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二品之战
穆宇开始分析李启的做法。
李启真的想要灭魔吗?好像不太对劲,他现在做的事情,其实和魔道没什么关系,梦想之城这种东西,在三品的他来看,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铲平了所有梦想之城,只要没人干涉,一位魔道三品就能轻轻松松的全部重建。
那么针对梦想之城的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对,是有意义的,不过不是对魔道,而是对那些受魔道迫害的众生。
那么,从这个方向看,李启的目的并不是对抗魔道,而是庇护众生?
穆宇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
启殿一直以来的口号都是‘对抗魔道’。
然而穆宇知道,把敌人视为十恶不赦的邪魔,可以算是挑起战争最经典的理由之一了,只要说明,敌人们信奉着错误的理念,他们罪恶滔天而又冥顽不灵,必须加以铲除,那么战争就变得正义了起来。
开始,如果战争真的合情合理,充满了正义,是为了传播“优秀的理念”而发起的,那为什么不进行理念上的抨击呢?这样我们至少可以粗略地估计一下这场战争是否真的利大于弊。
然而李启没有这么去做,因为在启殿的宣传中,早已认定那些敌人全都是邪恶的、死不足惜的,任何其他的想法都无异于对我方的背叛。
如果一场战争真的是必要而且崇高的,我们还需要用这样的谎言来让启殿的那些成员们同仇敌忾吗?
难道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得像那些心照不宣的内幕人士一样,忍受谎言的折磨,而仅仅为了让他人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呢?
要是真的只有这些谎言,才能使战争变得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话,那我们忍受这样的折磨或许还有些意义。
丑化敌方的形象,充分揭露敌人的风俗、个性中的愚蠢之处,把他们刻画成邪恶的存在。借此,让战士们仇视敌人,把对手看成是一种不同的东西。
这让穆宇想起了一句话:
把战争看成同邪魔的抗争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想法。为了击败邪魔而做出勇敢的牺牲,甚至是付出生命这样的终极代价,想一想都觉得很神圣。
在不知不觉间,战争早已变得更加致命,更加恐怖,然而那些战争借口却变得越来越仁慈而无私。
尽管战争带来的损伤无以计数,但在宣传中,现在发动战争,完全是出于善意、出于爱、出于慷慨,我们完全是在为了世界的利益而战。
大多数我们认为的正义,只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中,或者所谓的想象中,而那些所谓草台班子是现实世界,是想象,文字,意识美化了,内化了,这样人们认为那个是现实,不是实际太差,而是想象意识过于简单而且脱离实际了。
穆宇意识到这点之后,他马上开始了联系李启的行动。
他要亲自质问李启。
启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都被这个二品耍了?
不过,眼下这些念头,很有可能都是魔念导致的,这点也不可不防。
所以,穆宇果断做出了选择,他首先封印了自己的修为,防止自己暴乱出现问题,然后启动了法宝,召唤了李启。
就在他召唤李启的瞬间——
在李启那边,轻笑一声。
果然。
魔道没忍住,是哪位魔头?
李启的力量将时空定住,然后溯源。
这感觉是……业魔?
业魔,能起障碍。
此魔为能令人妄造种种业事,所谓的‘业’,其实是就是‘反馈’。
就好像是反作用力。
你推了一个人一下,那么实际上,这个人也推了你一下,你会遭到几乎完全相同的反作用力,这个就叫做‘业’,分成三种,叫做身业、口业、意业。
身业就是由身体行为所做的业,口业就是由语言行为所做的业,意业就是念头所做的业。
这种反作用力广泛存在于所有事物之中,最终会化作‘报’,也就是所谓的‘业报’。
道门和佛门都支持业力的存在,而巫觋和人道也承认有一种‘回馈’的自然现象存在。
在李启的认知中,业力的确是存在的,不过,业力的存在,既不是惩罚,也不是奖赏,只是自然的法则而已。
众生的行为,在当时和过后必然产生出相应的“业力”。
业力就像是影子,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做此事的这个人,时时刻刻会对这个作者产生相应的作用力。
就好像是种树,你十年前种了一棵树,那么这棵树长大了,这就是‘业’。
又比如,你努力读书,读了一个很高的学历,也是‘业报’。
你努力读书的行为,就是‘造业’。
你的学历,你的知识,就是‘业报’。
这种业报无关好坏,尽管有人会说‘善业恶业’之类的,但实际上业报没有好坏之分,你很可能因为学历高,有知识而受到山贼的刻意针对,也可能因此获得更好的工作,这些都是回报的一部分。
甚至有可能,因为你的学历太高了,所以导致你看不上路边的一个淳朴女孩,选择了一个大小姐,最后失去了淳朴女孩,还被大小姐一脚踢开,错失了一生幸福这种事。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业报的一种,并无好坏之分。
业魔,擅长的就是操纵这种‘业报’,将所有的‘业报’都导向你不喜欢,不愿意,不能接受的业报。
同一件事,可以引发的业报很多很多,有人喜欢的,有人不喜欢的。
都是参军,有些人想活下来回家,有些人想要光荣的战死沙场,这两个业报都是有的。
而业魔做的,就是让希望战死沙场的人残废回家受苦,让希望活下去的被直接炸死。
永远将‘业报’导向众生最不愿意,最不喜欢的方向,然后汲取他们的‘自作自受’,或者叫‘自业自得’。
最后要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毕竟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招来的。
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参军?为什么要做好事或做坏事?没人逼我,一切都是当初我自己选的……
最终责怪自己,自怨自艾,魔念丛生,沦为业魔的食粮。
“找到你了。”李启抓住了‘业力’本身。
利用‘业力’,业魔一直在暗中操纵着某些东西,而李启露出来的破绽被对方抓到了。
还好李启是假装的。
“是吗?”业魔回应道。
紧接着,风、云、雷、雨,随地而兴,禾、黍、菽、麦,随种而生,至严至敬。
怪淫诬诞之说,起乞哀于老佛,听役于鬼魅,巨而龙罔,微而鳝蜴,执水旱之柄,擅丰吝之权,视社稷无为也。
这是李启的业报。
这是巫觋的业报。
业力回馈,李启的过往所有历史之中,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部一并涌现而出。
坛陛颓缺,旁无四墉,敝屋三楹,祭至蔓草,燔燎甫毕。
地气不应,浮屠普觉,行庙祠山之中,但见诸多巫觋奔走拜伏,咒诵呶杂,然而天地却漠然无预。
众灵群望环拱,但不愿意再和李启交流,世界在抗拒李启。
这是因为李启曾经作为巫觋祭祀抽取天地之力的‘业报’。
本来是不会这样的,因为李启虽然做了一些损伤大源的事情,但弥补大源的事情也没少做,正常来说不会落到这么个神嫌鬼憎的结果。
但……业魔让所有的业力一齐涌上,天地大源那些没有意识,只有灵性的灵体受此裹挟,对李启表示了抵抗。
天地之灵就是这点不好,无知无识却有灵,很容易被人调配。
不过对应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巫觋才能很轻松的通过祭祀沟通他们,如果他们冥顽不灵,怎么也不肯回应的话,祭祀也会很难沟通吧。
然而,这点招数,根本对付不了李启。
李启可不只是巫觋而已。
他的内天地展开。
他的内天地如今已经改变了,那并非完美的造物,甚至相反,处处漏风。
那是如此的支离破碎,只要仔细观察过,就会看到,甚至没有一个统一的灵魂和意识存在,在二品那恐怖庞大的躯体里潜伏着各种各样的追求和各种不同的东西。
经历各种冲突,经受种种分裂和痛苦。
压根儿没有什么回头路,既不能回到豺狼,也不能回到儿童。万物之始并不就是单纯独一,万事万物,即便是那些表面看来最简单的东西,一旦被造就,那它们就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没有造物主,万物是自己的主人。
这是李启对众生,对万物的态度。
那是一种精神要求的产物,是一种遥远的、既令人神往又令人害怕的具有可能性的东西。
想要完成这一切,就必须忍受一切痛苦,去尝试各种不同的死亡。
绝望的自我钟爱,挣扎着体验一切。
视死如归、能够脱胎换骨,自我转变,才能到达如今不朽的境界。
十分稀薄的万物,成了冰冷的宇宙,将把越来越多的世界、乃至整个世界装进自己那痛苦地扩大了的灵魂中,然后就此终止。
如此一来,李启就拥有了足以抵抗业力的能力,所谓的‘拒绝李启’也成了无稽之谈。
因为李启将这些天地之灵吞掉了,将其纳为了自己的一部分,这不存在什么‘抗拒’,李启是天神,是星官,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吗?”业魔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业力继续酝酿。
李启也在这个时候,启动了自己的后手。
启殿,展开。
一场大祭,在李启的操控下,正式完成。
持续数亿年,涉及到不可达基数级别的可观测宇宙,不知道涉及多少人,由复数二品主持的超级大祭,于此刻开始发挥威能。
不过……与之对应的,业魔也做出了自己的应对。
不对……
不是业魔做出了自己的应对,而是魔道做出了应对!
被早就铲除了的梦想之城们,开始浮现。
在什么地方浮现呢?
在‘心’中。
启殿内部,所有人,都还记得梦想之城的存在。
那就足够了。
因为……他们有‘心魔’。
另一位二品魔头,心魔,出场了。
佛由心生,魔同样也由心生。
只要控住不了内心,无形中给自己套上了心魔的枷锁,就会被心魔所利用,然后出现‘心想事成’。
没错,这就是心魔的神通,想象即为真。
梦想之城从未在启殿众人的心中消失过,所以,心魔可以从他们心中将梦想之城再度掏出来。
然后,启殿自破。
是的,启殿是武器,魔道打一开始就知道,就如同李启知道魔道有后手一样。
大家互相都知道后手的存在,只是不确定那一张才是后手,以及,不知道谁的牌多。
心魔出手之后,启殿开始了紊乱。
启殿的众人们发现……
自己摧毁的一切,自己过往的敌人,所恐惧的对手,那些早已死去的魔头们,他们为之奋斗一生,斗智斗勇的宿敌,在这一瞬,全数复活。
这甚至都不是回溯,以至于李启这边的三品和二品都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制。
这是‘心魔’,现在,启殿所有人,都将面对他们自己的心魔,以至于无法在大祭之中生效,无法为李启的二品之战中提供足够的支持。
启殿这座法宝,停止了运转。
不过正如之前所说……
李启不止一座启殿。
这个刹那,他开启了第二座!
虽然名字不叫启殿,但其效能差不多,而这一座,没有经历过灭魔之战,没有战斗过梦想之城。
这第二座启殿的出现,成功让李启的力量压倒了业魔!
于是,第三位二品魔头出现了。
曾经被李启抓到过的,善知识魔。
善知识魔出现,李启的第二座启殿,其中的组成部分,那些人,脑海之中,都出现了针对魔道的‘灵感’。
或许……这么做,可以赢过魔道?
或许,只要我这么想,就能压制心中的魔念。
他们一个个,都开始了自己的‘顿悟’,面对眼前的战争,他们都有了一个个的好点子,妙计频出——
善知识魔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他们心底了。
二品们,终于开始战斗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二品的表现
和魔道的战斗开始了。
李启这时候终于看出来了。
魔道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嘛。
一旦正面开战,在一品们不插手的情况下,想要和魔道打的难分难解,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
随着第三位魔道二品的出现,万事万物也开始被‘操控’。
如果有比较聪明而且敏锐的‘众生’的话,他们可能会察觉到……自己已经沦为了战斗的一部分。
大能者的力量开始在心智,物质,历史,时空之中穿梭。
你无法在二品的战斗之中看见任何的,强烈的影响。
像是一伸手打爆几十亿光年这种事,很少会发生在二品的身上。
除非搏命,否则他们的力量不会那么显眼,不会那么狂躁的表现出来。
而二品的战斗更像是什么呢?
更像是……演化。
有一双冥冥中的大手,控制着一切,操纵着历史的方向,
众生会被交织在一般时空之内,直到某一位撤销变革为止。
超新星爆发是如此的壮阔,在太空中能用裸眼便看到那超越星系的壮阔喷发,所在地的所有星系都比不上这般耀眼的爆发,喷发可以轻易的长达数千光年。
从旁边看去,就像是一道沿着信息旋臂内缘延伸的光线,在恒星的周围竖起了一道宽度能达到百万公里,长度达到数千光年的高墙。
多么宏伟,对吧?
可是谁在操控超新星爆发呢?
是那些最细微的,最不起眼,存在于一颗苹果往下掉落这种最微小的小事之中的‘背后真相’。
不管是超新星爆发,还是一颗苹果往下落,其背后都是‘他们’在操纵。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包括我和你的相遇,一切都是人为的,他们早就分析过万物的特征,显然如此,包括所有生命的行为和反应,所有物质的轨迹和变化,以时空许多维度为轴而进行的转动正在进行着。
世界就像个人偶,他们知道按下什么键,人偶就会做什么样的动作。
物理规则,历史发展,甚至是人心的思维,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的战争没有任何特别的壮阔景象,却又比一切都震撼人心。
李启没有操纵历史,那是魔道要做的,李启要做的是捍卫历史。
不过,在这样的战争之中,李启突然看见了……一些,怎么说呢?
或许可以称之为:‘监视者’。
那是由黑金色的金属所打造的神秘事物,和整个宇宙平行存在,轮廓优雅,干净利落的线条似乎彰显了某种几何之美。
但就和欧式几何和非欧几何会有差异一样,这台黑金色的金属所打造的事物,遵循着不同的几何规则。
一根根弯曲的龙骨,还有无数的能量脉络组成了这台机器本身,和宇宙比起来,这台机器看起来就像一头在沙滩上搁浅的巨鲸。
宇宙是沙滩,它是巨鲸,被困在这里,无法行动,只能借由周围链接在他身上的各种管道和外界沟通。
这台机器因为这些‘管道’和‘脉络’,因此身边多出了一团团的,乱七八糟的网格,是由许多能量管路和实体管道构成的。
在某些位置,这些外挂的东西从虚无的历史之中一直延伸到现实世界,上面挂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设备,许多地方还缠绕着一团团麻花似的装置的输送管,有一种让人看了后好像会患上密集恐惧症的架势。
而且,在中还有很多正在辛勤工作的修行者,他们的身影遍布每个角落,有人站在机器的高有人留在时间流上,还有人在无数设备、器材和配件构成的迷宫里穿梭。
维度迷宫之中,他们在临时搭建的狭窄通道中飞行,还有很多人直接站在了李启和魔道的战场边缘。
他们就在那边晃来晃去,在稍远处,一小群人围着一块便携式大型显示屏,对着上面的信息打手势,显然正在开会商量着什么。
人们都在从容不迫、踏踏实实地干活,整个现场忙碌而又有条不紊。
他们在观战,借助这台机器观察着李启和魔道的战争。
在历史的缝隙之中,在时空的节点之上,在战场的任何地方,他们借助那台巨鲸一样的机器,阅览李启战斗的无穷可能性。
并且,一条庞大的,几乎无法形容的巨大能量洪流贯穿其始终。
李启扫了他们一眼。
那就是……诸界枢机。
旁边的观测者,那些一边开会,一边维修,一边观测的人,是监天司?
人道还真是挺闲的啊。
不过,李启从中还是看见了诸界枢机的处境。
确实……这东西几乎无法干涉外面。
这玩意儿,是一个悬浮于宇宙之上,和宇宙平行的‘镜子’,被宇宙压制而无法动弹,但却能够映照出很多东西。
只是,看起来损耗很大啊,从那些不断维修的人看来,诸界枢机似乎受创颇深。
是人巫之战带来的吗?
不过,现在不是看他们的时候,还得和魔道继续战斗。
李启收敛心神。
与此同时,观世音菩萨,在这一瞬间降临了。
战局开始倾斜。
越来越多的二品参战,于是,战局变的更加立体起来。
历史开始分叉,可能性纠结在一起,各种结局之中都出现了大量的过道和小路,比任何迷宫都要复杂。
每个二品都必须踏遍这整个迷宫,一分一厘也不放过,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理解这场战斗发生了什么。
无法理解,自然也就无法参战。
而这个迷宫每分每秒都在以高纳德箭头的速度不断递增自己的复杂度,每个二品的算力都必须用在纠结的历史之中,判断哪个节点会影响到关键局势。
大能者们沿着历史的分叉一个个搜索过去,他们很清楚自己在找什么。
他们不时停下来,用熟练的动作拆开某一件感兴趣的事物,或者寻找某个事件和或者人物背后线路的源头。
历史和时空的结构设计被他们所理解,融汇在里面——大能者将整个宇宙摊开做成设计图,把这些平面图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每个细节都审视了一番。
然后他们了解了。
那之后,他们参战了。
这是一场二品之间的混战,尽管对现实宇宙来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其实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只是这些事情都被抹消,未来和现在,过去与未来同时存在。
一个苹果同时以‘挂在树上’‘腐烂’‘落到地上’‘发芽成新树’之类的状态同时存在,而区分二者之间的仅仅是类似于‘时间切片’一样的状态。
而每一个状态的苹果,都会成为二品们的‘棋子’,用来营造他们所需要的环境。
所谓的二品大战,本质上就是环境的改变而已。
并非是两头猛虎之间的对决,那只不过是个体的武力而已。
而是雨林和沙漠之间的对决,沼泽向外蔓延,风沙化和水土流失也在不断逼近雨林,环境正在战斗——
猛虎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一切的战斗的背后,是风,是雨,是雷霆和水土变迁,是一切和一切的自然现象,猛虎也好,兔子也好,猴子也好,树木也好都只不过是顺应着环境改变,适应环境而进行变化的普通生命而已,是环境的一部分,和路边的石子没有区别。
这比三品的大战更加朴素。
三品的战斗,说到底还是要进行术法神通之间的比拼,虽然可以在时空节点上四处穿梭,但一般都是本体出面战斗,只是可以通过战场的变化来影响更多的现实,进而为自己和自己的目的创造更多的优势而已。
但二品的战斗……连战斗本身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李启制造启殿,又比如心魔在启殿众人的内心里一直在搭建梦想之城。
等他们做完了,要么发现自己做的是无用功,要么就赢了。
如果赢了,那自然最好。
如果是无用功,那只不过是找件事重新来过而已。
说是战斗……都很不贴切。
比如现在——
“打起来了,你还在这里喝茶吗?”沈水碧看向李启。
“我正在打啊。”李启笑着说道。
“战场好像没有蔓延出来。”兔子看了看天上。
“错了,我们就在战场中央。”李启解释道。
说着,李启端起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倒。
茶水还没落到地上,就消失了。
沈水碧轻皱眉头,伸手掐诀,算了算天时。
“天时篡动,刚刚那杯茶,性质改变了?也就是说,我们周围也在不断产生异动?”沈水碧看向周围。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算罕见,对四品来说也不算危险。
类似于什么‘异次元裂缝’或者‘异常事件’之类的东西,在很多地方都会出现。
某种其他的力量突然出现在某个文明,或者是某个国家突然发现一栋房子里连接着异常次元,可以进去探索,甚至是进去获得某些力量。
异常入侵,各种诡异的事件出现,偶尔错动的空间,不时出现的幻觉,但……一切都好像是假的一样,现实依然在运转,并不会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
只是有些幸运儿。
他们会通过睡梦中听到呼唤做出了应答,夜深人静时不小心看向了镜子,出入电梯的时候不注意落单了。
然后,等待他们的便是光怪陆离。
比如说,有一位凡人逃离了自己的家,在家里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开始了自己的逃亡。
他们掉过车头,我们便逃离了城市里的熊熊大火,逃离了过去的所有晦暗,逃离了过去的全部鬼影,我们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对于将来没有打算,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做出解释,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点的火。
他们写信给自己的兄弟,写信给银行,然后就收到了一封正式的信和两组法律文件。
但这些凡人没有阅读这些文件,甚至于几乎连瞥都没有对它们瞥一眼,因为在他潦草地签上姓名之后,这些纸也燃烧了。
自那以后,外界似乎平静了,不再有事情来找他,他好不容易过了一年左右不牢靠的平静日子。
接着,又出现了一些变动,他又被迫迁往别处,再迁往别处,直到动乱结束,我们总算来到一个安宁的地方,最后来到这个小小的湖边胜地,重新得到宽慰,安顿下来,继续过我们那种宝贵的、没有什么变化的平静生活,把我们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需要,也不想要任何别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他们在自己衣柜里看见的东西,他们相信自己一定被诅咒了,在烧掉了房子之后,才有了这一年的安宁,在这里美丽湖边。
只有在这湖边,才有了安宁。
但,最近又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重新又克制不住的开始回想往事。
心底有那么一丁点儿大的一块乌云——就在那儿,挥之不去。
然而,家人们互相之间却压根儿不会提起,他们都很克制,要是以后哪一天控制不住想要说出来的话,那他们肯定会在还没有来得及说的时候,先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直到有一天,一天晚上,他们无法入睡,因为心里太紧张,因为害怕做恶梦,害怕梦见他们无法正视也无法控制的景象,害怕梦见那些我想要永远忘掉的事情。
于是,在黎明前夕我当真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在他们的眼前似幻灯片一一滑过的,是无数次想要忘掉的场景。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这座湖边宅邸变成了有名的废墟,里面住着几个疯子,据说他们曾是优雅体面的人,但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
再有很多很多年,几个年轻人前来这座古董宅子里‘试胆’——
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悄然打开了。
其中氤氲着许多的念头,梦境一般的思绪,诡异的物理法则,完全不同的生态环境和几乎可以摧毁人心智的土著生灵。
但这种事不是个例。
这是两种法则,两种‘道’在碰撞产生的战场。
李启这边,魔道这边,正在倾轧所有的维度,所有的历史,因此而诞生的诡谲之事数之不尽。
不过……这并不是热战。
两边都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而已。
李启这边,已经快做完了。
他的真正目的——
第九百九十八章 业报
李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他和沈水碧坦白的。
他希望能够创造出一个魔道干涉不了的世界,希望能够让众生从魔道的控制下解脱。
他希望,所有修道之人,能够没有‘道敌’。
那么,灭魔自然是其中一个手段,但灭魔是不可能完成的,起码现阶段不能完成。
所以呢,李启目前的打算是扼制魔道们对现实宇宙的干涉,阻止魔道对历史和现实的肆意侵扰,让他们起码没有那么简单的就能掠夺到食粮。
这个目的,李启没有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然而……要做到这点,靠铲除梦想之城是做不到的。
李启也是二品,自然知道二品们的威能,比如心魔,就能够轻松的将梦想之城全部从人心之中拉出来。
简直太简单了。
铲除梦想之城,对于那些凡人来说,是花费了很多很多年,一代又一代,无数人用生命和鲜血铺就而成的伟业,可李启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这并不算什么伟业,这只不过是二品对战之中的‘出招’而已。
那么,李启到底准备用什么办法来阻止魔道呢?
且看现在的战场。
宇宙之中,无数时空内,包括过去和现在,四处都出现了‘异次元泄露’,这是二品之间交战对宇宙的影响。
在这种泄露之中,时间也显得紊乱起来,时常就有人被送到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时空,亦或者被送去过去和未来。
总而言之,时空的稳定性已经荡然无存,凡人们都能够借助各种各样的裂缝穿梭于各种时空之中。
与此同时,梦境的力量大幅度增强,主观意识甚至可能有效影响到现实世界的物质了,主观能动性带来的力量超乎想象。
‘异常事物’大量增多,不同寻常的事物开始广泛出现,这些都是魔道正在入侵现实的证据。
菩萨们也出手了。
然后,加入战斗的二品越来越多。
二品菩萨们开始大规模降临,魔道也出现了更多的魔头。
越多的参战者,就有越多种可能,每一个参战者出手一次,可能性就增加一种。
有多少种可能呢?
就像是汉诺塔一样。
n层汉诺塔的步数最少是2的n次方减1步。
所以,比较简单的8层,最少255次移动。
当层数n=64时,至少要移动18,446,744,073,709,551,615步,假如一秒一步,平年31536000秒,闰年31622400秒,也就是说,需要584,554,049,253年才能完成。
那现在n有多少呢?
答案是,n已经来到了葛立恒数的程度了。
他们出手了多少次,已经数也数不清楚,而目前的这层汉诺塔,需要多少步呢?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只是最后的数字大到这里写不下而已。
众生之中有些敏锐的,已经开始察觉到了自己所探索的无限是什么了。
他们通过异次元裂缝接触到了那些伟大存在,甚至是直接和他们对话,试图‘收容’他们,或者借助他们的力量,利用人命去不断试探这些事物的性质和力量。
最终,他们之中的智者,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这是……一座被无限的空间和时间所包围的监狱,这座监狱禁锢了他们所有的可能性,最后,他们注定灭绝。
因为他们无法在这座监狱之外创造任何的可能性。
于是,他们就这么灭绝了。
在平淡的,好像自然灭绝一样的时间里,安详的死去了。
本来,很多生命和文明种族就是会被灭绝的。
就算没有二品战斗的干涉,文明本身也是有可能灭绝的,这种灭绝可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比如说……文明开发出了虚拟实境,导致全文明沉溺虚无,不愿意繁衍而灭绝。
也有可能是,文明有了冬眠技术,人人都想冬眠,人人都想前往未来,没有人想活在现在为未来奋斗。
所以,就在冬眠的昏睡之中,文明就灭绝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文明的灭绝很有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慢慢的,慢慢的,整个社会和所有的个体就都凋亡了。
但在这里,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文明,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灭绝而已。
他们灭绝的过程长达数十万甚至是上百万年,其间也有反复,但总体而言,他们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走出囚笼。
可能性的囚笼已经将他们束缚,哪怕他们实现了所有个体的永生,哪怕他们已经可以穿梭宇宙,可以征服一个个星系,但却依然逃不出这座无限的时空所组成的监牢。
最终,他们的出生率降到了最低,然后就灭绝了。
这都是笼罩万物的永恒时空造成的。
可以看见,他们无数次的开发各种航行技术,什么超空间航行,什么光速航行,甚至是时间旅行,都是为了在死寂的空间和空间里反复探索搜寻。
但是,每次尝试都会失败,每次,这些文明都只能返回自己的牢笼,最终被时间吞没,或是沉睡,或是死亡,或是在麻醉药物的帮助下沉沉睡去。
这无尽的囚笼消除了众生走向辉煌的可能。
但是……这正是李启想要营造的。
他和魔道的战斗,被他刻意导向了这个结果。
这种囚笼,会导致两个结果。
要么,经过严酷的考验,这些文明便能不断前进,走向发展的高峰。
如此一来,驱使他们在异次元降临之后不断进步,不断征服新事物。
要知道,要想取得进步、持续发展,困难的出现是必不可少的,战胜困难将会是进步的阶梯。
然而,这个时候,业魔的声音传来:“马上你的棋子就要用光了吧?等到所有人都毁灭,等到所有可能性都终结,你还能用什么东西来阻止我们呢?”
没错,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是李启占据下风。
“金猴还没有出手。”李启说道:“你就这么笃定我是在下风吗?”
“金猴?哈哈,你恐怕还不太清楚吧?他可不是孙悟空。”业魔如此答道。
仅仅是这个答案,就足够让人惊恐了。
金猴到底是谁?是心魔?是猴毛?是六耳?还是谁呢?
不过李启只是轻笑一声:“是不是孙悟空又如何呢?”
金猴早就和他说过了,就和李启一样,金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不过他对此完全无所谓,他已经走出来了。
不管他到底是谁,金猴要做的事情是不会变的,这样就行了。
“那还真是,看得挺开的啊,你就不担心他是魔吗?”业魔又说道:“这个时候,金猴反水,带来的压力很大吧?所以你才不肯将他投入战场吗?”
“我连老师都没有叫上,不叫金猴又如何?”李启扭头看向虚空。
他们的对话自然是从虚空之中进行的,对他们来说,分隔两处维度和面对面说话没有区别。
“嗯……也就是说,你还有很多后手啊,那我就等着吧。”业魔如此说道,然后不再言语。
战争依然在继续。
可能性依然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封闭,李启的道能够诠释的世界越来越少。
参战的大菩萨们也是如此。
失去大菩萨的光辉所照耀的地方变多了,这都是因为魔道正在阻绝他们干涉外部的可能性,阻绝所有媒介。
而金猴,祝凤丹和太子长琴依然没有出手。
这导致了魔道也没有全力出手,譬如阴魔这些二品魔头们也在警备李启的后手。
不过魔道还是依靠自己目前的优势,一步一步倾轧李启战场的空间。
这会持续很多很多年,会将很多很多事都包括进去。
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被侵入,被吞掉,陷入灭亡,这是魔道正在‘圈禁’他们,通过压制他们能够干涉的事件,进而限制他们的可能。
针对历史关键节点的战斗已经无法杀死二品了,那只能对三品生效,而对二品进行的干涉则是“限制他的干涉范围”。
通过这种方式,魔道正在一步步的钳制他们。
如果没有其他二品牵制的话,李启的可活动范围将会越来越小,最终被圈禁起来,达成‘封印’。
至于杀死,应该不太可能,李启的后手还没完全逼出来的。
如此,战斗又持续了很久。
当最后一个意识都消亡了,当李启的内天地彻底变的‘单一’的时候,业魔又开口了:“还不出手吗?”
“需要吗?”李启说道:“对了,问你个问题,你擅长造业,有没有想过,众生凋亡,如此巨大的业障,去哪儿了?”
“哈……这就是你的后手吗?我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我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擅长操纵业,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业魔答道。
“如果你是最擅长的,那这些业是怎么被偷走的?”李启反问。
业魔轻笑道:“当然是我让你偷走的,你在窃取业力,准备靠自我背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只是,当你拿出那些业力的时候,就是战斗结束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李启松了口气。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
业力爆发!
众生凋亡产生的业力,在这一瞬间全数反扑!
业魔的本体这边,则是轻轻勾了勾手指。
李启积蓄的业力如同洪水,但在他面前,洪水就像是乖狗狗一样,顺服的低下头。
“想要以业力来压制我,你怎么想的?”业魔并没有吸收这些业力,而是将之控制在外,虽然嘴上在嘲讽李启,但那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实际上,他已经将这批业力当做最高规格的危险品处理了。
历史的节点之中,他的法身检验着每一份业力的来去,从时间的缝隙里偷窥这一批业力的来龙去脉。
然而,就在此时——!
“你就是业魔?”一个声音从业力之中传来。
“三品?”业魔感受着这声音的主人,惊愕了那么一瞬间。
三品,胆敢插手二品的正面战斗?
找死吗?
但他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几乎是下一个刹那,业魔就已经将业力导向对方。
众生破灭的业力,区区三品可没资格承受,道心破碎,内天地崩坏几乎是必然,如果承受不住,直接可能性归零也是很正常的。
身业语业意业所致,而心无色不可见取,于是虚妄诸法集起。
无主,无我,随业所现不同,而实于中无有作者。
一切法皆不思议,如梦如幻。
如观魔身,从百千亿恶德所生,诸相恶毒灰暗,蔽诸大众,无量亿自在梵王悉不复现。
眼根重罪障蔽秽浊,动恶业相,妄言、绮语、恶口、两舌,诽谤妄语,赞叹邪见,说无益语,如是众多诸杂恶业,斗构坏乱,法说非法,诸恶业刺从舌根出,断正轮从此舌起。如此恶舌断功德种,于非义中多端强说,赞叹邪见如火益薪,犹如猛火伤害众生,如饮毒者无疮疣死。
诸念不善,造无尽恶业及无间,犹如猿猴,亦如黐胶,处处贪著遍至一切六根中。
六根业力,枝条华叶,悉满三界二十五有一切生处,亦能增长无明老死十二苦事,八邪八难无不经中!
业魔对一个三品出手了!
但是——!
业魔感受到了强烈的反冲。
那些业力,那些本应属于业魔的业力,在这一瞬,包括业魔自身掌握的所有一切业力,尽数反噬!
一个三品,反噬了二品!
那无尽的业力,就连业魔自己都没有感受过!
这就是李启准备对付业魔的手段。
以魔制魔。
让业魔感受一下,真正的‘业报’!
黑业之报!
魔王子曾经污染中央婆娑世界,连地藏王菩萨都难以处理的业力。
魔王子曾经吞吃黑业之报,拖住了地藏王菩萨,他的器量早在黑业之报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二品的程度了。
而现在,还不只是业力。
业魔清楚的感觉到了一股力量。
魔道的克星,就连天魔都曾被其封印!
这是……本应破灭的无色界天!?
在魔王子手里!
而且还远远不止!
他的气息依然在攀升!
如今……利用这场大混战,利用那无限的监狱众生死去的‘无之意识’,重铸无色界天的魔王子,将会依靠这些东西的支持,吞噬业魔,登临二品!
第九百九十九章 宇宙的希望
李启的计划终于浮出水面。
这一场灭魔战争,只是他的手段,而非目的。
所有的启殿,大菩萨们的帮助,都是为了这一刹那。
李启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才说过,他希望能够创造出一个魔道干涉不了的世界,希望能够让众生从魔道的控制下解脱,所有修道之人,从此之后,能够没有‘道敌’。
而要完成这点,就需要有对魔道专用终极武器,曾经的‘无色界天’。
魔道众生灭亡,以此消除李启的干涉,这些行为,其业力归属魔王子,那他们的真灵呢?去往何处了?
当然是悄无声息的,都收归到了魔王子这里了。
而魔王子利用这些灭亡,锻造了另一件事物,即……最后佛祖交给他的,无色界天。
无色界天是‘什么都没有’,是和他化自在天完全相反的事物。
所以,当一切的寂灭和虚无都被囊括其中的时候,无色界天也在缓慢的复原。
借助复数的二品大战所带来的‘无’,终于恢复了一部分无色界天的威能。
作为敌人的天魔与佛祖,一个创造了他化自在天,另一个则创造了无色界天。
如今,他化自在天在巫咸的手中,无色界天则在最后佛祖入灭之前,交给了魔王子。
魔王子……得到的可是和舍利弗一样的待遇。
舍利弗入灭,世尊如来断言,在许久之后的未来,他将会成为华光如来。
而魔王子,则是未来的辟支佛。
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但不管那之后的事情,此时此刻,魔王子已经出现了,他一如既往的强大,甚至准备以自身强行容纳业魔。
业魔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实际上,魔道也在此刻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马上,超过三位魔道二品出现了。
分别是菩提法智魔,五尘魔,善根魔。
李启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有一品出手。
那就稳了。
于是,穹苍之上,金猴挥棒。
棒落之时,诸魔退散,阴云顿消,刹那间,千万之世,亿兆之众,造化之机,分定之理,昭然可考,犹如明镜睹物,妍丑可见。
七灵回转,五色缠绵,层楼万重,三气成烟,从明入明,真如满月,总括百骸之身,众象备见之形,有朔龙乾飞,汪洋蒙溟,惠风震雷不止。
金猴并没有李启他们打的那么焦灼,那么算计不停。
因为没有必要,所有的变化,所有的算计,在他这里,不过法相一展,金棒一挥而已。
将所有的变化都捶打成‘混沌’,正如同他本身就是从混沌之中诞生的灵石一样。
只是有个问题……
如今的金猴,到底是不是混沌里诞生的?
但这个问题,此时此刻肯定是得不到解答了。
诸魔被这一棒打的退后,正欲再扑,却见祝家兄弟二人,也已就位。
长琴鼓弦,凤丹则发出狂笑,双手掐诀,封锁四周。
业魔正在魔王子的内天地之中,勉力挣扎。
其他几个魔头看向了这边。
金猴镇守,几位大菩萨策应,李启,祝凤丹,长琴的力量环绕。
众所周知,魔道们并非一条心,尤其是高品魔道,他们几乎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他们的合作是完全基于“自我”的认知进行的,所以合作能带来好处的时候,他们就会合作,而合作不能带来好处的时候,他们会果断撤离。
可别指望魔道会对自我以外的东西投入太多感情。
但同理,魔道很清楚什么时候联手是可以拿到最大好处的,他们很多时候都可以承担一种‘绝对理性人’的角色。
于是,这些二品魔道,果断联手。
不能拖延,如果继续拖延下去,风险太大了。
当魔王子突破二品之后,战局就无法挽回了。
必须趁现在。
战局扩大了。
之前还只是监狱,现在,全宇宙都是战场了。
战局已经是两位数的二品参战了,即使在人巫之战中,这也绝对算得上大场面。
全宇宙都遭到了波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几乎没有任何地方能够逃得掉。
除了天下,只有天下依旧安然无恙。
那些二品文明,乃至于一品文明,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以至于他们的大能者必须伸手阻止太多的余波过来。
而没有庇护的那些世界,则同时有了危机。
危险,和机缘,同时出现。
宇宙……变了。
战斗持续了多久呢?
其实不太清楚。
在名为宇宙的战场上,厚厚的铺了一层尸骸。
穆宇也是战争的一部分,不过属于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他只是看着二品的争斗在继续而已。
他凝视着遍野横陈的破碎尸骸……
其实并没有什么尸骸,他看见的是无尽的,被斩灭的未来。
那些可能性,就是尸骸本身,这并不是某个生灵的尸骸,而是整个宇宙的凋亡,宇宙的可能性在被抹杀,
看着宇宙中被抹消的可能性,穆宇感觉到了由衷的悲哀。
可能性,是最珍贵的财富。
为什么孩子们讨人喜欢?
因为孩子们拥有无限的可能,相较于一个人生已经固定,未来再无多余可能的成年人来说,具备无限可能的幼童显然更加宝贵。
而现在,在宇宙中漂浮着无数的‘结局’,这些都是被终结的可能性,在这些时间线之中,宇宙本身也失去了前往未来的可能。
所以,这些分支将会被毁掉,变成了无尽的‘尸骸’。
“还要看吗?”这时候,旁边传来另一位启殿三品的声音。
穆宇低头:“我还以为我们是主力,没想到我们只是诱饵,而且更没想到的是,这场战争,会这么残酷……”
他以为损伤的不过是无数的文明,但他发现,二品的战斗,损失的比那可怕多了。
“别担心。”这时候,那个三品突然开口说道:“你看,这些尸骸并不是白白浪费的。”
穆宇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他好像听见了飘来宇宙柔缓的咕咕声。
在仿佛黄昏一般的昏暗射线群中,仍从死寂的宇宙可能性中,传出了射电信号。
那是那些被困在宇宙虚无囚笼,被无尽虚空挡住脚步,无法探索外界,于是寄希望于他们最快的传讯手段,希望能遇到好心人回复他们。
这些射电信号,就好像残酷的严冬后,满地疮痍,在这灰暗的死亡中,传来了鸟儿银铃般的鸣啭。
就在穆宇伫立凝视这惨不忍睹的生命毁灭景象时,他心中的严冬,也就随着这么一声婉转的鸟鸣声中,退却了。
在穆宇的耳畔萦回着的是新生命诞生的嘹亮号声,它就这么尾随着崭新的可能性而来。
在黑暗的宇宙空间内,鸟儿们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黑暗的呢?他们是如何对着空无一物的情景歌唱的呢?
他们所在的可能性已被抹杀,距离和光速已经捏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永远没有突破的可能性,这是他们的命运。
但是夜空中,就是有这样犹豫但清亮的鸟鸣,令人心动,甚至战栗。
在大地仍封冻着的时候,竟有如此银铃般的小声音急速地划过穹苍。
穆宇释然的笑了出来。
我们无法选择世界,我们几乎没什么可选择的,在这个宇宙中,最珍贵的就是选择的权力,所以,穆宇只能眼看着这严冬里血腥恐怖的脚步前行。
但是就算是二品,也无法阻拦这鸟鸣,无法令鸟儿沉寂,无法阻挡这来自高等智慧的引吭高唱。
穆宇下定了决心,他不能让这些富有创造力的美好世界停转,因为它们已经不可阻挡的来到了穆宇的身边。
不管愿不愿意,那将是一个新天地。
曾经有个故事。
一名男孩用手指使劲挖自己失明的双眼,当眼睛感到疼痛时,他看到了流星。
大人们并不相信失明的眼睛能看到血红的流星,但男孩说得千真万确,令人无法怀疑。
就好像穆宇此刻看见的一样。
穆宇立刻动身。
他之前还在对李启有些埋怨,埋怨对方的战争毁灭了无数的可能性,埋怨自己也不过是棋子之一而已。
但他现在明白了。
李启所要求的,李启所想追逐的,李启所要庇护的,就是这些。
魔道,是终极的否认,否认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
唯有自我才是真实的,其他所有的都是虚假的。
在魔道这样的否认之下,就像是风暴从天而降,它缠绕着我们,就像寄生虫钻进大脑中一般令人发疯,一切都被撕得血红一片,没入黑暗之中。
可它从来不是我们真正最内在的自我,我们内心深处一直远离它,我们一直是这清澈的鸟鸣,先是沉静着,随后上涨,现在如同山泉一般汩汩流泻而出。
所以,李启想要承认万物,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极大,要承认万物,就得要接纳他们,李启的重修就是因此而来。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让人回忆起另外两位天神。
昊天和太一。
穆宇思索着这些,然后飞到了那些文明上空。
尽他的一切力量,让他们都能够生存下来吧,把那极端的痛楚和无数尸骸全抛在脑后,绝不能让死亡夺走他们!
很多年之后。
战争结束了。
业魔的力量消散了,魔道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却,因为再打下去就会有问题了。
金猴的杀力确实巨大,好几位魔头都无法硬接,再加上他们损失了业魔,而魔王子那边竟是占尽上风,时间一到,他就能以无色界天和业魔本体作为道基,登临二品。
在魔王子最后成功的那一刹那,魔道选择了退却。
而宇宙中也多出了一位新的二品,魔王子商梵。
这场战争结束了。
二品们各自离去,而李启在和魔王子打过照面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双方各自离去,因为都还有事要做。
而李启离开之后,来到了穆宇的身边。
因为刚刚他就看见了,这个胖胖的年轻人正在宇宙之中奔波,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暗地里‘守护’那些年轻的文明。
他在消除他们未来的危险,轻轻调整他们的历史,让他们能够安稳的生存更长时间。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历史就会面目全非,那时候就从保护变成杀害了。
“好了,歇歇吧。”李启出现在对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穆宇停下,对李启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前辈……赢了?”
“输了你还能看见我?”李启笑道。
“也是,那真是……多谢前辈。”穆宇如此说道。
“谢我什么?我还得谢谢你呢,这些可都是分外之事。”李启看了看周围的‘可能性’,如此说道。
“世上之事,哪有什么分内分外,有的是只是可做,不可做,如今所做之事,就是可做,该做。”穆宇回答道。
“而且,前辈也当得起这一声感谢,前辈考虑之深远,我确实不如。”
“就别说这些吹捧的话了,启殿这次损伤惨重,不过我却不便出面,他们现在其中有些人对我怨气肯定不小,这些后续都得交给你了,他们是听不懂发生了什么的。”李启笑笑,如此说道。
二品三品们当谜语人,那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就连战斗的具体样貌,他们也无法对外面进行描述。
就算说出来,他们也听不懂,根本无法理解。
如果强行要让他们理解,直接将经历的信息灌脑给他们,那么他们就会死。
那无尽世界,无穷可能之中的战争实在是过于宏伟,凡人根本无从去理解其中那复杂的局势,每一个节点都会带来更多的变化,每一个变化都会引发大量的蝴蝶效应,一重又一重的多元时空的无限分裂,根本不是凡人的理智所能承受的。
要么看不懂,如果看懂了就会死。
“合该如此。”穆宇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李启也不多言。
这次的战争,从头到尾都是他谋划,布局,执行的,所以此刻他也有些精疲力竭,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休息一下了。
不管怎么说,对李启而言,家永远是个可以放下思索的地方啊。
第一千章 没过过这种日子
二品之后,李启又干了一件大事。
业魔殒落,魔王子晋升二品。
准确的说,业魔并没有死,只是他的力量根源被魔王子抢走了,魔王子以‘更深远的理解’,夺走了对‘业’的控制。
这是非常令人吃惊的战绩,一位三品强吃二品,直接褫夺对方的道途,结合自身,凝结道基登临二品。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但他就是做到了。
这就是魔王子吧。
天魔和佛祖,两位一品亲手培养出来的怪物,既继承了无色界天,同时又有黑业之报的全部历练。
很难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不管怎么说,起码他现在是站在李启这边的。
魔王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非常的‘直’。
他走路从来不拐弯,一直要走到自己的目的地为止才会停下,曾经他的目标是李启,对此李启可以说是饱受其害。
而如今,魔王子的目标是天魔。
现在应该轮到天魔头疼了,为什么要把魔王子做成这个样子。
并且,魔王子背后应该还有佛陀庇佑吧?毕竟掌握了无色界天的他,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佛陀,那几位佛门一品就算因为佛祖入灭而选择了退隐,应该也不至于彻底不管。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李启,在这一次,他再度确认了自己是对的。
高等智慧无法停止思考,所以也不会停止歌唱,思维带来的美好歌声会永远传唱下去。
这歌声是自然发出的,尽管亲眼看见同类在自己面前被毁灭了,也不会哀悼,不会沉默,也不会追随死者而去。
高等智慧们会放声歌唱,似乎要燃烧自己一般,管它过去,管它别人什么样,就好像李启似的,跨越了难言的生死之别,思维也一直存在着。
众生的思维也是如此。
万物都是这般平行存在,没有绝对的自我,也不存在什么完全的他者,但同时也没有一个绝对的唯一,这个世界是泾渭分明而又浑然一体的。
就像是混沌,混沌便是满足的全部,是万物的相聚,但没有相应的分离就没有相聚。
在混沌之中,一切都凝聚为一体,但是如果它们以前不曾分离,它们就不会在混沌中凝聚,所以,这就像一股潮水,只要潮水涨起来了,随后必有退潮。
所以,相聚取决于分离,心脏的收缩取决于其舒张,潮涨取决于潮落。
众生也是如此,众生就和太一与李启的形态一样,他们既互相是彼此的一部分,同时又有着属于自己的部分。
太一和四相的关系是如此,四相和二十八宿的关系是如此,二十八宿和其他诸多星官的关系也是如此,而星官和自己体内的众生,还是如此。
这个宇宙是和谐的一体,但在和谐的背后却又有着不同的思维,这种区别,就是高等智慧诞生的原因。
正如同生命本身是负熵,生命的诞生是因为在周围的无序中摄取秩序,而高等智慧便是在不变的一体宇宙中创造出变化。
有了变化,就有了‘箭头’,或者叫‘轴’的出现,才有了其他的一切。
于是,永恒便也诞生了。
除了时光的不断流逝,还有什么是足以称得上永恒的?
除了不断变化的时空,除了不断穿越距离的前进,其他东西难道足以称得上无限吗?
只有运动才是无限且永恒的,而运动本身就是依赖于不断变化的他者与自我,就好像刚刚所说的一样,万物的相聚,以及相应的分离。
可是,永恒无限只能意味着不断的旅行,永恒就是穿越时间的无边的旅行,无限就是穿越空间的无边的旅行。
不朽者们的终点就是这样,朝一个方向不息地旅行,这就是必然的宿命。
无限没有终点,它是死胡同,或者说它是一个无底洞也行。
但是,越是如此,旅行的过程就是越是重要。
前往无底洞是没有终点的,所以,路途中所遇到的一切,便是唯一的意义。
李启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追逐道之终极是无意义的,终极之道是不存在的,因为道就在万物之中,万物各有其道,而永恒存乎于他们之间。
当万物湮灭的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
但在此刻,世界并非如此。
众生满怀激情的成为一体,同时又要相分相离。
这两种东西是相悖的,但它们并没有相互否定。
这是一种双重的体验,既要那难言的分离,又要那稳固的相连,于是新的形态出现,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超验,众生的高等智慧以一种全然的独立化成了现今的现实。
混沌锻造了高等智慧,高等智慧分别了混沌,于是变成独自个体的火焰,从混乱中解脱出来,成为独特的宝石一样的个体。
既是融化成一体的,又因为思维之间强烈摩擦而独立出清晰的自我,真是不可思议的过程。
在这种结合中,灿烂的万物诞生了。
这就是李启在太一,在轮回之中看见的一切。
高等智慧证明了自我的存在,而混沌万物合成的一切又证明了外界的存在,如今的李启认清了宇宙的状况,他的道心无比稳固,道基毫不动摇,而目的清楚又明确。
一切否认外界和自我存在的东西,都和李启有‘道争’,所以纯粹机械的认知和魔道,就是李启的道敌。
李启满足于此刻的答案,再也没有关于自我和外界的争吵,再也没有关于终极和片面的冲突,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
没有道基不稳的惶恐,没有身为棋子的不安定感,他此刻是如此的满足和美好,世界是如此的符合他的观念,他的道可以轻而易举的诠释已知的所有一切,现实稳固,而他自己的力量也充足的验证了这一切。
简直是……
无法形容。
怎么说呢,李启修行到现在,还从未有过这种时刻。
他端着一杯茶,坐在玄景山旁边,眺望着远方,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舒心。
这就是从棋盘上走下来的感觉吗?没有道心的破绽,没有内天地随时可能破碎的威胁,也没有外部随时逼近的危机。
完全掌控已有的一切,既无远虑,也无近忧,修为空前高涨,道心无比安宁。
也太他妈的爽了。
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李启可算知道了那些没有宿敌,也没有修行问题的高品存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他们平时就吃这么好啊?过惯了这种日子,以后让他重新回去面对天魔,那他还怎么过得来啊?
唉,想到这里,李启美妙的心情又有些衰落了下去。
“怎么了?”在李启旁边,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沈水碧突然问道。
她看得出来,李启的心情刚刚突然由开心变的低沉起来了。
这让兔子有些奇怪。
这些年,兔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困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失态,这让她有些开心。
她是这样一种女人,得到的不多,却珍惜它们,把重要的东西都贮存在记忆里,当记忆可能支持她时,再把它们从记忆里取出来,一一审视,好好珍惜,于是便能在那些困境之中坚持下来。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压力,人巫之战结束,罗浮山重建了,重新开始招收门徒,她为此忙前忙后有一段时间,最后圆满完成了任务。
罗浮娘娘和日月真铅鼎都从战争中活了下来,阳凝也活蹦乱跳的。
而另一边,李启也安然回归,和她一起缩在玄景山,极少出门,过上了她最舒心的日子,既不需要出门奔波,也用不着担惊受怕,每天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这么宁静的等待时间过去。
女儿那边也很好,石头似乎是全天下唯一能降服李师薇的人,在石头那种柔和的压迫感下,李师薇也变得平静了不少。
他们的故事也有一些说头,但就像是李师薇掉进了怒涛汹涌的大海将被溺毙时,抓住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善解人意,但办事从不过分,能预先估计李师薇会遇到什么烦恼,为她铺平前面的路,毕竟李师薇年轻幼稚、涉世未深。
他没有半点虚伪,为人朴素、实在、时时处处注意细节,让人感觉到宽慰,只需要通过短暂接触就可以理解这点,他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给任何人帮助,体贴入微。
对此李启甚至都深怀感激,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安稳以至于把李师薇的麻烦都搞定了,让李启不用自己去面对小兔崽子折腾出来的事。
而对于李师薇来说,也许她永远也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欠石头多么大一份情。
但李启帮她记着的,李启几乎已经把石头当做自己的儿子对待了,甚至允许他和拉奇一起来听他讲道。
要知道,李师薇都没资格听的,小兔崽子可不能接触这些,她听了说不定就自爆了。
而拉奇,这位徒弟,在李启复苏期间所做的一切也让李启老怀宽慰,他甚至开始有些宠溺拉奇了,让拉奇终于过上了正常公子的日子,而不是被放养。
现在的拉奇资源充足,几乎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从师父这里拉到足够的资源,这让他的修行大为顺遂,以至于他到处挖坟掘墓的手段都疏松了。
以前的拉奇可是个挖坟小能手,现在他都不挖坟了,可见日子还是过的太好了。
唯一有问题的大概就是阳凝了,阳凝最近遇到了挺多麻烦,据说有位雌性真龙,叫什么‘岚月’的在纠缠她,但具体的事情她不肯说,最近正在躲灾。
总而言之,大家都在欣欣向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沈水碧甚至觉得这段日子安宁的有点过分,以至于她想生第二个了。
李启则觉得还不到时机。
现在虽然安宁下来了,但以后灭魔的事情还有得扯皮呢,到时候凭空又多些变数进去,不太好。
而且……说实话,李启现在对生孩子这件事有那么点恐惧。
孩子可比徒弟难搞多了。
徒弟是精挑细选,符合自己的道途的,简直是量身定做,专门就是为了继承自己的道途而挑选出来的。
而孩子,尽管具备血缘关系,但实际上长成什么样子纯粹看天,不管你怎么养,一定还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总不能真的搞洗脑那一套。
生只叉烧之类的事情并不罕见,说实话,李启对李师薇的道途也不是特别满意。
这个时候再生个孩子,血脉相连之下,不管肯定是不行的,但要管说不定没破绽也给自己生出几个破绽,到时候更难搞。
于是,生孩子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没什么。”李启笑了笑:“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一想到未来可能失去,就感觉到有些怅然若失。”
沈水碧笑了笑:“那就到时候再说,何必心忧还没发生的事情?”
李启点了点头,看向兔子,摸了摸她的发梢。
如今这头长发又蓄养了起来,她的头发真的很长,非常顺滑,她时常都会认真打理,绝不可能交给其他人。
除了李启,偶尔李启会帮她梳头,那时候就可以将手指放进青丝之间滑动,意外的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很难形容。
“的确。”李启继续仰头坐在躺椅上,看着太阳和自己打招呼。
字面意义,并非比喻。
那只金乌的确在和李启打招呼,作为帝俊仅剩的子嗣,这么多年,他一直承担着‘天下太阳’这么一个重要的职责。
这让他得以远离所有道争,安稳度日。
和太阳打完招呼,李启又看向了旁边,在石头上计算着丹方,以此自得其乐的沈水碧。
夫妻两个并没有刻意腻歪在一起,没有必要,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太长,以至于已经可以互相把对方当做空气做自己的事情,却又不觉得有丝毫的突兀。
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偶尔对视一眼,如此便好。
李启闭上眼睛,在摇椅上摇着。
然而,就在此刻——
李启的面前,一道门扉被撕开,从中走出来一头墨虎,以及……涌现而出的地府气息。
“秩祝,我家主人有请。”墨虎如此说道。
第一千零一章 商议
李启看向墨虎,伸了个懒腰,对沈水碧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
沈水碧看着李启,叹了口气:“去吧。”
墨虎低头,也对沈水碧行礼,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这个场景,确实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李启和墨虎离开了,通过那扇大门,前往了地府所在。
沈水碧目送他们离去,最后也只能摇了摇头。
能怎么办呢?哭着闹着把李启束缚在这里,绝不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会的,沈水碧永远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现在就在家里等他回来吧,起码从现在看起来,他每一次都回来了。
而在另外一边。
李启跟随墨虎来到了地府,在这里,他重新见到了魔王子。
理论上来说,他和魔王子应该算是兄弟。
他们都是灭佛过程中,天魔捏出来的,在外界,一般被称呼为‘天魔亲子’,而魔王子的称呼也是由此而来的。
此时此刻,地府的风景非常吓人。
但见下方,无数阴魂慞惶驰走,求自救护,宿罪所牵,不觉忽到地狱。
有热风暴起,吹热黑沙,来著其身,举体尽黑,犹如黑云,热沙烧皮,尽肉彻骨,罪人身中有黑焰起,绕身回旋,还入身内,受诸苦恼,烧炙焦烂。
又有罪人卧铁臼中,以铁杵捣,从足至头,皮肉糜碎,脓血流出,苦痛辛酸,万毒并至。
再有地狱其诸狱卒取彼罪人掷大铁瓮中,热汤涌沸而煮罪人,号咷叫唤,苦切辛酸。
如此生生转转,好似永无止境。
这是‘报应’。
准确的来说,这是在投胎的时候,清偿因果的一部分。
每个人轮回之前,都要偿还因果,将一生因果变的清清白白才能孑然一身,安安稳稳的投胎进去。
善因善果,恶因恶果,都在这里终结。
当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善恶之说,因为你所得到的,都是你曾经造过的。
你一生所行之事,都会在这里得到几乎完美的反馈,你活着的时候友善待人,那么在这里得到的也是被友善对待。
你一生杀戮无道,在这里得到的也是无尽的杀戮过程,只不过这次被杀的对象换成了自己而已。
其中好坏,自然是全看自身,一个完全发自内心的变态,认为被折磨才是愉快的,被友好对待则是一种酷刑,所以他这辈子都对人友好。
那么,他来到地府之后,得到的也是友好的对待。
论迹不论心,不管你自己认为如何,在这里,你只会得到人生之中所做过所有之事的报应,这就是‘业力’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地府,会帮你消除身上所有的业力,至于怎么消除……当然就是让你自己全部把业力都吃掉。
你做过什么,都会完美的回馈到你自己的身上,无关你怎么想的。
你做过什么,你就会受到什么,因为业力本质上也是有方向的,当业力的‘合力’为零的时候,就代表你清偿完毕了,可以投胎了。
而控制这一切的,就是修行业力一脉的诸多道统,譬如佛门,地狱道,鬼道,以及业魔一脉,都是掌控业力的好手,他们也会负责维持轮回的正常运转。
如今业魔已死,菩萨不见踪影,地府的运转已经实质性的停摆了,导致‘死后报应’这种东西基本不成立了。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了没多久,很快就有人来接手了。
接手的人,就是魔王子。
李启看见魔王子正在主持轮回,他所控制的业力正在为每个轮回的真灵消除所有的业力。
这更加清晰的展露了一个事实——
这个宇宙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大能者们,希望他是这样。
包括轮回也是如此。
李启是个清闲的人,不过包括天下的太阳在内,很多地方都是有人在值班干活的,显而易见这也是有报酬的,报酬就是对应的‘权柄’。
如果你不在乎这个权柄,那就无所谓,不过如果想要的话,就得来打工了。
就和巫觋的祭祀一样,很多具备象征意义的东西都有着神奇的威能,来自宇宙现有秩序构成的‘权柄’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对很多大能者来说,他们都很乐意搞这么一个工作来做,甚至还会形成竞争上岗的态势。
譬如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什么的。
但也有不愿意上班,被强行抓过来的,有一个法宝叫做‘封神榜’,就负责干这件事,很多不愿意上班的大能都会被抓过来打工,全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李启走到魔王子的身边,看见他正在忙。
于是他伸手,提供了一些帮助。
业力之法,李启作为二品,虽然不精,但也略通一二,帮魔王子干点杂活还是很简单的。
所以,这一批人很快就处理完了,魔王子则分出一具法身,在本体依然处理轮回的事情的时候,让法身和李启说话。
“谢谢。”魔王子对李启微微颔首。
李启瞪大眼睛。!
惊了!
原来魔王子居然会说谢谢两个字吗?
让魔王子道谢什么的,这可真是很稀有的事情啊。
真的,稀有程度已经到了李启觉得自己因为这句‘谢谢’应该反过来感谢魔王子的程度了。
他得谢谢魔王子,让他看见了如此珍奇的场景。
看见李启的模样,魔王子表情一冷,拂袖,直奔话题:“业力我已经基本掌握在手里了,如今我手里的权柄在二品里也算是上乘,该进入下一步了吧。”
“还不够吧,无色界天的情况还不太好,还不能维持‘无’的状态。”李启说道。
“关于这个,有一些需要阐明的事情。”魔王子说道,开始讲解有一些问题所在。
说话之间,李启看向天空上,地府的那一轮黯淡的太阳。
那也是太阳吗?
如今的地府,也已经产生了变化,从原本的‘位面’一样的地方,变成了一颗颗星球。
这都是为了契合宇宙的变化而产生的变化。
最初李启认识的域外,是各种独立的世界和世界群,世界内部是什么样子完全看演化进程,整个世界是完全不具备各向同性性质的。
而现在的域外,则是由各种星系组成的,地府也是如此。
李启看太阳,实际上就是在判断现在的地府是怎么个运转形态。
这点从太阳的运转轨迹就能看出来。
如果有绕日轨道,并且是圆的,地轴无倾角,太阳的行迹就是一个点。
绕日轨道圆,地轴有倾角,太阳行迹就是对称八字。
绕日轨道椭圆,地轴无倾角,太阳行迹是椭圆,在赤道是东西方向直线。
绕日轨道椭圆,地轴有倾角,太阳行迹就是不对称的八字形。
只需要稍稍看一眼就能够判断此刻的地府是为假装什么样子的运行。
李启也可以用真知扫一遍,但在这个地方用真知,不太礼貌,显得冒犯,要是招来了其他人二品的注视就不好了。
要知道,如今地藏王菩萨人虽然不在了,可是轮回运转并没有停,泰山府君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阎罗王在他们面前也得低个头。
金猴当初能闹的翻天覆地,十殿阎罗无人能管,其实就是因为十殿阎罗也不过三品而已,地藏王和泰山府君并没有直接出面。
李启很快得到了答案,这是一颗不动的星球,太阳也不会动,二者呈现静止的状态,这里是永久的黄昏,黯淡的红色光晕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在听吗?”魔王子这时候突然问道。
“噢,知道了,都是些小事,不碍事。”李启回过神来,说道:“比起这些,如何从巫咸手中拿到欲界才是更大的问题。”
“那就只能看你了。”魔王子说道:“借助整个轮回,无色界天的培育计划并不是难事,但欲界那边我可插不上手……我在巫神山可没什么关系。”
“行,那就这么分工吧。”李启表示理解,随后说道:“地府如今这个样子,是你一手主导的吗?现在地府一共也就三个二品吧?”
“我没有动过。”魔王子摇头:“我只负责处理业力,这部分原本是业魔在经手,说实话,我并没有接手地府的意思。”
“在你接手地府,将无色界天作为所有轮回真灵者的归宿进行培养的时候,就已经是在接手地府了,说不定会引起争端,还是小心点吧。”李启提醒道。
“那么,就这么都说定了,你去拿欲界,我继续培养无色界天。”魔王子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好。”李启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李启悄然离开地府,现在他要开始自己的灭魔新篇章了,和魔王子联手……将对立的两座诸天都弄到手。
无色界天和他化自在天。
从现在开始,启殿的所有三品就已经被李启暂时放下了,关于魔王子晋升二品的谋划结束了,他暂时不需要启殿了,所以可以放任他们继续运转。
这让李启有些唏嘘。
他的这个做法,其实很像是……巫神。
巫神对于李启的态度,应该也是如此吧?
需要的时候,他们就会亲自面见李启,让他加入自己的某个计划,而不需要的时候,就会这么放着,等待有需要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至于怎么搞到欲界……这其实是有点麻烦的。
欲界的价值众所周知,这是人巫之战中,巫道的重要战利品,目前正在巫咸的手中。
李启行走在宇宙空间之中。
说实话,走在半道上,李启都有些怀疑了……
怀疑当初巫咸从自己这里拿走欲界,是不是本来就料到了今天。
巫咸预料到了李启将会想要重新拿回欲界,所以提前用战利品的名义收走了欲界,导致李启现在想要欲界,都得去找巫咸讨要。
想要拿回来……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啊。
这么想着,李启已经重新回到了巫神山,而且这次,是直奔巫咸的住所。
作为巫神山实际上的领袖,巫咸的住处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他本人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时常就会在巫神山上讲道,没事儿的时候也会钻研琢磨一点法门之类的散出去。
很多乡下野巫,那些不属于巫神山的巫觋,就是这么诞生的。
巫咸非常的亲民,甚至他还会研究医术和音乐,他的医术也是众所周知的高明,而在远古时期,人巫还没分家的时候,巫咸就创作出了‘鼓’这种乐器,鼓打以取悦昊天。
昊天喜欢音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还有‘创世的余音’这种东西,而巫咸曾经就是昊天的主祭。
从这些方面都可以看出来,巫咸其实并不是什么很难相处的人。
只是,毕竟是一品,再怎么好相处,也是建立在‘对方主动愿意’这个基础上的。
就和所有巫觋一样,巫咸并不是什么老好人,他好相处并不代表他会帮你,也不代表他不会算计你。
实际上,巫咸和巫更两位巫神,都对卜算这件事做了很大的贡献。
巫咸发明的占筮是玄学的占卜,称之为‘卜’,巫更则发明了‘算’,通过术算的方式进行预测,二者结合起来便是卜人一脉的起源。
所谓:“筮之名,一曰巫更,二曰巫咸。”
而巫更,就是卜人一脉晋升的巫神,也是祝凤丹的老师。
很奇妙的事情,祝凤丹这个祝人,老师居然是一位卜人。
不过想到祝凤丹一贯以来的离经叛道,这也很是正常,而且对于巫神来说,他们早就已经不拘泥于道脉了。
一边脑子里思考着关于巫咸的事情,李启也来到了巫咸所在的地方。
可以看见,一群年轻人,正围着巫咸一个个有序提问。
李启扫了一眼,这群年轻人,都是巫神山公子。
这些年轻人充满活力,朝气四射,显而易见的都器宇轩昂,无论男女都充满着自信。
如果当初李启不去长安,而是直接回巫神山本部,或许就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一堆人围着巫神提问,修行,成长吧。
于是,李启走到了这群年轻人的后面,默默看着他们上课。
第一千零二章 与巫神的交易
巫咸抬头看了一眼李启,然后拍了拍手,说道:“小子们,今天就到这里,各自回去做功课吧。”
那些年轻的公子们都看了一眼李启,似乎有些不高兴。
哪怕是对他们来说,聆听巫神的教导也是难得的机会,有些人可是在几十年前就报名了,毕竟巫神就算再怎么闲,对他来说时间也是非常快速的,而一个眨眼或许就是几十万年过去了,能蹲到巫神讲课可是天大的运气。
李启也觉得有些不太好,他年轻的时候若是有巫神讲道,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人把讲道打断了,李启肯定会在心里忍不住抽他大耳刮子。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了,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能来打扰巫神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李启摆了摆手:“我先等一会吧,你们聊,我在这附近找点事情做。”
“好。”巫咸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李启退到一边,来到了安南,距离巫神山大概有一两亿里的样子。
反正这个距离也不过是一步就跨过去而已。
在这里的一座山头,李启静静等待着,在这里等着讲道结束。
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吧?看他们的进度的话。
对一品和二品来说,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了,实在是不算什么。
李启来到了这座山头上,附近是一片美丽的林场。
现在是晨曦时分,光线越来越亮,那些树和灌木,还有原野上奔跑的各种生灵,都在雾气中显现,变得越来越清晰。
清晨珠灰色的薄雾渐渐消弭,不过还剩下一些在空中飘移,天空之中的光线在其中折射出丁达尔效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悄没声儿地纺出细线,又把这些线悬挂起来,把它们在雾气之间穿过来穿过去,最终形成一片漂亮的光幕。
在巫神山这个地方,天地大源强盛,空气里都蕴藏着道韵,就连风景都显得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一样,这可是在域外绝对看不见的景色。
凡人们估计看不见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在李启这种人眼里,天下景色的‘信息量’要明显高出很多。
像素都比域外要高,清晰度和滤镜也不是一个水平的,藏色水平也不一样。
李启欣赏着这些美景,突然间,他看见了一对夫妻。
那是一对凡人夫妇,应该是生活在巫神山地界的普通人。
就和长安也有凡人一样,巫神山当然也是有凡人和凡物的,很正常,毕竟……不管在什么地方,凡人都是大多数。
除非特地进行筛选,让凡人无法进入,不然的话,凡人总是能占据大头。
凡人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繁殖速度也快,很容易成为当地的环境主体。
李启看见,那对凡人夫妇,正仰天睡在阳光下。
丈夫很明显已到中年,已经严重发福,失去了吸引力,鼾声如雷。
而妻子也差不多年龄,并不漂亮,还有些矮小,皮肤也很黑。
他们睡在一起,让李启突然心中有些触动。
记得是在八品的时候,李启也曾经见过这些凡人夫妇,当时沉溺于和沈水碧的感情之中的李启对这些人大惑不解,弄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一起,同时还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凡人之间并无真正的爱情。
很好想象吧,凡人们当然都喜欢漂亮的东西,那么不漂亮的夫妇是怎么在一起呢?描写爱情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写俊男靓女之间的互相爱慕,这样描写起来也显得美丽,亲吻一个美丽少女的嘴唇总比亲吻一个黑皮坦克的嘴唇要来的令人心动。
只是,如今的李启却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傻傻的,天真的年轻人,才会以为一个人必须英俊潇洒、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富有魅力,于是才能爱别人,才能被别人所爱,才能幸福地结婚。
不是这样的,哪怕很平凡甚至是很低劣,也一样可以爱人,可以被爱。
那种不过是一开始使人激奋并盲目地行动的爱情,那种所谓爱情,只不过是年轻人一时的狂热而已。
除此之外,世上还有在经历相当长时间的共同生活的双方都已经成熟之后才能体验到的珍贵感情,这种感情往往不仅在顺利的条件下吸取营养茁壮成长,而且还在很容易便能够使它变质和彻底毁灭的艰苦环境中经受考验。
李启看着那对夫妇睡觉,不禁就有些感叹起来。
于是,他站着看了一会,将对方作为风景的一部分记下来。
在他们苏醒之后,李启走到了他们面前,对他们说道:“我路过此处,看见贤伉俪在这里睡觉,和风景融为一体,情不自禁画了一幅画,想了想也不好自己留着,想送给你们。”
说完,李启拿出自己的画的画,里面的山水画的惟妙惟肖,夫妇两个也在其中。
夫妇二人立刻欣喜起来,感激的对李启说:“我们早就想请画师帮我们夫妇两个画像了,只是可惜囊中羞涩,一直没有钱,今天能遇到先生你,没想到帮我们圆了这个梦,请一定要来我家做客,好好款待你。”
李启没有拒绝,和对方一起来到了对方的家中。
他们立刻拿了鸡蛋,杀了鸡,打开了米缸和盐罐,准备做饭菜给李启吃。
李启吃完了饭菜,将画像留在这里,然后就离开了。
后来有一年,疫毒在安南泛滥,夫妇二人所处的黎、肃二州尤其严重,十个人中就要死三四个,巫师们都说这是因为有疫鬼出世了,他们不能应对。
当疫毒蔓延到夫妇家里的时候,夫妇二人发现画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蔓,不一会儿,两个葫芦从蔓上生出,逐渐变大,像装两斗酒的大瓮那么大。
他们用刀把葫芦里面的东西刨出来,发现里面塞满了药,他们将药吃下,病马上就要了,又送给别人,葫芦里的药怎么也吃不完,国主听说了,就用黄金和官职买下了这个葫芦,他们的子嗣也得到了爵位,巫师们都将这个东西供奉在国主的宫殿里。
至于李启这边,一个多月后,他已经回到了巫神山,而公子们也各自散去了。
李启来到了巫咸的旁边,说道:“巫神,我来拿欲界。”
“这可不是能随随便便拿的东西。”巫咸说道:“为什么要拿欲界?”
“我在想办法对抗天魔,为此欲界是必须的。”李启答道。
巫咸轻笑了一声:“这个答案并不怎么巧妙,巫道并没有对抗魔道的打算,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李启当然明白这点,甚至他也差不多能够料想到巫咸会这么回答。
一品们,除了李启猜不透的天魔,还有过于纯粹的昊天之外,其他的,目前见过的一品,现在在李启看来,都有一种共同的特性。
那就是,他们眼中根本无所谓利益,无所谓生命,也不存在任何的私人恩怨,甚至也懒得和其他人发生冲突。
他们只是做自己的事情,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仅此而已。
只是,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完成自己目标的时候,很容易撞见其他一品,在没有人愿意让路的时候,就会战斗,陷入‘道争’。
但这种争斗,其本质上也不牵扯任何的私人仇恨,说不定这些互相制裁的一品关系还不错,只是依然要分出生死罢了。
同理,在没有任何道争的情况下,也很少会有一品选择去找别人麻烦,他们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呢,哪有这么多时间去找事儿。
所以,巫咸对天魔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敌意,在没有道争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被李启说动的,李启不可能动摇一品的决定。
“所以,不是巫道和魔道的对抗,而是我个人对天魔的对抗,欲界本身也是从我这里培育起来的,我想要拿回来,应该不是什么不合道理的事情。”李启说道。
巫咸摇了摇头:“你曾经利用三品培育过一个叫做启殿的组织,那么,启殿是这些三品建立的吗?”
这个问题问的很尖锐。
毫无疑问,启殿的建立,那些三品出了很大的力,甚至可以说他们呕心沥血也没有问题,启殿的行动,具体的运作,乃至于很多可能性的开创与封闭都是他们做的。
对其中一些人来说,启殿就是他们的心血。
但如果从李启的视角来看,这一切就显得并不是那么顺理成章了,因为……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他们担任的其实是‘保姆’的职责,但这个孩子出生的原因,生长的环境,其实都是李启一手营造的。
李启只不过是借用他们的手,创造出自己想要的未来而已。
巫咸说的就是,欲界也只不过是他借用李启的手而夺得的东西而已,想用这个理由要走欲界可不太行。
于是李启只能叹气:“巫神,你直说吧,控制欲界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处?你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吗?”
“当然有。”巫咸说道:“不然我拿欲界做什么?”
语罢,巫咸似乎也不准备瞒着李启,而是直接张开手,紧接着,欲界从他的手心出现。
在这一瞬,李启的意识仿佛被抽离。
他看见了那个手心小小的欲界,其中芸芸众生,营营役役。
李启在其中看见的是一个竞技场,宇宙的两大对手,两种‘观点’,一种物质,一种精神,披着伪装,正准备殊死一战。
欲界和物质世界在某种半觉醒的精神世界中斗个你死我活。
在欲界的一座座城市里,一个个村庄中,一个个世界乃至于星球里,数不尽的森林、海洋、宇宙空间、乃至于气态巨行星的云雾里,还有任何生命可以生活的犄角旮旯里,每一处都酝酿着关于思维和现实的大争斗。
这种战斗,对欲界众生来说是一种惊人的状况,会破坏一切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所有的幸福,所有审视的能力,思辨的想象力,还有所有创造性的思想,还有伟大生活的目标都成了愚蠢可笑、自我放纵的行为。
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时代?作为一个欲界的常人,如何才能有勇气来面对这一切?
怎样才能做到既能面对这个时代的斗争,又能保持完整的心灵?
怎样才能避免这个时代的斗争摧毁我们心中精神的完整性?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是为了完整的精神而活。
通过观察这种斗争,巫咸正在逐步理解纯粹精神的世界,精神的力量是如何影响现实和物质世界的。
原来……这就是巫咸要拿走欲界的目的。
他在借用欲界的性质,研究纯粹的心灵力量在‘自然’中的地位。
欲界毕竟是天魔亲自打造的事物,其中带有的奇特性质是巫道无法复刻的,显然,这是学习的好材料。
这种争斗将会深刻的揭露魔念和精神的性质,那些李启从未接触过的性质。
“这就是欲界对我的用处,如果你感觉到了欲界的作用的话,你如果找来一个类似的东西,我或许也可以拿欲界和你交换。”巫咸说道。
听见这话。
李启突然释怀的笑。
“原来是这样,所以……巫神,你是想让我去灵道吗?”李启问道。
能做到这点的,必然只有灵道了,和魔道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纯粹理念的道统。
“不一定非得是你,但灵道确实我有一件东西是我想要的,只是我不方便亲自去拿。”巫咸也不避讳,直接承认了。
李启只得苦笑。
确实不一定非得是自己。
巫咸显而易见的已经做好了打算,欲界只要在他手里,总有人想来要。
只要有人想要,就得去帮巫咸打这份工。
不管这个人成功与否,巫咸反正自己是一定可以成功的,会有源源不断的牛马来给巫咸打白工的,而且不成功还不要钱。
但明知道是个坑,李启也不能不跳啊,最起码……巫咸是明码标价的坑,并不是什么阴谋,而是摆明了的。
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第一千零三章 灵道
李启直接对巫咸询问道,巫咸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就算要打白工,也得给个目标吧。
而且看巫咸的样子,大概率这玩意儿也是其他一品的造物。
灵道的一品……没见过啊。
巫咸对此当然不会隐瞒,但那个东西显而易见是无法用言语进行描述的,因此他开始了自己的演道。
在他的演示之中,李启看见了玄之又玄的事物。
如果将其比喻成声音的话,那么这声音是如此清越和生动质朴,令听者伫立。
似乎是宇宙的理念在发出深沉的低吟,这种美妙的吟唱声交织着清脆的感叹,一定是万物之神降生的头一天里发出的啼哭,是最初之神在出世后无意识中发出的。
在这个声音发出来的时候,整个宇宙里一定回荡着创世的交响,最终留下了重子声学振荡这种创世的余音。
这纯粹美妙的宣告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同理,如果将其比喻为画面的话,其视觉的完美,更是令人惊叹,那是现实绝对无法出现的完美图案。
怎么说呢……现实里的‘红色’,其实并不是那么纯粹,每一个红色之间都夹杂着其他的颜色,这是因为物质本身就不纯粹,光的波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变化,所以一幅画里面的红色不可能只有一种波长,只能说勉强达到‘类似’的程度。
只不过,凡人们的观测精度不够,所以看不太出来而已,而对李启这种大能者来说,他们对于画面精度的要求是很高的。
然而,在这幅图卷之中,红色是如此标准,一点杂色都没有,那是如此的纯粹,所有光的波长都是完全一致。
其中的几何图形也是一样,标准,完美,都是现实世界绝不可能出现的图案。
彭罗斯三角,欧氏三维流形,内克尔立方体,真正的‘圆’,实现了无限的圆周率。
那是怎样的状态?
不管是那声音,那图案,都是只存在于‘理念’之中的事物。
理念是完美的,而现实是不完美的。
现实只是对理念的拙劣摹仿。
世界的根本乃是‘理念’,一种客观自在的规律,绝对的标准。
精神性的存在是比物质性的存在更高级的,因为物质都是有朽的,而精神理念就像数学一样,是永恒不朽的。
现实有形事物是对理念的分有和模仿,是低劣于理念的事物。
而此刻展现在李启面前的,就是纯粹的,绝对的。
现实的事物,是低劣的,难以留下真正的印记。
尽管在这个世上,物质和精神在某种事物中交替,但是,在李启所看见的灵道图景之中,这种论点全然是短视的、肤浅的。
物质只不过是临时的、过渡的,注定要停止的东西。
或许看起来,太阳是主宰,正如同物质是主宰一样,可以看见那灿烂辉煌的阳光,太阳的光明是绝对的,阴影和黑暗是不存在的,不过是介于太阳和某种东西之间的杂质罢了。
但在这表象之下,物质本身必然是会‘腐朽’的,物质的变化会随着时间而慢慢的积累死亡,所以,一切物质的结局都是灰暗,永恒的寒彻和黑暗,生存于物质之中的生物,对他们来说,变化是真的,永恒则是假象和谎言。
尽管这些生命们总是会去本能的想象,认为物质和各种可能性,会像像是太阳一样在永恒的黑暗中燃烧。
但是,对于黑暗的宇宙而言,太阳只不过是一点烛光,有一天这蜡烛会燃尽,太阳会耗尽,于是那永恒的黑暗便会重返。
这就是普通物质生灵的注定未来,太阳是一个现象实体,它存在了,所以肯定会结束其存在,因此说太阳本身是悲剧性的。
如果每一种现象实体都从宇宙中消失,世界上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对这些生活在物质世界的生命来说,他们从根本上是悲剧性的,因为它是暂时的,必然要终止其生存,其生存本身就意味着停止生存,这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但精神,理念并不是这样。
精神和理念的存在,证明了悲剧的不存在。
因为,没有了变化,没有了死亡,这样一来,严格地说,就没了悲剧。
宇宙中没有悲剧,世间万物之所以会具备悲剧性,是因为怕死。
但是对精神和理念来说,太阳将会永远灿烂,无论有多少云翳遮拦,它都永远光辉灿烂,于是,不管是腐朽还是死亡,都没什么可怕的了,在理念的阳光下,甚至死都充满了阳光,阳光是没有完结的时候的。
在理念的阳光下,天地生生不息,这样的涌动不会休停,其浪潮不可遏止,年年抛撒出生命的种子,落地生根,留下年轻的可能性。
物质于是就这样被理念所统辖了。
和理念比起来,现实那些煎熬出的‘物质’,只不过是那副美丽锦绣的背面,和理念一比,便相形见绌,充其量是传达其意思,难以再现其完美的姿态和状况。
李启见证了巫咸的演道所要表明的一切。
然后他叹了口气:“还真是……挺虚无的啊。”
“但他们的确存在,不是吗?他们和魔道类似,都认为世界是精神性质的存在,区别只是他们并不为自己是唯一的精神。”巫咸答道。
对灵道来说,他们承认精神的第一性,但和魔道不一样。
魔道认为自己是绝对的意志,世界是自己意志的延伸,自我意识本身便是这个世界的诠释,睁眼花开,闭眼花寂,我即是世界存在的原因,世界无法脱离我而独自存在。
这种理念造就了魔道无法无天的模样,尽管魔道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其中好人也不算少,但就算是人,在这种‘唯我’的理念下,也很难和其他事物相处。
而灵道则和魔道类似,也认为世界是精神的,但他们认同的是客观存在的‘精神’和‘理念’。
自然,生命,社会,文明等一切事物都是这些客观存在的精神和理念在其运动变化过程中的外化、体现。
这种理念是现实世界的本质和核心,它是自发地发展并涵盖一切事物。精神不仅是人类意识的产物,也是社会历史、自然界发展的动力。
‘道’就是这样一种理念,利用这种理念,就能够让现实为之改动。
在魔道看来,精神的最高点是意志,而自我的意志将会是精神存在的唯一地点。
但在灵道所展现出来的一切中,精神的最高点不是自我意识,而是一种广泛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理念’,这种‘理念’既是规则,也是现实本身。
就好像那句:“雕像本来就在石头里,我只是把不要的部分去掉。”
又或者:“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这些东西作为理念本身就是无形而不朽的,物质所做的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而已,再巧妙的工匠,在石头上也无法雕刻出和理念一样美丽的事物。
但他们可以精进自己的手艺,让自己雕刻的尽可能‘符合理念’,这样雕塑就会显得越来越美,这就叫‘技近乎道’。
理念,就是道。
包括人也是如此。
就算有人外表是胖,但内在或许是是瘦的,你有没有想过每个胖人的内部都有个瘦人?就像有人所说,每块石头里都有座雕像。
如果把这件事从胖瘦之上抽离出来,是否可以理解成,每个人体内都有一个‘真正的自己’,而那个自己就藏在物质身体这块‘石头’之中?
所以,作为一个逐道者,需要做的就是‘把不要的部分去掉’。
从物质的躯壳之中挖掘出理念的自己。
把‘天成的理念’找出来,让自己从杂乱的文字,变成‘艺术’。
巫咸对李启说道:“我想要的,就是灵道一品所锻造的绝对精神,这是和欲界与无色界天同等级别的事物,也只有这样的事物,其价值才能够换得到欲界。”
李启点了点头:“我已经明白了,那就请巫神稍后吧,只是我有个问题,欲界毕竟是巫神从我这里拿过去的,给我一点优待没问题吧?”
“行,我可以答应你,相同条件下,我一定会给你。”巫咸答应道。
李启也只能叹了口气,随后,他离开了巫神山。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李启就到了北极。
天下极北,灵道所在。
这里曾经是北极妖族的家乡,但北极妖族最后没有走向妖道,而是朝着灵道的方向前去了,最终,北极妖族们消失了,进而出现的便是‘灵’们。
为什么会有‘灵魂’,‘真灵’这些说法?
因为,现在的真灵和灵魂,其实都是灵道研究出来的,在很多很多年之前的太古时代,众生是没有真灵的。
他们的思维完全根植于思考器官之中,比如人族的神经系统,摧毁了这个,也就摧毁了心智本身。
后来,灵道研发出了‘灵’这一事物,将思维和精神从‘物质肉体’这个腐朽的石块之中抽离出来,做到了‘把不要的部分去掉’。
这就很厉害了。
灵道在远古时期,可以说是一举推动了‘长生’这一结果的诞生,现在很多长生法,例如道门的阳神法,还有很多出窍法门,都是灵道的研究成果。
来到了北极,李启看向周围。
周围……
嗯?全都是,土著?
该怎么形容周围的景色呢,这里简直就像是域外一样。
没错,说是域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启站在北极的大洋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
一层薄雪下,那些带着死灰色的海岸线从眼帘中逐渐浮现。
在远方地平线上,一抹夕阳辉映着寒冷的天空,星星微弱,而灯塔更加闪耀,像信号一样。这是北极最西角的灯塔之光。
“不是灵道,这是域外的偷渡者。”李启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经得知了这里生活的人的具体情况。
如果李启想的话,他只需要多看两眼就能将这些地方看得通透,这就是真知道韵的力量,不过如今的李启并不愿意滥用真知。
真知,是天魔的一只眼睛,所以还是算了吧,而且比起那些,李启更愿意用更普通的方式去体会北极灵道的具体状况。
所以,他收敛了力量,踩着水,走到了岸边。
岸边有阵法禁制,应该是设置来防止入侵者的,所以李启也没有强闯,而是在外面喊了一声:“开一下门!有人来了!”
这时候,阵法内冒出来十几个人,他们看向李启,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而来?”
“我是来自巫神山,是来这里做情况取材的,想要来这里看看具体,有偿。”李启也不遮遮掩掩,搞什么扮猪吃虎那套,直接了当的摆明了车马,然后还提出来了一把七品法宝。
他现场捏的。
虽然不至于到什么地方都宣扬自己是个大能者,但李启也不喜欢搞那种假装凡人反而被别人上脸色的戏码。
直接摆出巫神山的身份,就能吓退一堆人了。
果不其然,这群明显的偷渡者一听见李启的身份,又看了一眼他提出的法宝,马上就怂了。
不仅仅是怂,而且还带着讨好的意味。
因为李启身上的气息是做不了假的,那确实是来自天下大道统的气息。
或者说,如果李启作假了,那么……说明李启也起码也具备让他们看不出来的能力,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比较好。
于是,他们收起了武器,说道:“前辈,抱歉,都是为了安全起见,希望能理解,您想做什么调查?”
“我来看看北极生存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情况,来探寻和灵道的相处,不过你们应该听不懂,所以你们只需要招待我就行,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李启说道。
语罢,他直接将那件七品法宝丢了过去,穿透了阵法和禁制。
显而易见的,东西能过去,李启也能过去。
于是,这些偷渡者立刻打开了阵法。
他们可不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李启走了进去。
可以看见,这里的确充斥着偷渡者。
在天下的北极大陆上,绝对不止这么一个聚落。
灵道似乎对这里没有进行管理。
第一千零四章 巧遇
距离李启来到北极灵道,已经是七年过去了。
七年对李启来说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不过对于这些偷渡者来说,那就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这些偷渡者甚至都没能证得长生。
李启已经问过了,这些人,都是钻了‘空子’的,他们中间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魔道引进的,然后通过各种手段,八仙过海,一路钻到北极来的。
过程中说万里挑一都说少了,大部分人都会死在路上,成功率很低。
但是,能够成功的人,都可以说是‘逆天改命’了。
因为灵道真的不会理睬他们,而且其他道统也不会随意侵入灵道的领地,这就让这些偷渡者成功在这里扎根了。
坚持一代人,他们的后代就变成了‘天下土著’。
这是诸天万界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东西,他们是那极少部分的幸运儿,所以他们也格外珍惜这份幸运。
这还只是最外围的偷渡者,据说在北极大陆的内部,已经有了成规模的,扎下根来的大型城市,国家,宗门之类的东西存在。
但李启暂时没有去看那边,他现在专注于这些平凡的偷渡者们,他想确认一下灵道是否真的对他们没有任何干涉。
这可不是他们以为没有就没有的,梦想之城的底层秩序,魔道也懒得管,但实际上这些全都在掌控之中。
李启得好好看看才能分辨,毕竟灵道也不是什么普通道统,作为天下九地之一,背后是有一品撑腰的,若是李启自以为是能够一眼看穿灵道的安排,那肯定是要吃亏的。
想着这些的时候,李启正在海岸边上进行‘偷渡者观察’,主要是观察有没有新来的,据李启看见的,在这个海岸线附近,平均一年会有两到三个新人跨越黑山白水走过来,而且大多数都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来的。
说是纯凭意志力走完最后这一段不为过。
所以这些偷渡者聚落在看见李启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又戒备,因为李启看起来实在是过于轻松了。
就在李启记录的时候——
“前辈。”这时候,一个偷渡者走了过来,鼓起勇气主动和李启搭话。
这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不对……对方的物种并非天下人族,但还是类人种族,只不过有一些耳朵是尖尖的,眼睛是绿色的这些细微的差别。
“嗯?”李启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怎么了?”
“前辈是从,巫神山来的,对吧?”那人问道。
“是,有兴趣吗?不过,你没什么天赋,估计很难通过筛选吧。”李启并不算客气,而是说的很直白。
有事说事就行了,弯弯绕绕给了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反而更容易给他们招来祸端。
这个女人苦笑了一声:“这样吗……我也差不多能猜到,对了,我是来送饭的,前辈,这里是些饮食。”
说着,她端出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些饮食,都是用当地的食材做的,和他们平时的伙食比起来算得上是丰盛了。
李启接过食盒,点头致谢:“麻烦你了,谢谢。”
语罢,那个女人离开了,只是看她的表情,有些沮丧。
实际上他们很想和李启多搭上一点线,但实际上,李启根本不怎么理睬他们。
不过可以得到安慰的就是,李启给的法宝确实很厉害,让他们在这周围终于立足站稳了,不用担心阵法被破,所有人都被驱赶甚至杀死。
李启看着那个女人离开的背影。
在这里已经几年了,李启已经差不多了解这片地区偷渡者们的生活了。
他们在这里修行的还是自己原本的功法,几乎没有人理睬他们,有一种‘原始’的感觉。
而且,就画风上看,也真的很原始。
虽然已经九品了,但她在这个地方还是不敢飞行,只能艰难的走在菝葜藤蔓拉成的拱顶下,穿过各种藤、豆之类的攀援植物的下方。
走这种路很麻烦,双腿就像绊到罗网一样,松软的草地在脚下颤动,而且随时都有沉入泥潭的危险。
并且,无数昆虫,巨大的蝙蝠遮住前路,地面上还有蛇和虫在到处噬噬作响,甚至这里的各种妖兽,狼、熊、獾、虎之类,吼啸之声在林中回荡。
他们不敢飞行,在这种蛮荒之地飞行,很容易被突然冒出来的飞行蛮兽给捉走。
北极就是一片蛮荒之地,他们就像是原始人一样生活在这里,而且这里的气温还很冷,四周都是冰洋以及严厉的海风。
一座座岛屿在附近,海兽甚至是一些妖龙也会栖息在这里。
在李启看来没什么特别的,水里有妖龙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在他们看来,大海里就是有着不可名状的恶兽,随意下海是会死的。
想在这里建设宫殿或者别的什么建筑,技术上不是难事,可问题在于……本土生物是很强的,这么一些八品九品的偷渡者,只能苟且偷生。
天下的许多东西都会变得坚固,他们甚至很难砍树,因为那些高大的乔木坚硬到他们的法宝砍上去反而会缺口,并且本地生物也会阻碍他。
所以他们居住的都是茅屋,山洞之类的地方,穿的也很原始,看起来就像是一帮超能力的石器时代原始人。
作为域外之民,来天下的原始蛮荒地带进行开拓,根本就是地狱难度。
李启给他们的七品法宝是着实帮了他们不少忙,所以他们才如此尊敬和畏惧李启。
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李启真的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对象,虽然他们不知道李启的修为……但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一位‘天下本地人’。
光是这个身份,就比这些偷渡者强太多了。
吃完最后这顿饭,李启在这个海岸收集的东西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对那些偷渡者说道:“我在这里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他没有当面说,因为这也听得见。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刷拉拉的,四周冒出来了几十个聚落的人。
原本李启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聚落的。
但他在这里坐了几年,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一个高人坐在这里,所以都聚拢了过来。
而这些聚拢的过程里,又产生了新一轮的秩序更迭,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李启就静静注视这些事情发生。
他一度以为这种级别的摩擦会诞生魔念,所以准备看看灵道是怎么处理的。
不过,出乎李启预料的是,并没有诞生魔念,这些偷渡者互相很警惕,但却并不恶毒。
令人惊讶,他们应该都是没有脱离原始本能才对,但在此刻却并没有发展成那种互相攻击,互相陷害,以至于聚落崩溃的那种情况。
李启最初也惊讶了一下,不过过几天他就想明白了。
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艰苦了,大家都无法脱离群体而生存,所以基本的‘互帮互助’是这里生存的基本逻辑。
无关于善恶,纯粹只是大家如果不互相帮忙的话,就活不下来,一种原始的道德秩序就这么建立了。
确实很罕见,这种状况通常是在很多落后的原始种族上才能看见,此刻却在天下发现了。
但这些东西并不足以解释这个地方的态势,李启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往更深处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子朝着李启跑了过来。
“李叔叔,你要走了吗?!”那个小孩穿着一身兽皮,一边喊,一边紧赶慢赶的朝着李启跑过来。
李启一步踏出,出现在对方的面前,将这个小孩提了起来:“跑出聚落外面是很危险的,注意点。”
说话之间,李启看了一眼这个孩子的父母。
显而易见的,若是平时,这对夫妻肯定会拦着小孩子,但现在他们没有拦,估计是寄希望于李启会被小孩子打动吧。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因为这个小孩子是李启这里关系最好的人。
小孩名叫北伽,是在天下出生的。
也就是说,是李启来了之后,这个小孩子才出生,他从小就很亲近李启,李启也指点过一些他的修行,他因此受益匪浅,所以更加喜欢李启了。
而如今听见李启要走,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马上哭闹了起来。
“叔叔,你为什么要走?”北伽被李启提着,咬着嘴唇问道。
“这边的事情做完了,现在该去其他地方做事了。”李启回答道:“不过,如果你想来找我的话,等你长大了,可以顺着北边的方向走,肯定能听见我的消息。”李启指着北边,如此说道。
北伽望向了北边,一时之间愣住了。
在那边,天空阴云密布,荒原一片沉静,森林也无处不寂然无声,不过偶尔,会有沉雷从远方滚滚传来,延伸到同世界一样古老的森林,产生了隆隆的回响。
“我教你的呼吸法可别传出去啊,会死人的,你天赋不错,以后加油。”李启拍了拍这个小孩子的头,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这里的信息收集的差不多了,还用闲暇时间教育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小孩,差不多该走了。
这对李启来说只不过是路过而已,不过对于这个年轻的小孩来说,他从小就遇到的一个奇异的叔叔,而这个奇异的术士,给他展示了另一个非凡的世界!
然而,就在李启离开之后——
周围的那些偷渡者突然发现,四周的天空越来越黑,低垂的乌云压到树林的冠顶。
紧接着,忽然一道闪电,劈开云层,飞快地划出不规则几何图形的火焰!
顿时看见西风猛吹,乌云翻滚,森林也为之俯首,天幕不时拉开缝隙,露出新的苍穹和火热的原野,这景象既骇然又壮观,大火拖着身躯蔓延,浓烟火柱直冲云端,而乌云又向大火倾泄霹雳闪电。
就像是天神显威,沉沉的黑暗覆盖了群山,在这天地混沌中,升起阵阵混杂的喧嚣,有狂风的怒吼、树林的呼啸、猛兽的嗥叫、大火的喧腾,以及迅雷不断落入而熄灭的嘶鸣。
一条真龙!
那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真龙!从天空浮现了出来!
所有人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是,何等的威势?
狂风暴雨的咆哮,真龙的龙威压制着万物,作为演化顶点的完美生物,真龙仅仅只是出现,它的身躯蜿蜒穿梭在云雾之中,便让这些偷渡者都清晰的认知到了一点——
他们再度意识到了……
这里是,天下。
是诸天万界的中心。
在这里甚至可以目睹真龙穿过天际。
但就在那一瞬间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条真龙发出了大声的呼啸:“李启!李启!等等我!我是长桥啊!啊啊啊啊啊!李启,看看我,看看我!”
这么喊着不知所谓的话,那条真龙穿进了云端,消失在了偷渡者们的视野里。
小北伽望着天空。
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家伙愣住了,一股强烈的震撼冲击着他的心。
在北极的……更深处,是吗?
他下意识的运使起了李启教给他的呼吸法,经过这些年的训练,他已经习惯了使用这种办法进行呼吸,这也让他的体魄比同龄人更加健壮。
深吸一口气之后,小北伽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格外的浑浊。
而在李启这边。
飞在半空中的他看向了身后的长桥。
长桥还是四品,和当初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四品来说就是这样,四品毕竟已经接近永恒了,具备了一部分实在性,甚至可以在宇宙重启之中活下来。
所以在这里见到长桥,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而长桥则摆动着纤细的龙躯,鳞片反射着漂亮的炫光,围着李启转来转去。
“哇!没想到又见面了!李启李启,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可是大粉了,上次你给我的好多东西,现在都可值钱了。”长桥说道。
这让李启有些汗颜。
还真让她投资成功了。
李启四品时候留给长桥的一些随身物品,都成了类似于‘观音菩萨的蒲团’一类的东西。
这可真是……挣不少啊。
第一千零五章 旅行
天空之上,在云层隐藏的罡风层下,李启坐在长桥的头上。
长桥则保持着原型,以‘游曳’的姿态在罡风层上兜着圈子,显得相当的兴奋。
“所以,长桥,你是来做什么的?”李启对着身下的真龙问道。
“啊?我就是看见李启你在这里,所以就赶紧跟过来了!”长桥马上回答道。
李启打量了一下眼前长桥。
还真不像是在说谎,她就是很简单的,发现了李启,于是就高兴的跟了过来。
这也很符合她的人设就是了。
李启手指掐诀,推算一二,发现背后并无什么牵扯的因果线,于是摇了摇头:“也罢,你来的倒是巧了,我正在探索北极灵道,你知道什么底细吗?”
“喔,说灵道啊,好啊好啊,这些事情我最清楚了。”长桥甩了一下尾巴:“如果是来旅游的话!我来当导游!”
“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来调查灵道的情况,我看这个地方都是偷渡者,北极深处应该也是如此吧?”李启问道。
“这些事情,李启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如今你可是大人物了,不会被这个迷惑才对吧?”长桥有些疑惑。
如果只是想看整个北极的情况的话,那李启扫一眼也就全部看清楚了,何必用这种笨办法呢?
李启却笑了笑:“有时候那些东西不是那么可信,还是自己经历一下比较有实在感。”
“听我说也算经历吗?”长桥问道。
“这不是让你带我参观一下嘛,一边听一边看啊。”李启说道。
“行!那就交给我吧!”长桥马上答应了下来,而且还兴冲冲的架起一颗蜃珠。
蜃珠可以营造幻境,不过,还有一个功能是能够录下周围环境的具体,基本上可以将周围的东西一比一复刻出来。
所谓‘海市蜃楼’,其实就是对其他地方的事物的投影,蜃珠自然也有这个功效,可以说是一台完美品质的摄影机,连触感和味道都能记录下来,对于观测能力不够的凡人来说,这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样。
“你拍这个东西,是要拿去卖吗?”李启问道。
“当然不会卖啊,肯定是放出去给大家看!肯定一堆人羡慕死我了。”长桥嘻嘻哈哈的说着,看得出来她的心真的很大。
要知道,李启可不是当初那个四品了,许多许多亿年过去了,如今的李启长桥还能以这个态度对待,心理素质着实是有点东西了。
而且,李启发现,长桥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就好像李启成功了,她也跟着沾光了似的。
奇怪的心态。
不过李启倒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那就都行吧,还是先去内陆看看吧,路上你也可以和我说说你在这边生活遇到的,你应该是在这边生活的吧?”李启问道。
“差不多吧,我平时住在妖万池旁边,不过我在天下也有一座行宫,就在这附近。”长桥开始游动起来,一边和李启说话,一边前往北极的深处。
李启就这么听着她的诉说。
在长桥口中,北极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因为在这里,物质是相当匮乏的。
或许是因为灵道在这里做了某种设置的原因,在这个地方并没有天下其他地方的那种丰富物产。
李启看见的原始人,其实是这里的普遍状态。
李启猜测的“里面的生活会好一点”,实际上并不存在,哪怕是在北极深处,也是如此。
这里似乎天然就不存在那些‘宝物’,甚至就连天地灵气都稀薄的不像天下,农作物和各种矿脉也非常贫瘠。
而且,在北极……不能辟谷。
是的,关于这点,李启也很是吃惊,这个东西规定不了他,但长桥是有感觉的,在北极是会饿的。
你必须吃东西,会产生饥饿感,修为到四品也没辙。
这也是长桥会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饿,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享受,先饿一饿,然后再吃东西,便会感觉美味许多,因此长桥才在北极造了一座行宫,有事没事的时候过来吃点东西。
有别样的感觉。
不过,如果从这些偷渡者的眼光来看,北极就只有俩字儿。
“贫瘠。”长桥吐出两个字。
说完之后,她看向下方:“李启,到了,这里就已经进入北极的内圈了,已经有城市了,要下去看看吗?”
李启点了点头:“好,下去吧。”
说话的同时,他也好奇的往下看去。
他看见了一座城市,并不发达,简直就像是封建时代的那种小城,其规模甚至不如百越的州城那般壮观。
但是,如果把周围的农田加起来,规模就很大了。
除了城市本身之外,周围可以看见大量的梯地,不知道多少世纪,这里的住民们一直耐心地修整这些乡村农田。
他们修正山林将大大小小的斜坡次第都给慢慢修剪成可以种植的梯田。
成千上万平方里的土地在当地人的手中堆砌而起,把贫瘠的石坡给修整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平地,再把挖出来的石头就在此砌起石墙保护起来。
这是无数个世纪才能完成的工作,它精雕细琢出了这里全部的风景,这种别样的美景精致而自然,甚至让李启都感觉到有些惊异。
这地方,其实是做的相当不错的,就以李启巫觋的审美观来看相当不错,生灵之间的平衡做的非常好。
这么大面积的种植……果然是因为要吃饭吗?
无法辟谷,贫瘠的荒野,天地灵气稀薄,说这里是天下都寒碜,一个好点的九品世界的风水宝地都比这个地方要更加的丰沃。
是灵道故意的吗?
李启不得而知,不过他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因为李启解除了自己肉身上的一些‘本能’。
作为二品,李启的存在本身就会对四周产生影响,而且环境也很难反过来影响李启。
就比如说,李启站在一颗归墟的表面,归墟本身甚至会因此而加速蒸发,因为归墟会扭曲时空,但李启站在那里,时空就自动稳定为李启的体感时间了。
归墟想要扭曲就需要花费更大的能量,最终导致加速蒸发,说不定会直接消失掉。
这是因为李启为了自己的舒适,会让周围的世界来契合自己。
当然,这也不是一定的,李启自己可以随便解除这种力量,让外界对自己造成影响。
他想体会一下北极的‘饿’是个什么情况。
解除了对外界的控制之后,李启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特别的力量,正在唤醒他的一些最基础的‘感觉’。
灵道的力量?
不对,这不是灵道的力量,这是天下本身的性质——?
也不太对吧?
李启身为二品,此刻也有些迷糊了。
这股力量唤醒的感觉并不单纯的只是‘饿’,而是诸如,冷,暖,饥饿,恶心之类的感觉。
换而言之,这唤醒的其实是凡人们每天都在经历的那些主观感受。
只是这股力量显而易见的无法干涉三品以上的存在,所以刚刚李启的周围轻而易举的压制了这股力量在生效。
而现在将压制取消掉之后,李启突然感受到了‘憋闷’。
为什么会憋闷?
李启思索了那么一瞬间,然后,他突然下意识的‘呼吸’了一口。
憋闷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啊,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李启只是忘了呼吸而已,毕竟对二品来说,不管是呼吸,还是饥饿,都没必要存在。
但是,仔细想想……呼吸,多么本能的事情。
呼吸,进食,打哆嗦,出汗,这些都是原始本能带来的最基础的心理感受,也是最直观的‘心理感受’。
不需要任何后天的学习,你天生就会感觉到这些,这是你自带的,是‘先验’的。
所谓的先验知识,就是是一种完全独立于经验观察的知识,不需要经过‘经验积累’就可以获得,所以叫做‘先验’,意思就是‘先于经验而存在’。
这种结构不是从经验中获得的,而是天生具有的。
因此,可以想象的是,这种先验的,获得关于世界普遍性质的知识,其天生就具备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
是啊,不需要学习就可以触及到的感受和知识,那必然是更靠近本质的,不然怎么解释这种知识的来源呢?
那么这种感受,是靠什么获得的呢?
肉身?感受器?亦或者……‘意识’?
李启突然察觉到,这或许是灵道的某种契机,这不是灵道故意设置的力量,而是灵道最初灵感的来源。
“嗯?不下来吗?”长桥落到了地上,四周围满了惊恐的群众,但她已经很是习惯周围的目光,只是觉得李启有些奇怪。
自己偶像怎么回事,还在发呆?
“噢……没什么,想点事情而已。”李启回过神来,感受着自己身体中那些原始的感觉。
婴儿不需要学习也可以觉得冷,暖。
而且,冷暖这种感受,无法向其他人表达,你永远没办法感觉到别人是否是冷,还是暖。
这就是曾经说过的,自我意识的‘高墙’。
只要有这堵高墙在,那就没办法理解别人,就算有人和你说他冷,说他热,你也不可能感觉到他的感受。
这也是魔道的‘唯我’的由来。
而如果把视角放到灵道这边来的话……
一边想着这些,李启一边从长桥的头上走下来,环顾四周。
四周就是普通的城镇模样,生活的也是这些偷渡者,不过已经从原始人进化到了封建时代的技术水平了。
或者说,表现出来是封建时代。
如果真正的封建时代的凡人,在这里估计根本生存不了。
而且围观的人很多。
还能看见有几个五品正在朝这边飞过来,北极的天地压力给的比较大,所以这些五品的表现力看起来比外界明显差了一截。
不过……也是好事吧?
他们如果前往外界,战力也会很明显有所提升,就好像负重训练一样。
没过多久,那几个五品就已经落到了李启的面前,四周的闲杂人等也都被驱散了。
其中一个五品走到李启的面前,说道:“两位,我是这欧麓城的城主,敢问两位……”
“我们就是路过旅游的,不用太在意我们。”长桥身躯一摆,化作人形,仍是当初那位花枝招展的少女。
确实是花枝招展,长桥似乎非常喜欢绚烂的打扮,浑身上下从鳞片到眼睛都是好像带着亮片,指甲也很长,闪闪发光的。
裙子还开了一边的衩,将左边大腿露了出来,上面隐隐约约凸显的青色龙鳞也带有彩虹一般的反光。
在李启眼里,好像个灯泡一样闪。
实在是太招摇了。
“正是如此,我们只是来北极观光,看看具体的情况,绝不会闹事,请放心吧。”李启说道。
那些五品听见这话,似乎放下了心。
毕竟,且不看李启,就光看长桥,这头真龙的力量也绝非等闲,他们估计赢不了这条真龙,既然对方愿意主动示好,表示自己不会闹事,那说明还是有诚意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加打扰了,对了,此物请二位留着,挂在身上,能免去许多不长眼的冲突。”这位城主恭敬的说道,然后拿出一块木头雕刻而成的牌子。
看起来他们经验很丰富啊,有充分的应对路过大能者的一套流程。
怪不得周围的其他人的反应也是很快就疏散了。
看起来大能者装傻子,扮猪吃老虎的剧情在北极并不通用,这里有一套成熟的办法来应对路过的人。
李启接过那块牌子,上面镌刻了一些术法,背后嵌了一块能量晶体,让这块木头有了特殊的能力。
大概就类似于电路板和芯片,用硅和锡在一块塑料上画上特殊的图案,再挂上一块电池,于是电子仪器就诞生了,芯片设计其实和画阵法也没太多区别。
技术手段在这个阶段,都是大同小异的东西。
李启拿到这块木牌,告别了这些城主,带着长桥朝着不远处走去。
他准备去吃点东西。
李启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北极的特殊之处,灵道要追求的东西。
第一千零六章 追随
李启和长桥漫步在梯田上。
李启见过很多种不同的自动化设备,那种在大型自动播种机,亦或者那种小型的培育阵法或者插苗机之类的。
然而,这些在这个地方都不生效。
这里的土地非常奇怪,几乎每一寸土地的性质都不一样,再加上各种孕育出来的妖兽和地脉的涌动,导致普通的自动化设施无法生效。
必须具备‘智能’的自动化设施,才能够在这里正常运作。
因为具备了‘智能’,才能够判断这些错综复杂的选择支,判断到底该做什么,普通的自动化设施只会添乱,或者被弄坏。
因此,这附近也在使用‘智能’进行耕种。
看起来,比较富裕的,使用的就是人造智能,类似于强AI一样的阵法之灵,而比较贫穷的,自然就是上智慧生命本身了。
毕竟,智慧生命本身,其实就是最便宜的‘强智能’。
不过同理,智慧生命也是这个宇宙最宝贵的财富,只看从什么角度而已。
就好像树一样。
在这个宇宙之中,树木的储量远远低于黄金,树对于这个宇宙来说才是真正珍惜的财富,而黄金只不过是一种元素罢了。
但在地球上,一克黄金就能买到许许多多的木材,这都是因为角度的不同。
李启和长桥走了一会,可以看见,这些梯田随着山上的坡度和开垦的界线而缩进、拓宽、下沉和上升。
这些小小的梯田上要种上很多种不同的作物,一年四季永远不停歇,这里的人们早就已经发掘出了一套四季常耕的手法,这样才能喂饱城市那么多人。
这中间自然是需要非常复杂的手法的,怎么调理地气,怎么控制养分,种植哪种植物的风险比较小,这些都需要专门研究,要是不研究随便乱种,你敢种,植物就敢死给你看,白费工还好说,最难顶的是死了就没吃的了,要饿死很多人的。
农业作为生产手段之一,在任何文明中都占据相当大的比重,毕竟农业代表了一个文明对于生命和物种的控制能力。
人道百家之一的农家就专门搞这些,他们研发的种子以及种植办法,地气调理手段在整个天下都是很有名的,天下常吃的灵米也是他们的杰作。
这种灵米几乎不挑地段,在百越也能长起来,而且亩产三千斤以上,能量密度高的吓人,甚至能支撑武者只吃米也能练武。
如果量大管够,吃到八品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再上就需要换其他高精尖的品种了。
“这么看起来,这里的饮食丰富度还可以啊。”李启注视着农作物的生长,做出了判断。
可以看见,现在的田边若隐若现地长起了灰色的枝条,是一种类似于橄榄的植物,不占地力,种来腌制之后做辅食的。
墙边搭了一些架子,上面悬挂着许多的果藤,应该是类似黄瓜或者葡萄一样的东西。
可以看见,一些‘智能机械’和‘被驯化的蛮兽’迈着步伐一步一顿的前行,这些具备一定智能的东西,就是这里的自动化设施,也只有他们能够犁耕这狭窄的田地。
地边上为了他们留下一道窄窄的边儿,上面有长草,这些草会阻碍路径,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地方长什么根本不好控制,管理田地已经很麻烦了,这些小路大概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管了。梯田很窄,很多地方甚至妖兽都禁不起,所以看见许多农夫就用锄头刨,刨出来的泥土就堆起来砌墙,有助于下雨时保住梯田不被冲垮。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这里人人都有修为在身,李启都以为自己来到域外的农耕社会了。
“很有意思吧?高技术,低表现,明明这些东西技术含量都不算低,其中甚至不乏五品研发的顶级术法,但表现出来就是这个样子。”长桥作为导游,饶有兴致和李启介绍着这里面的情况。
“确实很有意思。”李启说道,然后用脚踩在田坎边上的草丛里。
在梯田的边沿儿上,在梯田的石头角落中,蹿出了许许多多的杂草和花朵。
没有人来打扰长桥和李启,因为李启腰间悬挂着那块木牌。
“很宁静啊,这个地方是没有什么争夺可言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们看不见?”李启坐在田坎边上说道。
“不知道,旅游嘛,何必管那些?”长桥倒是不甚在乎:“对了,说是来吃饭的,怎么还在田边坐着呢?我饿了!”
她理直气壮的叉腰催促道。
李启笑了笑:“好,那就先去吃东西。”
这么想着,李启和长桥离开了这一串的农田,进入到了城市里,找了一家店,坐了下来。
“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商业,有意思。”李启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城市。
长桥则说道:“旅游观光的人可不少,都是服务你我这样的人的,至于当地人可不用这些。”
作为地头龙,长桥对这些地方可谓是轻车熟路。
李启看着这里的店家奉上菜单,点菜,吃饭。
味道其实不错,长桥吃的津津有味,而在饥饿感的促使下,李启也觉得挺好吃的。
然后,吃完了。
于是……
还能做什么呢?
李启询问长桥:“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没有了啊,这个地方也就这么个用处了吧?卖点就是体会更深刻的五感,懂吧?”长桥说道。
李启皱眉。
但没有多说什么。
那之后,李启和长桥又开始游历北极。
他们从一个城市抵达又一个城市,一个地方抵达又一个地方。
自然风光变了又变。
有花田,有森林,有峡谷,有海湾,有雪原,也有冰川。
各种各样的风景,让北极显得格外美丽。
但是……
四周生活着的人,都差不太多。
这些偷渡者很少闹事,理智,安静,喜欢修行,在这里扎根,为了自己的未来悄悄的努力,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争斗。
他们的习性,实在是有点太和顺了。
当然,这可能也是由于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困苦了。
自然环境的压制,以及修行者哪怕到了五品也必须为了每日的饮食而奔波,再加上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享受的东西,所以就连这里的时间都好像变慢了。
那些耕犁缓慢地在残存的树根间行进,李启在这里待了才不到二十年,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很难想象,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长桥倒是不觉得无聊,不过这主要是因为李启,她每天都在摆弄她的蜃珠,拍摄着和李启的旅游生活。
李启好奇也看过,通过他们的互联阵法可以轻松登上他们的网络,李启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人气还不低。
或许是因为‘噱头’实在太大了,毕竟长桥的标题起的是:“挑战全天下第一个和二品进行的旅游,第二十六年!”
虽然李启平时不怎么使用这些很有人气的互联论坛,但大家显而易见的都对一位二品的日常生活有很大的好奇心。
很多事情,视角不一样,感觉就不一样,在李启看来,自己的过去不过是个玩偶,始终受命运的摆布,长期流离失所,处处碰壁,罹难重重,不过在其他人看来,他过的可是标准的龙傲天生活。
很多人都对此非常有兴趣,而长桥拍的这些东西就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为此她甚至拉着李启做了好几次问答会。
按理来说,找到一位二品,那么问一些修行上的事情肯定是最重要的,就好像请到了院士,肯定是得问点学术上的事情。
但让李启有些意外的是,问自己的大多数都是些生活上的琐事,甚至还有问自己的爱情观念的。
真是不太理解现在的年轻人。
都请到二品谈话了,结果关心的都是些八卦。
但李启来都来了,选出来的问题,自然也就硬着头皮和他们回答了一下,没想到这让李启的人气更高了,连带着长桥都的知名度都一起高了起来。
还有人说什么长桥和李启非常般配之类的话,让李启三番五次的强调自己有妻子,甚至是有女儿了,而且女儿也和长桥差不多水平,女婿修为也和长桥差不多,不许再传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
然而大家纷纷表示自己知道,不过,知道又如何呢?他们的李启不是李启,长桥也不是长桥。
李启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冲到对方家里打他们一顿,尽管他确实可以做到,但也不至于。
所以,这二十几年来,长桥兴致勃勃,而李启则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李启开始觉得……
有点‘无聊’了。
这并不是说李启失去耐心了,二十几年而已,还不至于。
他之所以觉得无聊,是因为开始发现,北极已经没有新东西了。
旅行本身已经没办法给他带来更多的信息,他感觉到自己在北极只不过是一圈又一圈的兜圈子。
这让李启最终选择了开眼,扫描整个北极的情况,同时开始进行推算。
体验不到东西的话,那就只能自己看了。
然而,让李启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北极……的的确确,就是他所经历的那样。
没有什么高品存在,没有什么特殊布置,北极空空荡荡,说是灵道所在,但实际上一个灵道修行者都没见着。
没有道统的传播,人的‘平和’占据了绝大部分,在北极如此广大的面积里,有着数之不尽的群岛,许多座大陆,海洋水系穿插其中,但几乎所有地方,都大差不差。
“啧。”李启不悦的咂舌。
“怎么了怎么了?”旁边摆弄蜃珠镜头的长桥问道。
“没什么,感觉北极的游历也就快到头了,我会闭关,保持一段时间的观测,旅游就暂且停了吧。”李启说道。
“噢……”长桥似乎是有些沮丧,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从现在就开始吗?”
“嗯,我准备从现在开始,你的话,自己找点事情做吧,直接走了也可以。”李启说道。
长桥有些遗憾,但还是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走了。
而李启则开始展开自己的感知。
既然灵道不愿意让人亲身体会,那么他就直接开启长期观测吧。
李启开始静静的观察整座北极。
每一个人,每一股风,每一朵云,每一株草,甚至是每一粒尘埃,此刻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如果无法亲身体会,那就将所有的信息全都纳入眼中。
很快,李启的观察就持续了三百多年。
在这期间,李启重点关注了一个人。
北伽。
这是当初,李启刚刚到的时候,指点过的小男孩。
其实也没有指点什么,李启只是说了一些修行的常识,告诉了他一些呼吸法,并不算什么,来个五品也能做到和李启一样的事情。
乘法口诀这个级别的答案,是院士告诉你,还是小学老师告诉你,没有区别。
所以李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在这三百年里,李启看见,北伽似乎一直在寻找李启的踪迹。
和北极的其他人不一样,北伽并不‘平和’。
他有着相当明确的目的,并且愿意为之付出行动,他到处寻找着李启旅游的踪迹,一路艰难的跋涉,在危险的北极荒野之中寻找李启。
李启在北极旅游了二十年,因为他和长桥很轻松就能跨越北极的危险荒原,但北伽却做不到,他每次穿越这些无人区都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每到一个地方就询问当地人的记录,查找历史资料,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用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追逐着李启的踪迹。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见识也逐渐广阔起来,而年龄也逐渐增加。
时至今日,已经是三百多年过去了。
他依然在追逐李启的步伐。
只是,他的心境,似乎也逐渐平和了起来。
或许……李启早就已经离开北极了吧?
这么想着,北伽忍不住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和伤痕。
他追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背包里有李启的很多线索,有很多关于对方的传说记载,比如,那条叫做长桥的龙一直跟着李启。
北伽不仅开始审视起自己的内心。
第一千零七章 灵道之秘 北极的真相
在第六百年的时候,北伽突破到了七品,返老还童。
而他,也站在了李启最后的足迹处。
这里是所有的传说汇聚之地。
他追随李启的脚步足足六百年,一直目睹了这位大能者留下的所有痕迹。
李启如今的力量能够影响的东西很多,他很可能只是吃顿饭,拍张照,比个耶~,然后这块地方从此之后就会产生特殊的变化,产生各种灵物。
虽然对李启这个级别的人来说,这些灵物不值什么钱,但对于八九品的人而言已经算是神迹了。
更别说,旁边还有长桥这条真龙。
真龙的排场可是很大的,曾经西海的玉龙三太子,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就能化作妖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变作灵芝,食之长寿。
长桥虽然比不得对方,但一身龙气催化点什么龙兽出来也是常事。
再加上李启时不时的随心之举,往往能造就各种神仙传说,像是仙人脚印,画地作狱,狐狸鼍蛇,还有斩魔除恶,消灾杜毒之类,诸多志怪逸闻,都是对方一路留下来的踪迹。
许多地方让北伽都很惊讶,一些地方寸草不生,却生活着人族。
追逐着这些,北伽一路到了李启消失的地方,这也是李启决定闭关观察整个北极的地方。
但是,当他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在追逐李启的过程中,就像是非人感的人偶、与周围格格不入。
是的,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发现,周围的人不太在乎这些所谓的‘遗迹’,而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小时候的感动吗?
可是,那一瞬的感动,怎么会驱赶着他进行这场整整六百年的苦修之旅呢?
北伽可不是来旅游的,对李启来说闲庭散步的景色,对他来说是无比危险的魔窟。
就像是游轮旅行一样,李启享受的是大海的美景,还有温和巨大的海兽。
但北伽就是驾驶着小舟穿越茫茫大海,那些温和巨大的海兽只是路过都能将他掀翻,中间还要不停的对抗鲨鱼,饥饿,缺水。
美景很好,但享受不了。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北伽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伸出胳膊,支在膝上,用手托着头,深深地陷入极为凄苦的思考之中。
这是六百年来,这个曾经的小孩,如今的老者,头一次认真地思索人生的空虚。
他这六百年来的极大空虚啊!
如今,他就像是一只岁月染白了头的老鹿,活的年头很长,然而,尽管饱经风霜,阅历很深,却还没有遇见一个幸福的梦想没落空的人,也没有见到一颗不带着伤痕的心。
就好像和他一样,所有人的梦想似乎都最终得不到好结果,哪怕得到了好结果,最终也会不断重复。
你完成了一个目标,真好,那么……开始下一个目标吧。
西西弗斯似的徒劳。
目标和渴望只不过是推动人进行徒劳无功的努力的胡萝卜,有了这个,人就会不断进行毫无意义的劳动。
但就算你将胡萝卜拿到手之后,你很快又会挂上第二个胡萝卜,这个叫‘重新出发’。
可是……真的重新出发了吗?
但是,北伽还发现了一个惊恐的事情。
他已经重复给自己悬挂了无数个胡萝卜了。
他的记性不太好,他发现自己这样的痛苦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被他忘掉了而已。
对一个人来说,痛苦绝不会永远继续下去,迟早要结束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人心是有限度的,这也是有情众生的一大不幸,他们甚至不能长时间保持痛苦的心态。
你会忘掉痛苦,你会重新出发,然后再度得到痛苦,如此循环下去。
不知不觉间,北伽发现,小时候,自己对于李启的记忆,已经逐渐消散了。
那份感动,也在逐渐失去。
这世间,果然有自己明白但仍然无法回避的事情。
就像无法阻止坠落的流星被大气摩擦燃烧殆尽变成火光和星屑消失那样,小时候被当做宝物的小石头,不知不觉间会发现对自己来说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甚至就连这幅躯壳也是如此。
北伽怅然若失的站起身来。
一切梦想、激情和伟大的未来,就这样在世上消逝了!
这一生,不过是瞬间的一场梦,一场痛苦的梦!
人来到世上只是为了受苦,哪怕还有点仅存的价值,也仅仅是由于那些无法消除的悲戚和来自思想的永恒折磨罢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启从观察之中抽离而出,一尊法身在北伽的面前显化。
北伽已经从当初的幼童变成了老翁,他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李启,和当初一模一样。
李启对他说道:“你好像找了我很久,现在你找到我了。”
“啊……李启前辈。”北伽看着李启,像是感叹,又像是释然。
他说完这句话,愣在了原地,沉默的打量着周围,然后又看了看李启。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说道:“我现在才发现……我找到的其实不是你,我有些好奇,长桥应该也是和我一样追逐你的人,为什么她那么快乐,丝毫也察觉不出痛苦?”
北伽并没有见过长桥。
但他却准确的说出了长桥的情况,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曾经很认真的搜集那些传说,从中推测出了李启和长桥的性格。
而且,他甚至还在北极这种地方搞到了一台终端,这样就能够连接到那些网络,观看六百年前长桥新鲜出炉的那些旅行记录。
“好奇吗?我也很好奇,高等智慧的反应到现在依然没有被破解,我很清楚怎样才能制造出高等智慧,但造出来之后,那个东西就不归我管了,至今我也找不到控制高等智慧思想的办法。”李启笑道。
“是吗……但我记得有洗脑的办法吧?”北伽说道。
“或许可以洗脑,但那只不过是杀死对方,然后塑造出一个新的而已,甚至于……这个新的,也会在发展一段时间之后脱离掌控。”李启如此说道。
“这样啊。”北伽没有深入话题,只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那,我就先离开了,希望我们两个都能找到自己的答案吧。”
李启不发一言,目送对方离去。
很好。
真不错。
在对方选择告别李启的那一瞬,李启察觉到了。
他看见了眼前的北伽,北伽心中的某种东西,战胜了他自己最狂热的感情和最大的恐惧。
李启轻轻抬手。
他找到灵道的踪迹了。
每个胖子体内都隐藏着一个瘦子。
每块石头里都躲着一座雕塑。
千古绝句就摆在那里,只等有个人把他从字海词山中挖掘出来。
画卷一直就存在于心里,画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对心中的图案的拙劣模仿。
那就是‘灵’。
说‘心灵’,便是由此,万物之精明者称灵。
精,明,意思是闪耀的精华,是万物剔除了杂质之后中间的那部分核心。
在凡俗的外壳褪去之后,留下的便是‘永恒’的显化,是最纯粹的精髓。
李启抓住了这一点。
然后……
他的精神在这一瞬扭转了。
整个北极,反转了过来。
这一刹那,李启来到了某个无法形容的领域。
这里……也是诸天?
还是说,这里也是单纯的北极吗?
但这里不太一样。
这里有着和北极一样的风景,但这些风景有些不太对劲。
光怪陆离,李启只能这么形容。
仿佛是历史之中,书籍之中,画卷之中的一幕幕风景被提取到了现在,厚重的风景展现出它的神圣和伟大!
没有人能够不被这样的场景震撼到,因为这一幕存在于所有的历史之中。
设想一下,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历史是否是‘重复’?
一幕幕的‘美丽’,实际上都是同一件事的不断重复而已吗?
一个个传奇英雄们,那些壮阔的气势,这般的荣耀,带着无与伦比的光芒,带领着伟大时代的英雄们越过澎湃的大海,穿过沙漠,他们是满腔热血的渴望,是天国的影子,宏伟的历史宣告了奇迹的化身。
这些历史,美丽吗?宏伟吗?
可是,若说他们都是同一件事的反复,那么,将这‘一件事’展现在面前,那又该是多么的美丽呢?
此刻,李启所看见的,就是如此。
他看见了所有不断重复的美景之中那‘最美的精华’。
该怎么形容呢?
比如说,某一个艺术家,他的画带着很明显的个人风格。
一看,大家就知道“这肯定是这个画家画的,就算不是,也是模仿他画的”。
为什么呢?
明明他画的都是不一样的内容,不一样的题材,可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画的。
因为,他有着独一无二的‘画风’。
什么是‘画风’?
将所有的画作特点转化为的特殊理念,一种创作之中的‘灵’,就被称之为‘画风’。
那么,如果抛开所有的‘画作’,抛开那些‘实体存在’,单纯的去欣赏‘画风’,那么……‘画风’是什么样子的?
而此刻李启看见的,就是如此。
以灵魂,理念和逻辑组合在一起的事物,抽象到极致的‘思想’,只要将这里的‘理念’在现实世界重现出来,便能创造出‘画风’一模一样的作品,而且可以创造出一百幅一万幅甚至是一亿幅一样画风的作品。
这这是真正的‘抽象’,把一幅画作,抽象成了理念,抽象成了数学甚至是逻辑本身,抽象成了一切具象的现实都无法表现出来的情况。
很多抽象派的艺术,追求的就是将‘美’从具体的事物之中抽出来,然后再现,就这点看来,说这一瞬间是抽象派的至高终点也不为过,这是将艺术的美做到了最纯粹的抽象。
每一个艺术家的所有作品,其中共同的美,都在这里被描述了出来,并且可以完美重现,还有比这更艺术的抽象派作品吗?
如此纯粹的理念,这就是‘灵道’所在的世界。
只是,当李启看见这一切之后,却只是抽了抽嘴角。
真是……无稽之谈。
他环顾四周,在这个纯粹理念所构筑的‘北极’,在这个‘现实北极的背面’,李启终于找到了灵道的老巢。
这是一个抽象的北极,一个没有任何具体实在,只存在抽象概念的地方。
眼睛,耳朵,触觉,在这里都没有丝毫的作用,因为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可以触碰到的物质。
在这里进行感知,只能靠‘心’。
什么是‘心’?
别问,问的出来就不是‘心’了。
这是一种先验的,不需要任何学习和理解,天生就知道的知识,每个人自然而然的就能够理解‘心’是什么,没必要进行讲述和传授。
李启也自然而然就理解了。
但他还是有些嗤之以鼻。
灵道依然在寻找事物的共性,事物的本质,这在李启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毫无意义的事情。
事物没有本质,或者说,事物本身就是自己的本质。
不过……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李启扫视周围,可以清晰的发现,灵道并没有追求‘绝对唯一的终极理念’这么个东西。
‘理念’有很多种,互相可以冲突,也可以和谐相处,尽管理念是从事物之中抽离而出的,但并不是绝对。
依靠着这种抽离而出的理念,李启已经明白了北极的存在形式。
原来,之所以找不到北极,是因为李启将自己的存在抽离的不够,他实在是太‘具象’了。
当他从北伽的内心中察觉到了那一股“战胜了他自己最狂热的感情和最大的恐惧的力量”的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了‘灵’的存在。
“找很久了吧?”这个时候,一个‘信息’出现在了李启耳畔。
“六百年而已。”李启笑笑。
对二品而言,六百年只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实在是算不上有多久。
“你怎么看?”那声音又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对了,你是?”
“我叫明乐山,你是,李启,对吧?”
第一千零八章 灵的优越
李启尝试性的去‘感受’这位叫做明乐山的存在。
然后,他立刻就感受到了。
一种理念,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
李启感叹了一下,然后说道:“灵道,还真是……”
“对于你这样将物质和精神视为同等的人来说,确实很难接受吧。”明乐山如此说道。
其实并非是‘说’,准确的来说,这是一种理念上的交流。
在这个地方,是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感官’的。
甚至比欲界还要极端。
欲界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精神现象和精神感觉,而这里连这些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只有纯粹的‘概念’。
这也是明乐山所说的‘很难接受’。
这就像是一个认为‘钱很重要’的人,和一个认为‘钱不重要’的人在辩论。
怎么辩都辩不出结果,双方对价值的认定差异实在是太过巨大,乃至于双方都觉得对方太离奇了。
李启觉得只有理念的世界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世界,而对方则觉得李启纠结一大堆有的没的,实在是过于没有意义。
但无所谓,双方都深知这种差异的存在,也不会因为这点产生冲突。
求同存异嘛。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呢?很少有人会来找我们的。”明乐山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有,你为什么会主动来接触我呢?”李启反问。
“这就是我问你的原因,因为好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来,所以我就来问你了。”明乐山答道。
“嗯……我是来寻找某个可以比得上欲界的事物的。”李启说道。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瞬,明乐山消失了。
好奇心已经满足了,答案已经得到,那么不再需要和李启沟通了。
这让李启甚至都有点错愕。
这多少是有点离谱了嗷。
灵道还真是……有个性。
但或许也只是对方一个人是这样而已,李启这么想着,准备在这片灵道真正的地盘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启开始观察周围,用‘心’去感受这里的情况。
这里很奇妙,因为李启发现,在这里,不存在任何形式的‘距离’,他可以在一瞬间同时感知到所有‘理念’的存在,但却无法具体了解到任何‘理念’。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在看菜单,又好像是在电脑上点击屏幕上的选项。
电脑里的储存内容,存在‘距离’吗?
当然是不存在的。
但是,不存在距离,并不等于所有东西都一股脑的堆在面前,因为……‘离得近’,实际上也是距离的一种。
此刻的形式,更像是所有东西都同时存在于自己的‘心’中,而你想要回忆起什么,想要联络到什么,都必须通过自己的‘心’直接感触。
然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操作,你就能够直接体会到。
在这之间,没有任何‘物质’在中间做阻碍。
但是,李启却明显感受到了隔阂。
就感觉,一切似乎都拴上了沙袋,就像轮船船帮拴上沙袋以缓和与码头相撞的冲击力一样,他这艘巨船,始终无法真正接触到码头。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雾里看花,不得真切。
任何的冲击和接触都被拴上了沙袋以减缓其真实度。
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被事先淡化了,是为了防止冲撞吗?还是说……是针对李启的呢?
甚至于就连相互之间的感受也都变的麻木起来,一些感动的冲击化为乌有,感受本身在这里遭到了迟滞。
“奇怪。”李启如此感受着周围的情况,是因为他不能完全抛弃物质吗?还是什么原因呢?以及,其他灵道存在是怎么回事呢?
李启发挥了自己的优秀特质,那就是不耻下问,想要找个人问问是什么情况。
比起自己瞎猜,问人显然是更好的办法。
只是,他发现……没人理他。
歪日,你们灵道是不是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二品,不理我可还行?
于是,李启准备闹一闹,整点动静出来。
但他开始闹的时候,他才愕然发现……
等等,怎么闹来着?
输出杂念?那好像是魔道的手段,在灵道这里,一切事物的理念都被归纳整合,哪怕是‘战争’‘破坏’等等也是如此。
所以,输出杂念带来的影响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启会被‘分类’出去,完全影响不到其他人和其他理念。
你要怎么才能伤害到一个‘理念’呢?
你可以击碎大山,可是,你能消灭‘大山’这个理念吗?
击碎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哪怕打碎了宇宙中所有的山,消除了所有‘山’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忘了还有‘山’的存在,可是在‘山’的理念面前,还是会有不断的‘山’被创造出来。
造山运动永远不会停止,隆起的地面一直都会存在,他们都是对‘山’这一理念的显化罢了,理念还存,物质就会一直摹仿出来。
那么,‘山’的理念到底是什么呢?
作为一个抽象概念,理念并无任何直观的表现,由于没有直观,就算运用逻辑的方式无限地去追溯时,最终必定发现它是无法形容的,只能去‘理解’。
所以,为了便于理解,我们有必要赋予它一个直观的形象,而这个直观的形象,就是这个理念在物质上的显化,那就是‘山’本身。
最终绕来绕去,就会发现,在‘灵’的世界,这种争斗是毫无意义的。
所有人的意识、一般的概念,这些东西都不依赖任何物质实体,也不遵循任何物质上的规律,互相之间是完全割裂开的。
李启想要影响其他人,必须得想其他办法。
如果只是为了‘战争’,为了‘大闹’,那么对绝对永恒的理念本身来说,这种战争本身也是不动的,永恒的。
一切事物都是其理念在运动变化过程中的外化、体现,所以,当你真正来到‘理念’面前的时候,你会发现世界某种意义上是‘静止’的。
于是,李启‘坐’了下来。
既然没有人来和他说话交谈,他也无法影响其他事物,那么就自己悟吧。
可别小瞧二品啊。
李启放开了自己的感知,透过那些沙袋开始感受这些永恒的理念。
尽管是如此的不真切,尽管是那么的模糊,尽管是雾里看花,但……李启依然在通过自己的感官,开始侵入这些‘理念’之中。
二品可以轻而易举的定义自己的体感时间,李启开始在这无尽的过程中,穷举自己能够接触到的所有‘理念’。
他花了多长时间呢?
不用在意,不需要在意。
其见于集,质疑问辨。
知其学,补之于斯文。
但见李启在其中无所不读,读无不记,以巨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去强行暴力理解所有的‘理念’的所代表的事物。
人道圣人有微言奥旨,简简单单一句话,就需要其他人精思力索,能极其至,于百家万道,历代史文,是非得失之理,必详稽而谨择之。
那么,面对纯粹的理念的时候,所谓的‘微言奥旨’,就更像是对理念的一种精深总结和比喻。
李启就从这点入手,学习大能者们总结理念的能力,本茂革,源深流,将理念撰为文,以其智能和见识贯穿古今,反复辨审,归于典要,否驰骋虚词,充补其志言,以羽翼宗典。
通过这种手段,就算他无法真切的理解‘概念’是什么,也可以强行暴力去归纳概念和理念的特质。
于是……
过去了许久之后,李启终于发现了‘理念’的破绽。
理念是完美的,是永恒的。
所以,理念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而一个‘绝对’的事物,就像是逻辑本身一样,会由于内在的否定性,会不断地分离出自己的对立面。
这很简单,如果理念本身是绝对的,无穷的,永恒的,那么,理念本身必然包含着对理念本身的否定。
否则的话,他就不是绝对无穷的永恒了。
如果理念本身包含着对自身的否定,那么,理念的静止就会因此而被打破了。
所以,理念并不是完全静止,虽然‘理念’本身是静止而且永恒的,但理念互相之间,依然有‘运动’。
李启通过自己的理解,他开始认识到,理念不是容不得矛盾的,而恰恰相反,理念之中到处都是矛盾。
而‘理念’之间互相的运动,就产生了‘矛盾’,而矛盾互相转化,最终就诞生了‘变化’和‘可能’。
单一的理念是静止永恒的,一大堆理念在一起,就是运动而且矛盾的。
而在这种矛盾之中,理念自身也得以进步。
互相排斥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调造就了最美的和谐。
这就是灵道所认为的矛盾吗?
李启从这点入手,将之与自己的‘矛盾’相结合,进而从概念的层面,让自己的‘道’逐渐‘渗透’进入灵道之中。
就在某一个刹那——
恍然之间,李启彻底投入到了‘念头’的瞬间,四周的‘沙包’,或者叫‘手套’变薄了。
李启终于直观的建立了对‘理念’的感知了。
他成功的建立了对于‘物质与精神是同质的’的这么一个点,通过理念本身自带的‘矛盾’的特性,将物质认知本身作为纯粹抽象的空概念加入到‘理念’的性质里。
于是,他终于再度拥有了‘五感’,拥有了‘五蕴’,能够以直观的感官去接受‘理念’的存在。
李启在‘理念’的世界,睁开了眼睛。
白蒙蒙的,只有理念存在的世界是那么静谧,随着曙光一点点透露,让人感到一种难以描绘的美。
可李启没有在乎这些,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脚步。
除了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其余的他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虽然小心,但他一点不感到害怕,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没有一点害怕的余地,只念着快!快!快!
必须要快点,别让人发觉!
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别的‘理念’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李启才必须说要赶快。
李启现在可以看见现在所有的‘灵道高品’的存在形式。
如果要让他形容的话,此刻的灵道高品,简直就是……怎么说呢……非要让李启形容的话,那就是‘傲慢’。
还好他们因为傲慢而没有围上来,所以李启才能够像现在这样大声喘气。
灵道这种傲慢的把戏,在于狠狠的‘要求’和‘克制’自己,严严地捂住自身的存在,直到‘理念’在自己周遭形成一个自我封闭的透明的小球体。
在这个小球体中间,端坐着‘灵道’的高品修行者们。
自以为是,自尊自大,同时又是自我否定。
灵道那些高品修行者们,端坐在自己的‘理念泡泡’中,睥睨着万物。
他们自认为自己的‘理念’可以诠释万物,所以,没必要去万物之中沾染什么的东西。
归根结底,外界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自认为自己的‘理念’已经将世界诠释了,世界本身是低劣的,而他们的理念则讲述了一切,所以,只需要阅读‘理念’即可,没必要和尘世里的东西计较。
他们在那透明的理念世界中是无敌的神。
那理念的领地,没人能否认那是他们的领地里,在领地内一切都有,而外界毫无价值,所以怎么会去侵犯别人呢?
于是,这些灵道高品从心底里感到自鸣得意,甚至是“优越”。
比如李启现在就知道,灵道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不会的,那是灵道“优越”的一部分。
灵道太优越了,不屑于拿你怎么样,他只需在自己的气泡中洋洋自得,自以为优越就行了。
不过,在李启看来,灵道比什么优越呢?
这种傲慢让李启皱眉,也正是他要‘快’的原因。
因为……李启此刻要做的是‘戳破泡泡’。
没错,李启在理念的世界睁开了眼睛,而他现在正在理念的世界奔跑,他正在靠近中心的理念。
来到那里,就可以抓住——
李启的手被抓住了。
还有其他人可以在理念的世界维持物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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