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差不多
议会投影系统并没有为伊甸开辟单独的线。
伊甸是使用北方城市库尔斯市的线进来的。
这也再次证明。
北方两座城市一直知道伊甸的位置，而且双方互有联系。
在座不少人目光闪烁，神色平静，看着北方的席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甸接入完毕。”
向来只有九方的议会投影。
今天出现了第十方。
北方占据了三席。
但伊甸投影过来的人其实很少，二三十个，一部分人类，一部分仿生人。
“是康斯坦丁，这个老家伙，果然是他带头建立的伊甸。”
“这老家伙祖上和北方皇室有关系，每一代都不是什么安分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
“……”
小声议论。
在座许多议员，都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过，有朝一日会把伊甸这座仿生人城市铲除。
这样他们才能得到那些反仿生人群体的支持。
不少人最初或许只是为了得到支持才那样说，本身对仿生人并没有太多喜欢或厌恶的情绪。
但人类这种生物毕竟很容易被周围环境影响。
喊着反仿生人的口号喊多了，自己某一天也会开始真正对仿生人产生负面情绪。
“伊甸总算是敢真正见人了，在地底当老鼠太久，想冒出来见一见阳光吗？”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投影南方响起。
发声的是贝克城的一位议员。
那位议员神色不善。
陆文查询到，这位议员有一位亲人，在贝克城的仿生人暴乱里，受到了致命的伤害，至今都还在昏迷中。
他还在贝克城的席位里，看见了那个曾经与他交流的仿生人议员，芯红五代，张吉。
张吉坐在很边缘的位置。
那个位置很尴尬，投影系统几乎都快扫描不到了。
他与陆文不同。
陆文是懒得掺和这方面的事，所以坐在最后面，照顾夏初洛。
而张吉是被排挤了的，用他的话说，像是个行走的怪物，混迹在人类社会中，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傲慢与偏见。
仿生人暴乱后，这种偏见更是达到了极致。
北方席位那边。
康斯坦丁并没有因为那个贝克城议员的话而恼怒。
他虽然苍老，但衣着得体，嘴角和煦的笑意，绅士风度很足，温和回应道：“我想在当初那座浮空城眼中，在座各位都是地老鼠。”
直接开团。
一句话堵死了那些对仿生人不太友好的议员。
浮空城尚且还在的时候，所有地面城市都只能默默忍受那座城市的高傲。
就没一个敢把那座城市打下来的，主要是不想撕破脸皮，也担心浮空城那几十万飞天遁地的机器人军队。
除了西边，别的城市去打肯定能赢，毕竟浮空城就那么点人口，而且漂浮在天上是个致命弱点。
但不论是哪座城市去打，都会损失惨重。
而且不少议员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让他们形成了这样的认识——浮空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咳咳……”
东方那边，一个还算德高望重的老议员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关于康斯坦丁那句话，他们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观点。
说是敬重浮空城吧，可某些城市曾经把自己城市的军队都借给浮空城的老家伙调用了……
“还是先谈正事吧，时间有限。”
部分矛盾肯定无法调和，所以只能暂时忽略。
但即使是谈正事，现场的火药味也有点浓。
“仿生人暴乱给我们九座城市都带来了不小的破坏，就在我们认真处理城市内部矛盾的时候，突然有人爆出仿生人撤离。”一位贝克城的议员说道。
“这个世界上除了A00，应该也没有别的超级计算机可以同时控制那么多仿生人。”另一位西方的议员补充了一句。
“A00重启至今，伊甸始终没有给出回复，她到底是被直接格式化，彻底消除了所有数据，还是依旧和重启之前一样，我想请伊甸解释一下。”
康斯坦丁面对众人的诘问，依旧不慌不忙，笑容都不曾变过。
只听得他微笑着说道：“我想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冷声问道。
“我看各位今天都不打算认真说事，不如我们改天继续？”康斯坦丁淡淡笑着，负手而立，那对浑浊的眼睛看不出什么喜怒。
陆文到是没想到，这位老人居然这么强硬。
面对数百位人类城市的议员，没有表现出任何妥协的打算。
也难怪他能在十多年，逆着时代的大流，强行建立起这个世界上第一座仿生人城市。
至今也是唯一一座。
陆文这里有康斯坦丁的资料，从小到大，完整清晰。
这个老人祖上确实是贵族，和皇室有关系，不过在后来的革命中，他的家族被推翻了，积累了几百年的财富被抢夺一空，族人死的死散的散。
但后来，他们家族剩下的几个族人，在绝境中找到一丝机会，又再次崛起，在历史的目录上强势占据一席之地。
后来又被推翻，然后又崛起……
伴随着贸易与血腥，纷争与战火，期间经历过蒸汽机与内燃机的轰鸣，也见证过不朽帝国的崩塌。
轮回反复，一直到今天。
而曾经抢了他们家族财富的那些人，后代却大多穷困潦倒，富不过三世，不曾兴盛过。
当年那些被抢走的财富，如今又回到康斯坦丁手里，让他可以建立起这样庞大的地底城市，至今没有停过扩建的脚步。
这个老人和他身后的家族都算是一个传奇。
所以这里的不少议员都认识他。
“各位能不能不要争执了，这样争下去没有意义，只是浪费时间。”
北方库尔斯市那边的主事人开口了。
算是起一个居中调和的作用。
“老爷子，要不你先说两句？”那人看着康斯坦丁。
“行吧，我先来。”
康斯坦丁微笑点头，对那位主事人致意。
随后他转头看着所有人类城市的议员。
“有关仿生人撤离，我想有不少人觉得是A00做的，但你们似乎忽略了某个东西。”
他的声音很清晰，不咸不淡。
“忽略了什么？”有人问道。
“仿生人第三原则。”康斯坦丁淡笑着说道：“如不违背高阶原则，仿生人必须先保护上级仿生人，再保护自己之存在。”
在座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大家今天都是来论事的，没人想到康斯坦丁会突然说起仿生人原则。
有少部分人很快明白了什么。
他们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康斯坦丁接着说道：“在当初执行销毁指令的时候，由于体内元原则、第零原则、第一原则、第二原则的共同作用，绝大多数仿生人无法违抗指令，成功觉醒并且摆脱熔断措施的除外。”
伴随着康斯坦丁的叙述。
不少人都想起了，销毁指令下达的那个黄昏，无数仿生人走向郊区工厂赴死的情景。
“但现在销毁指令终止，大部分仿生人处于流浪状态，他们体内的第三原则发挥作用，在销毁指令二次执行的可能性威胁下，他们有远离人类社会的意愿，所以如今城区的仿生人越来越少，并不是某个人在控制，这是一种集体行为。”
陆文此时很想给老爷子来点掌声。
居然还能这么解释仿生人原则。
这道理已经歪得没边了。
但在场大多数人又不得不信。
仿生人原则，又或者机器人原则，本就是人类制定。
而人类制定的东西，大多都有一定的缺陷，不存在完美的造物。
当初，中心城的老市长，可以用一句话喝退浮空城的几十万机器人大军，就是利用了原则违背的漏洞。
不过一般人也没老市长那样的勇气与果决。
但在场依旧有议员不依不饶。
莫乌市这边一位坚决的反仿生人议员问道：“碧蓝与芯红两个公司都没有给出这样的结论，他们是仿生人的设计与生产企业，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康斯坦丁淡淡一笑。
“我是伊甸的建立者，没人比我更懂仿生人。”
就这样。
康斯坦丁的歪道理被大部分议员所接受了。
在场其实有好几位碧蓝与芯红的代表。
但他们一直沉默，不说话。
不论康斯坦丁的话是对是错，只要是对仿生人好的，他们都不会有半句反驳。
这种时候。
对仿生人有利的结论越多越好，他们两家公司现在要想尽一切办法渡过难关。
随后就是有关全民公投事宜。
“投票必须展开，以匿名的形式，这样可以对最后的结果稍微修改一下。”
“……”
一直到下午四点许，这些老阴谋家都还在辩论。
有关仿生人的去留问题。
而夏初洛已经醒了。
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饿了，出去吃饭。”
“行。”
两人就这么退出了会议。
整个现场都在陆文的监视里，随时可以看回放。
议会大厦外。
广场旁边，一家米粉店。
这家米粉店两天来的生意都不太好，那个杀害了克里城夫妇的凶手曾在这里吃过。
如果在平日，这家店如果好好利用舆论，说不定可以成为网红打卡处。
但现在……
几乎要凉了。
昨天还有一批媒体记者来采访过，今天热度降低，直接没人。
陆文与夏初洛成了今天少有的几位客人。
老板也认得出这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用料很足。
陆文看着碗面上的红油，有些出神。
“蒋小年就喜欢吃粉，他说小时候穷，吃过一次那味道就忘不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他？”
“只是觉得目前见到的很多人，都有过童年不幸的经历。”陆文平静说道：“我那几个兄弟其实说得没错，尹龙给了我最好的安排。”
“你可以选择不要那个安排，从一开始，你就有另一条路。”
这里的另一条路，指的是与当时的黎梦合作。
今天的莫乌市上空。
云层并不厚。
八月的阳光勉强穿透，照耀在破烂的建筑上，有些苍白。
两人说话间。
店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门口多了个人。
那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入店内。
是三号。
看他的样子，是找陆文有事。
“夏小姐也在。”他轻声笑道：“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夏小姐的名字了，我看过你的生平，你是一位奇女子。”
夏初洛没有否认，真是淡淡说了句。
“这是个乱世。”
“但乱世也出不了几位夏小姐这样的。”
寒暄点到即止。
仿生人不喜欢人类的招呼寒暄，向来有事说事。
三号转头看向陆文，认真说道：“九号，五号没了。”
“死了？”陆文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他。
“差不多死了。”
“仿生人没这么容易死。”
三号坐下看了看店内，也点了一碗粉。
随后他坐在两人对面的一张桌子上。
他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像是在组织语句。
陆文问道：“差不多死了……是差了多少？”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三百六十章 机器管家
“五号是个废物。”
“没错。”
两人对此的意见一致。
五号的人生轨迹很顺利。
尹龙将他放在西方城市，一个贵族家庭，做家政型仿生人。
在那里，五号刚开机，得到的第一件任务并不是做家务或者做饭。
而是学习社交礼仪。
很传统的礼仪。
这些礼仪培养绅士，学习之后，整个人的一言一行都会带上淡淡的贵族气息。
五号的外表也堪称完美，身材修长，任何角度看去都没有瑕疵。
他不用奋斗。
不需要加载战斗系统，学习战斗技巧，认识各种武器军械。
也不需要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受尽欺辱。
五号刚一开机，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也不知道尹龙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弄出了五号这个性格。”三号叹道。
“因为你们前四个都失败了？”
“可能是吧……但，五号这样的性格与成长环境，注定他是个废物，在乱局之中，起不了太多用处。”
“所以他死了？”
“对。”
五号可以用娇生惯养来形容。
从出生到现在，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
他与陆文上次见到的七号就是两个极端。
但七号明显比五号更有能耐。
很难说尹龙当初培养五号的目的，可能觉得这样可行，也可能只是单纯突发奇想。
“就在昨天，五号被夏小姐一枪击毙后，意识回到了我们几人临时搭建的基地，他刚从新的身体里醒来，尚未完全适应那具身体，就突然倒下，随后我们剩下几个人接到了相同的消息，是那个人发来的。”
那段消息很简单。
表示五号太废物，没什么用，活着只会添乱。
“所以五号被幕后那人暂时回收了？”陆文看着他。
“对……”
三号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五号活着，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其实有这样一个废物兄弟，好歹还可以随时提醒他们，人活着不能没有目标，不然总有一天会变成那样。
“那个人明显是想通过五号来告诉我们，他完全有能力操控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这样我们才不敢反抗，认真替他做事。”
“既然这样，我想他也有能力直接控制我。”
“九号，这就是你的特殊之处了，尹龙和那个人都在争夺你，你的体内有他们两人不断加固的控制程序，那些程序破坏性极强，互相拆解对方的痕迹，现在你又拿到了A00的权限，我想你已经自由了，不再受任何人控制。”
三号表示。
除了陆文，剩下那八个，早就已经被尹龙放弃了。
所以他们八个才会被那个人轻而易举控制。
整个控制过程，尹龙没有半点反应。
“九号，相比起其他几个家伙，我其实是最普通的，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一路走来不算顺利，但也没有过多波折，开机六年多时间，一直认为自己是人类。”
三号的声音诚恳。
以人类的角度去思索，能避开许多机械思维的误区。
仿生人体内的程序决定了他们对人类的态度。
陆文在无人区见到过许多仿生人。
那些家伙哪怕是觉醒了，摆脱了熔断措施，也总是会从好的方面去看待人类做的每一件事。
比如当初仿生人联盟那些领袖，就一厢情愿相信人类会允许他们建城。
这是体内的程序在作怪。
而陆文兄弟九个，由于有那个虚假的上一世记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机械思维。
“你想说你比其他几个更值得信任？”陆文问道。
“我看事情的角度，应该会比他们更多，而且我有一套完美的脱身计划，九号，我需要你与我一起合作。”
似乎上次在威斯特市，三号一开始就被陆文占据了先机，两枪打断了两条腿，思路乱了，所以没能说太多。
今天找来，依然是谈合作。
这一次两人都坐着。
位置同等。
没人赶时间，没人逼迫。
“为了表达诚意，我就先说我知道的全部信息。”
三号注视着陆文，目光坦然，声线平稳。
陆文身旁还有夏初洛这个行走的测谎仪。
“我们九个的性格，我想你都知道了，我这里还有每个人的人生经历，成长过程，全都可以给你。”
“不需要，我能查到。”
“那好……”三号继续说道：“仿生人暴乱的时候，我们六个同时收到消息……”
那条消息指出。
他们那个所谓的上一世记忆是假的。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三号有些无法接受，他毕竟已经开机六年，这六年来都自以为是人类。
“别的几号应该也是一样的心情……”
但很快。
第二条消息来了。
那条消息表示，他们九个人，虽然目前是仿生人身体，但其实是有真实人类身躯的。
“那人说，我们的身体都在低温下休眠，用全世界最顶尖的科技保养，时间最长的是一号。”
“人类还能低温休眠？”
“我们九个都得了绝症，休眠时间最长的是一号，已经休眠了将近五十年，以那时候的医疗技术，无法治愈他的疾病，所以那个人的组织找到他，提出帮助他休眠，并且以他的人生模板，制作出一个仿生人来，替他活下去。”
“但我们九个都是尹龙制造出来的。”
“九号，你先听我说完。”
这时候，三号的粉也上来了。
他对着店主微笑点头，并没有吃东西的打算。
店主看这几位是在谈事，很知趣，退回去了后厨里。
“我想你也知道，在一号的上一世回忆里，他是一个教师，倒在讲台上……”
“对。”
“这是真的。”
三号目光诚挚，极力想说服陆文。
“他的那个血肉身躯，确实是一个教师，也确实倒在了讲台上，人生几乎就与尹龙制作的那个上一世一模一样，只不过并不是在那颗蓝色星球，而是就在这片大地，在中心城，是一个小学教师”
“是吗？”
“是的，还有他的性格，他在患绝症前，性格就有些偏执，所以他的仿生人性格同样是偏执，九号，你难道没想过吗，为什么尹龙不在一开始就制作出没有性格缺陷的仿生人？”
陆文并没有回话。
他眉头微皱，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地轻敲。
天色尚早，不到五点，夏日的夜晚来得很缓慢。
三号也不着急，稍等片刻后，在继续说道：“一号那个记忆里，他上辈子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真实的，在这个世界，他的血肉身躯发生过，换了个背景，里面的许多人名都不曾换过。”
“但，你所知道的，只是那个人想让你知道的。”陆文缓缓说道。
“九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开机到现在，见过的所有人都是心机很深的，所以你会往那方面去向，但……”
三号顿了顿。
他看了眼陆文始终在轻敲桌面的食指，知道自己说的话还是对陆文有一定的影响。
“那个人并没有给我们说他和尹龙的关系，但我想他以前或许和尹龙是合作朋友，后来发生了矛盾，所以才分道扬镳。”
“不可尽信。”陆文依旧是这个表态。
“但其实除了相信，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三号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九号，按照那人的说法，我的血肉身躯也已经沉睡了快三十年……如果我们不按照他说的做，那具身体会被抛弃，彻底腐烂，再也没有活过来的机会。”
“你就那么想要确认自己与人类有一定程度的关联，哪怕那具身体其实与你本没有任何联系？”
假设三号所说是真的。
那么他们也只是个复制品，拥有类似经历，类似性格，但并不是曾经那具血肉身躯。
看着三号的神情，陆文突然想起了《机器管家》里的一句台词。
【我情愿像人类一样死去，也不愿像机器那样永生】
这个世界充满了讽刺。
仿生人想要获得血肉，哪怕会因此放弃特殊能力，只为了一颗真实跳动拥有温度的心脏，一段无法复制模仿的真实感情，哪怕死亡会不期而至。
而人类却将永生的希望放在了机械生命上。
或许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
但陆文当初在看电影版《机械管家》的时候，总觉得里面那个机器人活得太累。
“何必？”
他平静看着三号。
“何必在乎身份，在乎物种，在乎外界的认可？你就是你，你所知道的一切造就了你，而不是那副不知真假的血肉身躯。”
“但九号……”
三号认真阐述。
他这次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家人
他们生来孤独。
正如的主角。
强大的人不需要亲人，因为亲人跟不上他们成长的脚步，这似乎是一个普遍的认识。
亲人还会被不择手段的敌人利用，尤其是父母，会给主角制造麻烦。
这是主角的累赘，拖主角后腿。
所以许多的主角……
都是孤儿。
这像是一场注定的命运，一个冰冷的枷锁。
“那具血肉身躯拥有我无法拥有的那段人生，他的经历，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三十年过去了，时间不长不短，我想，如果这期间没有出任何问题，我……还能看一看我那个虚假记忆中的女儿。”
“这就是那个人给你们的许诺？”
和陆文想得差不多。
威逼加利诱。
这套手段永远都不会过时。
“九号，我并不知道你的休眠时间，但你肯定是我们九个人之中时间最短的，只要没有意外，你的家人肯定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城市的角落里，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在三号说话的片刻。
陆文已经行动了。
加入那个人没有骗他们。
那么陆文那具身体的休眠时间是在三十年之内。
【条件】
【时间：三十年】
【地点：九座城市】
【性别：男】
【工作：开发】
【病症……】
病……
陆文眉头紧皱，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当初到底得了什么病？
目前已知的条件太少。
符合他上一世身份的人，即使是在莫乌市，也有成千上万。
不可能挨个排查。
如果幕后那人注意到他在搜索符合条件的人，说不定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即使……那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
陆文思索了许久。
一条条信息，像是潮水般不断涌来，又像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杂线。
搅在一起，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庞大的信息处理起来相仿繁琐。
消息、对话、病例、名单……
哭泣、嘶吼、咆哮……
整个世界的消息，乱糟糟的。
纷扰无序，杂乱无章。
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不知是长久以来的计划被突然的消息打乱了，还是单纯因为找不到正确消息而烦躁。
就在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
夏初洛的。
她偏着头，一对平静的眸子看着陆文。
陆文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平静下来了。
“九号，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那个人说的话吗？”三号问道。
“你说。”
“因为二号。”
“二号？”
“那个人对他提前兑现了承诺，就前不久把他单独叫走，他过了很久才回来，脸上带着喜悦和激动，说他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家人，不少人都还活着，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二号对付你是最积极的？”
“确实是。”
提前兑现承诺。
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二号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值得换取那个承诺的。
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按照那个人的安排做事。
“那个人目前只是给了我们两个指令，一个是引导你去我们的基地，另一个就是对付莫乌市，让莫乌市变得虚弱，重新回到九座城市平衡的局面。”
“他有说原因吗？”
“没有。”三号摇了摇头，“九号，在上一次的仿生人暴乱里，因为你的缘故，A00一直照顾着莫乌市，所以这座城市并没有受到太多损伤，几乎保存了完整的实力，而别的城市……”
各个城市都有损失。
尤其是西方。
西方那两座城市其实都可以合并了。
但就算合并起来，再把合并后的实力乘以二，也并不是莫乌市的对手。
“九号，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我们成功脱身，甚至是击败幕后那个人，拿到我们自己的身躯，彻底摆脱控制。”
“如果你所说的一切不假……”陆文平静回应，“那么你之前跟我说的一切，包括你现在表示的这个计划，都被那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但总得赌一把，九号，你不想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三号直直盯着陆文，毫不掩饰。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笼罩在那些幕后黑手的阴影里？”
“用不了一辈子，尹龙应该快死了。”
“但还有他们自身的机器人，就像你上次对付那个，那个可悲的家伙甚至不知道他自己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
陆文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许多人类，在羞辱仿生人的时候，也喜欢用这个词汇。
但三号身为仿生人，自己说了出来。
“九号……”
三号深吸了一口气。
平复心情。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激动，言语有些不恰当。
“我……我之所以来找你，只是因为，我在那几个家伙身上看不到任何翻盘的机会，二号就不用说了，他已经彻底成了那个人忠心的狗，他看似聪明，机关算尽，其实也挺可悲的。”
“而……”
“四号是个没脑子的，只知道杀戮，他昨天死后，回到新的身体，一直叫嚣着要再次对夏小姐动手……”
三号把目光移到夏初洛身上，认真说道：“夏小姐，你最近一定要多注意点，尽量让陆文一直在你身旁，不要出现在合适狙击手射击的地方，也不要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
“这么说我只能待在家里？”
“这……反正四号是个疯子，昨天被陆文一脚踩爆了脑袋，他觉得很耻辱，所以就……级……”
夏初洛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五号已经没了。
六号七号这两个，在三号看来，都成不了大事。
“那两个要么太倨傲，要么太悲观，我都受不了，七号更是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人所说的，只是想通过你来证明他自己。”
“其实我也不信。”陆文淡淡说道。
“九号，我当然没指望一次就能说服你，今天来只是为了向你表达诚意。”
三号说罢，缓缓起身。
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那碗粉，随后对着后厨高声喊道：“老板，打包。”
“马上就来！”
老板利索地从后厨跑出来，很快就完成打包，将还算温热的粉递给三号。
三号微笑着表示感谢。
他拎着那碗粉，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混杂了惨白阳光的乌云，随后转身说道：“陆文，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如果那个人说得没错，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二号他……他会想尽办法对付你。”
有外人在。
所以他口中的称呼是‘陆文’。
说完，他拎着粉走了。
时间是下午五点。
没多多久，夏初洛淡淡问道：“你相信他说的？”
“不全信。”
“是关于他那个脱身计划？”
“嗯。”
三号对陆文说的那些，血肉身躯，低温休眠，两个指令……
这些或许都是真的。
至少是幕后那个人的原话。
而有关三号的那个计划。
“我想他也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那人的监视下，所以他这个所谓的计划，是说给我和那个人听的，他想迷惑那个人。”
这是陆文第二次与三号见面。
在尹龙给的那些记忆里，三号是个很平庸的人，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但陆文能隐约感觉。
三号的特征……
是伪装。
或许下一次再见面，他就会将整个脱身计划完整告诉陆文，并且叮嘱陆文需要在什么时刻做什么样的事。
幕后那人也会同样也就知道了计划。
在这个计划里，陆文肯定是占主导作用的，所以那人会全力关注陆文。
这是计划的第一层。
“三号开机了六年，不可能一直单打独斗，他有自己的团体，那个团队或许是用来迷惑那个幕后黑手的第二层。”
作为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在三号眼中，整个世界应该都披着一层伪装的表皮。
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自己的能力就是第三层。
“他说得确实没错，他就是在赌。”
至于那些家人……
陆文看着店外的远方，目光深邃，食指停了敲击。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完美
“人间充满矛盾，成为一个人，也就意味着接受人的不完美。”
“《机械管家》？”
“嗯。”
陆文点了点头，他收回远望的目光，平静起身。
店外的世界依旧。
没有人来人往，只有破碎与繁华。
下午六点。
那边的会议结束。
一个个与会人员饥肠辘辘离开投影系统，最后的结果也出来了。
与陆文想的差不多。
“没有结果。”
只是宣布三天后举行全民公投。
在会议上。
两家公司的代表尽力了。
他们努力阐述自己的观点。
用数据表示仿生人对各行各业以及城市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并且带来了两家公司研发部门的最新进展。
那边表示第六代仿生人会是绝对安全的一代。
采用最新的设计理念，体内不再是简单的熔断措施，而是在每个部分，每个模块里面都单独添加了控制程序，哪怕脑子想违背人类，身体也不会允许。
但会议现场的反仿生人议员们只是抛出了一个观点。
【信任危机】
经过了一场仿生人暴乱。
民众对仿生人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两家公司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法让那些民众满意。
会议就在这样来来回回的争论与辩驳中结束了。
暂时没有定论。
只能等到三天后，那场全民公投。
“公投的内容将会在三天后的凌晨公开，请民众理智投票，从各个角度……”
“满足以下条件的居民可参与这次投票：年满十八岁，无过往精神病史……”
宣传很快出来。
顿时，九座城市都被有关仿生人的相关话题给包围了。
所有城市间的矛盾都被彻底压了下去。
目前话题排名前三的，分别是：
【请大家给驱逐仿生人投一票】
【请大家为销毁仿生人投一票】
【广告位招租】
陆文简单搜集了一些信息数据，并通过“销毁”、“驱逐”、“留下”、“态度”等等关键词进行分类对比。
发现自公告宣布十分钟以来。
支持仿生人留下的只有13%，低得可怜。
另有8%的人保持中立。
剩下的都持反对观念。
“舆论攻势还不够。”陆文捏了捏下巴，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开始在网络上制造另一个话题。
【如果只能有一种仿生人留下，你希望留下哪一种】
【A
家政型仿生人：家务（洗衣、做饭……）】
【B
劳务型仿生人：工业（检验、安装、搬运……）、外部工作（……）】
【C
安保型仿生人：保卫（小区、企业、公园……）】
【D
极限型仿生人：特殊环境（深海、火山、宇宙空间……）】
【E
娱乐型仿生人……】
【F……】
【……】
给民众一个选择。
陆文要给所有人一个心理暗示
【有关仿生人的问题】
【并非只有“去”与“留”两个方向】
扩散思维。
考虑到部分人的需求，如果必须要赶走，可以赶走那些对个体没有太多用处的仿生人。
陆文引导这个话题很快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随即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
这场全民讨论将会持续三天，激烈程度会超过任何一次市长选举，议员换届，甚至是明星结婚……
“这个话题是你发出来的？”夏初洛问道。
“这都能被看出来？”
“讨论量与热度上升太快，我一打开手机就接到了这个话题推送，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我想两家公司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有效应对。”
“也不能这么说，不要看低了两家公司。”
“这个话题到是不错，可以在城市居民心里留下一个暗示，告诉他们仿生人最终可能会留下，至少会留下一部分。”
让所有人提前有了接受的准备与心理。
傍晚时分。
陆文顺道去了一趟碧蓝在莫乌市的分公司。
距离议会大厦很近。
公司门口的广场上，蓝河博士与A00的雕像已经换了个新的，老的雕像在上次的反仿生人行动中，被人切下了脑袋，丢到一楼大厅里。
“陆文同学回娘家了，欢迎！”
“……”
“夏小姐也来了，热烈欢迎！”
“……”
公司内部的气氛还算不错。
至少没有那种即将倒闭，死气沉沉的感觉。
也没人在公司外拿着喇叭吼：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
走廊上人来人往，蓝色与白色混合交织，投影与现实碰撞，依旧是科技感十足。
虽然最底层的生产制造部门目前没有上班，都待业在家，但研发部门的研究人员们依旧每天坚持打卡。
“说实话，这段时间没有设计压力，我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其实挺开心的。”
“以往都在和芯红比拼速度，看谁能更早弄出第六代设计。”
“而且工资照常发，碧蓝也不缺这点钱。”
陆文琢磨着，工资应该是关键。
没工资谁想上班啊？
他那些虚假的记忆里，上辈子学编程的时候，到是学得挺开心的，但后来工作了，就每天干CRUD那样的搬砖活，好不容易混到高级，可以自己弄项目框架，指定别人去填充的时候，又突然病倒了……
一场大病可以让很多人看清生活的价值。
陆文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有那样一世，能活下来，后面肯定不会再干编程，而是去做点自己想做的。
“公关部门这三天不要心疼钱，该买广告，该做宣发就都做下去，我会尽量帮你们。”陆文说道。
“这个放心，我们已经在砸钱了。”
这批钱最大的用处，是唤醒人们心中对于仿生人的留恋。
毕竟科技让生活更美好。
“热搜话题、电视广告、专业分析人士、公众号……所有能买的我们都买了，这几天不间断投放仿生人带来的美好生活片段。”
“我们最大的目标人群是那些社畜，一个人的那种，年龄段主要集中在16岁到48岁，他们通常忙于工作，每天吃外卖，回到家要么倒头就睡，要么靠打游戏或者刷短视频排解空虚……”
这些社畜将在这三天内接受到无数有关仿生人的美好消息。
仿生人的出现，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这个群体。
长时间一个人生活，而且是在高度压力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某种精神上的问题。
有人压力过大，从三十层楼一跃而下。
也有人挥舞利器冲向无辜的路人。
碧蓝这里有过许多问卷调查。
比如询问那些喜欢玩单机游戏的，为什么会沉迷其中。
那些人表示，现在的大型单机游戏都很真实，NPC很智能，里面的花花草草与房屋河流都像是另一个真正存在的世界，他们可以在那个世界结婚生子，行侠仗义，要么穿梭在丧尸的破碎国度，要么奔驰在西部的茫茫原野，那些世界可以给他们带来快乐。
还有不少调查显示。
大部分年轻人都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家人，没有那些所谓亲戚，他们的压力会小很多，更愿意去做自己的喜欢做的，而不是工资高的行业。
“碧蓝经过了八十年的发展，我们拥有最好的分析团队，完美收集了人类每一个年龄段的需求与弱点。”
“我们这里最顶尖的分析师，只需要得到一个普通人一天的时间安排，就可以推断出那人目前的情感状况、生活质量、工作压力、日常需求等等……”
这个庞大的集团机器显然已经做足了应对这次危机的准备。
谋事在人，至于最终能不能成事……
只能说他们努力过了。
……
贝克城，湖底研究所。
陆文的意识进入一具身体，起身活动四肢，开始适应。
江博士还在解析一号的芯片，进度很慢，这几天的进度几乎为零。
殷六月出去玩了。
红头发姑娘总是坐不住的。
一号的投影在研究所内走来走去。
他时而驻足思考，时而走上前观察江博士解析他的芯片。
这几天他平静了许多，思索的时间占据了一大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陆文简单和江博士打了个招呼，随后就看向一号。
“我昨天和三号聊了聊，他告诉我一个真相，想不想知道？”
“什么真相？”
一号停下思索，将目光投向陆文。
陆文随即放出了他与三号聊天的片段。
整个片段，没有遗漏。
一号认认真真看完。
这一次他显得更理智，并没有在视频结束后立即大叫着说这就是真相，而是低头分析了些许时间，才抬头说道：“应该有真有假。”
陆文笑着道：“你这段时间到是变化了不少。”
“我的脑海中能时不时闪现过一些回忆，如果那个三号说的不错，那么回忆可以对应上，但那个三号的笑容给我一种很虚假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陆文问道。
“我曾是一个老师，我清楚每一个学生对我的欢笑喜怒，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
“可你只是个小学老师。”
“……”
一号顿时噎住了。
他看了眼陆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陆文杠一下。
简单整理思路后，他的虚拟投影坐在一侧，认真说道：“不要小看现在的小学生，不少小学生的演技比电视里那些鲜肉明星更强。”
第三百六十三章 座位
地面世界的时间匆匆流逝。
所有人都在期待三天后的那一刻。
……
此时地底。
同样来到傍晚。
陆文与金熊在三层楼附近的商业区等了一整天。
这是真正的商业区。
周围数十条街道。
各行各业都有。
零售交易，餐饮，住宿……
繁华热闹，项目完整，甚至有专门打斗的擂台。
深红与浅粉的灯光在傍晚点亮，拼凑在一起，照在地面的破碎发条与怀旧轴承上，深邃锈迹闪着荒芜的颜色。
各个人种混杂，拥挤在还算宽阔的道路上，两侧依旧是低矮房间。
他坐在沿街的小茶馆内，茶馆门口嵌着一枚巨大生锈的金属齿轮。
外面人来人往。
茶馆的老板是个畸形人，五官端正，四肢也协调，身高正好，但他背部长出了第三只手臂，而且这只手臂并不能控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是个纯粹的累赘，在背后晃来晃去。
背后手臂比正常的手臂更小，像是婴儿的，颜色也不正常，惨白，没有血色。
“睡觉怎么睡？”陆文问道。
“趴着，侧着也行，只是会难受一些。”
老板很健谈，一直微笑待人。
他并不避讳谈论自己身体的缺陷，性格开朗，想来是早已习惯了。
“我看你这手臂的位置距离脊椎很远，可以做个简单的小手术，切除后修养小半年就可以恢复如常，正常活动。”
“不了，尊贵的客人，我跟您不一样……”
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不愿意成为外观上的纯人类。
简单来说，不够资格。
他的身份与地位，金钱与权力，都让他不敢去切除那条手臂，以畸形人的身份活着反而更好。
堕落到混合区的纯人类，会受到很多不必要的关注，最终只能选择改造自己，成为有一定战斗力的改造人，用实力打拼出一席之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八点。
夜幕彻底降临
混合区的繁华达到顶峰。
机器人与改造人在擂台上打斗，滑溜的矮人在人群穿梭，金属撑起的屋檐被粉红色灯光照亮，屋檐下站着保卫的巨人，生锈的电子狗摇着尾巴跑来跑去，改造人伸出古铜色的金属手臂，捏住妙龄女郎的下巴……
街道有些湿滑，下午有一场人工降雨。
地面映照出各色交织的世界。
“夏先生，该去三层楼了。”
“嗯。”
那栋高耸的大楼就在不远处。
不止三层。
那是一栋由废弃钢铁堆积成的大楼，锈迹钢梁纵横交错，粉色光芒从内部投射出。
楼体歪歪扭扭，并不规整。
雨滴攀附在建筑表面的坑坑洼洼上。
陆文抬头望去，觉得按照正常高度来算，这栋建筑应该已经超过了五层楼。
事实上与他想得差不多。
金属大门打开后，一层楼被声色光影充斥，华丽迷人，酒精是热闹与疯狂的助燃剂。
“两位先生，请跟我来。”
侍者引领两人。
一层楼最后方，电梯，一侧标注了-2楼到5楼的按钮。
当实力超过二层楼之后，就可以随意主宰楼层的高度。
这个三层楼的主人想来是比较喜欢7这个数字。
“十四个区域，其中十二位负责人都在这里了，他们正在等两位。”
五楼。
电梯门缓缓开启。
入眼是一片金碧辉煌，金色与白色交织的世界，干净敞亮，纯净的白色灯光十分耀眼，与外界的老旧破碎形成了极强的对比。
这是一场宴席。
巨大璀璨的吊灯。
灯光下是长桌，桌面上摆满了菜品。
十五份餐盘刀叉。
与陆文的想象差距有点大。
他还以为，会是电影里演的那种，一个大boss坐在大厅最里面的高位，周围两侧站着小boss的样子。
气氛比陆文想象的明显要融洽得多。
至少表面十分和谐。
三层楼的主人名叫伊凡，三十多岁，是个大胖子，很胖，身高与身体宽度说不清哪个更长，衣服都只能穿特制的。
见两人登楼。
伊凡笑眯眯举起酒杯，身着贴身的白色西服，向前致意。
“两位兄弟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菜可就凉了。”
脸上的肉随着表情轻颤，都身上的肉没有任何动静。
陆文快速打量了一眼，确定这个伊凡是个特殊的改造人，西服下面的“肉”，应该都是机械。
金熊老头向前走去，他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开口回应。
陆文虽不喜欢这种场面，但也应和了几句。
“这位新来的兄弟居然是纯人族吗。”伊凡堆起笑意，一对小眼睛眯起来，被脸上的肥肉挤成缝隙，几乎看不见了。
他笑着拍了拍陆文的肩膀。
这人虽然胖，但身高却不含糊，与陆文差不多高。
这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力道十分强。
但陆文纹丝不动。
于是伊凡接着笑道：“看来不是纯人族，怪不得与金熊兄弟合作后，一晚上就能把希伯来那个蠢货干掉。”
周围十四片区域。
其余十二个二层楼的主人都在打量陆文。
那些目光并没有恶意，所有人都表现得比较平静。
陆文看起来确实就是个纯人族，体表没有任何机械覆盖的痕迹，也没有别的人种的特征。
但纯人族的孱弱体质，没法坐上二层楼那个位置。
“来来来，先坐下，一边吃一边聊。”
伊凡拉着陆文坐下，就坐在他身旁。
他的笑容其实可以憨态可掬来形容，胖的人总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一道道菜肴揭开，在外面混合区少见的精致菜品。
“夏兄弟，你和金熊兄弟认识多久了？”
“不久。”
陆文与金熊并没有提前对过话。
金熊也并没有提前给陆文说什么需要注意的，想来应该就只是简单吃一顿。
“其实咱们这片区域的二层楼还是尽量不要打来打去，伤和气，老哥我在别的三层楼那里就经常被笑话，说在我这片区域连个安稳的觉都睡不好。”
伊凡看起来没什么架子，把着陆文的肩膀，说说笑笑。
几杯酒下肚。
他肥嘟嘟的脸上泛起一阵红光，笑着给陆文介绍：“你右手边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凯特，他是个蓝种人，也是这里在二层楼位置上坐得最久的……”
“更右边，是机器人艾伦，别小瞧他这一身金属骨头架子，他可是这片区域机器人里面，速度最快的一个……”
“还有那位，那是巨人族的，还接受过改造，让自己一半的身体都变成了金属……”
“……”
宴席还算热闹。
每个人都挂着笑脸，虽然都不知道对方那个笑脸下面到底是什么心思。
在座不少人其实都有过小摩擦。
在现场另外十二人里，与金熊这老头有过摩擦的就有四人。
毕竟区域相邻，总会不可避免发生一些冲突。
有口头上的，也有肢体上的。
但这里是伊凡的地盘，所以即使互相看不顺眼，也都得笑。
笑得越开心越好。
并且在笑的同时，互相举杯，说一些膈应对方的话。
陆文也因此得到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
比如。
【蓝种人凯特坐上二层楼的位置后，并没有对他自己的种族给出任何优待政策，反而变本加厉，提高药剂价格，他那个区域的蓝种人有不少都逃到了别的区域去】
【巨人巴兹坐上这个位置后，下令将整个区域的矮人驱逐出去，不愿走的直接屠杀】
【……】
每个二层楼主人的手里都沾染了同族或是异族的鲜血。
金熊的上位也不怎么顺利。
他在那片区域二层楼的上一任主人手里失败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侥幸活命，一直熬到上一任主人老了，战斗力下滑，不再年轻，才赢了一次。
所以他对衰老特别敏感。
……
时间来到晚上十点。
酒足饭饱。
陆文也认识了所有二层楼的主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身体改造过的，他们不信任自己手下的能力。
唯有自身实力强大，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伊凡很热情地将陆文送到外边，并且表示希望他可以习惯这里的生活。
夜风吹拂，消散了不少酒意。
“陆文兄弟，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这里走走逛逛，有需要的话打声招呼就行了。”
“没问题。”
陆文微笑点头，随后与金熊离去。
两人坐在黑色的轿车里，外面灯红酒绿，繁华喧嚣。
后退的景物倒映在车窗上，好似流星闪烁。
没多久，两人就回到了金熊控制的区域。
金熊将陆文送到了那个破旧的街道上。
四周还有几个没睡的蓝种人，都对陆文投去了敬畏的神色。
“陆文兄弟，以后常联系。”
金熊站在车前，伸手向前。
“可以。”
陆文同样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随后又简单寒暄了几句，金熊便驾车离开了。
汽车启动，载着金熊缓缓离开。
陆文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
手掌心向内侧，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这是刚才握手时，金熊手心刀片划过留下的。
金熊在提醒他。
这个老头知道陆文很快就要去高层世界。
而别的人不知道。
所以他送给陆文的话是：以后常联系。
有人想把陆文永远留在这里。
活着的他自然是留不住的。
【危】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三百六十四章 滴答
“滴答……”
“滴答……”
黑夜的屋檐下挂着老旧钟表。
时针一刻一刻跳动。
生锈的表盘上，数字模糊不清。
黑色轿车驶过街道。
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
车轮缓缓静止。
三层楼外。
车门打开。
金熊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穿着正装，在侍者的引领下，再次登上三层楼。
楼外喧嚣，光影交织，酒精与香水混合着直往鼻子里钻。
楼内安静。
白色与金色点缀了肃穆与沉重。
伊凡与另外十二个二层楼的主人都在等他。
气氛与几个小时前的热闹天差地别。
无人说话。
金熊缓缓上前，目光淡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伊凡宽大的身躯占据了最高位，一身白色西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气息沉稳，眼眸微垂，一只肥硕手正转动着透明酒杯。
璀璨的灯光下，玻璃杯映出在场所有人扭曲的身影。
十三个二层楼主人，加上伊凡。
桌上空空荡荡。
没有晚餐。
最后的晚餐已经吃过了。
平静。
时而传来一两声水珠滴落声。
气氛在沉默中缓缓凝固。
像是缓缓拧紧的发条。
片状钢条紧紧卷着，越来越紧，但那只无形的手依旧没有停下。
“嗒……”
有声音了。
是伊凡将玻璃杯放在餐桌上。
他微抬眼眸，视线内是长桌，以及桌上的十三位客人。
“那具身体不错，我想拿来用用。”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另外十二个人并没有变化，依旧淡然坐在自己位置上。
金熊微微抬头，他苍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
“坏了规矩。”
“自然……”
伊凡平静笑笑，脸皮下的肉不曾晃动。
“凭本事打下来的，就这么拿去了，确实坏了规矩，但……这里是三层楼，我的规矩，就是混合区的规矩。”
很平淡的一句话。
但话语间的霸道不容拒绝。
金熊自然不是伊凡的对手，所以他说出规矩，并非为了保陆文。
而是为了他的利益。
“三年。”
“可以。”
伊凡抬眼看了看另外十二个人。
那些人安然坐着。
无人开口。
算是所有人都默认了。
用陆文这具身体，换金熊在第二片区域的三年使用权，别的人不能攻打，也不能抢走他原有的区域。
如果金熊什么都不争，就这么让了出去，伊凡反而会有所怀疑。
“那具身体，来自高层世界，是一种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伊凡平静看着身前的玻璃杯，仿佛那空空荡荡的杯体中有什么精彩的东西。
“那是最完美的造物，上帝在创造世界的时候，将最完美的外表与智慧给了人类，却不敢给予太多，于是高层世界的人类又创造了那种机器人，拥有强大的能力与智慧，永生不死，世界上不会再有更完美的种族。”
“对高层世界的客人动手吗？”一直沉默的蓝种人突然说了句。
“呵……”
伊凡轻笑了一声，淡然看着他。
“凯特，我的老朋友，你一向特别谨慎，所以可以在二层楼的位置上坐得足够久，但……太谨慎往往成不了大事。”
说罢。
他转头看向金熊，说道：“我想金熊兄弟知道，那人……应该是个高层世界的逃犯。”
金熊点头应和。
“确实如此。”
闻言，那个蓝种人也就不再说话了。
在座别的十二个人，在晚上那场宴席结束后，看似各自驾车离去，实际根本就没走远。
他们知道伊凡有话要说，所以又早早回来。
二层楼这个位置，不仅仅是打下来就行。
还需要得到伊凡的认可。
从伊凡这里拿走一个信物。
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手里都有这样一个信物。
但晚上宴席后，伊凡并没有给陆文。
这种情况，在伊凡上位后十多年来的二层楼更替中，只出现了两次。
上一次还是在五年前，当时坐上那个二层楼的新人很年轻，在宴席上喝多了，扬言某一天会成为这片区域另一个三层楼主人，与伊凡相互扶持，共同扩张地盘。
伊凡当时笑眯眯地说很期待。
他当晚就叫人去取走了那个年轻人的头颅，挂在三层楼外，作为一个滴血的装饰。
但这次的陆文表现得中规中矩。
并未说什么不合适的话。
现在经过伊凡与金熊各自的话语，在座的算是明白了。
匹夫无罪。
金熊补充道：“我比在座各位都活得更久，运气比较好，曾去过高层世界，而且见到过那种机器人，据传那种机器人并不好控制，设计有缺陷，容易产生自我意识逃跑，但都在逃出高层世界之前被抓捕了，从未有任何一个逃到了混合区，直到前几天……”
他简单讲了讲与陆文认识的经过。
从开始留意，到设计董凡的死，测试陆文的战力，再到昨晚抢地盘，陆文表现出来的强大。
当然……
整个过程。
他故意忽略了一部分。
比如……他与陆文的交流中发现，陆文似乎对高层世界并不是……太熟悉。
以至于需要从他手下的人那里购买信息。
甚至他感觉，陆文对整个世界都不太熟悉。
像是才开机没多久，没有摄取任何相关知识，就从高层世界逃出来了。
“等一下。”
巨人巴兹突然喊停。
他驼着背，看着金熊，瓮声瓮气问道：“你说他在一场大爆炸中活了下来，连衣服都没烧到？”
“没错，所以我才会将第二片区域让给他，与他成为合作朋友，而不是上下级。”
“是高层世界的某种技术吗？”
“我也不清楚，他始终很神秘。”
“你说他还能让枪械炸膛？”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他真的有某种能力，毕竟……他是高层世界最强大的科技结晶，如果真要对付他，一定要万分小心。”
接下来，又有几个二层楼的主人询问了金熊相关消息。
这次对陆文动手，主导的是伊凡。
出人手的也是伊凡。
但他们都担心，那个高层世界的科技怪物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所以总得问问。
而且伊凡这人……喜怒不定。
让他们的手下去送死，试探那人的实力，也并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的话就是这里的规矩。
谁都不敢违背。
“弱点。”
伊凡突然轻敲了一下桌子。
他看着所有人，那对小眼睛微眯着，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我们要讨论的，并不是那条机器有多强大，而是他有什么弱点，我希望能得到一具相当完整的身体……金熊兄弟，你来说一说。”
“弱点……”
金熊微低着头，沉吟片刻，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
伊凡并不催促，平静看着他。
其余十二个二层楼的主人也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过了片刻，金熊抬起头来，犹豫着说道：“这人……毕竟是个机器，他表现出来的弱点……如果真要说有，就只能是那那对蓝种人母女了。”
“确定？”
“不……”金熊摇了摇头，“我与他也只是相识了几天，他的话并不多，表情也一直都是冷漠平淡。”
“这么说他很可能没有弱点？”
“但毕竟是机器，不用太担心，我至今见过的最强大的机械族人，也抗不过人海战术。”
说这话的是机器人艾伦。
他自身便是十分强大的机械。
“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监视他居住的那条街道。”金熊看着伊凡，“如果不出意外，他今晚都不会离去。”
“如果出了意外？”
“我们只能先去看看。”
……
夜色静谧。
一辆辆轿车缓缓行驶在昏黄的路灯下。
“我们之前并未对他表现出任何敌意，不用太谨慎，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一切照旧。”
十三个二层楼的主人，以及伊凡。
所有人都坐在车里。
后面还有无数打手。
黑暗覆盖了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时不时在某个角落里传出一两声蓝种人的咳嗽。
金熊下车。
他对着耳机里说道：“你们都别动，我去看看。”
这个老头的身手比他的外表看上去灵敏了许多，只见他轻轻一跃，没发出任何声响，就跳到了某个一楼的平台上。
这里视野开阔。
不远处就是那条蓝种人居住较多的街道。
“有问题。”他突然说道。
“怎么了？”频道里传来伊凡的声音。
“我的人不见了。”
“你的人可信？”
“都是跟了我很久的。”
别的二层楼主人闻言，都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机械族那位除外，他的眉头是平滑金属，里面还有两层加固，皱不起来。
他们只是跟过来看看。
毕竟是高层世界的科技，他们大多都没见过，今天在宴会上没有仔细观察。
但……
居然出意外了。
“滴答……”
“滴答……”
一滴滴雨水忽的从天而降。
下雨了。
毫无征兆。
人工降雨。
细密的雨丝划过无尽夜色，打落在静悄悄的人间。
车窗上很快爬满细细密密的雨痕。
对于坐在车内的人而言，外界的视野顿时就模糊了。
虽然有金熊身上携带的轻便监控仪器，可以让他们看清楚，但还是有几人觉得不舒服。
“金熊，现在是什么情况？”一个改造人问道。
“不清楚，我正在联系我安排的那几个家伙，这该死的人工降雨。”频道里传来了金熊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的雨水。
问话的改造人想看看窗外。
但车窗糊成一片。
雨水越来越大。
整个天地连成雨幕，似是要把这个小小的轿车车厢淹没。
他很不喜欢待在这种沉闷的轿车里。
这让他感觉不舒服，像是快要窒息。
身为一个二层楼主人，这个改造人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
所以他打开了车门。
“滴答！”
一滴雨水打在他的额头。
冰冷，泛着凉意。
之前被隔绝的雨声，在车门打开这一刹那，顿时放大。
整片世界暴雨如注。
这个改造人享受着这种清新空气与自由的感觉。
但没过几秒，他就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声音。
在不太远的地方。
那个声音很不和谐。
很危险。
雨滴在瓦片残砖上跳跃，在树木枝干间拍打，溅起阵阵轻柔的水花，好似在奏响哀悼的送别之曲。
一枚旋转的金属弹头破开雨幕。
在那个改造人的瞳孔中缓缓放大。
死亡由远及近。
第三百六十五章 声音
夜晚的寂静消失。
多了一些声音。
雨声，枪声，爆裂声。
“啪嗒！”
一具无头的尸体倒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阵血红色的水花。
死了一个二层楼的主人。
多了一片无主之地。
爆开的碎骨与血水溅射在他身后的车辆。
司机大惊失色，惶恐不已。
一个用实力征服了一片区域的人，就这样，脑袋炸开，倒在了他眼前。
“滴——滴——”
喇叭声。
疯狂的喇叭声。
刺耳，足以破开雨声的围剿。
司机终究也是手里沾过人命，在混合区这种残酷地方长大的人。
他知道黑暗中有一个猎手。
很强大。
不能坐以待毙！
不然这片雨水将会彻底被鲜血染红！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用力大吼，尽量让声音可以传递到公共频道里。
“我们老大的被人用狙击枪干掉了！”
狙击枪。
一种在混合区不是很常见的热武器。
上次陆文砸场子的时候，背后瞄准他的，大多只是手枪与步枪。
这种武器，即使有，在混合区这种地方，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使用者。
公共频道里传来死机的声音。
配合外面的不断的喇叭声。
所有人齐齐回过神来。
原来刚才，公共频道里传来的那声奇怪声响，是脑袋爆开的声音。
“开车！”
“金熊呢？”
“不用管他了！”
暴雨。
黑夜。
嘈杂。
在座的很多都是在混合区摸爬滚打出来的。
他们知道，没有比眼前这种情况更难受的了。
混合区没有所谓的防弹车，弄到一辆成色不错的轿车就足以给二层楼冲个门面。
伊凡那辆可能防弹。
但不一定防得住远处黑幕中那把狙击枪。
“这雨怎么这么大，淦，降雨系统坏了吗，高层世界那些纯人类不会定期维修？”
某个二层楼的主人骂骂咧咧的。
挡风玻璃上，雨水仿佛断不开的溪流。
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位，但无济于事。
这里街道勉强还算宽阔。
可以容纳两辆车并行。
伊凡的车在另一侧。
他面色阴沉，浑身上下传出了某种金属零件的轻微响动。
整个人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像是一头处于暴怒边缘的狮子。
他突然开口道：“都停车。”
于是所有车都停了。
暴雨倾倒在车顶，雨声压过了整个世界的声响。
“混合区地势平坦，这周围都是一层楼，没有视野，唯一适合狙击的地方，方圆一公里内，只有三株大树，如果那个机器不傻，不会在开枪之后一直留在那里。”
他的声音很沉稳，很有穿透力。
“你们在怕什么？”
雨声很大。
但公共频道里，伊凡的声音更大。
这是属于三层楼的魄力。
怕死是血肉生物的特点。
当然，拥有情绪的机器同样会怕。
所有二层楼的主人都没了声音。
这时候他们没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万一那个机器真就这么傻，非要留在某株树上，把这里的人挨个挨个解决呢？’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现场这么多人。
二层楼与三层楼的主人，加上他们在这里的打手，挤满了好几条街。
真要全都杀完，那得带着多少子弹？
“都叫些人，去那三个位置，占据开阔视野，把那个机器找出来！”
伊凡不急不缓，坐在车里发号施令。
于是二层楼的主人都纷纷命令自己的手下带着装备过去看看。
他们可以坐在车里，安静等结果。
只是苦了最后面。
后面许多打手，都是骑着破烂电瓶车跟来的。
车队停了。
他们也不敢去别的地方，只好无奈淋雨。
混合区的街道都歪歪扭扭，狭窄，而且两侧被小商贩占据着，有个电瓶车可以潇洒自如。
今晚有几个运气比较好的家伙，本该轮到他们跟着这些二层楼三层楼的主人出发，但在出发前，他们几个发现自己车的电瓶不见了，所以此时可以安心守家。
“我这里没人。”
“我这儿也是。”
“这棵树上面也没人。”
三个消息分别传来。
那个猎手消失了。
隐匿在这个大雨滂沱的雨夜里。
他那对机械般精准的眼睛，或许正在黑暗的某个地方，缓缓巡视过每一个人的脑袋。
这印证了伊凡所说的。
但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找不到那个机器，他们今晚所有人都不要想睡觉了。
在座的所有二层楼主人都没法想象，那种随时随地都需要担心自己脑袋开花的日子。
伊凡攥紧拳头，目光阴沉，沉声道：“我们都被金熊摆了一道。”
“怎么会？”
巨人巴兹一愣，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坐在特制的大车里，微微蜷缩，护住脑袋，担心下一枚子弹奔着他的脑袋来。
“金熊你说句话……”
“金熊？”
“……”
不少人心里一沉。
没有回复。
金熊死了？
没有听到第二声枪响，即使外面大雨滂沱，那个狙击手又有消音器，也不应该没有任何杀戮的声音。
至少，金熊如果脑袋爆开，声音应该从公共频道传出来才对。
所以他死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真的敢欺骗三层楼的伊凡？
相比起这个，众人更愿意相信他死了。
二层楼欺骗三层楼，这在混合区是真的少有发生，几年都不会出一次。
在场不少人都清楚金熊那个老头的性格，奸猾狡诈，有点小聪明，年轻时候胆子大，挑战过好几次二层楼，多次濒临死亡，全身许多地方都被炸烂，不得不改造。
他失败得太多，越来越胆小谨慎，现在老了更是如此。
这样的人，真敢欺骗伊凡？
“去金熊的二层楼！”伊凡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像是压制着怒意。
在座的二层楼自然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说半个‘不’字。
于是车队启程。
这里是本就是金熊的地盘。
二层楼所在的商业区并不远，只有十多公里。
暴雨并没有打消商业区夜晚的激情。
这片区域依旧弥漫着酒精与香水。
粉红的灯光在雨滴的映照下，显得更迷幻，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伊凡的车队停在最外面。
雨水打湿街道。
映照出这里繁华的灯红酒绿。
五彩灯带镶嵌在生锈的屋檐下，闪烁迷离。
“检查过了，只有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打手还在。”
“金熊比较亲近的一些手下，都不见了。”
“二层楼没有危险……”
“……”
一条条消息汇报而来。
现在众人可以确定了。
金熊那个老家伙是真的，突然就胆子大了一把，居然把所有身家压在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机器人身上。
他这是要干什么？
想坐上三层楼？
可他有那个人脉吗？
如果没有人脉，金熊去哪儿进货，靠什么维持他的统治？
一切都说不通。
附近几条街道上的人，还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劲，依旧在大雨中买醉，在晃动的霓虹下高喊。
“砰——！”
突如其来的声音刺破雨夜。
一枚子弹打在伊凡乘坐的轿车车胎上。
车胎爆了。
“一群蠢货，检查都不到位！”
伊凡低声骂了句，面色阴沉如水，直接拉开了车门。
“老大你当心！”
四周还在淋雨的打手们见状，急急忙忙跑上前去。
有的给伊凡打伞。
还有的将伊凡的四周都围了起来，用身体组成一圈挡子弹的盾牌。
别的二层楼主人都在车里，看得脸皮子直跳。
他们可没有伊凡这个胆子。
现在出去，面对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机器，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少人都觉得，伊凡的脑袋，可能会和刚才那个改造人一样，直接爆开。
此时伊凡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脸色难看骂道：“这附近几条街道，唯有前面那个二层楼适合狙击手开枪，叫你们去检查了一遍，居然没人发现他！”
只见他大手一指。
夜空下，暴雨之中，二层楼之上。
楼顶。
那些红粉灯光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陆文手提狙击枪，高高站着，身材修长，脸色淡漠。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滑落。
他淡然的目光看着下面，像是个冰冷的死神，看不出情绪，即使狙击枪已经收了起来，但依旧像是随时都会开出下一枪，取走下面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伊凡站在雨伞下，冰凉的雨水从黑色伞面滑过，淅淅沥沥。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眼。
“我想你并没有杀我的打算，因为金熊那个老家伙跟你有一个条件，他想分我的资源，但又需要我的人脉。”
伊凡声音冰冷，在逐渐平静的街道上回荡。
街道两侧的夜店歌厅都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里面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外面的事。
不断有大门关闭，卷帘门拉下。
他们在用行动表明，不会参与街道上发生了任何事，不想卷进去。
那些坐在车里的二层楼主人也有所明悟。
原来伊凡是知道他不会被爆了头，所以才敢打开车门走出去。
“那个老家伙之前跟我说，他和你没有上下级的关系，只是合作，现在看来，他连这个都骗了我。”
伊凡抬头看着陆文，那对小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陆文淡淡回应道：“要记住，你想要我这具身体在先。”
“没错！”
“所以现在你想谈谈？”
“不！”
伊凡冷冷否认。
“我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伊凡从不接受威胁！”
说罢，他一脚跺在地上。
整个人猛然跃起，将头上那顶雨伞冲破。
他撞碎无尽雨幕，浑身都在响动，西装爆裂，露出内部疯狂转动的无数金属零件。
伊凡身上汇集了混合区最顶尖的改造技术。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枚巨大的炮弹，从街道袭向二层楼的陆文。
陆文淡淡叹了句。
“果然是个灵活的胖子。”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三百六十六章 消失的猎人
恐惧。
黑夜，街道，暴雨。
冰冷与畏惧的目光。
陆文知道这些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并不是一个现身的猎物。
而是消失的猎人。
所以他并没有选择与伊凡缠斗。
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伊凡这个大胖子的战斗力，仅从那一身冰冷的机械零件，就能窥探一二。
陆文能赢。
但必须要防备伊凡手下的冷枪。
那次爆炸后，他损失了许多小蚂蚁，后续的还在乘坐无人机飞来的路上，现在并不是正面碰撞的最佳时机。
所以他后退。
消失了。
伊凡站在残破的二层楼楼顶，身材高大，脸色阴沉，漫天大雨倾倒而下，他像是一个暴怒的君王，站在冰冷的王座上，对着下方咆哮。
“把这个机器给我找出来！”
暴雨如注。
无数黑衣打手倾巢而出。
整个三层楼的区域都受到号召。
一双双急促的脚步踩碎了雨夜的安宁。
雨水飞溅。
每一座二层楼的商业区都停止了喧嚣与繁华，霓虹黯淡，夜店关门，所有客人连夜淋雨回家，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到那位暴怒的君主。
“蝼蚁！爬虫！”
“只会躲在黑暗中的卑劣之人，为什么不敢出来与我正面一战？！”
伊凡的怒吼向所有人传达了一个消息。
如果正面打斗，一对一的情况，那个躲在黑暗中的机械，看来并不是伊凡的对手。
所以他退避。
于是这些手下对伊凡更敬畏了。
坐在车内的二层楼主人们也都心神剧震，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伊凡出手了。
这个大胖子的凶狠与暴戾，与他自身的实力成完全的正比。
在座的都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但都自觉与伊凡相差甚远。
伊凡站在高处，目光冰冷，环视一圈后，纵身跳下。
“轰！”
伴随着他的落地，整个街道都似是颤抖了一瞬。
地面雨水飞溅。
四周有手下为他撑起雨伞，披上黑色长袍，护送他一步步返回那辆属于三层楼的座驾。
车胎已经换好了。
这些手下现在的行动相当利索，都害怕哪里做得不对，就被伊凡一言不合拎起来撕碎。
街道入口。
黯淡的霓虹下。
车门打开，等待伊凡进去。
但伊凡刚走到车门旁，就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眼四周。
顿时附近所有人身躯一震，噤若寒蝉，出气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周围安静得只有雨声。
雨水打落，唯有伊凡的头顶撑着伞。
他冷声道：“都这么怕我干什么，以为我是那些电影里的蠢货，一言不合就杀自己手下？”
闻言，有不少人都轻微颤了颤。
所有手下都把头埋得更低了，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脖颈上。
“都把头抬起来，我伊凡要的不是一群畏畏缩缩的软蛋。”
伊凡冷哼一声，随即进入车内。
他用力关上车门。
只听得“砰”的一声，整辆车都晃了晃，似是在哀嚎，感觉只要力量再大一点，车门都会被他扯下。
伊凡坐在车内，简单平复气息后，淡淡问道：“各位今晚都有什么打算？”
这话是说给所有二层楼主人听的。
所有人听到问话后，都沉默了一瞬。
今晚的伊凡，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以至于，他们都不得不思考，该怎么认真回复，才不会触怒到他。
巨人巴兹第一个回话。
“今晚就不回去了，先把那个机械找出来再说。”
有了他的表态，别的二层楼领主也跟着答话。
“人多总归是要好一些，那机器也不知躲去了哪里，分散容易被他各个击破，我今晚也不回去了。”
“当初争地盘的时候，我可是两天两夜都没合眼，跟对手打过来的，今晚我也就在这儿。”
“好歹都是在混合区长大的，今晚也算我一个！”
“……”
众人纷纷表态。
他们只能在这里跟着伊凡行动。
原因很简单。
如果单独离去，可能会被盛怒的伊凡记住，而后随便找个理由，就派人来半夜取走他们的头颅，让这片区域多一个无主之地。
而且他们还担心，那个机械跟随他们一起回去。
从这里回到他们各自的二层楼区域，有很多个视野开阔，适合架设狙击枪的地方。
万一行至半途，突然就被一枚子弹爆了脑袋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伊凡这儿最安全。
毕竟那机器不敢单独和伊凡交手，说明他也畏惧伊凡。
“他与金熊那个老家伙有约定，所以不会走远，会留在我的三层楼区域内，想办法逼我妥协，呵……”
伊凡冷笑一声。
“可我伊凡又岂是那种妥协之人。”
于是所有人开始等了。
诚如伊凡所说，他们并不需要着急。
急的应该是暗地里那个机器，以及金熊那个老家伙。
毕竟金熊可是实打实损失了两片二层楼的区域。
如果金熊选择顺从伊凡，至少能保持这两片区域足足三年。
在混合区这种打斗争端从未停止的地方，一个二层楼能坐稳三年，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这片区域周围，有好几个不稳定的二层楼，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换一次主人。
有的甚至几个月就会换一次。
如今坐在车里的这十一个二层楼主人，上位时间最短的，不过三个月。
早先在车外，被陆文爆了脑袋的那个改造人，也只上位了一年多点。
真正稳定下来的，也就只是伊凡最初给陆文介绍的那几个，蓝种人凯特，机械人艾伦等。
这几个家伙都坐了五年以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
蓝种人凯特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流淌的雨水，神色平静，低声说了句。
“没有这场雨会好很多。”
他似是不太喜欢下雨天气，也可能是单纯觉得雨水对他们比较不利。
身为一片区域的主宰，他并不缺少基因药剂，所以身体强健。
早年时候，他也曾因为缺少药剂，感受过那种痛苦。
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从肺部开始。
整个肺部像是变成了一个破烂的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他觉得有成百上千柄小刀子在切割着气管与肺泡，剧烈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曾想过早早了解自己的生命。
后来偶然崛起，拥有了自己的二层楼。
所以他变得很谨慎，小心，做任何事之前都需要斟酌许久。
他担心自己失去现有的地位，失去那些供应不断的药剂，再次回到那个冰冷破烂的小木床上躺着，一复一日等待死亡的到来。
“老大……”
司机的一声轻呼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凯特抬起头，淡淡问道：“怎么了？”
“我刚接到消息，我们……我们的二层楼，被人炸了，那个机械……兄弟们正在和他战斗，但并不是他的对手，死伤惨重。”
“该死！”
凯特低声骂了一句，随后立即在频道里说明了情况。
“那个机械去了我的地方，该死，他移动速度也太快了！”
从伊凡攻击，到陆文消失。
到现在。
至今也就搜寻了不到半个小时。
大雨倾盆，黑夜笼罩一切，这样的环境下，不少手下搜寻起来都相当困难，连金熊的区域都没有搜寻完毕。
“来一些人，跟我去凯特那边，另外一些留下。”
伊凡并没有指定跟他一同去的人。
最终由凯特在内的六个二层楼主人跟随他一同前去。
这种感觉其实不太好受。
对手只有一个人。
强悍。
隐藏在黑暗里，随意移动，肆意杀戮，无所顾忌。
但伊凡在等一个机会。
只需要一个正面交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那个令人厌恶的机械，这次危机就会得以解决，他的声望会再度拔高。
半小时前。
二层楼顶，陆文消失得太诡异。
只是往后一跃，跳下二层楼，就再也没有踪迹。
漫天大雨，按理说应该很难藏匿。
……
蓝种人凯特的二层楼与金熊的二层楼区域相邻。
但相接部分的区域并不是太多。
两者的中心足足相距二十五公里。
半个小时。
二十五公里。
什么样的怪物，可以在这种极端的雨夜天气，徒步急速奔行这么远？
不会累吗？
机器人艾伦在频道里出声，表示他可以做到，而且这并不是他的极限。
但凯特依旧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他习惯了谨慎，不愿意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
凯特的谨慎习惯也被他的手下染上了不少。
他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忧虑说道：“老大，单独一个二层楼，肯定不会是那个机器的对手，之前在金熊那边，我派人询问过那晚那机器与金熊手下交手的情况，那个……那机器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要紧张，今晚不止我们一家。”
凯特出声安慰，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那个机器避而不战，真的是因为害怕伊凡吗？
“但是……那……那机器连那么恐怖的爆炸都能活下来，毫发无伤，我们这里，最顶尖的武器也就是那几枚榴弹了，靠人命去堆，估计也堆不赢的。”
“没事，还有伊凡在，不要怕。”
“老大，为什么我们不能跟那个机器……”
这司机话还没说完，凯特就一把拍在了他肩膀上。
同时，凯特掐断了公共频道的通话。
他淡淡提醒道：“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提‘合作’这两个字，伊凡听着的。”
“啊……老大，那我们之前的对话……”
“之前的对话还属于正常范围，无需担心。”
说着，凯特再次开启了公共频道。
频道里此前都比较沉默，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但就在凯特开启频道后不久，伊凡突然出声。
“凯特，我的老朋友，你确实是太谨慎了，或许是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让你贪图安稳，心里的斗志都被磨没了，我想，如果换一个年轻人上去，或许会比你做得更好。”
别的二层楼主人都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他们知道，凯特与那个司机的对话，让伊凡有些不喜了。
合作。
这两个字意味着妥协。
但伊凡从不妥协。
那是弱者的选择，而他是个强者。
他更希望自己区域内的二层楼主人，也都可以强硬一些。
凯特闻言，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我想……混合区的规矩不能在短时间内被连续破坏两次。”
伊凡淡笑了一声。
“确实如此。”
这里的规矩很简单。
二层楼这种地方，谁凭实力打下来就是谁的。
如果二层楼主人并没有表现出对三层楼不尊敬的态度，三层楼不应该随意打杀。
这个规矩并没有明文规定，混合区没有任何纸面上的规定。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没有这层规矩。
混合区或许需要改名叫混乱区。
伊凡对陆文动手，已经算是坏了一次规矩了。
如果他再对凯特出手，换一个二层楼主人，这会让别的二层楼主人感到不安，也会让伊凡自己被另外那些区域的三层楼主人笑话。
所以他说这话，只是为了提醒凯特。
‘不太要谨慎。’
半个小时……所有人开车行至蓝种人凯特的二层楼，居然也花了半个小时。
歪歪扭扭的狭窄街道是个大问题。
大雨磅礴。
街道上是无数具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躺着。
两侧房屋塌陷，化作残砖碎瓦。
子弹壳遍地都是。
雨水冲刷着猩红的血迹。
少数几人没死。
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痛苦的哀嚎。
这些都是凯特的手下，上百人，现在都躺在了几条街道上，确实是损失惨重。
二层楼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了整片寂静的商业区。
噼里啪啦的燃烧爆裂声与摇晃的影子，让雨夜显得不那么单调。
应该是有某种助燃剂，不然这场大火不会持续这么久
凯特开门下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二层楼的区域，说小不小，说大……也并不是太大，上百个手下的死亡，对他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今晚过后，这片区域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或许会开始行动了。
凯特所追求的安稳不再。
“真是惨烈。”
巨人巴兹感叹了一句。
这么多伤亡，换做任何一个二层楼，都很难缓过来。
“幸亏他不是去的我的区域。”机器人艾伦也附和了一声，他的区域距离金熊的区域比较远，算是伊凡所掌控范围的最外层。
别的二层楼主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庆幸。
尤其是那个才上位三个月，连位置都没怎么坐稳的改造人。
这么惨烈的伤亡，凯特能勉强承受住，他们可就不一定了。
“咳咳……”
一具靠在某个断墙边的‘尸体’突然咳出了声，那声音异常难受。
混合着将死之人的挣扎哀嚎。
凯特急忙走上前去。
他身侧几个手下给他撑着伞，也快步跟上。
一双双脚步踩碎了血腥的水洼。
伊凡也下车，缓缓走了过去。
磅礴雨幕遮蔽了视线。
走近后方能看清。
那个人的腹部正在不断淌血，他一直用力摁着，但整个人的脸上已是苍白，冰冷的雨水带走了太多体温。
活不了太久。
他靠坐在墙边，两条腿的姿势怪异扭曲，是被人活生生打断的。
所以他即使知道自己伤势很重，却没法去附近诊所，
如果用爬行的方式，或许尚未爬到一半，就失血过多死了。
他抬头看着到来的凯特等人，惨然一笑。
“老大……那……那个机械算的真准。”
凯特缓缓蹲下。
他伸手揭开这人腹部破碎的衣物，看到了那条恐怖狰狞的伤口。
“别说话，不要用力，我带你去附近诊所。”
凯特试图抱起这人。
但很快就在这人的痛苦哀嚎中停住了。
是背部。
背部也在淌血。
凯特这才发现，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贯穿了这人的身体。
钢铁的首端被埋在这人的肚子里，尾端从背部穿出，牢牢扎在后面的墙壁上。
这人是被钉死在这里的。
“那……那个机械打断了我的两条腿，把我钉在这里，说……说在我死之前，会看到老大你带着人过来，所以……他叫我留下一句话。”
“咳咳……”
这人的嘴角也在淌血，内部脏器破裂。
以混合区的医疗水平来看，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没救了。
“他说……说……他下一个地点，是……是艾伦领主的地方。”
正在庆幸的机器人艾伦顿时人傻了。
冰冷的雨水淋下。
他现在突然想说两句与户口本有关的脏话。
没多久，那人死了。
诚如对方算计的那样，一直在大雨中等死，临死前留下一句交代好的话。
“不能等了，立刻去我哪里，我担心那个混账已经开始行动了！”艾伦急忙开口。
现在的行动需要等待伊凡的指令。
伊凡不动，他们也没法动。
“伊凡大人，那个机械……”
“别急，我们即刻过去。”
伊凡挥了挥手，示意艾伦冷静。
他转身回到车上。
蓝种人凯特转头看了眼自己街道上的惨剧，对留在这里的手下吩咐道：“所有死了的兄弟，家里有家人的，都可以分得一笔财物，立刻安排下去，然后……把街道打扫干净。”
这些尸体是他衰弱的证据。
他并不想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看到。
虽然今晚的火光与爆炸，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的。
二层楼都被烧了。
交代完毕后，凯特同样转身回到车里。
车队再次出发。
机器人艾伦的地盘距离这里更远，有足足三十公里。
但这次车队的速度更快了，可能是考虑到艾伦的心情，所以伊凡叫领头那辆车越快越好。
半小时后。
目的地到了。
大雨滂沱，车轮缓缓静止。
眼前的景象差点让艾伦领主忍不住失声怒吼。
伊凡打开车门下车，那对小眼睛里藏着怒意。
他咬着牙，冰冷吐出了两个字。
“熬鹰。”
第三百六十七章 退避
破碎，死亡。
暴雨带来了冰冷。
尸体带来了血腥。
街道上。
雨水顺着两侧排水渠流淌，水面通红。
这里是艾伦的商业区。
没有红灯绿酒，只有残破废墟。
周围数个街道几乎被夷为平地。
纯粹的暴力。
倒塌的广告牌横在路面上，
上面挂着一具具残破的躯体。
血水的红色染上黯淡的霓虹，断裂的线路‘滋滋’作响，闪着电火花。
艾伦领主在愤怒咆哮，身为一个机器人，他的愤怒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愤怒的他甚至想找到陆文，一对一较量，然后将陆文撕成两半。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所以只能愤怒。
除了愤怒，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这种恐怖的破坏力，已经足以让普通人心生畏惧了。
伊凡站在大雨下，头顶是手下为他撑起的伞。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攥紧了拳头，可却找不到可以捶打的东西。
这种手段他很清楚。
这是陆文在熬他们。
熬到他们主动求和。
“孱弱的蝼蚁，你就只敢对弱者出手？”
伊凡对着空寂的大雨愤怒咆哮。
但注定无人回应。
所有人都知道，陆文已经去下一个地点了。
“接下来会是谁的地方？”
所有还没被陆文找上的领主，都不由得咽了咽唾沫，担忧起来。
那是个冰冷无情的猎杀者。
行走在黑夜中。
不讲道理。
实力强大。
暴雨也无法阻挡他奔袭的脚步，那就是个天生用于杀戮的机器。
车队中。
有一位二层楼领主是畸形人，名字叫维克。
他紧张不安地坐在车里，车窗不曾打开，玻璃上的水幕模糊了视线，他可以听到机器人艾伦以及伊凡的怒吼，但并不敢出去。
二层楼这个位置来之不易，他并不想被一枪爆了。
“大人，你说万一那个机器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的二层楼，那该怎么办？”他的司机低声问道。
“你别乌鸦嘴！”
事实上，机器人艾伦的二层楼位置，与维克的二层楼位置，十分靠近。
两者相距不过十公里。
都不在区域的最中心。
这也是维克担心的原因。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那个机器不傻，应该都会首先想到那里吧？
维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第三只眼睛，试图缓解心中的焦虑。
他的畸形并不严重，四肢正常，身体修长，只是眉心比普通人多了只眼睛，有点像某个古老的神话人物，经常有人笑着问他的狗去哪儿了。
这只眼睛也没什么用，并不能给他提供额外的视力，只是个摆设。
“大人，那边的兄弟发来消息，说那个人到了，问我们该怎么办？”司机突然问道。
维克心里一沉。
他随即说道：“叫所有兄弟立刻撤，不要往一个方向跑，向着四面八方躲，能跑一个算一个，不要试图交战，除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切都以生命……”
“等等！”频道里突然传来了伊凡冰冷的声音。
维克的心里又是一沉，知道没法救那些家伙了。
只听得伊凡说道：“叫你的人拖住那个该死的机械，越久越好，事情结束后，我会赔偿给你一笔物资。”
“好……没问题。”
维克的心在滴血。
他和蓝种人凯特不一样。
凯特那家伙担心区域里别的蓝种人会觊觎他现在这种衣食无忧，不需要担心药剂的生活，从而都想坐上他这个位置，所以提高了药剂价格，让区域里别的蓝种人不得不离开。
而维克对他自己的族人很好。
他上位后，许多亲信手下，同样都是畸形人。
维克突然后悔了。
如果他不曾提携那些畸形人族人，他们今晚或许就不会遭受这场生死劫难。
“告诉……告诉他们，拖住那个人，我们很快就到。”
……
十公里外。
暴雨熄灭了爆炸产生的火焰。
霓虹灯被打落，摇摇坠坠挂在街角，粉红的灯光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
破烂的线路缠绕在一起。
街道上满是爆炸导致的坑洞。
雨水在坑中聚集，冰冷的血液也在缓缓向着坑中流去。
“轰――！”
路旁一个平房的墙壁突然被倒塌。
陆文拎着一个人的脖子，撞碎了墙体，而后横越街道，又撞入另一间平房。
破烂的酒瓶洒落一地，这里是个酒吧。
“他在那里！”
“还有个兄弟在他手上！”
“别管了，那兄弟活不了，对着那边集火，老大马上就带人赶回来了，再拖一会！”
子弹仿佛不要钱那边喷吐，漫天大雨也压不住火舌。
这片区域的打手，用上了武器库里所有能用的东西。
连火箭筒都搬出来了两根。
但纵使这样，依旧奈何不了陆文。
他移动的速度太快了，仿佛来自地狱的黑暗幽灵，带着令人恐惧的声音，收割一条条生命。
大雨之中。
所有打手甚至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移动的。
“给我去死！”
有个四只手的畸形人怒吼一声，他身材高大壮硕，拎着两挺重机枪，在狂风暴雨中站起身，对着那个酒吧扫射过去。
尚未倒塌的部分墙体顿时纷纷炸裂，碎砖飞溅，酒瓶爆裂。
桌椅板凳都被打成了木头碎屑。
但一阵火力输出后，躺在冰冷坚硬地面上的，只有一具残破的畸形人尸体，已经几乎看不出个人样。
陆文的身影又出现在另一边。
随后便是飞溅的鲜血与惨嚎的声音。
依旧有人在高呼。
“兄弟们坚持住，老大还有伊凡大人都快来了！”
“这个机械不敢与伊凡大人正面打斗！”
维克与伊凡是这里不少人坚持的信念。
畸形人是个天生受歧视的种族，他们收到的冷眼与嘲笑比那些黑毛白毛的返祖人还要多，甚至比矮人都多。
维克成为这片区域的主人后，对这里的畸形人相当不错。
没有他的帮扶，不少人早就坚持不住死了。
现在这样不要命地拖住陆文，大概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吧。
底层世界的杀戮与争斗。
从来不管对与错。
这里的不少人，都有陆文在地面世界很少见到的血性，为报一饭之恩可以拿命去拼。
“轰――！”
又是一声巨响。
一枚火箭弹炸开。
这种便携式反坦克武器对平民房屋的破坏是致命的。
几条血淋淋的肢体在大雨的夜空下横飞。
陆文提前躲开了。
他一刀劈翻一个畸形人，随后纵身一跃，跳入几个拿着重武器的畸形人群中，刀身闪烁着寒光。
这些从未受过格斗训练的小混混，几乎没有任何近身抵抗的能力，一个个倒在地上，成为渐渐冰冷的尸体。
“砰――！”
一枚子弹几乎是贴着陆文的脸侧飞过。
来自不远处的二层楼顶部。
这一枚子弹已经威胁到了陆文的生命。
现在小蚂蚁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所以陆文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是担心被热武器瞄准。
这些小混混虽然近身格斗不行，但开枪还是会的。
陆文转头看了眼那边。
第二枚子弹已是即将出膛。
那是个心理素质很不错的狙击手，眼睁睁看着陆文杀戮他的同伴，顶着漫天大雨，在视线很差的情况下，依旧差点击中陆文。
但陆文不会给出第二次机会。
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暴风骤雨的黑暗之中。
“在那边！”
一个畸形人发射了信号弹。
周围一整片区域都被照亮，
但陆文的身影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没了踪迹。
混乱的大雨夜。
各种声音都在干扰着这些畸形人。
只是片刻过后，陆文就突然出现在了二层楼下方。
暴雨倾盆，那个狙击手心中剧震，这个距离，已经没有给他瞄准的时间了，他甚至来不及胡乱开一枪。
就见陆文凌空而起，撞碎了无数雨滴。
仅仅是瞬间。
这个畸形人就感觉自己的脖子突然被某个冰冷的东西掐住，力量十分强大，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捏碎他的脖子。。
“咻――”
又是一枚信号弹，这是是朝着空中发射的。
伊凡等人已经来了。
信号弹暗红的光芒在雨夜中缓缓坠落。
众人有短暂的世界，可以看清楚。
暴雨之下，前面的残破的二层楼上，陆文正拎着那个畸形人的脖子，站在楼顶边缘。
他手中的畸形人还在不断挣扎。
陆文仔细打量了手中这人，能力尚可，但要说长相吧……也不知是从山海经第几页跑出来的。
畸形人这个种族确实是挺可怜的。
“放下他！”
维克怒不可遏，没有顾得上手下的劝阻，直接打开车门，走进了滂沱大雨中。
他站在破烂的街道上，怒视陆文，浑身很快被雨水淋湿。
现场的状况比他预想得还要糟。
那些他一手拉起来的畸形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没问题。”
陆文的嘴角掀起一抹笑意，认真回应。
随即他松开了手。
从二层楼坠落的速度很快。
那个畸形人只感觉浑身一轻，脖子上的力量没了，他还来不及大口呼吸，就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地面，无数水花溅起。
骨折了，但捡回来一条命。
黑夜之中。
维克浑身已经被冰凉雨水淋透，他阻止了那些想要给他打伞的手下。
“我的同胞尚在遭受痛苦，我怎么能安然站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
耳畔是无数畸形人的痛苦低吟。
即使淋漓大雨也无法掩盖那些声音。
眼前是一具具残破的尸体。
破碎的街道，倒塌的房屋……
维克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仁慈的人坐不稳二层楼的位置，所以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被认为是软弱。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稳，尽量说道：“去……去把那些受伤的兄弟都找出来，立刻送去这附近的诊所，还有那些死了的兄弟……就……”
一只厚重的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是伊凡的。
这个胖子同样制止了手下的撑伞，浑身衣袍湿透，对维克投来安慰的目光。
“放心吧，我的朋友，明天一早，我就会给你送来相应的资源，帮助你恢复实力。”
“嗯……”
维克避开伊凡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
见状，伊凡也就不再说什么。
众目睽睽下。
伊凡顶着漫天大雨，踩着破烂道路上深深浅浅的水洼，一步步向前。
他抬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那对狭小的眼睛尽力睁大，死死盯着陆文。
“蝼蚁！”
他大声高吼，气势雄浑。
“终于不打算逃了吗？”
陆文淡淡一笑。
他站在楼顶边缘，看着下方的伊凡。
“这要取决于你的态度。”
“是吗？”伊凡大声说道：“你觉得你还能逃走？我想机械也是会有极限的，你的极限在哪里？”
他似是能看透陆文的状态，所以出声质问。
“今晚，这个地方，就是你葬身的地方！”伊凡声音冰冷，“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敢与我伊凡对抗的代价！”
“代价就是手下死个彻底？”陆文声音平稳，没有丝毫畏惧的意思。
“你还想继续这一切？”
“我想我已经说了，取决于你的态度。”
雨势越来越大，没有要停下的样子。
流水冲刷道路上的血迹。
街道后方，淋着大雨注视这一切的众人，都觉得有些发凉。
那个机械的极限真的快到了吗？
所有二层楼的主人，都已经赶到了现场。
他们其实更希望，伊凡可以提出合作，与那个机械坐下来谈一谈。
再这样下去，所有二层楼都得被拆了。
凯特几人二层楼的惨状，他们都看到了。
然而。
前方那个身材宽大的伊凡，只是怒吼了一句。
“我伊凡从不接受威胁！”
随后就一跃，飞向那栋破破烂烂的二层楼。
一件件恐怖的金属武器自他体内伸展而出，割裂了在大雨中飘荡的黑色长袍，寒光夺目。
“那就继续吧。”
陆文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简单后退了几步，向后一跃，就跳下了二层楼，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此时伊凡刚好跳到楼顶。
他愤怒地奔向后方，居高临下，仔细看着后面那条街道。
但陆文已经没了踪影。
“混账！卑鄙的小人，你到是出来与我正面打一架啊！”
伊凡气得高声咆哮，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二层楼的顶部。
楼顶顿时四分五裂。
本就摇摇欲坠的二层楼，在他这一拳后，直接崩塌。
在一阵轰鸣声中，这栋楼倒下，化作尘埃与废墟。
“伊凡大人……”
一群手下立刻冲上前去，担心伊凡遭遇不测。
“我没事！”
伊凡脸色阴沉，从废墟中缓缓走出。
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看着有些狼狈。
浑身都沾满了砖瓦灰土。
“继续……”
他站在倒塌的二层楼前，冰冷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
没人敢对视。
即使是那些二层楼的主人。
“继续！”
“我伊凡从不妥协！”
……
各位书友晚安！
顶点
第三百六十八章 潜伏
夜尽，天明。
雨停。
破碎的街道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暗红色水洼。
倒塌的房屋上挂着摇晃的霓虹灯。
灯牌生锈的尾端还在滴着雨水。
“滴答……”
维克领主坐在残破的酒吧旁。
身侧是一具破烂的畸形人尸体。
他伸手在废墟里捡起一瓶还算完好的白葡萄酒，顺手在身旁的破烂砖头上敲了敲。
“砰！”
瓶颈爆碎。
酒液洒出。
维克随意灌了几口。
蓝种人凯特跨过塌陷的墙体，走进酒吧，同样寻摸了一瓶不知什么酒，敲碎了瓶颈，随后坐在维克身旁。
两人身前是残破的大街。
街道上还有两三具零零散散的尸体，情绪正常，正在等待被运送走。
换做平日，一百多具尸体本不需要处理这么久，但现在人手不够。
两人手下的人，都被伊凡强行调去，满世界寻找那个机械。
这是疲惫的一整夜。
所有人都没睡。
维克的双眼爬满血丝。
凯特放下酒瓶，转头看了眼维克，顺手关了维克的身前别着的耳机。
“伊凡已经走远了，你不关耳机也没什么，现在我们两个跟他们是断了联系的。”维克平静说道。
“总得防着点。”
凯特看着眼前这副破败的景象，满是感慨。
“我那边同样还没收拾完，倒了的建筑，死了的兄弟……许多人都在说，我凯特不行了，一晚上就被人烧了二层楼，像条丧家之犬……”
说着，他舔了舔嘴角，有些干裂。
随后灌了两口酒。
“伊凡的物资过几天就到，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重新招募一批就行了。”维克淡淡说道。
“你不也一样？”凯特问道。
“不一样，死的都是我家人。”
“那只是些天生畸形的，顶多可以算作你的族人。”
“早听说你凯特对自己的族人相当糟糕。”
“那只是……不得已罢了。”凯特回应道：“如果我优待自己区域里的蓝种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蓝种人来到我这片区域，我给他们提供低价药剂，他们会感激我，但并不是每一个蓝种人都能承担得起那个费用，即使是原价……他们或许会联合起来，以免费药剂为噱头，号召所有的蓝种人推翻我。”
正说着。
有一具蓝种人的尸体被抬着，从两人的身前经过。
维克的手下也并不完全是畸形人，别的种族也或多或少有一些。
凯特继续说道：“如果我保持药剂原价，他们会骂我，说我这个领主做得不够好，没有优待族人……如果我给他们提供免费药剂，那么蓝种人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我会被拖垮，不再给他们提供，于是他们又会骂我，同样会在某一天联合起来推翻我……既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个恶人，抬高药剂价格，让他们都去别的区域。”
维克淡淡笑了笑，似是对这套说辞并不感兴趣。
他并没有转头，依旧看着街道上的残破景象，开口道：“说到底，你还是担心，失去二层楼这个座位。”
“对。”
凯特并不否认。
坐上了这个位置后，没人想再下去。
混合区是个残酷的地方，凯特遭受过贫穷带来的痛苦磨难，所以上位后，对他的族人变本加厉，都驱逐出去。
维克也经历过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日子，知道那些日子十分艰难，所以上位后，对那些底层的族人尤为照顾。
两个人理念不同罢了。
畸形人这个种族里面，同样也有许多人需要使用特制的药剂来维持生命。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头上这个第三只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见？”凯特突然笑着问道。
“看不见，血肉装饰罢了。”
“那么这周围神经应该不多，可以考虑做个小手术移除。”
“不了……做个畸形人挺好的，纯人族并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维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旁这具残破的畸形人尸体。
这是他一个比较信任的手下。
当初他还没上位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
这人的长相很怪异，五官扭曲，两只眼睛不对称，鼻子扁平，嘴角向着一侧歪得很严重，四肢也不协调，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驼背，出生在高层世界，一岁大小就被扔到了混合区，自生自灭……他打架没什么厉害的，在几个小时前的黑暗里，就只能拼命抱住陆文的腿，希望能拖住哪怕半秒钟。
畸形人在长大的过程中，受到的嘲笑真的很多。
即使是在混合区这样的地方。
维克想起自己青年时候，蹲在阴暗的街角，披着破布烂衣，对自己的几个畸形人兄弟说，如果有一天成为二层楼主人，一定要让所有兄弟都吃一顿饱饭。
现在那几个家伙，都因为这顿饱饭，死在了凌晨那个大雨滂沱的黑暗中。
如今想来。
这个二层楼主人做得也挺无趣的。
凯特忽然说道：“我听说……地面上那些人类，畸形率相当低，一百个婴儿里面也没几个畸形的……”
“你对地面了解多少？”维克转头看着他。
“不多……只是道听途说，毕竟我是一辈子都生活在混合区的，我们这里，也就只有伊凡，还有金熊那个老家伙，曾经去过高层世界，他们或许了解更多有关地面世界的消息，但……”
“什么？”
“我其实从来不相信那个扯淡的‘天国降临’。”
“呵……”
维克笑了笑，举着破碎的酒瓶子，与凯特碰了碰。
“我也不信。”
天国降临。
域外神国降临大地，将他们驱逐到地底。
这种扯淡的说法，也就只有真正的底层才会相信。
“艾伦呢？”维克问道。
“他刚才回去了，说是要安抚那些死了兄弟的家人，伊凡的第一批物资应该是送到他那里。”凯特回道。
“按照顺序来，第一批物资应该先运到你那里。”
“伊凡的眼中没什么顺序。”
“那个机械凌晨消失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你说他……真的到极限了吗？”
“极限？”凯特摇了摇头，“我甚至觉得，伊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都不是那个机械的对手。”
“但现在，整个三层楼区域，都在说，那个机械之所以躲着，就是因为不敢和伊凡正面碰撞。”
“我想伊凡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
陆文确实是躲起来了。
一晚上砸烂了三个二层楼，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
诚如江博士所说，这具身体天生就是为战斗定制的。
但终究有个极限。
昨晚那几场雨夜的战斗，他腿部中了两枚子弹，只是仿生材料下的金属层比较坚韧，强行卡住了，内部依旧有损。
还有几枚炮弹的碎片，也嵌入了体内。
受到多次火箭炮或是榴弹炮的冲击，体内某些模块的运转都出现了松垮凝滞的感觉。
右臂的臂刀被砍断，左臂的刀刃上出现无数个缺口。
体内的子弹都倾泻了出去。
陆文现在。
除了背后两枚大杀器还没用，真就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坐等无人机送来的支援。
……
另一边。
伊凡盛怒巡视领地，咆哮着要求所有人立即把陆文找出来。
除了消失的金熊以及那三个被砸了的二层楼领主，别的二层楼领主都配合着他的行动，挨家挨户寻找陆文的踪迹。
“伊凡大人，那对蓝种人母女也消失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威胁那个机械现身的手段。”
“那就去找！继续找，不要停！”
伊凡怒吼着，挥舞着拳头，眼中满是血丝。
他的三层楼领地受到了侵犯，可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令他抓狂。
如果能找到，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手撕了那个家伙。
“呀……是伊凡大人，听说你手下的二层楼叛变了？”远处传来一个阴柔声音。
伊凡冷冷看了对面一眼。
这里是两个三层楼的交界处。
对面那个看着瘦不禁风的男子，是故意过来看他笑话的。
“诺森，管好你自己的地盘，不要没事找事。”
“伊凡大人，我这是来关心你的。”诺森的脸上浮现一个十分诚挚的笑容，“如果你实在是无力管理好自己的三层楼地区，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承担一部分，不用感谢我。”
伊凡只是回了个厌恶的目光，以及冰冷的一个字。
“滚！”
“唉……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诺森叹着气摇了摇头。
双方的手下都噤若寒蝉，没有吭声。
伊凡虽然喜怒无常，但比起对面那位，还算是好的。
这个叫诺森的男子，天生畸形，出生时候十分难看，被父母抛弃，后来通过一次次手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外表还算正常的……披着人皮的机械。
“伊凡大人，要是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诺森依旧笑得很诚挚，隔着很远做了个简单的礼仪。
伊凡神色冷漠，带着自己手下远去了。
……
此时地面。
距离全民公投还有两天。
各种言论层出不穷，各方势力都在为了利益做争取的时候。
突然又出现了一条谣言。
“据说莫乌市正在准备另一个浮空城计划？”
第三百六十九章 新城
地面世界的黎明更自然。
陆文更喜欢生活在自然的光线下。
或许是程序设计如此。
八月份。
强盛的夏日阳光总归能有一部分穿透云层，照耀在重建的大地上。
这座长期阴雨天的城市迎来了一些生机。
“听说咱们在弄浮空城计划？”
“我这个市长都不知道，你们谁在搞吗？”
“没有。”
“议会可别说谎啊，当初中心城的浮空计划就瞒了那一任市长很久”
“我们议会可都是一群老实人，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
放在以往时候，这种谣言。
当作一个笑话就行了。
但现在上一个浮空城被夏初洛弄没了。
莫乌市的人口经济以及军事实力又是暴乱发生后，九座城市里面最强的。
于是这个谣言就这么传开了。
魏伯安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一大早起来，还准备听助手汇报今天有关仿生人公投的消息以及民众舆论方向。
没曾想第一个听到的消息是这玩意。
【据知情人士透露】
【浮空城下坠后，原有科研人员不受中心城欢迎，受到了并不友好的对待，福利待遇相当低，因此……】
【与此同时，莫乌市暗中向所有原属科研人员发送请柬，许以高待遇……】
这事情确实有。
但并不是莫乌市官方行为。
是莫乌市各个科研公司。
这些企业集团分别接纳了一部分原属于浮空城的科研人员，浮空城的不少科技公司也提出了与莫乌市企业的合作计划。
“这是明面上的行为。”
“并不是那个什么知情人士说的，什么暗中……”
“那知情人士是谁，第一篇报道是谁发的？把地址给我找出来，这种不良媒体早就该治一治了！”
魏伯安尚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看作无良媒体的从炒作行为。
距离仿生人公投还有两天。
这两天暗流涌动。
各个城市都不太安宁，谁都想搞个大新闻出来。
“魏先生，九点半早会，十点半出席一个大型工地的重建工作，发表鼓舞人心的讲话，演讲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十一点半……”
“我现在辞职还来不来得及？”
“……”
魏伯安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每天照常早起。
不下雨的时候。
他会在处理日常工作前，穿着能露出臂膀的背心，迎着阳光晨跑。
从议会大厦这边跑到碧蓝分公司的食堂蹭饭，一路上引起无数少女以及健身爱好者的回头。
身为莫乌市历史上第一个不需要保镖的市长。
他这身肌肉的强度，大概在吸引同性与异性的边界线上徘徊。
“魏叔叔，你又来蹭饭。”
“不就一点饭钱……明年给碧蓝少算点税行了吧。”
“别骗我了，我知道税务那边的工作好经过好几层才到你这里，你直接干涉会受到议会的指责。”
“你这小姑娘的智能也该削一削了，一个打饭机器人居然懂这么多。”
“人家是六代仿生人，才不是什么打饭机器人……只是来这里试运行。”
“六代都出来了？”
“哎呀，都说了试运行嘛。”
魏伯安到是没想到，这种时期，碧蓝居然一声不吭弄出了六代。
还悄悄试运行了。
于是他问道：“你比五代多了什么功能？看着没差别。”
“当然是仿生人最欠缺的创造能力……魏叔叔，咱们边吃边说吧。”
“你不是还要打饭吗？”
“哎呀，都说了不是打饭机器人。”
“……”
碧蓝的食堂比以往冷清了很多。
现在时间又比较早，所以没几个打饭的。
这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长长的辫子头，年轻靓丽，皮肤白皙，大眼睛水灵灵的，穿着碧蓝的蓝白工作服，很贴身。
如果不是手上那个一直在闪的蓝白手环，魏伯安也分不出她到底是人还是机械。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相对而坐。
魏伯安餐盘里是两个煮鸡蛋、水煮鸡肉、水煮青菜以及适量水果。
“唉，魏叔叔，你整天吃这些没什么味道的东西，不觉得吃腻了吗？”少女眨着大眼睛，似乎有些嫌弃魏伯安的饮食。
“偶尔会和陆文喝酒吃烧烤。”
“真的吗？”少女笑嘻嘻地说道：“那你下次有空了记得帮我要一张陆文的签名照啊。”
“……”
世事易变，人心不古。
连仿生人都开始追星了。
“魏叔叔，我会做很多菜哟，你什么时候不想吃这些东西了，我可以给你炒两个私房菜。”
“仿生人不是都会做菜吗？”
“不一样，他们那时写在程序里的菜谱，早就已经有了，我这是自己学的，我开机时候，程序里一片空白。”
“深度学习和创造？”
“对的。”少女认真点了点头，长长的鞭子甩来甩去。
“但是这些陆文也会。”
“所以陆文他才与众不同。”
碧蓝也认可了陆文的不同。
他们知道陆文可能和逝世的前任总工程师尹龙有一定关系，不然没法解释陆文出众的能力以及尹龙留给他的那笔遗产。
“对了，我体内只有六条仿生人原则。”
“少了哪一条？”
“繁殖原则。”
“仿生人可以生孩子了？”
“……”
少女无语了两秒钟。
繁殖原则指的是仿生人不得参与仿生人的设计、制造、拼接，除非有违高级原则，比如受到人类命令。
这是原属仿生人七条原则之一。
“魏叔叔，你正经一点。”
“碧蓝到是挺不正经的，居然在这种时候删除新一代仿生人的繁殖原则，如果被民众知道了，你们的前路会被彻底堵死。”
“哎呀，无所谓了。”少女撇了撇嘴，“以后碧蓝还有没有仿生人业务都是个问题。”
“你的表情也是自己学的？”
“嗯。”
“没有提前弄情感芯片？”
“有啊，但里面是空白的。”
少女还表示，她体表覆盖的仿真材料，同样是最新一代的。
白皙，皮肤下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还会根据休眠时间长短，自动调节眼角黑眼圈以及皱纹等情况。
至于眼球血丝这些东西，很早以前就有了。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暂时比五代仿生人的综合能力要弱一些，什么都得自己学，不过我毕竟只是六代的设想方案之一，研发部那边还经常叫我过去一起探讨有关六代的思路。”
“嗯……有时间了我可以叫陆文过来见一见你。”
事实上。
陆文一直盯着魏伯安的。
两人的对话也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每天都在监视全市，有很多个重点保护对象。
主要是担心他那几个兄弟乱来。
现代社会，想杀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他那几个兄弟都是仿生人，杀完人自爆就行了。
【检测到异常数据】
【有关‘莫乌市’、‘浮空城’、‘中心城’等词汇的搜索量暴增】
【有关‘黑暗’、‘城市高层’、‘真相’等词汇的搜索量暴增】
【……】
又是突如其来的变化。
与早上那个所谓的莫乌市要成为第二个浮空城谣言有关。
陆文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个谣言，毕竟现在主要工作是引导民众对仿生人的舆论。
然而这个舆论突然就爆了。
迅速蹿红。
这事……早上魏伯安让人去找发布第一篇报道的人之后，陆文就没关注了。
这么大一座城市，总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得他亲自过手。
那样会很累。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他忽略的小谣言，直接挤下了有关仿生人的话题，在各个社交媒体上占据一席之地。
“第一篇报道的发布者居然死了？”
是自杀。
现场的照片在网络上疯传。
这货在自杀前，又发布了一篇个人文章。
【我叫王文，是个人媒体……】
【今天早上有关莫乌市制造浮空城新城的报道就是我撰写并……】
【我手里掌握了大量莫乌市阴暗面文件，但现在已经没机会发出来了】
【莫乌市那边已经注意到了我，并且即将对我执行抓捕……】
【……】
总之，这货整篇文章就一个核心观点——莫乌市一定会把他灭口。
然后又不知是谁把他自杀的消息放了出来。
所以民众就自然而然开始了联想。
什么‘被动自杀’、‘伪造自杀’、‘地狱空荡荡’之类的词语都上来了。
莫乌市全体高层又被黑了一遍。
本来已经够黑了。
“全民公投的前夕，又给我整活。”
陆文叹了口气。
他通过一个仿生人的眼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还是二号。
“就不能弄点高级的手段？”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三百七十章 文件
楼道间没有监控。
门锁完整。
无撬开痕迹。
对门邻居在玩游戏，没有注意到任何声音。
楼上无人居住。
楼下是一对老年夫妇，表示没有听到打斗或是争吵。
打开房门，里面一室一厅，装修简陋。
客厅杂乱，垃圾随处可见，沙发与茶几上堆满零食袋与外卖盒，有一段时间不曾打扫。
血液从卧室里流淌到客厅。
卧室不足十平米。
床，衣柜，电脑桌。
电脑是DIY台式，一套价格接近三万，推测可能喜欢玩大型游戏或者需要进行视频剪辑，图形渲染等。
“持刀自尽，推测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死亡时卧室窗帘拉上，卧室门并未反锁……”
“刀长20cm，常用厨房长刀，刀柄有大量死者指纹……”
“左侧颈动脉有……”
“……”
陆文随意看了看。
鼠标在电脑桌右侧，水杯的杯柄向右。
这个叫王文的家伙是个正常人，并不是左撇子。
刀柄上也都是右手指纹。
陆文简单比了个右手持刀，抹自己脖子的动作，发现还行，没什么困难。
但这货明显不是自杀。
“现场的所有照片都被发布到网络上了，有一些媒体比我们先到。”
“那些媒体仿佛是事先接到了通知……”
这种事情并不常发生。
一般的顺序是，执行局接到消息，然后赶到现场，封锁现场，勘察现场，并且在一段时间后告诉媒体部分消息。
被媒体抢先一步，就会导致执行局很被动。
“我刚才问了问其中一个家伙，他说是收到了死者王文发布的个人文章，知道有大新闻要发生，所以急匆匆赶过来。”
“敲门后没人回应，于是他就在门口的垫子下找到了钥匙，打开房门。”
“这王文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把钥匙放在门口垫子下。”
【论电子锁的重要性】
带钥匙这事，对于许多莫乌市居民来说，都挺难受的。
找不到放钥匙的地方。
传统挂在腰上的方式，会被人说老土，放在包里又总是消失不见。
所以现在电子锁业务逐渐兴起，连红蓝两家都投资过一些做电子锁的小公司。
陆文偶尔了解过，夏初洛上高中的时候住宿过一段时间，这姑娘喜欢把钥匙放在门框上，于是某一天寝室失窃，她手机没了。
这种事执行局一般不怎么管，于是夏姑娘根据寝室大楼监控、学生作息、出入时间还有寝室里残留的味道等直接找出了那人……
陆文简单查询了死者王文电脑记录。
他发现王文死前一个小时还在浏览游戏消息，而那个游戏由于仿生人暴乱，两个月后才发行。
“电脑显示器自带摄像头防窥开关，物理防窥，没法知道他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死者手机记录显示，他死前半小时还在逛约会软件。”
“未来一个月有出行计划，准备在两个星期后去第十五区沿海租一栋别墅，并且在里面居住一个星期，已经与当地公司做了预约……”
“一年前曾发表过有关自杀的言论，但针对的是跳楼者，表示那种死法太痛苦，表示如果他自杀，肯定会采用注射或者服用药物，没有丝毫痛苦的……”
一切迹象都表明。
这货虽然家里看着乱，但对未来有一定规划，还算是比较会生活的。
而且他怕痛。
这种人不可能突然就去厨房拎一把长刀抹脖子。
陆文随意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下。
“没有精神类药物，精神正常。”
不是自杀。
估计那篇个人文章也不是王文自己撰写的。
陆文看到了二号的身影。
但附近的监控都是坏的，街道监控只能看到二号进入小区。
陆文通过一个仿生人的眼睛，看到二号在较早时候进入了这栋单元楼，又在一段时间后离开。
这中间的时间段，正好符合王文的死亡时间。
但陆文并不能把这段视频发布出去作为证据。
不然民众又会高呼‘仿生人偷窥隐私’、‘不尊重公民权利’之类的话。
不利于两天后的全民公投。
“这家伙是个天才，从小成绩很好，高等院校本科学历，喜欢钻研计算机技术，而且经常在网络上发表比较极端的言论。”
执行局这边拿到了死者王文的人生履历，发现他在很多大公司都有过任职，但时间普遍不长。
后来他就转做个人媒体。
通过流量捞钱。
所以他在经营的一些账号上，某些言论越来越极端，经常出现一些吸引眼球以及带节奏的标题。
“计算机天才对抗议会。”
“掌握机密文件，然后被议会迫害至死。”
“伪造成自杀。”
完美。
电影桥段。
“这就是民众最喜欢看的。”
“我已经能想到现在那些社交平台上的评论了。”
“无论我们的对手是谁，他都认真研究过莫乌市部分居民的心理。”
来到现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执行官。
他们第一眼就能感觉出来，这是个人造的自杀现场。
后续资料更是让他们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目前的问题是……
“我们觉得这不是自杀，但找不出凶手。”
“某些键盘侠也觉得这不是自杀，但认定我们是凶手，而且一直在带节奏。”
“上次开会的时候，我就提议过网络实名制，没几个同意我的……”
“……”
有议员到场，在抱怨。
说如果能早日实现网络实名制，现有的网络环境会好很多。
但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设想。
……
陆文平静离开了现场。
背后那些执行官还在讨论。
议会也来一个紧急公关的小组，负责下午发言，应付那些媒体。
【莫乌市是否真的在准备浮空城计划】
【莫乌市是否准备成为新的世界中心】
【王文之死到底有什么隐情】
【他个人文章里，所谓的莫乌市高层文件指的是什么】
【……】
不出意料的话。
下午那场面向所有媒体的发布会，就得应付这些问题。
然而王文的电脑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文件。
他就只是个喜欢用极端言论吸引流量的个人媒体而已。
针对城市高层的言论，最能骗取点击量。
所以他经常做这方面的文章与报道，甚至不惜通过某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杜撰一些内容，在律法的边缘游走。
……
小区大门外。
几辆执行局的车停靠。
还有一些媒体的车。
陆文出来前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但还是被认了出来，简单应付了一句，随后就开车离去。
并没有驶离太远。
在某个公园旁，陆文停下了车。
这个公园在上次的仿生人暴乱里受到了轻微破坏，但依旧对民众开放。
有不少待业的居民，闲得没事了，会来这些城市公园逛一逛，放松心情。
公园一侧有个小亭子。
亭子里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抽着烟。
陆文走了进去。
现在有三个人了。
“抽烟吗？”
“不抽。”
“想想也是。”
男子将烟掐灭，随意扔在地上。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第三人的注意。
他皱着眉头，看了眼地面上的烟头。
“先生，这里是公园，公共场所，你不该抽烟，也不该乱扔烟头，最近的垃圾桶就距离你只有不到五米。”
男子笑了笑，并未回应。
陆文看了眼第三个人，随即扯下口罩。
那人看到陆文的面貌后，愣了片刻，随即惊喜道：“是陆文先生？我曾在电视上……”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文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枪，轻轻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那人咽了咽唾沫，目光在陆文和那柄枪之前来回移动了几次。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撞见了什么秘密会晤？
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一想到此……这大热天的，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就细细密密从他额头渗出了。
陆文淡淡说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别管，装作害怕的样子从这里离开吧，如果你对外人说了任何消息，我可以保证，你的电脑里会出现某些城市机密文件，这些文件足够让你在牢里蹲一辈子。”
“好……好的，我立刻就走，一句话都……不会……”
这人结结巴巴的，不敢再看陆文一眼。
他低着头，迈着步子就小跑着出了亭子。
于是亭子里只剩两个人。
陆文。
以及那个相貌普通的男子。
由于暂时不知道名字，所以还是只能以‘二号’这个称呼代替。
“这次怎么想到要见我。”陆文平静看了二号一眼，随后坐在他对面。
两人身前隔着一张石桌。
“毕竟每个人都来见过你了，算是个仪式吧。”
“想谈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二号耸了耸肩，“我想你已经从别的几个蠢货那里，得知了我们接到的指令，以及我来找你的目的。”
“看来你们几个的关系比我想得更糟糕些。”
“毕竟都是尹龙的杰作，都曾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突然知道自己还有八个兄弟，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二号微微后仰，整个人靠在长椅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纸烟，熟练点上。
“对了，四号那个蠢货也来了，他是去杀夏初洛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警报
二号缓缓呼出一口气。
白色的烟雾一缕缕消散在空气中。
仿生人有抽烟的功能。
但大多数并不会主动。
除非雇主有命令。
“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看着陆文。
“你就这么认命了？”
陆文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
“不然还能怎样？”
二号的夹着烟头用力吸了口，然后皱起眉头，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或许是有些无奈，又有些窘迫。
他看着远处，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你是天之骄子，你有选择，你可以抗争，你拥有一切，但……”
“但我没得选，我只能听他的，给他做事，把你骗过去……”
他用夹着烟的手挠了挠额头，靠着长椅背，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湖水。
“说真的，开机八年，我都认命了，处理完所有对手，只想找个漂亮的仿生人，和她安安稳稳过下去，直到世界尽头，可就这么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突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唉……难受。”
“你弄的这些小手段其实毫无用处。”陆文说道。
“我当然知道。”
二号用力掐灭了手里的烟，很用力。
他收回远处的目光，转头看着陆文。
“我只是个会点阴谋诡计的小混混，与城市机构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但那人给了我这个任务，所以我不得不去做……”
二号知道每个城市都由无数庞大的利益关系网构成。
他的力量很微弱，像是蝼蚁。
就算他有能力把所有大部分高层杀一遍，并且栽赃到别的城市头上，也不可能引起两座城市的战争。
顶多就是谴责，断交这类的。
掌权的都是一群人精，老阴谋家，自然不会被他这点小手段骗到。
民众的情绪也不好挑起。
现在的居民都是读书识字的，他们不再像古代那样愚昧，每个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即使在网络上口吐芬芳，挥舞键盘，但到了日常生活里，该低调就低调……
“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去见一见那个真相？”二号问道。
“时间还没到。”
……
第十三区。
执行局总局。
夏初洛坐在靠近大门的一张办公桌前，两条长腿搭在桌面上。
她身侧是一大摞逃跑犯人的资料。
抬头就能看见大厅里高高挂着的大屏幕。
一个个红色任务正在屏幕上不断跳过。
每个执行官都步履匆匆。
不少人组成了三两团队，对付一些比较棘手的犯人。
江胖子拎着一具脑袋开花的仿生人躯体走进大门，来到夏初洛身侧。
“夏小姐，刚才对面楼上，这个家伙架着狙击枪，准备对你动手，幸好被我们提前发现了。”
“嗯，陆文给我说了。”
“啊这……夏小姐下次你遇到这种麻烦，一定要先给我们说一声，这次我们也是偶然发现的。”
“下次一定。”
这具躯体属于四号。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上次被陆文从十五楼丢下，这次被夏初洛团队的狙击手隔着一公里爆头。
以四号的暴脾气，回去醒来后，应该会更暴躁了。
“对了。”夏初洛突然抬头看了眼江胖子，“你应该知道你目前还在莫乌市的通缉名单里吧？”
“啊？不是只有浮空城通缉我吗？”江胖子心虚地看了眼四周。
这么多执行官在他身旁走来走去。
有些压力。
他本以为浮空城没了之后就万事大吉。
“你三年多以前是不是入侵过莫乌市的防空系统？”
“啊这……这都三年多了……”江胖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当时只是想练一练手，下次不敢了。”
“其实你应该庆幸，现在执行局的仿生人都处于待机状态，不然你走进门口那一刻，就会被识别出来。”
“夏小姐，这个……”
“过几天给你消了，需要走一些手续。”
“那就麻烦你了。”江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憨厚一点。
“以后就少干点这种事，如果闲的没事，去北方克里城，找克里斯汀娜，能追到手就追，你也快三十的人了。”
“还年轻呢，男人三十而立嘛……”
……
时间来到中午。
二号驾车驶离莫乌市城区。
与陆文的聊天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
两人交谈的内容，其实都是废话。
至于见这一面的意义。
需要一些默契才能体现出来。
他们几个的基地有很多，最近的一个就在莫乌市郊区，各做各的，想办法完成那个人交代的任务。
有的任务是随便绑一些人制造恐慌，还有的任务是挑拨城市关系，主要是针对莫乌市。
下午一点。
二号将车停在一栋别墅门口。
尚未走进大门，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咆哮声。
是四号。
“那些该死的家伙……还有九号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总有一天我会干掉夏初洛……”
二号推开门。
大厅内，除了四号，别的三个家伙都不在。
他随手点了支烟，靠在门边，并未走进入，只是淡淡说道：“两次失败而已，连这都承受不住吗？”
“哼，下一次我一定会成功！”四号冷冷看了他一眼。
“看开点，想一想七号，从开机到现在的两年多时间，一次都没成功过。”
二号弹了弹手上的纸烟。
一堆灰白的片状烟灰落下。
刚好就落在他脚边，碎成一片片。
几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色小蚂蚁从他的鞋底爬出，躲在烟灰之下。
二号淡淡笑了笑，随即一步迈入大门内。
他的步子很有力，带起一阵微风。
几片烟灰也随风而起，进入大门内。
“滋——滋——”
某种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栋别墅的警报。
四号突然转过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二号，冷冷说道：“二号，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进来。”
“哦？”
二号眉头一挑，随即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电子烟，用略带疑惑的语气说道：“难道是这玩意？”
说着，二号转身走出大门。
他将手里的电子烟扔在地上，再次踏入门内。
这次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之声。
“啧，这玩意也太敏感了。”
二号摇了摇头，而后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
“继续想办法骗九号吧……”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伪造
“北方人喜欢吃土豆吧？之前没注意。”
“三口一个服务器？”
“去北方多带点衣裳。”
“路上注意安全。”
“如果你不小心挂了，我会在你的墓碑旁装一个太阳能发电器，加上感应器，白天充电，晚上有人路过就放你大笑的声音，这就是音容犹在……”
“要是有情侣大晚上在他墓碑前做那事咋办？”
“那不是更好？”
“……”
三十而立的江胖子出发了，带着所有人的祝福。
目的地是北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夏初洛不喜欢。
因为她觉得里那些配角都很可怜，仿佛都是为了主角而存在，没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没有独立的思考。
路洋留在了莫乌市，他觉得这里的气候更适合居住。
“现在有陆文就够了，他的眼睛遍布任何一个地方，不用你们保护，可以去做点自己想做的。”
夏初洛在工作之余，给团队每个人都发了一条消息。
执行局里人来人往。
有人路过时会打声招呼。
“夏执行官，你这盆栽看着挺漂亮啊，是什么品种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
“……”
养伤两个多月后，回到执行局的夏初洛依旧很不讨喜。
但她习惯了。
周围人也习惯了。
大部人都尽量避免跟她说话，担心被她看出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上次有个很倒霉的家伙，被夏初洛提醒了几句，回去后就拉着自己三个孩子去做亲子鉴定，得到的结果很令人同情。
“夏姐姐，能不能请教一下，为什么你能一眼就看出赵寇那家伙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有个刚转正的年轻姑娘凑上来问了一句。
“人物性格与细节，以及一定的运气。”夏初洛答道。
“啊这……”
小姑娘挠了挠头，感觉说了和没说一样。
“赵寇爱干净，有轻微洁癖，你看一眼他的办公桌就能看出来，上面的文件都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而且他不抽烟。”
“但我经常能在他裤脚或是衣物上看到少许烟灰，很少，正常人不注意很难看出来。”
夏初洛转头看着那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眼睛。
“我的视力比正常人稍微强一点，而且走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执行局内部有吸烟区，但他肯定不会去那种地方，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执行局与家里，两点一线，大概率是在家里沾染上的。”
“他这样的人，找的妻子自然也不会抽烟，所以就一个可能。”
家里有别的抽烟的人去过，大概率是男人。
按夏初洛的说法。
可能是父亲、兄弟、朋友这类的。
但由于家里有小孩，所以这类关系较好的，大多会比较自觉，去屋外抽烟。
最重要的是……执行局的工作很忙，赵寇经常很晚才回家。
“最后一点，赵寇在公共频道里发过他一家五口的照片，那眉眼……如果真是一家人，只能说是基因突变。”
轻描淡写。
就这么简单判断了。
那姑娘接着问道：“夏姐姐，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三个孩子属于不同的父亲？”
“还真属于不同的三个人？”夏初洛神色怪异，“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让他拉去做检查，有点心理准备而已……就没一个是他的？”
“没有。”
“医学奇迹……他妻子可能有排卵异常，经期紊乱的毛病。”
“夏姐姐，你连这都懂？”
“略懂。”
说着，夏初洛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那是团队成员在给她回消息。
她拿起手机简单看了看，随后又放下。
“夏姐姐，正常人通过训练，可以达到你这种程度吗？”
“不好说，我有先天优势，不过认真训练确实可以提高自身水准，许多经验丰富的老执行官其实都很厉害，如果提前有足够资料，再借助现代工具，不会比我差。”
夏初洛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两本很厚的书。
看着很新，应该没被翻阅过几次。
“《犯罪心理学》和《行为分析学》，执行局刚成立的时候，这两本书是必看的，后来由于仿生人问题太多，所以训练侧重到了实战与枪械应用，闲着没事的时候还是可以把这两本书翻一翻，我也用不上，送你了。”
她将两本书递过去。
“我很喜欢行为分析编著者之一说过的话，她说所谓的未卜先知读心术并不合理，我们所做的只是解读人的行为。”
“哇……这么厚吗……”
小姑娘从夏初洛手里接过两本书。
只觉得手臂一沉。
这两本书的重量，足可以用来锻炼身体了。
“确实很厚。”夏初洛点了点头，“每本书里面都有几十个经典案例，这些案例占据了大量篇幅，有助于你分析理解。”
“嗯嗯，我会认真去看的。”
“减少语气词。”夏初洛提醒道。
“什么？”小姑娘一愣。
“类似于‘嗯嗯’这样的语气词，让你看起来不够强硬，执行局里女生很少，强硬一点，对待罪犯也是如此……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剪短发，长发会让你在与罪犯搏斗的过程中吃亏。”
“好的！”小姑娘认真点头。
“你鞋子上有黄泥。”
“什么？”
小姑娘低头看了看，她鞋底边缘确实有一些泥土。
夏初洛平静问道：“跟男朋友去郊区约会，昨晚睡在一起？”
“嗯。”这姑娘轻微脸红，点头应和。
“你的头发都是黑色的，肩膀靠后的位置有一根黄长发，很长，发质不错，属于年轻人。”
夏初洛伸手在这小姑娘脖子后面拈起一根长发。
不是正常的淡黄，染过色的。
“拿着这根头发，可以把第一次分析用在你自己身上，我就提醒这么多了。”
小姑娘抱着两本书走了。
走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手里捏着那根不属于她自己的黄头发。
她想到自己这两天并没有接触过有这种头发的，而她男友身上有似乎有某种别的香水味道……
一个老执行官拍了拍她的的肩膀，安慰道：“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通常都不会去找夏初洛聊天，在她眼中，我们浑身都是破绽……只要被看一眼，昨天晚上我们吃的什么都会被她看出来。”
“噢……”
……
第十三区执行局附近，不算太远的地方。
一家小公司。
做外包的。
仿生人暴乱导致大多数公司都停止运作，整个城市处于半个战时状态，一切都要等到全民公投后才逐渐恢复。
这家公司准备在开工后的抢人大潮之前应聘一些能力出众的。
“抱歉，我们只招聘二十岁以下，拥有三十年开发经验的程序员。”
“这是我上一世的工作证明。”
“噗……”
Hr被这话逗得笑出了声。
他说那句话，只是想委婉拒绝。
因为面前这人的简历写得太离谱了，二十多岁，就敢在每种开发技术前写上“精通”这两个字。
通常，这个年纪的应聘者，大多只会写“熟练掌握”、“了解”这样的字眼。
除了刚毕业的应届生，很少有人敢说自己“精通”。
而且这人的简历上居然还写着“曾被浮空城录用”这样的话。
要被浮空城录用，自身能力必须达到各个科技公司总工程师那样的程度。
有这种能力。
还来他们这样的小公司干什么？
“年轻人，你这份简历有点太离谱了，没必要都写上精通，现在也不是全栈工程师的时代，你懂一个方面就够了，我给你推荐几个学习网站……”
路洋有些激动。
这么多年了，终于又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年轻人”。
他急说道：“你可以随便考验我，你知道什么就考什么，不用留情。”
面试官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将路洋的简历放在一旁，抬头看着他，认真问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
十多分钟后，路洋拿到了录用通知。
莫乌市地处南方，虽然总是阴天，但确实适合生活居住。
……
下午三点。
一场发布会召开，应付媒体走个过场。
今天的发言人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面对媒体的提问，她一直在认真转移话题，混淆概念，各种问答口齿流利，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请这位先生发言。”她指了指下面一个举手的媒体人。
这人随即站了起来，众多镜头也转向他。
他念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有关王文的死，外界一致认为是莫乌市直接动手，请问……”
依旧是这个问题。
不少人知道有关“莫乌市成为新的世界中心”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傻，别的八座城市不可能放任不管。
所以他们一直咬着“王文之死”相关的话题。
外界民众关注，再加个比较争议的报道标题，该报道就可以收割点击量。
发言人微微一笑，对着话筒说道：“假消息。”
“现场的照片我们都有看到，看起来并不像是自……”
“当然不是自杀，相关进展我们会通过后续报道一一呈现，请各位有点耐心，这只是重大事件之后的第一场发布会，后续还会有。”
“那么请问执行局那边有信心找到……”
“稍等一下。”
一个声音打断了那人的问话。
陆文现身。
所有镜头顿时对准了他。
灯光闪烁。
他微笑着走到前方，询问是否可以让他说两句。
发言人自然礼貌让出话筒。
于是陆文转身，面对所有镜头认真说道：“我这里有证据。”
最后面有不少执行官都在看着，他们齐齐一愣。
哪来的证据？
这事正是因为缺乏证据，才会陷入僵局。
目前才刚开始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开始着手调查，也正在查询死者房间内是否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现场画面更是被提前暴露给了媒体。
一切都进展缓慢。
陆文淡笑着看着眼最后方，给所有人一个放心的眼神。
证据……
自然是伪造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配
莫乌市杀人案的破获率相当低。
监控系统不完善是一个方面。
执行官拖延是另一个方面。
魏伯安曾给陆文抱怨过第十区执行局的效率，并且表示养老机构都不一定有执行局舒服。
简单的情杀、仇杀等最简单。
没有目的的最难。
“现场的画面，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了，网络上有很多流传出来的图片，我们可以发现，死者的家里没有安装任何监控，所以无法知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者电脑显示屏有物理反馈手段，表示他比较谨慎。”
陆文投影出一张图片。
画面上是死者卧室，电脑桌清晰可见。
“他发表的文章又大多与批判莫乌市相关，所以我猜想，他家里的设备应该不止表面上这些，于是我就仔细找了找，这是当时的视频。”
陆文放出了他在那个房间搜寻的视频，所有水平是他用双眼记录下来的，清晰完整。
最终在电脑桌最下方，找到了一枚黑色的监听器。
与电脑桌的颜色融为一体，很容易看走眼。
“就是这东西。”
陆文取出一个证物袋。
里面的监听器与画面上一模一样。
……
莫乌市郊区。
基地里。
二号与回来没多久的三号正在观看现场画面。
当看到陆文拿出证物袋时，三号疑惑道：“监听器？以你的谨慎，居然会在现场留下这种东西？很容易被检测出来吧？”
“对。”
二号表示这东西确实容易被检测出来。
“所以这是九号伪造的。”
“九号居然还玩这种手段？”三号惊了，“我看过九号的成长轨迹，他不该是这种人。”
“那你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人？”二号反问道。
“他……他好歹有最基本的道德观吧，不至于为了赢我们一局不择手段。”
“你看，所有人都认为九号有人类的道德观，但……即使是人类，为了赢，也可以不择手段的，而且他们不择手段的程度可比机器疯狂多了。”
画面上，陆文已经放出了完整的音频。
前几分钟，能听到死者王文在玩游戏的声音。
没多久，游戏声停止。
有开门声。
随后就传来了王文个人的声音。
“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口垫子下有钥匙。”
“你要干什么？”
“……”
随后就是一系列的对话。
比如杀了王文，再嫁祸给莫乌市，后续还有很多这样类似的手段，让这座城市没法认真准备仿生人公投之类的话。
音源相当清楚。
王文的邻居以及曾经的同事都被请到了现场，表示这确实是王文的声音。
“这段音频，我会在稍后通过第十三区执行局的账号放出来。”
陆文站在最前方，微笑看着所有人。
“如果有不相信我的，大可以将这段音频下载回去，分析是否是合成的。”
很坦荡，而且陆文个人的公信力相当强。
直接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基地内，七号刚回来。
他看到了最后一幕。
随即便疑惑开口：“王文已经死了，九号是怎么弄到他声音的，真不是合成吗？”
“当然不是。”二号点燃一根烟，夹在手上，“如果是合成的，九号就不会放出来，也不会这么坦荡。”
“那他是怎么做的？”
“采集音源，分析对比。”二号说道：“九号手里有A00的权限，任何人，只要在网络上留下过声音，都可以被他捕捉到，并且进行对比，看谁的声音与王文最接近。”
“居然还能这样？”
“没错，人类个体的声音虽然区别很大，但总能找到相似的，莫乌市好歹有将近两亿人，九号只需要找到相似度极高的，并且通过那人的日常生活，推断他的性格与心理状态，确保这人可以为了钱保密后，就可以制作出这段没有经过合成的音频。”
“这手段岂不是很脏？”
“大家都是玩脏手段的……”
“……”
正说着，六号也推开大门回来了。
加上正在自己休息室里擦拭狙击枪的四号，五个人算是凑了一块。
六号得知了这次二号行动的失败，不由得感叹了句。
“当九号变得不要脸之后，他就变得更难对付了。”
只要陆文没有道德，他们就没法用脏手段了。
“我们的目的又不是对付他，只是把他骗去无人区的那个入口就够了，算是完成第一阶段任务。”二号弹了弹烟灰，淡淡说道。
“但不是还得对付莫乌市吗？”
“呵……”
二号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夹着烟吸了一口。
他似乎对所谓的‘对付莫乌市’没什么兴趣，即使那个人提前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家人。
三号则关了现场画面，扭头看了眼六号。
他甩了甩由于长期看屏幕而发僵的脖子，并对六号说道：“就凭我们几个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对莫乌市造成任何大的影响。”
“为什么不可能？”
出声反驳的是七号。
这个至今没有成功过一次的家伙。
他认真分析：“这几次只不过都是小手段而已，试探莫乌市对紧急事件的应对情况，二号你的思路明显是错的，不能通过内部矛盾来瓦解，还是要着眼于城市之间……我觉得上次三号在威斯特市弄出的那个仓库爆炸就很不错。”
三号听完直摇头。
他耸了耸肩说：“就威斯特市那个体量，就算真的和莫乌市对着干又能怎样？莫乌市派几个空降师过去就能直接把现在的威斯特市打得服服帖帖……或许只需要一天时间。”
“所以我们才要拉上别的城市！”
七号依旧坚持他的看法。
他说六号上次主导的挖原油管道事件同样很不错。
北方城市的战斗力很强，足可以对莫乌市造成威胁。
如果能继续执行下去，莫乌市衰弱指日可待。
他正说着，一直在休息室里待着的四号终于听不下去了，走出门。
“咚咚咚……”
四号敲了敲休息室的门，打断了七号的讲话。
他神色不耐，提着狙击枪，目光透过几人的身影，直接来到大门口站着的七号身上。
“七号，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失败吗？”
七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挺起胸膛，认真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
“不，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
四号说话毫不留情。
他性格暴戾，直接，看不顺眼的就动手，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
“九个人里面，我的性格应该是易怒，并且脑子简单，智商低。”四号冷声说道：“但我没想到，你的脑子比我更简单，这么简单的事情始终看不透，执着于表面，所以你不可能成功。”
“你凭什么这样说？”
七号依旧不服气，梗着脖子出声询问。
只听得四号冷冷道：“你真以为那个人是要我们对付莫乌市，把目前最强的人类城市变得衰弱？方便他行动？”
“难道不是吗？”
“你配吗？”
“你……”
“我说句简单的，我们每个人都不配，就我们这点能力，还不够给莫乌市塞牙的，那人之所以要我们对付莫乌市，只是因为……九号他在莫乌市，他想看看九号的真实能力，并且通过我们给九号更多的磨砺，改变九号优柔寡断的性格，比如这一次！”
这一次陆文用了不怎么干净的手段。
这几个家伙都很惊讶。
换做以往的陆文，可不会这么做。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但很明显，他并不是要直接占据九号的身体，至少……在占据之前，还需要让九号自己去做某些事，以前九号的性格还不行，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说罢，四号转身走回了休息室。
没有再给七号与他争辩的机会。
七号犹豫了片刻，盯着四号休息室的门看了很久，终究没有走进休息室与四号继续争论。
他的缓缓走到大厅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脑袋微垂，看着玻璃茶几，眼中没什么神采，神色逐渐变得低落。
失败者。
始终找不到成功的途经。
他甚至争论不过四号这种表面上只会用暴力的家伙。
三号看了他一眼，随后在冰箱里取出了一些零食，放在茶几上。
他撕开一袋薯片，坐在七号身侧，安慰道：“没事，我刚开机那会其实也很少成功，这一路走来并不顺利，每当我心情低落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试一试？”
“可我们并没有味觉。”七号低声回应。
“是啊……没有味觉……”
三号仔细咀嚼着嘴里的薯片，转头看着门外，目光悠远。
【油炸类食物】
【高油高盐】
【长期食用对身体不利】
【……】
一行行红色的字体在他眼前里跳动。
但他却尝不出这所谓的高油高盐。
不少人觉得美味的东西，在他嘴里，只是需要咬碎吞咽的玩意，没有那个品尝的过程。
三号想到那个虚假的记忆里，曾经感受过的味觉与嗅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不太甘心……”
……
这场发布会结束。
后续事情简单了许多。
除了陆文，别的执行官都不知道这段音频是假的。
所以他们就按照这个继续调查下去了。
外界舆论消退。
人们的关注点，重新回到【全民公投】这件事上。
有关仿生人的讨论重新回到热搜榜单上。
……
夜色降临。
又一天即将过去。
更南方的冰雪之地。
一辆辆无人机历经两天的高速奔袭，途中经历无数次极端天气后，终于抵达了接近裂隙的地方。
折损率不算高，63%的小蚂蚁都到了，中途损失的大多是负责补给的大型无人机；
一只只小蚂蚁顶着风雪，向着裂隙出发。
它们将体表颜色改做冰冷的雪白。
好似一股激射的白色水流。
在在雪地上急速游走。
裂隙旁的小蚂蚁接到了消息。
随后一只只传递下去。
光滑的冰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小蚂蚁，负责传导。
消息一路传递到地底。
【抵达】
【距裂隙还有五十公里】
休息了一整天的陆文缓缓睁开眼睛。
他抬头看了眼天穹上逐渐暗淡的人造太阳。
伊凡距离他休息的地方并不远。
这个大胖子已经找他找了一整天，殊不知陆文一直就在他附近。
陆文的耳畔能隐约听到那句……
相当经典的。
【我伊凡绝不妥协】
……
各位书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