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意欲何为
翌日,董卓的军队进驻河南尹,抵达雒阳境内。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昨天种劭才去黾池宣旨,敕令董卓返回河东讨伐南匈奴,结果董卓非但没往回走,反而把军队开到雒阳,足以说明他根本没拿朝廷的诏旨当一回事。
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朝廷大臣们商议过后,决定由卢植担任统帅,领北军五校前去抵挡董卓。
五营将校调集完毕,董卓及其部下就已经抵达雒阳城外。
由此可见,董卓行军效率之高。
率军出了城池,擐甲骑马的卢植拔出腰间佩剑,怒指董卓,不加掩饰的叱骂:“董卓,你想造反吗!”
“车骑将军,你说这话实在是冤煞吾也!”
董卓催马上前,摆出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替自己辩解:“我在奏折中说过,卓效力边陲十余载,而今渐至暮年,此番北去凶险,生死难料。故而想在此之前来拜见陛下最后一面,诛除陛下身边奸佞,如此,纵使死在北方,也无憾矣!”
言辞间情真意切,这要让不知内幕的人望见,难免会夸他一声赤胆忠肝。
然则卢植不吃这套,董卓三番四次的忤逆朝廷旨意,单这一点便是其心可诛,当即喝道:“董卓,你若再不离去,就视为乱臣贼子,休怪卢某挥兵攻伐了!”
若非考虑到董卓此番带有五千精骑,以及在凉州的声威,卢植哪会跟他说这么多的废话。
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也不愿跟董卓撕破脸皮。
示弱没能换来想要的局面,董卓内心火气上窜,卢植虽是当世名将,他却没有放在眼里,心中火气十足:老匹夫,真当我怕你不成!
正要发作之际,旁边的李儒轻轻扯了扯董卓袖袍,在目光投来之时,微微摇了摇头。
董卓见此,将心头火气化作一声冷哼,也不与卢植拱手告辞,径直调转方向,率军往后退去。
望见董卓撤离,卢植也是松了口气。
倒不是惧怕厮杀,而是其中牵扯甚大,一旦董卓逃回凉州,号召旧部作乱,又将是一场巨大灾难。
黄巾之乱后,朝廷已是千疮百孔,急需休养生息,经不起折腾了。
随后卢植派出屯骑营的骑兵沿途盯梢,看董卓是否真的撤退,而不是在耍花招。
撤退途中,被卢植训了一通的董卓心情很是不爽,一张本就凶狞的脸更是阴沉得可怕,他看向李儒,言语间大有不悦:“方才已经到了雒阳城下,为何不让我与卢植厮杀,难道以为我胜不过这老匹夫?”
“主公戎马一生,羌胡亦为之俯首,剽悍勇猛,远非卢植可比。”
李儒果断吹嘘一波,随后说起出自己的看法:“主公麾下尽是骑兵,雒阳城高壁坚,非强攻所能克也!除此之外,何进的食言让也我们陷入了被动,没有名义站不住脚,即便今日攻占雒阳,也会成为天下人讨伐的目标,届时举兵而至,纵使主公雄威猛壮,也难挡四方之敌。”
“那你说怎么办!”
董卓不想听这些大道理。
如果中途没有充任羽林郎,也许这辈子在凉州过着风吹草低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在皇宫里,他见到了锦衣玉食的奢华,听到的也不再是马鸣弓啸而是莺声燕语,仿佛忽然之间打开了一扇门,里面有道声音在呼唤着他:大丈夫当如是也!
不管如何克制,也始终蠢蠢欲动。
李儒脑子飞速运转,他告诉董卓,硬来行不通,就只能继续从何进或者袁绍那里想想办法了,实在不行,贿赂十常侍也可以。
月落日升,一天很快过去。
翌日早朝结束,卢植问起董卓行程。
屯骑校尉前来汇报,称董卓到了城西二十里外的夕阳亭。
卢植听完,气不打一处来,走了一天,才走二十里。
董卓麾下可全是骑兵!
来的时候,从河东郡每天狂奔数百里,寥寥数日就抵达了雒阳城外,如今折返,却是这副拖拉状态,摆明是不想走。
但这可由不得他,卢植对此态度强硬,当即吩咐屯骑校尉,派人去通知董卓,今天再不出雒阳,自己就亲自带兵去撵他,到时候可就不是问责那么简单了!
屯骑校尉抱拳领命。
与此同时,一名小宦官到了大将军何进府上,称是奉太后旨意而来,请何进入宫议政。
何进不疑有他,换了朝服就打算入宫。
府上主簿陈琳上前劝谏:“将军,眼下局势不明,不可轻易入宫。”
何进浑不为意的摆手,我与太后兄妹情深,她岂会害我?
“万一是十常侍设局欲陷害将军呢?依我看,还是小心为妙,将军不妨内置软甲,召集心腹将士同行。”前来拜访的曹操也是出言献策,这个节骨眼上让何进入宫,八成没有好事。
“若是本初在此,必不会作此小儿之言。”
何进大为自负的笑着,全然把好心当作成了驴肝肺,想着往日里十常侍在自己面前谄媚得如同狗一样,又是一群没有卵子的阉人,能成什么气候?
陈琳还欲再劝,何进却摆了摆手,吾意已决,不必多言。
随后便跟随小宦官往宫中去了。
到了皇宫,何进轻车熟路,入坐禁闼等候妹妹出来相见。
然而这一回,他注定是等不到妹妹何氏了。
所谓的奉诏,不过是幌子而已。
何进入瓮,张让等人走进殿来。
此时的何进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依旧摆出大将军的架子,看向张让等人:“太后呢?”
张让避而不答,双手拢在袖袍里,背对着殿门将脸藏进了黑暗,反问何进:“大将军,天下大乱真的只是我辈的罪过吗?”
何进莫名所以。
张让又道:“先帝曾与太后不和,差点把太后废黜,是我们从中苦苦求情,每人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才改变了先帝的主意,为的也只是想依托你何氏的门户而已。现在你居然听信谗言想要诛灭我们,士人说宫中污秽肮脏,那么朝堂之上忠诚廉洁的又有谁呢?”
第九十二章 陛下去哪儿了
面对诘问,何进心中涌出股很不好的预感,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此地。
可张让等人岂会让他活着离开。
“大将军,你今天走不了了。”
随着张让阴寒的声音落下,埋伏于外的刀斧手鱼贯而入。
眼看大难临头,何进仍是不敢相信这些阉人敢对自己下手,强作镇定的怒喝:“张让,你敢杀我!”
回答他的,是一涌而上的刀斧手。
何进不能力敌,惨死于刀斧之下,至死也不能瞑目。
这位当朝手握重柄的大将军,以最不体面的方式,告别了历史舞台。
杀死了何进,张让等人对外宣称“何进谋反,已被伏诛”,同时启用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附,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官员的选拔任用要经过尚书台,参录尚书事有何进、卢植、袁隗,得知何进身死,尚书台内大为震惊,对于张让所说的何进谋反,袁隗等人自然是一百个不信。
何况樊陵、许相,都是宦官的党羽。
何进身死的消息传出宫城。
曹操闻悉此事,仰头望天,不由的为之悲慨:“何进不纳我等良言,果然为阉竖所害……”
相比之下,袁绍则丝毫不为何进的死而感到动容,反倒是心中暗喜,这些年所苦心等待的机会,如今终于到来。
他迅速召集起麾下的中都官徒隶,做了战前动员,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果决,随后看向曹操:“孟德,建功就在当下,随我杀入宫去,诛杀宦贼!”
关键时刻,也不忘拉这好兄弟一把。
袁绍领兵直奔皇宫而来,然则此时的皇宫里早已经乱成一团,宦官宫女们四相奔逃,
揪住其中一名宦官审问,才知道有人比袁绍动作更快。
谁呢?
虎贲中郎将袁术。
叔父袁隗给他一透风,袁术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则宫廷中宦官武装亦有数百人,在袁术及何进部将吴匡的猛攻下,仍能占据宫殿负隅顽抗,强攻不进,袁术索性火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火势之下,宦官们被迫放弃皇宫出逃。
望见前方浓烟滚滚,袁绍双目含恨,双手攥得死紧,以致手背青筋突起,心态亦是有了些许扭曲:同样是侄儿,为什么你就如此的偏袒袁术!
呛啷~
腰间佩剑拔出,袁绍猛地刺在了眼前宦官身上,像是要发泄心中积攒的所有愤恨。
看着宦官倒地,袁绍拔出染血长剑,往皇宫一指:“所有人听令,宫内没有胡子的就是宦官,见到之后给我通通杀光!”
“遵令!”
上千名中都官徒隶大声应下,随即杀入宫城。
不多时,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皇帝不见了!
根据情报消息,是张让和段珪等人将皇帝挟持而去。
于是乎,袁绍、袁术等人又调转方向,争先往城外展开搜寻。
谁先第一个找到和迎回皇帝,其功劳可想而知。
…………
雒阳以外二十里,夕阳亭。
董卓的军队驻扎于此,就在不久前,他又收到了来自朝廷的斥责,限他一日之内滚出雒阳,否则就以谋逆罪,刀兵相见。
董卓为此找来军师李儒问策,李儒在沉吟一番后,道出了眼下局势,汉王朝各地虽有作乱,但根基尚存,短时间内还不能和朝廷撕破脸皮,明日且暂先离开雒阳,后面的事情可以再另做打算,譬如在弘农郡内故作迷路,又或者粮食物资缺乏补给……
总之一句话,走是不可能走的,大不了和朝廷僵持耗着。
又要忍……董卓握拳用力捶了桌案,以此来表达不满,灌上一大口酒后,凶戾的眼神中全然不甘,雒阳这块肥肉就在眼前,看得见吃不着,这种煎熬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时,麾下士卒急忙来报:“主公,雒阳起火了!”
董卓起初不信,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
“千真万确,不敢欺瞒!”
见士卒说得真切,董卓起身出帐,目光往雒阳方向一眺,果不其然,雒阳城内浓烟滚滚,他这二十里外都瞧见了,城中火势必然不小。
见此情形,董卓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当即喝令部众:“传我命令,所有将士集合,随我前往雒阳!”
五千骑卒迅速集结,李儒面有忧色:“主公,朝廷已经明令让我们离开,这会儿再回去,会不会……”
已经翻身上马的董卓披上了重甲,摆手打断李儒发言,目光直勾勾的望向雒阳:“文优,计谋方面我不如你,但在决策上,你远不如我!”
机会稍纵即逝,管他发生什么事情,咱们打出救火的旗号,先去凑个热闹再说。
真捡不着便宜,大不了撤走就是。
营地里的帐篷顾不得收起,董卓便带上五千骑卒,朝着雒阳一路狂奔而去。
奔至半途,撞见了前来报信的侄儿董免。
“二伯父,宫中生了大变故,父亲让我来接应你。”
董免在马背上抱拳见礼,喘着大气。
他的父亲就是奉车都尉董旻,也就是董卓的亲弟弟。
从侄儿口中董卓得知了事情经过,就在今天,大将军何进死在了宦官手里,袁家兄弟与士人以此为借口,大肆攻杀宫中宦党,火就是袁术放的,最重要的一点,皇帝不见了!
短短一天时间,雒阳城内天翻地覆。
“知道张让等人往哪个方向逃走吗?”
董卓看向侄儿,这也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董免点头,道出了北邙山。
得到答案的董卓笑了,自己儿子死的早,兄长也殁了,只有一个弟弟董旻,朝廷为了防止自己在凉州生乱,就把董旻召到雒阳,给了个奉车都尉的闲职,以此来作为人质。
没想到,如今反而是帮了自己大忙。
“主公,咱们不去雒阳了吗?”身旁将领不解的问道。
“蠢蛋,雒阳能有陛下性命重要吗!”
董卓俨然忠君爱国的模样,相较于雒阳城,能够迎奉落难的天子回京,这才是最大的功劳。
随即董卓扬起手中短鞭,遥指北邙山,沉声喝令:“众将听令,目标北邙山,就算掘地三尺,把北邙山翻过来,也要找到咱们的皇帝陛下!”
第九十三章 天下健者,岂唯董公?
兴许是老天爷的垂青,亦或是冥冥之中宿命的抉择,董卓率众抵达北邙山不久,便遇见了逃难的天子。
彼时的皇帝尤为落魄,衣衫褴褛不再光鲜,骑有一匹劣马,挟持他出逃的宦官早已死绝,身旁只剩两人,皇弟刘协和河南中部掾闵贡。
骑军围住三人,董卓起先并不知道皇帝刘辩就在面前,还向他们打探起消息:“天子何在?”
看着这个面容凶狞的恐怖男人,刘辩吓得大哭不止。
倒是旁边的陈留王刘协直视董卓问起:“尔是何人,意欲何为?”
面对质问,董卓本懒得搭理,尤其是眼下如此重要时刻,寻找皇帝更是争分夺秒,但他见刘协气度从容,即使面对自己等虎狼之士,也能处变不惊,心中暗道此子不俗,也因此耐住性子回答:“本官并州牧董卓。”
“是来劫驾,还是保驾?”刘协又问。
董卓答:“自是保驾。”
“既是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
刘协道出了身份。
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儿就是皇帝……
董卓心头一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口中高呼:“臣董卓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见此情形,皇帝仍旧沉浸在恐惧之中,浑身哆哆嗦嗦,根本说不出话来,刘协则是看向董卓,加以好言安抚:“卿家辛苦,劳烦送我等回宫。”
“臣,董卓领旨!”
董卓大声应下,心中狂喜,随后接上天子,往雒阳方向行进。
不多时,迎面撞见一支前来迎驾的队伍。
这支队伍以朝廷官员为主,见董卓迎奉了皇帝,这样大的功劳落入一个西北蛮子手中,官员们心中多少不太乐意,太尉崔烈更是直言让董卓回避,把皇帝交由他们带回。
然而董卓可不惯着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堂大人,指着崔烈就是一阵乱骂:“本官日夜兼程跑了数百里,是我救的陛下,你现在说什么回避,信不信我砍下你的脑袋!”
接着,又诘问起这些在场官员:“诸位公卿身为国家大臣,却尸位素餐,不能匡正王室社稷,致使国家动荡,天子流落在外,你们哪有资格让我退兵!都给我滚开!”
常年在凉州镇压叛乱的董卓杀伐气势十足,短短几句,便震慑住了在场官员。
回城途中,董卓向刘辩询问事情经过,然而作为皇帝的刘辩却语无伦次,听得董卓频频皱眉,心道这个皇帝不太行……
相较之下,另一旁的刘协则表述清楚,在此期间董卓又得知刘协乃是董太后抚养长大,号为“董侯”。董太后姓董,我也姓董,说不定还是同族……于是对刘协也是越看越喜。
护送皇帝回到雒阳,董卓先去拜见了老上司袁隗,表明自己绝对是跟他老人家站在一边的,随后趁着何进、何苗身死,收拢了他们的部曲,又引诱吕布杀害执金吾丁原,将并州军纳入麾下,如此一来,几乎掌握了雒阳的所有军权。
从泰山募兵回来的后军校尉鲍信见雒阳易主,私下找到袁绍,对此忧心忡忡的说着:“董卓囊括了雒阳的所有兵权,用心叵测,如果不及早采取措施遏制,恐怕会酿成大祸,不如趁他长途行军,还没缓过劲来,你我联手突然袭击,说不定还能生擒董卓。”
可袁绍哪里听得进去,脑子想的全是之前董卓在书信中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也全然将董卓当成是自己的马仔。
说服不了袁绍,鲍信又去见了袁术,相较于袁绍属下的中都官徒隶,袁术执掌的虎贲军战斗力只强不弱。
然而袁术也不愿意配合,董卓登门表明了态度,俨然一副袁氏故吏的做派,实在没理由拿他开刀。
袁氏兄弟真是没救了……
大为失望的鲍信为之苦叹,当天就引兵回了泰山。
…………
翌日,朝廷拜董卓为司空,位列三公。
袁氏兄弟也因诛灭宦官获功,擢升袁绍为光禄勋,袁术为后将军。
两人官职涨了一大截,然而手中兵权却是无了。
有了司空的身份,董卓召集百官到显阳苑议政。
百官到齐,董卓发表起意见:“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吾欲废帝立陈留王,诸位以为何如?”
百官哗然一片,本以为只是走走过场,没想到董卓一来就玩得这么狠,昨天才救驾回来,今天就谈废立皇帝,其野心可谓昭然若揭!
“陛下乃先帝嫡子,即位不久且无过失,岂可废立!”司徒崔烈甩下脸来直言不讳。
其他官员也是附和,妄谈废立,乃是篡逆之举。
“董卓,休得妄言!”
百官们一边倒的抗议,为了维持良好形象,袁绍也坐不住了,站出来痛声责斥,心道董卓脑子是烧糊涂了吗,这种事情也敢乱说?
然则如今大权在握的董卓岂会怕这些人,环视一周后,沉下声音:“天下大事在我,我要废立,你们谁敢不从?”
随后当场拔剑,威吓众人:“不怕死的,大可以过来试试我手中宝剑是否锋利!”
眼见董卓不受控制,袁绍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自己在被董卓耍得团团转,气怒之下,也是拔剑相对,口中怒喝:“天下健者,岂唯董公?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一时间,气氛跌至冰点。
眼见要血溅宫室,官员们赶紧上前劝架,打起圆场。
袁绍也因此借机离席扬长而去,出了宫城便火速出逃雒阳。
得知袁绍逃走,董卓本打算通缉,然则谋士李儒却道:“袁氏四代广布恩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果逼得太急,势必激起事变。到那时,群雄乘势而起,关东恐怕就不是明公所能控制得了,所以不如赦免他,给他一个郡守当当,如此一来袁绍庆幸免罪,就不会招惹事端了。”
董卓觉得有理,于是任命袁绍为勃海太守,赐爵位为邟乡侯。
至于废立一事,百官们不敢妄言,更不敢得罪董卓,只好托词太傅袁隗和车骑将军卢植今天没有在场,不妨等明天早朝再做商议。
第九十四章 谁当皇帝不是当
翌日雒阳城内的天空尚处黑暗笼罩,皇宫里董卓又将废立之事拿出商议。
面对董卓无比强硬的态度,百官敢怒不敢言,唯有卢植挺身而出,厉声责斥董卓妄言废立,是想动摇国家根基,谋朝篡逆。
百官们默然不语,心中却是赞道:卢公,真丈夫也!
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董卓气得够呛,当即喝宫廷卫士令将卢植处死,好在有蔡邕等人求情,这才保下了卢植性命。
随后卢植遭到罢免,驱逐出宫。
没有了卢植这样的汉室死忠,余下百官俱是缄默不语。
接任司徒的丁宫公开发言,表明立场和态度:“本官以为废立并无不妥,上天降祸于汉室,以致死亡祸乱不断,咱们应顺承天意,为社稷苍生着想,重立天子乃是正道!”
董卓很满意的点头,看向太傅袁隗,询问起他的意见。
袁隗人老成精,如何不知董卓是想拖自己下水,奈何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所能够掌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无奈的点头:“就依董公的意思吧。”
董卓大喜不已,看来这位老上司还是识时务的,有了袁隗支持,董卓当即宣布,废立之事关乎国家社稷,宜早不宜迟,就定在明天好了!
如此之快的速度,百官心中震惊,却也不敢反对。
散朝以后,袁术追上叔父袁隗,很是不解的问起,为何要表态支持董卓,这样一来,袁家的名声可就坏了!
“不同意又能如何,是我们招来了豺狼,大汉朝从今往后恐怕暗无天日了!”
袁隗为之长叹,脸上写满愁容,心中想的是袁氏四世三公,不能在我手中招此大祸。
随后又看向这个最为喜爱的侄儿,与其定计:“你走吧,不要再眷念雒阳的权势繁华,回汝南招兵买马。董卓的暴政不会长久,废立的秽名就由我来承担,你一定要延续袁氏的辉煌!”
“叔父,我们一起走吧!”袁术如此说着。
袁隗摇头,我已年迈,也走不了,只有留在雒阳,董卓才会安心。
袁隗不肯离去,袁术只好拱手辞别:“叔父保重!”
废立仪式在崇德殿内举行,司徒丁宫负责主持,袁隗则将刘辩扶下帝位,解除玉玺印绶转交刘协,然后扶刘协正式登基,以董卓为首的百官参拜齐呼:“陛下千秋!”
从救回天子到废帝立新,董卓只用了三天时间。
…………
幽州,右北平。
“大哥,有书信到了!”
拿着由涿郡州牧府发来的书信,张飞快步跑到郡府大堂。
处理政务的刘备将手中笔杆搁下,接过书信打开浏览。
渐渐地,张飞发现大哥的脸色明显不对起来,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和深沉,于是不由问起:“大哥,咋了?”
刘备仿佛定住一般。
“大哥,大哥……”
直到张飞喊上好几声后,刘备才从怔楞中回过神来,将手中书信放下,良久才落寞的叹出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又是走神,又是叹气的……张飞急得直抠脑袋,到底咋了嘛!
刘备便将书信递给张飞,看完后的张飞不由瞪大眼珠,乖乖,董卓居然废黜了皇帝!
然则因为时代的特性,情报消息全靠马匹传递,尤其是幽州这种穷僻的边州,消息传到右北平时,距离董卓废立已经过去半月。
而且左丰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也不知道是否死在了宫廷政变之中。
夜间,三兄弟坐在一起讨论废黜之事。
张飞大大咧咧的说着:“俺倒是没有什么看法,俺只是觉得,董卓扶持一个几岁的娃娃来治理国家,实在太不靠谱,照我说,还不如让大哥你来当这个皇帝,反正大哥也是汉室宗亲,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桓帝死后,灵帝也是作为汉室宗亲即位。
这样的大胆发言,恐怕也就只有张飞说得出来……
刘备白了老三一眼,让他少在这里扯屁。
关羽沉吟之后,则是说起:“此乃篡逆之举,当兴兵讨伐!”
刘备为之点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历史的进程也确实如此。
不过想要讨伐董卓,必须得到一个人的支持,那就是作为幽州牧的刘虞。
于是第二天一早,刘备就快马去了涿郡。
“玄德,你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见到刘备,刘虞笑着打起招呼,刘备在右北平主政以民生为主,又安抚鲜卑、乌桓,着实替他分担了许多压力,对于这个宗亲后世,他也是格外器重。
刘备入座以后,喝水润了润发干的喉咙,直接说明来意,详述了董卓当政的危害,必须予以讨伐。
听完刘备发言,刘虞面容古怪的问起:“玄德,你与董卓结有私怨?”
刘备摇头,不明白刘虞为何会有此一问。
“既无私怨,那你为何要如此诋毁董卓?”刘虞为之皱眉,据他所知,刘备秉性耿直,完全不是一个会在背后恶意中伤他人的人。
刘备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刘虞怎么还护起了董卓?
“玄德,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但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
刘虞加以叮嘱,随后谆谆教导起来:“董卓立下扶龙之功,年轻人眼红也很正常,但以你的品性和能力,假以时日,朝堂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掉浮躁,静心地方政务,而不是走歪门邪道,你……明白了吗?”
刘虞以为我是想通过征讨董卓,从而进行效仿……感觉吃了黄连的刘备赶紧替自己辩解:“叔父,我真不是……”
刘虞摆手打断,拿起桌案上的竹简递送过去:“你且看看,这是朝廷新送来的诏书。”
刘备只好无奈的翻看起来,然则当他看完以后,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董卓很聪明,虽然废黜一事全是由他在主导,但在对外宣称上,用的却是朝廷名义。
而且,董卓已经联合黄琬、杨彪等人向朝廷上书,要求为建宁元年定性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并恢复陈蕃等人的爵位,提拔他们的子孙为官。
除此之外,董卓还亲近士人,征召名士入朝为官,甚至不计前嫌,对厌恶自己而弃官逃走的袁绍、袁术、王匡、鲍信等人授以地方郡守,以示和解。
几波操作下来,董卓获得了士人的支持。
要是在这个时候竖大旗讨伐董卓,即便过了刘虞这关,士人集团也不会答应,甚至还会以作乱的名义进行讨伐镇压。
第九十五章 玄德,以后跟着我干
从州牧府出来,刘备打消了讨伐董卓的念头。
就目前形势而言,董卓的对外形象还是好好先生,远没有达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但董卓和士人的蜜月期不会太久,董卓西北豪阀出身,而中原地区则是世家林立,掌握做官渠道的士大夫们不会甘心把朝廷拱手交到董卓手上,双方也必将因此矛盾重重。
讨伐董卓,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此事也暴露出刘备目前极为严重的短板,那就是情报消息的搜集。
幽州远僻,每逢朝廷有大事传来,等到刘备知晓,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平时倒也罢了,若是处于战争时期,情报慢上半拍,可能就会引得全军覆没。
所以组建一支高效快捷的情报队伍,就显得尤为必要。
刘备边走边琢磨,出神之际却与迎面而来之人撞了个满怀。
哐当~
来人手中的木盒坠落在地。
“抱歉抱歉,在下走神莽撞了阁下。”
刘备赶紧赔礼,随后蹲下身帮忙去捡,熟料木盒里滚出一个圆咕噜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血液干涸的人头,披头散发难以看清真实面貌。
刘备心中一凛。
“混账东西,没长眼睛吗!”
那人将刘备的手掌打开,嘴里恶狠狠的骂着,随即将人头捡起,重新放回盒内。
刘备却也不恼,起身打量起此人,岁数在三到四十之间,脸上布满疲色,眼神锐利警惕,衣物上裹满尘土,显然是经过长途奔波。手牵胡马,腰别利刃,看样子应该是在外闯荡的江湖游侠。
至于这颗人头,料想是官府出的通缉悬赏。
“若非爷今天还有要事,非得扒了你这家伙!”
将木盒收好,那人仍旧态度恶劣,然则当他目光看向刘备时,先是一愣,恍然过后竟是一阵欣喜:“你是……玄德兄弟?”
如此亲昵的口吻,而且还能叫出自己的表字……刘备脑海里一阵翻找,却并无此人印象。
“要不是你这双耳朵,我还真没认出是你!”
男人大笑说着,随后拍了拍刘备肩膀,语气也变得豪爽十足:“你且在此稍等,待我换了赏钱,请你往馆子吃酒。”
刘备还未回复,男人便匆匆往州牧府去了。
为了弄清男人身份,刘备耐着性子在此等待。
等上好一阵,男人才从州牧府里出来,心情大好之下,也是如约的邀请刘备下馆子喝酒。
经过攀谈,刘备得知了眼前男人的身份。此人名叫王政,是幽州一带的豪侠,少年时期的刘备混过一段时间社会,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游侠,其中就有王政。
此番王政前来,就是为换取朝廷的赏钱。
找了酒肆坐下,王政感慨说起:“玄德兄弟,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刘备全然没有印象,却也配合般的点头,问起王政这些年的经历。
借着饮酒的劲头,王政倾吐起这些年来的不易,表面看似风光,实际上刀头舔血,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徒增一身伤病,仍是孑然一身。
不过随后谈及赏金一事,王政又兴致大涨,脸颊红彤的得意说着:“张举知道吧,就是之前带头造反的那个贼首,朝廷镇压以后,这厮逃往塞北,我假意投到他的门下,然后寻得机会一举杀之!”
那颗首级竟是张举!
刘备心有震惊之余,亦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男人。
姓名:王政
武力:B
统帅:C
智力:C
内政:D
魅力:D+
综合评价:C
综合评价虽然只有C级,但武力值达到了B,战斗力可以说是很顶了。
毕竟武力为A的人物,迄今为止,刘备所遇到过的也仅有关张而已。
张举兵败之后,朝廷曾试图追踪过他的行踪,然则张举如鱼入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多番搜寻下,俱是杳无音信。时间一长,朝廷也就懒得再大费周章,改为挂红悬赏。
“朝廷都不知道张举躲到哪里,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刘备对此大为好奇。
王政则是饮上口酒,自负笑着:“我有我的门路,只要出得起价钱,各地的情报消息我都能给你弄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除去期间买情报的开销,一百万钱落到王政手里,可能也就只有三四十万钱。
在通货膨胀的当今,这点钱已经不算多了。
“好了,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
放下酒盏,王政看向刘备。
“我?”刘备愣了一下,试着在想从何说起。
然则刘备话还没有开口,王政便又先说起来:“玄德,你少年时就有侠气,要不然以后就跟着我干,事后悬赏我跟你对半开账。”
王政的语气豪爽,诚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样,从五五分账就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欣赏刘备。
游侠的特性就是轻生重义,救人急难,而且出来混,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
面对王政的好意,刘备表示心领,同时也袒露出自己如今在右北平任职郡守。
听到这话,王政顿时笑了,心中一百个不信,神情揶揄笑着:“玄德,你酒还没喝两盏,怎就说起胡话来了。”
要说在郡内充当佐吏,王政或许会信个一二,但要说任职郡守这种级别的高官,刘备如今才多大点岁数,这不纯纯扯淡吗?
所以潜意识里,王政只当刘备是在吹牛。
刘备对此也不反驳,同样是笑着回答:“真假与否,找人一问便知。”
“你说真的?”
王政愣了一下,仍是不肯相信。
刘备轻微点头。
王政见其神色坦然,全然不似说谎模样,心中已然信了大半,又问:“你今年……未满三十的吧?”
刘备‘嗯’上一声,还有两年。
“真是年少有为啊!”
王政神情落寞的感慨一声,随后端起酒盏自饮一杯,似是想以此来麻醉自己,又想起刚才时的得意洋洋,不由自嘲起来:“我还说让你跟着我干,现在看来,我简直就像跳梁小丑一样,让你见笑了。”
说罢,放下酒盏的王政从席案起身,不愿再继续自取其辱,托辞想要离去。
第九十六章 王政加入
看出王政的窘迫与自卑,刘备叫住了他。
这么好的情报人才,哪能就此白白错过。
见王政顿下脚步,刘备起身说起:“我打算成立一个情报机构,专门负责收集各地情报信息,眼下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故而想请你看在往日情分上,屈尊加入我们吧!”
说罢,刘备走到王政面前,双手作揖躬身九十度,郑重行上一记大礼。
见此情形,王政怔楞不已,如今的刘备身为一方郡守,手中大权在握,地位也是高高在上,然则刘备却没有端起一点架子,竟对我这样的江湖亡命客如此折节,这份态度实在令人动容。
他当即扶起刘备,想要答应却又有所犹豫,只怕余力不足,会让刘备失望。
刘备似是看穿了王政的想法,爽快说着:“你只管放开手去做,钱财不必担心,只要消息准确,即使花大价钱,我也能够接受。”
自打开通胡市以后,刘备作为中间商赚足了差价,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算小有家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政遂不再推辞,当即拱手应下:“愿为郡守效劳!”
本以为这趟州府之行白跑,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收服了王政,刘备心情大好,让王政把事情处理完,就来右北平郡府报道。
王政抱拳称是。
回到右北平郡后,刘备告知关张,虽然征讨董卓一事没能得到刘虞同意,但意外收下了王政,眼下时日无多,必须加紧士卒操练,扩大招兵规模,只待时机一到,便能竖旗而动。
关、张点头领命。
随后刘备又写上书信,令亲兵快马送去雒阳,让老师卢植赶紧离开雒阳这是非之地。
…………
晃眼又是几日。
这一天,右北平城外来了个外乡青年,粗布麻衣,作寻常百姓打扮。
看着官军在城外救济流民,施以粥饭,青年大感好奇。
从旁路过的老大爷担着一旦柴禾,见青年怔怔望向粥棚,以为他是饿了,于是笑着说起:“后生,不要害怕,过去报上姓名,就能吃上一顿饱饭。”
青年将信将疑。
见青年迟迟不迈腿,老人卸下肩上柴担,稍作歇息起来:“你别怕,老汉不会坑你,不信你随便找人问,咱们右北平的刘郡守心善着呢!”
“老人家也要去郡城?”青年见状问起。
老人杵着扁担点头。
等老人休息好后,青年主动拿过老人手中扁担,将两旦柴禾挑在肩上:“老人家,我看你累的不轻,就让我帮你担到城里吧!”
“这怎么好……”
“没事,我年轻,有的是力气!”
“那真是谢谢你了……年轻真好啊,我年轻那阵儿,挑两百斤都不成问题,现在老啰,这才几十斤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青年担柴并不费劲,只是对老人口中的刘郡守饶有兴趣:“那您给我说说郡守的事迹吧。”
望了眼前方,这里距离城门还有较长距离,闲聊权当解闷。
老汉想来也是,于是便把自己所知道的竹筒倒豆子:“咱们的郡守名为刘备,表字玄德,故而本地百姓一般尊称他为玄德公,玄德公之前是在安喜任职县令,同样深得百姓拥戴,得知他要来咱们右北平,有上千人跟着一路跋山涉水的迁徙而来……”
“玄德公到任以后,与以前的官员全然不会,非但没有巧立名目的压榨盘剥,反而主动减免赋税,又带领百姓修前铺路、构筑房屋,凡事必先亲身垂范,作出表率,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老汉我实在不敢相信,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好官……”
“右北平的百姓们呐,全都念着刘郡守的恩情,只盼他一辈子都留在这里才好。”
老人祈求似的说着。
听完老人唠叨,后边有个同路的壮汉脚下步子加快,上前接过话来:“玄德公这样的当世人物,怎么可能一辈子窝在咱们这穷地方?你这老儿全然顾念自己,真是没有良心!”
说着,汉子又看向青年,唾沫横飞:“乌桓人知道吧,曾经的草原霸主,凶狠十足,仗着马快常年来犯边界,乌桓校尉都杀了好几任,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可自打刘郡守来了以后,你猜怎着?”
青年不作言语,静待下文。
汉子则是大笑说着:“乌桓人服帖得跟儿子一样,再也不敢来犯,玄德公可算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听着刘备的种种功绩,青年心中多少有些不信,如此人物,为何没有名扬于世?
在他看来,刘备兴许是个好官,但远不至于像他们吹嘘的这般神乎其神。
“后生,方才你说要去辽东避难。照我说,还不如留在咱们这里,你又有力气,即便是去城楼下苦力、挖护城河,只要踏实肯干,也决然不会饿着。”
觉得小伙子人挺不错,老人出起主意。
“喂,你这老儿,别乱指歪路!”
旁边的汉子不悦嚷了起来,在他打量完青年之后,便有了新的想法:“近几日刘郡守在大规模的募兵,我看你体格健壮,不如跟我一起去投军效力,好男儿建功立业才是正途,其他都是扯淡!”
青年为之点头,大为认可男儿建功立业的观点。
此时,身后有快马疾驰而来,扬起一路的飞尘。
“闪开,闪开!”
马背上的王政大呼大喊。
今天是他来投奔刘备的大喜日子,临行前,他和昔日道上的兄弟们喝了饯行酒,架不住兄弟们的热情,酒喝了不少,到现在脑袋还有些晕晕糊糊。
临近郡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醉酒的王政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稍不集中精神,那些人影就会变得极为模糊起来,辨不清往来方向。
他尝试过强打起精神,然则持续不了一阵,就又萎靡下去。
好在双手一路都攥紧了缰绳,这才不至于摔下马来。
晃神过后,王政甩了甩脑袋,然则当他再度睁开眼时,胯下坐骑已经快要撞到前方老汉身上。
王政因此惊出一身冷汗,酒意也瞬间醒去大半,要是在这里闹出人命,恐怕不好向刘备交代。于是双手猛地使劲拽绳,想要强行勒停,然则胯下坐骑已然不听使唤,只管向前狂奔。
第九十七章 将此人拿下
“老头,快闪开!”
眼见勒止不住坐骑,王政急得大吼。
前方老人听得呼喝,刚回过头,眼睛便陡然瞪大,一匹比自己还要高的大马突兀冲至眼前,带着犹如炮弹一样的气势碾压过来。老人瞬间吓得丢了魂魄,脑海里意识全无,两只脚好似紧紧黏在了地上,全然不听使唤,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眼看就要闹出人命。
千钧一发之际,青年出手了。
只见他肩膀一振,担着柴禾的扁担凌空,随即双手攥握扁担抽出,一记横砍暴击在马头。
快、准、狠。
“轰”地一声,伴随着扁担的应声而裂,疾驰的马匹也在遭此重击下,顷刻倒地,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使得马背上一直后仰拽绳的王政重心不稳,嗖地往前飞了出去,好在他经验老道,借力在地上前滚两翻,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好在没有受伤。
从地上爬起,王政心头窝火,好不容易换了身干净行头来见刘备,结果又落得满是污垢,他一边掸身上灰尘,一边将目光投来,见老人没事,心中倒也舒了口气,总算没有闹出人命。
不过在看到倒地不起的坐骑时,王政涌起股不好的预感,急忙跑过去查看,果不其然,坐骑已经暴毙。
另一边,青年轻拍老人肩膀,好言相安:“老人家,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的老汉手都在不自主的发颤,浑然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望见老人的可怜模样,旁边的汉子也是看不下去,当即冲王政吼骂起来:“你这家伙长没长眼睛,怎么骑马的,不知道看路吗!
遭到叱骂,王政心情愈发不好起来,脚下朝着老人这里走来,语气咄咄:“这马是我花大价钱从鲜卑人手里买来的,现在马死了,你说该怎么赔偿!”
听得这话,壮汉当即回怼:“你这家伙好不讲理,分明是你纵马在先,差点撞了人,你看给这小老头儿吓的,要赔钱也该你赔!”
“笑话!”
王政哼哧一声,用手指着老人:“这老汉浑身上下没有伤着半根汗毛,倒是我的马却因此死了,今天要是不赔钱,咱们就去找官府说理!”
“好你个鳏骨贼,还想恶人先告状,我看你是找打!”
汉子显然是个性情中人。
说罢,便抡起拳头去揍王政,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浑不讲理的家伙。
然而汉子远远低估了王政的实力,作为能够远赴塞北斩首张举的狠角,显然不是他所能够拿捏。
仅仅一个照面,王政便轻松将汉子撂翻在地,如果不是打算跟着刘备混个编制,这汉子眼下就已经死了。
收拾完了壮汉,王政又将目光投向老人身边的那个罪魁祸首,言语间威胁意味十足:“不想吃苦头的话,就乖乖赔偿我的损失!”
“后生,你赶紧跑,这里有老汉给你挡着。”
在见识过王政的强大实力后,老人深深以为青年不会是王政对手,不过他感念于青年的救命之恩,于是壮起胆子走了上前,双手张开试图挡下王政。
而且老人深信,王政要是敢杀人,刘郡守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然而青年却不需要老人的庇护,他本就不是懦夫,让老人过去将汉子扶起稍坐,随后踏前一步,两眼直视起王政,针尖对麦芒:“我要是不呢?”
…………
城内街道,张飞正在闲逛。
此时,几名衙门差役正骑马往城外方向赶去。
张飞见状,不由问起:“你们这是去哪?”
为首的差役认出了张飞,当即勒住马绳,拱手抱拳的恭敬回答:“三将军,城外有人斗殴,县尉让我们前去捉拿问审。”
打架殴斗属于地方治安,一般情况都是由县衙负责处理。
张飞听了,哇呀呀一叫:“敢在俺大哥的地盘闹事,我看是不想活了,待俺亲自前往!”
快马来到城外,前来围观的群众也变得多了起来。
“让开,让开!”
差役们下马以后,上前将人群疏散。
望见官府来人,打斗中的两人这才罢手。
期间,王政也找人摸清了刘备的相关情报,这个黑炭一般的人物,应该就是刘备的三弟张飞。
“三将军,我是王政,是玄德公让我来的。”
王政先表明身身份,随后进行卖惨:“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此人杀了我的马,还不肯赔钱,又将我打了一通。您瞧瞧我这身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至于纵马之事,却是一字未提。
在此之前,王政本以为能够轻松对付眼前青年,没曾想在交手之后才发现错的离谱,不仅半点便宜没有讨着,甚至还吃了不少暗亏。青年实力深不见底,王政江湖浪荡数十年,也从未见过有这般厉害人物。
王政技不如人,眼见支撑不住,想认输又不甘心。
像他这种混迹道上的人物,最讲究的就是面子。
好在这个时候,张飞及时带人赶到,这才让他抓住了救命稻草。
而张飞也显然从大哥那里听说过王政这么一号人物,又将目光环顾,不远处果然有匹马倒在地上,差役过去查看,判定为暴击头部死亡。
事故现场,一目了然。
由于王政是受到大哥招揽前来投奔,张飞心中亦是将其默认成了自己人,于是指向青年同差役下令:“将此人拿下!”
差役们闻声而动,手执铁链上前。
可他们哪会是青年对手,纵使左右齐上,也根本奈何不得。
打斗声中,青年充满嘲讽的长笑起来:“亏百姓们还在颂扬本地郡守仁德,结果竟养出你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爪牙。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那刘玄德也不是什么贤明好官!”
起初在那汉子的劝说下,对于前去投军替刘备效力,青年原本还隐隐有所期待,可如今见到这些官吏偏袒王政,甚至都没有询问自己口供,就要将自己捉去问罪,青年心中失望至极。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听得这话,张飞瞬间怒了,口中暴喝:“不许诋毁俺的大哥!”
随后袖子一撸,径直来擒青年。
第九十八章 公道人心
郡守府,身为一郡之守的刘备正在案前提笔处理政务。
此时亲兵刘大来报:“主公,方才传来消息,说三将军在城外与人动起手来。”
听得这话的刘备眉头皱起,本就被郡内的繁务搞得焦头烂额,偏偏老三还不消停,尽给自己添堵。平日里让他在屋里读书,不到一会儿就喊累,现在跟人动手,倒是能耐得很。
为了不造成恶劣影响,刘备搁下手中政务,亲自前往。
捎上陈到,快马来到城外。
此时这里看戏的百姓已是层出不穷,从最初的几人发展到足有上百人之多,百姓们在差役们的维持治安下,环绕成一个大圆,中间空地上,张飞与那青年拳风呼啸,打得有来有回。
一众围观百姓可谓是过足了眼瘾。
期间,差役们试图想要上前帮忙,却意外遭到张飞喝止:“谁也不准插手!”
这也是迄今为止,除了二哥以外,唯一一个能让他如此酣畅战斗的人物。
对战搏斗中,青年亦是心惊,这黑厮好生厉害,若单论气力,自己恐怕还稍逊半分,几番对拳直轰,皆是震得手臂发麻。
抵达城外以后,借着坐骑的优势,刘备将目光向里探去。
本来还担心对方会为张飞所伤,未曾想此人竟然能和张飞打得有来有回。
心中舒了口气的同时,亦是神识一动,使用出慧眼识人,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来头。
姓名:太史慈(子义)
武力:A
统帅:B+
治理:C+
内政:C+
魅力:C
综合评价:B+
居然是太史慈!
刘备惊了。
不过在他的记忆里,太史慈初次登场应该是在北海救孔融的时候,如今怎么会到右北平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遇见了就算缘分。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刘备当即在外呼喝一声:“住手!”
听到这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张飞心叫不好,避开太史慈砸来的拳头,脚下噌地往后一弹,推出手掌急忙喊了声停。
太史慈见状,也不趁势而进,选择停下了攻击。
围观百姓亦是回头看去,望见马背上的刘备,皆是欢欣不已:“玄德公来了!”
听得这个名讳,太史慈含目微敛,看来此人便是本地的郡守了。
做贼心虚的张飞想要脚下抹油开溜,却被刘备叫住,于是转过身来憨憨的挠起脑袋,嘿嘿笑着:“大哥,俺是看书看累了,出来溜达一会儿,结果就撞见了这事,你说巧不巧……”
老三属于滚刀肉一块,刘备深知说也白说,此时系统声音在神识里响起:“叮~触发事件:公道人心。
事件任务:妥善处理眼前之事,使百姓们感受到公平正义。
任务奖励:狂歌戟(太史慈专属)”
本来打算三下五除二的简单处理此事,毕竟郡府里还有大量政务堆积等着处理。不过眼下看来,单单是这奖励,就不能草草收场了。
走到中间空地,刘备静下心来的询问:“说吧,怎么回事?”
张飞正欲开口,然则躺平许久的王政却忽然冒了出来,果断选择向刘备告状:“玄德,不是,郡守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本以为是张飞与太史慈之间的矛盾,没想到王政居然也掺和了进来,而且听这口气,似乎王政才是受害者。
刘备将目光投去:“你且说来。”
王政又把之前的说辞托出,装出受害者的模样,控诉起太史慈:“此人杀了我的马,还不肯赔钱,又将我打了一通,差役们要来拿他问罪,他也不服气的打伤了差役,还跟三将军大打出手,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然则刘备不是张飞,不会只偏信一方之言。
听完王政的供诉,刘备又看向太史慈,这一看便有些入神,太史慈生得神熠俊朗、剑眉星目,脸庞轮廓分明,纵使一身粗布麻衣,也难以掩盖其身上的独有气质。
敛回心神,刘备问起正事:“是这样吗?”
太史慈点头,不做辩解的回答:“是。”
百姓们哗然一片,不明就里之余,已然将太史慈看作罪魁祸首。
王政心头一喜,暗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玄德,赶紧把他拿下!
太史慈这么说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刘备是否也会像之前张飞一样,不分是非黑白的将他缉拿。如果真是如此,他便逃离此地,凭自己的实力,抢夺马匹进行突围,根本不算难事。
然则刘备却没有就此发难,而是继续询问:“原因呢?”
“这重要吗?”太史慈反问。
刘备点头,当然。
太史慈将事情原委从头说起。
眼见事情就要露馅,王政急忙打断:“郡守,他胡说!”
见王政急眼,刘备心中有了数,看来太史慈所言非虚,又问:“可有人证?”
“玄德公,老汉可以作证!”
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影,在一旁插不上话的老人终于在此刻站了出来,感慨万千的说着:“玄德公,这后生是个好人,他见老汉受累,主动帮我担柴,要不是这后生出手相救,老汉我已经被撞死了!”
“我也可以作证!”
那个受伤的汉子也捂着胸口上前,揭露王政的谎言:“他光说自己被打,全不说将我打伤的事情,起初我替老汉出头,结果他将我打翻在地,在三将军到了以后,还反咬一口的恶人先告状!”
听完发言,百姓们显然更愿意相信老汉与汉子,对此议论不断。
“我就说嘛,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你瞅瞅,那眼神多凶狠啊!”
在围观群众的讨伐声中,王政的风评直线下降。
“王政,你还有何说辞?”
刘备心中基本有了决定,尽管王政此行是来投奔自己,但一码归一码,既有伤人之嫌,还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就决然不能徇私。
然则王政不甘就此受罚,仍在替自己诡辩:“郡守,事实一直摆在眼前,这老汉毫发未损,但我的马却是实打实的死了,分明受损失的人是我,你又岂能受众人蛊惑?”
第九十九章 刮目相看
双方各执一词,刘备求问起在场众人:“诸位以为,今日之事当如何判处?”
听得刘备问计,围观百姓显然都相信这位郡守的贤明,纷纷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的议论起来。
“王政纵马在先,又打伤了人,应该赔偿损失!”
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
但也有小部分人认为,王政同样受了太史慈的教训,并且还死了马,不如各退一步,就此罢了,双方互不追究。
听完百姓们的意见,刘备问起王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的王政如何会不明白刘备的心思,尽管心有不甘,却还是应承下来,将目光看向老人说着:“行吧,权当是我吃亏,咱们各退一步,互不追究好了。”
王政表了态,刘备又看向老人询问:“老人家,您觉得呢?”
“好好好!”
不用赔偿马匹的巨额费用,老人自然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可劲答应下来。至于替自己打抱不平而受伤的汉子,老人准备自掏腰包,赔偿些医药费用。
当事人没有异议,刘备最后才征求太史慈的意见。
刘备的前后举止,太史慈看在眼里,心中默默打了个及格分数,刘备此举虽然没有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却也足以服众,称得上好官,不过离‘贤明’二字甚远。
“在下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太史慈语气平淡,同时心中也定下主意,等这件事情结束,继续去往辽东避难。
这种和稀泥的两头讨好方式,不足以让自己效命。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说说我的看法。”
将目光收回,刘备概括总结,字字铿锵:“首先是你王政,你纵马不加收敛,几乎闹出人命,此罪一也;其次,恃强伤人,此罪二也;其三,混淆视听、搬动是非,挑唆张飞与太史慈殴斗,致使事态进一步扩大,此罪三也。”
听得刘备口中判决之词,王政一时有些发懵,这和刚刚说好的不一样啊!既然双方都不追究,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借坡下驴得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干嘛非要这样咄咄相逼!
“郡守,我这……”
王政急忙想要辩驳,却被刘备摆手打断,继续道来:“别急,我话还没说完。你是受到我的招募而来,按理来说,这匹马的损失该由我来赔付,不过你酗酒在前,以致神志恍惚,所以你也担有一半的责任,故而这钱我只能赔你一半,也算给你长个教训。”
“另外,念在你是无心之失,并非蓄意伤人,且没有闹出人命,我便将你从轻发落,责令向老人和这汉子赔罪,同时赔偿医药费以及其他一切相关费用,你可认罚?”
听到可以拿回一半的钱财,王政心头忽然就没那么气了,至于赔礼道歉,他也是欣然接受,毕竟确实是自己纵马有错在先,于是拱手抱拳:“郡守,我认罚。”
随后当着众人的面走到老人和那个名为‘李冲’的汉子面前,赔礼认了错,并承诺会支付他们的所有医药费用。
百姓们无不为之叫好。
见到与自己所预料的结局相左,太史慈眼中也有了一抹光:“刘玄德,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此外,我还要着重表扬两个人!”
刘备提高声量,看向太史慈和李冲,不吝言辞的予以褒奖:“在危难时刻,他们二人能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敢于替弱者发声,这种精神正是值得我们所推崇的,所以我决定拿出十万钱来,奖励他们这种义举!”
“当然,诸位肯站出来仗义执言,也是胸怀正义,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不过大家也知道,我们右北平是个穷地方,我这郡守也是一贫如洗,穷得叮当响,就算把我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的钱犒劳诸位……”
“玄德公,俺们可舍不得卖了你!”
“就是!就是!”
“我看倒是可以把三将军卖了。”
“哈哈哈……”
插科打诨中,百姓们哄然大笑,气氛欢快无比。
刘备也是笑了起来。
此时,系统声响起:“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事件:公道人心。获得奖励:狂歌戟。”
刘备心情也随之开怀舒畅起来,随后大声说与众人:“诸位,以后再遇类似事情,无需犹豫多想,只管仗义出手,所有后果自有我来承担,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右北平,甭管男女老幼,皆是人命至重,高于一切!”
对此,百姓们无不振奋高呼,玄德公英明!
刘备的威望也随之再度攀升。
望向人群中深受百姓爱戴的刘备,此时太史慈心中想法早已改变,刘玄德非常人也,倘若能够辅佐这样的当世人物,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迈开大步,走向了刘备。
在此期间,刘备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太史慈的身上,生怕稍不留神,这位猛人就从人群中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此时望见太史慈朝着自己走来,刘备表面上微笑淡定,实际心脏已经紧张得怦怦直跳,喉咙也在不停吞咽着唾沫,脑子里急思百转,究竟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这位猛男留下。
眼见太史慈不断靠近,张飞与陈到一左一右的挡在刘备身前,预防这个武力值超高的男人会突然发难。
见张、陈二人如此警惕,太史慈便在距刘备三尺之地停下脚步,目光投向这个面如冠玉、温润儒雅的男人,拱手抱拳,声音洪亮郑重:“如蒙不弃,太史慈愿为明公效命!”
“啊……”
刘备下意识的张嘴,然则想了一肚子的话还没出口,整个人便愣住了。
刚才……是我幻听了吗?
恍惚中,刘备有种中了五百万彩票的不真实感。
直到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检测到有‘当世之名将’主动投效,宿主魅力值获得大幅提升。”
这一番话,也证实了方才所听到的,绝非是胡乱妄想出来的幻听。
亏我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没想到太史慈居然主动申清加入。
这使得刘备忍不住的大笑起来,无比开怀:“哈哈哈……”
第一百章 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大哥,啥事笑得这么开心?”
张飞回头看去,不由的纳闷问起。
刘备越过张飞、陈到,上前将躬身抱拳的太史慈扶起,大笑说着:“我得子义,如虎添翼矣!”
同时也没冷落王政,邀请共同入城。
途中,刘备询问起太史慈,为何会到右北平来。
既然决心了要为刘备效力,太史慈对于过往也不隐瞒,长话短说的讲明原委。
他本来是东莱郡的奏曹史,因州郡相争,为了帮助郡里,他星夜取道雒阳毁掉了州地奏章,以致为州地权贵所恶,故而弃官而走,打算避难辽东。
回城以后,刘备在郡府里设宴相待,主要是为太史慈和王政接风洗尘,又让张飞等人作陪,就连近些时日忙于军务的关羽也被拉来,说要给他介绍新的朋友。
各自落座完毕,刘备先是介绍了太史慈与王政,随后又点名关张等人身份,彼此介绍完后,他才高举起酒盏,满面春风的笑着:“相聚即是有缘,且让我们满饮此盏!”
在场之人纷纷起身叫好,尽皆一饮而尽。
不久,大堂里觥筹交错,众人欢声笑语不断。
借着众人各自饮宴的间隙,刘备来到太史慈的近前,将酒盏搁置桌案,在太史慈目光看来时,主动拱手赔礼:“子义,我这三弟鲁莽,不问青红皂白的动手,险些误伤了你,在此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还请你万勿放在心上。”
“明公折煞我也!”
见刘备折节,太史慈连忙起身拱手,同时面上带有一丝愧疚:“说来惭愧,其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明公。即便要赔罪,也应该是我向您赔罪才是!”
刘备全然摸不着头脑。
此时,张飞拎着酒坛过来,往桌案上一跺,咚的一声闷响,顷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啥,子义兄弟,今天是俺莽撞冒失了,你别往心里去,俺向你赔罪!”
张飞嗓门很大,但要具体说上个长篇大论,这显然不是他的特长,于是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他徒手将坛盖掀开:“多的话不说,都在酒里了!”
说罢,双手托举酒坛,仰头就往嘴里怼,伴随喉咙起伏不断,酒水亦是咕嘟咕嘟的奔流入腑。
好酒量!
太史慈忍不住赞上一声。
相较于往日州郡所见到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张飞的率性莽直,就显得尤为可爱起来。
等到张飞放下酒坛,满满一坛酒,已经足足少去三分之一。
“拳脚没能分出胜负,喝酒敢不敢再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张飞将脑袋凑到太史慈的脸前,抱起酒坛就准备往桌案上的酒碗里倒。
然则此时,太史慈用手掌将碗口盖住。
“你几个意思?”
见太史慈不给面子,张飞眉头一挑,大有发难的征兆。
太史慈从容不迫,从桌脚旁拎起尚未开封的酒坛,坛盖掀开,将酒坛举在空中与张飞碰了一下:“用碗怎能尽兴,翼德兄弟,请了!”
“哈哈哈,好小子!”
愕然过后的张飞狂笑不已,你这个兄弟,俺老张认下了!
两大悍将握手言和,刘备看在眼里,心中犹如老母亲般欣慰。
张飞出身市井,放得下身段,落得下脸。
换做关羽,就未必能够做到这一步了。
太史慈这里得到妥善解决,刘备又走到王政座位面前。
瞥见刘备过来,王政赶紧主动起身。
刘备将手往下压了压,随后落座于王政身旁,同他好言宽慰:“我知道你折了马,也受了伤,心中有怨很正常。”
“玄德,我……”
王政想要开口。
然刘备却摆摆手:“你先听我说,如今你二人皆已加入麾下,我们便是同一战线、同一阵营。你武力虽然不如翼德他们,但你的情报消息,却是我们之中谁也比不上的,我对你也是格外器重。所以我想说的是,咱们应当把目光放长远一些,不可为私怨而有损大业,你……明白了吗?”
王政不是蠢蛋,而且还很聪明,一点就透。
在太史慈这里栽了跟头,心中不爽肯定是有的,然而观刘备的态度,显然对太史慈尤为器重。
短时间内,怕是找不回场子了。
王政心中透彻,不过人生一世哪有不吃亏的,忍一忍也就好了。
多年尘世间的摸爬滚打,王政深深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于是点头应下:“玄德尽管放心,轻重我还是知晓的。”
刘备也因此放下心来,向王政举起了酒盏,予以勉励:“从今往后,你将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我也会尽一切可能的去支持你。”
有了这句话,王政心头便有了底,但面上仍不敢有所得意,双手捧酒回敬,表示一定不会辜负刘备的期望。
等到刘备离席,王政也从座位起身,端着酒朝太史慈缓步走去。
到了太史慈面前,此时的太史慈已经和张飞大战完好几坛酒,趁着两人中场休息的功夫,王政上前致以歉意:“子义,今日之日罪责在我,我在此向你赔罪了,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太史慈衬着发胀昏沉的脑袋,这还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剧烈的酒劲直冲天灵,醉得他连头也抬不起来,只是向王政摆手:“之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从今往后,我们共同为明公效力!”
得到太史慈的明确答复,王政点头唯唯,手中酒一饮而尽。
酒宴结束以后,前来赴宴之人几乎全是醉酒而归。
只有关羽和陈到,始终保持着清醒头脑。
关羽如今担任着军中统帅,责任重大,为了不负大哥所托,他也是给自己定了酒量,饮酒可以,但从来不会醉酒。
陈到则是作为护卫统领,要全权负责刘备的人身安全,早就已经将酒戒了,即便遇上别人前来敬酒,他也只将茶水作为代替。
故而在酒宴散去以后,陈到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后勤管事,挨个吩咐府兵士卒将醉酒的众人各自送回住处歇息。他则带着刘大等亲兵,将同样喝醉的刘备搀扶回房。
第一零一章 狂歌戟
“啊!”
夜半时分,寂静的寝屋响起一声惊呼。
守在门外的陈到听得动静后,立马推门而入,目光径直锁向刘备就寝的床榻,当望见刘备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时,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也不由的暗自舒了口气。
随后,陈到收起手中兵器,上前关心问起:“主公,出了何事?”
坐在塌上的刘备良久才缓过神来,伸手抹去额上冷汗。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中自己与和老师卢植一起出逃雒阳,结果半路被董卓派出的追兵追上,将他师徒二人砍成了肉泥。
梦境过于真实,使得刘备陡然惊醒。
看着陈到关切模样,刘备呼出口气:“做了个噩梦,已经没事了。”
原来是做了噩梦……
陈到心中了然,不久便退了出去。
天亮以后,刘备按时起床办公,然而昨夜的梦境,却犹如梦魇一般在脑海萦绕,任他如何静心凝神,也仍旧挥之不去。
于是便差人唤来张飞与太史慈。
不多时,太史慈先行到了。
招呼落座,刘备笑着问起:“子义,昨夜睡得可好?”
“承蒙明公挂念,一切皆好。”
太史慈很有礼貌的回应。
两人寒暄一阵后,张飞也慢摇摇的来了,宿醉一场的他用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全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看向刘备:“大哥,这么早叫俺们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
刘备呷了口茶水,没提做梦之事,只道:“前些时日,我写了书信与老师卢植,让他尽早离开雒阳,时至今日也没个消息,我担心其中生有变故,所以打算派你们之中一人前往雒阳,接应老师回来……不知,你们二人有谁愿意前往?”
“大哥,俺去!”
话音还未落地,张飞便毫不犹豫的将手举起。
以此同时,太史慈也是抱拳请缨:“明公,某亦愿往!”
见太史慈想要抢活,张飞赶紧出言劝阻:“子义,你就别跟俺抢了,等俺回来,俺请你喝酒!”
好不容易有个外出放风的机会,张飞哪肯错过,别说是去接应卢植,就算是去雒阳送信,也好过被大哥关在屋子里整日读书。
尽管张飞一再使眼色暗示,然而太史慈却没有让步:“翼德,你跟着明公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如今某初来乍到,你也该给某一个机会才是。”
“子义,去雒阳千里迢迢,路上少不了劫匪恶盗,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既然如此凶险,那我更要代你前去了。”
“你这家伙,怎么油盐不进呢!”
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太史慈也不松口,张飞不禁有些恼了。
太史慈则是笑道:“翼德,既然你我相争不下,那还是请明公定夺好了!”
相较于张飞的莽直,刘备心中自然更属意太史慈,于是当即决定下来:“那就子义好了。”
不是张飞不行,而是太史慈更为合适。
至于为啥没有单独召见,则是因为太史慈昨天才刚刚加入,人还没歇息利索,今天就使唤人家下苦力干活,未免有压榨员工的嫌疑。所以才把张飞也一同叫来,万一太史慈不愿去,至少还有老三可以兜底。
结果没想到,两人都争先请命。
对于这个结果,张飞不能接受,直接嚷嚷起来:“大哥,你偏袒子义,俺不服!”
“那我让你去,子义也会说我偏袒你,又该如何?”刘备反问张飞,让他拿个法子出来。
“俺不管,反正俺就是不服,不服……”
刘备被张飞呜呀呀的声音吵得头疼,如果不能让老三心服口服,他肯定还会天天来闹上一趟。
张飞的市井习性,他这个当大哥的再也清楚不过。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向天买卦!”
言语间,刘备神识一动,手中多出枚铜钱,与二人说着:“现在,我手上有枚铜钱,等会我向上抛出,如果落下来为有字的一面,就由子义前去,反之,则由翼德前往,如何?”
对半开的机会,张飞表示可以接受。
如果没能选中,那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太史慈同样没有异议。
于是,在二人的注视下,刘备坦然将铜钱抛出,在落下之际,用手背将铜钱接住,并用手掌覆盖。
张飞和太史慈立马过来查看,刘备将覆盖的手掌挪开,只见刻有‘五铢’二字的正面朝上。
早知道,我就该选这一面的!
张飞心中懊恼,如泄了气的皮球。
太史慈则是面露笑意:“翼德,承让了。”
张飞撇撇嘴:“哼,算你运气好!”
如此一来,便定下了人选。
刘备与其交代了一些相关细节,说得差不多了,上下一打量:“子义,你还没有趁手的兵器吧。”
“请明公放心,即便只有普通刀剑,某也足以应对!”
太史慈自信说来。
他也曾试图寻找过神兵利刃,然而世间兵器千万,想要找到契合自己的专属,何其难也!
这种概率,就和自己遇见刘备这样的明主相差无几。
然则此时,刘备拿出早就准好的的双戟,笑着说起:“赶巧,我这里正好有对狂歌戟,子义如不嫌弃,就赠予你好了。”
说罢,便将双戟递了过去。
“这如何使得!”
太史慈连连摆手,目光却集中在递过来的戟上,戟头双月牙,其刃如霜,两角外翘,尖而锋锐,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而且,自己正好惯使双戟。
但无功不受禄,尽管心动不已,太史慈仍旧没有接手。
刘备便道:“即便是神兵,也只有在真正会使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否则留在我这里,也是白占了地方。”
张飞也是从旁助力:“哎呀,你就拿着吧,俺和二哥的兵器,也都是大哥所赠,上阵杀敌可顺手了!”
气氛烘托到了这里,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太史慈这才恭敬接过,手掌握住双戟的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流经全身,仿佛与灵魂产生了共鸣。
第一零二章 留下卢植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太史慈提戟出堂,将生平所学尽数使出,如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亦是无比的得心应手。
张飞看得手痒,当即手握丈八蛇矛下了堂前台阶,同太史慈喊上一声:“子义,我来跟你较量较量!”
初得神兵的太史慈正愁没有对手,听到张飞叫战,顿时大笑不已:“翼德,有了这狂歌戟,你未必是我对手!”
张飞当然不服,手中蛇矛一横,摆出进攻的起手式:“俺会让你知道,俺的丈八蛇矛才是天下第一!”
说罢,两人便战在一起。
矛来戟往,难解难分。
刘备在观摩的同时,也不禁想起了另一个擅使双戟的猛人,只是可惜,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
要是系统能再给个名将雷达就好了。
刘备如是想着。
一场酣斗过后,仍旧胜负难分,太史慈和张飞实力相差无几,又各自有神兵傍身,在不搏命死斗的情况下,很难分出高下。
随后,刘备将两百乌桓骑兵指派给太史慈,太史慈虽然勇猛,但毕竟个人实力有限,带上乌桓骑兵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太史慈抱拳应下,在与刘备辞别以后,便领着乌桓骑兵出城,快马直奔雒阳。
…………
司隶地区,雒阳。
距当初废立之日,过去已有两月。
随着时间推移,董卓与士人之间的甜蜜期渐渐出现裂痕。
入京之初,董卓听信李儒献策,亲近士人,征召名士为官,并积极为党锢之祸中的士人平反,想以此来博得士人支持,巩固手中权力。
然而任凭董卓如何讨好,这些上层阶级的士大夫们也始终瞧不上出身低微的董卓,只当他是边鄙武夫。
这使得董卓窝火异常,没来雒阳时,你们对我吆五喝六,现在雒阳已经在我手上,你们还是瞧不上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装了!
于是,自诩‘忠君爱国’的董着渐渐露出獠牙。先是自拜相国,位在三公之上,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某次,侍御史扰龙宗拜见董卓时忘了解除佩剑,董卓便借题发挥,将其活活打死。
随后,又命人开启灵帝墓陵,窃取其中珍宝。
董卓本人也是长期夜宿宫殿,奸淫宫女后妃。有了老大的榜样在前,西凉将领们也是照搬效仿,宫城里他们进不去,于是就在城内劫掠富户,搜刮财物。
除此之外,为充领军功,每逢社祭之时,西凉军就会集结出城,戮杀聚集起来的乡野村民,斩其首级悬于车上,宣称破贼而还。
久而久之,董卓及其部众暴行累累,惹得雒阳城内的官员、百姓无不怨声载道。
然而军政大权牢牢握在董卓手里,官员们纵使有心杀贼,也是势单力薄,拿董卓没有任何办法。
期间,越骑校尉伍孚行刺董卓失败,车裂于市。
这一日,接任尚书的李儒匆匆来见董卓。
自从拜为相国,董卓权力达到顶峰,伴随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董卓也全然沉迷于纵情享乐,朝堂政务全权交给了女婿李儒处理。
得知李儒求见,身形走样变得臃肿的董卓支撑从歇榻坐起身来,手靠在凭几上,招呼李儒落座,随之问起:“文优,何事如此着急?”
李儒不扯其他,开门见山的说:“相国,你把卢植放走了?”
看李儒面色着急,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情,结果就这……
董卓浑不为意的点头,漫不经心的说起,卢植病了,上书请求告老还乡。
“你也知道,本相国跟卢植在政见上一向不合,这老东西多次在公开场合让我下不来台,要不是你从中劝阻,我早就砍了这老不死的!”
“如今正好,他自己要走,我可没有逼他,也省得留在这里给我添堵。”
听完董卓的理由,李儒苦叹一声:“相国,你糊涂啊!”
眼下雒阳城里的局势可谓波云诡谲,已然不受控制,像卢植这种级别的当世大儒,在如此紧要关头,更不能放他离去。万一卢植心存反意,只要他竖起反董旗帜,必然一呼万应。
这样的人,威胁太大了!
“文优,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
董卓半信半疑,卢植不过区区老叟,又有何惧哉。
李儒则是摇头,上下眼皮敛缩,言语间杀机凛然:“相国,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只要稍有可能,我们就必须把这火苗掐灭!”
现在的处境,好比在高空之中走索,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然而当主公的董卓浑然没有这种绝悟,尽管李儒多次苦口婆心的说明其中厉害,董卓也始终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人一旦堕于享乐,就很难再找回当初曾奋斗不息的自己。
这使得李儒很是心累。
总之,不管卢植真病假病,都不能放他走,就算死也要死在雒阳。
见李儒如此执着此事,董卓也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毕竟打心眼里董卓还是信任李儒的,于是肯定说起:“既然你如此忌惮卢植,那我这就派人去将他截杀好了。”
见董卓起了杀心,李儒忙道:“不可!”
随即说明缘由:“卢植乃当今名士,若是杀了他,就会有加害贤士的罪名,这对相国极为不利。”
“那就让士兵扮作贼人好了。”
董卓态度随意,反正他是不想再见到卢植了。
李儒深知这点,但眼下卢植还不能死,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建议:“相国,为了不落人口实,我认为还是应该先将其带回雒阳,哪怕软禁起来也好……”
“行了行了,就照你说的做吧!”
董卓直接打断李儒发言,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这么一点小事,墨迹了大半天。
李儒为此松了口气,离席躬身请命:“那就请相国下令,让吕将军即刻动身出发。”
吕布有赤兔马,麾下并州铁骑也是来去如风,卢植出发还不到两天时间,很快就能追上。
“卢植一介老匹夫,哪用得着动用吾儿奉先!”
董卓拒绝了李儒提议,下令让部将王方领兵去追。
第一零三章 本地郡兵太没有礼貌了
出了雒阳,卢植乘着骈车北走河内。
为了不引人注目,卢植轻车简行,身边随行扈从亦不过寥寥数人。
经过两天时间赶路,车辆顺利渡过黄河,进入河内地界。
车驾里,卢植神情憔悴。
董卓为求一己私欲,在雒阳施行暴政,士人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
无数个午夜梦回,卢植不止一次的看见死去的先帝向他叱责,坐于帝位的少年乞求般的呼唤着卿家救我,以及无数鲜血淋漓的百姓伸手向他索命。
如果不是当初留有余地的放走董卓,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当董卓露出狰狞獠牙的那一刻,一切都来不及了。
多重精神压力之下,卢植病倒了。
其实早在董卓废帝之初,卢植便收到从右北平寄来的书信。刘备在信中言辞恳切的请求赶紧逃离,雒阳身处漩涡中心,稍不留意,就很容易遭到吞噬。
然而卢植因内心愧疚,迟迟不愿离开。
当初与刘备分别,刘备千叮万嘱的交代,绝不能放董卓入京。卢植当时是答应了的,其后也是如此做的,将董卓拒之城外,并将其逐出雒阳。
可结果呢,就是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才酿成今日之大祸。
这头豺狼是我放进来的,我当亲手诛之!
然而实际操作下来,董卓在巩固权力以后,已然不是卢植及雒阳士人所能撼动得了。
万念俱灰之下,卢植借病告老还乡,打算隐居山林了此残生。
此时,马蹄声急。
后方一股上百人的骑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掠过来,不多时便围住了车驾。
为首的将领披甲擐刀,正是董卓麾下校尉王方。
好在之前城门士卒见过卢植车驾,并为其指明方向,可尽管如此,也仍旧废了不少功夫。
“卢中郎,大路官道你不走,却偏偏选了这么条僻深小道,可真是让我和手下弟兄们一番好找啊!”
拦下去路的王方阴阳怪气,朝着车驾喊了起来。
为此,他还将手下部众分作好几批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车驾里的卢植心头一沉,董卓爪牙追到了这里,必然没有好事,但也不能视而不见,只好将面前车帐掀开,镇定问道:“王校尉这么急着来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王方在马背上朝雒阳方向拱手,目光盯着卢植:“奉相国之命,特意来请中郎回去。”
看来董卓后悔了……
卢植心中了然,虚弱说道:“老夫病重,恐时日无多,还请将军回复相国,待病体稍愈,再来雒阳拜见。”
王方却不管这些理由,态度极其强硬:“这些话你和相国说去,本将只负责来接你回去,中郎若是不配合,那就休怪本将无礼动粗了!”
来的时候董卓说过,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定要将卢植带回,受伤与否不重要,只要是活的就行。
西凉军中董卓说一不二,麾下部众服从性极高。
见此情形,卢植默叹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
相国交代的任务完成,王方心情大好,只待押送卢植回京,又是一笔不小的功劳。
相较来时的火急火燎,返程时王方倒是不疾不徐,优哉游哉。
在他眼里,车驾里的卢植已然成了煮熟的鸭子。
返回官道不久,撞见了一支约莫两百人的骑兵队伍。
有道是雁过拔毛,难得出趟雒阳,不趁机捞些油水实在说不过去。
待到这支骑兵靠近,王方颐指气使的发问:“喂,尔等是本地的郡骑吗?”
为首的青年只瞅了他一眼,便继续骑马扬长而去。
对此,王方很生气。
本地郡兵太没有礼貌了!
见到本将军竟敢选择无视,而且还不下马行礼……
王方当即唤来心腹亲兵,与其吩咐:“带人拦下他们,把领头的给我叫来,本将军今天非得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和体统!”
仗着董卓的权势,西凉军平日里也是嚣张惯了,浑然不将地方军队放在眼里。
出了右北平,太史慈率领乌桓轻骑一路马不停蹄的南下。
出幽州,过冀州,进入司隶。
于他而言,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卢植在不在雒阳。
在,就带回幽州,不在,就沿返进行寻找。
此时,王方的亲兵狂追过来,拦在前面迫使太史慈停马,趾高气扬的呼喝:“我家将军要见你!”
适才王方的喊话太史慈听见了,但因不想有过多瓜葛,故而马不停蹄的离开,何况现在时间宝贵,半分不能耽搁。
结果王方居然派手下前来阻拦,这就有些挑事了。
“告诉你家将军,在下有要事在身,就不去叨扰了!”
太史慈说得直白。
然而亲兵却不打算让行,言语间也是蛮横无理惯了:“这可由不得你,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好!”
尽管心中已然十分不悦,但顾念此行责任重大,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太史慈最终还是决定过去见上一见,能获取些情报也说不准。
见到王方,太史慈拱手抱了个拳:“这位将军,有何指教?”
王方则以为太史慈是怕了自己,摆出兴师问罪的模样:“本将军方才唤你,你是耳聋了吗!”
太史慈皱起眉头,对于这种狂妄之徒,实在半句欠奉,转身就要上马离去。
见太史慈不发一言的就走,这也太不给面子了,王方火冒三丈:“混账,本将军让你走了吗!”
话音落地,麾下士卒便堵住了太史慈的去路。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遭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太史慈也是火大,若非任务尚未完成,他早就出手团灭了这一伙人。
“阁下如此咄咄相逼,就不怕闹到郡守那里?”
太史慈将郡守王匡搬了出来,也以为王方是本地的郡兵。
然而听得这话的王方却是大笑,态度嚣张至极:“哈哈哈,简直笑话,王匡能耐我何?”
“实话告诉你,本将军乃是董相国麾下校尉,别说区区河内郡守王匡,即便是身后车驾里的卢植,本将军也一样不曾放在眼里!”
第一零四章 吕布出动
听完这番言论,太史慈惊了。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非是在这里撞见王方,雒阳之行多半要白跑一趟。
“王将军,车驾里真坐着卢中郎?”
太史慈试探问起,就怕王方是在信口胡诌的吹牛。
听得太史慈语气有所转变,王方还以为是自己震住了对方,对此不加掩饰的得意说来:“怎么,你还不信?”
王方自负的模样落在太史慈的眼中,他便知道此事已经十拿九稳。
双戟祭出饮血,一戟结果了王方性命。
寒芒闪过。
措不及防之下,加上战斗力的悬殊差距,王方直接被抹了喉咙,双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咽喉,眼神中全然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想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就突然翻脸。
望见太史慈动手,随行的乌桓轻骑也是纷纷抄起武器攻杀王方麾下部众。
王方的突然死亡,加上人数不占优势,这一股西凉军很快四散溃逃。
杀死王方,太史慈快步走向车驾,在距离车驾丈余处顿住脚步,望向车驾拱手,声音洪亮:“卢公,某乃右北平郡守麾下别部司马太史慈,特意奉命前来接应。”
听到这话的卢植将车帐掀开,看到了前方拱手抱拳的太史慈,以及在乌桓轻骑攻杀下,呜呀逃窜的西凉士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本以为此番回去有死无生,未曾想又再次峰回路转。
另一边,侥幸逃生的西凉士卒快马返回雒阳,第一时间就将此事禀报给了董卓。
听闻已经捉到的卢植得以逃脱,而且还折了校尉王方,董卓摔了桌案上的茶盏,对此大为冒火,在明知王方是本相国部将的情况下,对方还痛下杀手,这就纯粹是在打本相国的脸了。
“你说,会不会是王匡下的手?”
董卓沉着脸问起谋士李儒。
王匡应该不会这么蠢……思虑之后的李儒微微摇头,发表起自己的看法,而且根据回报的消息,除了领头的是个汉将,其麾下全是北方的胡族骑兵。
而河内是个内郡,编制里不会有外族骑兵。
如此推算,这一些行人要么是河东地区的匈奴骑兵,要么就是更为北方的鲜卑、乌桓。
不过这些人千里迢迢的跋山涉水而来,就单单只是为了救走卢植,还是说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儒眉头紧锁,心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不过念及此处,他也正好想起个人来,此人麾下就有北胡部众,而且与卢植关系匪浅。
“谁?”董卓沉声问起。
“降虏中郎将,公孙瓒。”
这是李儒给出的答案,公孙瓒曾拜师于卢植门下,麾下统属也全是骑兵,其中就有不少胡骑,暗中派兵来救,也未必没有可能。
听完李儒的分析,董卓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就打算派人去向公孙瓒兴师问罪!
然而李儒却出言制止,说明其中利害关系。公孙瓒麾下骑兵数量不少,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陡然前去问罪,可能会适得其反,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将卢植追回。
卢植有伤病在身,且不能骑马,仅凭车驾的速度,一天时间根本走不了多远。
于是,董卓调遣吕布继续沿途追杀。
必要时,杀死卢植也在所不惜。
城门处,望见并州军火急火燎的出城,恰逢在此闲逛的曹操望见,一双深邃的小眼微眯,目光锁定在为首的高大背影身上,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杨校尉,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竟然劳烦相国的义子出马?”
在何进与十常侍相继垮台以后,董卓掌握了雒阳。
在此期间,袁氏兄弟和不少士人出逃,而曹操却选择留在雒阳观望局势,并且得到了董卓的器重,委以骁骑校尉一职。
城门校尉杨定私下与曹操关系不错,主要还是曹操得董卓器重,跟他打好交道总归是没有错的。听得曹操询问,他也是毫不避讳的谈起:“适才听人说,前些时日卢植告病还乡,后来相国似乎有些问题想当面询问,于是派校尉王方去请他回来。结果人没带回来不说,王方还被人杀死在道途。自打占据雒阳以来,相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这不,索性派吕布前去……”
听完前因后果,曹操心中大致了然,董卓的突然反悔,八成是李儒从中出的主意。
随后,杨定也不忘叮嘱曹操:“孟德,这些事听听可以,但千万不可外传,否则落入相国耳中,你我皆是难逃罪责。”
曹操点头应下,答应得果断:“尽管放心,曹某人一向守口如瓶!”
下了城门楼,走在城内街道。
曹操脑海里迅速构建计划,没有吕布留在身边,这可是刺杀董卓的大好时机!
入神之际,忽有一道声音传入耳中:“今天是王司徒的寿诞,晚上要去他府上做客,该买些什么礼物好呢!”
循着声音找去,原来是议郎秦光。
上前一番寒暄过后,才得知今天是王允寿诞,邀请了不少朝臣前往其府上做客。
王允出身于并州的名门望族,也是世代为官。年轻时候的王允可谓文武全才,为官刚正严明、施恩于百姓,取得了很好的名声,也因此从地方郡官迁任朝廷。后在与十常侍的斗争中,因敢于直谏的行事作风,引得十常侍的不满,屡陷牢狱,甚至险些丧命。
此后,迫于十常侍的权势,王允离开雒阳,辗转于河内、陈留之间。
直到灵帝刘宏薨逝,王允才得以借着‘吊丧’的名义重返雒阳,并且加入何进麾下,计划铲除宦党。
后来董卓入京,接管了何进的军队,王允顺势归顺,加上曲意逢迎的讨好,很快就得到了董卓的赏识重用,官职也是一路飞升上来,如今已经坐到了三公的位置。
不过也正是因为王允放弃原则的帮董卓做事,也使得他遭受了不少士子学生的唾骂。
得知王允要在府上设宴,尽管没有收到邀请,曹操仍是打算前去凑个热闹,果断迈开大步,向着司徒府邸走去。
第一零五章 明日便是董贼死期
当天夜里,司徒王允设宴后堂。
酒行数巡后,这位当朝老司徒忽然掩面大哭起来。
原本欢愉的气氛霎时一滞,在座之人皆是深感诧异:“司徒今日寿诞,何故痛哭垂泪。”
王允摇头摆手,受邀前来的皆不是外人,于是直言道来:“诸位,今日非是老夫贱降,而是想与诸位一叙,又恐董卓见疑,故托寿诞。”
在座诸人皆是混迹于朝堂,尤其是在董卓当政以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苟活至今,自然不会是愚鲁之辈,霎时便听出了王允的话外之音,也是纷纷表明态度:“司徒若有难处尽管开口,如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我等必当赴汤蹈火!”
诸人态度一致,王允这才说来:“董卓暴虐无道,擅权欺主,汉室四百年的江山社稷危在旦夕。当年高祖诛秦灭楚,以有天下;谁想传至今日,竟要丧于董卓之手,念及此处,故而痛哭也!”
在座之人没有不恨董卓的,奈何司隶地区的军队全都掌握在董卓手里,他们势单力薄,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纵使有心杀贼,却苦无诛贼手段。
想起方才还说要赴汤蹈火,结果这会儿全无办法,于是也只好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堂内气氛悲恸万分。
只有一人,于席位抚掌大笑:“哈哈哈……”
众人皆是在哭,这一笑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
“阁下为何发笑?”有人当场质问。
此人则是不慌不忙的饮酒,然后答道:“堂堂七尺男儿作妇人啼哭,岂不好笑?诸位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难道还能哭死董卓?”
王允目光扫去,当看清此人相貌后,心头登时一跳,乃是骁骑校尉曹操。
他怎么来了?
王允心头诧异,在他的邀请名单中,分明没有此人,但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意义不大。
曹操深得董卓器重,方才那些话,曹操肯定已经听了去,若是回去向董卓告密,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王允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可能,同时也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也不能放曹操活着离去。
碍于眼下人多口杂,不好直接动手,王允打算宴会散去再行灭口,当下怒斥起来:“汝祖宗亦食汉禄,我等为汉室衰亡而哭,你身为汉臣不思报国,却还在这里讥辱我等,简直枉为人臣!”
有了王允带头,堂内诸人纷纷将矛头对准曹操,把对董卓的怒火,全部加之在曹操身上。
谩骂声中,曹操面不改色,拱手面向王允:“司徒公,借一步说话。”
这份从容镇定的气度,怪不得会得董卓器重……王允看在眼里,心中对曹操的评价拔高不少,同时也想知道曹操此行究竟有何图谋,遂起身将其引至偏堂。
没了外人,曹操直言道来:“方才所笑,非为别事,乃是笑众人无计诛杀董卓。吾虽不才,却愿斩董卓头颅,悬之都门,以谢天下。”
听得此话的王允心头震惊,但也没有选择立刻相信,他同样担心曹操是来钓鱼执法,转头就把自己给卖了。
于是故作愤怒的叱责起来:“曹操,董相国如此器重于你,你竟欲行谋害之事,我这就去告诉相国!”
说罢,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
通过方才在堂内的一席话,曹操已经肯定了王允的身份,对此丝毫不怵,声音朗朗:“司徒无须试探,董卓名为相国,实为窃国之贼。曹某屈身以事,就是为寻机会将其诛杀,若有半句谎言,他日必死于刀剑之下!”
正往外走的王允立马顿住脚步,回首望来,只见曹操一脸的正气凛然,亦有股风萧萧兮的决绝。
感受到曹操的赤诚,王允神情动容的折返,连称呼也变得亲切起来:“孟德有何高见?”
曹操则是说来:“如今董卓对我颇为信任,我也因此得以靠近董卓。听闻司徒府上有一口七星宝刀,锋锐无比,吾欲借此刀入相府刺杀董贼,虽死无恨!”
“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
王允盛赞一声,又问何时动手。
曹操回答果断,就在明日。
吕布外出,正是刺杀董卓的大好时机!
曹操如此决绝,王允壮之,亲自斟酒以奉。
待曹操饮毕,王允将取来的七星刀双手递交,言辞笃笃:“孟德,四百年汉室江山存亡,皆在你手,勿要负之!”
曹操取过刀来,细细察观,刀身由陨铁所铸,通长尺余,正面镶有宝石,呈北斗七星之状,刃如寒霜,从地上捡起一根毛发放在刃口,轻轻一吹,毛发便断作两截。
果然锋利!
有此宝刀在手,不愁董贼不死!
曹操收起宝刀,与王允拱手:“司徒宽心,明日便是董贼死期!”
说罢,藏刀于怀,大步离去。
另一边,领了命令的吕布率领五百狼骑狂奔河内,昼夜不曾歇息,一日一夜后,终于在与冀州魏郡交界的河内荡阴县追上了卢植。
卢植有伤病在身,太史慈因此不能急行,未曾想追兵竟来得这么快,于是当即将乌桓轻骑一分为二,由太史慈率领百骑回头阻拦。
尘沙滚滚而来,太史慈列阵以待。
当望见为首将领时,太史慈不由的心头一沉。
束发紫金冠,狻猊连环甲,体型高大,面有虓虎之相,骑坐一匹通体如火的赤焰血马,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杀戮气息凝重,给人的压迫感犹如身陷血海之中。
光是这股扑面而来的气势,就让太史慈生不出任何的小觑之心。
接下来恐怕恶战难免。
“通知前面的人加快行进速度,带卢中郎赶紧撤离!”
太史慈眼眸敛缩,不容置喙的与身旁骑兵催促。
对于眼前之人,他心中给出的把握甚至不足五成。
看向前方排成‘一’字挡道的太史慈,以及在其身后正快速逃离此地的卢植车驾,吕布讥蔑一笑,浑然没将太史慈和他手下这些乌桓骑兵放在眼里,语气淡然却也嚣张:“我只说一遍,不想死的话,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