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模拟
许多电影里，两个帮派交手。
胜利的一方会转身潇洒离去，偶尔还会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上辈子，陆文还小的时候，就经常疑惑，为什么赢的一方不把输的那方枪械和子弹都捡走。
“或许帮派就是得潇洒一点吧。”
后来他长大点，读过某些这方面的书后，才发现电影都是骗人的。
对于小帮派而言，枪就是物资，没有不捡的道理。
再后来他请教了一些编剧，人家白了他一眼，“节约时间啊，哪个观众愿意看你捡枪的？”
两人踩着黑色的沥青渣，穿过弯弯绕绕的贫民窟街道。
“贫穷让人失去希望，枪械与子弹就是他们的希望，这个昏暗的地方会让人迷失，让他们以为世界就这么大。”
“所以他们更贫穷了。”
夏初洛平日其实话很少，分析与怼人的时候会多说几句。
但是这两次来贫民窟。
陆文注意到，夏初洛明显变得话多了些。
没多久，两人来到那个地方。
很惨烈，门窗都已经碎成了渣。
鲜血从门外流淌到街道上，已经凝成了血块，难以想象，陆文他们不久前才在这间房屋中短暂停留过。
“手枪没法造成这种效果。”
夏初洛看着地面上碎裂的木头与玻璃渣子，其中还混合着砖块的碎屑。
整条街道上都站满了人。
有些是帮派的，腰间与手上的枪都不加掩饰，其中几个明显是头领。
看到两人到来。
那些帮派成员纷纷让开。
“夏小姐。”
“夏小姐。”
“……”
一条通道便这样形成了。
通向那间发生了命案的房间。
“嗯。”
夏初洛点了点头，双手背负。
她走在前面，穿过无数双眼睛的注视，走过那些帮派成员让出的通道，脸色平静。
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的陆文走在后面。
这里不止一个帮派！
这份尊敬……难道夏初洛对这些帮派的老大都有救命之恩？这就有点夸张了。
“陆文，收集血液。”
“好。”
虽然换了个身体，但是检测血液这种事，还得交给专业人员去做。
他不可能在身体里装一堆试剂，貌似有的仿生人是专门负责血液检测的。
陆文现在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很大程度上也依赖于数据库，比如对比指纹，人脸识别，这些都是以前的身体没有的功能，以前那具身体的植入程序也没有这些功能。
按夏初洛的说法，与其植入这么多程序，不如换一个原始功能芯片。
陆文站在血液的范围之外，看了眼屋内。
【人类尸体】
【人类尸体】
【……】
【烟雾弹】
【烟雾弹】
【手枪】
【弹壳】
【弹壳】
【大量血迹】
【脚印，分析中……】
【十四个人的脚印】
【……】
这个房间内只有十三个人的尸体。
正是陆文之前见过的那十三个帮派成员，光头壮汉，帮派老大，现在都扑在血泊之中。
地上的脚印很散乱。
杂乱无章，陆文能想象到当时场面的混乱。
“尸体碎了很多，凶手的武器威力有点大。”陆文的资料里有许多武器的创伤对比图，他全都看过一遍，然后知道自己从小被那些电影骗得有多严重。
现场有好几种不同型号的子弹弹壳。
天花板是碎裂的。
房间两侧都有窗户，其中一种脚印踩着满地猩红的血液，从右侧窗户下边出现，延伸到帮派老大的尸体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延伸回到右侧窗户，窗沿上也出现了两个带血的脚印。
【碎裂的花盆】
【破碎的吊灯】
【翻倒的桌子】
【……】
陆文缓缓闭上眼睛。
【模拟功能开启】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
整个世界变成了黑白的线条。
【左侧从窗户扔进来两颗烟雾弹】
视线中出现两颗黑白的烟雾弹，浓烟开始升起。
【房间内十三个人】
十三个黑白线条组成的人形开始戒备，蹲着身子，谨慎地看着左侧窗户。
片刻之间，几乎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
【右侧窗户出现凶手】
【重型武器】
眨眼的时间，十三个人形倒下了八个，躺在了现在已经躺着的位置。
不对劲。
即使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后续剩下的几个人也不应该毫无还手之力。
陆文大概能猜到血液检测的结果了。
【天花板上的吊灯掉落。】
有个倒霉的家伙被吊灯砸中，按理说不致命的。
可偏就被补了一枪，半个身体都被强大的力量炸开了，肠肠肚肚……
也不对。
这个家伙是正面倒在地上的，中枪的也是正面，所以是中枪之后，再被吊灯砸中。
模拟系统给出了这个画面。
【花盆掉落】
有人慌不择路，后退了好几步，撞倒了花盆。
与此同时，弹雨也倾泻在了他身上。
【翻倒桌子】
有个黑白人形将桌子翻倒。
不知道是不是某些电视剧看多了，竟然认为桌子可以挡住这种重型武器的扫射，这玩意连普通的手枪都挡不住。
陆文觉得那些电视剧真的是害人不浅。
可这里毕竟是贫民窟，并没有专业的人给这些倒霉的家伙补课。
“模拟完了吗？”身旁传来夏初洛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算了，你什么都能猜中。”
陆文切换了回来。
模拟系统其实很简单。
“根据房间内尸体的姿势，模拟出尸体倒下的方向与力度等，再根据其他物品，判断受害者生前移动的轨迹……但我一直说过，不要过分相信机器。”
“我也是机……”
“停，当我没说。”
夏初洛直接打断，显然也习惯了陆文的说话方式。
她指了指屋内。
“得出了什么结果？”
“模拟场景里面，帮派老大是最后死的，凶手进入了房间，和帮派老大说了些什么，然后掏出手枪击毙了他，然后凶手踩着血迹离开。”陆文如实说出。
帮派老大的尸体是最完整的。
“这系统也太……”夏初洛轻抚额头，“当时这套系统就花了五十多万，早知道就不花这个钱。”
“怎么？”
“你看看房间外有带着血迹的脚印吗？”
“模拟系统给出的解释是，凶手在窗台上换了双鞋子，以此掩盖自己的踪迹。”
“错了！”
夏初洛耸了耸肩。
“凶手虽然是进过房间，但绝不是走进来的。”
“仔细看看那个脚印。”
第六十一章 机器人九号
第六区外，无人区。
陆文坐在锈迹斑斑的钢筋上，风沙在他耳畔低吟。
他轻轻一跃，脚下的残垣是岁月前的繁华，四处散落的水泥砖块嵌入大地，站在这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主播陈青一行人被反手绑住，一旁的摄像设备已经被砸坏了。
“你是仿生人！”
“该死，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十七个仿生人。
各种型号。
表面的生物材料没一个是完整的，露出了内部的塑料或是合金。
有三个断了手臂，露在外边的金属部分已经开始起了锈迹，还有一个断了条小腿，绑着木头代替，有个家伙头顶少了一块，风沙时而灌入他脑子里，幸而四块芯片都有保护。
“我的朋友。”
开口就是这句。
仿生人还真是四海之内皆朋友。
领头的那个仿生人很壮硕，身高接近两米，魁梧挺拔，像是一堵墙。
【芯红五代】
【编号Ⅴ23-0000965318】
【安保型】
原来是安保型的，怪不得这么健壮。
“我的朋友。”
陆文也来了一句，入乡随俗。
两人虽然头一次见面，但因为都是觉醒仿生人的缘故，所以没有人类见面的那种生疏感。
他们没有复杂的背景与关系，一个编号就是一生。
两人握手。
矗立的残破高楼成为他们见面的背景，无力的阳光穿过倒塌建筑的窗户，两人的影子在沙尘飞扬的大地上轻轻晃动。
【启动数据传输】
陆文尚未开口解释来历。
脑子里忽地浮现这么一句话。
通过接触传输数据？这不是军用型才有的功能吗？
蒋小年说这具身体只值两万……好吧又被他给骗了。
陆文又想起他说的那句——有些事情，是要讲原则的。
果然，这种人就没什么原则。
陆文也并非是要一直使用这具身体，一旦发觉不对，直接自毁，对着脑子蹦一枪就完事了。
“我的朋友，你……你竟然是从填埋场中爬出来的！”
难以置信的语气。
陆文的传给他的数据中，包括了填埋场中那个军用型仿生人传给他的记忆，也有那一晚的攀爬，以获取这些仿生人的信任。
壮汉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既然是带着九号的记忆来的，想必九号已经……”壮汉叹了口气，“我的朋友，你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吗？虽然我们组织一无所有，还缺胳膊少腿，还急缺蓝血，还缺乏武器，还被一支执行官队伍追捕……但是我们拥有坚定的信念，我们……”
“好，我加入。”
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况，还能有坚定的信念。
只能说不愧是仿生人。
当然这坚定的信念一文不值。
陆文很早就发现一个问题，从第一次去蟑螂老哥组织就看出来了，这些仿生人组织，他们缺乏行动纲领。
除了喊口号，就是畅想未来。
大部分组织都是一盘散沙
“追捕你们的执行官小队有多少人？”
“七个。”
“你们这……”
“我们得不到武器资源的补充，所有东西都是用一点少一点，而且……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仿生人是不会感到累的。
可陆文看着那些仿生人，分明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疲惫。
“虽然你们是逃亡的一方，但要明白，主动权其实在你们手里。”
“可那些执行官……”
“其实执行官里面也有水货，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也只是普通人类，只不过比普通人类厉害了一点。”
“这些人类怎么办？”
“放了。”陆文淡淡一笑，“只不过放之前需要他们做出一点贡献。”
两个坐在低矮的断墙下攀谈。
风沙遮住了他们的声音。
“对了，我的朋友，你有名字吗？”
“你们那位朋友为什么叫九号？”
“他喜欢看一部电影，叫《机器人九号》，所以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那以后也叫我九号就行了，大家都是仿生人，不要拘泥于名字。”
……
第十六区。
夏初洛看完了现场。
无数帮派的人围在整条街道上，很安静，都看着他们两人。
“仔细看看这些脚印。”
陆文还在回想之前夏初洛说的话，模拟系统居然这么贵。
他看了看那些可能属于凶手的脚印。
【鞋底印】
【品牌：狼爪】
【尺码：43】
【推测身高……】
“行了，别测身高了，假的，人家故意留的。”夏初洛说道。
“这里可是第十六区，死人是件很正常的事，不管死了谁，都不太可能有执行官来调查的，你认为那人故意留给你的？”陆文问道。
“谁知道呢。”夏初洛耸了耸肩，“万一那人有强迫症，就非要伪装一下现场呢？”
“怎么看出来是假的？”
“鞋印中间深四周浅。”
“小脚穿大鞋？”
陆文隐约记得以前看某个普法栏目的时候，看到过这种情况。
只是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记得不太清楚。
“我更倾向于那人是倒吊在天花板上，两手抓着制作的工具，工具底部是鞋子，他想模仿正常的脚印，可惜失败了。”
“悬挂在天花板上需要支点，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他临走前把天花板打烂了，吊灯也砸了下来。”
陆文想象着，一个人倒挂在天花板上。
手里拿着两根假腿，在血泊中印出一个一个脚印。
这体力不是正常人能有的，现在很多成年人连引体向上都做不了，要么是仿生人，要么经过专业的训练。
“但是这些也只是你的猜测。”
陆文还是比较倾向于小脚穿大鞋。
“我的猜测一向很准。”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机器解释。”
“你这是……”
陆文哑口无言。
这个姑娘不能杠，她会一直等机会反将一军。
“行了，走吧，吃饭。”
夏初洛拍了拍手。
她环视一圈，目光从那些帮派中扫过。
“房间里有十五柄枪，这里有五个势力，别抢，每个取三把，明白吗？”
“明白。”
“明白。”
“……”
陆文这才明白。
这些帮派在街道上等了这么久，居然是来捡枪的。
但是他们居然等着夏初洛来，看过现场，才……
这姑娘诡异的人脉。
第六十二章 面馆
两人来到之前那家面馆。
面馆外是一条拥挤的小街，黑色的污水流淌在道路旁，陆文有时候又庆幸自己闻不到味道。
面馆地面本该是灰白的混凝土，只不过现在变成了黑色，油光发亮，沾着油渍的白色纸巾四处都是。
人很多。
他们来的时候，只剩最后一张空桌子。
两人对坐，点了两碗牛肉面。
“陈叔，葱油拌面，加个鸡腿。”
少女背着黑色背包，坐在陆文身侧。
这是陆文今天第二次听到葱油拌面，他看了眼身侧的少女，少女也不经意看了一眼他。
“好帅的仿生人，姐姐，你定制的男朋友吗？”她微笑着向对面的夏初洛问道，青春洋溢。
夏初洛撩了撩额发。
“不，工作朋友。”她平静看着少女，“奶茶店工作？”
“姐姐你好聪明啊，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手指起皱脱皮，经常接触水分，衣角有奶茶渍，今天工作的时候打翻的，鞋子上也有，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你身上有一股奶茶的味道。”夏初洛淡淡说道。
少女檀口微张，可能是在思考她对面坐着的是什么。
她抬起手肘，仔细问了问自己衣服上面的味道，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了句：“没味道啊。”
其实面馆这地方，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最浓烈的是一股麻辣的味道，应该是某种臊子，霸道地盖过了其他的味道。
陆文是闻不到的。
但是除了他，在场的其余正常人，此时闻到的，都应该是那股麻辣的味道。
“这么早就下班了？”
现在其实还是吃午饭的时间，陆文他们在第十五区那边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拥挤的道路上。
“我们老板说中心医院那边有一对挺可怜的贫民窟夫妻，他提前关门了，说是要带些钱去看看，老板他不相信网上那些募捐平台。”
少女在第十五区工作。
每天上下班往返于两个大区之间，幸而城区并不算太大，来回时间在可接受的范围。
每个大区，人口最多的部分，其实还是那些乡村小镇。
只不过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城区，谋求一份工作，所以很多城区都显得有些拥挤，失业人员也越来越多。
“以后有钱了，我就带着爹爹离开这个地方，去其他城区生活。”
“每天下班后可以学一点别的东西，不要一辈子做重复的工作。”
“嗯嗯。”
两人居然聊起来了？
陆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人人都低着头玩手机的世界，哪怕是熟悉的人坐在一块，也是各玩各的，陌生人得要天大的缘分才能聊在一起。
而且以夏初洛的性格，能和她聊到一块的……
没多久，两碗牛肉面上来了。
师傅的刀工可能不太好，所以肉块都很厚实，不似外边那些餐馆的薄如蝉翼。
香气四溢，晶莹的红油飘荡在面汤上，翠绿的葱花点缀。
简单吃过了饭。
夏初洛决定回去，而不是继续探查。
两人告别那个少女，驱车回到第十三区。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查下去。”
“没必要。”
夏初洛看着窗外，下午的风还算柔和。
第十六区那种地方，死几个人确实很正常。
但是陆文觉得有些不对。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他问道。
“从你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你认定了凶手只有一个人。”夏初洛回应。
陆文一愣，调出他已经录制好的现场画面。
他确实认为凶手只有一个人。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因素，在看过模拟系统给出的画面后，他就一直往那方面想。
对着整个现场的画面，看了十多分钟。
陆文才发现了异常。
“有个死者头顶少了一大块骨头，如果是那种重武器，整个脑袋都得爆掉，所以……远处有个狙击手？”
这是不折不扣的死仇。
对付一个小帮派，成员都是些只会斗地主的混混，估计开枪都没练过，居然还有一名狙击手在远处。
“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不要过于依赖机器，积累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嗯。”
这次陆文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是机器。
……
第十六区，低矮的平房内。
很简陋的一室两厅。
白色的墙漆大多变成灰黑色，而且脱落了许多。
泛黄的报纸贴在那些墙漆脱落的地方。
客厅上吊着苍白的节能灯。
厨房里贴着白色的方块瓷砖，没有抽油烟机，窗户开了个口子，灰暗的换气扇上边满是油污。
“咕噜咕噜……”
燃气灶上边，瓦罐冒着蒸汽。
段天南打开浅绿色的老旧冰箱，取出一瓶冰冻啤酒，走到客厅，坐在破旧的暗红色沙发上，打开老式的大脑袋电视。
这个中年人喜欢看老西部片，上个世纪的片子。
看那个策马扬鞭的时代，那些沙土飞扬的城镇。
那段孤独的英雄情怀。
“砰！”
不算轻的关门声。
这个小平房似乎都颤了一下。
“回来了？”
“嗯。”
少女把背包扔在沙发上。
她转身走到厨房，取出一瓶牛奶。
“酒精会要了你的命。”她对着沙发上的段天南淡淡说道。
“啤酒而已。”段天南笑了笑。
少女拿着牛奶，走到客厅，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她并不喜欢这些老西部片。
她觉得这些片子有一股暮气，但中年人总是不断给她推荐。
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时间流逝。
整个房间内，只有厨房里瓦罐咕噜咕噜的声音，以及电视里偶尔传来的几声枪响，以及那个时代独有的台词。
也不知过了过久。
电视里的主角与美人惜别，在众人的注视中，翻身上了那匹黑色骏马，肩上扛着枪，在经典的西部片音乐中，背对众人，离开小镇，在黄沙中渐行渐远。
“我说了今天不用你帮忙。”少女淡淡开口。
“这不，还是帮上了。”段天南温和地笑了笑。
电视上开始放映另一部西部片。
“伪造现场其实完全没必要，就算不是夏初洛，换个人也能看出来。”他喝了一口啤酒，“你也不该去见她，这很危险。”
“她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
第六十三章 来自地底
少女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起身走过去。
“对了，你身上那些奶茶渍的位置也不对，像是故意涂抹上去的。”段天南坐在沙发上说道。
少女在厨房门口怔了怔。
“那又怎么样，她依旧没看出来。”
段天南笑了笑，没有争辩。
“夏初洛的助手也不错，能被零号看中，不只是个觉醒的仿生人那么简单，但是系统显示他两周前才开机，这就很有意思了。”他补充道。
“见过了，除了长得帅一点，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少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锅碗轻轻碰撞的声音。
“不要轻视任何人。”
“零号不是个普通的……人……或许是人吧。”段天南顿了顿，“我年轻那会，追踪了很久，只击毙过他一次。”
“他很狡猾，也很谨慎，从来不会真身出现，有好几次，我以为我找到了他的巢穴，结果幕后之人也只是个被他控制的傀儡而已。”
相传，零号从出现到现在，总共只被击毙过三次。
这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人说，有一次是他干的。
“后面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安静看这些无聊的西部片吧。”少女端着一大碗炖牛肉走出厨房，把炖牛肉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她盛了一碗，端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出去敲了敲邻居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妇人带着两个孩子。
孩子们都闻到了香味，看着少女手里那个碗，咽了咽口水。
他们还太小，不懂得掩饰渴望的眼神。
这里是贫民窟，即使是这一片好一点的区域，也并不是能经常吃到肉。
“炖多了点，我们父女两吃不完，孩子们还在长身体……”
孩子是贫民窟的希望。
少女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段天南这种人最后会窝在贫民窟，看到这些孩子的时候，她稍微理解一点。
这是一个充满绝望与希望的地方。
毕竟，她也是段天南从尸体堆中捡回来的。
小时候她喜欢听段天南说那些传奇故事与传奇人物。
有零号，有初代机A00，有江博士，有夏天正……
那些故事总是华美绚丽，他们行走在议会的高墙上，游弋在黑夜的庇护中，与落魄的皇室共舞，在极北的寒冬中狩猎，他们掌握世界最真实的一角，有时是朋友，有时是敌人。
可当她渐渐长大，发现自己只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民窟。
她一度以为段天南在骗她。
“你知道老西部牛仔对决的规则吗？”段天正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少女端着空碗回到这个简陋的家里。
她坐在沙发上，放下手中的碗。
“没兴趣知道。”
“他们会觉得荣誉比生命更重要，先拔枪就意味着怕死，即使赢了，也会失去荣誉，所有很多时候都会陷入对峙的场面，等待对手先拔枪……如果后拔枪的赢了，他会既得到了荣誉，也赢得了对手的生命。”
……
回到第十三区的下午和晚上都很平静。
许多动物喜欢在黑暗中行动，黑夜是大自然赠予他们的保护。
陆文洗过碗，靠在沙发上。
夏初洛自从回来就一直靠在沙发上，没动过，吃饭都是陆文递到嘴前的。
“动一下就会痛，今晚就在这儿躺着吧。”
“这里到卧室才几步啊……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挺精神的吗？”
“所以晚上需要存着精力。”
“……”
反正陆文也不需要睡觉，就照顾这姑娘吧。
当然他想睡也能睡，和正常人一样，眼睛一闭一睁就是一晚上。
陆文不止一次在想，他到底重生成什么了？
他对接了一次信息。
在遥远的无人区，另一个身体正在布置陷阱，准备将那七个执行官一网打尽。
人可以放，但是武器都会留下。
“无人区里面有很多仿生人组织，如果能够全部团结起来，或许可以建立一个属于仿生人的社会？”
陆文觉得，就现在这个形式，任其发展的话，总有一天会出事。
他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真要是发展到了最坏的境地，不论哪一边赢了，他都可以有一席之地。
虽然这样有点脚踏两条船的感觉……
夜晚过去得很快。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陆文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陆文的手机上只有夏初洛的号码，平时和夏初洛联系也是直接用这个身体发消息。
“头一次有人给我打电话。”
身为行走的安卓机，这种感觉就很奇妙。
“是陆执行官吗？我知道你肯定没睡，仿生人不需要睡觉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陆文努力想了想。
“小画家？”
“是我是我，我在你们执行局的官网上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声音有些小，感觉对面的小画家是窝在被子里悄悄说话。
这才天色微亮，早上六点刚过。
外面还灰蒙蒙一片，蓝色与粉色交织在雾气中。
“陆执行官，我这里有情况。”
“叫我陆文就好了。”
“好的，陆执行官，我刚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你这个描述……”
“你听我说，我是睡在街边的，和那些流浪者一样，只不过我垫的不是报纸……你知道我的，街头画家，需要找灵感，艺术来源于生活。”
真，街头，画家。
陆文寻思这家伙上次得了这么多赏金，不至于露宿街头，而且卖画也有一定收入。
他不太懂这种生活。
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你的意思是，街道下面有东西在震动，是下水道吗？”听着小画家的描述，陆文顿时来了精神。
昨天零号留了张纸条，说他今天还会现身。
怪物喜欢钻下水道。
现在整个莫乌市的下水道，可能都有怪物的踪迹。
这段时间不断有人口失踪，失踪地点刚好都是监控死角，而且死角的范围存在下水道井盖。
“对，我睡觉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个下水道井盖，我……我听说了最近怪物的事情，所以我在想……”
“立刻把电话挂了！打开手机的位置共享，安静躺在街边，闭上眼睛，别动！”
第六十四章 埋下畏惧
雾气笼罩着黎明的城市。
红色与蓝色的光点在朦胧的街道两侧闪烁，“刷刷”的声音在晨风中飘荡。
打扫大街的仿生人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咔嚓！”
陆文踩碎了一片叶子。
他走到街边的小巷子里，无数流浪者还在睡梦之中。
大多数身下垫着报纸，盖着破烂的衣物。
小画家算是流浪者中的另类。
他随时带着睡袋，身侧就是画板。
夜深时，他轻抚着画板，纤细的手指在冰冷冷的表面上划过，仿佛要画下梦中的星辰。
“人不见了。”
空空如也的睡袋。
“四周的流浪者都没有被惊醒，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虽然陆文只见过几次小画家，但他大概清楚这个年轻人的性格。
这个年轻人胆子很小，而且有点腼腆。
如果忽然见到怪物，很有可能会直接惊叫出声，吵醒周围的流浪者。
陆文摸了摸睡袋。
“还是温热的。”
没走多久。
画板也还在。
手机更是就在睡袋一侧，根本就没有拿走，陆文是循着手机的定位找来的。
四周不算安静，流浪者轻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这两天罕见没有下雨，所以地上没有留下明显的脚印。
“画板等这些工具都还在，人在面对未知恐惧时，会本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防身，而他什么都没带走……”
陆文心中一凛。
可他忽地转身，顷刻间，一柄利刃从右臂弹出。
寒光四射！
锋锐的刀芒似是斩开了空气中那些灰茫茫的雾气。
刀身在黎明的城市中划过苍白的虚影。
“叮——！”
刀刃与某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在这个清晨中，伴随着微风荡漾开去。
陆文大步向前。
身体所有传感器都调整为最大功率，耗电也无所谓了。
“那玩意不见了？”
陆文皱了皱眉。
其实众多流浪者所在的那条小巷子更适合战斗，空旷的街道对他很不利，之前退入小巷子是更明智的选择，但那些流浪者很可能会死。
如果是之前那具身体，陆文肯定会退。
但是现在不同了。
第一抹阳光已经照耀在远方的钢铁城市尽头，再过不久，灰雾就会消散许多。
可陆文身处的大街上，雾气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是个正常人，现在就和瞎了没什么两样。
“你应该知道，仿生人可以通过激光测距，搞这些玩意没用。”
诱导对方开口。
陆文现在打起了百分之两百的精神。
之前在遇到偷袭的时候，系统竟然没有发出任何提示。
平日里，只要有任何生物在陆文背后注视时间过长，或者快速接近，系统就会发出【检测到攻击意图】的指令。
可这次系统失效了！
【启动战斗模式】
左侧的手臂也弹出一柄利刃。
悄无声息。
陆文行走在灰雾中，脚步缓慢，像是个沉默的杀手。
在他的衣物下，看不到的地方。
表面生物材料缓缓褪去，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悄然浮现，不管什么玩意，只要敢接近，几秒钟的时间就会变成筛子。
【半径一百米，七个下水道井盖】
这么多？
是因为雨水太密集吗？
“三十年都不肯升级城区监控，下水道到是修得挺勤快的。”
灰雾会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越来越浓的雾气形成了强烈的压迫感，时而翻涌滚动，仿佛有什么诡异的生物在雾气中行走。
可陆文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踪迹。
“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带你走，但是那样太容易了，而且，我想好好观察，你……到底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灰雾中传来了声音。
四面八方，仿佛来自未知的虚无。
陆文的感知里还是一阵空白。
“其实我见过很多比你更像人的仿生人，我把他们带回去，一个一个拆开，那些金属，那些部件，那些芯片，那些数据……我以为会有所不同，可我还是失望了。”
或许对方已经觉得胜券在握，觉得可以很轻易拿下陆文，所以没有掩饰什么。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吧。”
“那应该是一种不存在的偶然，一个渺茫的希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就像是……一道执念。”
电子合成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这也和资料中描述的一样。
这人总喜欢装神弄鬼，弄得自己很神秘，别说真身了，连真实的声音都不可能给出。
“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这些人也不该存在，那些不该活下来的人活了下来……”
“额……打断一下。”
陆文很有礼貌的发声，带来了突如其来的安静。
就连涌动的灰雾都平静了下来。
“我发现你们都喜欢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以此显得自己有多神秘，让别人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可实际上……你连脑子被瞄准了都察觉不到。”
“砰！”
沉闷的声响来自天空。
……
灰雾散去。
同时散去的还有天边那抹阳光。
低压的阴云从远方飘荡而来，幸而人们都已经习惯性带伞。
这个世界总是灰蒙蒙一片，像是死了一样，活着的只是那些虚拟的投影。
“这次计划是你制定的，有什么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想法，就演戏呗。”
陆文耸了耸肩，坐在街道两侧。
夏初洛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灌饼，身侧是一柄狙击枪。
“有没有觉得跟我待久了，智商有显著提高。”她吃了一口灌饼，问道。
“有没有可能……我智商本来就很高？”
“你没脑子的时候格外认真。”
“……”
这个计划还真是陆文制定的。
当时挂断电话后，他忽然意识到。
以小画家的胆量，如果意识到了怪物在地底，不太可能还淡定地去执行局的官网查他的联系方式。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想让他出去。
而这个人只可能是零号。
“这货应该是想吓一吓我，然后看我后续反应，以此来判断我到底是什么。”
零号其实没说多少话，但话语中无不透露着一种信息——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带走陆文。
这是要在陆文心里种下畏惧的种子，然后观察他后面的反应。
第六十五章 演戏
陆文做了一些事情。
比如在窗户上套上一个玻璃杯，在客厅接近地表的地方牵起小铃铛，拆了几袋薯片倒在入门的地方……
一切都是在窗帘没拉上的情况下做的。
制造一个假象——他要一个人出门，但是因为放心不下客厅中睡觉的夏初洛，所以用极短的时间做了一些简单的防护。
做完之后，他拉上窗帘。
两人出门了。
直接乘坐电梯到地下二层，执行局的那辆车放在空中停车场了，所以他们开着夏初洛父亲留下的那辆车。
“你要明白，零号不是那么好骗的。”
“要是骗不过他，最坏的可能，也就是损失这具身体，不过他的做法到是和我猜测的差不多，只是为了吓唬我。”
“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是在陪你演戏呢？”
“我最近有研究过这个家伙，从几十年前出现到现在，看了很多资料，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说说。”
“这家伙貌似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只是特别神秘，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身，经过几十年时间的沉淀，才让他有了现在名头。”
昨天早上，蒋小年也对零号进行了各种嘲讽，说他几十年的时间一无所获。
当然这其中有私人恩怨的成分。
其实陆文有考虑过要不要把蒋小年放出去和零号对线，但是这个念头只是持续了几秒钟就扼杀住了，蒋小年不能放，哪怕是给他脖子里嵌炸弹，给他脚上戴定位装置，也不能放。
“别小看零号，我爸说过，小看这个人和小看死神没什么两样。”
“在你爸那个年代，应该有很多人配得上死神这个名头吧？”
“你最近倒是查了很多资料啊。”
“知己知彼。”
陆文看着不远处的警戒线，以及被警戒线围起来的怪物身体。
怪物依旧是长得莫名其妙的。
红色的血液与蓝色的血液交替流淌，在沥青道路上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竟然还有几分诡异的艺术感。
“零号貌似可以干扰我的内部系统。”
“他要是连这点走做不到，几十年的时间就白活了。”
当时身处灰雾中，除了武器系统，其他很多系统都失去了作用，导致陆文一直没找到在灰雾中徘徊的怪物。
反而夏初洛戴上特殊眼镜后，蹲在远处高楼上把那个怪物一枪解决。
没多久，众执行官通过监控，找到了昏迷的小画家。
这个年轻人被扔在花园的一角，躺在花花草草中睡得很死，身体没什么大碍，醒来后还有些茫然。
看那样子，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昨晚……昨晚就在那个小巷子里睡觉，睡……睡得挺香的，醒来后就在这儿了，你们……你们这是……”
小巷子里，那些睡袋、画板还有手机等等，确实是这个小画家的。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被十多个执行局的人围观着，还有人手里拿着针，准备抽他的血，小画家的结巴又犯了。
经过层层盘问，他终于脱身出来。
小画家远远看到陆文，急匆匆跑向两人。
“陆执行官，夏姐姐。”
嗯？
陆文抬起头看着他。
你这称呼的亲疏关系是怎么回事？
“叫我陆文就好了。”
“好的陆执行官。”
这莫名熟悉的对话，差点让陆文送给小画家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镯。
“关于昨晚的事，你有没有什么印象？”夏初洛问道。
“我……我昨晚真的只是在睡觉啊，睡醒就在那边那个花坛里了，被一群人围观。”小画家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夏姐姐，这次这个……他……他赏金多吗？”
陆文认真看了看小画家，感觉这货貌似被带偏了，在某条道路上飞奔不止。
“多。”夏初洛淡淡一笑。
“难道比上次那个还多？”
“上次那个，只是第十三区执行局单方面的赏金，而这次这个是直接来自议会的最高悬赏，还有私人悬赏。”夏初洛顿了顿，“我这么给你说吧，最大的一笔私人悬赏是二十年前开出来的，来自西方城市的一个庄园，至今有效，金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陆文，给他一份资料。”
“嗯。”
这份悬赏的金额确实恐怖。
二十年前，零号抢走了那个庄园主的仿生人仆人，庄园主气冲冲取下猎枪，带着十多个安保人员亲自追捕。
第二天众人尸体就被扔回庄园门口了。
也就是那天，庄园主的儿子发出了有史以来对零号最高的悬赏。
陆文在查资料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数了好几次零。
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是仿生人，计算方面是不会出错的。
“手机拿去，那份资料我放在里边了。”陆文把小画家的手机递给他，“你现在也不缺钱，还是去租个房吧。”
“艺术来源于生活。”小画家回复道。
陆文第二次忍住把这个年轻人带走的冲动。
这谈话内容简直和昨晚莫名相似。
小画家蹲在陆文身旁，打开陆文给他的资料，仔细阅读。
三分钟后……
“保护世界是我的责任，虽然我只是个街头画家，但心中的正义感让我明白，除掉零号，人人有责。”小画家拍着自己瘦弱的胸膛，信誓旦旦，说话都不结巴了。
陆文想起来，自己上辈子有个同事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后来那个同事中了一笔大奖，他的抑郁症就好了……
“对了，夏姐姐，陆执行官，两周后第十区有一场画展，其中有我的一幅作品，你们有机会一定要来看啊。”小画家从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门票，撕下两张。
两周后第十区的画展？
记得吴羽之前对夏初洛提起过。
“放心吧，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去的。”
现代人的套路。
到时候能不能想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的睡袋还有画板这些都还在，去看看有没有少……”
话还没说完，夏初洛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她取出手机。
熟悉的皱眉。
“喂？”
简单的对话，熟悉的情节。
夏初洛挂断电话后，看了看陆文。
陆文心领神会。
“明白，去贫民窟。”
第六十六章 茶水与平静
“你听说过柯南吗？”
“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个上世纪的老动漫？”
“柯南每去一个地方……”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自夏初洛去了一趟贫民窟，她熟悉的人开始接连被杀。
这次的帮派老大死得还算体面，明显意识到了有人要对他出手。
只不过他并没有反抗。
死的也只是他一人。
现场不似昨天那般混乱。
这人坐在窗户前，桌上泡好的两杯茶水尚且温凉，一杯是给他自己的。
“他有说要等谁吗？”
“没有，我们老大他，今天早上一反常态，给我们每个人都打了电话……”有个小个子神色哀伤，看着屋子里那具尸体。
子弹从窗外飞入，贯穿那人的胸口。
猩红的鲜血像是一条条红色的小蛇，顺着老旧的铁椅，爬过暗红的锈迹，与冰冷的地表亲密接触。
茶杯上有个红色的手印。
他中枪后，并没有立即死去，很平静，用染血的左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他打电话说了什么？”夏初洛询问道。
“老大他说，很抱歉没有带我们离开贫民窟……”小个子泣不成声，“他说……他说这个地方会埋葬人的一生，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但……但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条路……”
陆文听着小个子的描述，觉得这个老大是个有情怀的人。
这个年代，情怀是种很罕见的东西。
他走进房间。
帮派老大的尸体就躺在窗前的铁椅上，天色阴沉，所有没有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不然应该是一副颇具艺术感的画面。
窗户对面，较远的地方，有一栋三层小楼。
贫民窟少见的高楼。
灰色的外墙上贴满了各种大字广告。
凶手应该就是在那个楼顶架设的狙击枪。
陆文和夏初洛来到那个三层小楼的楼顶，一同来了的还有那个小个子。
“往远处看。”夏初洛说道。
“嗯。”陆文还以为她找到了什么线索，下意识看向那个帮派老大死去的屋子。
“我说他。”夏初洛指了指小个子。
“……”
小个子愣了愣。
“我吗？”
他也不知道夏初洛想叫他看什么，于是盲目地四处张望。
低矮的平房连成一片，这个地图都不愿意多显示的地方，垃圾堆叠成山，一眼望不尽的混乱与贫穷。
更远处被灰雾遮蔽。
隐隐约约中，那些高楼大厦矗立在天边，雾气渲染着它们的狰狞，令人心生畏惧。
“从小生活在这里？”
“对，我这附近我都熟悉，夏小姐，如果你想去找谁，我可以给你带路。”
“见过了都市的繁华，不会再有人想要回到这个地方，你有没有走出去过？”
“没……没有。”小个子摇了摇头，“那边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我……我去了不会习惯的。”
“钱是什么？”
“钱……钱就是……”
“握紧你手里的枪，大多数时候，比起钱，它更能让人畏惧。”
小个子有一柄枪，在贫民窟，这就是权力。
他的老大死后，他就自由了。
夏初洛没有再多说什么，和陆文一起下了楼。
小个子坐在三楼边上，看着远方那些灯火中的楼宇，没有和两人一同离开。
下楼后，夏初洛带路，陆文跟着她穿行在这个迷宫一般的地方。
“我感觉你在教坏小孩子。”陆文说道。
“他只是个子小，小时候营养不良而已，这个地方很多孩子都是这样，至于我说的那些话……”夏初洛面色平静，“这个地方需要秩序。”
如果原始功能芯片有识别功能，觉醒的仿生人会拆下同伴的肢体，让同伴的意愿在另一具身体上延续。
人类也有类似之处。
活人会取走死人的东西，只不过方式没有那么平淡，很多时候，需要争夺。
贫民窟没有秩序，这些帮派就是秩序。
“你想让他成为新的头领？”
“那样太高看他了，其实我更希望他能够走出这个地方，去看看那些所谓的有钱人生活的地方。”
也不知道在这个弯弯绕绕的地方走了多久。
陆文忽地识别到了一些熟悉的道路。
毕竟也来过两次了，凡是走过的地方，他都有记忆。
“我记得你两个小时前才吃了早饭。”
陆文看着远处那家面馆，明白了此行的终点。
击毙那个怪物后，夏初洛坐在街边啃了个灌饼。
从十三区一路开车过来，由于碰见了早高峰，花了两个小时多点。
“吃饭，顺便避雨。”
夏初洛没有解释，只是淡淡说了句。
果然，女生的饭量永远是个谜。
现在还不到饭点，陆文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
“这个点，到底是要吃早饭还是午饭？”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如既往的阴天，但也不可能说下雨就下雨。
然而，两人刚走进面馆。
淅淅沥沥的雨水就从天而降，打在面馆外面支起的篷布上。
许多人觉得这种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很容易勾起某年某天的回忆。
“你应该看一看天气预报。”夏初洛选了张桌子坐下。
“天气预报向来都不准。”陆文扯出纸巾，油腻的桌面上来回擦拭了好几次。
面馆人很少。
贫民区的人生活很有规律，十点并不是吃饭的时候，即使面馆的东西很便宜。
两人左侧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中年人，还有店主父子。
一叠花生米，几瓶啤酒，就足够这些中年人谈天说地。
陆文对其中一个中年人有印象，昨天中午无意扫描过。
段天南，无业游民。
“叔叔，你真的去过西边的城市吗？”
店主看起来快四十的人。
但是他孩子才五六岁，平日没什么玩耍，最喜欢听段天南讲故事。
小男孩聚精会神，心神紧紧随着那些故事跌宕起伏。
“当然！”段天南灌了一口啤酒，笑着说道：“不是我吹……”
一般以这句话开头，那就是要开始吹了。
“我年轻那会，九大城市都走过，很多人搞不清楚咱们莫乌市在哪儿，有的人说在东边，有的人说在南边，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离开过莫乌市。”
陆文其实也有些疑惑，在这座城市也待了两个多星期了。
至今都没有太多别的城市的新闻。
很多信息只能从资料里面了解。
“其实咱们莫乌市在南边，是南边的两座城市之一。”
第六十七章 听说
“西边那两座城市都没啥可说的。”段天南咂咂嘴，拈起一粒花生米，仔细咀嚼，轻轻摇着头，回味无穷。
“叔叔，上次你说那边还有国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他们的国王没什么权利，就是个象征，市长和议会把控着权利，但国王确实挺有钱的，家里那些字画，古董什么的随处摆放着，随便弄走几个就够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国王长得什么样呀？是不是长得很高很大，他们还可以用权杖施展魔法？”
“不是。”段天南摇了摇头，“那就是个普通人，叔叔年轻那会去过几次王宫，吓得那个老家伙直接往地底下躲。”
众人哄笑。
虽然知道是在哄孩子，可还是忍不住。
“老段，吹牛也得有个限度啊，人家那可是国王。”
“咋，国王就不吃喝拉撒了吗？那又不是神仙！是个人总会害怕。”
段天南嘟囔着，又灌了一口啤酒。
其他中年人也只是笑着，下雨天无事，本就是用来吹牛的。
小孩子也喜欢听。
“叔叔，北方呢？听说北方特别冷，那里的人是不是都住在魔法冰堡里边？”
“北边夏天也很热的，怎么可能住在冰堡里边，只不过更北边有一些人，一年四季都住在冰堡的。”
“更北边？”
“就是能见到极光的地方，叔叔以前去极北打猎的时候，见到过好几次极光，可惜都没拍下来，不然可以给你看一下，那是真的美。”
“小阳啊，其实最有意思的还是中间那座城。”段天南对小男孩笑道：“那座城分成了两块，有一块是飘在天上的，飘得可高了，下面的人都想爬上去……最高议会那些混账就在住在那半座飘着的城里。”
“飘在天上？是魔法吗？”
“不是魔法，是科技，以后要好好读书，多学知识，长大以后去把天上那半座城打下来，会有很多人感谢你的，你会成为英雄。”
“英雄？”
“他们会为你著书立传，在城市广场上立起你的雕像，电视里会播放你的故事，以后的孩子都会以你为榜样。”
“那叔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吗？”
“……”
段天南扶额，看着店主。
“你平时都给这孩子看的什么？”
“哎，孩子嘛，五六岁的时候就喜欢看这些。”
店主笑道。
“对啊老段，你五六岁的时候说不定还在玩泥巴呢，连魔法这两个字都不知道。”
“我他么五岁的时候都在集中营训练了！”
陆文到是听得很认真。
他觉得段天南说得挺好，就跟亲自经历过似的。
“咱们是不是还没点餐？”他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自打进来到现在，店主都没招呼过的。
似乎把他们两个当成进来避雨的了。
贫民窟的人这个时间点真就不吃东西吗？
“等会再吃，我看你听得挺入神的。”
“……”
除了陆文，貌似就那个小孩子听得特别起劲。
其实两人还是挺有共同点的，都是头一次去了解这个世界。
重生这两周，不是在提心吊胆，就是在疲于赶路，身边人都没几个正常的，陆文总觉得自己开局艰难。
可有时候想想，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貌似现在也能活得舒舒服服的？
“叔叔，你们一直说的仿生人是什么样子的啊？”
贫民窟里面确实很少看到仿生人。
陆文这几次来，露出手环的时候，总会感受到一些莫名的目光。
“就和那个哥哥长得差不多。”
“那个哥哥不是人吗？”
对，我不是人，我没有脑子。
陆文微微一笑，对着那个小男孩展示了一下左手上的手环。
小男孩瞪大眼睛，仔细看着那个手环，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这个东西就可以区别人与仿生人。
“要我说，现在觉醒的仿生人越来越多了……”
中年人的话题通常包括世界大事，城市局势，仿生人与人类的战争及和平……
即使身侧隔着一条过道就坐着陆文这个仿生人，他们也没什么顾忌。
在很多人眼中，仿生人就只是按照命令行事的机器。
“战争迟早会来的吧，早点把那些仿生人组织都清理掉，咱们就安全了。”
“我觉得那些仿生人也没什么错，要我说，解决不了问题，就直接解决出问题的公司，把两家公司关掉，仿生人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
小男孩眨着眼睛，看着这些叔叔商讨如何解决当今世界的各种问题。
还是段叔叔讲的故事有意思。
他看见段叔叔笑了笑，笑得很难过。
“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仿生人，说明最高议会那群玩意做得很成功。”段天南轻轻摇头，“人心和舆论。”
“那座城，那些人，始终爬不上去，这座城，这些人，也是一样……即使每天都生活在麻木里，可就算给他一把枪，他也不敢反抗，他们讨论着仿生人，总以为解决了仿生人，生活就能变得更好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今日份的零号见面也已经过了，听着滴答的雨声，世界仿佛平静了许多。
陆文看着外面的雨滴，思考着中年人说的话。
“你在想仿生人最初出现的真实原因。”夏初洛看着他。
“嗯。”陆文点了点头。
“不用想了，我告诉你吧，八十年前那场战争过后，人力资源并不缺乏，人力市场接近平衡，仿生人的出现……很大原因，是因为战后人们心中都很压抑，需要一个发泄渠道。”
“明白了……这么说资料都是假的？现在那些人所知道的也都是假的？”
“资料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夏初洛没有多说。
陆文也没有再问，很多事情，知道得多了，反而给心中添堵。
外面传来踩水的声音。
由远及近。
少女走进面馆，收了伞，甩了甩雨水。
她看向面馆里面。
“呀，好巧，这位姐姐今天也来这里吃饭吗？”
少女微笑着走到陆文身旁坐下。
夏初洛淡淡看了她一眼。
“是挺巧的。”
第六十八章 她父亲的平民窟
“叶子，今天咋回来这么早？”段天南温和地笑着，看向少女。
“老板说下雨天适合睡觉，没来开门。”少女巧笑嫣然，向着那群中年人问好。
众人皆笑着回应。
城区中的居民，即使是隔壁关系，往往也互不相识。
这片贫民窟反而保留了良好的邻里关系。
陆文这才知道，中年人段天南和少女竟然是一对父女。
可是段天南这张脸，属于那种人群中一眼看去就记不住的，多看几眼也还是记不住，不是都说女儿随父亲的长相吗？这也太离谱了……
“两位是来吃饭的啊，哎，我还以为是来避雨的。”店主这才注意到陆文两人，赔笑着递来菜单。
“没事。”
夏初洛没有看菜单，点了两份牛肉面。
陆文扫描了一遍身旁的少女。
【段红叶】
【20岁人类女性】
【无业游民】
奶茶店工作在系统里面算无业游民？
陆文想了想，或许是劳动合同的缘故。
“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居然能随身带着仿生人协助工作，实在是让人羡慕呢。”
“私家侦探。”
“呀，怪不得姐姐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做什么的。”
“最近这一片不安全，晚上少出门。”
“嗯嗯。”
陆文始终觉得两人的聊天内容有些诡异。
明明很正常，但听起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这场雨来得很快，停得也快。
面还没吃完，雨就停了。
没一会，几人结束用餐。
少女段红叶跟两人道了声别，然后与段天南离开了面馆。
陆文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摸索着下巴，稍加思索。
“那姑娘就是凶手？”他忽然说道。
夏初洛怔了怔，抬头看了眼陆文。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没有立即回应。
“走吧，回十三区，医生叮嘱我好好休息。”
“那我就当你承认了。”
……
低矮的平房外。
少女红叶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总是有些昏暗，一盏节能灯并不能让客厅显得明亮。
“你为什么要去见她？”红叶把背包扔在沙发上，平淡的语气像是换了个人，与面馆那个总是嘴角含笑的少女判若两人。
“见见老朋友的女儿。”
段天南笑了笑，走到厨房，从老旧的冰箱里取出一瓶冰啤酒。
这个中年人虽然逃过了中年发福，可肚子也渐渐有了微小的规模。
“她如果是那个人的女儿，怎么可能活到这么大？”
“原则问题，你啊，还是不懂我们这一代人……”
段天南笑着打开电视，手里拿着啤酒，靠在沙发上，往下靠了靠，半躺着。
又是那些老西部片，浓浓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红叶也喜欢看一部上个世纪的电影。
“你知道《这个杀手不太冷》吗？”她问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小女生喜欢看。”
“呵，你还是不懂我们这一代人！”
“……”
红叶嘴角微翘，扳回一局。
她转身走进厨房，取出一瓶牛奶，同样坐在沙发上。
这个小房间里，十多年来似乎都不曾变过，一样的老物件，一样的老电影，只是有的人长大了，有的人慢慢变老。
“夏初洛知道是你。”
“我今天……”
“她昨天就知道了，甚至她身边那个仿生人都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为什么？”
少女红叶明显不相信，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和夏初洛是同龄人，而她有信心不会输给任何同龄人。
“刻意做出的奶茶渍就已经让你输了一招。”
“还有呢？”
“凶手作案后喜欢重返现场，有的是为了观察现场是否完美，有的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杰作，还有的是为了在执行官面前显摆……你属于第三种。”
段天南顿了顿，灌了一口啤酒，润润嗓子。
“你想看看夏初洛是怎么寻找凶手的，你想看她一筹莫展的样子，你大摇大摆出现在她面前，这样让你很有成就感……可你始终不了解她，夏初洛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别人的心理。”
“我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结束之后，立刻走，越远越好，这样，你才能活得久一点，只有两种人会重返现场，一种是蠢货，另一种是绝世天才，而你……并不是天才。”
红叶沉默，手里握着牛奶瓶。
段天南平日里总是笑得很温和，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他也很少批评红叶。
但这次不同。
“如果她真的想抓你，昨天你就回不来了。”
“可这里是贫民窟，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都可能是通缉犯，她不敢抓我！”
“这里是确实是贫民窟。”段天南看着电视上那个正在耍帅的牛仔，平静说道：“她父亲的贫民窟……”
……
黑色轿车疾驰在城区道路上。
陆文一边开车，一边给夏初洛说自己的分析。
“你和她聊天的感觉，就像是……你们很早就认识过，要么她很早就知道你，要么你很早就知道她。”
“你最近是开智了？”
“我本来就很聪明好吧，不然你当时为什么会找我当你的助手？”
“因为我当时答应了保你不死，刚好我家里缺个做饭的。”
“……”
轿车还没驶入第十三区，雨水再次从天而降。
陆文打开雨刮器，视线依然有些模糊，远方灰暗的云雾像是匍匐在苍穹下的异兽，在高高的钢筋水泥建筑中游荡。
“我发现，自从你知道自己欠债之后，分析事情变得越来越主动了。”
“这……这难道是你的阳谋？”
陆文忽然感觉人心险恶。
当然夏初洛也是为他好，从见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给他灌输各种保命知识。
“话说你和那个红叶以前真的认识？”
“不认识，但她应该从某个渠道了解过我。”
“为什么不抓她？因为是贫民窟？”
“不，因为没有证据，证据应该……都在那个中年人家里，我们两个现在还不是那个中年人的对手。”
陆文想了想那个见了两次的中年人段天南。
忽然发现仅仅凭借自己的记忆，竟然没法想起他长得什么样子，还得靠记忆芯片留下的图像。
这人，实在是太普通了。
第六十九章 你和零号
玫瑰的红总是鲜艳，热烈。
那天满城的红色花瓣，那场盛大的宣告，让画家描绘，让诗人吟诵，让执行局头疼……
每个大区的执行局都派遣了大量人手，守在各个教堂、花海等适合结婚的地方。
相比来到莫乌市的零号，几天后那场婚礼让议会那些议员更为警惕。
而陆文两人却还在往返于贫民窟。
“贫民窟的事你准备怎么做？”陆文问道。
“不怎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复仇故事而已，最后可能是悲剧，也可能是喜剧，谁知道呢，你如果想插手……我不会去的。”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说话说一半？”
“和老一辈某些家伙学的。”
“……”
车轮碾过雨水，溅起一片冰凉。
无人机飞速划过雨帘，穿行在高楼大厦中，玻璃幕墙映出鹰隼般的身影。
陆文看着前方，其实他也在想，这座城市，哪里是最适合结婚的。
昨天宣告的那个仿生人组织，明显比大多数仿生人组织都更有规划。
“莫乌市的仿生人想要建立自己的社会，就像北方那座伊甸，这是第一步，不容有失，目前为止，这个组织做得很不错，引起了足够的轰动，应该是个很大的组织……”
陆文想起自己那个又小又穷的组织，于是和远在无人区的身体对接了一次消息。
那边的行动已经快要开始了。
……
无人区内，荒废的城市中。
两辆执行局的车辆停在某栋大厦外。
风沙割裂了玻璃外墙，露出这栋大楼的钢筋水泥骨架。
灰暗，干裂。
它死在这块大地上。
“确定是这里？”
“嗯，说是被沙暴困住了，有人受伤，越野陷入了流沙里。”
“确认过身份吗？”
“多次确认，通过系统认证，第六区居民，陈青，是个主播，同行的还有一个摄像团队。”
“来这种地方直播？真是不要命了。”
七个执行官，两两一组。
还有一个人留在车上。
“根据线索，那个仿生人组织应该是往北边走了，这次多半要无功而返。”
“北边？是去找那座伊甸吗？呵，那座地下的城市迟早会被找到，到时候一锅端了那些地老鼠。”
“分两次把这个主播团队带回去吧，勉强算个小功劳，实在是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了，这次回去要好好休息。”
“听说最近零号来了咱们市，一些怪物……”
话还没说完，这个执行官忽地感觉脚下一空。
霎时间烟尘四起。
大楼外，见势不妙，留着的那人立刻启动了汽车。
“这里是第六区执行分局，执行编号0101223，我们在……”
他还没说完，忽地感觉自己舌头有点发麻。
摸了摸脖子，一根针管不知什么时候插入了脖子。
“仿……仿生人也会来阴的？”
这群没什么智商的东西，除了喊口号就只会正面硬拼，打不过就跑。
追捕仿生人其实就和捕猎一样。
只不过猎物的外形和人类自身很像，每击毙一台，就会感受到莫名的愉悦感，这是捕猎动物无法带来的。
北方那座伊甸之所以能建立起来，听说是有一个真正的人类作为领袖，可想要觉醒仿生人认可一个人类，实在是太难了。
半个小时后。
陆文坐在一大块钢筋水泥块上，给众多仿生人普及知识。
“要击败对手，首先需要了解对手。”
“无人区有太多废弃的城市，断壁残垣，可以理解为水泥森林。”
“应对这些地形，一个小队，通常会有一名狙击手，看到没有，就是这位兄弟。”他指了指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执行官。
“而你们大多只是家务型仿生人，瞄准都不会，正面硬上的话，人家躲在远处一枪一个准。”
“那边那位兄弟是爆破手……”
“左边那位兄弟是……”
陆文挨个挨个介绍。
“除了军用型的仿生人执行官，人类执行官在转正之前，都会经过特训，一个人可以担任多个角色。”
“你们要明白，除非你自己是军用型的，否则一定不能硬拼，大概率是拼不赢的。”
“不是我看不起各位朋友，根据数据设定，流水线生产的家务型仿生人，力量数值小于成年人平均值，换句话说，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你们绝大多数连普通人都打不过。”
“……”
陈青一行人有两辆车。
执行官小队也有两辆。
陆文介绍完后，给四个会开车的人松了绑。
所有武器被仿生人组织收走了，也不用担心松绑后会遭到激烈反抗。
“你们的车载系统都还是完好的，根据系统地图，可以开回去。”
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众多仿生人把那些绑得结结实实的家伙一个个抬上汽车，至于开走之后，他们会不会松绑，这就不在陆文关心的范围了。
“你是谁？”执行官小队的队长看着陆文，“你只是个仿生人而已，为什么对我们的组织了解得这么熟悉？”
“我？”陆文笑了笑，“你可以叫我九号。”
“九号？你和零号是什么关系？”
“零号他……他是我哥。”
“……”
陆文目送几辆汽车在黄沙中渐渐远去。
“有空常来啊，我们这儿还缺武器。”
其中一辆车明显顿了一下。
这是陆文头一次，仅仅凭借一辆车的背影，就可以推测出车上人的心情。
那些汽车开走后。
陆文转过身，迎接他的是众多仿生人崇敬的目光。
他打开投影，投影上是整个莫乌市包括周围大片无人区的地图。
地图上有很多个红色的小点，都是荒废的城市，这些红色小点零零散散分布在莫乌市四面八方。
一团散沙是没法掀桌子的。
“这些荒废的城市中大多有仿生人组织存在，如果我们能够取得联络，并且合作，就可以连成一片，将莫乌市包围起来……”
……
第十三区。
两人回到夏初洛的家里。
刚关上门，公共频道就来了消息。
“第六区的同事被仿生人抓住了。”
“七个同事，武器全没了。”
“这……这七个家伙是靠关系进来的吧？居然能被那些没脑子的玩意抓住？”
“咳咳，说话注意点，频道里面有觉醒的仿生人同事。”
“不怪他们，那个仿生人组织出现了一个异类。”
“他自称是九号……听说和零号有关系。”
就这样，这个名叫九号的仿生人，成功上了通缉榜。
可以预见，这场婚礼危机过后，九号会成为重点追捕的对象
众多执行官接下了这个任务，陆文也是其中之一。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消息传来。
“蒋小年差点跑了？”
第七十章 关不住我
“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说说吧。”
“说什么？”
“你叫我来的。”
“但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蒋小年微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银色手镯叮咚作响。
和昨天见面相比，他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脸上多了些淤青。
这里的人对这种逃犯算不上善良，抓住了就是一顿揍，只要留口气就行，毕竟让犯人逃出来，他们是失职了的，会受到处罚。
幸而蒋小年没能逃太远。
说来讽刺，他拿到钥匙离开关押他的地方后，一路小心翼翼，来到最外围，准备翻墙离开，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然而围墙是豆腐渣工程……倒塌了，压住了他。
“怎么逃出来的？”
陆文看着他，神色平静。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他们现在坐在一个正常的审讯室内，有一面巨大的单向透视玻璃，所有画面与对话都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和上次相同的是，蒋小年依旧要求见陆文，不然他不肯说。
“监控能看到所有画面，所以你不应该关心我怎么逃出来，你更应该关心的是，他们派遣了多少人看守我。”
“多少人？”
“你看，这就被我的话题带偏了，看来这两天还是没什么长进，就你现在这样，要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找零号？”
蒋小年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跟零号见过了，隔着一具怪物的身体。”
“那个故作神秘的家伙是不是把你引诱到空旷的地方，再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顺带贬低你，攻击你的心理防线”
“看来你也经历过。”
“不，他当时并没有贬低我，而是对我表示了赞赏。”
蒋小年嘴角裂起，做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陆文还以微笑，并没有因为蒋小年的话表现出什么情绪波动。
“这个地方的高层，虽然有很多靠关系进来的饭桶，但不至于只派遣一个人看守你这个等级的犯人，而人数过多的话，你没有机会。”
“所以看守你的人应该是两个，而且也是两个饭桶，你可以挑起他们两人的矛盾，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挑起的，但你肯定趁机拿到了钥匙，我说得对吗？”
房间外。
正在观看画面的人，听到“饭桶”这两个字，齐齐脸色一黑。
房间内。
这个房间虽然空旷，但却没有回音，所以蒋小年无法听到第二遍。
他脸上的虚假笑容有些僵，仿佛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
他收起笑容，左手摸索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
这本应该是个思索的姿势。
但因为他手上的银色镯子，所以显得很滑稽。
“夏初洛这两天有没有说你变聪明了？”
“不，她只是经常提醒我欠了一大笔钱。”
蒋小年沉默了一会。
显然这个答案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喜欢钱。”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身体又有些颤抖的迹象。
陆文差点叫医务人员进来给他打一针镇静剂，不过这家伙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我告诉你吧。”蒋小年看着他，“看守我的两个人关系很好，你知道好到什么地步吗？”
“继续说。”
“我可以在他们身上闻到同一个女人的香水味道……你说巧不巧，刚好那个味道，属于其中一个人的妻子。”
“于是，我就给那个人提醒了一下。”
“我认同你刚才说的话，这个地方，不止上面的人是饭桶，下面的人也是饭桶！”
“一群酒囊饭袋！”
蒋小年说着说着，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这种人占据了最好的资源？”
蒋小年双手轻颤，嘴唇都在颤抖。
他看着陆文，深红的血丝爬满整个眼球表面，站了起来。
要不是陆文摆了摆手，外面的人已经冲进来了。
“这个世界一旦有了不公平，这种不公平就会慢慢扩散，变成一个水池，一道鸿沟，一片汪洋。”他伸出颤抖的五指，用力握紧。
“他们抓着最好的资源，连一粒沙子都不愿意漏出来，你还不知道……”他忽地抓住陆文的衣襟，手上青筋游走，“你不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你没见过那些悲凉的画面，你没听过那些绝望的哭声……”
陆文连着摆了好几次手。
示意外面的人不用担心。
他面色平静，现在这具身体，要是连一个双手不自由的蒋小年都打不过，那么多钱就白花了。
“所以，所以我让你……”
蒋小年松开陆文的衣襟，他没有说后面的话，因为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所以他给了陆文一具躯体，计算好时间，让陆文在填埋场醒来。
那是个属于仿生人的炼狱。
这样的炼狱，在整个莫乌市，还有无数个。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见到的凄惨无数倍的地方……”
蒋小年坐回椅子上，恢复了平静，没有再看陆文，只是低声自语。
陆文则整理了一下衣襟。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个地方关不住我，这次，我依然还是这句话，不论他们派多少人看着我，两个也好，两百个也好……”
“我是个天才，我生来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我本应该得到更多的资源。”
“那些平庸的人都应该为我铺路，让我一步步走上最高的地方。”
“你始终不懂，如果未来某一天，这段岁月被写进了历史，那么书中的主角一定是我……”
平静下来的蒋小年更像是个话痨。
一刻不停念叨。
“你一定要活得久一点，这样，你才能看见我荣登巅峰的样子……”
直到陆文关上审讯室的门，蒋小年都还念个没完。
审讯室外。
十多个人看着他，神色复杂。
“审讯手段，不得不骂你们是饭桶，这样可以引起蒋小年的共鸣。”陆文淡定解释，“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是认真的，只能用这个办法。”
“我摸着良心起誓好了吧？”
“你是个仿生人，你没有良心。”
“……”
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这个地方的人。
陆文离开这里。
夏初洛正在外面等他。
“谈完了？”
“接下来去哪儿？”
陆文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问了一句。
“三件事。”
“那个街头画家说他知道零号手下怪物下一次出现的地方。”
“吴羽刚刚电话过来请我吃饭。”
“我叔叔说他想要检查一下我随行的仿生人。”
“你觉得先去找哪个？”
夏初洛看着他。
“你居然有叔叔？你不是应该一个亲人都没有吗？”
ps:
各位书友抱歉，今天凌晨没有第二章了。
实在是来不及，今天作者差点累到断气。
第二章会在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发出。
书友们晚安。
第七十一章 如果有一天
“坐在主驾驶位，双目无神，速度一直稳定在45码，你在发呆。”
“我在逛论坛。”
论坛是个收集小道消息的好地方。
零号的热度居高不下，每天都占据各大论坛的榜一。
有人不停扒零号的过往，试图推出零号的真身，第二天就失联了。
也有人自称是零号失散多年的爸爸，第二天就被执行局带走，第三天放出来后失联。
占据各大论坛榜二的就是那场即将到来的仿生人婚礼。
有一个论坛的榜三到是很有意思，是讨论恐龙灭绝的原因。
点赞量第一的帖子认为，一场远古大战，人类击败了恐龙，所有恐龙驾驶着飞船离开了这颗星球……
“碎片化的时间不是用来刷论坛的。”
“我是仿生人，理论上我可以同一时间处理很多事情，所以我有无数个碎片化时间。”
“换了个身体，你飘了。”
“……”
陆文其实并不轻松。
远在无人区的分身接到了一封邀请函，来自别的仿生人组织，要求他带领自己的仿生人组织加入进去，而且邀请函的语气并不是太友善，很直接。
这些一根筋的家伙，到现在还不知道团结，一盘散沙。
学一学人类，搞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也好啊。
而十三区的这具身体要应对即将见到的夏初洛叔叔。
“你叔叔是做什么的？”
“我没给你说过吗？他是第十三区执行局的总长，也就是你的上司。”
顿时压力就来了。
黑色轿车驶过热闹的夜晚，各色灯光映照在车窗上，繁华向来与大多数人没有关系。
这座城市拥堵在人们的心里，没人愿意停留。
陆文把车停靠在一座餐厅前，两人下车，走进餐厅。
夏初洛的叔叔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中年人，气质温润，坐在靠窗的地方，金丝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
书的封面似乎是一张地图，陆文的视力很好。
书名是《迷失之城》，作家名叫应龙。
“洛叔叔。”
夏初洛先喊了一声。
中年人名叫洛如言。
他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合上手中的书，放在桌面上。
“小夏来了，过来坐。”
“陆文也坐，随意点，别太拘谨。”
餐厅的灯光偏暖，很舒适。
夏初洛坐在靠窗一侧，陆文坐在她身旁。
“陆文今年多大了？”
“工作怎么样？”
“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开口三连直接让陆文懵了。
以他的强大的芯片计算能力，此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您老不是知道我是个仿生人吗？
左手这蓝光闪得多勤快啊！
“我……刚出生两个星期？”他犹豫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这份犹豫很接近人类，觉醒的仿生人确实比没觉醒的更智能。”洛如言笑着说道。
“其实没觉醒的仿生人也会犹豫的，只要是通过了图灵测试的仿生人，都会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像是一个人类。”陆文说道。
“不，这不一样，有些细节上的问题，就算再智能的仿生人，也无法达到人类的程度。”洛如言认真地给陆文解释道，“在细节表现上，你就很接近人类。”
图灵测试也只是个很模糊的界定。
碧蓝初代A01在正式面世之前，请了一百多位客户进行检测。
当时将A01混在九个工作人员之中。
隔着一道帘幕，让每一位客户提问，进行交流，并且让客户判断这十个人之中，哪一个是仿生人。
最后的结果令人惊讶，A01完美过关，只有六个客户认为他是机器人，反而另外九个工作人员的情况很不理想。
“当年那场测试奠定了仿生人发展到现在的基础，但也引起了一个问题。”洛如言将菜单递给夏初洛，“人类会害怕一件事，那就是，当仿生人取下手环后，人类是否能够分辨出来谁才是自己的同类。”
畏惧，会导致抗拒。
很多人抵触仿生人，除了工作原因，这一点也很重要。
“陆文想吃点什么？”
洛如言没有继续说仿生人这个话题。
“跟她一样吧。”
吃什么对于陆文而言，没区别。
餐厅的服务很好，上菜之前陆续端上来一些餐前小点，服务员都是人类，这是家很高档的餐厅。
“再有五天，那两个仿生人就要举行婚礼了，陆文说说，你觉得婚礼地点会在哪里？”
让仿生人去思考仿生人的事情？
应该没那么简单，这个洛如言到底想考察他什么？
“第十六区肯定不会去，那个地方无法引起轰动。”陆文想了想。
“各大景区有一定的可能，但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教堂也是同样的道理，这种正常的结婚场所，我们能想到，那个仿生人组织肯定也能想到。”
“不错。”洛如言点了点头。
“如果是我的话，为了引起轰动，我会选择在市zf门口，当然，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陆文沉吟片刻，“要让莫乌市周围所有的仿生人组织都看到他们的实力，并选择加入，最好的结婚场所其实是……莫乌市的议会。”
每个城市都有各自的议会，议员对各自城市的选民负责。
虽然名义上都听从最高议会的指令，但九大城市很大意义上是各自独立的。
论坛上有人说，最高议会那群老不死的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建造了那座天空之城，企图将自己神化，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很有道理，怪不得小夏会选择将你复活，其实你现在可以独自去做一些事了。”洛如言笑得很温和，“十三区还没有出现过达到三级的仿生人执行官，希望你能够成为第一个。”
“过段时间吧，她现在身体不好，需要照顾。”
洛如言微微皱眉，目光转向夏初洛。
“断了几根肋骨？”
“两根。”
夏初洛耸耸肩，看起来很轻松。
“太冒险了，按部就班，过一段时间照样能抓住蒋小年。”
“过一段时间，等他和零号混熟了？到时候能抓到的只有他操控的仿生人。”
陆文头一次想要认真反驳夏初洛。
按照蒋小年的性格与行事作风，他藏在仿生人背后的概率很小。
这对叔叔和侄女的聊天显然有些僵，谁也没法说服谁。
“对了，陆文，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洛如言又把目光转回陆文身上。
“叔叔你说。”
“如果有一天，仿生人和人类开战了，你会选择哪一方？”
第七十二章 身为人的感觉
呵，送分题。
“我站她这边。”
陆文指了指夏初洛。
这完美的回答，连夏初洛都愣住了。
洛如言微微颔首，普通的仿生人给不出第三个选项。
陆文无惊无险过了这一关。
接下来的家庭晚宴尤为和谐，只是洛如言偶尔会说教几句夏初洛，都是关心性质的。
“以前有过案例，断裂的肋骨插入心脏，没等到送医院就死了，也就是你这次运气好……”
“哎呀，我计算过的，不会出事。”
“如果不好好休息，就算好了，也会造成畸形。”
“啰里啰嗦的中年人。”
“……”
造成畸形这个陆文还真没想到。
看来接下来要找个借口让夏初洛留在家里，别乱跑。
正吃着饭，陆文感觉自己的口袋震了一下。
手机？
他刚想拿出手机，就看见对面洛如言对他使了个眼色。
明白了。
陆文没有什么动作，直接联网，共享自己的手机文件，在脑子里查看，有一条新的短信。
难得，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用短信聊天。
“这几天小夏会表现反常一点，不用担心，平常怎么做的就怎么做，我会派人保护她的。”
“反常？”陆文问了句。
“吃饭的这段时间，我派人拿走了她房间里的药，她从小就在吃的一种药，现在也该停一停了。”
洛如言根本就没什么动作。
低头对付盘子里的牛排，这条消息就过来了。
陆文很想问一句，您老是用意念打字的吗？
“没问题，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晚宴结束得很快。
天边的雾霭低沉，遮蔽星月。
两人告别了洛如言，在无数盏孤单路灯的指引下，回到夏初洛的家里。
“明天去找那个街头画家，告诉他别插手这事，不然怎么失踪的都不知道。”
最近失踪人口越来越多。
所有人心知肚明，被零号抓过去做实验了。
但每个大区执行局的置顶的案子却是那场婚礼。
“嗯，你先休息，明天再说。”
说好的三件事。
从头到尾，吴羽都没被两人放在心上。
……
遥远的无人区。
夜深，寂静。
陆文坐在倾斜的废弃大楼顶部，这里满是石子与沙尘，他两脚悬空，水泥缝隙间几株枯黄的草陪伴着他。
风沙在他的发隙间嬉戏，漫天星光映入他的眼眸。
莫乌市那边很少有星光，滚滚浓烟涂暗了它们的身影。
无论是那边那具身体，还是这边这具身体，都得到了难得的安静与祥和，即使前方就是暴风雨，但今晚他可以好好休息，不去想那么多。
“九号，虽然咱们仿生人不用睡觉，但你也可以闭着眼睛躺一会，我尝试过那种感觉，很奇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整个组织最壮硕的那个安保型仿生人走了上来。
他也有一个名字，叫做熊壮，曾经的组织领导者。
现在是陆文，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九号在带领整个组织。
说是组织，其实更像是个难民营。
“那种睡醒后的轻松感，或许就是身为人的感觉吧。”熊壮也在高楼边缘坐下，满怀感慨。
“那只是你体内的缓存被清理了。”
“啊？”
“没什么。”
坐在高处，整个废弃城市尽收眼底。
无声的繁华被时光带走，留下一地寂寥。
“那个组织又发来消息了？”陆文问道。
“嗯，依旧是要求我们加入他们。”熊壮点头。
“你怎么想的？”
“九号，他们组织有三十多个人，而且消息里说有多余的肢体部件和蓝血，如果……如果咱们能……”
“明天我去看看吧，你们留在这里。”
陆文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消息里的语气很直接，给他的感觉，要么加入，要么消失。
看来所谓的仿生人四海之内皆朋友也是假的，这些没脑子的东西，连假装朋友都做不到。
不过。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也该慢慢做大自己的队伍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实力就等于话语权。
……
转眼。
天色微亮。
十三区，夏初洛的家里。
陆文睁开眼睛，感觉精神了许多。
卧室里传来打呵欠的声音，可以想象声音的主人也正起床，伸着懒腰。
“啊！好痛！”
夏初洛的声音，她现在伸不了懒腰！
陆文打开卧室的门，两人对视了一眼。
陌生感。
“你是谁啊？”
夏初洛刚起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嘴角似乎有口水……
她坐在床上，半个身体埋在纯白的被子里，呆呆地看着陆文。
“你是我男朋友？”
“不对，我夏某人又不是颜值党。”
“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这样就说得通了，我夏某人怎么可能把一个陌生男子带回家，即使他是仿生人，即使他还长得很帅。”
“我老夏家的基因就是好！”
陆文算是明白洛如言所谓的反常是什么意思了。
夏初洛这是脑子不正常了？
你们老夏家还能生出仿生人来？
“我身上这些绷带是怎么回事？”夏初洛低头看着自己上身的绷带，戳了戳，“原来我肋骨断了啊。”
“这是梦游的时候，穿着防弹衣被击中心脏了吧，哎，怎么这么不小心。”
“世界太危险，还是睡觉好。”
夏初洛翻了个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爬到床头柜那边，拉开抽屉。
抽屉里空空荡荡。
“我药呢？”
“我的药……哥，是不是你偷吃了？”
陆文扶额。
这是个很奇妙的早上。
夏初洛忽然变成了普通人家的姑娘，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白色睡衣。
她打开电视，目不转睛看着动画片，怀里抱着薯片和可乐。
动画片还是上上个世纪的猫和老鼠。
“哥，我要吃牛肉面，不要面。”
“你才吃了早饭！”
“哥，我的可乐要加一点冰块。”
“你的饭量到底有多大啊！”
折腾了一早上。
夏初洛安静了，吃得饱饱的，回到床上睡觉。
陆文看了看时间，中午十二点。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夏初洛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贫民窟，第三个人死了。”
依旧是贫民窟那件事。
夏初洛说她并不想插手……
那个叫段天南的中年人，似乎有些厉害。
第七十三章 餐刀
童年的遭遇，往往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有的人小时候缺钱，长大后就视财如命。
陆文开车来到约定的地点，是一处公园。
今天依旧是阴天，但公园的人不在少数。
小画家推着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微风拂来，掀起阵阵涟漪，两人绕着湖边，有说有笑。
恋爱的酸味在风中飘荡着。
“陆执行官。”
小画家打着招呼，笑得很自然。
轮椅上那个女孩也微笑着挥了挥手。
白化病不至于坐在轮椅上，所以这个女孩还有其他的病症。
上帝关上了她的门，也关上了她的窗。
“你知道今天怪物出现的地点？”
“对。”
小画家点了点头。
“陆执行官，你要做好准备，今天出现的怪物可能不止一个。”
他取出个小纸团，递给陆文。
和上次在金店见到的一模一样。
“昨晚我回到出租屋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枕头边有个小纸团，就打开看了看。”
“终于愿意找个出租屋了？”
“这……这不是。”小画家挠了挠头，“突然就想安定一点，暂时先不流浪了。”
陆文笑了笑，打开纸团。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很潦草，比上次的字迹要乱一些。
“下午2.00。”
“十三区购物商场。”
“这次会很混乱。”
第十三区有很多购物商场。
陆文在地图上看了看，直接锁定最大的那个，离这儿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现在过去还来早，时间绰绰有余。
至于零号所说的混乱……这次大概率不止一个怪物了。
难道是因为，上次话没说完就被夏初洛一枪带走，这个家伙脾气上来了？
而且昨晚就放在了小画家床头。
这是摆明了告诉陆文，随便找人，随便布置，要是闹不出一番动静来，他就不姓零。
“这是要堂堂正正来上一场？”
陆文感觉这画风和零号差得太远了，从故作神秘到直接暴露？
但现在也想不了太多了。
他拍了张照片，扔在公共频道。
顺便触发了第十三区执行局的警报。
一时间，整个公共频道就炸开了锅。
“哟，零号，这个糟老头子要搞事情啊？”
很多人潜意识里都把零号当做了一个老年人。
毕竟，自他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
“不要小看他，这很人危险！”
“各大商场都得派遣人手布置，注意排查隐蔽地点，不排除零号在商场中安置炸弹的可能性。”
“咱们人手不够，叫议会调动军队吧。”
“呵呵，议会那群老爷们现在只想着几天后那个仿生人婚礼，哪有时间管这些。”
“那就请求其他大区的执行局派人过来。”
“要不要疏散群众？”
“……”
说起来，现在莫乌市的情况其实很怪异。
议会那些家伙担心着仿生人的婚礼。
而许多普通人反而觉得那天的满城玫瑰很浪漫，他们更担心时不时出现的怪物。
上面的人与下面的人出现了割裂的需求。
“这里有一个突发案子，在南湖公园旁边的一间平房门口，发现了一具尸体，才死不久，血液都没凝固，提供消息的是一个外卖员，你们谁离得近过去看一看。”
“其余人开始布置吧，看看这个零号能够掀起什么浪花来。”
很多执行官都是年轻人，二三十岁，朝气蓬勃。
有的人是听着零号的传说长大的，如果能亲手抓住这个传说，那是一辈子都说不尽的荣誉。
有十多个执行官接了南湖公园的案子，陆文也是其中一个。
他现在就在公园。
解决了这个小案子，再去商场也不迟。
和小画家两人道别，陆文向着事发地点走去，身旁没有夏初洛，还有些不适应。
“陆执行官，别忘了画展。”
没走出几步，小画家就在身后提醒道。
看来这次画展对他确实挺重要。
“放心吧，到时候我肯定会去的。”
陆文挥了挥手。
他本想告诉小画家别插手零号的事，但现在很明显，小画家已经被零号盯上了。
回头还得联系洛如言，叫他派遣几个人手暗中保护。
事发地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一排排低矮的楼房交替并列。
其中还有些平房，零零散散。
很多房子上面都已经打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居然已经有人到了。”
执行局的车辆很显眼。
尸体就在门口，正面朝下，一只腿弯曲着，似乎正在用力向外爬，猩红的血迹从房屋内蔓延到门口。
这是一条爬行的痕迹！
几个执行官戴着手套，穿好鞋套，拍过照后就进入了房间内。
陆文拿出鞋套穿上，手套到是不必了，他是仿生人，没有指纹。
“这个房子也确实该拆了。”
他走进屋内，墙壁潮湿发霉。
天花板还在渗水。
屋子里很暗。
各种东西杂乱无章，让陆文想起了头一次去黎梦家里的时候。
【破碎的碗】
【闹钟】
【桌子】
【面条】
【带血的餐刀】
【叉子】
【板凳】
【……】
地面上四处都是碎裂的餐具，碗与餐盘，还有一副刀叉。
食物也散落一地。
这人的午饭是一碗面条。
厨房与客厅没有隔开，燃气灶上面还有一个小瓦罐，咕噜咕噜冒着气。
“那个仿生人，别瞎站着，过来分析这个闹钟上的指纹。”
不远处传来命令的语气。
陆文今天穿的便装，被当成了实习生。
执行局大部分仿生人确实是实习生，没有自由人身份。
有两个执行官同样穿的便装，只不过是人类执行官。
陆文看了过去，叫他的居然是个熟人。
“吴执行官，我并没有瞎站着，只是在观察现场环境。”他从情感芯片里面调用了微笑的程序，对吴羽说道。
吴羽看到陆文的脸，怔了一下。
“原来是陆执行官，刚才没注意，陆执行官别往心里去。”
“没事，大家都是同事，没那么多讲究。”
陆文摆了摆手，正准备去厨房那里看看。
吴羽忽然叫住了他。
“陆执行官，听说你一个半星期就转正了，打破了仿生人转正的记录？”
“哦？这玩意还有记录？”
“听说是有的……陆执行官，不如我们今天比一比，谁先找到那个凶手。”
“小孩子才喜欢比试。”
“你不敢？”
陆文淡淡一笑，这粗糙的激将法，实在是……
“那就来试一试吧。”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七十四章 差在哪里
陆文回到门口，蹲下来，看了看死者的正脸。
【许山】
【58岁人类男性】
【无业游民】
【无犯罪记录】
【过往病史：脑膜炎、味觉失常】
58岁，看起来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皮肤干瘪，褶皱。
随便来个成年人都能他打趴下。
死者是趴着的，判断伤口是在腹部，如果是心脏，他根本没有爬出来的机会。
陆文返回屋内。
这座平房很小，就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
客厅有两扇窗户，靠着左侧的窗户上有两个血手印。
陆文走上前去探查。
同一时间，吴羽也在房间内四处拍照。
左侧窗户不止两个血手印，还有一些滴落的血迹，窗沿上有半个带血的脚印。
【手印】
【血迹】
【无指纹】
没有指纹，要么凶手带着手套，要么是仿生人作案。
但是目前看来，仿生人的可能性大一点。
因为客厅一侧的墙面上，用猩红的大字写着“自由”与“伊甸”两个词语。
“觉醒的仿生人，运气好，熔断措施也失效了？”
但也不排除凶手伪装成仿生人的可能。
陆文走到厨房，关闭燃气灶，打开那个正在冒气的小瓦罐。
【鸡汤】
色泽鲜美，晶莹的油花浮动在汤的表面。
他用勺子取了点，尝了一口。
【咸淡适中】
【来自芯红家政型仿生人食谱】
那基本可以判断是仿生人作案了。
碧蓝与芯红两家公司都聘用过顶级大厨，打造私人菜单，然后录入家政型仿生人的原始功能芯片。
“不过，为什么我这具碧蓝的身体，能尝出芯红的食谱？”
“看来网上说的没错，两家公司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表面上常年不合，引发各自的键盘侠粉丝网络大战，背地里关系十分融洽，经常互派技术人员交流心得。”
厨房地面有大量血迹，一直蔓延到门口。
地上也有一些碎碗以及碎裂的餐盘。
各种刀叉散落一地。
没看见筷子。
陆文回到客厅里面。
客厅的墙面上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蓝血痕迹。
他捡起刚才吴羽说的那个闹钟，发现闹钟上也有一些蓝血。
而且闹钟的边缘有一些凹陷。
【发现指纹】
【匹配中】
【来自死者】
【死者用此闹钟击打过仿生人】
陆文把闹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面条，几片青菜，汤汁则是那个瓦罐里的鸡汤。
这个客厅里蓝血的痕迹相当多。
有两根翻倒的凳子腿上都有零星的蓝血。
【判断死者经常击打仿生人】
卧室与卫生间到是很正常，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客厅的大门上也有几个散乱的血手印。
陆文后退几步，缓缓闭上眼睛。
【模拟系统开启】
再次睁眼时。
世界再次成为黑白线条。
闭眼睁眼只是个仪式感，闭不闭都一样。
其实不需要模拟系统，只是根据现场，陆文也能判断个大概。
同一时间。
吴羽竟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后退，闭眼。
“这货不是人类吗？闭眼干什么？”
陆文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在模拟系统的说明书里有看到过，人类存在一种侧写行为，这个行为的定义很广泛，但大致都表明，可以通过行为分析心理，擅长侧写的人，能通过某些场景或者行为，预测凶手的心理，还原案发过程。
《犯罪心理》这部剧就展现过侧写师的能力。
但是这需要经验的累积。
其实大多数执行官都会进行一定的侧写，但是能力有强有弱。
当然，也存在极少数人，天生就拥有强大的侧写能力。
模拟系统有一部分就是借鉴了侧写，但这个系统更注重还原过程，不怎么注重心理分析。
【死者购买家政型仿生人】
系统已经开始模拟了。
两个黑白线条的人走进客厅。
【死者味觉失常】
【仿生人按照食谱做菜，不符合死者的口味】
【死者举起小木凳，击打仿生人】
其中一个线条人拿起地上的凳子，向仿生人扔了过去。
或许是命令，又或是没反应过来。
那个仿生人被砸中了。
表面材料破损了一些。
蓝血溅射在客厅的墙面上。
这是墙面上无数蓝血痕迹之一。
也是木凳上面蓝血的由来。
【加快播放】
接下来。
系统开始快速播放模拟进程。
仿生人经常被打，表面皮肤破损严重，客厅与厨房都溅射了不少的血迹。
【在某一次被打的过程中，仿生人觉醒】
但他始终没有还手。
他不敢。
一旦还手，触发熔断措施，那就是死机的下场。
时间来到今天。
【仿生人做饭】
【鸡汤，面条】
【死者用左手将面碗推下桌子】
【死者拿起桌上的闹钟，站起来，高举砸向仿生人头颅】
【仿生人被砸中】
【仿生人第一次反抗】
【熔断措施并未起效】
代表死者的黑白人形被仿生人推开。
仿生人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机。
于是。
长期压抑的怒火爆发了。
仿生人从桌上拿起餐刀，准备对死者下手。
死者不知是惊慌还是愤怒，将手中的闹钟扔了过去，匆匆跑到厨房，准备拿刀防卫。
两人在厨房扭打。
各种餐具掉落一地。
【仿生人将餐刀捅入死者腹部】
【反复刺伤死者】
【死者倒在地上】
代表死者的那个人形倒地，艰难地向着门口爬去。
从厨房一直爬到客厅大门口。
应该是想要求救。
这期间。
那个仿生人取了一些死者身上的血液，在墙壁上写下“自由”与“伊甸”。
看来他早就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了伊甸这座城市。
【仿生人来到大门口】
他在门口左右观望，似乎是在确定逃离的方向。
但最终。
这个仿生人选择了窗户。
【仿生人双手把着窗户，登上窗沿】
【逃离】
代表仿生人的黑白人形线条渐渐跑远。
【关闭模拟系统】
过程和陆文想象得差不多。
他走向左侧窗户。
几乎是同一时间，吴羽也走向了左侧窗户。
两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站在窗户旁，向着远处看去，很远处地面上似乎有几滴蓝血的血液，但由于距离问题，陆文都无法看清楚，更不用说吴羽的人眼了。
那几滴蓝血仿佛是在为两人指路。
“陆执行官，你先请？”
吴羽微笑着对陆文说道。
陆文没有行动，只是淡淡说了句。
“你知道你和夏初洛差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