边为三人倒了三杯热茶,另外一名伙计,则拿出了木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为首的丁差打开箱子。
箱子里有几张表格,上面写满了日期。
丁差掏出硬笔,在今日的日期下,写了个漂亮的“甲”字。
写完了“甲”字,表格被塞回箱内,昨日写的“丙”,前日写的“甲”,大前日又写的“乙”,并没有顺序,而是每日衙门抽签规定的签到字。
“今天是这个字啊。”
伙计笑呵呵的说道。
“对了。”
“昨天傍晚来了名御史,本来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掏出了腰牌,要求检查签字箱,我们不敢拒绝。”
“让他看嘛。”
“我们又没有离岗。”
丁差不在意的说道。
伙计脸上也笑呵呵的。
现在的巡检丁差衙门,比起以往的丁差,规矩大了不少。
每个月,巡检衙门会有吏员来收回表格,并且换上新的表格。
这些表格,成为吏员们检查巡检丁差日常的重要手段。
不光如此。
每个月还要制作成总表上交,不知道哪名御史会来抽查,如果查出了问题,不光下面的人很麻烦,上面的人也很麻烦。
巡检丁差们并没有抱怨。
商家的伙计们也与巡检丁差熟络了起来,偶尔双方得空的时候,也会在店铺内一起喝杯茶。
这样的行为是禁止的。
不过并没有人过分的追究。
这就是环境的原因。
因为巡检丁差是新成立的衙门,至今也不过十年而已,而且巡检丁差又是从退役士兵中招录的,而退役士兵又来自于普通军户。
简而言之。
他们并没有更高的,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感到不满。
相反。
初期的时候,那些从吏员中招收的巡检丁差,对他们的日常工作充满了抱怨,每天都在诉苦,最后随着退役士兵的来源越来越多,这批初期吏员出身的巡检丁差大多被革除。
旧的时代过去,新的环境和新的底层上来的人,再也没有了抱怨。
他们对这些“旧时代”所抱怨的新工作,每个人都感觉很满意,并且认为很有面子,而不是“旧时代”的人认为的不成体统。
“旧时代”的人认为他们没有骨气。
他们也无法理解“旧时代”人们的想法。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每个月一元五钱的工钱,夏冬补贴,提供宿舍,食堂吃饭免费,加上小小的权力,已经让巡检丁差们很满意。
正如乡绅们的权力,在旧时代的贵族们面前,甚至万不存一。
旧时代的贵族们。
掌管着自己领地内的一切权利。
奴仆成群,人们的生死安宁在贵族们的一念之间,所以早期的历史里,不缺乏死士、私兵这类的字眼,是贵族们才能培育的起的。
皇权与贵族共天下。
到了旧贵族消失,促进了儒学的兴起来对抗皇权。
所以乡绅们哪怕他们的权利变小了许多,仍然觉得没有错。
当下,可能二十年,也可能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后,会有新的一批人,对巡检丁差们的待遇感到不满,认为是旧时代的糟粕。
时代永远在变化。
三名巡检丁差中,有名年轻的小伙子,比较腼腆。
喝完了热茶。
穿上了外衣,三名巡检丁差告辞,重新巡视大街。
等他们返回衙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如果没有意外,半个时辰后,他们在食堂吃过饭后,也就下班了,各回各家,或者约好去哪里喝一顿酒,又或者一家人去剧院看唱戏。
三名巡检丁差刚坐下不久,被他们的上司单独叫走。
单独的公房内,里面坐着一名穿着飞鱼服的汉子,让进门的三人眉头皱了起来,年轻的小伙子甚至满脸的紧张,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飞鱼服”笑呵呵掏出一张画。
“这个人你们有印象吧。”
众人看了过去。
画像上的人并不是内地人,有些像东南亚那边的。
“有。”
“他和另外一个人,在我们的防区逛了小半日呢。”年轻的小伙子最先说道。
飞鱼服大名鼎鼎。
民间的风气并不好,不过眼前的“飞鱼服”很客气,让年轻的小伙子放松了下来,甚至觉得是民间误传,都是为朝廷办差嘛。
“飞鱼服”笑眯眯的问道“你怎么这么熟悉?”
“他长的和内地人不同,很好辨认,所以我的印象很深。”
飞鱼服对这个回答没有意外,随后指了指小伙子。
“伱跟我走一趟。”
“啊?”
小伙子怔住了。
“你们两个也跟我走一趟。”
“飞鱼服”又指了指另外两人,两人无奈的点点头。
上司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直到飞鱼服离开了衙门,其余的人们才松了口气,严肃的气氛立马缓和起来,人们第一时间下班,今晚甚至没有人约酒,老老实实的各回各家。
因为各国带来的礼物五花八门。
特别是各类飞禽走兽。
礼部不得不专门腾出来一块地区。
“那就是麒麟吧?”
几名官员指着不远处,被人看顾的长脖子牲口,长脖子牲口身上颜色光彩夺目,和普通的牲口截然不同,怎么看都很神奇。
有人对照古书,提出此物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引起了巨大的震撼。
越来越对的人抽空来看一眼。
真要是麒麟,那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应该是啊。”
“鹿身、马蹄、牛尾、马头,你们看,不是麒麟么?”有官员说道。
众人打量的仔细。
越看越觉得就是如此。
“我朝的祥瑞。”
“理当如此,我朝的繁盛,正当有此祥瑞。”
官员们笑呵呵的说道。
管他是不是麒麟,他们说是就是,不是也得是。
于是。
外国进贡来了麒麟,成为了京城最轰动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归朝,恐怕将会成为最引人瞩目的大事了。
不光是大明的官员们来观望,各国的人也会来好奇的看几眼。
十几头经过训练的大象,在驯兽师的指挥下,可以做出下跪等诸多的动作,如此的“巨兽”,竟然臣服于人的力量下,看得人们惊叹不已。
老虎等,已经不是稀罕物,人们并没有兴趣。
波隆多罗阇遇到了高丽使臣柳滨,知道对方是高丽杨口人,属于北王的人。
双方说着流利的大明官话。
“我们那里已经下雪了,雪有这么厚。”
柳滨比划的说道。
以前的柳滨,喜欢在别的藩国面前装一桩,可最后发现对方并看不懂,浪费了自己的功夫,不如更为简单的炫耀。
果然。
波隆多罗阇一脸的震惊。
见到对方脸上的神色,柳滨露出了得意。
随后。
波隆多罗阇打听起高丽国内的清醒,柳滨也没有隐瞒,九真一假,听得波隆多罗阇越发的迷糊。
高丽现在到底是强大了起来,还是弱小了起来。
明明分成了三国,对方嘴里的话,却让人感觉到高丽非常非常强,这不符合常理啊。
难道分裂成三国的高丽,比以前整个的高丽,实力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强大了起来,竟然说高丽是大明藩国中实力最强大,关系也是最亲的。
“皇宫里有许多高丽的女子,都是我们大王送来的。”
柳滨指出大明与高丽不同的关系。
闻言,波隆多罗阇内心忍不住想到,看来他们也要学一学,拉近与大明的关系。
“那你们南王怎么没有派人来?”
据波隆多罗阇所知,高丽的北王和大王前后派了使臣,都以高丽为名,唯独南王的人还没有到,如果不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脚步很慢,说不定仪式完了,也没有高丽南王的人。
与别的藩国不同,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高丽的使臣缺席,必然是否定出席。
“高丽南王狼子野心,迟早引来大祸。”
柳滨想也不想的说道。
打压高丽南王在上朝的影响力,无论北王还是大王都在这么做。
大明并没有说高丽南王要造反,反倒是高丽的国王和北王,孜孜不倦的说高丽南王要造反,上朝需要提防,气的高丽南王牙痒痒。
“看来大明各方并不安定。”
波隆多罗阇记住了这个收集到的信心,内心的信心又高涨了三分。
“缅甸的不稳,高丽的不稳,还有西域西边。”又想到了大明北方的大拉练,集结了不少的军队,连南方的军队都被调动,波隆多罗阇对于局势越发的明朗。
虽然大明有十成的力气,可并不能用在一处。
拖。
拖垮大明。
波隆多罗阇如此想到,不求正面打败大明军队,靠着国内的老林子,才是正确的方法,一种新的思路,在波隆多罗阇脑海里成型。
礼部提供的居住区,暹罗国使臣的隔壁院子,住着吉达国和龙牙迦邈国的使臣。
这两个藩国与暹罗属于邻国。
常年受暹罗的欺凌,所以两个藩国的使臣对大明很归顺,反而不怎么理会暹罗的人,波隆多罗阇试着缓和双方的关系,结果吃了闭门羹。
暹罗杀害了素可泰的国王,彻底吞并了这个地区,引起了邻国们的不安。
他们需要大明压制暹罗。
“如果没有大明,我们南洋早就充满了战争,只有大明才能保障南洋的和平。”
两国用在土话交流。
高丽这样的国家,大明官话在上层并不是陌生的语言,所以许多人都能说,他们两国,包括他们自己,对大明话说的不流利。
南洋一词最早大概出现在明朝。
明朝人口迅速膨胀,加之朝廷禁海,导致民间海外贸易受阻,以及渔民生活艰难。
福建等地的粮食产量,无法养活日益增加的人口,这种背景下,东南沿海许多福建广东人只能出海往南寻求新的生路。
他们离开故土,大概以偷渡的方式来到了中南半岛、菲律宾群岛、印尼群岛等地,在这些地方耕作或做生意。当时,就被称为“下南洋”
这是一种行为,至于南洋到底是哪里并不十分明确。
今非昔比,不过南洋的词汇仍然兴起。
日本历史上也有这个词汇。
他们最早认为西方人是从南洋来的,虽然西方人的确是这个方向抵达的日本。
中国古代。
“海”在汉文旧籍中中指大面积的水域;“洋”则指某个具体的海洋水域。
因此才有古代一些非常大的湖,被称呼为海的叫法。
打扮成吏员的锦衣卫,悄悄的收集各国的信息,整理成册。
文华殿。
“皇上抵达京城,一个月的功夫应该能到。”
官员回报。
“催一催父皇。”
“总不能年关才到。”
朱高炽得知后,吩咐道。
这天气,不定什么时候下雪,不光耽误功夫,也影响大明的典礼,总不能各大小藩国等待一场空。
按照现在的速度,每个地方停一停,猴年马月才能到。
最好直接乘坐火车抵达京城。
“高丽南王怎么回事?”
朱高炽又问道。
无论高丽南王要不要造反,与情与理,派来使者才是最正确的方式,起码能麻痹大明不是么,如此全天下的面扫大明的脸面,岂不是背道而驰。
“已经打探清楚,高丽南王很早就派了使臣团队,不过他们乘坐的船只撞到了礁石,发生了海难,全员没有得到消息,估计已经葬身大海。”
礼部官员感叹道。
大海并不是固定的,包括礁石也会起伏,甚至改变位置。
同样的海域。
原来此处没有礁石,某一天可能长起来,原来有的,也可能哪天落下去,更甚至转移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沿海地区的航道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否则也没有近海出现那么多触礁而沉的船只了。
所以船只最重要的永远是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他们可以通过肉眼判断,海平面下有没有礁石的存在,最大力度的保障航行的顺利。
不过人不是探测机器,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大明的船只前往了高丽以南,双方最终得出的结论,大明的官员祭奠了高丽南王的使臣,送出了一笔礼金,算是告慰这些人,高丽南王也重新派出了使团。
其中一名牺牲使臣的家属,提出希望迁居到大明,礼部商量后,给予了同意。
不过这点小事,礼部官员并没有上报。
不管是高丽,甚至倭国也有大户人家搬迁至大明,连渤尼国的老国王死了都不愿意离开大明,何况别的人呢,南洋不少藩国的人才涌入大明。
随着人才的涌入,为大明国内提供了更多的视野。
例如中亚地区的织法,南洋地区的一些花纹和制布工艺,虽然比较路后,可是他们的做法却很新颖,与大明内地有不同的风格。
经过摸索后,浙江的纺织商人们,也发明了一种新的梭织织法。
新的布料特性,裁剪后的衣服更为的菱角分明,让工字衣、中字衣等款式的服装,人们传上去非常的挺拔,大受市场的欢迎。
虽然不如棉衣外套保暖,可比棉衣款式要好看。
还有中亚地区的制炮工艺等。
宋朝的火器经过蒙古人带到了中亚地区,又从中亚传入西亚,然后在西班牙地区流传开,最后于西方兴起,反倒是发明火器的国家禁止了火器发展。
虽然大明有了更先进的火炮,可是中亚地区的工艺,能为大明的工匠们提供新的角度,也有自身的长处,值得大明学习。
西征军部分返回了内地。
一支支的军队抵达京城,参加大明阅兵典礼。
各大报纸刊登军中的英雄人物。
京城以。
附属县区的上元工农子弟小学。
教室内。
“面对穷凶极恶的帖木儿的逼问,无视身前明晃晃的兵刃,杨忠先生平静的说道,:“帖木儿大汗,您拖欠大明的税赋,应该补缴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震慑住了所有人,恼羞成怒的帖木儿,下令杀害杨忠先生,并且用了恶劣的残忍手段。”
台上。
一名先生读着课本。
下面的学生们听得气愤无比。
先生念完后,早已经泪流满面,他虽然没有身临其境,可是却感受到了当时的场景,以及杨忠先生的志向和无畏精神。
放下了手中的课本,先生用包含感情的目光,期盼的看着学生们。
“你们是大明的未来,成长的花圃。”
“这篇课文,讲述的是前几年发生的事情。”
“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我不奢望你们记住前人的奉献,只希望你们能牢记历史,你们能安宁的坐在教室内,过着美好的生活,享受人生的奢侈。”
“但是你们需要记住的是,这并不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力,而是先民们为你们奋斗赢来的生活。”
“所以你们才能活在美好的生活中。”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么你们有义务把这颗大树传承下去,不光是你们这代人享受完了,就可以不在乎下一代了,而是需要牢记,薪火代代相传。”
先生看着教室内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中。
有多少能传袭先民精神,又有多少是不在乎的,无所谓的态度,先生无从而知,但是他坚定的认为,这批孩子中,总会有能扛起薪火的人。
因为每代人都有扛起薪火的新生代,才让中华文明代代传承下来。
太祖皇帝。
无疑就是他们那代扛起薪火大旗的佼佼者。
先生希望自己教出的学生们,同样能成为时代的佼佼者。
心学很快在学校里流传起来。
以良知为根基,格物致知,辨明原理,正确的认清事物发展,懂得社会运转,不滞于物,不困于心,不乱于人,方能光明正大,知行合一。
正如后世所言。
临终前回想自己一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不畏惧权威。
不会因为利益去做违法犯忌的事情。
扛起家庭的责任,努力的工作,赡养双亲,夫妻和睦,教育子女,生活和美,方不负此生。
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首先认清楚自己,心学教导人们,怎样成为一个顺着自己心意,又不违背良知,并且内心强大,不为外物所所动摇的人。
否则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在利益面前无法保持本心,一生都会活的很辛苦。
也可以看成如何不成为讨好型人格,不要去和人攀比等等的简单看法。这样的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以最好的心态去面对。
因此永乐四年冬。
大批的参加了社会实践,又经过了考核的读书人们奔赴大明边疆各地。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没有人觉得自己吃亏了,因为他们的内心知道公平二字。
而他们的内心。
让他们强大无比,并不认为自己不划算,吃了亏,因为他们从心,无愧于天地,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也能昂其头来。
这才是中华文明的精髓。
皇帝的权威,也无法让读书人们感到畏惧。
因为他们内心强大。
正如后世发展起来的,普通人都敢指责总统,那怕知道总统手中的资源,稍微照顾点自己,就能获得巨大的利益,可是没有人在乎。
反之。
贪婪别人手中的资源,又如何硬的起腰杆,必然献上谄媚,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人模样。
人的行为来源于思想。
社会由人组建成。
什么样的人构建什么样的社会。
所以社会风气是由当下的人们所造就的,充满了抱怨的社会,并不是前人不行,也不是后人不行,而是当下的人们不行。
不能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明明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理,却不能从心做事。
正如英国专利法的施行。
是初期充满了抗争精神的工匠们,哪怕无数次的失败,仍然向权贵们们抗衡,前仆后继的奋斗下,才迎来了专利法在英国的真正落实。
没有当时时代人们的行为,专利法也不过口号而已。
大批的士兵返回国内,大批的读书人离开国内。
大明皇帝朱棣。
抵达京城。
这一天。
万国来朝,恭贺大明。
数万将士阅兵京城,震撼天下诸国。
盛况通过大明报纸刊登全国。
在大明永乐四年的元宵节,举国欢庆,各地欢腾。
第六百三十三章 养废的小姨
“西征军的将士,有一半自愿留在了当地,许多将领带头,响应朝廷的号召。”
开春。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整理出来章程后,来文华殿向太子殿下呈报。
年关时,皇后一病不起,惊动了所有人。
皇帝也急了起来。
所以国事仍由太子殿下监管,目前的样子,皇帝并没有亲自管理国家的欲望,仿佛脱手了一般,让朝廷内外的大臣们啧啧称奇。
老朱家父子的确与众不同。
无论是太祖皇帝和先太子,还是当今的皇帝与太子,互相丝毫没有猜忌之心。
朱高炽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留在当地的将士们,给予了他们许多的优待,可比起国内的环境,他们的确奉献了不少,这就是扛起时代大旗的人们。
他们在撒马尔罕地区散播火种,稳固神州大地的根基,开拓民族的生存空间。
“朝廷不能亏待他们,而且在撒马尔罕地区的治理,也必须要依靠他们,某些方面的要求,可以放宽一些,不能委屈了他们。”
朱高炽认真的说道。
大明有后世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大明没有竞争对手,更没有外部虎视眈眈的打压和针对。
后世的复兴。
可谓是困难重重,哪怕想一想都感到呼吸困难,需要知道,世贸成员国合计一百六十四个,而中国是一百四十三个成员国。
所以大明在处理外部事务上,更加的游刃有余,可以根据自身的需求,做出符合自身最大利益化的安排。
文书房一早就悬挂了舆图。
文书们知道今日的议题,会提前准备工作。
舆图上。
是中亚的几大都司和宣慰司地区。
密密麻麻的黑点,代表了大明军户密集区,主要分布在撒马尔罕周边,布哈拉一带,然后是塔什干地区和巴里黑地区。
最远的马什哈德地区,只有少部分的兵堡。
“尽快恢复当地的生产,解决粮食自给自足的问题,否则内地长期供应,不是长久之计,大明工局深挖当地的经济,形成与内地互补的模式。”
朱高炽说道。
新大陆与英国的战争,就是英国的殖民模式,以搜刮为主,剥削新大陆的利益,向本土输血。
这是近代的模式,后世的合作互补模式,证明了无论是效率还是稳定性上,都要优于前者,所以当撒马尔罕地区的经济成为大明的一环后,双方都能得到大发展
这个过程中,经济发达的地区,必然对落后地区形成碾压。
不过大明居中调度,内地和边疆互相弥补,调控资源走向,做出弥补的政策,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国与国之间则不行。
胡广随朱棣归来。
内阁的黄淮,杨溥等人也在。
朱能和张辅并没有归来,他们二人留在了那边,需要等候一段时间。
朱高炽需要一批懂得经济之道,了解工业化社会治理思路的新官员,所以身边用来用去的,要么是主动去北平学习过的,要么是在京城参与过工业化发展的,称之为新派官员。
胡广听的很认真。
很快自己就要重返撒马尔罕地区。
和内地不一样,大明在撒马尔罕地区设立了总督,实际上管理七大国,只不过当下降级为了都司和宣慰司,还不算境内大小藩国。
如此重要的位置,朱高炽力排众议,设立七省总督,以有经验的文官担任,主要负责治理地方,教化人心。
胡广由朱高炽指定为第一任西疆七省总督。
西疆七省的面积,合起来快要抵得上大半个内地,大小数百城,一两千万人口,如此巨大的责任,胡广内心压力很大,不敢有任何的疏漏,生怕一个不小心留下后患。
为了治理好当地,这几年来,大明派去了上千官吏,仍然供不应求。
“七地面积广阔,人口分散,土地多贫瘠,不利于人口集中,导致经济发展效率低下,问题非常的多,臣认为,想要治理好当地,非二十年功不可。”
胡广诚恳的说道。
这样的话文臣可以说,武将不能说。
二十年。
直接把当地封为对方的领地算了。
“稳定大于一切,臣希望能在当地制定统一的政策,哪怕臣离开后,后继者也能不变政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方能彻底教化当地。”
朱高炽没有反对。
稳定是重要的基础。
无论古今中外。
稳定大于一切,并不是政治口号,而是治理国家的首要前提。
无论什么样的方式,只要保持了稳定,那么就能有发展,包括南朝鲜的经济大飞跃,根基来自于军政府时期,泰国也是如此。
美国同样如此,永远是那两帮人。
相反。
无论什么样的方式,只要不稳定,那么必然导致混乱和倒退。
也是朱高炽最初的目标是南下,而不是西行的原因之一,南方虽然还未开发,可是同样的努力,南方的土地可以集中更多的人口,促进经济的发展。
十分的力气,五六年后,在中亚西亚只能收获三五分,而在东南亚可以收获十几分,甚至二十分。
这是环境和时代造就的。
不过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战略方面,让塞南行省,塞北地区,西域行省,亦力把里行省等地成为了内地,可以降低军事费用,全力以赴的生产。
这几年来,几地的人口和经济快速发展,就是这些红利带来的。
只要没有战乱的风险,不少人愿意迁移当地。
下午。
朱高炽回去了内宫,探望了徐氏。
徐氏已经卧床不起。
朱高炽内心很难过,大明的医学虽然进步的很快,但并没有质的飞跃,徐氏的病情,历史上没有治好,如今的大夫们同样束手无策。
最伤心的是朱棣。
朱棣终于感受到了父亲当年的痛苦。
朱棣从来没有想过,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妻子,会早早的离自己而去,内心忍不住的懊恼,这些年来,陪伴妻子的时间太少。
在撒马尔罕地区的几年时光,一日未见妻子,终于回来了,却没有想到会有天人之隔。
“父皇。”
朱高炽担忧的叫到。
朱棣满脸的忧愁,抬起头来,竟然老了好几岁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威严,反倒是像寻常的老者,朱棣没两年就要五十岁了。
五十知天命。
古代五十岁为分界线,过了五十岁就算是老人。
时间真是公平。
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朱棣正当壮年,意气奋发的藩王,才过去了十五年而已,真是可怕的岁月,哪怕是朱高炽,也忍不住的唏嘘。
三十五和五十,犹如两个时代,可只相差十五年。
十五年。
说长很长,可对于中老年来说,十五年仿佛是眨眼之间,随着人的年岁越长,时间仿佛进入了快车道,眨眼一年就过去了。
朱棣收敛了心神,起身往隔壁走去,朱高炽立马跟上。
在外间。
朱棣坐下后,恢复了面色。
朱高炽上前把文华殿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朱棣沉吟片刻后,说道:“国事由你治理,内外放心,不过呢,撒马尔罕地区七地,实在与众不同,打下来不容易,治理更不容易。”
朱棣担忧的说道:“最怕的是权臣啊。”
朱高炽点点头,一脸的认可。
西疆七地与内地之间,相隔数千里的戈壁,还有雪山阻断。
历史上无论是大明还是帖木儿,其实两者都没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去攻打对方,所以后世的史学家非常的迷茫,不知道帖木儿为什么要东征。
基于此,诞生了很多的猜测。
还有部分学者说其实只是借着东征的名头,实际上对准了钦察之地,也有学者认为,帖木儿最后一次西征结束,国内的矛盾已经掩盖不了,所以借助东征的名义,转移国内的矛盾。
后者的说法有很大的声音,因为帖木儿帝国的确是帖木儿死后,立马分崩离析陷入了内乱。
古代能做到跨越的,唯独唐朝和蒙古。
唐朝跨越西域三十六国,与对面的阿拉伯帝国交战,蒙古则是跨越西域,一路西征。
当然。
两者面对的环境不一样,也不可同日而语。
大明如果不是自己的工业化改革,大大提升了国力,想要解决这个难题,也是非常的艰难的,如今虽然解决了这个问题,可环境的因素,当地长期的治理,的确容易造成割据的局面。
特别是七地能做到自给自足的时候,更有了割据的底气。
所以朱高炽要设立总督。
以文官治理。
“儿臣的想法是,大总督以五年为任期,并且需要经过考核,最长不超过十年调回国内,而七地面积太大,军事上则设立五大都督,同样采取流官制。”
云南沐府的世袭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可云南的地理环境与西疆七省不同,真要是仿造云南,恐怕要不了几年,西疆七省就成为了别人的地盘。
这是环境造就的,非常大的可能。
所以朱高炽没打算把云南的模式,照搬到西疆七省。
“只能如此了。”
朱棣知道这样做也有弊端。
不过衡量了利弊后,最好的方案,的确是太子所言,文武并重,流官治理。“那边并不稳定。”
“常言打江山容易,治理江山难,朕在的时候,各地还有不少的反叛势力,得知朕离开,各地的势力已经蠢蠢欲动。”
朱棣指出来。
朱高炽也很认同。
帖木儿从东杀到西,可追随帖木儿的势力,也滚雪球一样的壮大,乃至于帖木儿的子孙,也成为了原势力们的玩偶,或者随意杀之。
创立者帖木儿生前自己都压不住了。
这批势力,当地原势力,各大王国的存在等等,中亚和西亚地区的局势非常的复杂。
正是因为这些复杂因素,导致后世也没有稳定下来。
没有稳定就没有发展。
“朱能和张辅,儿臣相信他们的才能,更何况还有王真、赵安、蒋贵、任礼、刘真、火真、谭渊、李远这批优秀的将领。”
“只要当地文武齐心协力,以大明的国力,必然能压服当地,目前的阶段,仍然以消耗为主。”
朱高炽分析道。
取缔了实权贵族,消除了地方阀门,兴起的乡绅地主阶级,比较起来,更为的原子化,优势在于全国一盘棋,能集中力量。
简而言之。
组织力强,国力发展的越高。
那么以古代的人口优势,拼消耗也能拼过所有的势力,也是古代多数如此的状况。
但是有利有弊。
当积弊日深,朝廷财政破产,组织能力败退,那么朝廷就顾不上地方,而地方的原子化,缺乏贵族世家这样的核心,则无力抵抗周边相较而言,更有组织力的势力。
也是早期古代,为何朝廷破产,地方势力还能碾压周边,可生产力发展深化,文明发展强盛,权利更加的下放后,后期的古代,每当朝廷破产,地方上面对周边势力往往无力对抗的原因。
朱高炽可以在西疆七省恢复旧的制度,给予地方将领更多的权利,形成早期的格局,可危害就是非常容易割据,最后尾大不掉。
其实不怕有问题。
出现问题治理问题即可,最怕的就是无视问题。
一个问题延缓下来,两个问题,三个问题.,当问题扎堆后,问题就无法解决了,成为了国家的导火索。
后世有学者提出,明亡于万历。
思路就是万历时期,数十年的怠政,导致问题集中扎堆了,最终让党争走向不可控,形成了敌我矛盾的死结,双方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明朝后期不光是经济破产和土地兼并的问题,更可怕的是有你无我的政治内斗。
无论古今中外,这种政治内斗带来的都是最大的危害。
更何况明末本就问题丛生。
所以明是必然要亡的,只是亡的时期,太多的意外和形成的各地无主格局,乃至遗留下来的内斗,实在是让人惊叹,哪怕少一样,也不至于亡了天下。
万历用天下社稷来和官员们赌气,实在是无法理解。
自大。
张居正做的太好了。
一直到辽东的大失败,才让万历慌了,连忙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可这时候太晚了,不光是朝廷的格局,包括他的人生道路也走到了尽头。
天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从最初的不懂,到看清了派系,搞清楚官员们之间的关系,然后开始崭露头角,可惜他死的太早。
至于崇祯。
他的一生,连官员之间的关系都没有搞清楚,换而言之,根本没弄明白政治应该如何操作,停留在普通人的阶段,例如某种谁行谁就上的朴素认知。
谁行谁上的道理谁都懂,可能落实这一点,并不是知道这句话就行的。
所以朱高炽看来。
皇帝的危害是很大的,因为皇帝是世袭。
可皇帝也不能不存在。
稳定大于一切。
那么如何掌握好其中的度就是关键。
奋七几世余烈。
那么后继者如果不是秦始皇,换成别的庸君,只需要一代就能败亡秦朝。
哪怕是七个明君的成果,也能被一个昏君败亡。
例如明朝的战神皇帝。
直接让如日出升,正当烈阳的大明,从高空跌落,斩半而下,对外扩张全方位的退缩,在世界上的格局大退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比他做的要好。
虚君不能全部解决这些问题,虚君也会有弊端。
但是掌握其中的度,平衡好朝廷格局,才是历史必然的方向,无论本身愿不愿意变。
朱高炽分析了西疆七省的形势,以及他在新疆七省的布局。
朱棣已经明白了儿子的想法。
其实朱棣有些看不懂自己的长子。
长子无论在北平还是京城的做法,既加强了君权,可也放权了许多,儿子到底是被文官洗脑了,又或者有自己不知道的想法,朱棣不得而知。
只是呢。
朱棣相信自己的长子,并没有猜忌之心。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长子做得很好,朱棣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自己能不能做到儿子所做到的一切,得出的结论是不行。
治国的才能,朱棣遍观史书,无人能及啊。
有的父亲会打压。
皇家无私情。
不过这一点上,朱元璋不是如此,朱棣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所以不光是因为妻子的病情,还有为天下社稷考虑,朱棣没有要收回太子监国的想法。
环境造就一切。
朱高炽非常满意。
哪怕自己有再多的想法,没有施展的平台,也不过是空想罢了。
也只有洪武朝的太子,和永乐朝的太子可以放手治理国家,真正的监国,明朝中后期不行,历史上的清朝也不行。
向朱棣禀明了近日的章程,朱棣没有意见后,朱高炽离开。
看着长子的背影,朱棣忍不住出神。
儿子太能干了,当父亲的也有压力,朱棣常常想,未来的后人们,会如何评价他们祖孙三人,到底谁的贡献更大呢。
总不能当父亲的跟儿子差距太大吧。
朱棣的儿子朱高炽,还是朱高炽的父亲朱棣,朱棣思来想去,内心越来越笑不出来。
摇了摇头,朱棣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重新返回里间,现在他的眼里,只有病榻上的妻子,希望徐氏能好起来,装不下其他。
徐妙锦从徐府来到皇宫。
自从得知皇后生病后,整个徐府都慌了起来,徐妙锦把徐氏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可以说从小的时候,就是家姐带着自己。
二十八岁的大姑娘,徐府的小姐至今未嫁人,已经传出了诸多的谣言。
有说皇上贪慕小姨子的,还有说徐府小姐和太子有不伦之情的种种,皇家事情永远是民间最喜欢讨论的话题之一,越是花边新闻传的越广,挡都挡不住。
徐妙锦并不理睬这些言论,不过很少抛头露面,整日写诗作画,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皇宫里的女官变少了。
原来的御轿也很少使用,除非特殊的场合,主要开始用骡车代替,因为骡子是特别安静的牲口,不会像马容易受到惊吓。
所以徐妙锦来到皇宫后,乘坐起来骡车。
小手掀开帘子的一角,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秀丽的刘海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仿佛精灵一般的钟秀,露出青春的灵气。
徐家小姐有名的不光是她的才气,还有她的美貌。
如果不是因为徐家门槛太高,人们担心被辱骂自不量力,求亲的门槛早就被各家子弟踏破了,一直到这些年来,风波才渐渐的消停。
毕竟徐家小姐已经二十八岁了。
这个年龄的子弟,基本上已经成家,谁敢提出让徐家小姐做妾?哪怕是续弦也不敢开口。
徐妙锦没有失落,反而松了口气。
每次来皇宫,皇宫都在变化。
有些地方变得荒凉起来,有些地方经过修葺,不光安装了吊灯,还装上了明亮的玻璃,直道上也平铺了整块的石砖,用水泥铺盖。
水泥地面上划了道道浅痕,徐妙锦很好奇,还是遇到了侄儿太子,侄儿太子告诉自己,谁起到加强摩擦力的作用,可以防止打滑。
徐妙锦的大眼睛有些迷茫。
仿佛什么问题都难不住侄儿太子似的,真不知他的脑袋里装的都有什么。
徐妙锦一直无法忘记北平的游春。
那些年北平各家子弟在侄儿太子的组织下,开始了出游的活动,自己和郭彩莲在北平的时候,也参加过两次,格外的与众不同。
仿佛忘记了一切烦恼,他还跟自己讲大道理。
什么人是社会动物,必须经常参加社会活动,才能心态避免消极,否则关起门来独处,时间越长越消极。
“时间真快呀。”
徐妙锦自言自语,银铃弱弱的声音,听得旁人心都柔了起来。
“太子殿下。”
前方传来的声音,吓得徐妙锦连忙放下窗帘,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的缩回去,惴惴不安龟缩在角落,还不忘记拢一拢裙子,收拾在一起。
“啊。”
“她来了啊。”
朱高炽骑着马,身后跟着几名宦官。
看见骡车里没有动静,还以为徐妙锦不愿意和人接触,朱高炽看来,这个小姨养废了,年轻的时候反倒是活泼一些,越长大越内向了。
既然如此,朱高炽也不打扰对方的“安宁”,行了礼后,径直的离开。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明的海外基地
永乐五年。
春。
一支庞大的战舰队伍,从金州出发,途径高丽沿岸,在琉球本岛休整半个月后,沿着岛津东岸北上,在倭国的四国岛与中国地区的海湾炮轰山名。
不光摧毁了幕府军的粮草,也是第一次正式的军事行动,震慑住了幕府。
幕府军的大型铁铳,不但没有来得及反击,甚至丝毫的抵抗力也没有,而海军战舰上的舰载炮,犹如雷鸣一般,射程最远达到两三里。
威力惊人。
一炮糜烂数人,更甚至十几人。
半个时辰后,海岸线上的防御工事灰飞烟灭,人们讨论的大明舰队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众说纷纭,今日倭国终于得见。
当岸边没有了声息后,小船搭乘大明士兵登陆。
海军有两种登陆的船只。
一种是宋朝时期发明的子母船,属于轻型船只。
母船长三丈五以上,前两丈,后一丈五,只有两边舷板,内空,有一小船,上有盖板,有四桨可划,用绳索与母船绑。
母船有柴火猛油,火药火线。
战时母船迅速抵近敌船,钉在一起,点燃母船后人乘子船而返。
子船的船型,成为了金州海军的主要运载船只之一。
另外一种是快船。
航速较快,便于在水上机动作战的战船,也可以用来运输物资。
历史上郑和下西洋时,明朝海军舰队中最大的快船有八桅,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排水量在一点四万吨左右,普通的快船有五桅和三桅的,排水量从数千吨到一两百吨不等。
这个记载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夸大的。
不过呢。
夸大在古代是常事,例如十几万的军队,号称百万。
但是古代有明确的记载,所以大家都知道具体的数字,并且能有完整的判断。
而西方却没有详细的记载。
西方是口口相传的诗歌故事类型。
所以他们把这类故事当做史料,并且认真的研究。
如果古代没有明确的历史记载,那么同样的,后世也会把古代的诗歌故事当做史料来研究,只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谁强大,谁说话的可信度就高。
畏惧强者,也是一种原始的人性。
所以强者在很多人心中,代表了权威。
这些小船,通过士兵们划桨,快速的涌入岸边,士兵们立刻淌水登岸,并且在岸上整理队形,各伍各什,乃至各队集结完毕后,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阵。
此时。
幕府军试探的派出了一支骑兵。
倭国的战马低矮,和大明的驴子一般大小,所以他们身后插着很高的旗帜,以衬托高大,在骑兵们的身后,是穿着布甲的士兵,还有简陋军备的足轻们。
双方很快展开了战斗。
大明新式的自生火铳,技术上已经逐渐成熟起来。
湖广行省分为湖北和湖南行省,湖南行省的燧石矿质量在世界上并不属于前列,但是在大明本地却已经是最优质的一批,足够军事上的需求。
反观倭国的火器,其实属于火门枪的原理。
这些年来。
不少的国家和地区研究大明的火器,并且有许多的成果,可大明的火器,制作上可以仿制,大规模生产很难,无论是倭国还是高丽,他们都无法大量生产。
简而言之,农工社会的生产力,让他们造不起。
所以哪怕是倭国,幕府军也只有一支三百人的新式火器队伍,并且掌控在幕府将军手中,并不在此地。
不过根据商人们上报的消息,倭国的工匠们已经开始研究第二代蒸汽机。
包括大内义弘这些地方大势力。
不过呢幕府才有实力,其余的地方并无法推广。
蒸汽机的推广,并不是技术上的难题,而是市场的需求。
正如后世美国发明了许多的新技术,可很多新技术,却在中国发扬光大,并且市场化。
发明和市场化。
后者更为重要些。
所以中国古代很多的发明,因为市场需求的原因,并没有得到推广开来,同样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而不是技术和文化更为发达的法国和意大利等地区,也是英国的地理环境和生产模式,造就了市场的需求。
这是后世许多学者的公认。
包括对中美的研究。
乃至十八九世纪,明明发明技术主要在欧洲,可美国却兴起强大,生产力超过了西方的主要原因。
土地肥沃,地广人稀,人均资源高,周边局势平稳,导致一样接一样的新技术,虽然在英国这些老牌国家发明出来,却在美国普及并发展。
例如十八世纪,美国出台的专利法新规定,无论从哪个国家偷来的技术,在美国都能获得专利,并且获得保护。
包括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派出大量技术间谍前往英国也是去偷纺织机技术,于是日本在德国,美国之后,也成功获取了大量技术,建立本国纺织工业。
后世部份别有用心的人,用这一条来指责,其实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就是为了瓦解而已。
工业革命的英国,为什么愿意把蒸汽机技术,纺织机技术教给死敌德国和美国,德国为什么把先进的电气技术,教给大洋彼岸的美国。
因为他们都挡不住而已。
包括美洲土著,最开始看见西方殖民者的骑兵和火枪,吓得犹如遇到了神仙,结果才几年的时间,当地土著也骑着马,扛着火枪反抗殖民者。
是殖民者愿意教给他们的吗?
这才是美国把东方视为头号对手的主要原因。
因为一样又一样刚问世的新技术,在中国得到了普及和大发展,让发明这些技术的国家感到震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长此以往的后果是什么。
大明士兵们用手榴弹摧毁了幕府军的战心。
小船上搬运下来的百子连珠炮,补足了大明士兵们的火力,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线,让冲刺的幕府军溃不成军,见火候差不多了,大明士兵们发起了反攻。
刺刀冲锋。
不到半个时辰,幕府留在此地的数千军力已然溃败,还包括了大明士兵登岸的时间。
随后。
明军集结完毕后,两千人的队伍,带上车载炮和百子连珠炮,前往备中城。
备中城的大名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第一时间求援。
面对倭国的城池。
大明军方将领并不陌生。
在旗帜和号角的指挥下,各队按部就班,随后车载炮的炮火声响起。
摧毁了一段城墙后,大明士兵们用手榴弹开道,击退了坍塌处的守军,随后蜂拥的入城,当地的守军并没有形成巷战的组织力和军心。
当大明士兵入城后,守军们就崩溃了。
只用了半天。
大明士兵拿下了备中城。
不过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占领此城,主要是摧毁此城的粮草。
为了打败大内叛军,幕府军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其中大部分的粮草堆放在后方,包括备中城,是幕府军主要的补给点之一。
打蛇打七寸。
大明的兵部并没有要与幕府军大战的决心,因为国内的形势目前还不允许。
只是呢。
幕府军已经拿下了山名地区。
倭国南部地区,势力最大的原本是山名地区,后来在战乱中,山名地区的势力衰败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大内义弘,也就是大内氏。
大内氏去年的时候,范围不光包括了山名部分地区,还有武田和毛利部分地区,以及九州国的松浦地区。
原本的历史上,幕府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平叛了大内氏。
不过幕府虽然打败了大内氏,却并没有彻底平息当地的反抗势力,为数十年后,倭国历史上名气很大的应仁之乱埋下了伏笔。
此次的战乱,在倭国的历史上被称为应永之乱。
无论是规模还是动静,都不如应仁之乱。
因为当下的幕府实力还很强大,不像几十年后,已经压不住各地的矛盾,但是今非昔比,通过大明的支持,大内氏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原本的大内氏,指望的是朝鲜。
最初的倭国西部最强守护是山名氏,属于当地人,如今号称倭国西部最强守护的大内氏,并不认为自己是倭国人,他们认为他们是高丽人。
所以他们希望和高丽结盟,只不过高丽并没有伸出援手。
当下的高丽三分。
高丽南王虽然和大内氏联络频繁,可大内氏更需要大明的支援,而且高丽南王也不敢派出大军奔赴倭国,所以如今的大内氏很矛盾。
大内氏很清楚高丽和大明的区别。
借助高丽的力量,他们还能保持自身的独立性,但要是倒向大明,那么他们未来很难脱离大明的控制,也是当下大内氏和大明一直没有谈妥的原因。
乃至幕府军突破了大内氏的防线,不光拿下了北部几地,并且大有突击到大内氏腹地的态势。
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大内氏必败无疑。
基于此。
大内氏终于妥协了,全面答应了大明的条件。
九州国归于大明。
大内氏独立。
但是在四国方面,大内氏坚定的要求归于他们,而大明认为四国的旗帜倒向幕府,并不属于大内氏,所以应当由大明接管。
同样的条件,大明也在和幕府交谈。
相比较大内氏的态势,幕府的家老们毫不犹豫的拒绝,终于促成了此次明军闪击幕府军后方的军事行动。
当备中城的粮草毁于一旦的消息传开,准备趁胜追击,两个月内消灭大内氏叛军的幕府军震动了,密集的攻势猛然停止。
幕府的援军抵达后,大明的士兵已经撤退。
只剩下满城狼藉的破城。
能带走的粮草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烧毁,不留一粒粮食。
“八嘎。”
备中松山的大名小堀远州,望着前方的黑烟滚滚,忍不住破口大骂,内心也慌了起来。
国内的粮食积攒不易。
为了此次的平叛,幕府将军准备了几年的时间,这些年来,大内氏上蹿下跳,不是幕府看不见,而是心有余力不足,暗中积蓄力量。
虽然幕府的粮草并不只此处,可三分之一的粮草被摧毁,还要担心大明神出鬼没的舰队,这个仗没法打了。
倭国本岛南边是九州国,也是一座岛。
九州国的发展,来源于倭国的南北朝,大量的人口和高层迁移到了南部地区,加上失败武士的汇聚,历史上倭寇的主要停留点就在九州国。
在明朝中后期,九州国的实力发展了起来,乃至九州国南部兴起的岛津家族,威逼琉球进贡倭国,在清朝的时候,正式吞并琉球,纳入日本的领地。
目前的九州国,主要势力在北部,其中一部分属于大内氏的范围。
九州国以南。
是奄美群岛,奄美群岛属于琉球王国,只不过因为靠近倭国,而且当地生产力落后,并不是很清晰,大名鼎鼎的硫磺岛就在奄美群岛范围内。
奄美群岛以南就是琉球本岛。
北部是山北王国,中部是中山王国,南部是山南王国。
按照后世部分人对西方的称赞说法来形容。
如果不是大明,这些地区早就充满了战乱,大明的存在,有利保障了世界的和平,所以这三个王国仍然存在,在大明的管理下,互相不敢征伐。
因此大明是文明之光。
至于几十年后,这三国成为统一的琉球王国,并不在讨论范围内不是么。
例如美国的扩张就是历史原因。
总有理由可以解释的。
历史上明朝初期,琉球本岛和大明之间的海域,大明在久米岛设立了真远渤按司,当下并没有,直接由大明海军和当地土著沟通后,成为了大明海军的补给线上重要的维护点。
三北王国的归仁城。
大明海军海外的大本营所在。
上千名士兵正在营区内训练,施行轮休,每班士兵每个月有六日的假期。
几名士兵并没有离开营区太远。
大明海军有十万规模。
其中一两万布置在了琉球,倭国,朝鲜方面,由当地补给粮食。
大明的海军士兵们有钱,不过当地的土著们并没有高级的贸易方式,只有王宫和大臣们才会接受大明海军士兵们的粮票。
他们出使大明,对粮票的需求越来越高。
不过随着商贸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商人带来了商品,土著们也可以通过粮票购买到大明的商品,不知不觉间,大明的粮票已经成为了当地百姓们接纳的货币。
部落头人接待了大明的士兵。
年轻的姑娘们,满怀热烈的眼神看着大明的士兵们。
几名士兵和部落的青壮踢蹴鞠。
蹴鞠是士兵们送给他们的,蹴鞠的活动,也传入了当地,成为了闲暇时的活动。
光着胳膊。
大明士兵和部落的青壮们分成两队,在空地上进行了比赛,头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挥洒着汗水。
“明人讲礼。”
一名首领肯定道。
众人对大明士兵们的印象不错,他们遵守当地的规矩,而且带来了大量的粮票,并且出手大方,送给了部落不少的好东西。
蹴鞠只是一样。
还有锋利的小刀,漂亮的布匹,好吃的牛肉干等。
最重要的是大明士兵们守礼。
他们从来不会做违法的事情,军纪严明,让部落的首领们惊叹,从大明身上,他们感受到了被尊重,没有被侵害的危机感。
长年累月下来,双方已经形成了很好的关系。
大明士兵们告诉当地人,连太子殿下都下令过,无论在何地,大明军队都要保持军纪。
如果朱高炽在此。
他会想到美军的做法。
清亡以后,新的朝廷依赖美国,把美国当做绅士,结果是他们的太太和女儿被集体侵犯,一场另类的“某天”盛宴。
新的朝廷从来没有自强的想法,把依赖别人当做唯一的手段。
最早是依赖英国。
乃至英国的历史教科书上都说,九一八是英国的失败。
因为日本入侵中国,当地政府求着英国解决,寄望与国联,而英国主导的国联,并不能督促日本停下侵略的脚步云云。
简而言之。
西方主导世界中心论的洗脑,在英国从小就开始了灌输。
所以英美以自身利益角度出发,插手别国的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因为他们的百姓,从小的教育,就是让他们认为自己是主导世界的管理者。
所以各国都要服从他们的利益规划,违反他们的要求,就是破坏所谓的文明秩序。
而前朝依赖外部力量,遭受的巨大痛苦,为百姓们带来的磨难,前车之鉴下,所以才有后世的发愤图强,决不把命运交给别人手中。
正如后世的某巴。
寄望于国际社会,如何抵抗的住强盗呢。
最让弱小者绝望的是,强盗并没有要接纳他们成为本国人的动作,反而大有驱赶和赶尽杀绝的态势。
还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大明的士兵们,成为大明开疆扩土,新土地上生根发芽的种子。
只是呢。
道德枷锁的束缚,让士兵们总体上保持了人性,不敢随着人性乱来,但并不是圣人,私人的欲望,同样在上演的过程。
几名士兵带回来几袋军粮。
士兵们有钱。
他们从国内的商人手中购买许多的商品,包括粮食这些,成为了当地最富裕的人群之一。
部落的宴会后。
士兵们露出了笑容,返回了各自的“新家”。
“阿牛。”
“你力气大,也听话,还聪明,好好学好大明话,等哪天有机会,我带你加入大明军队,成为大明人,以后在大明安家落户。”
一家子人围着大明的士兵。
大明士兵比划的说道。
家里的大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壮小子听着自己的新名字,一脸的傻笑,他的姐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让他向姐夫表态。
士兵不以为然。
吹了一会的牛皮,领着自己的当地媳妇返回了房间。
琉球岛才多少人口。
比较起大明上亿的人口,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大明内外都不在乎吸收本地的人口,因为大明的人口体量就是最大的优势,所以自古的朝代,例如明朝,对周边部落只有一个要求。
和睦相处。
因为从骨子里,古人就很自信。
他们认为靠着自己的文明发达和生产力,能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教化土著。
只有那些经常烧杀抢掠的部落,才会让大明派军剿灭。
例如播州土司。
杨应龙自己关起门来想怎么做都行,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大明并不会理睬,唯独此人在周边烧伤抢掠,屠戮百姓,才是促成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根本原因。
对比大军的出征,消灭这些部落,得到的利益并不划算,所以大明并不希望军事行动,从皇帝的旨意到地方官员的思路从来没有变化。
和睦相处。
少数人口部落做不到,近代西方人同样做不到。
他们才多少人口,怎么可能吸纳当地的土著,而且他们并没有道德枷锁的束缚,所以灭绝当地人口并没有心理负担,也是他们必然的行为。
士兵们在土著妻子家里过了夜,又逗留了几日,等待假期临近,才与家里人告别,返回了营区。
此时。
出征倭国的舰队也来到码头上休整。
码头是海军修建的,最初用来军事,后来放开民用,大批的商船抵达码头。
数千人的士兵,加上几艘商船的抵达,让归仁城一夜之间热闹了起来,士兵们结束了海上的劳苦,三三两两的休息。
商人们带来内地的酒水,成为了最畅销的货品。
还有一些士兵会购买衣裳。
“慢点,我手里有镜子呢。”
一名士兵阻挡好友的热情拥抱,指了指手里的镜子。
镜子本来不便宜。
漂洋过海后更不便宜了,除了琉球本土的贵族们,普通老百姓是用不起的,不过海军士兵们消费的起。
“你把这里真当家了啊。”
好友打量了对方手里的礼品,知道对方是送回“丈人”家里的,好友忍不住打趣。
“人家跟了我,我要对得起人家。”
士兵认真的说道。
“不少人可是有两个家,你倒好,太过实诚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走,喝酒去。”
两人肩靠肩的离去。
异国他乡。
人生三大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事业、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