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偶遇
马车之中,那位将军和李启二人对坐。
沈水碧坐在李启身后,一脸茫然,好像在梦游,只是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老马则在马车外,和这位将军的马互相攀比,你昂头,我昂的比你更高,律律声不停,差点打起来,把马倌吓得,连忙把两匹龙驹分开。
但在马车内,李启正与将军交谈着:“那么我总结一下,将军的意思是,现在吞天妖巢正在紧缩力量,而原因未知?很有可能是为了下一次妖巢冲击,所以你们弃守了镇关?”
“不是弃守,而是镇关顶不住,若是真有妖巢集群出击,形成潮水般的形式,固守镇关反而只是死路一条。”那将军解释道。
“所以,国师已经下了决定,会撤离这附近的民众,放弃镇关,然后以山水之势布阵,借助地利坚守。”
“因此,在妖巢即将出击的时候,少侠虽是在行义事,但我也不得不提醒一二,免得你白白送命。”将军说道。
“那,将军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是真的在防守呢?”李启提醒道。
虽然突然紧缩确实很可疑,不过绿山国主已经说过了,这应该是吞天妖主前往域外了。
但那毕竟是五品国主才知道的消息,这些人应该还不知道。
说不定,百林国主都未必知道这事儿,吞天国主离开天下前往域外,这种消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绝对保密的。
也不知道绿山国主是怎么拿到这个消息的,手眼通天啊。
“的确是有人这么想的,但也不能赌,如果妖潮涌来,出了事情该怎么算?还是不要拿性命开玩笑的好,不妨与我同行,解释妖魔倾巢而出之时,在我军中自然也能杀妖。”将军提醒道。
“多谢将军提醒,不过在下自有自保之法,将军不必担忧,况且,除了斩妖之外,在下也有必须要进去的理由。”李启婉拒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少侠。”将军摇头,言尽于此。
两人本就萍水相逢,不必说太多,就算是出于好意,最终也不过是各人各走各自路,既然对方有了决意,那便不用多说。
李启告别这支军队,拉着跃跃欲试,准备和人家坐骑打架的老马,和沈水碧一并离开这支军队。
那支军队也不留恋,快速离开,不一会,两边就互相看不见了,拉开了距离。
李启则继续朝着镇关赶去。
路上,他对身后的沈水碧说道:“百林国这边,好像不怎么好战啊,遇到对方异变,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沈水碧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吞天妖主太强了,所以被打怕了吧?我听说,这边的三个国度,加上正剑宫,一共三位五品,正剑宫宫主还杀力巨大,比得上半个五品了,四位联手,突袭吞天妖主,就算是有心算无心,但结果还无功而返,吞天妖主依然活的好好的,这事儿连我都听过。”
“以一敌四?这么猛?”李启愕然。
没听说过啊,吞天妖主不也是五品吗?
沈水碧则解释道:“每个品级之中,本身就有很大差距啊,让你对阵寻常九品,你一个打几十个不成问题吧?”
“低品的时候能打几十个,虽然品级越高,互相之间的差距就越小,但像正剑宫主和绿山神金齿这种六品,同时打十几个普通的同阶也没什么问题,吞天妖主也是一样。”
李启闻言恍然,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因为每个品级之间的差异太大了,不知道那位定下品级的大佬是怎么想的,一品一重天,所以相同品级之间的差异也会很大。
那种初入六品的,面对绿山神这种可正面厮杀力搏五品的猛男,估计一个照面就被秒了,得攒上十几个一起上,说不定还能拼个平手。
“这倒也是,不过品级越高,差异越小是怎么回事?”李启又问。
这些对沈水碧来说都是常识,所以她倒也没有隐瞒什么,而是照实说道:“高品的模样,我也没见过,就说说五品吧,到了那时候,打起架来,修为其实不怎么重要,重要的还是资粮,神通,法宝这些东西。”
“毕竟五品的人都活的很长,只要不是突遭横祸,不然基本上都可以慢慢的把修为磨上去,而突破四品靠水磨工夫是不行的,所以大部分五品其实都已经到了所谓的‘巅峰’。”
沈水碧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苦恼该怎么解释,都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一会之后,她干脆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你突破到了五品,是不是要稳固境界?”
“这肯定。”李启点头。
“大部分五品,在稳固境界这个阶段,就已经把修为提升到了一个瓶颈了,他突破五品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是闭关,等闭关结束之后,他的修为就已经到了五品,和其他人已经没什么差距了,修为上没有差距,能体现差距的,就只有武器啊,神通之类的东西了。”
“但是在九品是不能这么做的,因为你们现在是一个积累的过程,而且还有寿命在催促你们赶紧提升,等品级提升一些,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你就会发现,积累已经是水到渠成,突破需要的远远不是积累,而是一点灵光。”
沈水碧不善言语,所以解释的乱七八糟,搞得她自己也很麻烦。
好在李启比较聪明。
他一拍手:“哦,我懂了!”
李启帮沈水碧捋了捋:“从零,到一,是无数倍的提升,从一,到二,是两倍的提升,但从一百万到一百万零一千,只提升了一点点,二者不会有什么太大差距。”
“修为就是这样,修为越高,提升的百分比就越难,差距也就越难拉开,所以战力之间的差异,就得靠系数了,对吧?”
“前期是基数最重要,因为修为的基数从一到二,你就比一的人强上一倍,但到了后面,你哪怕修行上一千,也什么作用,得靠系数的加成。”
“嗯嗯嗯!就是这个意思!”沈水碧连连点头,这才是把她的意思捋清楚了。
还是得李启来说话才说的明白。
其实就是一个基数和系数的关系。
基数提升到后面,继续提升基数,就太难了。
前期,修为是十,有一门神通,系数是10%,那么战力就是十一,因为十提升10%,就是十一。
与其去搞这么一门神通,不如赶紧修炼到修为十二,这样战力更强,还可以提升寿命。
但到了后面,修为是一百万,闭门修炼一千点,也不过一百万零一千而已,提升太低了。
但如果还是一门神通,系数依然是10%,那么战力就是一百一十万,瞬间提升了十万的战力,可比那苦修的一千强得多了。
所以,前期的战力,主要靠修为这种基数,后期的战力,主要靠神通这些系数。
不过,这时候,沈水碧提醒道:“但战力也不是唯一追求啦,修行又不是为了打打杀杀,修为也可以用在其他方面的,天天追求战力的话,会走入歧途的。”
“嗯,这点我自然知道,战力的存在只是为了保证可以践行自己的道路,而不是为了战力而去提升战力。”李启点头。
修行,归根到底,是有一个目的存在。
而实现这个目的的道路和手段,就是你的道途。
战力是为了保存自己,但你的修行的目的不可能是为了提升战力。
当然也有单纯为了变强而变强的人,但那种一般叫武痴,和绝大部分修行者不一样。
还是拿沈水碧来举例,她在五品之中,尤其不擅长战斗,可以说是完全不会打架,但她是一名技术高超的医师和丹师,一样可以得到其他人敬重。
只是,李启心中也明白,战力虽然不是全部,但也是不可或缺的。
一切的安宁,和谐,美好,还有逐道的行为,都必须建立在足够强大的基础上,否则就只会葬送自己性命而已。
两个人聊着这些修行上的闲事,这大概就是他们平时的相处日常。
互相问话,互相学习,沈水碧时常询问李启一些人情世故和各类故事,而李启多问一些修行上的难题。
虽然话题价值不太一样,但看得出来两方都挺开心的。
或许,问话只是个由头罢了。
且不谈那些,就在李启和沈水碧一边聊天,一边朝着镇关过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他和沈水碧同时抬起头。
“有人气,是有村子?不是说都撤离了吗?”李启皱眉。
那个将军,明明告诉他,百林国已经准备全部撤离了,怎么现在这种地方会有人气?
“不止有人气,还有死气和血气,对了……还有妖气和兵气,好像在交战。”沈水碧的感知比李启敏锐很多,所以察觉到了更多东西。
“妖巢还真敢突袭?而且还时机抓的这么准?”李启皱眉。
在沈水碧说了情况之后,他几乎已经理解了那边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了。
兵气,血气,妖气,人气,死气混杂,这不就是战场吗?!
有大量的人气,说明有大量的百姓,是百林国在撤离这里的居民?
在撤离过程中,被妖魔袭击了?负责撤离的守备军队正在战斗?
说起来很多事情,但李启反应过来只不过是一刹那之间而已,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走,我们去看看。”
“嗯。”沈水碧点头,然后两人换了个方向,朝着那人气散发所在赶去。
还未赶到,李启就已经极目远眺,看见了战场所在。
和他所料不差。
大片大片的百姓,正在被强制迁徙,数量约莫在十万左右。
还有一支一万多人的军队,正在前方抵抗妖魔。
不知从何而来的妖魔,有着整整两位八品妖魔带队,下方更是有几十只九品,数万小妖,嗷嗷叫唤着,冲击那支军队。
平民们已经开始出现伤亡,并且失去了秩序,四处逃窜,把军队的阵型冲的一塌糊涂,逼得军官们不得不杀人震慑,强令他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被血浸透的暗红色的泥土上散发着恶臭,海量的术法,掀起了独属于这个世界的炮火。
大量的战争术法,在兵气的加持下,在战场上激荡起煌煌光焰和黑云般的硝烟,每一次整齐的齐射都使大地猛烈震颤,余波的火焰烧过整个天空,浓密的刺鼻黑烟像烽燧狼烟一样在天空中盘旋。
但,妖魔的数量太多了,并且他们的头上也有自己的兵气,如黑牲青尾,如牛羊群畜穹庐,气劲连续,似杼,昧而浊。
这些兵气大量削弱了军士们的术法,让这些术法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都锐减,有些甚至直接被兵气抵消掉了。
伴随着妖魔们雷鸣般的迈步声、旁边石块的噼啪声,还有刺耳的尖笑声,这些妖魔在术法的轰炸下,仅仅损失了十位数的数量,就如同尖刀一般突入进了军士们的阵地。
砰的一下撞在一起。
场面就好像两个装满血液的陶罐,砰的一下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并飞溅出无数的鲜血。
军士和妖魔,正式接战。
血肉飞溅,喊杀嘶鸣,断肢残躯洒落一片。
最前排一排枪阵,他们直面冲锋的妖魔,枪杆带着火光,在阵型的维持下,突刺。
枪风在狭小的战区里无情怒吼,试图将妖魔冲锋的阵型打的支离破碎,但那些妖魔皮糙肉厚,硬生生顶着突刺,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后,将挡在前方的枪兵扑倒在地,把他们摔到地上,装备四散零落。
战阵乱成一团,从正面对冲变成了混乱的厮杀。
妖魔群之上,屹立着两位八品妖魔,各自施展手段,压迫军队,神通不断,但都收了一部分力,没有伤到民众。
看起来,他们的目的是掠走人口。
军队只有一位八品,苦苦支撑,勉力支撑着兵气的存在,左支右绌,难以对抗。
大军对阵,若无兵气为主干,那必然是被屠杀的结局,若是军势溃散,则一盘散沙,不能成军。
军队和乌合之众的差别就在于此。
“我们快赶上去,不然这些人怕是保不住了。”李启说道。
“嗯。”沈水碧很干脆的点头。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袭击
战场之中,三位八品对立,战斗不休。
只是,一边战斗,那两只八品妖魔嘴上也没闲着。
一只鹰头人身的妖魔一边压制着那位八品,一边说道:“张澜,百林国都不管这些人,你又何必多管闲事?不妨现在退去,还能保得住一条性命。”
另一只妖魔则没有人形,而是一只可怖巨猿,挥舞着一根石棒,咆哮怒吼:“废什么话!这正剑宫的渣滓已经杀了我们两个弟兄!今日他必死于此!”
“住口!”那鹰头妖魔暗恼,低声传讯:“此人修为深厚,你不要逼得他和我们拼命,这次掠走人口就是——”
但鹰头妖魔话还没说完,那巨猿妖魔却听也不听,直接施展神通,抓住战场旁边的一座小山,猛地一拔!
那座小山,有百米多高,盘桓四周,站在山顶,举目就能看见秀丽景色。
然而这座山,突然开始都动起来。
山中的野兽嗥叫不停!哀鸣声隔着这么远都能传到李启那边去,却见大地颤动了起来,山脉之中一道数百米长的银光闪过,打在巨猿身上,却被巨猿的另一只手直接抓住,轻轻一捏,没了声息。
“哈哈,九品山神,不跑就算了,还敢来挡你爷爷?”巨猿哈哈大笑,却见他往后一抛,把捏死的一只银光蜥蜴随手一丢。
银光消散,山壑之中,只有隆隆作响的岩石声响,原本还在哀鸣的猛兽纷纷蛰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山峰被整个拔了起来!地面裂开,山脉崩塌!滚滚地气上涌,被压制在土中的地脉之气骤然爆发,但却全部被那道神通收起,化作一条长蛇,盘旋在山峰之上。
然后,巨猿挥舞山峰,猛地朝着那八品修士打去。
一整座山,携带着其中地气,一举砸下!
那八品修士,一边抵抗鹰头妖魔的干扰,另一只手掐诀,对着那座山,轻声说道:“去!”
随着他的言语,却见他的肺气涌出。
肺属金,庚金之气凝聚于肺,化作庚金剑气,随着呼气,被直接吐了出去。
呼出的气流所有能量汇聚,刚刚出去的还只是一口金色小剑,但才飞出不过二十丈,就逐渐扩大,磅礴剑意如江河流泻,喷薄而出。
剑光避无可避,剑气直冲云霄,那金色小剑逐渐膨胀,直至与山峰齐平,接着横竖两剑,划出一个十字。
两剑,直接将那山峰砍成四段!
就连大地上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凹痕,深如峡谷!下方的妖魔潮水,无不惊慌逃窜,逃得慢的,就被四溢的剑意直接斩成四段,伤口与那个峡谷十字别无二致,只不过大小区别罢了。
就连巨猿身上都多了一道十字伤口,伤口极深,血液滚滚而出,染红了地面,甚至化作小河,冲垮了一些军队阵势。
巨猿一时之间跌坐在地,缓不过气来。
“我就让你不要把他逼急了!”鹰头妖魔恼怒,手中却也不停,施展术法。
他一挥手,却看见下方潮水一般的妖魔都好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纷纷结阵,不再冲锋,而是结出兵气,凝聚成积土固险之状,其色黑,气浑浑圆,而赤气在其中,虹蜺相象,无风而飘。
兵气汇聚,却没有用在战阵上,而是汇聚在鹰头妖魔手中,化作杂气,如群鸟乱飞,从天而降,蔽蒙昼晦,乌泱泱的覆盖到了那口庚金剑气之上。
剑气原本精光锃亮,但被这杂气一污,当即变得晦暗起来。
剑刃悲鸣!甚至迸裂出几个小缺口,炸出的能量席卷开来,直接让战场中央出现了一片宽广而洁净的天空。
逸散而出的能量,甚至朝着下方涌去,但被凝聚而成的妖魔兵气挡住了大部分,只对妖魔的阵型造成了少量的影响。
见状,那些人族军官立刻声嘶力竭的喊道:“突击营,随我上!给张先生拼个活路!”
却见约莫一千多军士,不再固守,而是奋不顾身,悍不畏死,冲了出去,与妖魔潮水正面接战。
这一接战,双方兵气缠绕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那口庚金剑气这才从杂气中脱身。
人族军士冲入妖魔阵地,暂时缠住了对方的兵气,不能合力压制那位被妖魔称之为张澜的正剑宫修士。
但强行突击的后果,就是大量士兵迅速折损,伤亡飞快的增大,不断有哀嚎声传来。
约莫十多位九品军官在战场上勉力支撑,但敌众我寡,他们几乎都要面对两倍的敌军,一位九品军官都要同时面对两个甚至三个九品妖魔。
难以支撑。
战损在不断扩大。
撑不了多久了。
军官们虽然没有放弃,但已经陆续开始有折损,不断有军官阵亡,死无全尸,尸身都被赶上来的妖魔们争相啃噬。
九品修士的肉身,大补!
天上那位叫张澜的八品修士虽然一言不发,但依然催动剑气,甚至发动其他神通,竭力阻拦两位同品级的对手。
战局已经明了。
败局已定,那身后十多万民众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这些百姓瑟瑟发抖,躲没法躲,藏没法藏,有的哭泣,有的颤抖,还有的试图逃命,可又如何逃得过铺天盖地的妖魔?
只是,就在这时——
战场之中,忽现一明一暗,两条金线!
两条金线,瞬息拉长数里,绵延不断,莹莹发光,如同实质。
金线飞速跨越三四里的距离,在下方所有士兵和妖魔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再度折返。
这一来一回,不过两息时间而已。
金线缓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妖魔,数以百计,都发现自己的身上多出了两条血线。
然后,随着他们的动作,血线逐渐崩裂,身体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就直接崩成了好几截,甚至这些妖魔的肌肉还在抽搐,眼珠也在转动。
“有高人相助!在下百林国千夫长林烨拜谢!兄弟们,跟我冲!”一个军官眼前的妖魔瞬间被清空,他立马狂喜,对着金线前来的地方大喊一声。
随后,他立刻端起长枪,毫不犹豫再度冲锋!
妖魔们惊慌无比,甚至有些九品妖魔头领开始往回退。
然而,那两根金线,再度出击。
但,天空之中,那尊八品鹰头妖魔微微眯眼,然后轻点一下下方。
被他抽离出来的兵气,再度回落,甚至得到了增强,只见妖魔们的力量顿时强盛起来,压倒了军队。
多余的兵气则如伞似盖,纷纷如转蓬,其势翕翕然,如城垒,坚而不可攻。
两根金线砰的一下撞在上面,力道大减,铩羽而归,这才露出真容。
如果有目力好的人,就能看出,这两条金线,是两口小刀,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飞行,留下了一道凝而不散的痕迹。
而现在,妖魔军势的兵气,将这两口小刀硬生生拦了下来,逼迫其无法进攻。
但,那鹰头妖魔这样做的代价,是那个叫张澜的修士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他抓准机会,飞身退后,拿出一枚丹药服下炼化,伤势顿时好赚了许多。
而原本被打趴下的巨猿,此刻也止住了血,爬了起来。
原本是一边倒的局势,但那两根金线刺入之后,再度持平,而围攻妖魔们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是哪位道友要管这边的闲事啊?不妨出来一见?”鹰头妖魔没有再行动,反而从天空落下,站在了巨猿的肩膀上。
“吼!”那巨猿刚刚复原,就暴怒大吼,抄起石棒到处乱砸,正欲朝着张澜冲锋,但鹰头妖魔站在肩膀上之后,他只得强压怒气,龇牙咧嘴,愤怒的四处张望。
只见这时,天空之中,一匹龙马踏云而来,其上坐着一个皮肤稍黑的年轻人,衣衫整洁,气质机敏,拱手对着三位八品强者打着招呼:“三位前辈,初次见面,小子有礼了。”
“九品?我看那法宝是八品的,还以为你也是八品,区区九品,也敢来这里管闲事?不怕死吗?”那鹰头妖魔皱眉,表情不悦,但依然还是没动手。
那巨猿妖魔却更加直白,他只是愤愤的盯着张澜,仿佛除了他,别的什么也不在乎。
张澜看见李启出现,本还有些欣喜,但看见李启的修为后,却无力的叹了口气:“小兄弟……你,唉,你还是快走吧,有我在这里,他们一时半会突破不了,趁此机会,你能带多少人走,就带多少人走。”
但李启却不慌不忙,驱策老马腾云而行,向前几步,对着那鹰头妖魔说道::“这位前辈,你为何如此镇定?难道不怕我身后有支援吗?”
“哈哈,你这小辈倒是有意思,若无底气,你以为我们敢站在这里?”鹰头妖魔笑道。
他并未着急出手,因为巨猿的伤势还在愈合之中,既然等都等了,那不妨等巨猿彻底回过气来再说。
只是,四人谈话之间,下方的地面战场,局势却愈发不妙,刚刚才被李启帮忙打回来一点的战事,又被妖魔们反推了回来。
“噢,我明白了。”李启一拍手,表情恍然:“前辈们敢动手,定然不止眼前两位吧?应该还有一位更强的八品妖魔,正在附近为你们掠阵,顺便监视有没有强者过来,如果有强者过来,或者出现其他意外,你们就会立马撤退,对吧?”
“你倒是敏锐,不过没什么用,你区区九品,没资格在这里说话,滚下去吧。”那鹰头人似乎感觉到巨猿的气息回复的差不多了,对李启一挥手。
李启只感觉一阵重压落下,他忙不迭的策马躲开,那气劲却如影随形,一路追着上去。
逼得李启上蹿下跳,迫不得已祭出两口金气,拼着受伤抗了一下,金气微微黯淡,有些有损,须得温养两三天才能恢复。
这差距太大了,仅仅只是随手一挥,就逼得李启全力才能抵抗。
不过,这反而让其他三人大为惊讶。
区区一个九品,居然能挡住八品一击?
哪怕只是随手一击。
有这个本事,怪不得能被其他人认为是其他八品参战了。
“咦,有点本事,那这个呢?”鹰头妖魔起了兴致,作势再打。
张澜已经回气完毕,立刻出手拦截,但张澜出手同时,却愣了一下,慢了一拍,险些没拦住那一击。
如果没拦住,李启大概率会被拍到地下的妖魔堆里去,被数个九品妖魔围攻。
但李启却不慌不忙,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又拱手问道:“这位前辈,您往后看,那是你们的依仗吗?”
鹰头妖魔还在为张澜的失态而暗暗发笑,可听见李启的问话,他顿时一皱眉,和那巨猿几乎同时扭头侧身,往后看去。
却见后方,有一轮清辉残月。
清辉之中,一位气质清丽的美丽女人立在清辉之中,手中提着一只银毛老鼠。
鹰头妖魔和那巨猿妖魔神情一变,表情惊骇!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瞬间掐诀,却见鹰头妖魔立马化作一道遁光,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那之前还嚣张无比的巨猿更是直接趴下去,掘地土遁,庞大的身躯融化成一道黄气,顺着地脉快速逃离。
张澜想追,却被李启拦下:“前辈且慢,穷寇莫追,百姓要紧。”
张澜停下,看了一眼下方的战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俯身冲了下去,开始屠戮那些妖魔。
没有了八品妖魔支撑,身边又有同等的军队纠缠兵气,战场立刻变成了屠宰场。
李启也不多想,落了下去,操纵金气,两条金线在战场上腾挪飞转,绕出一圈又一圈的回环。
而那张澜速度更快,他弹指一挥,只见无数剑气纵横交错,眨眼之间便把战场犁了一遍,这些普通的妖魔根本无法抗衡。
如果单纯的这么凝练出兵气的妖魔,靠兵气与其抗衡一二也不是不可能,但此时,妖魔的兵气被人族军队的兵气纠缠,就等于没有东西护体,面对八品就只有被屠戮的命。
倒是沈水碧,她从出现开始就没怎么动弹,呆呆的模样。
没过几分钟,战斗已经结束,剩下的,就只需要打扫战场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军战
李启等人当然也没闲着,一众人很默契,没多说什么,只是打扫战场。
劫后余生,大部分人还是很庆幸的,只是有些死伤了兄弟,但战场之上生死无常,这些军士自然也都看开了。
一开始,是集体打扫妖魔。
等到在场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妖魔之后,再开始打扫尸体。
尸体分门别类摆放好,人族的被集中在一起安葬,至于妖魔们的,则被分拣,拆解出有用的部分,剩下的再一把火烧掉。
还有一些军士去安抚百姓,尽管已经拼死厮杀,但仍有数百人死亡。
大多数都是被吓到之后,四处乱跑,被踩踏而亡的。
少数是被八品妖魔吓死的。
极少数是因为带着其他人一起乱跑,把阵型都冲乱了,所以被军官处决的。
真正被余波波及到而死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几乎所有的余波都被军队挡住了。
原本万余人的军队,此刻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眼神悲戚,但却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甚至还有专人去安慰那些百姓死者家属。
明明他们自己的兄弟才刚死不久,他们自己还没有人来安慰,却还得承担这种事。
一直到了晚上,战场才打扫干净。
不过,打扫干净还不算完,还得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这里的死伤太多,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然的话,这里将会成为一片以后的‘古战场’。
各类鬼魂横行,阴气汇聚,甚至有可能会建起一座鬼城,危害四方,若是诞生出一些鬼王之类的,那就给后来人带去无数麻烦了。
所以,军队决定在此处驻扎一夜,消除这里的煞气和死气,超度阴魂,送入轮回。
本来做这件事的军中巫觋已经战死,所以李启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责任。
而此刻,李启就站在祭坛之上。
在祭坛下方,是数以千计的,参与祭祀的军士们。
不通祭祀的张澜站在旁边,仅做这场祭祀的定海神针,在李启的安排下,以自身正气镇压邪祟。
李启站在祭坛之上,执香炉,诵真言,下方兵气聚集,为他助威。
这是祭祀战死之灵的方法。
战场中的鬼魂,死前带有强烈的杀气,煞气,非是凡类,现在更是以妖魔之灵居多,多数都横暴无比,所以需要先将自家战死兵士的魂灵呼唤出来,将他们先行超度。
等到原地只剩下那数万妖魔鬼魂的时候,再将其镇压,服从的就超度送入轮回,不服从的则就地打散,免得其危害人间。
李启在祭坛上,敲响金锣。
下方兵士则开始演武。
却见马蹄卒步,滔滔旷旷,阵法变换,旝动而鼓,左抽右旋,疾若风雨,展现伐鼓之制。
骑兵昂扬,枪队独整,血气方刚。
阵法一出,兵气汇聚,却见数千亡魂,在生前军阵的感召之下,纷纷加入进来,一同演武,宛若生前。
有些军士看见已死的袍泽手足,甚至激动的眼泪直流,却不敢声张,只能憋着,更加卖力的演武。
但李启却不能任由那些魂灵贡献力量,虽然他们死后已经没有神智,但汇聚兵气仍然需要他们出力,魂灵本就是无根之水,耗尽了也就魂飞魄散了。
所以李启当即摄召度桥,却见天光落下,有鬼差被李启呼唤而来。
鬼差现世,阴风阵阵,气势骇人,竟比沈水碧和张澜加起来都更加强大。
但那鬼差并没有做多余的事,而是走向前来,对李启恭敬一礼,接着不再做其他动作,而是标记魂灵,出离幽暗,将这些死去的英灵送入轮回。
第一轮祭祀,完成。
到了第二轮,李启则不再敲锣,而是打鼓。
鼓声隆隆,震三十里。
接着,他拿起准备好的斧钺,猛地砸下,砸到战场之中。
早已得到命令的军士们,当即大喝一声,煞气迸发,只见翼兹威武,虺蝎远出,擒魑摘魅,火烈具举,就连兵气上都染上了一层血红,如流血状。
军队的杀气和煞气,在李启的指挥下,迈着大步,举枪挥刀,昂首挺胸,走向战场处。
军队大踏步踩在地上,好像是地震一般,直接踩在了埋着大量妖魔尸体的地面上。
地底顿时鬼哭狼嚎,有东西好像在下面翻动,甚至血液破肉碎骨开始突破地面,想要爬出来。
然而,李启再度敲鼓,人身小天地的天地之气相合,喷出雷电,震响四周。
隆隆之声响起,累累如连鼓。
军士们也大声喊杀,浓烈的阳气和煞气混合在一起,将地底冒出来的阴魂鬼物吓退。
李启再度举手,左手引鼓,右手握锤,做击之状,相扣而音鸣,以气剡鬼。
李启再敲一声,以雷鸣震鼓,下方军士大声喊杀,与雷鼓相合。
如此三遍。
三遍之后,地底那些妖魔阴鬼再不敢作祟,乖乖被镇压在地中。
镇压完毕,李启推翻祭坛,放弃代表杀戮的斧钺,再将鼓捶也丢下,大声昭告妖魔阴魂,勒令其重返轮回,不得逗留。
无数妖魔阴魂不敢不从,集合在一起离开,却见无数阴魂汇聚成阴风,呼啸而去,乖乖离开这里,去往地府了。
不过迎接他们的不是轮回,而是受罚。
生前若是沾染太多因果的话,前往地府的话,善因善果会得到奖赏,但恶因恶果,就须得偿还自身罪孽,才能重入轮回,这是地府的规矩。
每个人投胎的时候,都是孑然一身,身上必然是半点因果不存,所以善果当赏,恶果当罚,都得清理干净才能进入轮回。
此乃地之正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去轮回。
你如果不去的话,会有阴差前来缉拿你。
如果你强到阴差都拿你没办法,那轮回对你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儿。
只是那时候,如果有人来制裁你,那么,那个人肯定不是区区轮回那么简单了。
做完这一切,李启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
说实话。
他还是头一次主持这么大的祭典。
一连串的安排,包括军士们做的动作,他要做的东西,需要备什么材料,用什么礼仪,都需要他一一推敲安排,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不过,算是圆满结束了。
李启刚刚倒下,张澜和沈水碧就立刻上前来。
只是张澜看见沈水碧来了,就停了下来。
还是让人家自己人扶吧。
他看着沈水碧将李启扶起之后,才走上前去,先行鞠躬之礼,然后对李启说道:“先生厉害,修为虽浅,有勇有谋,不仅救下这里十万人性命,甚至还能主持万人的祭祀,我所认识的一些八品巫觋都做不到,你却能做到,当真是惊世骇俗!”
李启则连忙摆手,示意对方起来:“能帮上忙就好,前辈不必如此恭敬,我修为尚浅,不值——”
“当然值得,救命之恩不提,先生还超度了数千袍泽,更是让张澜感激涕零,甚至于还镇压了这数万妖魔阴魂,提前消弭了一座鬼城的诞生,不知道救了多少未来的人,如此功绩,修为又有什么重要?先生功绩与德行,让张澜拜服!”这位八品修士弯腰,恭敬的说道。
李启勉强站起来,却见四周军士尽皆俯首行礼,恭敬以待。
李启见状,提高声音,高声说道:“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呢,百姓尚且没有安顿,之后的行程也没确定,诸位壮士不必围在我这里,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这时候,却见军队之中,一个军官被众人推搡上来,他走到一堆军士前面,单膝跪下,对李启抱拳,恭敬说道:“百林边卫,白犀军,拜谢先生义恩,救我袍泽,护我百姓,还超度我等手足魂灵,敢问先生姓名,白犀军牢记于心,绝不敢忘!”
然后,他马上补充道:“大军行动,无虎符不敢动,所以不敢以白犀军的名头承诺为先生效劳,但我等众人解甲藏刀之后,俱愿为先生臂助!请先生收下我等信符,不敢说召之即来,但若是在千里之内,三日必至。”
语罢,他以兵气凝聚在一枚箭矢之上,箭矢上刻有铭文,想来只要激发,这箭矢就会呼啸升空,给这兵气的持有者传讯。
“信符我收下,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诸位都有职责在身,不必如此,百姓重要,还请去坚守职责吧。”李启走向前,一瘸一拐的,接过那只箭。
拒绝不太好,但他也并不求这些人回报,不如接下让对方安心,此后不用便是。
至于一瘸一拐嘛……
没办法,主持如此宏大的祭祀,他虚了。
祭祀也是有消耗的,这么一场下来,多少是有点累人。
那军官奉上信符,再行一礼,然后转身,朝着张澜也说了类似的话语。
张澜却直接推辞,坚决不肯收。
军官没没办法,只得再谢,然后带着其他军士,各自离开,前去完成各自职责去了。
此时已经月上树梢,李启才终于坐下来休息一下。
不过,休息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而是看向张澜:“张前辈,我看他们对你所说的话,好像你和这支军队没什么关系,你不是他们的主将?”
直到这时候,李启才有空闲仔细打量这位八品。
此人长相有些丑陋,连平庸都算不上,鼻子塌陷,额头鼓起,还有些麻子,其貌不扬,身穿普通的黄色长袍,身后背着一个剑匣,不过似乎是空的,因为他到最后也没有从里面取出东西来,里面应该是什么也没有。
但李启自然不会以貌取人就是了。
听到李启的文化,张澜摇头:“自然不是,和你一样,我只是路过而已。”
“前辈高义,路见不平,竟愿赴死一战。”李启肃然起敬,立刻拱手赞扬道。
“何必如此作态,你不也是一样?”张澜笑道,有些好奇李启的反应。
“区别很大,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若我是前辈,看见这般场景,绝对是默默记下那只妖魔的模样,然后撤离,日后再报。”李启坦诚的说道。
他一直是这样,不危害自身的时候,做好事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是要拼命,那他就得斟酌一二,看看这事儿值不值得了。
要是拼命也没用,百分之百送死的局面,李启肯定是毫不犹豫的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启可不会轻易把自己葬进去,做好事也得量力而行,他还有大好前程,可不能死在这些地方。
李启一直坚信,如果自己活着,那不管损失多少都能挣回来。
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识字,话也不会说,身体没练过功法,羸弱至极,但还是拼命活下来了,除了运气之外,靠的就是这股信念。
“哈哈,师尊也说,我确实是有些莽撞了,不过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多想的时间?若是停下来观察斟酌一二,恐怕就要有更多人死了。”张澜回答道。
“所以前辈这般做派才值得钦佩,比起我这般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做派,更显得直爽磊落,这才是真义士。”李启说道。
张澜则连连摇头摆手:“莽夫之举罢了,只做得打打杀杀的事情,哪里比得上先生这般机智?一出手便化解了危局,更是把事后诸多麻烦都料理的妥妥当当,这些都是我万万不能做到的。”
李启连连推辞:“斟酌再三,无非是胆气不足而已,优柔寡断之举罢了。”
张澜正欲再说。
但这时候,一旁的沈水碧说话了,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
兔子表情有些不解,她歪了歪头,用疑惑的语气说道:“那个……你们,互相贬低自己,吹捧对方,是觉得很好玩吗?还是说,这是祭礼的一部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疑惑。
此言一出,两个还在装模作样的男人顿时语塞,面色尴尬,表情微妙。
“哈哈哈哈——”
“哈哈哈……”
然后,两个人同时尬笑。
尬笑到一半,发现对方做出一样的反应,又只好讷讷的停止。
一旁的沈水碧眉头紧蹙,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迷惑。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呢?
看见沈水碧的表情,这下,两个男人是真的乐了,于是真的放声大笑起来。
“好了,你也不必叫我前辈,既然我们一见如故,那便平辈相称!”张澜笑完,干脆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劫后
两方终于放开,也各自介绍起自身来。
李启的介绍很简单,他自称是一位巫觋,偶有奇遇,出身大鹿国,身边这位道门修者是沈水碧,是李启的好友,两人正结伴前往吞天妖巢,欲要斩两颗妖魔头颅。
对于师承,他直接略过去了,没说自己有没有,只要不说,就不算说谎。
而张澜也开始介绍自己。
李启这才知道张澜是个什么情况。
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兄,名叫张澜,乃是正剑宫的一位掌剑师。
所谓掌剑师,是正剑宫的一个编制。
最初的时候,正剑宫宫主,花费大价钱,请一位炼师,锻造了三百六十五口周天星辰宝剑,以合周天之数,俱是八品,然后设立掌剑师一职。
但凡修行到八品的子弟,不愿意留在门内担任管理职位的,可以自行申请掌剑师的职位,经过诸多考核之后,就能拿到其中一口宝剑,习得一门阵法。
掌剑师平时在外游历,行侠仗义,传播正剑宫的事迹,也负责搜集一些天才弟子回山,主要承担的是正剑宫在外的脸面,以及处理一些外务。
毕竟,外务很多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弟子们虽然也有出山游历一说,但毕竟修为尚浅,不能处理很多大事。
而其他的八品,都各有职责,都在门内承担一些职务,不好轻易离任办事。
再往上的高层,那更是不好动弹了。
所以就有掌剑师一职,领受门内宝剑证明身份,还可以互通有无,专职在外行走,自由度很大。
张澜作为掌剑师,平素为人急公好义,这次也是前往吞天妖巢斩妖的,只是路中也遇到了诸多怪事,譬如这百林国边境镇关守军几乎都撤走了,百姓却还留在原地,只有少数军队正在老老实实的帮助撤离。
所以他暂时停下了前往妖巢的脚步,帮助这些人撤离,而白犀军,已经是他帮助的第三支军队了。
听到这里,李启满脑子都是疑惑,他开口问道:“张兄,这,是个普遍现象?”
“什么?噢,你是说这些迁移百姓?是,没错,据我所知,整个百林国,靠近吞天妖巢这边,好像都是如此,我也很奇怪。”张澜答道。
“不对劲吧,那他们的主将呢?我刚刚看,一军之将理应有八品,可我并未见到这里的主将啊,一军无将,犹如群龙无首,这怎么可以。”李启疑惑的问道。
张澜则对李启解释:“据我所知,这白犀军的主将是暂时离开,前往国都述职去了,只是走之前命令这些军士协助撤离百姓,我见他们不过万人,想要迁移十多万百姓实在太过艰难,这才出手相助,唉,可惜这一战,如此多好男儿葬身,现在只剩六千多人了。”
“古怪,实在古怪,将领述职会提前安排这种事情?”李启皱眉,这一切都太不合常理了,但现在线索不够,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也知道有古怪,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不能丢下百姓不管,李老弟,要不咱们暂时结伴,我们三个先护送这十多万人回安全的地方,然后一齐去吞天妖巢探探虚实?沈妹子,你看如何?”张澜看向沈水碧问道。
在张澜看来,虽然李启实力不弱,看起来也机敏灵活,做的事情更是让他佩服,但毕竟是九品,真要携手一起进吞天妖巢,还是得征询一下这位从头到尾都在发呆的女子。
毕竟,她才是八品啊。
沈水碧被问到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她慌乱了一刹,然后指了指李启:“你问他,我跟着他的。”
说完,她就连忙躲到了李启后面。
沈水碧,她的社恐非常严重。
这点李启早有体会。
张澜表情愕然,有些惊讶。
这位女子,堂堂八品,之前以为她和李启平起平坐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看,她好像是以李启为首?
这位叫李启的,什么来头啊?他的自我介绍里面没说自己出身大宗派啊。
就算是大宗派,那么派下来的护道人,肯定也是前辈,绝不可能以他为首才对。
看样子也不像是夫妻啊,这李启,对这沈姑娘并无亲昵之举,甚至一言一行都颇为节制,绝无半点不轨,突出一个有礼有节。
倒是那沈姑娘,时常对这李启有些自然的亲昵举动,像是帮他掸掸衣服,搀扶着他也不避讳身体相碰,或者偶尔瞥他一眼之类的,非常自然,好似已经习惯了一样。
这该不会……
是这沈姑娘倒过来追求吧?
这李启,有两把刷子啊。
这么想着,张澜对李启的眼神顿时变了。
先前是因为李启主持祭祀的能耐,和做事挺身而出的义举而肃然起敬,所以愿意同辈兄弟相称。
而现在,他看向李启的眼神,则更加肃然起敬了。
李启感觉背后一凉,这张澜的眼神怎么变得如此……呃,该怎么形容呢?
非要找个形容词,大概就叫,崇敬?
自己有啥值得这人崇敬的啊?
李启想不通,所以他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咳咳,张兄此言有理,那我再起一祭,驱除这里的病气,将这些百姓的身体好转一些,明日我们便出发。”
反正时间多,李启并不在乎耽搁点时间,最多也就半个月。
他从绿山国跑过来都跑了小半年,半个月而已,没什么问题。
他已经是修行者了,寿命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时间观念也得逐渐一步一步的养成才行。
“你还能起祭祛除病气?真是厉害,我这般只会打架的真是比不了。”张澜赞叹道。
正剑宫是武道门派,修行的都是武道,张澜自然也是武道八品,不过他似乎还兼修了一些别的法门。
李启听了这话,便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对了,说到这里,张兄,我看你好像是修行的武道,花里胡哨的手段确实不多,可我看你先前使用的却是太阳肺脉庚金剑气,这分明是道门手段,你剑匣中的应该就是周天星辰宝剑,为何你之前作战的时候不用?”
张澜如果是武道的话,就说明他之前一直不曾展露过实力,还有所保留,甚至连剑都没出,这是何意?
张澜闻言大笑,对李启解释道:“哈哈!李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开头就拼命,那些妖魔绝对不入套,肯定会做好防护。”
“我以兼修的道门手段动手,让他们误判我的实力,关键时刻以武道修为近身,出剑,这便是我的一线生机所在,先杀一只,然后搏掉另一只,按我的预估,我有三成可能性反杀,救下这十多万人,而且有十成的把握,和他们两个同归于尽。”张澜自信的昂头,如此说道。
李启这才恍然。
对方虽然鲁莽,但能修行到八品,也不可能全无脑子,原来动手之前都已经想好了。
不过,张澜马上补充道:“但这次还是仰仗李老弟了,唉,我武道神意还不过关,都没察觉到还有人在后掠阵,如果不是有老弟你提前发觉了还有第三个,恐怕这次就真的栽了。”
说到这里,张澜也好奇的问道:“老弟你是怎么回事?九品就能察觉到八品妖魔的匿踪之法,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弟我体内有一缕道韵,善于观察,只要有些许踪迹,定然逃不出我的眼睛。”李启则如实回答道。
“原来如此。”张澜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于是不再发问,而是往后退了一些,准备结束对话,开始打坐调息。
倒是李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所以他最后问道:“老哥休息之前,能否再为我解答一个疑惑,你们掌剑师常年行走在外,手里还拿着宝物,万一遗失了剑,比如被偷了,或者干脆死掉之后,这剑怎么办?”
闻言,张澜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掌剑师在外若有意外,这口剑自然会飞回山门。”
“不仅会飞回去,走之前还会记录下周围的情况,回去之后,山门自会处理,方便的很,死了也不怕,肯定有人报仇!”
他语气光棍的很,听的李启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没人拦得住?”李启又问。
张澜则回答道:“想要拦住周天星辰宝剑的自我回归,至少需要六品,六品大能出手对付我一个八品,那不是赚大了?再说,方圆十万里,每个六品都是有数的,到时候挨个上门问一遍,总能找到。”
好嘛,李启算是明白正剑宫的行事作风了。
这不愧是武道门派啊……
多少是有点精神疾病了。
两人暂时结束对话,张澜去疗伤了,而李启则彻夜布置祭坛。
他这次要布置的是祛除病气的祭祀,一个人就可以了。
先置以酒馔,再吹牛角,鸣锣,以五彩团结群花和药材,摆出花环。
再命令军士们,将百姓结营的时候,也依照环状结营驻扎休息,以花环象征人环。
然后他祭出金气,自刳其臂,以血涂符,涂出九枚,八枚摆在花环八方,一枚放于花环中央。
将符埋于地,以土覆之,深各二尺五寸。
祭礼乃成。
药材与百花之气,清也。
巫觋之血气,神也。
二者辅以符咒,以花环象人环,通过巫道的手段联系在一起,以花之清气和巫觋血气共鸣,通过联系的方法,百花与药材之气就逸散到整个驻扎的帐篷环之中,赶走原本的病气。
巫觋血气,则化作李启幻身,犹如神将,在八方和中央镇守,杜绝病气再来。
如此一来,就达到了群体祛病的效果。
如果将这个流程中的花环和血气幻身换成别的,譬如换成各类剧毒药材,妖魔恶血,那么这么施展出来的,便是以祭而出的诅咒,能咒杀这十多万人。
当然,不管是诅咒还是祛除病气,都需要巫觋本人承担所有消耗和后果,实际上并不轻松。
李启做完之后,也累的不行,干脆的躺在地上,睡觉去了。
睡眠,是恢复的最好手段。
不睡觉当然也可以,但就像是人身小天地没有夜晚,只会导致卫气不得入于阴。
卫气不得入阴,常留于阳,则阴气虚,终日扰扰,七情火动,心神不宁。
所以保持睡眠是很重要的,所谓‘寤则神栖于心’,因为这个原因,但凡是不睡觉的,肯定都有副作用。
修为高了,人身小天地更加坚挺,自然能够坚持更久不睡,但总归还是要休眠的,否则对人身小天地就是不利的影响。
熟睡与苏醒,本就是阴阳之变化,暗合外界大天地的天地转换,强行逆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众人都去休息,军士们在安排了所有百姓也睡眠之后,很快,就到了深夜。
深夜的时候,只有沈水碧没有休息,她手里抓着一只银毛老鼠,正是那只被她弄死的,掠阵的八品。
虽然是三位八品中最强的,但在沈水碧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鼠壤坟……”沈水碧歪头,认出了这东西的跟脚。
所谓,鼠壤坟,是一种特殊的异兽集群。
《西域记》中有记载,其曰:沙碛正路中,有堆阜,名鼠壤坟也,其中鼠大如猬,其毛则金银异色,其群之酋长,每出穴游止,则群鼠为从。
昔有两国交战,有一大国率数十万众,冠略边城,至鼠坟侧屯军。
另一小国只有数万兵,却力不能敌,但平日素知沙碛中鼠奇,而以神待也。
交战不出数日,小国被攻城略地尽灭,无所求救,君臣震恐,莫知图计,苟复设祭,焚香请鼠,冀其有灵,少加军力。
其夜,小国王梦见大鼠曰:“敬欲相助,愿早治兵。旦日合战,必当克胜。”
小国王知有灵祐,遂整戎马,申令将士,未明而行,长驱掩袭。
大国闻也,只有战而大喜焉,方欲驾乘被铠,而出战之时,却突然发现,马鞍、人服、弓弦、甲縺,凡厥带系,鼠皆啮断。
敌兵既临,却手无寸铁,只得面缚受戮,于是小国杀其将,虏其兵。
大国震慑,以为神灵所祐也。
小国王感鼠厚恩,建祠设祭,奕世遵敬,特深珍异,故此国上自君王,下至黎庶,咸修祀祭,以求福祐,行次其穴,下乘而趋,拜以致敬,祭以祈福,或衣服弓矢,或香花肴膳,亦既输诚,多蒙福利。若无享祭,则逢灾变。
“这个应该是在西方佛国那边才有的异兽集群,比巫神山还要西边啊……怎么会出现到百越地带?”沈水碧有些疑惑。
巫神山只是天下西南而已,可佛国那边是正西,天下极西之处。
“算了,可能是迁徙过来的吧……不管了。”她把银毛老鼠收进芥子袋。
这东西对李启还是有点用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鼠壤坟
方翠鸢蜷缩在并不舒适的地铺上,四周风呼呼的吹,冷飕飕的,冻得她不断的蜷缩身子。
小姑娘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是以前,母亲应该会给她套上被子,然后责备她为什么不盖好。
可惜现在没有母亲了。
实在是冻得睡不着,方翠鸢只好起身。
父亲是个猎户,方翠鸢记得,他以前喝醉酒的时候说过,在山里,晚上冷的睡不着的时候,千万别睡,不然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再也醒不过来了。
和他们一起进山打猎的同伴,就是这个原因才死的。
只是,今天晚上有些奇怪。
先是那些军士过来驱赶,让他们改变阵型,让所有人都围城一个环形。
十万人围成环状,相当壮观,但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
不过她总感觉待在这个环内,会舒服很多,她身体一直都不好,最怕冷,听母亲说是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受凉了,所以体质弱,阳火虚,一冷就咳嗽。
但是在这个环里面的时候,虽然冷,但居然没有咳嗽,很奇妙。
她坐在地上,用仅有的厚布包着身体,看向不远处。
那里有军士站站岗,就是今天白天,这些军士豁命护住了他们,她在后面,亲眼看见白天还在和她打招呼的年轻军士,被妖魔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自己等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妖魔……
这一次妖魔袭击,整个村子六七百人,只有寥寥几十个活了下来。
全家人都没有了,父母,小弟,兄长,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
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涌不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以泪洗面,好像是要哭瞎了一样。
不过到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
心痛,悲戚,好像也是有极限的。
当初那么撕心裂肺,还以为会刻骨铭心一辈子呢,结果这才几天过去,自己甚至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或许就叫没心没肺吧。
现在想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除了偶尔会在发呆的时候突然一阵酸楚之外,好像也没什么。
就好像——
现在。
以往自己在外面这个披着被单赏月的时候,大兄看见了,都会上来呵斥她,让她回房的,因为她身体一直都不好。
一念及此。
心揪了一下。
好似呼吸都困难了。
只是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
酸楚和苦闷郁结在心头,但怎么都哭不出来。
就好像是以前,隔壁的二叔家一样。
她以前见过。
二叔家的儿子,自己的堂弟,在院子里爬树摘枣玩,一不小心从树上落下去,掉到了水缸里。
水缸太深,边缘又滑,爬不出来,淹死了。
二婶哭的昏天暗地,但二叔只是黑着脸不说话,不停的对二婶说,大不了再生一个,大不了再生一个。
当时她还觉得二叔心好大,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现在想起来。
其实不是没感觉。
只是哭不出来而已。
她突然想到,那时候她又和以往一样,偷偷裹着被单跑出来,就看见二叔晚上拿着石头,绕着水缸一圈一圈的转。
他拿着石头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放弃了,于是把石头砸到地上,然后蹲在水缸旁边叭叭的抽烟。
毕竟,重新买个缸,不便宜。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这时候,一个农家老汉走到旁边,蹲在方翠鸢旁边:“翠鸢,怎么还不睡?”
这老汉皮肤粗糙,四肢的骨节都特别粗大,一看就是重活干的不少,老茧在手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啊,二叔,我有些睡不着。”方翠鸢这才抬起头,看见二叔来到了自己身边。
就是这个二叔。
这一次,他和自己一样,全家人只剩他一个了。
新生的两个堂弟堂妹,还有二婶,这次都被妖魔吃了。
“哭哭可以,别真伤了心了,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过,咱们老方家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你是我侄女儿,不要怕,大哥死了,这不还有二哥吗?这当叔的在,你饿不着。”老汉笑着,絮絮叨叨的对方翠鸢说道。
“嗯……二叔,咱们这是要跑到哪儿去啊,那些当兵的有说吗?”方翠鸢问道。
“我去问了,他们说要把我们护送到白顶山,说那边人少,还有很多荒地,够咱们种的,到时候啊,我再搭个屋子,累点也好,开个几十一百亩田,再给你寻个好人家,生几个娃娃,你过继一个给我当孙子,让他姓方,传个香火,也算是落地生了根了。”老汉吧砸着嘴,对方翠鸢说道。
“人离乡贱……那边再怎么人少,也是有其他人的,咱们就这么挪过去,有这么顺利吗?”方翠鸢担忧的问道。
二叔说的未来太平稳,太好了,所以她有些忧虑。
“十来万人呢,他不让咱们落,咱们就不落了?日子总得过,饭总得吃,总有办法的。”老汉无所谓的说道,一脸光棍的表情。
“那去白顶山,要多久啊?”
“不知道,但那些当兵的说了,到之前,他们都给吃,不怕挨饿,所以只要别在路上生病,别的都不怕。”老汉说道。
讲到这里,他似乎突然想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站起来,拿出一团裹好的毯子:“对了,我就是怕你病了,你身子骨弱,给你送毯子来的。”
“当时妖魔来的快,时间紧,没多少时间拿东西,就抢出来一些铜钱,还有这床毯子,你婶子买的,毛皮的,他奶奶的,花了我一百多钱,二十多亩地的半年收成就这么没了。”
“她没福气,享受不了好东西,买回来还没盖两天就没了,给你了,咱们爷俩都顾好自己性命,老方家就剩我俩了,我老了,祖宗的香火可就靠你了,耽误不得。”老汉不由分说的把毛皮毯子塞给方翠鸢。
方翠鸢想要推辞,但二叔直接塞给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知道他今晚怎么办。
此时此刻,月上树梢,已是夜半正中。
沈水碧提溜着银毛老鼠,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所以她干脆不想了,也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只是,包含军士在内,十多万人,有很多人都睡不着。
这一路,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路上。
到了第二天,李启和张澜已经苏醒,李启的消耗补充了些,虽然没有完全复原,但人身小天地能够自生一些气,所以不再那么空虚了。
至于张澜,那就不知道了,李启对武道了解不深,不明白他的根底,自然不懂他靠什么来恢复。
而白犀军临时推举出来的那位副将,也早早的找上了李启。
他提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篮子,上前来打着招呼:“李先生,张先生,二位休息的可还好?还有这位……”
“沈,她姓沈。”李启说道。
“沈姑娘。”那副将恭敬的说道,然后打开篮子,里面是一些肉干,米饭,还有清水煮的绿叶蔬菜,看起来都是现摘的。
看起来,这是他们在当前条件下能准备的最好的吃食了。
“早上先吃些东西对付对付吧,军中没有备厨娘,都是伙夫随便做做的,粗茶淡饭,还请见谅。”他有些不好意思。
张澜倒是大大咧咧:“无妨,风餐露宿什么没吃过,这还有肉呢,已经可以了。”
李启倒是点头:“吃喝不重要,十多万人性命比较要紧,将军可有什么安排吗?”
三人也不讲究什么,盘腿而坐,只有沈水碧婉拒了吃饭的邀请,转而跑到一边,在地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计算什么东西。
“不用管她,她的功法自有神妙,不用饮食也可,而且她性格有些清冷,不喜俗务,所以不用烦扰,我们谈就好。”李启看见其他两人不拿筷子,主动拿起餐具,夹了一口放在嘴里,笑着说道。
既然李启都这么做了,那其他两人也就放开了,各自开始吃饭。
吃的东西不算好,普通肉干切碎煮过,然后野菜清水煮过,再是黍米煮熟,几乎都是煮的,然后加点盐调味。
“二位先生,当务之急要解决的,应该是军粮,白犀军最初一万二千五百人,现在八千三百四十一人,按照以往一人一日支米三升,一军一日支米三百五十石,先前军粮都是按照每月支粮,此刻军粮还剩七千石。”
“这些百姓不比我们这种大肚汉,一日一升即可,但也坚持不了几日,就算控制好了,最多也只能支持,从这里到白顶山,四处都荒无人烟,中间只有一座广阳城,若是驱赶百姓过去要补给,那约莫要十日,中间肯定要饿死一部分,这是当头最重要的事,二位先生可有解决之法?”
“你们军粮藏在何处?”李启问道。
“芥子袋中,军中有一些特制的芥子袋。”那副将说道。
“我有一匹龙驹,如果是广阳城的话,我五个时辰就能赶到,我自身也有一个芥子袋,把你们的芥子袋给我,再给我一个凭证,我赶去广阳城要粮即可。”李启说道。
张澜立刻拍手:“如此甚好,我还担忧,若是我去要粮,万一又有妖魔袭击而来无人守护,那问题就大了,李老弟有龙驹,速度比起我们也不慢,走了也不影响战力大局,仍有两位八品,可护得周全。”
李启听的一脸黑线。
这老哥有点太实诚了吧,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走了也不影响战力大局,好歹他也是这里第三强的。
仅次于两位八品,其他的九品军官,基本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不过话糙理不糙,再强也是九品,在大规模战场上发挥有限。
军队可不是乌合之众。
如果只是一万多不入品的莽夫,零星夹杂几个九品,李启或许会因为力竭而受伤,如果大意的话甚至可能翻车,但最起码也能把对面杀的血流成河。
可如果是一万多军队,由十几个九品军官带领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李启现在立刻,正面和白犀军冲突的话,那么他的所有手段都很难撼动对方的兵气,甚至连跑都难跑,只会被对方冲上来乱刀砍死。
训练有素的铁军,和乌合之众的差距就在于此。
一支这样的军队,有指挥,有军旗,靠着兵气之威,能硬撼八品。
之前的战斗里面,那只鹰头妖魔,引动下方的妖魔兵气,就能将其神通破去,足以见得威力。
李启确实骑着龙驹去运粮比较合适。
“咳咳,那运粮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将军可否给我个凭证?”他咳嗽一下,压下尴尬,然后对那副将说道。
副将了然,将一卷卷好的布匹交予李启:“此物是我军军旗之一,轻易不能交由他人,是白犀军的脸面,先生拿去,那广阳城司马自然知晓你不是骗子。”
“军粮的事情可解,第二件事,我们要走那条路去白顶山?”副将再拿出一幅军用的堪舆图,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些事情,军官都没有私下决断,而是与李启和张澜两人商议。
一早上的时间,三人终于敲定了大大小小的细节。
张澜负责的依然是护卫武备这一块,而军队的事情还是交给原本的军官去做,分配给李启的任务更简单,那就是去要军粮。
至于沈水碧,她自由活动,想干什么都可以,没有人给她安排任何事情。
百姓的事情,也一重一重的安排了下去,由军队负责,又拉起了一些乡老之类的有威望的民众帮忙管理。
总之,一切安排好之后,李启就准备出发了。
拉上老马,准备启程的时候,沈水碧突然出现在李启身边,她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个……李启,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李启笑道:“我去的是人族大城,能有什么事情?你修为高深,战力也强,留在这里保护民众更好。”
“噢……”沈水碧虽然答应了下来,但明显
“不过来回十个时辰而已,就算耽搁一下,最多也就明天就回来了,不必担心。”李启安抚道。
事不宜迟,早去早回,不过十个时辰而已。
总不可能一去不回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凡人
说走就走,李启虽然在考虑阶段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一旦考虑完毕之后,在执行阶段都是非常果断的。
十来万人的性命耽误不得,早去早回,还是快些吧。
于是,他简单的喂了喂老马,告别了沈水碧,然后就快速触发,前往广阳城了。
广阳城,李启去过,不过只是简单逗留了一下,补充了一下物资就走了,距离此处镇关约莫一千五百里左右。
按照这个世界人的平均身体素质,加上大部队肯定会拖延行进时间,这一千五百里得走上十天左右。
一天能走一百多里,说实话这速度已经非常吓人了,这还仰赖于人人都有功法,哪怕是农夫也有,所以才能维持这种行军速度。
不过对于李启而言就没那么麻烦了,老马修行了不群歌之后,已经能日行两千里,只要五个时辰就能赶到广阳城,折返回来,日夜兼程也不过十个时辰而已。
既然明天就能回来,那自然不必计较太多。
李启收起自己的东西,拍马赶去。
一路上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毕竟他的修为已经不算浅薄,寻常妖物或者劫匪也不太可能去找他的晦气。
他的目的地是广阳城。
广阳城,百林国的一座州城,大小类似澧州州城,太守居住此处,统帅一州,同时也负责镇关的防备事宜。
镇关将士的军饷粮食,自然也是由广阳太守担任主官,广阳司马负责具体执行和安排。
一路风驰电掣,有雷影随行,老马身上的真龙血脉在不群歌的加持下,一路火花带闪电,在天空中撕扯出一道道祥云与青雷。
虽然看起来很酷炫,但这实际上是功力没到家的体现。
真龙行于天,云从而随,虽过却无痕,完全无法察觉他的行动。
像老马这种巴不得别人都知道他在哪儿,属于是落了下乘了。
一路不停,同样也一路平安,五个时辰后,飞快的赶到了广阳城。
五个时辰过去,天色已暗,此刻已是晚上。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李启肯定会休息一晚再去拜访,不过事关十数万人,当下也顾不得那些了。
广阳城这种大城,是不允许有人飞进去的,所以李启直接落下,牵着老马,快步前进,前往司马府。
军司马之职,掌一州之军士、及其众车马、兵甲之戒令,辨六马兵甲之属。
实际上,就是一州兵马的总司令,掌管一州的军士行动,负责他们的后勤,同时还具有人事权,能够‘辨六马兵甲之属’,也就是可以自行提拔人才。
可以说是权力极大,威势极旺,作为一州之地的军事长官,三司之一,可谓是和数人齐平,只逊于太守。
所谓三司,便是司马,司徒,司空。
司,其实就是“负责”的意思,‘司’字后面的那个字,直接代表了该官职具体负责的地方的权责。
司马掌握军事的后勤,补给,人事调动,对外征战,对内守备等等职责。
司徒负责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也要编纂教典,分发官职,税收,财经,是常规官职系统的核心,有监察举荐各地官员的职能,同时负责民生的具体政策制定实施这一块。
司空,则是负责基建,农民度地,道路修建,水利维护,城市规划,工业技术储备这些基础工程建设,都属于司空的职权范围。
这三者并称为三司,直接对太守负责,除了太守之外,这一州之地的权势顶点便是他们三个了。
据李启所知,这三人,除了司徒是因为聪敏机智,才能出众,所以以八品修为担任,其他两位都是七品。
大晚上的去拜访一位七品强者,同时还是高官,李启自然不会毫无礼数的就直接上门。
还是得备一些礼物才是。
礼物的挑选就有些讲究了。
送太贵的,李启送不起,他也没钱。
也不能随便糊弄,不然搞得脸上不好看,说不定还得被人赶出去。
过去的路上,李启思考了一下,然后在城外,自己手采了一些‘古终’,捶打成帘,然后进城之后找了裁缝,花了几十钱让其编织成帘。
木棉布皂帐,名曰“古终”。木棉布质厚于绸,暖即过之,宫帏中所以用此者,乃寓崇俭之意。
此物乃有典故,曰“帝用古终,皆崇俭也。宫帏中犹有崇俭如此者,士庶之家宜知节矣!”
这样一来,礼物备上了,又拍了马屁,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一来,自己上门求签字那多半也没什么问题了。
东西都考虑好了,那么就剩拜访了。
李启牵着马,一路走到司马府。
广阳城的夜生活也相当丰富,李启一路走来,虽然已经是夜晚,但整个城市灯火辉煌,酒肆在街,不时有行人游屐入城,山色湖光,带于眉宇,烹鱼煮笋,尽饮纵谈。
不过,有人享受,自然也就要有人干活。
一路上,各路小贩肩挑手搬,不断给城内运输物资。
广阳城人口足有百万,每日消耗不计其数,自然也需要无数人来负责每日的物资运输和搬运,小贩和各家店铺,也要通过零售来将物资分发出去。
李启还经过了一个奇景,却见一个大户人家,在门口立了一根巨柱,柱子上有篷布,给下方行人遮阴挡雨,还有一聚水符,不断凝练水柱喷出,提供免费清水给柱下行人使用。
巨柱高二十丈,上书:“张家福地”,巨柱上雕刻蝙蝠,数以万计,所以往来行人又称其地为“万福来朝”,是这大户人家为自己积德祈福之地。
只是李启经过的时候,柱下乞儿数百,密密麻麻,恶臭扑鼻,争抢清水,在柱下躲避风雨,半点看不出‘褔’字,早已变成了乞丐窝。
李启有些奇怪,这广阳城怎会有如此多的乞丐,便询问四周小贩。
小贩闻言,一边手里炸着小吃,一边笑着对李启说道:“镇关那边最近撤来难民无数,有些找到生计过活了,有些做不了事,那自然只能聚在这块咯。”
“难民无数?镇关那边发生什么了?”李启好奇问道。
那小摊贩看起来也是个健谈的主儿,他们回复道:“官人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个城里摆摊的,哪里知道镇关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人说,镇关那边,那些军爷都撤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不少逃难的,这几天还好些,前半个月,城里城外全都是人,乌泱泱的,现在就只剩下些叫花子在讨饭了,噢,宜春楼那些地方也多了不少新的小娘子,官人看你也是独身,不妨试试,价钱可低了。”
“别谈那些了,你给我来两串豆腐,再炸两串包菜,对了,还有这虎皮鸡蛋给我来一个,鸡爪子也来点,对了,按你这么说,这么大的事情,司马府那边都没出什么告示?”李启点了些炸串,又好奇的问道。
“司马府能出什么告示,那司马大人这些天一直往天宁寺跑,搞不好连公务都没处理咯~。”那小摊贩嘻嘻哈哈的说道。
“这种事你都知道?”李启大为惊讶,他就是随口一问,看看有没有官府告示之类的,结果这小摊贩知道的这么多啊?
他当纤夫,在社会底层的时候,可从来不清楚这些,能看两眼告示已经很不错了。
“唉,管人是刚来广阳吧?这可不需要我去打听,你问问满城的人,谁不知道司马大人笃信佛法,基本就住在天宁寺了。”小摊贩一边给李启炸豆腐,一边说道。
而李启,则突然皱眉。
等等,佛法?天宁寺?
佛门?沃日,这可没听说过啊。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几乎都忘了还有佛门这个玩意儿了。
书上倒是有说,在天下极西,有无上无量佛国,但因为离得太远李启基本当故事看。
而现在,在这巫神山的势力范围内,居然有一国州城司马笃信佛法,还把寺庙开到这里来了,这事儿可不是寻常啊。
“官人这幅模样,是没听说过吧?我之前也没听说过什么寺庙啊,佛法什么的东西,不过他们自称和咱们常见的巫觋神婆没什么两样,都可以给人治病,祈福什么的,后来也就没人管了,反正也不做什么恶事,时常还会来城里布施什么的,就连我也吃过他们的布施的菜呢~。”小摊贩嘴碎的说道,还是一脸笑容,非常阳光。
小摊贩又补充道:“我估摸着就和那些道士差不多,都是外边儿来的,只是他们比道士强多了,那些道士整天就蹲在山里,偶尔露面也是一副死人脸,太不喜庆,比不上那些大光头,一个个慈眉善目,笑呵呵的,对谁都亲切,治病也不要钱。”
一边说着话,李启一边询问着那所谓天宁寺的消息,等到炸串炸了出来,李启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他把钱付了,牵着老马,准备离开。
他还是准备去司马府看看。
据这个小摊贩说,那天宁寺,是约莫十年前来的。
最开始,是一队大和尚来的,一个个干瘦干瘦的,自称是苦行僧,任务是要踏遍天下,传播佛音。
这一队干瘦干瘦的和尚,约莫四五百人,但是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在这里,剩下的没怎么逗留,飞快的离开了。
据他们所说,踏遍天下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所以耽搁不得,只会在他们认为‘有缘’的地方安排一个苦行僧,在这里传播佛法。
这个苦行僧,自称禅智,留在这里传播佛法,但他也没有一开始就去传播。
这个留下来的禅智,他先是四处‘化缘’,名为化缘,实际就是乞讨,有人看他干瘦干瘦的,就施舍一些东西给他。
而他则会留下一些东西作为回报,例如一些手写的佛经书页,或者连书页也没有的时候,就坐在人家门口念一段经文,说是为主人家祈福。
这般作风还是很让人有所好感的,毕竟虽然大部分乞丐也会说点吉祥话什么的,但都没有他身上那种沉静温润的气质,虽然干瘦年迈,但眼神却依然温润如水。
况且,那些早就听腻了的吉祥话,也不如那种给人感觉玄奥神妙的经文好听。
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时间,这些施舍过的人家中,有一家突遭横祸,有凶鬼夜闯家宅,欲要夺人性命,吸人精血。
但是凶鬼刚刚进入门户,就只见那家人的房屋金光大作,有梵音阵阵,轰然作响,凶鬼当即哀嚎一声,丧失了抵抗力。
后来当地除魔司赶到的时候,惊讶无比,于是此事就传开了。
这下,整个广阳城都知道了,一个名字是禅智的和尚,有真本事,只要施舍他一顿饭,那么他就会庇护你,为你祈福。
一时间,禅智到处去和人解释,自己是法号,不是名字,而且他也不配称之为和尚,最多叫个僧侣。
但广大群众可不管这点,他们不知道和尚和法号是什么意思,但他们知道禅智是有真本事的人,纷纷请禅智吃东西,各种山珍海味,珍惜食材都送到他嘴边,大户人家们纷纷请禅智来做客,要为他大摆宴席。
然而,此事过后,大家却都发现自己找不到禅智了。
他足足消失了半年,等到禅智热潮停歇之后,这才重新出现,而出现之后,还是在一家穷苦人家面前,继续‘化缘’,让对方施舍一些昨晚的剩饭。
那户人家本就不富裕,吃的和纤夫时候的李启没什么差别,非常的寒酸。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禅智。
但出于淳朴的善良,他们还是给了禅智自己吃的东西。
禅智吃完之后,一如既往的念咒,祈福,留下一页纸。
后来此事传出,这页纸被炒到两万钱,被一户富户买下,拿回去供奉,那家人也生活变好了很多,他们这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禅智。
而禅智一天之后再度拜访,希望能从他们家的房顶上取一块木板。
那户人家刚刚因此赚了两万钱,自然不会不取,连忙奉上。
禅智便收下木板,然后继续每日化缘,一日一次,有时是去大户人家,有时是去贫苦人家,绝不挑人,而且也无忌口,给什么吃什么。
按照他的说法,化缘,是因缘而起,他只不过是去化解掉这份前世缘而已,他上门的,都是前世与他有缘的人家。
但这次出现之后,他每次都会恳求对方给自己一块木板,有人给了,他就收下,然后虔心感谢,如果不给,他也不说什么,吃完就退下。
如此数年之久,他竟用收集来的万家木板,在一片荒山上,盖出了一座寺庙来。
那座寺庙,便叫做天宁寺。
第一百七十章 寺庙
李启一路前往司马府,带着礼物,敲开了司马府的门。
门房睡眼惺忪,带着还没睡醒,被人强行敲起来的怒气,不满的在门口说道:“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敲门,懂不懂事啊?!”
“深夜前来,小子汗颜,但着实是有重要军情相报,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司马大人,就是说白犀军有紧急军情,需其速做决断!”李启在外边郑重的说道,然后从门上的观人小洞递过去一块碎金子,约莫五分之一金,大概价值两千钱,对门房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金钱开路好说话,门房见状,也收起了怒气,他先是从那个小洞里拿了金子,掂量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这人是一直在镇关呆着,没来过广阳的军汉吧?”
“我确实没来过广阳,有什么问题吗?”李启问道。
“找司马,得去天宁寺找,司马府哪里找得着人啊?真有紧急军情,就去天宁寺吧,那些大和尚还算是讲理,不至于拦你。”那门房说道。
“现在都在天宁寺?!”李启愕然,虽然已经听小贩说过了,但不至于如此吧?
“那不然呢?这边儿好久都没回来了,你要真有紧急军情就快去吧,知道天宁寺在哪儿吗?要我告诉你吗?”门房问道。
“那倒是不必,那我这就过去了。”李启说完,转身离开。
“去吧去吧,快去,不然一会怕是你要等到明天了!”门房催促道,然后关上了那个看人的小洞。
李启离开,来到街上。
天宁寺已经成了广阳的地标性建筑了,他在过来的路上询问的时候就已经问到位置了,所以倒是不需要再问。
但是,真的有这么离谱啊?
堂堂一州司马,晚上都不回家,住寺庙里,那你怎么还不辞职啊?
李启只觉得离谱,不过事情还是要做的,要去支取军粮,还得这位司马签字才行。
只是,这么一看,对方好像非常非常的不靠谱,签字这事儿,真有这么顺利吗?
李启忧心忡忡,但事情总是要去做,趁着现在还没到午夜,夜生活都还没停,他骑上老马,在城内加速起来。
不过加速也有限,城中不许飞行,否则会被打下来,策马狂奔也不太可能,街上人群川流不息,正是逛夜市的时候,道路上基本都堵住了,马道上也不时有行人穿行,很难加速。
但没办法,只能让老马尽可能加快些速度了。
就这么紧赶慢赶,约莫两刻钟,李启才从城中走出,出了城速度就快了,再有一刻钟,他就来到了天宁寺。
奇怪的是,这寺庙里虽然有灯火,但居然没门。
山门都没有,似乎可以让人自由出入。
一想到这里的那位禅智和尚可能是高品级的修行者,里面还有一位已经明知是七品司马大人,李启就在山脚下下马,让老马在原地等着,他则背着木棉布皂帐,朝着山上走去。
有武道修为在身,所以他的上山速度相当快。
一路上却见不少人家,农田,好像是有人常年定居在这山上,原本的荒山,此刻已经住了不少人,只是现在已经是晚上,虽有灯火,但外边已经没有走动的人了。
李启观察一圈,也没逗留,径直上山。
上了山上,李启已经看见了一个院子,还有……一座浮屠。
浮屠,就是佛塔,那个寺庙的院子占地不小,有十七八间房屋,一座大殿,大殿后方便是一座浮屠,高二十丈,有足足五层。
李启扫视一眼,刚刚准备继续往前,就看见那院子中,一个干瘦的光头朝着自己走来。
那光头慈眉善目,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的模样,皮肤松弛,老年斑不少,但看起来精神头还算不错。
李启上前,只是还未说话,那老僧就上前来,主动对李启搭话道:“施主日夜兼程,深夜赶来,想来是有急事,可是来寻这广阳司马的?”
李启思索一下,觉得这和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记忆中的佛可能不是一回事,所以没有套用自己脑子里的经验,而是老老实实的问道:“不知道这位老人家……还有施主是?”
“施主便是指的是并未出家之人,在家者,愿来寺庙礼佛,皆为施主,至于贫僧,施主可称呼我为禅智,对了,施主确实是来找广阳司马的?”
李启闻言,点头答道:“不错,我有要紧军情在身,还望禅智……呃,禅智大师通报一二,让司马大人速速答复,事关十数万人生死,耽误不得。”
他显得很焦急的样子,话语中的十数万人,也让禅智领悟到了事情的急迫。
“广阳司马正在那五级浮屠之上,参悟佛法,若是真有急事,施主请速速上去,不会有人阻拦。”禅智和尚指着院落中的浮屠说道。
“多谢大师。”李启得到许可,立马前往那座五级浮屠。
一路前往到浮屠所在,却发现,这浮屠并非是普通的建筑。
“法宝……”李启感应到上面的气,皱起眉头。
这座浮屠,竟然是一尊法宝,但不知道有什么效用。
他仔细打量着浮屠,其整体由木制,结构松散,像是用普通的木板一块一块拼接搭建而成,因为手艺不精,所以看起来摇摇欲坠。
然而,其上的万家人气,还有佛光,以及李启认不出来的很多气混杂在一起,让这座看起来就是单纯凭借在一起的浮屠显得异常华贵。
普通人看起来,这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破烂木塔,还是修建的很烂的那种。
但李启作为巫觋,有观察世间万物之气流向的能力。
这种直观的观察是其他道途所不具备的,是巫道的独有能力。
举个例子,同样都是死气和煞气,修行武道者,可以靠第六感感知道,他看不到那个地方有东西,但他能够察觉到那里有煞气。
但李启可以用肉眼看见那个地方有黑色和红色的气。
还有类似的,比如大军集结的兵气。
其他道途只能通过军容,军旗,还有那种气势来感知,但在巫觋眼中,兵气就真的会汇聚成实体,在军阵的上方盘旋,会有不同的形态。
道门布置阵法,引导天地之气的时候,会不断的通过阴阳术数来计算各种气的位置,其实就是通过各种手法来判断气,但对巫觋来说,不用判断,气就在哪儿。
非常的直观。
就好像是无线电波,人类看不见,只能借助各种仪器来判断无线电波的位置,但巫觋们是可以直接看见这东西的存在。
这也是李启最初就能直观的察觉到澧州义县那座小县城的原因。
而现在,这一能力也在这里体现了出来。
宏伟,庞大,难以置信。
这小小浮屠,却让李启看见了难以穷尽的层面。
这座木塔,充斥着强大的威慑力,而且非常巨大,像是一条鲸鱼从海中跃起一般,赏心悦目,又震撼人心。
而李启本人,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就像是个鲸鱼旁边的一条沙丁鱼,磅礴威压带动着他的头发与衣衫不停摆动,让他不禁停下脚步,放弃飞奔,在木塔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浮屠……好像是某种高位存在的投影。
仅仅是感知到其一星半点儿的存在,李启就浑身战栗,让他难以奔跑,必须在其面前保持起码的尊敬。
巫觋这种直观的感受,让他被极其强烈的冲击给震慑住了。
有时候,直观的感受并非是一种优势。
其他人最多觉得有些宏伟,可现在,他却像是被一座山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于是,他在木塔面前停了下来,双手合十,弯腰,认真一拜。
呼——
就像是一座大山,从背上卸了下来。
李启浑身冷汗,如坠冰窟。
这是……什么东西?
木塔,法器,都可以理解,就算是连其中的万家人气也都能理解。
可是,这种压迫是怎么回事?
李启无法形容那是什么。
但在他的感觉中,就像是……千亿的星辰都在其一掌之间,无尽的宇宙都无法囊括其的身躯,自在,永在,恒在,某种特殊的威压,直接从下至上,贯穿了整个“时空”。
他清楚的明白,这浮屠并无这种能耐,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李启仅仅只是察觉到其中蕴藏的某种本质而已。
就好像是,他是一只见到了一丁点太阳光的蠕虫,然后顺着太阳光的路径,一路回溯抬头,最终看见了那一轮太阳一样。
还好他是巫觋,所以在那轮太阳下,算得上是一只有眼睛的蠕虫,若是其他道途的九品,大概率就是连眼睛都没有的蠕虫,只能感受到温暖的光芒,却不知道那温暖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恐怖。
只是,再怎么恐怖,还是得进去啊。
十几万人命就在他手里呢,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蹚一蹚啊。
收起所有不敬,李启亦步亦趋,认认真真的走进了这座浮屠。
走进第一层,却看见上面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罗汉殿”
其中供奉一百零八罗汉像,罗汉像旁,置有魔魅,作低伏模样,好像在上演一场罗汉伏魔。
殿右设大画鼓,左悬钟,威严庄重。
李启从一百零八罗汉中穿行而过,有忿怒态,有慈悲态,有平静态,有降魔态,或卧或倚,姿态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都栩栩如生,从其中走过,好像被一百零八人同时审视,若是心底有愧,说不定连这一条路都走不过去。
李启只感觉那目光似乎要洞彻自己的身躯,察觉到自己心底所有秘密,让人忍不住畏惧,甚至狂躁。
若是心中有愧之人,在这里恐怕会生出砸碎这里所有罗汉像的想法。
好在李启处事以正,待人以义,正义二字下,心中坦坦荡荡,纵然被如此注视,依然闲庭信步,缓步通过了第一层。
一路上到第二层。
第二层也有牌匾,上书:“菩萨殿”。
这一层上来,却见有十尊菩萨像。
刚刚进来,李启就感受到了一股庄严的气息,明明都是死物,却让他感受到了某种气质……
有的是皓月禅心,般若妙源。
有的是自然澄水月,法鼓聚鱼龙。
有的是神威拥护。
有的是琉璃瓶水资功德,缨络龛云现吉祥。
却见众多菩萨像,众香馥郁凝华盖,多宝光明驻**,螺髻缨络,足履菡萏,虽然庄严,但也显得温柔,没有下方罗汉像那么压抑。
这里李启走的比较轻松,虽然庄重,但并无阻力可言。
到了第三层,这里却无佛像了,而是摆着一些书籍,也有一块牌匾,上书“经坛”两字。
这里陈设经案香盆,约莫好几百本,似乎可以供人随意翻阅。
到了这里,已经没多少压迫感了。
李启的书虫本性起来了,走上经案,想要翻阅一二,但他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如果看了,搞不好会对自己的道途产生质疑。
经典,这种东西之前说过,经典里面才有“道”的讲述,关于修行的这条道,思想是什么,内核是什么,追求是什么,本质是什么,经典之中才会有所讲述。
这种东西,如果看的太多,容易被别家的带着走,在前期对修行并无益处,后期走出自己的道路之后,再看这些触类旁通,倒还有些意义。
再说了,这是别家经典……擅自翻看,也犯忌讳。
所以他压制住了书虫本性,然后再度上楼。
来到第四层,这里的牌匾写着“三佛殿”。
殿中,供奉大佛三座。
三佛容貌相同,如同一人,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姿态各有差异。
一佛衣云衲,倚竹杖,横梵书贝帙,此佛陈旧无比,都有些掉漆了。
一佛抱膝耸肩,状若鬼王,恐怖莫名,仿佛要吞噬掉其他,此佛崭新无比,看起来才刚刚做好。
一佛闭目枯坐万山中,长眉拂地,此佛还未建成,只有一个泥胎。
这三尊佛,看的李启毛骨悚然。
他一眼就确认了,这就是自己感觉到的‘太阳’!
就在这几尊佛像的背后,便是无法形容的壮观,一切事物仿佛都在这里断绝,然后粉碎,最终耦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贯穿所有时空的‘无量光’。
来到这里,李启顿时咽了咽口水。
然后,他忙不迭的跑上了第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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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震慑
到了第五层,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这里,就真正变成了普通的木楼,再无那些让李启汗颜的东西。
但这木楼却装饰的极为豪华,四边饰金玉,沉香为罩,芝草涂壁,菌屑藻井,上垂百花苞蒂,下方则放着许多泥塑之物。
泥塑的华盖、琵琶、降魔杵、九环锡杖、流云托、多宝瓶、宝塔铃、莲叶瓣、奔巴瓶、龙文宝珠盘、宝幡、方旗、哈巴里鼓、噶巴拉碗。
没一个是真品,全是泥塑之后上了颜色,烤制而成的假货。
在诸多泥塑之物下,有一佛座,内部陈设有佛龛,宝座,宝床。
佛龛之中,供奉着一尊佛像,约莫一尺不到,非常小。
然而,虽然小,但却用料极多,极细,单单李启看出来的材料就有广胶、青粉、白矾、赭石、朱砂、雄黄、石黄、藤黄、胭脂、红金、黄金。
这些材料全都磨成粉,做成浆液,描在佛像皮肤之上,让其栩栩如生,好似真人一样,皮肤看着好像真的能有柔嫩的触感一般。
佛像身上头箍、花冠、耳环、镯钏、缨络皆精妙无比,宛若真实。
在神龛四周,绘制有彩色壁画,皆为金漆油画,壁画主体为狮吼、象、神马、神骡、神牛、番像、罗汉、菩萨、僧侣。
画的内容是一副万众生灵和谐相处的模样,以僧侣为中心,万物和谐,都处于山水、树木、桥梁、彩云、地景之中。
诸多神兽边缘再往四周蔓延,却见环绕虎、豹、熊、犬、羊、狼、鹤、莺、鹦鹉,逐渐逐渐往外扩散,一直到壁画结束。
整个佛龛,阔六尺,进深二尺,高三尺,在佛龛面前,则有二人。
一人盘腿坐着,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经书,他闭上眼睛,表情如痴如醉,身上有金光流露。
此人穿着官服,似乎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迫不及待的坐在了这里。
而另一个人,则是站着,一身白衣,上有云纹,风度潇洒,手中拿着一本经书仔细阅读着什么。
这个站着的男人,长相非常帅,李启在他面前都有些相形见绌,那一身白衣将他的气质衬托的无与伦比,然而,从款式上看,这完全不像是百林国的服饰,甚至不像是百越的服饰。
身上的挂坠,云纹,版型等等,都是李启没见过的模样。
只是,确实很好看。
再加上此人是个帅哥,更加让人感觉到如清风拂面。
相比于如痴如醉,近乎于沉浸入梦乡,完全没有察觉到李启的那位中年官服男人,这个年轻翩翩公子一见到李启到来,立马就收起了书。
“啊,居然有人能穿过下面四层,有点意思,你是谁?”那翩翩公子将书收起,放在佛龛面前的供桌上,朝着李启走来。
他一走过来,李启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
就好像是……
是什么呢?
李启形容不出来。
但他感觉到了拘束,面对此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拘束。
就好像是,正常一个人自己待着的时候,会感觉很自在,甚至可能会不修边幅。
但如果他在很重要的会议上发言,那么若非此人真的是大心脏,不然多半都会拘束一些,会注意仪态,注意发言。
就是这种感觉。
他感觉到自身好像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昂首挺胸。
这种感觉很不好,这让李启表情一变,他运起武道内气,强行挣脱,并且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
本来他的头发是束好的,现在扯开,变成了披头散发,如此一来,他身上的“混乱”多过于“秩序”,那种拘束感顿时荡然无存。
破开这种拘束,但李启心中却依然充满警惕。
“阁下是?”李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盯着对方。
“在下王柏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只是,我看见有人能穿过楼下四层,有些惊异而已。”那翩翩公子如此说道。
自称为王柏烟的白衣年轻人,满脸好奇的站在李启面前:“那楼下四层,罗汉殿看你心思纯净与否,菩萨殿看你是否背有因果,三佛殿考验心智与耐性,只有经文那里是确实没有防护的,但也勉强算是考验定力吧。”
他不停的打量着李启:“一路走上来而没有异象,说明你心底没有戾气杂念,前生来世皆无因果,心智耐力都能挺住佛光照耀,并且不贪图经文,能做到这么多事情的,若非天生佛子,否则定是人杰,看你模样也不像是身处高位者,手上有老茧,衣衫虽然干净,但脊柱有些歪曲,应该是有习武,干过重体力活,不像细皮嫩肉的样子。”
“我猜,你应当以前身份低微,然后抓住机会,用自己的天赋奋起,但修为还没提升多少,所以既是人杰,又是佛子,兄台,你有慧根啊。”王柏烟看着李启,感叹道。
李启汗颜,但他有正事要做,所以并没有接话,而是对这位王柏烟问道:“阁下说笑,在下带着任务前来,没时间说笑,敢问这边这位,是否就是这广阳司马?”
他一边问,一边指着那个正沉醉于佛经之中的中年男人。
但李启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同时观察着这人。
此人,好像也是九品?
但修行的是什么道途,自己没见过啊,不像是习武之人,也没有巫觋身上的鬼神之气,更不像是道门中人。
但那种给人以拘束的感觉,李启总觉得很熟悉。
好在对方只是九品,所以这种拘束无法真正压制住他。
“正是,他就是广阳司马,不过,现在他已经沉溺于佛法,无心俗世了,现在你恐怕叫不醒他。”王柏烟对李启说道。
“叫不醒?”李启表情一沉,然后不再管王柏烟,径直走到广阳司马面前,推了推他。
但轻轻一推,对方依然盘坐,表情痴迷,没有理睬李启。
李启见状,用了大力,使劲儿一推。
然而这一次,那四周的护体金光却迸发出了一股斥力,把李启的推力化解掉了,根本没有推动。
李启深吸一口气,运使鲤流意,挥舞拳头,爆发出数万斤巨力,一拳砸下!
但这一下,那金光居然直接迸发了出来,李启一时不察,直接被这金光推开,连退十几步,顶到了木塔的边缘,这才停下。
“你看,我说了,你怕是叫不醒啊。”王柏烟在一旁看着,如此说道。
“怎么会这样?金光护体,这不是常事。”李启没有受伤,他从墙上落下,表情凝重。
坏了,这是怎么回事?
阅读经文时候金光护体,说明是他自己布下的,一般是恰好进入了修行的重要阶段,所以布下一层防护阻止其他人打扰自己。
也就是说,这是广阳司马自己主动不愿意被打扰,主动屏蔽了外界。
“你有什么急事?”王柏烟好奇的问道。
但李启却没时间理他,难道这人还能代替广阳司马给自己签字不成?
所以李启只是站起来:“军情有急,请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告辞。”
他说完,立即动身,马不停蹄的下楼去了。
他要去找禅智和尚。
此处天宁寺是他的地盘,这种事自然是要找禅智和尚的,如果禅智和尚都不行,那么恐怕就要马上回城,去找广阳太守做决断了。
一路跑下浮屠,李启只觉得荒唐。
荒唐,荒唐至极!
一州司马,正事不做,跑到这里参悟佛法来了,还搞得好像很有收获的样子。
真要专门搞这些,你倒是辞职啊!
占着位置不做事,说不定前线搞得这么混乱也是他的原因。
这么重要的位置玩忽职守,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李启一路跑下去,却见那禅智和尚正在扫地。
他走向前,主动对禅智说道:“禅智大师,广阳司马沉醉佛法,不理俗世,可否出手帮我唤醒,我当真有重要军情,事关十数万人,生死攸关,我一路走来,都听闻大师是和善好人,平素一人也救,应该不会坐视十万生灵之危吧?”
禅智闻言,抬起头:“施主,你口中之事,可否与贫僧诉说一二?若是不知具体,贫僧恐怕难以判断该不该助你。”
李启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镇关有妖魔袭击,紧急撤民,十数万人要迁徙出去,但军粮不够,须得广阳城拨粮,但所有粮饷款项都得由司马大人首肯,此刻他陷入修行,但军情紧急,还望大师相助。”
李启说话的时候,不住的打量禅智,说实话,他不是很相信这个和尚。
但没想到的是,禅智居然很认同李启的话。
他听到李启说完之后,居然也很急迫的说道:“原来如此,确实是紧急的事,贫僧这就去帮施主唤醒他。”
然后,他带着李启迅速上楼。
到了楼上,他快步上前去,推了推广阳司马:“钱施主,钱施主,速速醒来,速速醒来。”
广阳司马的金光再度迸发而出,但这一次却直接被禅智破开,然后将他推搡了一把。
“是谁!!?”广阳司马暴怒,直接起身。
李启和王柏烟脸色一变,两个人同时闭眼,然后朝门外逃去。
七品强者的怒火,这俩九品连看都没资格看,当心多看两眼直接心胆俱裂。
死不至于,但修为大损是一定的。
但没等他们跑,就看见禅智和尚双手合十,轻颂一声佛号。
佛音之中,他脚下幻化出金光。
有众妙华,作阎浮檀金色,如旋火轮,有大光明,化成幢幡无量宝盖。
再有莲华,团圆正等十二瓣叶,演奏法音,其声微妙,演说苦、空、无常、无我诸波罗蜜,涌出金色微妙光明,莲华每叶皆作百宝色,有八万四千脉,犹如天画,一脉有八万四千光,了了分明,皆令得见。
又有乐器,悬处虚空,如天宝幢,不鼓自鸣,此众音中,皆说念佛、念法、念比丘僧。
此般幻象一闪而过,却见广阳司马怒气全消,神智清醒,面带愧色:“我失态了,大师,不知唤我何事?”
“善男子,此非有情过,此是烦恼咎,智者善观已,不嗔诸有情,我自是没有理由责怪你,但常动嗔心,垢秽充满胸怀,将成圣的清净心蒙蔽,不能明见一切。”禅智双手合十,对广阳司马如此说道。
“钱斌受教,只是,不知大师唤醒我是谓何事?”广阳司马平静下来,开口问道。
见状,禅智才转身,看向刚刚躲避的李启等人:“钱施主已经唤醒了,请施主速速将情况说来吧,贫僧就先回避一二。”
语罢,禅智和尚准备退出第五层。
李启连忙道谢:“感谢大师相助,也感谢大师庇护。”
“多谢庇护。”王柏烟也颔首致谢。
若无禅智之前出手挡住怒火,他俩指定是要出点事在这里。
“不必,王施主要和贫僧一起下去吗?毕竟,钱施主和这位李施主好像有要事要商谈。”禅智和尚说道。
“也好,那我就和大师一起下去。”
倒是李启听完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
他可没告诉禅智自己的姓名。
禅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若无其事的叫了出来?
只是他没有点破这点,而是目送对方离开,然后关上门,走到广阳司马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说道:“司马大人,要紧军情!”
说完之后,他不等广阳司马回答,就一箩筐的将白犀军的事情说了出来,又把迁移十多万民众的事情说了出来。
接着,他拿出信物和军旗,又拿出提前写好的公文:“还请司马大人签字印章,在下好去支取粮草。”
“就这种事?你就来打扰我清修?简直胡闹!以后这种事去找司徒,不必找我!”广阳司马似乎很恼怒,但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大笔一挥,再印上印记,就挥手让李启离开,而他则再度拿起佛经。
李启见状,叹息一声,不过也不多说什么。
他径直下楼,对禅智告辞。
王柏烟似乎想和他搭话,但李启没有那闲工夫,他简单敷衍了两句,接着迅速下山,骑上老马,朝着军粮仓库赶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沉迷
李启一路马不停蹄,飞快的赶到军粮库。
一路上都很平安,毕竟这里都是广阳城附近了,妖魔很难成群结队的在这里生存。
城市所在之地,人气聚集,万物由之。
人气聚集之所,有五色相连,与天相抵,其气以定万物,通於四时,通上下之气。
在李启的巫觋目光中来看,城市的人气便是接天连地,如同巍峨大山一样定在地上,难以撼动。
妖魔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这种城市。
若是之前遇到的那几万妖魔组成阵势,聚出兵气,这些兵气恐怕在这城市之人气面前,只是攻城冲撞一次就要溃散了。
所以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起码在李启看来是这样。
一路飞奔到粮仓,四周有兵士守卫,只是看起来都吊儿郎当的,并没有那种精锐的煞气可言。
不过李启可以理解,毕竟是在大后方看粮仓的,再精锐的兵,看上几年,也该疲了,自然不可能有多精锐。
但是他们看见有人骑马前来,都打起精神,举枪过来,其中一个军官大声喊道:“粮仓重地,不得奔驰!下马核验身份!”
李启闻言,立刻飞身下马,快步奔跑过去,手中拿起公文,四处展示:“司马手谕!我要调粮!”
然而,那军官听见了李启的话,脸色变得极为古怪,非常惊讶的问道:“司马手谕?”
“没错,司马手谕,印玺签名俱在!”李启举着文书,伸到了那军官眼前。
“哈哈哈,这倒是新鲜,我都两三年没收到过司马手谕了,行,东西对的,自己去支吧~。”那军官一乐,哈哈大笑,也不带路,只是打着酒嗝儿,给李启让开了道路。
“在看守护卫的时候,还能喝酒?”李启皱眉。
“你管我?小白脸,你懂个屁,在这地方,不喝酒就没事情做了!快滚,去拿你的粮草去。”那军官一听见李启这话,顿时恼怒了起来。
李启自然也懒得自讨没趣,他快步走进粮仓,然后将手谕贴在阵法之上。
上面的阵法自动识别了司马印玺的特殊气息,接着打开了大门。
李启走进里面,拿出白犀军的军用芥子袋。
只是,拿到一半,李启愣住了。
整个粮仓,里面比外面大得多,应该是用了‘毛吞大海’的手法。
但是,不管里面再怎么大都不会让李启惊讶的呆住。
真正让他呆滞的,是因为,粮仓里是空的。
里面到处都是灰尘,倒是没有蛛网,可是整个巨大粮仓,足以装下百万人食用的粮食,现在全空了,一粒粮食都没有。
李启立刻冲出门,大声喊道:“怎么回事!?粮仓被盗了吗!?”
“喊喊喊,喊什么喊?毛病,是不是刚刚从镇关回来啊?没听见我刚刚说的吗?已经几年没有手谕下来了,没有手谕,这里面的粮便是只出不进,哪儿还有粮啊?你以为老子喝酒是玩忽职守?老子就是闲的没事儿而已!”那军官倚在门外,嘲笑着李启。
“中枢无粮,那镇关打仗是怎么回事?!”李启收敛起怒气,勉强压抑着怒火问道。
“你到底是不是军中之人啊,你不是从镇关下来的吗?难道你不知道那边已经裁撤了?三个多月前的消息了,镇关弃守了!我记得你们的主将都已经调回去了吧?难道他没告诉你们这些事?”那军官用小拇指掏掏耳朵,不耐烦的对李启说道。
此话一讲,李启愕然。
白犀军,好像确实没有主将。
镇关,也确实没有人。
妈的,百林国放弃抵抗了??
百姓也丢了,镇关也丢了,唯一一支看见正在聚拢百姓的军队,主将居然隐瞒消息,弃军而逃了!?
只留下一队拼死敢战的士兵,在原地挨饿,护住百姓等死?
如果真把百姓送到了白顶山,白顶山当地的官府还收吗?如果不录入户口,不肯收容,这些人不是全部变成流民了吗?
十几万流民,等等……
之前在城市里看见的那些乞丐不是个例。
百林国,真的就放任镇关和镇关附近所有百姓等死?
那军官看着李启的表情逐渐变化,从强压怒气,变成惊愕呆滞,又变成怒不可遏,再深吸一口气,最终变成面色复杂,表情难以形容。
脸色则由白变红,又红变绿,接着长舒一口气恢复了正常。
一连串的变化,把军官逗乐了,他拿着酒囊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李启:“行了,别气了,兄弟,起码你现在在广阳城,不用在原地等死了,算是好事,来,喝一口,消消气。”
李启闻言,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看了一眼这里的军官和无精打采的军士们,总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颓废了。
这种情况,不颓废才出鬼了。
但是,他不可能颓废,十来万人还在那里等着他带着粮食回去。
“好意心领了,但在下尚有要务,不能饮酒,告辞。”李启连续深呼吸好几口,拱手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诶诶,别走啊,你还有什么军务?不会是想回去送死吧?你们这些镇关下来的就是傻不拉几的,这几个月看见几个你们这种蠢货了,别那么轴啊。”那军官看着李启离开,醉醺醺的朝他招手。
但李启头也没回,迅速走到老马身边,翻身上马,朝前跑走。
一路上,李启沉默不语,脑子里不断的思索着事情。
“律律律…。”老马发出嘶鸣,放缓了速度,似乎在担心李启。
“不用担心,接着走,咱们去拜见太守。”李启捋了捋老马的鬃毛,安抚道。
老马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考虑半天也没用,干脆也就放弃了,继续奔跑着。
骑在马背上,李启不断的思考。
广阳城的军需这一块,恐怕已经烂透了,那广阳司马沉迷佛法,完全不理政事,既没有组织收粮,也没有发粮,现在的粮仓已经空掉了。
那么,负责税收这块的广阳司徒,以及统揽大局太守,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吗?
如果知道,那他们还不去解决,说明事情已经有些大条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应该会涉及到更多朝堂上的破烂玩意儿。
如果他们不知道,那说明有可能只是司马的沟通不畅,汇报之后说不定可以得到解决,但副作用是会得罪广阳司马。
得罪人,李启倒是不怕,大不了直接跑路,他又不住这儿,不担心,所以最好的情况下,事情就是这样。
但还有最坏的情况。
那就是,广阳司徒和广阳太守都和广阳司马一个样式儿的。
那问题就头痛了,这意味着在官方层面,李启无法获取任何帮助,他得靠自己去筹粮
足够十来万人吃一个月……不对,不够,要让那些百姓迁徙之后能够支撑到下一轮收成的粮食,起码也得三十万石打底。
这除了走官方层面,其他地方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凑得出这么多粮食?
李启越想,越觉得事不可为,然而十多万人命压在肩头,又怎是事不可为四个字就能敷衍过去的?
李启闭上眼睛,不断的思考,不自觉的自言自语,同时回忆着自己来时路上,一路上看见的广阳城现状。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这广阳城足足有数百万人,每日饮食就得多少了?这广阳城还没有饥荒的模样,说明其自有纳粮和储粮的手段,如果我能找到这种手段,区区三十多万石,不过是这广阳城八九天的消耗而已,广阳城是一定供应得起的。”李启喃喃道。
那么,两步走。
第一步,先去看看这广阳官场的虚实。
第二步,寻找这广阳城每日消耗粮食肉食的来处。
等寻到线索,再做下一步谋划。
毕竟现在线索太少,操作空间就小,知道的越多,才能做的越多,谋划,其实就是通过已知的东西,来试图达成自己想要的结局,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也谈不上谋划了,最终只能莽上去而已。
李启这么想着,干脆让老马停了下来。
老马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刹车。
李启下马,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根手指。
单看这根手指,会觉得很漂亮,嫩若青葱,虽然已经断了,但仿佛还鲜活着,只是断面非常的光滑,并没有血肉模糊的模样,让人觉得这好像是一根玉指。
真的很美,触碰的时候都有一股凉意,像是抚摸着某种极为高端的材质,令人感觉非常舒适。
不过,毕竟只是一根断指,所以多少还是有点惊悚。
这根断指,是沈水碧的。
当初在白蛇山的时候,她拔下来的给李启的。
毕竟是五品修者的身体,无垢之躯,不朽不败,所以和长在她手上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摸着就像是在摸她的手一样。
当然,李启这时候拿出手指来,肯定不是为了摸。
他落到地面,因为这时候恰好老马附近周围有一条小河,李启不知道这条河的名字是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过来一趟。
来到河边,他拿出日常祭祀修炼准备的嘉玉。
正所谓,嘉玉絜牲,以礼河神。
先立祭坛,再奉以珪玉。
再跑到老马身边。
老马打了个响鼻,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鬃毛。
总有一天,李启能把自己薅成秃子。
李启用小刀切下一小束鬃毛。
所谓絜牲,就是指干净纯洁的牲畜。
虽然说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但老马非常契合这个要求。
以龙驹之鬃作为絜牲献上。
以珪玉做嘉。
念诵祭辞,祭礼乃成。
却见幽幽深邃的水中,咕嘟咕嘟的冒出泡泡。
一条青黑环节的小蛇,悄悄从水中浮起。
然后,她从水中游到岸上,摇身一变,化作一靓妆女子,眉目姣好,身姿妖娆,纤腰柔晃,让人目眩神迷。
但虽然气质如此,她的神情却很慎重,出现在李启的面前,行礼之后,郑重问道:“大巫相召,不曾提前设宴迎接,真是失礼,还望海涵,敢问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突兀打扰,本就惊扰了水神,只是实在有些事情需要水神帮忙,特献上祭礼,与这一缕精纯水气,愿水神相助。”李启拱手,客气的说道。
“若我力所能及之处,绝不推辞。”那水神收下祭礼,如此说道。
“此物之上的气息,还请水神记住,为我传一句口信。”李启拿出断指,展示给自己招来的水神。
那水神抬头,瞳孔突然缩成竖瞳。
然后,她如遭雷击,身体猛的往后退去,整个身体直接飞了出去,衣衫褪去,一条青黑色的水蛇直接钻进了水中,藏了起来。
无他,她的第六感感知到了强烈的恐惧。
宏伟,庞大,清冷,就仿佛是天边那一轮圆月,亘古不易,高悬于天。
那是决不可触碰的高贵存在,是只能远观,却无法触及的圣洁之物。
若是对其不敬,恐怕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将她的神魂连带肉身全部碾碎,甚至连轮回都没机会。
仅仅只是感受到了这股气息,就让这条小河的水神恐惧到直接现出原形,逃窜出去。
整整过了数分钟,她才战战兢兢的游了回来,以蛇身问道:“大巫……这,这是何物啊?”
李启叹了口气,高估这些小地方的山水神祇了,不过他还是说道:“此物之上的气息,水神可曾记住了?”
那水神苦笑道:“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
“此物乃是一个宝贝,具体的就不介绍了,上面的气息引向一位八品大能……我想请水神以水勾连四方之能,施展山水传讯之法,为我带给她一段口信。”李启再度说道。
“大巫所托,不敢推辞,只是……八品是什么意思?”那水神问道。
“呃,水神修行的是神道法门,你现在所处什么境界?”李启闻言,只觉得头大,于是多问了一句。
“我的话,现在是金身境,大巫问这个做什么?”水神问道。
“金身境的话,那八品……大概就是,神魄境,你类比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水平。”李启估算了一下,如此说道。
“神魄!?”水神吓了一大跳,这可是比她高了整整三个大境界!属于一只手就能摁死她的类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空仓
其实,就和九品武者被称为‘先天武者’一样,各种功法,门派,道统,其实内部的对于修行境界的称呼都不太一样。
譬如这种传统神道,李启就知道,他们的修行境界划分是这样的:
不入品时期,分为最开始的心种境,也就是凝练一颗心种,可以感应到信徒。
然后是香火境,正式可以接受祭拜和香火。
之后慢慢积累香火,塑造金身,当金身完成之后,就是正式踏足九品,被他们称为‘金身境’。
接着是身临境,山水境,如一境,神魄境。
到了神魄境,这才算是晋升到八品了。
李启的道途其实也这样,每凝练完一个类型的身中神,他的修为都算是前进了一个境界,书上简述称之为五岳期,四渎期,日月期,元神期,四个境界顺序不固定,看你先进阶哪个都行,但一定得全部弄完才可以。
武道也有练皮,练骨,练筋,练肉,练脏五个境界,都完成,才算是‘先天武者’,也就是九品,之后有练意,练心,炼神三个境界,然后就再锤炼出武道神意,进阶八品,能够被称之为‘神意兼备,心体合一’。
天底下,道途不知有多少,法门不知有多少,此类境界分别也不知有多少,真要一个个的统一换算,那简直要了老命。
所以,才会有大能者将所有的道途全部统一标准,按一到九品来进行划分,这一行为,被称之为‘规范天下’。
可以想象,这一行为有多难。
要做出令人信服的标准,首先第一点就得是要了解几乎所有道途和境界的划分,知道为什么这么划分,然后找出天下间所有道途在不同境界上的共通点。
有了共通点,才有统一划分的前提,也不知道当初做这套事情的大能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全天下的道途统计分析完毕,找到了不同境界和道途之间的共通之处。
不过,自此,天下才有了九品分级法。
你在自己的道统内部,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但出门在外,遇到和自己境界划分不一样的,还得是有一个统一的国际标准才好交流。
但很显然,对于一些底层修行者来说,光是九品分级法就已经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李启来说和常识一样的东西,对这些人来说就是难以触及的隐秘。
世界的参差,就是如此巨大。
和这位水神交流之后,对方战战兢兢的记住了沈水碧的气息,然后对李启躬身一拜,拿了报偿,潜入了水中,利用山水传讯,传消息去了。
李启收起断指,小心收藏起来。
这玩意儿可以说是李启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五品存在的身体,说出去都没人信那种,而且对李启来说也是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每次看见这根手指,他都能想到那天,面对咒魔大王和熊杀大王的绝望与无力。
做完这件事,李启再度翻身上马,对老马说道:“走,咱们继续出发。”
老马嘟噜噜的吐了一口气,再度加速,朝着广阳城太守府赶去。
几个时辰之后。
天亮了。
李启蹲在城郊的田坎上,目睹着朝阳升起,眉头紧蹙,表情凝重。
老马在一旁啃嫩叶,时不时的扭头来看一眼李启,发现他还是个木桩一样蹲在原地,于是继续抬头啃树上新长的嫩叶。
至于李启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吗……
还得昨晚的事情说起。
昨晚,李启去拜访了广阳太守。
得知,广阳太守回王都述职去了。
然后他转道去找负责税收和组织生产的广阳司徒。
广阳司徒倒是在,但是他甚至都没和李启说话,直接把李启轰了出去。
然后,他让门房传话,告诉李启,白犀军主将战场抗命,不尊军令,已被撤职,现在正在大牢待审,让李启回去传讯,现在立刻撤军回广阳驻扎,广阳城自有军粮供养。
随即,他就把李启当做白犀军的传讯官,给白犀军下了新的军令,让白犀军抛弃百姓,立刻赶回广阳城。
白犀军的军粮,只让他们自己吃的话,绝对足够赶回广阳城的。
李启再度求见无门,只得退下,来到城外,从晚上一直蹲到现在,一直到太阳升起,都没换过姿势。
一直到有农夫出来锄草松土,看见老马正在啃他家枣树嫩叶。
“那边那个人!干什么呢!?”那老农冲上来,驱赶老马。
老马律律两声,李启这才赶紧起身:“不好意思,大叔,我没看好马,这是赔偿!”
说着,李启赶紧递过去几枚铜钱,先声夺人,把对方气势压住。
接着好一番道歉,这才牵着老马离开。
老马倒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他只啃了嫩叶,又没啃花骨朵,已经够留面子的了!
李启只得苦笑,然后长叹一口气。
思索了一晚上,算是捋清楚这广阳城的情况了。
广阳城,不对……甚至可能是百林国广阳州,下令放弃了所有镇关附近的百姓。
所以,自己在第一次遇到那支有主将的军队的时候,他们身边才没有携带任何百姓,因为他们全部放弃了!
白犀军倒是护住了一部分百姓,但很显然,白犀军的主将为此,亲自前往了广阳城,寻找主官希望能允许自己携带百姓前往。
然而,此举并未得到同意,反而直接被剥职,关押进了大牢。
之后,就是自己遇到的事情了。
大体的事件推理出来了,但李启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广阳城真的养不了那十几万百姓吗?不可能,广阳城绝对有足够的粮食,土地的话,让他们去开荒就好了。
开好的田地或许不多,但荒地那不是有的是?
既然养得起,那为什么不接受?
而且,从广阳城的武备上来看,他们不是缺乏力量,镇关对他们来说是完全可以坚守的,为什么要放弃?凭什么?
说到底,广阳州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选择抛弃镇关外带百姓的,甚至如果有将军想要救护百姓,还被直接夺职下狱了。
这说明,他们对援护百姓这件事是零容忍的。
李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广阳州为何要如此?
没理由啊。
这是李启最想不通的一点,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既然官方层面上走不通,那李启就得先想办法解决暂时的粮食问题,然后再解决长久的生存问题。
也可以不解决,和广阳城官府的态度一样,放弃掉那十来万人就行了。
不过,很明显,李启做不到。
他不一定非要拼命去做这件事不可,但总得试试,尝试一下有什么问题?
所以,李启牵着老马,再度走入了广阳城,这次没去任何官府所在的地方,而是前往了一座大酒楼。
没有在这里吃饭,他只是跑到酒楼外面,看着送货的人。
此刻正是大清晨的,他在城外待了一夜,太阳也才初升,天边还有薄雾,正是鸡鸣之时,整个城市还没有活跃起来,但已经有人开始劳作了。
最先开始劳作的那批,就是来送货的。
每天,各大酒楼,画舫,以及各大府邸这些地方,都会有人送来新鲜果蔬,肉食,以供应一天的买卖。
李启准备看看这些送货的人来自何处,找一找广阳城的粮食蔬菜集散地。
这并不难办,粮食集散地本身就是公开的,甚至还会有附近的居民进去买菜之类的。
李启通过这些送货的粮商,很快找到了这个地方。
广阳城的粮食集散地。
超过十万石粮食在这里聚集,仅这里一天的吞吐量,就足够李启所需要的所有粮食。
当然,那建立在整个广阳城都饿一天的前提下。
不过,如果做好调控的话,就可以在不影响任何人的前提下满足需求。
李启蹲在路边,看着集散地不断将粮食运进来,运出去。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足够大的粮队。
足够大,这点很重要。
然后,他开始在后面跟随着这个粮队,想看看这些粮队的粮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按照李启所熟知的百越人情风土,这些运粮队,背后都是做这个生意的帮派,或者叫利益团体。
这些团体,以功法为核心,凝聚成一体,然后服从于更高一阶的团体,就这么一层一层的往上面拔,一直到拔高到真正的修行者层面,才终于散开来,形成了另外一种社会形态。
所以,只要能一层一层的往上追溯,应该就可以找到广阳城粮食的最终的产地。
找到那个之后,再想办法和对方交涉,这样来解决粮食的问题。
这是李启的想法,所以他现在正跟着粮队走。
只是,走着走着,走出了城,拐过几条河,绕过几座山,突然,粮队停了下来。
里面走下来一个魁梧壮汉,走出来,来到车队后面,拱手说道:“不知是何方好汉?总是跟着我们是为何?是没了生计,还是生了歹心?”
“若是没了生计,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都不容易,这边有十金买路钱,留给兄弟们买酒喝,大家相安无事,各走各路。”
“若是生了歹心,我金浪门也不是好惹的!你大可以来试试!”
说话间,他一只手拿出一个装着金子的袋子,另一只手猛的拔出腰间的弯刀,挥出一道刀风,直接将路边一块大石从中劈开,威力不小。
李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
虽然此刻他是大大咧咧的跟在后面的,但实际上,他的人身小天地和外界大天地融洽在一起,隐隐有一种和万物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自身的气息极大程度上的被削弱了,虽然不至于隐身,但只要藏好身形,是很难被通过感知气息的方式察觉的。
起码李启觉得这帮人不行。
但是,居然被发现了。
李启皱眉,走了出来:“诸位,我并无恶意。”
那中年壮汉看见李启主动走出来,而且只有一个人,明显松了口气,他拱手说道:“好汉跟着我们少说有两刻钟了,这般说法恐怕不好取信于人啊。”
“我金浪门是做正经生意的,与道上朋友虽没有多少瓜葛,但也曾和黑山蜂有过两杯酒水的缘分,规矩都懂,好汉不必遮遮掩掩。”
李启表情尴尬,干咳了一声:“咳咳,我真不是截道儿的,如若不信,我证明给诸位看。”
说完,李启伸出手,轻轻往前一指。
倏忽一下,两条金线眨眼之间绕着整个车队环绕了几遍。
不过一息时间,金线就前进了足足五里的距离,绕着车队附近的树林和石头飞了两三圈。
金线在空中凝而不散,闪闪发光,绚丽非常。
然后,金线的源头重新飞回李启的体内。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息时间过去,金线缓缓褪去,消散无踪。
轰隆,啪裂的声音传来,却见四周,树林成片倒下,石块漫山遍野的崩裂,甚至就连山崖之上都留下了一道刀痕。
就好像是有人在附近画了一个环,然后这个环扩散了出去。
这一个环上的所有东西,全部被从中切开,切口光滑如镜。
树木倾倒,巨石分开,四周鸡飞狗跳,一堆小动物四散逃开,朝着森林更远处逃窜,惊鸟出林,蛇虫鼠蚁惊惶,各类小兽肝胆俱裂。
当然,不止是小兽。
人也是一样。
先前还有模有样的说着“道上话”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但他面色不改,立刻声音响亮,中气十足的喊道:“前辈仁德!小人佩服,但有吩咐,莫敢不从!为前辈做事,乃我等荣幸!”
李启尴尬的脚指头都扣紧了。
他还没习惯凭借力量去颐气指使。
所以他走了出去:“不必如此,方才跟着,只是我不想露面而已,不知各位是如何发现我的?我应当已经隐藏了气息才是。”
那壮汉则敬仰的说道:“前辈有所不知,我金浪门功法,能观察人的生机所在,前辈虽然没有泄露气息,但生机浓烈,如昭昭烈阳,难以直视,犹如墨夜空中一轮皓月之光,实在无法掩去啊!”
李启感觉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后续
李启听的尴尬的要命,脚指头都扣紧了。
这人还真会吹牛。
他的功法或许真的能感知生机,但李启知道自己的生机也会融于自然,不是那么好发现的。
但恐怕就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个感知的能力,所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才走出来隔空喊人,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来。
毕竟,如果真的是确凿无疑的知道有人跟踪的话,李启估计这帮人应该会直接设伏反杀,不会站出来废话。
但李启也不准备追究这些,他干咳两声之后,走到众人跟前,说道:“我此次只是想寻找一些粮食,但集散地不够,我寻思着跟着你们可以到更大的粮食产地直接想办法,却不曾想到你们也有妙法,能发现我,倒是闹出了些误会。”
“我绝无歹意,想必诸位也能看得出来。”李启说道。
那壮汉从跪姿起身,回答道:“那是自然,我等绝无怀疑!”
废话,若是此人真有歹意,自己等人一息都撑不过。
此人,实力绝对和门主是一个层级的,都是超凡脱俗的存在!
“原来前辈是想做生意,那便由我金浪门为前辈引荐一二即可,不知前辈需要多少粮食?我们上车详谈?”壮汉对李启说道。
“也好,我们上去谈,不知道你们金浪门,能不能拿出三十万石粮食?”李启一边跟着他上了马车,一边说道。
三十万石!
这个数字把壮汉吓了一跳。
整整三十万石粮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做个简单的计算就知道了,三十万石,约莫三千多万斤。
假设一人一天只吃一斤粮食,那就是,那十万人口需十万斤,约莫一天吃五十吨,够吃三百多天,也就是十万人一年的口粮。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因为功法等等原因,饭量比较大,实际上一天能吃三斤粮食,大肚汉能吃五六斤,也就是说,三十万石,大概是十万人一百天的口粮,或者足够整个广阳城所有人吃两天。
假设是十万人,就算从现在开始吃,都够吃到下一季灵米收获了!
只是壮汉不知道,李启确实是准备让十多万人吃到下一季收获。
“这位前辈,一石粮食约莫百钱,这么一算,三十万石粮食,得三万金了,这资金,恐怕没几个粮商能一次性拿出手的,就算是筹措也得一月以上,不知前辈可否等得?这资金又是否足够?”壮汉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刻意忽略了‘送给李启’这么一个选择。
三十万石粮食,广阳城里,没人送得起。
“三万金吗……”李启皱眉,他身上倒是确实有价值三万金的东西,但那些东西都不是轻易可以出手的,至今三万金的现金,鬼才会在身上揣三万金的现金啊。
一金,大概是小半斤重的金饼,三万金可是一万多斤重的金子,足可以见得三十万石粮食有多值钱。
李启一皱眉,看的那壮汉胆战心惊,生怕李启买不起,又急着要,干脆生出歹心来。
但是他又有些奇怪,这种大高手,为何会开始筹措粮食?
筹措粮食,一般有两个原因。
一,那就是手下养着一批势力,有几千张口等着吃饭,但这种一般都会固定好粮食渠道,不太可能突然需求大量的粮食。
第二个原因,那就是赈济灾民,可最近有灾民吗?
好像有。
镇关附近是听说有灾民,但数量没多少,真正涌到广阳城的也就几千一万人,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除了街上多了一些乞丐,人牙子那边生意好了些,勾栏女闾价格便宜了不少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改变就是了。
对偌大的广阳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等等。
壮汉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对李启问道:“前辈莫非是要赈济灾民?三十万石,正好够十多万人吃到下一季灵米收获,难道前辈是?”
“你倒是机敏,确实是这个用途,放心,我也不会强抢你们的,你带我过去,与你们门主商谈,虽然我没有三万金,但应该也可以用别的东西对抵。”李启说道。
壮汉肃然起敬,拱手说道:“前辈高义,救下十多万人,此等功德,不知多少人会为你立生祠造神像,日夜为前辈祈福。”
“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还是赶紧带我去你们驻地吧。”李启说道:“路上,可否为我介绍一下这广阳城的粮食市场,也好做判断。”
“自无不可,先生有事请问。”壮汉说道。
车队继续出发,李启则和壮汉在车上交谈起来。
一路上,或许是出于恐惧,又或许是出于敬佩,但他对李启的问题基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李启也没有全然采信,只是默默记住,以后可以当做参考。
那壮汉自称叫做狄旦一,是金浪门的主事之一,修行的是最大众的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练脏,已经精炼两个脏腑,分别是肾脏和肺脏。
也就是说,再有三个,他就进入了‘先天武者’,到了九品了。
这个修为,在金浪门已经算是一顶一的高手,哪怕在广阳城,也是排的上号的江湖高手,所以才有资格当一方运粮队的主事,手里每日吞吐几千石粮食,一年经手上百万石。
而金浪门的门主,就是一位先天高手,也就是武道九品,和其他二十几位九品组成了粮盟,二十几个帮派势力联手,各自掌控了广阳城的一部分的粮食生意。
而就是这个粮盟,垄断了广阳城的所有粮食生意。
人之一生,衣食住行四大样,是绝对不可或缺的,由此可见粮盟能量,粮盟的背后,甚至站着广阳司徒!
也就是说,有一位官府背景的八品在背后撑腰!
可见其势力之大,在广阳城足以算得上是手眼通天了。
只是,粮盟势力虽大,内部却也不是铁板一块,在广阳司徒这位八品的掌控下,虽然外表没有矛盾,大家协力维持着粮价稳定,没有闹出乱子。
但实际上,粮盟内部,大家各自掌握的渠道也不一样。
譬如金浪门,他们能插手粮食贸易,是因为金浪门背后有好几十个村子在撑腰,这些存在都是金浪门的铁杆支持者。
村子里的乡老是金浪门的中层,年轻人出村基本上都是为金浪门当普通帮众,村民种的粮食多半是金浪门负责卖出。
依着这些村子,辐射到了更多的村子愿意只给金浪门供货,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座县城,都是金浪门的势力范围,他们以这些地方为根基,在广阳城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些算是背景。
粮盟的二十几个势力,各自占据一些粮食产能,少的一年只有百万石,最多的一家是个家族,叫做广阳张家,产量有接近千万石。
二十几家加起来的总产量,约莫在五六千万石左右,足够广阳城一年所需,还有些富余。
而广阳张家,就是那立柱之人。
之前李启在广阳城看见的二十丈巨柱,上面刻着一万只蝙蝠,名为“万福来朝”的那个,就是张家立起来的。
至于金浪门,大概在三四百万石左右,处于中上游了。
狄旦一说道:“也就是说,前辈,你这一下,就要拿走金浪门这一年一成的总产量,这确确实实不是能轻易拿出来的,至少粮盟绝大部分势力拿不出来。”
“或许只有那家千万石的可以满足你的需求。”狄旦一对李启摊手,表示实在是没有办法。
李启闻言,一只手扶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会差这么多,按你的说法,各家人员,高手和势力都差别不大,如果当真有人吃了如此多的份额,你们怎么忍得住的?”
狄旦一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奇怪,他们的势力范围,金浪门也很清楚,绝无可能产出这么多粮食,但偏偏他们就是能拿出这么多,只是门主不肯告诉我们,关于这些事情,恐怕只有前辈亲自去问了。”
李启闻言,只觉得头痛。
粮食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是有眉目了,但此刻,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个时辰,希望白犀军那边收到了自己的消息,不至于因为自己没回去而陷入恐慌。
十多万人没粮,光想想就可怕。
当务之急,先联系到金浪门门主,看看用什么手段能让对方帮自己联系到广阳张家。
以广阳张家那年产千万石的巨大产量,提出三十万石的粮食应该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挤一挤应该就有了,大不了再让金浪门补上一些,总是够的。
至于能不能让他们卖给自己,李启倒不是很担心。
他身上虽然没有多少金子,但比金子贵的东西多了去了,凑一凑,三万金的东西应该还是能凑出来的。
并且,这些东西,换金子好换。
金子想买这些东西,那可就不好买了,有价无市四个字可是很有道理的。
除了李启这种特殊情况,应该不会有人出卖这些修行者才用得上的物品,来换取一些凡俗中也才有意义的金子。
一路上继续交谈,一直从早晨走到了中午,待到要吃中午饭的时候,终于到了金浪门在外边儿的驻地。
这里似乎是他们倚靠一座山,修建的粮仓,只是此刻是空的。
李启当然不觉得这里是狄旦一这一行人原本的目的地。
估计和自己聊天的时候,他已经示意改换目的地,把原本的目的地换成了这个空了的粮仓,让自己有歹意也没办法。
紧接着,狄旦一对李启说道:“前辈在此稍作等候,我这就去通知门主,最迟两个时辰,一定赶到!”
“劳烦。”李启点头,如此说道。
“哪有什么劳烦一说,这笔大生意,金浪门定不会错过,一定帮前辈办的漂漂亮亮的。”他拍着胸脯说着,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得出来,他快绷不住了,虽然表现的很自然,但和李启待在一起,显然给这位金浪门主事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没过一会,整个房间就只剩下李启一人了,附近好像连仆人都撤走了。
李启站起来,环顾四周。
虽然只是修建在粮仓旁边的庄园,但该有的都有。
这庄园一面临湖,那边长塘亩许,种荷芰,沿堤有芙蓉。
小室三楹,安置茶灶,庭宇萧疏。
一个人都看不见。
这让李启心里都忍不住打起了嘀咕。
不会跑了吧?然后把自己放在了这里然后全部收拾家伙事搬家了?
应该不至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金浪门那么大的盘子呢。
一念及此,李启干脆就坐了下来,静静等待金浪门的老大过来。
这也让他有些感叹。
几曾何时,他在面对一方生意的主事的时候,态度都得是点头哈腰的,而现在形式却颠倒了过来。
今非昔比。
曾经的他,能做的最大的好事,就是给邻家小孩一碗肉汤。
现在,已经能够一肩抗起十多万人的性命了。
不过对李启而言,这二者并无区别。
两件事,都只不过是做力所能及的好事而已。
区别只是自己的力量不一样,所以“力所能及”的范围也不一样。
九品,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算得上一方高手了,能够身居高位,万人簇拥。
只是,广阳城这边,好像比不上绿山国的清雾城。
清雾城的九品数量,比这里多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清雾城的九品是千里挑一的话,这里就是万里挑一了。
是清雾城特别强吗?还是说有特殊的地方?
李启想着这些,同时心里也算计着之后该如何处置。
三十万石粮食,用什么换比较好呢?
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的,又能用来交换的呢?
李启思考着这些的同时,时间也缓慢过去。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李启抬头,看向屋外。
却见,门外一辆马车驶来。
狄旦一在前方引路。
李启见状,坐了下来,等待对方进来。
但他却看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一身白衣,风流倜傥,手拿折扇,俊朗帅气。
这人李启见过。
王柏烟!
五级浮屠之上的那人!
开个单章给大家解释一下更新问题
开个单章给大家解释一下更新问题
基本每章都有人说我短的,我就出来说说
大家体谅一下咯……
这本书的世界观是完全根植于传统文化的,所以过程中必然涉及到大量的古代文献。
而古代文献是非常晦涩难懂的。
这不是文言文的问题。
我给你们举个例子。
比如说天象,我参考了明代撰写的星学大成,我给你们看看原文。
“以上变曜或化为煞或化吉宿并从冬至日为始假如今年丙戌子为丧门寅官符午白虎申吊客酉病符戌太岁即乙酉年十一月冬至日始变丙戌年星煞则流土为丧门流木为官符流水为吊客流阳为白虎流火为太岁若丙戌年冬至又变为丁亥年煞星
如酉年流金为太岁龙德天厄流火为太阳岁破流木为丧门死符月德刼煞流土为太隂官符流水为白虎亡神病符流阳为天德流隂为吊客之类此变曜断法先以命宫为主随以各宫所属主星飞出在何宫与原守流岁星辰生尅制化冲照拱合相参看
如戊子年丑宫安命者则流土为太岁流木为丧门病符流水为的刼白虎煞流火为太隂吊客。”
这就是一段,而整本书就是由这种文字组成的。
我必须得从这种东西里面精准的找出可用的文献才行,而且因为太过于晦涩,我怕你们理解不了,还拆开重组,再自己写了一遍文言文。
是的,本书很多文言其实不是引用,而是我自己写的。
比如和金不唤斗法那一段,关于三伏天与金气的对应关系,都不是胡诌的,都是切切实实按照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天相五气理论来写的。
一些大众经典,比如《论衡》,《水经》,《潜夫论》之类的,是有前人学者为我们写了注释,并且标注了标点符号的,所以大家已经习惯了文言文有标点符号的存在了。
但是很多这种冷门书籍就没人标,都是扫图或者直接识图,为了考据,这些我也得硬着头皮啃完再写到书里。
再加上,剧情和世界观架构方面,包括描述和语言,我也是一点点的细心雕琢,大家也可以看见很多地方我的描述都显得文绉绉的,还得有想象力,这些都需要好好雕琢,比如之前清雾城那一段繁华街景,就反复思考了不少时间。
举例而言,之前禅智和尚劝说司马那句话,我就想了很久才写出来,这样才符合佛门说话习惯,并且还引用了经文作为论据。
所以写这本书其实是非常消耗精力和脑力的事情,希望大家理解一下更新,作者能保持每日4K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我本来就是身体原因丧失劳动能力才来写网文的,没有卖惨的意思,大家也知道我平时不怎么发作者说,基本都是老老实实更新。
只是确确实实精力有限,大家海涵,若是嫌慢,那就养一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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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意外相遇
三个时辰之后。
李启面色阴沉的从广阳城骑马出来。
毫无疑问,他被张家赶了出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王柏烟说的是真的。
广阳司马是个不管事的废物,尸位素餐玩忽职守。
广阳司徒则是个毫无人性的垃圾,竟然能做出血祭镇关这种事,而理由仅仅只是‘防备可能的妖魔’。
这广阳州,已经烂透了。
张家自然也不可能卖给他粮食,他是被轰出来的。
距离自己出发,已经过去整整十三个时辰了。
一天了。
没多少时间给自己浪费了,那么王柏烟的提议,就是此刻自己唯一的选择。
李启不觉得王柏烟是真的想帮助自己,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无所谓,总不能要求人人都没点自己的心思。
只要对方那边确实能搞来三十万石粮食,那么就可以接受。
李启骑马,奔驰在荒郊野外之中,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和该做什么防备。
但他跑着跑着,突然勒马,停在了路中央。
四周是树林,静悄悄的。
李启叹了口气:“是谁?广阳司徒派来的人?”
随着李启的话语,却见四周的气氛一变,一位灰衣中年人飘然而至。
“年纪轻轻便已经入了先天,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只是,你这初入的先天,和我比,又如何呢?”那灰衣中年人站在树梢上,叼着一根嫩草,怀中抱剑,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启。
“阁下是?”李启抬起头,看着那灰衣人。
面色沧桑,胡子拉碴,用一些破麻布包着剑身,脚尖站在树叶上,但树叶却不下坠。
“你没听说过我?也是,年轻人,不懂江湖,也很正常。”那灰衣人摇了摇头:“我就是飘絮剑刘三龙。”
“我三岁学剑,五岁炼骨,七岁五剑杀了荒山五盗,十二岁闻名方圆五千里,二十岁步入先天,时至今日,已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我纵横武林已经太久,你也是二十多岁先天,想来也是个天才,就和我曾经一样,只是,我比你多沉淀了二十三年。”
“本来对你这样的后辈,我应该护持着你成长的,可惜,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今日受人所托,前来取你性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那灰衣人深沉的说出一连串话语。
而李启则在四处张望。
只有这一个人?
“面对强敌还在东张西望,看起来是我高估你了。”灰衣人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收下他的性命了。
灰衣人怀中的长剑出鞘。
剑光一闪,只听见清脆的啵儿的一声。
一道金线擦过,拔到一半的剑和人,都断成了两半。
“我还以为藏着其他人呢……没想到就一个。”李启咕哝着,催促老马接着跑起来。
至于对方的自述,他听都没听。
就是个初入九品的武道修者而已,能有什么威胁。
还以为是围攻呢,没想到就一个人。
真是被看扁了啊。
接下来,一路上安宁无事。
倒也不算安宁无事。
还是有些小苍蝇的。
但李启身边缠绕两条金线,如影随形,偷袭者尽数斩首,一路上杀了约莫十个人,里面大概两三个九品,剩下的基本全是杂鱼。
但也能算是安宁吧,连老马的脚步都没阻碍下来。
之后,就没人来了。
很快,他就又回到了金浪门的庄园之中。
翻身下马,他大声喊道:“王兄,我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柏烟走了出来:“早已备好!马上就走!”
二人一呼应,当即一同出发,半点都没有耽搁。
就在两人走后不久。
广阳城内,司徒府。
这里景色优美,四周都是嵌黄石壁,高十余丈,中置屋数十间,斜折川风,碎摇溪月,布局前三间,后三间,中作小巷通之,构廊穿树,长条短线。
此刻,在最中央的房间内。
广阳司徒听着下面的人汇报完情况,拳头都握紧了。
“飘絮剑,山南兄弟,吕铁戟,鹤毓秀……全都死了?”广阳司徒问道。
“是……”下方的探子战战兢兢的回报道:“尸体都收起来了……”
“怎么可能,此人不也是九品吗?我看他修为,也才刚刚入品,身为巫觋,一尊身中神都没有,怎么可能?”广阳司徒百思不得其解,一句话里甚至带了两个怎么可能,足以见得,他非常的惊讶。
一个普普通通的九品巫觋,没有身中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法宝,居然能连斩数位九品!
要知道,那些九品,可都是在广阳州江湖道上名声赫赫的人,都不是庸手,起码也是一方门派掌门,在九品之中也算是上品,实力非凡。
“此人还有底牌,那就不要让其他人送死了,对了,让张家那位老祖出手吧,他仅差一点就能凝练武道神意,已经到达了九品的极致,应该能稳吃此人。”
“对了,他现在去哪儿了?”广阳司徒问道。
“不知,我们的其他人手暂时还没回来。”下方的探子回答道。
“没回来?”广阳司徒皱眉。
因为他知道,此刻还没回来的话。
那么多半是回不来了。
“嗤,好,好!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背后有人,他去的方向是金浪门的城外粮仓,那站在他背后的,是那位‘东家’?”
“我还以为此人当真只是好心想要救人,虽然不明事理,但也算是好人,不准备杀他,没想到也只是一条外来的狗而已,想要阻碍大阵构成,痴心妄想,吩咐下去!算了,不要吩咐了,我亲自去!”广阳司徒一想到那位东家,顿时怒不可遏,当即自己站起身来,走出了门。
只留下探子在原地抹冷汗,生怕自己被迁怒。
这探子看见司徒大人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没忍住感叹了一句:“这大阵,构筑起来还真是难啊……”
说完,他念了一句咒语,身体化作虚幻,偷偷的离开了此处。
好的探子,是不会随便现行的。
且不说那些事情,李启这边,骑着龙驹飞速赶路,只过了一刻钟不到,就已经进入了那座洞府。
不愧是七品强者离开之后的洞府,内藏洞天,进入其中,天高地阔,宛若世外桃源。
只是里面空空如也,东西早就被搬空了,半点不剩,就连种植的盆栽,草坪,养的鱼,鸟之类的东西都没了。
真的挖地三尺啊……
“就这种地方,王兄居然还能发现隐藏的小世界,还真是……敏锐。”李启抬头,看着这洞府之中好像被刮了地皮一样的场景,眼角有些抽搐。
“哈哈,若无这番搜刮,怎么找得出那小世界?李兄跟我来,就在此处。”王柏烟笑着走上前,在一处壁间图画面前站定。
李启跟过去一看,却发现这幅壁画上面画的是一副百景图。
有海洋,有大漠,有城市,有山岳,有江陵,有军容,有天象。
天地苍茫,人间繁华,自然奇景,壮阔辽丽,百般美景,尽在其中。
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却见王柏烟轻轻挥手一弹,图画破开,其中有一漩涡,出现一股撕扯力,想要将李启扯进去。
不过力量并不强,李启轻易的就稳住了身体。
但王柏烟却主动朝前两步,走了进去,消失在了漩涡之中。
李启见状,感应了一番。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没有危险。
那他信了。
毕竟,巫觋的第六感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确确实实会有冥冥中的感应。
所以,李启也一步踏出,走了进去,老马也随之跟上。
走出去之后,李启只感觉一阵晕眩。
然后,他出现在了一片大漠之中。
沙漠里,骄阳照射在沙子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在这里多待一会,恐怕就连皮肤也会被吹的开裂。
天上炽热的骄阳和周围可以把皮都吹掉的热风,还有脚下可以用来做烧烤的热砂,都让人感觉自己走在地狱里。
此刻正是正午,头顶暴晒的阳光让沙漠之中除了仙人掌或者沙棘之外的生物都藏了起来,连虫子都躲在厚厚的沙丘底下避暑。
“这里……”李启刚刚来到这里,就感觉到了一股排斥力。
“原来,是这种感觉。”李启回忆,对比着这里和地油界的差异。
地油界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排斥,那个世界的天道已经被炼化了,所以被约束的很好。
但这个世界的天道不一样,这里还充斥着狂野蛮荒的气息,这里的天道正在疯狂的试图将他们排斥出去。
只是,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入品的小世界而已,所以推不出去,只是压制住了李启的一部分力量。
按照对域外世界的分类,世界的分级,是按照其能承受的最大品级的修行者来分类的,天道是无法支持另一个自己相同品级的事物存在的。
所以,一般本世界天道都比世界品级高一品,也就是说,地油界那样的八品世界,天道的能力能达到七品。
这样的不入品世界,天道就是九品。
这里的天道,和李启等人同级。
只是,李启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天道这种东西,在任何品级里,都是最最顶尖的那种。
是真的最顶尖,书上说的,在本世界的天道,除了个别天之骄子,否则其在面对同品级的对手的时候,一般都是碾压。
什么叫碾压呢?
大概就是今天中午,李启杀其他九品时候的模样。
当然,天道有灵而无智,所以一般是不会主动出手的。
确定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李启不再思虑其他的,而是转而看向王柏烟:
“王兄,你还剩几成战力?”李启问道。
王柏烟捏了捏拳头,试了试力气,然后回答道:“还剩五成。”
“我比你好些,还剩八成。”李启说道。
王柏烟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果然请你是对的,巫觋对天地有自然亲和,此方天道虽然厌恶外来者,但对你还是宽容了些。”
然后,他接着说道:
“那就请李兄设下祭天仪式,为我和此方天道沟通一二,先前我被排斥,在这里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我在这里种的粮食都会枯死,我若是抢掠此处的国度,就会有天命之子出来与我作对,而我总是输,甚至不管我是采掘矿物,捕猎动物,都会出意外,实在是拿此方世界没有办法。”
“我先试试。”李启点了点头。
估计这一切都在对方的考虑之中吧,包括自己是巫觋这件事。
那么,这样看起来,王柏烟这人,盯上自己很久了?
李启心中盘算着王柏烟到底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但手上的活儿却没停。
祭天之礼,需以酒祭,秉持奏告之礼,扫地而祭,要奉上酰醢之美,煎盐之尚,燔柴于坛,然后告以上天。
李启在地油界也祭过天,不过那次他啥也没准备,就是奔着嘲讽去的,所以不需要额外备祭品。
但现在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准备和此方世界天道好好聊聊,所以还是需要准备好祭礼与祭品。
好在,王柏烟似乎早有准备。
李启要什么,他居然就能拿出什么。
“王兄,你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太齐全了……”李启有些不淡定了,眼睛瞥着他。
而王柏烟是这么解释的:“我毕竟是卖粮食的嘛……芥子袋里带着这些也很正常的嘛,不都是些吃食吗?”
“那燔祭之柴呢,这也能提前准备?”李启一边准备祭坛,一边问道。
王柏烟打开折扇,笑道:“哈哈,巧合,巧合,这是我之前捡到的,也没想到居然这个时候居然能派上用场。”
李启不置可否。
他继续布置祭坛。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狂风大作。
“沙尘暴来了……哎,你看吧,我说了,被天道厌弃,就会总是遇到这种事情。”王柏烟叹了口气。
沙尘暴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但却可以阻碍祭祀的进行,很显然,王柏烟对这种自然天象根本无能为力。
但李启不一样。
“无妨。”李启说道。
接着,他轻轻往地上一按,按出一个沙坑。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巧合”
李启一只手拍在地面上,人身小天地之中的地气涌入,山气飞出。
然后,眼前大风沙尘晦冥扑面而来,马上就要盖住祭祀场地,就连老马都有些不适应风沙。
李启手中凝聚出一团水气,化作清水,然后以火气煮沸,洒下热汤。
这招在地油界的时候用过,是祈雨的仪式。
接着,他以足叩地,引声喉啭,清激慷慨。
却见天空之中,大风应至。
李启再服下一口水,然后喷了出去。
白气自水雾中兴起,如炉烟,径上数尺,然后钻入天穹。
含水敕天,顿时云雨响集,叱咤欢呼,雷电昼冥,集气长啸,沙尘烟起。
明明是沙漠,却忽然间下雨如注。
大雨落下,不多时,沙尘暴就已被雨扑灭,而后不过数十秒,大雨停下。
这完全不像是雨,更像是有人拿盆从天上往外倒水。
全程只不过一两分钟而已,勉强把沙暴扑了下来。
王柏烟在旁边看的腥气,啧啧称奇:“厉害,传闻巫觋都有操纵天象之能,果然奇妙,只是这雨怎么不持久啊?”
李启没好气的回答道:“祈雨之法本就是借天地水气一用,此处是大漠,能有多少水气?我这还是借助地气之能,引来地下之水方才有此一雨,别看着了,远处有人气,你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巫觋的观气能力,能直观的瞧见各种气的类别,所以王柏烟一无所觉的时候,李启就已经看见了远处的人气。
似乎是被这边突然出现的雷雨异象吸引了,所以有很多人正在聚集着朝这里走来。
李启催促着王柏烟去看,心中也觉得稀奇,这般大漠里,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人。
沙漠不应该都是荒无人烟的吗?
然而王柏烟却回答道:“不必,我知道是什么,应该是居住在此处的部落。”
“此方小世界,分为两类,各自居住在南北两端,一类类似文明国度,自称千山国王,所处的地方类似百越诸多国度,那里也是我想要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农耕,各自按照乡里安居生存,尊王道,服教化。”
“而这大漠之中,也有一族,人皆辫发,耳垂金环,留胪后发,以色丝系之,崇刀弓,以放牧劫掠为生。”
“这边的我们大可以不用管,你询问完此处天道之后,我们直接去南边就行了。”
李启点燃祭坛,又问:“这一片荒漠,放牧?放什么牧?”
王柏烟答道:“这边儿是荒漠而已,往南走,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就是草原了,咱们身处的地方已经到这个世界的边缘,这地方我已经探知熟悉,你只管沟通天道,风土人情的时候,我来解决。”
李启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走几百里出去才能到他们的草原,但是他们却会出现在这里?”
“想那些做什么?不过是一方不入品的小世界而已,若无此方天道守护,那么予取予夺皆随我等心意,就算来了一万人,也不是你我对手,还是速速起祭吧。”王柏烟催促道。
但李启闻言,却直接放弃了竖立祭坛,而是看向王柏烟。
他如此说道:“王兄,这个世界的人,也是人啊。”
“为了救百林国的十万人,我却要将这世界的百万人甚至千万人置入你手,任你压迫,你觉得我会怎么选?难道你觉得,我会为了救十万人而行动,却会放任百万人受难吗?”
听见李启这话,王柏烟面露尴尬之色,当即拱手认错:“李兄所言极是,是我错了,我这就去询问那边人的模样。”
“不必,我自去看看即可。”李启这次没有听信王柏烟的说法,而是径直说道,然后骑上老马,朝着远处飞去。
没错,他让老马直接飞了过去,这样比较快。
路上不过一二十里距离,老马须臾便至。
待到达之后,却见一支凡人军队,人马皆皮甲刀棓,弓在身后,箭镞至六七寸,形如凿,全是凡品。
这一整只军队都是凡人,仅有少数军官修行了一些粗劣的武道法门。
只是,这一支凡人军队看起来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像是一支残军。
在那支凡人军队之中,为首的将军断了一臂,伤口包扎好了,但还在渗血,其他士兵也多半身上带伤,在这沙漠之中,看起来是一支必死之军。
此刻,在那只军队里面。
“大漠降雨,哈哈!天不绝我巴拉汉!朝着那边过去!”为首的将军放声大笑:“孩儿们!那边暴雨倾盆,雷雨交加,定有水源,咱们不必渴死了!”
受伤的士兵们也士气大振,纷纷从身体里涌起了一丝力气,拼命在沙海大漠里跋涉着,一瘸一拐的朝着那边下雨的地方走去。
然而,雨只下了几分钟不到就停了,先前茂密的雷云像是幻境一样散去,让一行残军都楞在了原地。
一位参谋幕僚哭丧着脸,声音悲戚的说道:“我听闻大漠之中,有奇景名曰‘海市蜃楼’,为顷刻幻景哉,半明半灭,转眼间且绝无所见,犹如一梦醒耳,我们怕就是撞见了这般奇景了,这一片大漠,哪有雨可以下啊。”
那名叫巴拉汉的将军表情也悲伤起来,甚至有一丝懦弱。
但他马上振作起来,用仅存的那只手挥舞手中弯刀,却见弯刀如圆月一闪,在大漠中炸出一道响雷,让其他颓废萎靡下去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海市蜃楼只是光影,可先前,咱们分明听见了雷声和水声,那必不可能是假的,大概只是大漠水少,雨下的不多,但地面定然残留有水泊,我们走过去,天无绝人之路,前方定有出路!”他大声吼道,然后带头朝着下雨的地方赶去。
至于前方真的有出路吗?
不知道。
他言之凿凿那不是海市蜃楼,是真实的,那他真的知道吗?
当然是假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连海市蜃楼都没听说过,全是胡诌。
但是,必须给士兵们一个虚假的希望,他们才能走出去。
走,还有一线生机。
不走,那必然化作大漠枯骨。
只是,他们才走几步,士兵们突然昂起头,惊慌说道:“有马在飞!”
巴拉汉也抬头,心中惊骇。
居然真的有马在飞!
那匹马浑身纯黑,肩高恐怕有八尺,身上某些地方覆有青色鳞片,脚下踏着祥云,昂首阔步,英姿卓越,飞行之间声势隆隆,四周有青黑色电蛇相随,雷霆炸响之间,这支残兵剩余的马匹纷纷跪下,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地位上的压制。
“是神仙啊!?”
“是天神下凡了吗!”
“快看,快看!”
龙驹的出现,引来了一阵阵骚动。
巴拉汉抬头看天,心中惊疑不定。
这世上……当真有神仙?
残军们的反应暂且不说,李启飞在天上,注意的却是远方。
李启在天上,看见了这支残兵败将的后面,有术法的痕迹。
这个世界也有简单的修行者吗?
看起来都是不入品的手段,只是这些人都没察觉到。
哪怕是那个将军,也就是普通的武道功法,但一拳也就八九百斤的力量,和之前当纤夫的李启没什么差别。
比排波劲都不如的垃圾功法,放在天下恐怕都没人看。
排波劲练三年可以有七八百斤力量,可看那将军,起码有二十年功夫在身了。
确定了这般情况之后,李启掉头离开。
若是难民,他肯定会出手帮忙的。
只是,有组织的军队落到这个境地,那便是两军交战的结果了,李启看他们身上也凝有煞气,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仁义之师,那胜败论定,他擅自插手,便是不正了。
所以这群残军,还是自求多福吧。
李启折返离开,留下下方的军队哀叹。
只是,他走之前,却听见那将军在下方对着那些军士大声喊道:“哈哈哈!我巴拉汉纵横一生,只恨惜败一场,只是到此刻还能有仙人接引我,定是天意!孩儿们,顺着那仙人指向的路途走,前方定有生路!那便是我巴拉汉东山再起之地!”
听见这话,李启回头看了一眼。
此人,确实有几分气魄啊。
所以,李启在天上环视一圈,发现远处确实有一片水气存在,应该是绿洲。
他朝着绿洲方向飞驰而去,消失在视线中。
自助者,天助。
让自己出现在这里,或许也是天意吧。
然后,他调转方向,回到了王柏烟的身边。
只是,李启刚刚落地,王柏烟和他都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李兄,你,你做了什么?”王柏烟愕然问道。
李启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做什么特别的,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李启身上的天地压制,消失了。
原本是压制到八成,而此刻,却完全没有任何压制了,似乎此方天道已经接纳了他。
李启皱眉,疑惑的说道:“我刚刚,就只是帮了一下那边的残兵……等等。”
“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朝着那支残军看过去。
王柏烟大喜:“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我千方百计难以解决的事情,李兄一来就搞定了,这下祭天仪式定然能成了,这下在这里种粮的计划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世界人口有数千万,区区三十万石粮食也能拿得出来,哈哈,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救下了天命之子,让李启不再受这个小世界的天道排斥,那么沟通肯定也会变的更加顺利,说不定事儿就成了!
李启则摇摇头:“别高兴的太早,天道无情,没有喜恶,只会选择当前情况下对这个世界最好的选择,它如果觉得你在这个世界种粮不行,那咱们还是得做过一场才行。”
“不谈炼化天道,咱俩没那个能力,起码要打到他不敢阻拦我们才行。”
“说的也是,李兄尽管施为,我对你的主意绝对言听计从!”王柏烟则马上说道。
李启到来这边不过一刻钟不到,就解决了困扰他多年的问题,所以他也意识到了在这个小世界应该如何行事。
听李启的,肯定没错,他就擅长这种事情。
在小世界里做事,还得是顺应天意更好啊。
“不愧是真正的巫觋啊……”王柏烟感叹道。
“啊?”正在摆弄祭坛的李启突然抬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假的巫觋?
“没什么,你忙你的,有需要的就告诉我!我芥子袋中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的。”王柏烟连连摆手,把话题转开了。
李启则埋头继续干活。
两刻钟之后,祭礼完成。
却见四周灵气攸聚,瑞影斯彰,有幻象浮现,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了。
李启站立原地,长舒一口气。
“怎么说,达成协议了吗?”王柏烟立刻走上来,很关心结局。
“协议不敢说,但我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这个世界有一个心腹大患,刚刚咱们帮助的这个天命之子,是被从中原地带赶出来的。”
“好像是,有和你我这样的外道之人来到了这个世界,运用自己独特的力量,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而且不像是你我这种直接降临的,他好像是残魂来到这个世界,夺舍了此间一人,所以天道不能像针对你一样针对他,毕竟天道无智,只能按规律行事。”
天道和很多自然神一样,都是有灵无智,能够对刺激做出反应,但这一切都像是本能,就好像婴孩啼哭一样自然,但却没有主动行事的意愿和能力。
“此方天道,为了阻止那人,于是选择了一位天命之子,与其抗衡,但却被打败了,那个外道之人即将统治这个世界,成为这里的实际统治者。”
“我们如果帮忙解决此事,或许就能得到这里天道的认可。”李启回忆着自己的沟通过程,对王柏烟如此说道。
王柏烟闻言大喜,双手击掌,欢欣说道:“这就好办了啊!哈哈哈,李兄,看起来真是天要助我们啊,这下,咱们两个人的难题就都解决了,走!你有龙驹,这个世界小的可怜,去到中原也不过两三千里而已,一日便至,咱俩出手,弹指灭掉那人,然后你的粮食有了,这个小世界也能成为我金浪门的第二个根据地!”
“你放心,我肯定好生善待此处,只用来产粮挖矿,绝不掺和其他事情!”
王柏烟大喜,但李启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很显然,李启心中已经开始在琢磨什么,但王柏烟似乎一无所觉的模样。1
不过,思虑刹那,李启还是点了点头:“走吧,先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祭天
在这个小世界的另一端,这个世界的首都。
已经入夜,却见皇宫之中。
朱红色的房顶,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更加艳红,仿佛真的有火焰在燃烧,又好像刺眼的鲜血奔流而下。
皇宫极土木之盛,金碧交辉,紫扉黄阁,玉砌雕阑,丹陛彤墀。
但是,却很冷。
白天的炎热迅速褪去,带着丝丝寒意的夜风越来越大,吹的人手足僵硬。
四处奔走的宫人,谨小慎微,人很多,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行色匆匆,为主人交待的事奔走,除此之外半个字都不敢说。
清冷,拘谨,带着令人痛苦的窒息,这就是这个皇宫的气氛。
魁梧高大的侍卫在各处巡视,在他们的监视下,每个宫人都噤若寒蝉。
但是,在隐秘处,两个端着热水的宫人在下方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杨将军死了。”
“啊?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平定北方蛮军,大胜而归,怎么会死?”
“好像是被陛下赐死,在殿上自戕而亡。”
“啊?自戕?他做错什么了?而且我记得将军和那巴拉汉鏖战三个时辰,不是双手都废了吗?如何自戕?”
“听说陛下命他口中含剑,撞柱而亡。”
两个宫人说完,齐齐沉默,然后悄然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行走。
但是,没走两步,却看见前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守卫,上来直接一脚踢翻了宫人。
这一脚极重,那个被踢的宫人吐了一口血,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昏死过去。
“军,军爷,这是何意啊?”剩下那个宫人吓惨了,跌倒在地,抖如筛糠。
“何意?妄议陛下,死罪。”守卫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抽出腰刀,干脆的结果了二人。
然后,他使了个眼色,后面很快有人过来搬运尸体。
这一幕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所以四周的其他宫人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除此之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整个王宫,气氛更加压抑了。
但在这无数宫人之中,其中有一位目睹此事的,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盘子。
他是面白无须的小年轻,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青紫,站在一堆宫人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旁边的老太监见状,用尖锐的嗓子不悦的说道:“抖什么抖?都给我拿稳咯!”
“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不懂宫里的规矩?你们手上那盘子,端着的不是手帕,而是你们的脑袋!”
“盘子掉咯,你们的脑袋也就掉咯!所以甭管别人身上有什么事,只要谨守自身,心不乱,手不动,别的事情就和你们无关。”
“管好嘴巴,管好手,这宫里啊,就算站稳了脚跟咯,听懂了吗?”
老太监昂着头,颐气指使的对着一堆颤抖着的宫人说道。
这些约莫十来个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红木盘,上面全是洗漱用品。
有香皂,热水,毛巾,花露等等。
但是,量出奇的大。
单说毛巾,就有四叠,一叠二十五张,整整一百张毛巾,全部是黄丝线绣,绣着一条戏珠黄龙,每一张的黄龙姿态都不一样。
有的昂首,有的喷水,有的弄云,有的翻山,每一张都做工精致,价值不菲,但这里整整有一百张。
老太监说完,看见这些宫人纷纷站直拿稳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他接着说下去:“记住咯,给陛下擦身子,一张毛巾只可用一次,沾了污秽的,要马上放到后面接毛巾的人手里,你们四个负责擦四肢,切记要缓慢,把毛孔眼都擦张开,听懂了吗?”
“明白!”四个负责擦四肢的宫人立刻恭敬的答道。
“然后是你们,暗号记住了吗?到时候房里一打暗号,你们就得进来澡盆换水添水,晚上水凉得快,添热水记得轻巧利落。”
负责添水的宫人也同样立刻应答。
老太监很满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检查,嘱咐着诸如“澡盆里的水必须干净。”“盆得顶在头上。”“袜子不管多么精致,也只穿一次,决不再穿第二次。”这些话。
最后,他嘱咐完毕了,这才一挥手:“都进去吧,记住了,要是出了差错,打死不论!”
宫人们连忙应答,然后排着队出门,去给陛下洗澡去了。
单就洗澡这个差事,就得二十几人排着队去,每个人都端着一堆东西,精致无比,但全都是一次性用品。
奢靡至此,残暴至此。
这一行宫人,不紧不慢的迈着步,鞋底擦在地上,但又不出声音,一举一动都合分寸,不毛不躁,前面引路的老太监这才满意的点头,没有再聒噪。
看得出来,这才是长久练出来的,不知死了多少宫人,才选出了这些精英,能够‘贴身伺候’那位陛下。
那个嘴唇有些青紫的宫人也在其中,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到宫殿内。
到了其中。
一切按部就班。
先是四个宫人分四面站开,全都穿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打扮。
由掌事的老太监领着,向上请跪安。
跪安之后,托盘由其他宫人接过来,又在屋内铺好油布,抬进澡盆,放入温水,然后请皇帝宽衣。
那位陛下似乎有些疲惫,整个人一动不动,任由宫人和宫女为他宽衣。
然后便是繁琐的规矩,用哪个盆,用什么帕子都有严格规定,每个宫人都谨记职责。
只有皇帝一人显得很轻松自然,他用起奴仆来,就像现代人用家电一样自然。
至于被当做智能家电的宫人们怎么想,那谁在乎呢?
做不到,那就去死。
在这大新朝建立起的这一年以来,因此而死的宫人已经太多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这些奴仆的一举一动都被严格的训练过,在被当做工具驯化的过程中,甚至有些人还生起自豪感来,就像是老太监那样,严密的监视着这些还没有生出自豪感的宫人,担心他们作为工具不够格。
等到轮到那位嘴唇青紫的宫人的时候,他缓步走上前,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叠毛巾,一共二十五张。
前面五十张已经用完了,他是第三轮,要给前面擦拭的宫人递送毛巾,再端脏水出去。
他一路走到最前面。
然后,突然丢下托盘。
那一直絮絮叨叨的老太监表情立时惊恐起来。
坏了,要杀头了。
老太监这么想到。
但还没等他继续惊恐,就发现,托盘丢下,在那一叠毛巾之中,藏着一枚纤薄的刀片。
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在千钧一发之间抓起刀片,然后投掷而出。
四周一片嗡鸣,澡盆中的水瞬间激起无数波面,刺耳的声音传出,四周的琉璃窗都直接崩掉了。
原本的宫人纷纷捂住耳朵,原本井然有序的房间顿时乱作一团。
但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却浑不在意,他的眼前,只有皇帝。
在场,也只有皇帝反应了过来。
皇帝抓住一个托盘,直接一掀,十几张毛巾飞出去,在空中搅成一团。
刀片锋锐至极,但毕竟还是凡物,连续穿透了十几张毛巾,旋转之力已经被卸掉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不少,而这个时间,皇帝已经离开了浴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而已。
老太监直到皇帝起身才反应过来,尖锐的嗓子大声喊道:“有刺——!”
但剩下的没喊出来,那宫人已经猛的挥了两下袖子,袖子中全是木刺,四散而出,将四周的宫人全数击杀,还有一部分木刺直接奔向皇帝。
皇帝却也不慌不忙,而是继续挥舞毛巾,将木刺都打了下来。
那宫人三步并做两步,再度出手,从衣衫上抖落出两口纤薄刀片,再度发起进攻。
但皇帝已经有了准备,这一次,轮到挥手了。
皇帝手中弹出两枚澡盆内的琉璃珠,急风破空,接着“叮“的一响,火星四溅,宫人手里的两枚刀片已断成了两截。
他微微皱眉,放弃了投掷。
飞刀,若是断了,那速度就要大打折扣,杀不了此人。
所以他果断放弃,而是再度变招,一口类似软剑的刀片被他从腰带中弹出,挥舞着劈砍向皇帝。
只是,皇帝却摇了摇头:“这本事,是听风刀萧铭吧,想不到江湖一流的侠客,竟会来行刺寡人,可惜,你武艺不精,今日恐怕大事难成啊。”
说着话,皇帝甚至还有余裕一边接招,一边穿衣服。
听风刀萧铭连斩三下,全都被轻巧的避开,而皇帝甚至借着这个时间,已经穿好了龙袍。
第四刀从天而降。
萧铭青筋凸露,这是他这一生斩过最快的一刀。
以前,他的刀都有声音。
这一刀,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追不上这刀。
就连之前都还游刃有余的皇帝都惊讶了一下。
他一时避让不及,龙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也让皇帝恼怒了起来。
他手做出龙爪状,掌心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萧铭竟然直接被吸到了掌心,然后被一掌打出!
肋骨瞬间碎裂,萧铭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飞出去三丈,撞在墙壁上。
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此刻却丧失了一切战斗能力。
倒是皇帝,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弱,这就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实力吗?真是太弱了。”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趣的说道:“亏我还对你们有些期待,唉,这个世界上,除了巴拉汉,真就无人是我的对手了吗?哦,还有个杨将军,只是他也死了,当今世上,已经无人是寡人对手。”
“可惜啊,我看你的模样,是为了刺杀本王,竟然真的当了太监?”
“自宫,然后进宫,熬了一年才终于等到近寡人身的时机,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寡人的对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恼?”皇帝笑着问道。
萧铭吐出一口血沫:“呸!昏君。”
“你说寡人是昏君?可寡人统一了天下。”皇帝不着急杀他,而是饶有兴致的和他聊了起来。
“你统一了天下,但天下人对你只有恨意,今日杀了萧铭,来日还有萧铭,除非你杀尽天下人,否则你杀不完的。”萧铭气息微弱,眼见是活不成了,只是最后还是充满恨意的看着皇帝。
“恨是没用的,寡人不需要杀尽天下人,只要杀尽你们这一代人,往后的孩童,都会进寡人的学堂里读书,你们的孩子,都会成为寡人的忠仆。”
“顺便,看你快死了,寡人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们这些武林中人不是一直想知道,寡人的绝世神功是从何而来吗?”
“寡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啊,一场意外把寡人送到你们这里来,我才发现,你们这里,太弱了。”
“法门没有,功法也差,所以寡人才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一统江山。”
“你们这个世界,武艺太差劲了,寡人意外来到这里,却称霸了这个世界,真是,天助我也啊。”
“好了,听了这些,你也该去死了,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将会是寡人的家天下,所有东西,都是寡人的。”
“你为了刺杀寡人,自宫入宫,那寡人会找到你的儿子,把他阉掉,让你们父子二人都来侍奉寡人,也算是一段佳话。”
“真是谢谢你了,这个秘密,寡人憋在心里太久了,现在说出来,好受多了。”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完这些,连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然后,他站起来,准备杀掉刺客,但这时候,那名叫萧铭的刺客,却连这个都没坚持下来,听完这些,便已伤重而死。
没能亲手结果此人,皇帝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然而就在这时候,天上突然降下一根金线。
方才还嚣狂无比的皇帝,头颅直接掉了下来。
死的不能再死。
后世有史料《戾帝本传》记载:
“新朝戾帝,悖礼违教,伤化虐人,刳胎斫胫,方之非酷,尽遍山之竹,未足纪其过,穷山泽之兔,不能书其罪,自草昧以来,图牒所记,昏君暴帝,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内沸腾,氓庶板荡,百姓懔懔,如崩厥角,苍生喁喁,投足无地,然有义士萧铭,应天顺人,龚行天罚,自宫而潜,伏入宫中,舍命刺死戾帝,救天下人于水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