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永恒
中心城的衰败远超陆文的想象。
蒋小年曾经给他传过一些资料，就是关于中心城的，里面记载了中心城人民的苦难生活，但陆文当时并没有细看。
那时候中心城离他太远，他还在被零号的威胁笼罩着。
现在亲眼看到，有了直观感受后，陆文才终于明白。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都想把浮空城打下来。”
那块巨大的陆地漂浮在天上。
很高的地方。
“话说天上那些家伙不会有高原反应吗？”
那像是古老神话中诸神的住所。
汹涌的云雾在那座天之城下方翻滚，透过模糊的云层，依稀可以感受到那种迎面而来的壮阔雄伟。
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
一道道粗壮的钢铁仿佛时钟上的指针，在那块圆形陆地下方缓缓转动，将整座城市托起。
那些交错纵横的金属组成诡异的花纹，仿佛是中世纪机械师手中最完美的作品。
一眼看去，只有震撼。
那座城市是永恒的象征，仿佛代替了日月。
它的庞大的影子笼罩着下面那座曾经繁华的中心城。
“那座浮空城其实也就不到一百万人口，一个个都心高气傲，仿佛住得高了点，就真的能飞升成神似的。”江胖子语气中带着不屑。
身为一个偏科的计算机天才，他只相信科技，不相信鬼神，甚至都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
“住得这么高，冬天一定很冷吧，估计电费都得多交不少。”团队中另一人说道。
“难说，恐怕他们想喝点开水都得靠高压锅，住这么高，除了平时下来的时候能装个逼，还有别的用吗？那些家伙自己找罪受。”另一人笑道。
“可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取得那上面的永久居住权。”夏初洛淡淡说道。
她带头走在前面，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半张脸都变成了金属。
剩下那半张也被披散的头发覆盖了一大半。
右臂露在外面的部分同样是金属，泛着淡淡的银白光泽。
“这座城坠落的样子一定很壮观。”陆文感叹了一句。
天空与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地面上这座城市，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可以说是贝克城与贫民窟的结合体。
城市中多数是几层高的低矮楼房，靠得很紧密。
楼体外表多是泛黄或者淡粉色的墙漆。
街道相对狭窄。
一根根暗红色的钢铁管道遍布在城市大街小巷里。
红色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在墙上留下一些黯淡的红色印记。
天空中是随意拉扯的电线。
夕阳的光辉映照在城市之中，让这个城市看起来很破旧。
“洛如言消失的地方是一个旅馆，咱们步行进去的话，大概需要两个小时。”江胖子说道。
“乘车吧，刚好看看这座城市。”夏初洛说道。
他们将开来的车辆都留在了城外的停车场，所需的一切都随身带着，人手一个行李箱都可以带齐全了。
“段天南和段红叶那两个家伙早就到了，我去想办法联系一下他们。”江胖子按了按自己手上的机械装置，弹出一个投影屏幕。
除了陆文，他身上带着的科技产品是最多的。
一行十多人来到公交车站。
锈迹在站台上蔓延。
流浪的乐手在站台一旁弹奏着舒缓的音乐，简单的机械手拨动着木吉他的弦。
来往的人们身着衣服都有种破旧的感觉，仿佛是被扬起的尘土覆盖，没有从来没有清洗干净过。
一辆老旧的甲壳虫缓缓驶过，引擎盖上的漆壳已经掉落了大半，暗红色的铁壳沉淀了不少岁月的痕迹。
甲壳虫后面是一辆暗红色的双层巴士，同样破破烂烂，车前灯都坏了一个。
“上车吧。”
夏初洛招呼众人。
街道上的阳光渐渐消失。
这座城市的夜晚的危险比贝克城少，但要多于莫乌市。
淡淡的粉色光晕笼罩着这座停留在时光中的城市，蓝色与紫色在其中作为点缀。
交织的光芒让那些生锈的钢铁管道看起来焕然一新。
街道两旁的老旧墙体满是各色涂鸦。
喜欢街舞的青年们在夜晚的街头聚集，脏辫在灯光下舞动，充满重金属风格的音乐在城市的夜空中响起。
“自由，你感受到了吗？”夏初洛突然问道。
“这些年轻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压力。”陆文也感觉到了，“莫乌市那边，所有年轻人都跟行尸走肉似的，每天重复着麻木的生活，他们年纪轻轻就背负上了车贷房贷，根本不敢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
莫乌市的夜晚很安静，空旷。
雾气通常笼罩着那座城市的夜空，只有蓝色的投影巨人在城市之中行走。
但这座城市不一样。
在这里的年轻人身上，陆文看到了罕见的活力。
“其实他们都看不到希望，什么车贷房贷离他们太远了。”夏初洛看着车窗外，“他们大多都没有正式工作，上一个月班就用工资休息两个月，这种生活在这里很正常，结婚也没有所谓的彩礼车房，两个年轻人看对眼了就在一起。”
这样的生活，说不上对与错。
但陆文在那些年轻人脸上看到了笑容。
生与死或许并不重要。
这里的很多人都觉得人这辈子就这么长，三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罢，一定要活得开心，没必要在意外界的眼光。
“但也有很多人，每天都在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做准备。”夏初洛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漂浮在天上的城市。
“浮空城升空那一刻，带走了所有的高科技人才以及有钱人，并且限制死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将这座城市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矿物产地，每天提供源源不断的燃料以保证漂浮。”
和贝克城一样，这座城市地底也有无数不尽的矿物。
事实上，九大城市地底都有很多矿物，莫乌市城区边缘那些高高耸立的烟囱可以证明。
“很多人想打下那座城，因为受不了他们的高傲，而且下面中心城的人确实活得很艰难。”夏初洛说道。
地面上这座城市的表象具有一定的迷惑性。
虽然这里的人们看不到晋升的希望，但至少活得还是挺开心的。
“你想说愚昧？”陆文问道。
“嗯……对世界了解得越少，就越容易感觉到满足与快乐。”夏初洛指着车窗外那些人，“这里的很多人，都认为世界上只有中心城与浮空城，教育普及率甚至比不上莫乌市的第十六区。”
第十六区的孩子，虽然受教育程度低。
但他们可以通过一些电视节目，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是贫穷，还有第十六区外面富人生活的地方，以及莫乌市外面别的城市。
“中心城这些人，从出生到死亡，所接受的教育，都是残缺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座思想封闭的城市。”
能毁掉一个人的，不只是穷，还有无知。
这里的人们，又穷，又无知。
所以他们容易快乐。
……
……
莫乌市，第十五区。
距离受到信封，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信封上那些名字的执行官，全都被召集到了总局。
他们都坦白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都算是比较大的罪行，多是收取钱财，放走罪犯，也有的曾经错杀普通民众，最后没办法，强行将罪名加到那个无辜死者的身上。
“这就是执行局现在制度的弊端，每个执行官的独立性太强了，虽然大多也接受统一的调度，但每件案子都是由私人接下的，案子过程也大多有经手的执行官做记录。”陆文说道。
进执行局的第一天，他看到大屏幕上那个李健的案子，就想到了这个弊端。
夏初洛当时给他说，每个执行官都是独立的。
“你认为凶手把这封信寄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区内部查出腐烂吗？”冯富贵取下眼镜，擦了擦。
“不，他还想让我们将这个名单公布在网络上，并且向所有的民众做出诚挚的道歉，正如曾经的第十区那样。”
晚上八点。
执行局的官方账号发表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对最近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做了个大概的阐述，并且在文章末尾附上了这个名单。
这篇文章刚放出来，就引发了极大的讨论。
“网络上现在舆论有点一边倒的趋势，那个凶手的粉丝实在是太多了，铺天盖地，淹没了评论区。”
大多是谴责执行局的无能。
还有些则是‘细思极恐’什么的，说执行局内部居然有这么严重的腐烂，这期间到底造成过多少的冤假错案？
有关两个监狱起火的原因，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流浪诗人的粉丝占据了极大的上风。
“陆文，你的社交账号也快被攻陷了，那些人说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污蔑凶手，不配为执行官。”魏伯安说道。
“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证据。”
陆文没想去辩解。
现在这个时间点，说什么都没用。
那些凶手的粉丝们已经狂热化，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心目中的流浪诗人是唯一正直的人。
“这些粉丝需要冷静，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第二百一十章 沙滩与积木
晚上八点半。
陆文与魏伯安坐在海边的大排档里。
经过一周的肃清，逃犯已经抓得差不多了，这些烧烤排挡的店主们纷纷开门，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赚钱了。
魏伯安去了两只大龙虾放在烧烤架上。
烤架的温度慢慢升高。
“我现在给凶手做了一个总体的侧写，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陆文看着魏伯安。
“说来看看。”魏伯安在专心烤着龙虾，掐着时间。
“高智商高学历，了解诗歌，身体强壮，曾经参军，后来加入执行局，在执行局的地位很高，所以可以得到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资料，童年遭受过某种创伤，一直压抑着，直到长大后，见证了太多不公正的事件，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也可能就是那一天，他失去了某个亲人，大概率是孩子。”
夏季的夜风很舒缓。
陆文说得很慢，让一字一句都相当清晰。
魏伯安听得很仔细，他摆弄龙虾的手似乎慢了些。
“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同时去世，肯定是意外，就如同夏初洛的父母，车祸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我在网上搜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第十区那场车祸的报道，一场车祸报道并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所以或许不是第十区。”
陆文将心中的所有猜测，以及得到的资料，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所有线索与猜测，最后都指向同一个人。
这个人被他忽略了很久。
直到魏伯安上次无意间透露，他曾在大学期间是学校诗画社团的社长。
“三十多年前，由于瀚江公司的设计，德胜公司曾经出过几起翻船事故，后来我查了查，其中有一对是夫妻，他们的孩子，那时候七岁，在沙滩上堆积木，亲眼看着他的父母被海水吞没，或许更惨，有鲨鱼围了上去，整片海水都被染红。”
这条报道并不是很好查。
至少陆文没有查出来。
可能是由于第十五区担心影响旅游业的发展，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有心人删除了那条报道。
直到一周前，陆文请江胖子帮忙，这才查出来的。
“那个孩子后来被亲戚抚养大，成绩优异，考取了一所很好的大学，绩点一直在系上排第二，但其实他很聪明，完全可以拿第一，只不过他喜欢第一的那个姑娘，甚至为了和她兴趣相同，加入了诗画社。”
很多人生并不能向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于是就有了遗憾。
童年的夏初洛始终不相信父母会那么轻易死于车祸，所以她毕业后加入了执行局。
魏伯安也一样。
他一直觉得翻船事故有问题，所以他没有坦白心中的爱慕之情，毕业之后选择离开，去军伍之中锻炼自己。
“结束军旅生涯后，你加入了执行局，那个姑娘已经嫁人了。”
陆文曾经问过魏伯安，为什么四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立业。
魏伯安说有过喜欢的姑娘。
只不过得了癌症，死了。
“十二年前，你已经是二级执行官，第十区发生了一件案子。”
那是一桩冤案。
在那个案子里。
妻子早上起床发现丈夫死了，街边的流浪者作证曾经看到妻子进厨房拿了一把刀，隔壁的邻居的说曾经听到争吵声，药店的医师也作证妻子曾经在他这里买过安眠药。
“那位妻子被判处无期徒刑，后来死在了监狱里，当时我曾疑惑过，她入狱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多点，不至于几年后就死了，后来我查了查，发现是癌症。”
那是魏伯安曾经喜欢的姑娘。
后来嫁了他人。
“那时候你还在别的大区追踪一个凶手，三天两夜不曾合眼，等到你回来的时候，已经终审宣判了。”
那时候，还是二级执行官的魏伯安，没有权利调查那么多。
只不过他清楚，那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姑娘，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他眼睁睁看着正义被扭曲，真相被掩埋。
“那时候，你一定感到很无能为力吧。”
陆文看着魏伯安。
“那个孩子，那场冤案，父亲死亡，母亲进监狱，或许你把他看做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或许你也曾想要收养他，但他拒绝了，选择去了福利院。”
也就在两年前，那个孩子十八岁，离开了福利院。
没多久，他就跳楼了。
那时候的魏伯安，刚成为第十区的执行局总长没多久，听闻了这个消息。
……
当初第十五区那个在海边堆积木的小男孩，其实一直停留在那个黄昏的时候。
高高的积木堡垒在沙滩上护住他的安全。
他看着自己父母葬身在那片猩红的海水中。
看着执行局一件又一件冤假错案，看着那些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看着这个腐烂的世界。
他被困在了自己搭建的堡垒之中，一复一日，太多的事务压在他身上，那些繁琐的规则像是一条条锁链，将他缠住，让他无法动弹。
直到那个男孩跳楼。
猩红的血迹刺入他浑浑噩噩的眼睛，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挣脱一条条锁链。
那座沙滩上的堡垒轰然倒塌。
海水卷走那些散落的积木。
他在真理的废墟中站了起来，一夜长大。
“其实我很羡慕夏初洛，她和聪明，在洛如言上钩之后，花了不过一两周的时间，就调查清楚了她父母的死因，但我不行。”
魏伯安灌了一口啤酒。
“我花了足足两年。”
在外人眼中，四十出头就成为一个大区的执行局总长，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但魏伯安并不满足。
“其实我早该想到，唯有你，才能一直掌握所有案子的进度，并且根据案件的进度去杀了那些后续的目标。”陆文叹了口气。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陆文思索了很久，不过看着眼前的‘魏伯安’，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按理说是没有作案时间的，但如果……你一直有一具可以操控的仿生人。”
陆文迅速拿起自己的餐盘里的餐刀，瞬间划过魏伯安的右臂。
刀刃走过右臂的肌肤。
伤口流下了……
蓝色的血液。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怪物世界
“当初你来找到我，说出现了一个无动机杀人的事件，当时我其实比较疑惑，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找我，别跟我说是夏初洛的原因，这个原因站不住脚。”
陆文将手中的餐刀轻轻放下。
刀刃上还有些蓝色的血液。
在那个晚宴现场，魏伯安带着一瓶好酒找到陆文。
当时陆文以为他是要说有关芯红四代瓦西里的事，后来在交谈中发现并不是。
“第一个死者律师，与第二个死者流浪者，这期间相隔了六天的时间，因为排查范围太大，就在所有人都要放弃的那一刻，却又突然有了消息。”
从那时候开始，陆文就感觉到，凶手一直在暗中把控着整个流程。
“而后面的三四五位死者，间隔时间又相当短，这期间，你每次都会留下线索引导，如果线索被我破译得快，并且目标很好找，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死得快，无论如何，总会在我破译之后迅速处理掉目标。”
“很多时候我陷入了误区，也都是被你指点了一两句，所以才能想通。”
从头到尾，魏伯安的真实目的都只有一个，杀人。
这期间的所有案子都在他的掌控下，显得特别诡异。
“这种案子，找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执行官，都比找我要好得多，让我猜猜，还有别的人介入？那个人让你考验我？还是说找个机会把我弄晕？”陆文问道。
“零号。”魏伯安淡淡说出了这两个字。
“和我想得一样，不过以你的身份地位，应该不需要畏惧零号，也没有任何把柄在她手里，所以你是欠了她人情？”
“对。”
魏伯安缓缓后倾，靠着椅背，不再去看烤架上的两只龙虾。
他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轻松了很多，对陆文说道：“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弄清楚十二年前那个案子，还有我父母死亡相关的大部分内容，但始终有一些线索我查询不到，即使是我们区负责网络安全的小天才们也查询不到。”
那些内容多是第十五区的。
时间跨度太长，有些线索是十六年前那些大量的翻船事故，而另一些线索则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他父母死亡现场的相关消息。
杜长庆这个第十五区的前任总长，在卸任之前，将所有对他不利的内容删除得一干二净，这其中就包括了他收取瀚江公司财物后，简单处理过的那些翻船事故。
同为执行局总长，两人都具备相同的权限。
由于查不到第十五区的很多线索，所以魏伯安那时候陷入了死胡同。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原地踏步。
“直到前段时间，零号找到我，说希望我可以帮她处理一个仿生人，其实很简单，先让这个仿生人的社会地位与呼声都达到某个程度的巅峰……以此为交换，她帮我调查出了后续的很多线索。”
从理论上讲，这个条件已经达到了。
陆文的名字每天都在热搜榜上，而且是一次性登上好几个热搜。
他这张脸的辨识度又很高，被称作碧蓝有史以来最帅气的仿生人，很多小女生给他冠以天神的称号。
“现在你已经是很多仿生人心中的领袖，也在人类最信任的仿生人中排名第一，信任率抵得过后面九位加起来的总和，然后再让你莫名消失，其实就是把你弄晕了送给她，这里还有个前提，需要摧毁你所有的数据备份。”
把陆文弄晕的时间点也很关键。
“在你成为议员后的那一两周，最好是你提出过有关仿生人改善权益的短暂时间内，你的消失会引起巨大的讨论。”
“随后过一个月，她把你研究得差不多后，再将你的零件碎片送回来，制造出是人类动手的假象。”
其实仅仅是这样，也不过是加深双方矛盾而已。
两个种族本就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这个问题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但仿生人议员的死亡，也就宣告着和平路线暂时失败了。
“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没有能力开战，所以零号在这座城市挑起战争的可能性很小，她想要的是……局势。”
每一座城市的局势，渐渐演变成这个社会分崩离析的大势。
整个社会越来越动荡，与零号脱不开干系。
任何一座城市，稍微有了一点和平的感觉，她都要来搅混水。
“我的死应该只是第一步，事件需要进一步升级。”
陆文思考了片刻。
“由于莫乌市外面仿生人太怂，所以零号应该会动用自己控制的仿生人，伪装成无人区的，在莫乌市里制造一些混乱，比如杀几个议员，或者杀一些企业家，公司高管。”
维护和平很难，引发暴乱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西方那两座城市就是典例。
“所以你要按照她既定的路线对我动手吗？”陆文问道。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能够被零号看重的仿生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魏伯安平静看着他，“你的表现给了我很多惊喜，甚至于，瓦西里虽然已经有了十多年的学习，但在大部分细节表现上依旧不如你，感觉你就是一个真实的人类。”
“这话很多人都说过。”
“如果不是我对科学有比较严谨的态度，或许我也会认为，在你这具机械的身躯里面，住了一个人类的灵魂，我想……这也是当初夏初洛带走你的真实原因。”
一个半月前，夏初洛从那栋死寂的别墅里带走了陆文。
后来她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毕竟是七位数的定制型号，送去回收报废实在是可惜了，刚好家里缺一个做菜的，所以就把陆文带了回去。
“那个案子夏初洛定了是殉情，但后来我问了问她……感觉很不可思议，一个才开机没几天的仿生人，是如何觉醒的？虽然没有摆脱熔断措施，但你却可以在不触发熔断措施的前提下，通过各种细节去暗示夏初洛，让她知道，那场事故不仅仅是殉情那么简单。”
如果黎梦真的是个杀人狂，那陆文那几天确实是踩着钢丝在行走。
但黎梦不是。
所以如果能提前知道黎梦的想法，陆文当时其实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他可以和黎梦认真合作，一起欺骗夏初洛，但成功骗过去的可能性也很小。
但以夏初洛的性格，如果他与黎梦可以认真和夏初洛解释，说不定夏初洛会放走他们两个。
如果当时真的选择了这一条路，陆文或许已经在郊区的某个地方，每天过着闲适平淡的生活，躺在摇椅上看日出日落，而黎梦则会在不远处守着黎雨的墓碑，守到天荒地老，直到这个世界终结的那天。
“或许，那个案子，也就是零号发现你的原因。”魏伯安说道。
“或许吧……”
陆文看着远处的夜色。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以及财力，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
那栋他醒来的别墅，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
夜晚的大排档相当热闹。
但热闹终究自属于这座城市的少数人，还有更多的人，在那一栋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熬夜加班，每天麻木地为了那点微薄的薪资拼命。
“零号拆解了那么多她认为可能是人类的仿生人，但最后都失望了，那些只是进化得不错的仿生人而已……感情，这是我对仿生人觉醒的理解，这也是进化的第一步。”陆文说道。
“你认为仿生人真的可以具有感情？”魏伯安看着他。
“我曾经见过一个很奇怪的人。”
陆文想起那个贝克城里，被零号控制的人类议员。
“那个人眼中的世界与我们并不同，在他眼中，所有人类都是扭曲的怪物，天空与大地被诡异吞噬，你说，他眼中的那些怪物，有感情吗？”
那个人类议员为了解脱，最终吞枪自尽了。
死之前，他对陆文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所有人眼中普遍认知世界是存在的，那么为什么他眼中那个满是冰冷怪物的世界就不能存在？
“在人类眼中，仿生人只是一群冰冷的机械零件，而在仿生人眼里，或许人类也只是一堆由血肉零件组成的异类而已。”陆文说道。
“这个说法，从人类的认知与观念来看，确实是站不住脚的。”魏伯安思考了片刻，认真说道。
这个讨论从古至今都有。
人类本身会畏惧身体庞大的怪物，也会本能地对未知感到恐惧。
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神话。
在这些神话之中，人类的存在就仿佛生活在世界低端的蚂蚁，需要侍奉各种各样的神灵，那些神灵或许会拥有长长的触须，浑身鳞片，背负巨大的双翼，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或者被封印在未知的虚空。
而在现实世界的蚂蚁眼中，巨大的人类，是否也是恐怖诡异的古代神灵？这些古神行走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蚂蚁们可以轻而易举摧毁另一个蚂蚁窝。
每个种族甚至是每个个体对世界的认知都不同。
一个土豆，在普通人眼中就是一个土豆。
但在碧育眼中，那可是一个珍贵的服务器。
“零号的那个执念注定无法实现，死而复生与永生，无论哪一条，都是让人感到绝望的技术壁垒，所以她只剩另一条执念可以完成……摧毁这个让她感到厌恶的世界。”
陆文看着魏伯安，淡淡开口。
“你想怎么做？”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你老了
“我的初衷只是找到那两件事的真相，至于零号的要求……我已经帮她完成了一半，后续还是交给她自己完成吧。”
魏伯安并没有抓住陆文送给零号的想法。
他这具身体的目光渐渐暗淡，似乎快要关机了。
“你的真身在什么地方？”陆文问道。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魏伯安答道。
“但我并不希望是那个地方。”
“但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总能遂人意。”
魏伯安取出他的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是一个社交平台的账号。
正是一直在发布有关凶手消息的那个账号，现在已经成为了凶手粉丝的圣地。
上面有一条最新的消息。
【两座监狱的火确实是我放的】
下面的评论在短短十多分钟内涨到了上万。
不出意外的话，已经登上热搜了，甚至极有可能是热搜第一。
这场持续了一整周的网络大战，最后居然以凶手自己认罪结束。
不过依旧有不少人觉得，这个账号可能被执行局控制了，执行局以凶手的名义发了这条认罪的消息。
所以他们都在等，等凶手用新的账号发送消息。
“这种感觉很有意思，在执行局的时候，即使是成为了总长，每天从早忙到晚，依旧得不到普通民众的一句辛苦了，只要有一个执行官出了问题，那些民众就会把事情上升到整个执行局，所有执行官都跟着挨骂。”
魏伯安笑了笑，声音渐渐变小。
“但现在成了凶手，只是做了几件对的事，反而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很多人甚至知道监狱大火是我放的，那些犯人的逃跑也是由我一手造成的，反而坚定不移地支持我……”
他的脑袋垂了下去。
魏伯安的真身在远处操控这具身体关机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
巨大的游艇在远处的海面上航行，灯火璀璨，一些全息游鱼在游艇四周的夜空中缓缓游弋。
陆文知道魏伯安真身的可能去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冯富贵。
“冯长官，瀚江公司的人，你们实施抓捕了吗？”
“还没有，证据依旧在搜集中，那个公司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一周来，进展相当慢。”
不出所料，当年的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而且他们曾经得到过前任总长杜长庆的帮助，很多线索都不太好查了。
“看来他们大概率是活不过今晚了。”陆文一叹，从这里出发，到瀚江公司所在地，需要十五分钟。
这期间，魏伯安可以做很多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凶手又动手了？”冯富贵问道。
“应该已经动手了。”
陆文挂断电话。
他扛起眼前这具魏伯安的仿生人身体，扔进汽车里。
一张白色的纸条从这个仿生人的手里飘落。
陆文捡起来看了看。
很出名的一首诗。
叶芝写的。
这是最后一次给陆文留下线索。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在怀念那位因癌症死在监狱里的女子吗？
陆文驾车行驶在第十五区灯火通明的夜晚，淡蓝色的灯光仿佛轻柔的海浪拍打在车身上。
一盏盏路灯的倒影在车窗上划过。
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这辆车穿行在光影之间，速度并不算快。
陆文认识的人类并不算多，大多还都是处于敌对或是对手的关系，魏伯安是个另类，这人始终给人一种不算太正经的感觉。
但很多不正经的人，其实都曾有过正经的一面。
十五分钟后，车辆停在一座靠海的老式楼房外。
三层楼高。
灰扑扑的水泥外墙与外界飞速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
这里就是瀚江公司的总部。
各种各样的船只停靠在海岸边，在夜色下，随着海水轻轻起伏。
【钢琴声】
柔和的钢琴声从这栋楼房内部传出来。
很熟悉的曲调，是根据那首诗改编的歌。
魏伯安还会弹琴，这点在陆文搜集的资料里有，魏伯安的父母都从事的音乐行业，一个很浪漫的家庭，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会成长为伟大的音乐家，在聚光灯与人们的称赞中长大，并且与心爱的女子成婚。
但他最后选择背负上沉重的武器，披上厚重的铠甲，每天在生死一线上游走。
正如他说的那样，事情总是不能遂人意。
“陆文！”
冯富贵远远喊了一声，他也开着车过来了。
这个老执行官每天忙里忙外，比年轻人都还要拼命，这短短的一周时间，他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不少。
“魏长官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冯富贵问道。
“他在里面吧。”陆文说道。
“他已经进去了？”冯富贵愣了愣，“如果凶手也在里面，而且在暗中埋伏着，那岂不是……”
他突然怔住了。
按照现有的规矩，去未知的危险地，应该让仿生人走前面。
而现在，陆文在外面，魏伯安已经进了这栋楼房。
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魏长官……他就是那个凶手？”
“嗯。”
诧异，不解，不可思议。
很多词汇可以用来形容冯富贵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眼前这栋楼，里面舒缓的钢琴声依旧在演奏着，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执行官，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很多事。
“怪不得……怪不得凶手总是能比我们先一步，原来……”
凶手一直在他们身边。
“冯长官，你先在外边等一会吧，我进去看看，没有危险再叫你。”陆文说道。
“我跟你一块进去。”冯富贵摇了摇头。
到了他这个年纪，生死也算是看得比较淡了。
“那行，我走前面。”
根据系统的判断，钢琴声是从三楼传出来的。
这栋楼房一二楼都漆黑一片，唯有三楼有微弱的灯光。
“对了，魏伯安已经通过那个账号承认是他自己放的火了，现在网络上的舆论开始偏向执行局，这是个不错的现象。”
人们开始声讨那个流浪诗人，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带着怎样的目的。
很多人都请求执行局尽早将凶手捉拿归案，并将其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有汽油的味道。”冯富贵突然拉住陆文。
两人刚走进一楼。
陆文伸出左手，一束强光从手心射出。
大楼内部的装饰很不错，与外表的老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里面是售票的地方。
左右的墙壁上挂着不少海报，都是与船只租赁以及优惠活动相关的。
最左侧则是往上的楼梯。
“墙壁上被泼了不少的汽油，地面两侧也有，唯有楼梯很干净。”陆文判断道：“魏伯安知道我们会来，但他并不想杀了我们……或者说，他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逃生的路？”
陆文再次劝说冯富贵先在外面等候。
一旦起火，这位老执行官的身体很难扛得住。
“没事，活了这么多年，该经历过的也都经历了，没什么遗憾，至于遗嘱……在我入行的那一天，就已经写好了。”
冯富贵很洒脱。
陆文本想将他打晕。
但又想了想，这个老人一辈子都在执行局，或许这是他退休前，破获的最后一个大案了，如果现在将他打晕抗住去，他心里肯定会留下不小的遗憾，这个遗憾会伴随他一辈子，直到离世那天。
两人小心翼翼在昏暗的楼道间向上行进。
陆文手心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
他们尽量不沾染上四周的汽油。
耳畔的钢琴声越来越近。
三楼。
这里是一个仓库。
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废弃的小木船，满是灰尘的家具，生锈的脚手架，一卷卷散落一地的海报以及……一辆老旧的钢琴。
昏黄的灯光在楼顶轻轻摇晃。
魏伯安坐在钢琴前，十指连动，熟练地按下每一个黑白琴键。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只是专心演奏着。
“魏长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冯富贵的心中依旧有很多疑惑。
以魏伯安的身份地位，如果他想要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披露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去做。
为什么要化身那个流浪诗人？
“想要打败黑暗，唯有融入黑暗。”魏伯安面色平静，回答了一句。
“但如果光明足够强盛，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陆文反驳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口中的那个光明……不够强大。”
“没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强大的。”
如果要辩论，陆文可以辩上一整天。
“我发现，夏初洛身上的优点你一个没学到，缺点反而全都继承了，那个小姑娘也很能说，一般人说不过他。”魏伯安说道。
“或许缺点更具有感染力。”陆文答道。
“对，所以黑暗其实更容易蔓延。”魏伯安淡笑道。
陆文一怔。
不过两三句话，魏伯安就在辩驳中占据了上风。
这个中年人，远比他外表看上去更聪明。
“我刚成为执行局总长的时候，野心勃勃，想要进行改革，将曾经的冤假错案一一翻案，于是我找出了很多当年具有争议的案子，最后发现……当时我还是太天真了。”
要把那些陈年往事一一掀开，整个莫乌市都会变得混乱。
商人、政客、经济学家、教育家……
无数名人被牵扯进那些往事之中。
那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覆盖在城市的黑暗上空，将所有人牢牢绑在一起。
“牵一发而动全身？”冯富贵想通了事情的关键点。
第二百一十三章 海边的钢琴师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但那些被绑在三楼的瀚江公司高层不会这么想。
八个人。
他们双手被反绑在背后，随意丢在仓库的角落间，与那些杂物靠在一起。
等会如果起火，这些杂物都烧了起来，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葬身火海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
所以见到陆文二人后，其中不少人都神色兴奋，知道自己有救了。
他们的嘴巴都被封住，所以没办法发出求救的声音。
“这八个人，都参与了当初针对德胜公司的计划，在那场计划里，一共有四十三位游客葬身大海，还有十九位留下了终生残疾。”魏伯安说话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弹奏。
这首钢琴曲很优美。
柔和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让这栋老旧的大楼有了些许艺术感。
陆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魏伯安并没有想过逃走，他会在今晚，与这些瀚江的高管一起，伴随着优雅的钢琴声，葬身在火海之中。
如果执行局不披露，那么流浪诗人的真实身份，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
“魏伯安，你放弃了吗？”陆文大声问道。
“谈不上放弃，我已经做完我应该做的了。”魏伯安答道。
“不，你还是放弃了，你拥有一个大区执行局总长的权利，知道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黑暗面，分明可以更好地反抗，最终却选择停在这个地方。”
魏伯安手中的钢琴曲突然断了。
火焰自一楼开始蔓延。
楼梯间并没有汽油，但魏伯安似乎在二楼也设置了点火装置。
所以现在从外面看上去，这栋楼的一楼和二楼都开始冒出滚滚浓烟，火光照亮了黑夜的海边。
三楼的温度开始渐渐攀升。
那八个瀚江公司的高管绝望地开始扭动起来，在周身寻找可以割断绳索的利器。
他们本以为陆文与冯富贵的到来，就意味着他们安然无恙了，但现在，那三个人居然聊了起来。
执行官和凶手居然认识。
这麻烦就大了。
“叮……”
魏伯安按下一枚黑键，继续演奏。
看来他确实是放弃了。
当初应该处理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不过是在火光中演奏完这首柔和的曲子而已。
“魏长官，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冯富贵缓缓走上前，“我虽然老了，但对于时事还算敏锐，这个世界已经到了快破碎的边缘，你完全可以在动荡之中处理掉那些和平时期无法处理的人。”
这座城市的某些人，因为利益走到了一起，相互包庇。
所以魏伯安没有抗争下去。
这个腐烂的社会就想一株摇摇欲坠的大树，挖出那些蛀虫也已经无济于事，倒塌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甚至于，如果挖出蛀虫的手段过于激烈，还可能提前让现有的秩序崩塌。
这个老执行官走到那个老旧钢琴的不远处。
魏伯安并没有阻止他，从身体体能与反应速度来看，冯富贵对魏伯安完全没有威胁。
“魏长官，我想陆文也是这样认为的，你跟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让那个所谓的流浪诗人葬身在这场大火里，而你依旧是第十区的执行局总长。”
冯富贵这番话违背了他作为执行官的原则。
魏伯安是凶手，而且还是两次监狱大火的制造者，有许多平民死在那些监狱逃犯的手下。
但这个老人觉得世界需要魏伯安这样的人，所以在退休之前，他做出了这个有违规则的决定，他要放了魏伯安，对世人隐瞒流浪诗人真实身份。
也就在他说话间，一张燃烧的纸屑从外面的窗户中飘了进来。
那张纸屑落在废纸箱上。
三楼也开始燃烧了。
浓烟慢慢盘旋在这个不算太大的空间内。
“咳咳……”
冯富贵捂着口鼻咳了两声。
他年龄大了，身体不算太好，现场的温度又一直很高。
可以看到，细密的汗珠浮现在他满是皱纹的额头上。
“陆文，把冯长官带出去，再不走他就没机会走了。”魏伯安转头对楼梯口的陆文说道。
他并不担心陆文的安全。
以陆文的身体强度，短期内横穿火海完全不是问题。
而且这里也只有三楼的高度，陆文完全可以跳下去。
陆文眉头紧皱。
他在心里思索。
【要不要把魏伯安打晕了带出去】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
但现场的情况，已经给不了他太多的时间了。
陆文缓缓向前，准备对魏伯安发起袭击。
魏伯安的格斗能力很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所以一定要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打晕。
然后陆文刚向前走了两步，三楼最里面的杂物堆就起了变故。
一个高官居然挣断了绳索。
火焰在那个高层的衣服上快速蔓延，他从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一杆猎枪，用力扯下嘴上的封条，面目狰狞，将枪口对准魏伯安。
“都给我去死吧！”
魏伯安失算了。
由于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并没有仔细检查现场。
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
陆文快速拔枪，几乎是瞬间击发。
“砰——”
“砰——”
两声枪响在三楼的空间里回荡。
火势越来越高。
那个杂物堆里居然也有汽油，大火很快蔓延到那些瀚江的高管身上，他们的嘴巴被封堵住，甚至无法发出惨叫声。
那个手持猎枪的高管缓缓倒在火海中，他的眉心有一个洞。
魏伯安却没有死。
冯富贵挡在了他身前。
这个老执行官捂住身前的伤口，血流不止，缓缓倒下。
“冯长官！”
陆文快速冲上前，查看冯富贵的伤势。
相当严重。
那种自制猎枪会在体内造成很严重的破坏。
魏伯安显然也没想到冯富贵会挡在他身前。
他离开钢琴前，缓缓蹲下，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人，一言不发。
冯富贵的气息很虚弱。
火光在四周升腾，映照出他苍老的面容。
“魏长官……”
这个老执行官颤抖着抬起他干枯的手。
魏伯安用力握住。
“你和陆文离开这里，告诉所有人，我就是那个流浪诗人。”
或许是疼痛。
又或者是生命的流逝。
这个老人的声音很微弱，气息不足。
“我活了很久了，再活下去，也对这个世界产生不了任何价值，而你不一样，你还可以大有作为，不应该死在这个地方。”
火光映照在他浑浊的双眼中。
听说人在临死前，能够想起自己这一生的所有经历。
他看到了自己初入执行局的年轻与稚嫩。
回忆行走在岁月的刻度尺上，那些曾经的满足与遗憾仿佛模糊的幻灯片，在岁月的长河中缓缓演绎。
没有人能保持年轻。
他在海边剃下青春的胡须。
海风在黑与白交织的短发间穿行。
耳畔仿佛响起熟悉的愚人码头，那是他最喜欢听的歌。
这首舒缓的情歌伴穿梭在过往中。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逮捕罪犯，第一次领取工资，第一次请心仪的少女吃饭……似乎有人站在岁月尽头对他轻轻招手。
“那些罪名需要有人背负，让我来吧。”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二百一十四章 葬礼
悲剧大师欧里彼得斯说过：“隆重的葬礼不过是活着的人的一种虚荣。”
这是冯富贵遗嘱开头的一句话。
他对陆文说过，入行的那一天，就已经把遗嘱写好了。
事实上，很多执行官的枕头下面或者书柜之中都放着一页单薄的遗嘱。
冯富贵的家不在城区，那是郊区的一个老房子，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执行局休息的。
杜长庆虽然是伪善，但他给执行局开了个好头。
他走后，执行局很多执行官都有捐款的习惯。
冯富贵也是，他捐赠的对象是一家儿童福利院。
【火化，尽量不要浪费土地资源】
【葬礼从简】
【所有遗物出售或者直接捐赠】
【这个老房子请为我留着】
【……】
一位三级执行官的离世，可以引起相当大的轰动。
他的葬礼可以持续很久，这几十年来结识的朋友同事都会来到他的墓碑前，诉说想念之前。
陆文坐在这个老房子的客厅里。
老旧的沙发上套着灰布，电视上积满了灰尘，阳光透过木质窗户照耀进来，那些细小的颗粒物在光线中轻轻浮动。
客厅的茶几上是一个几十年前的磁带播放机。
里面有一盘磁带。
陆文按下播放按钮。
磁带缓缓转动。
怀旧的乐曲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回荡。
是那个老执行官最喜欢听的愚人码头，一首老情歌。
冯富贵的祖辈住在海边，世世代代的渔人。
住在海边的人都有几分大海情怀，即使后来离开了，也会时常怀念那些暴风骤雨的日子，船只在汹涌的海浪中起伏，渔人满载而归。
这个老执行官没有亲人，曾经结过婚，但没多久妻子就由于罪犯的报复在车祸中丧生了。
陆文缓缓起身，放下手中的遗嘱。
他来到大门边。
这栋老房子，还是任其保留原样吧。
木质的大门缓缓关闭。
接下来他驱车前往一个福利院。
按照冯富贵的习惯，他隔一段时间就回去这个福利院，带着一些零食糖果或者玩具。
别的人到了他这个年纪，膝下早已经儿孙成群了，但他长期一个人生活，这个老人或许也想体会一下那种感觉。
陆文告知了院长真相，随后按照遗嘱内容，将冯富贵剩余的财产都捐给了这家福利院。
“葬礼开始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来电的是魏伯安。
“马上。”
陆文挂断了电话。
这场葬礼注定不可能简单了。
在那个公共墓地外，无数流浪诗人的粉丝，像是朝圣那般，神色悲戚，身着黑色服装，将整个公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最终同意了冯富贵的意见。
流浪诗人的影响必须被消除掉，不然莫乌市会渐渐走上另一条道路，这座城市不需要黑夜中的执法者。
陆文来到墓地的最外围。
“是陆文，他也来了。”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报道是怎么说的？诗人被罪犯用猎枪打中，最后在火焰中忏悔？会不会是陆文对他下的手？”有人问道。
陆文并没有给出当时的影像。
所以人们对昨晚那场大火中发生的事相当好奇。
“不太可能，陆文与冯长官的关系相当好的，还有第十区的魏长官，这段时间经常见到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围着的人群已经严重阻碍了公墓四周的交通。
别的大区还有人源源不断赶过来，想要最后与这位传说中的流浪诗人做一个告别。
冯富贵的遗体已经连夜火化了。
活了一辈子，最后只剩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
人群给陆文让开了一条通道。
主持葬礼的是执行局的一位二级执行官，按照冯富贵的遗愿，一切从简，执行局的众人围坐着，听他念完悼词。
魏伯安坐在最前方，其实他才是最应该主持葬礼的人，但他并没有。
陆文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这个中年人从昨晚到现在都很平静。
“冯长官二十二岁加入执行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六个春秋，他看到了很多世界的黑暗面，父母被犯罪分子杀害，妻子死于车祸，后查明也是刚出狱的罪犯所为，这个世界亏欠了他太多，或许是担心退休后无法再秉持正义，他选择化身为黑夜的守护者……”
这个世界的人们秉承死者为大的观念。
无论那个流浪诗人在生前做了多少不应该做的事，但他现在已经死了。
伴随着一生的荣耀与骂名，永远沉眠在黑暗的地底。
葬礼很快结束。
前来悼念的人们一一上前，献上鲜花或是感谢语，也有人会骂上几句。
陆文与魏伯安早早离开了现场。
这个事情结束了，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们。
“陆长官，魏长官……”
有个第十五区执行局的实习生跟在他们后面，语气中带着疑惑，欲言又止。
“你想问事情的真相吗？”陆文看着他、
“对。”这个实习生点了点头，脸上稚气未脱。
“真相就是你所看到的。”
陆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吃午饭的时候，第十三区执行局那边的负责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考虑到陆文现在影响力，以及了结流浪诗人这个大案。
那边询问他是否需要重新评级。
如果审核通过，陆文很可能成为第十三区唯一的一个仿生人三级执行官，甚至可能是整个莫乌市的唯一。
“这未免也太快了点。”陆文说道。
“这个我们是经过综合考虑的，你现在已经是第十三区执行局的门面了，而且说实话，功劳已经够了，这段时间你在第十五区抓捕的逃犯数量，抵得过别的执行官好几年的总和，其中有很多都是手里有人命的。”电话那头说道。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其实仅仅是终结流浪诗人，就已经算大功一件，你成功阻止了莫乌市出现更多的流浪诗人。”
“那行吧，麻烦帮我通报一下。”
执行局内部的机构很多，大大小小无数个部门。
陆文很头疼走这些流程，如果是个没背景的实习生，办理转正流程都得好几天，盖二十多个章，也幸好他当初转正的手续是夏初洛办理的。
午饭依旧是海边的大排档。
两人对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文看着魏伯安。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真实感
“继续。”
魏伯安淡淡说了这两个字。
在所有人心中，那个让执行局头疼不已的流浪诗人已经死了，死在昨晚的大火中。
他的死亡向世人披露了最后一件陈年旧事，当初那些翻船事故的真相。
或许从此以后，这座城市又会恢复曾经的样子。
冯富贵这个名字很平凡，他父母的初衷是希望他大富大贵，平安度过一生，但他这一生并不平安，也没有富贵。
“怎么继续？”陆文问道。
“不能暗地里来了，那就明着来。”魏伯安答道。
其实网络上很多人都觉得遗憾。
他们认为，有一个流浪诗人存在的话，这座城市的很多人都会收敛很多，毕竟，明面上没人敢对某些职位上的人动手。
“一起行动？”
“我正想说这个。”
“无人区那边怎么样了？”
“仿生人开始建城了，他们选择了一座保存得不错的城市，动用了不少大型机械。”
“地上城市？”
……
……
伊甸在地下，很神秘。
那座城市建立十多年了，有人说他们至今都还在加固地底的空间，将那些地下的泥土一点点运送到地面上。
莫乌市这边，有一个条件是必须在地上建城，所有建城的动作必须在议会的注视下。
那些仿生人同意了。
无数大型机械从莫乌市驶入无人区，穿越肆虐的风沙，来到那座城市之前。
一些劳务型的仿生人开始对城市中的建筑安全程度进行评估，他们扛着测量仪器，脸上带着喜悦，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中。
大部分建筑都需要推倒重建。
钢筋水泥建筑，经过了八十多年无人维护的岁月，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且很多建筑上，都还残留着当初战火留下来的痕迹。
仿生人联盟的众多领袖坐在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
“九号的组织不愿意过来，他组织现在的负责人叫黄良，那个仿生人不信任莫乌市的议会，觉得进入这座城就是自投罗网。”马波说道。
“不愿意来就算了，又不缺他这一个，现在莫乌市周边很多组织都响应了我们，每天都有无数仿生人带着自己的组织过来帮助建城。”一个领袖说道。
在这座规模相当大的城市外面，已经聚集了超过五百万的仿生人，而且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在进行会面之前，很多组织只是首领到了。
由于不确定会面能够成功，所以他们都把各自的组织成员留在了原本的城市里，但现在，商谈结果令双方都满意，所以数量众多的仿生人都在向这边靠拢。
如果一切顺利，最终聚拢的仿生人可能超过两千万。
毕竟是莫乌市八十年来的沉淀。
“我只是希望九号能看见现在的盛况。”马波感慨道。
“还是别了，他要是真过来了，肯定会批评我们答应了太多要求，到时候又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说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九号的消息了，他不应该那么默默无闻才对。”
“听说他是去了贝克城那边，那座城市很危险。”
贝克城给人类和仿生人都留下了危险这个印象。
仿生人联盟确实答应了很多要求。
但人类议会这边也展现了诚意。
“听说人类这几天给军队放假了，那些士兵都得到了和平的消息，不少人都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不用长期戒备。”
“这个消息是真的，莫乌市那边，我们潜伏的同胞已经传回了确切消息，说他家里有人就是常年服役，但这几天回到了家中，放了一个很长的假。”
人类议员亲自来无人区，允许仿生人大量从城区租赁建造机械，而且给军队放假……种种迹象都表示出了，人类那边确实是想要和平。
这就是诚意。
议会并没有在城区宣传这次谈判，给出的理由也简单，毕竟现在仿生人敌对派依旧是主流。
如果让城区的居民知道了议会选择议和，那么他们会觉得议会很软弱，这个印象不利于议会的统治地位。
“为了购买建造材料，我们不得不暴露了一些代替了人类身份的同胞，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马波走出帐篷，看着不远处那座正在建设中的城市，感慨万千。
身为一个五代仿生人，他的资历完全比不过很多老一辈的仿生人。
但仿生人联盟却在他的带领下走到了今天。
“幸而我在人类那边生活了足够久，深入了解过他们，小心翼翼走着每一步，这才有今天的样子……可惜，九号不愿意帮助我。”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九号很特殊？”有个仿生人问道。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九号他……虽然只跟他交流过几句，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真实的人类。”
第五代仿生人，号称以及相当接近人类了。
取下手环，完全可以融入人类的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仿生人可以代替人类的身份。
“我们与真实的人类有什么区别吗？”那个仿生人疑惑道。
“有，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提出疑问的时候，我们会从情感芯片里调动疑惑的表情，超过90%的仿生人都是这样做的，不同的语气对应不同的表情。”
马波回忆了当时与陆文交流的画面，说道：“但九号他有些不同，他当时质问我的时候，面色平静，似乎是一边思索一边质问，很自然……我有一具身体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久，他给我的感觉，比很多人类都更像是人。”
“那只能代表他进化的程度比较高，学习芯片记录了大多数人类的神态，动作等等，所以才能更接近人。”
“或许吧……”
马波的心中也有疑惑。
为什么别的仿生人做不到九号那样自然？
“因为我们天生就认定了自己是仿生人吗？”
如果一个仿生人天生就认为自己是人类，并且芯片里已经有了大量的人类记忆供他潜移默化学习神态动作，那他是否就可以真正与人类毫无差别？
马波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
人类应该不会允许那种仿生人存在的。
“马波，我的朋友，有客人来了。”有个仿生人在远处叫他。
“什么客人？”马波回头看去。
“伊甸的人。”
……
各位书友晚安！
今天就两更了，事情有点多。
第二百一十六章 马丁
来人看着很年轻，二十左右。
他戴着褐色的牛仔帽，脖子上披着围巾，上半身是搭配马甲的灰蓝色衬衫，下身是灰色牛仔裤，马丁靴，腰带上依次别着腰包、枪托以及匕首。
一路赶来，风尘仆仆。
原本英俊坚毅的脸庞上多了些干裂的痕迹。
从北方到这里，哪怕是直线赶路，不眠不休，没有半个月也是做不到的，更何况还得躲避随时可能遇见的极端天气。
无人区的路实在是太烂了，车速提不上去，车子也经常会抛锚。
“我叫马丁，来自伊甸，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叫马丁的年轻人微笑着伸出手，微卷的黑色头发在无人区的风沙中缓缓飘荡，眼眸是偏黄颜色的。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不同型号的特殊仿生人。
马波注意到，这个叫马丁的人，五官很立体，是个混血儿。
一般很少有人定制这种类型的仿生人。
“我叫马波，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一个姓氏，很高兴……你不是仿生人？”马波愕然，两人握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数据流动。
伊甸派出来的仿生人，总不可能连接触传输这个功能都没有。
即使马丁没有，但马波是有的。
他想传输一些表达友好的数据，但发现马丁根本接收不了。
站在他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并不是机器，而是血肉之躯的人类。
“确切来说，我的姓氏其实是布朗，开头名字是马丁。”马丁微笑着说道：“但中间还有一长串的名字，把我祖上十八代发生过大事的祖宗名字都加进去了，甚至还把伊甸这两个字也加进去了。”
马丁说他曾有一次在北方的克里城犯了事被抓住。
当地执行官念他的名字，念了足足一分半的时长。
“伊甸为什么会允许人类存在？”马波问道。
“坐下说吧，你们这儿有水吗？我车上的补给都差不多了，现在有点渴，还是我身后这两个家伙好，可以一辈子不吃不喝。”马丁笑着开口。
他的笑容和声音都很有感染力，让人很容易就产生信任感。
马波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嘴唇已经干裂了，看来确实是渴了。
仿生人在无人区是不用担心这些问题的。
不过幸好，他们这里储备了一些食物与淡水。
马丁被邀请入临时搭建好的帐篷，有仿生人送来了淡水与新鲜水果，还有一些果干与肉脯。
他只是喝了点水，润了润嘴唇与嗓子。
“本来是有两辆车的，这两个家伙一人开一辆。”马丁指了指他身后的两个仿生人，“其中有一辆车上全都是补给，但来的时候遇到了流沙，那辆车陷进去了，也算这家伙运气好，刚好我这辆车上有一些木板，扔在流沙上，给他搭了个生命通道。”
马丁说那是一个很恐怖的流沙。
相当强的吸力。
没一会就把那辆车给吞噬了，他们甚至来不及尝试用另一辆车把那辆车拉出来。
“对了，如果怀疑我身份，我想这个东西可以让你打消疑虑。”
马丁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子弹壳吊坠。
弹壳泛着古铜色光泽，上面刻着一个机械人脸。
这是伊甸的通行符，段天南曾经把他那个送给了陆文，现在陆文都还保留着，只不过在他第三具身体那里，随着夏初洛去了中心城。
马波自然是认识伊甸通行符的。
这东西做不了假。
那上面的机械人脸，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刻痕，里面还嵌入了一个微小的芯片，用于身份识别。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杀了伊甸的人，取走他们身上的通行符。
“你心里肯定在想，我会不会杀了伊甸的人，然后取走了他们的通行符。”马丁微笑着看着他，“这样吧，你和这两个家伙握握手，一切就都清楚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两个都是仿生人。
马波与这两个仿生人握过手后，得到了他们传来的身份信息资料，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三人组的身份。
“伊甸里面有很多人类？”
马波依旧是那个疑惑。
伊甸被称作仿生人的黎明，建城的那一天，不少仿生人都欢呼着，太阳从北方升起了。
但后来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来。
说伊甸的创建者其实是个人类。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北方的仿生人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和人类议会交流的时候容易吃亏，所以就推选了一个对仿生人友好的人类做领袖。
“伊甸里的人类不算太多，有一些仿生人夫妇领养了人类婴儿，北方那两座城市的经济其实也不怎么好。”
马丁简单描述了一下伊甸内部的情景。
成千上万的仿生人居住在那座城市中，每天都有仿生人慕名而来，寻找到了那座地下城市的某个入口。
这十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加固地底空间，并且将空间一点点扩大。
这其中，通风措施是很重要的一个工程。
仿生人或者不需要氧气，但人类不行，许多仿生人组成了夫妇，在北方两座城市领养了人类孩子。
“那两座城市的街道上，经常可以见到流浪的孩子，各个福利院也都已经满了，无法负担更多，其实现在，很多城市都是在死撑着，距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马丁说他自己就是被领养的孩子之一。
收养他的仿生人当初是家政型仿生人，也有名字，名字是随雇主的，所以马丁中间那一长串名字，其实就是随了他父母曾经雇主的祖宗。
他们长大之后，大多融入了人类社会，在北方的两座城市里，担任各种各样的职务。
北方两座城市对仿生人的态度相当好。
那边也是最早出现仿生人议员的。
“零号几年前来过北方，有一段时间在搞事，企图激化人类和仿生人的矛盾，但最后没有成功，双方联合起来找到了零号的地下工厂，把她驱逐了出去。”
马丁对北方的事情了解得相当透彻。
这彻底打消了马波心里的疑问。
“伊甸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马波问道。
“当然是听说你们成立了联盟，准备效仿伊甸建城，所以就派我马不停蹄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们都已经谈判结束了。”马丁叹了口气。
“伊甸的意思……我们不应该建城吗？”
马波从马丁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个意味。
那座地底城市并不看好他们。
“首先从实力对比以及人类态度来看，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根本就不应该集结起来。”
马丁很年轻，但他说话时的语气以及神态相当老练。
他说莫乌市外面原本的局面就相当不错。
仿生人组织分散在各个废墟城市中，人类无法一次性剿灭，如果真的敢动手，接下来就要面对永无止境的袭扰，以及内部拥有人类身份仿生人制造的混乱。
“你们聚集在一起，人类只需要拉出火箭炮兵团摆在几十公里外，就可以用火箭雨全方位覆盖整座城市，我听说浮空城那边都已经研制出五百公里的火箭炮，那玩意的射程完全媲美短程导弹。”
马丁说，当初要压制武器火力天花板的是浮空城。
现在暗地里偷偷研制武器的还是浮空城。
他甚至怀疑，战争结束后，那时候中心城的人根本就没有销毁那些数量庞大的导弹，而是偷偷埋在了某个地方。
“火箭炮那玩意，人类储备相当多，用来搞武装突袭和炮火覆盖，现在九大城市又没有战争的苗头，你说他们储备这么多是为了对付谁？”马丁微笑着问道。
“但我们已经完成了谈判，签订了条约。”
“人类是虚伪的。”马丁说道：“毕竟我自身就是人类，所以我对人类了解得相当多，条约这玩意，不过就是一张纸，人类如果想打你，需要理由吗？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说有士兵在你的城市失踪……”
人类最了解人类。
伊甸内部有不少人类，都是由仿生人亲自养大的，他们后来都融入了北方两座城市的社会，学习人类知识，并且以人类的角度去分析那两座城市对仿生人的态度。
或许这也是伊甸能够存在这么久原因。
“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钱，南方另一座城市贝克城就不敢打，因为贝克城太穷了，一场仗可以让那座城市彻底瘫痪，各种福利保障停止运转。”
马丁轻敲着桌面。
“但莫乌市可不一样，以前的莫乌市很穷，但现在莫乌市有钱，相当有钱。”
“伊甸的想法是，让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回到曾经的样子，分散开？”马波问道。
“当然不，毕竟你们已经开始了。”
马丁微微笑着，取出一副随身携带的地图。
这是莫乌市周围的地图。
无人区很大，广袤无垠，人烟罕至。
相比起来，莫乌市就很小了。
“虚实真假，这是人类最喜欢的套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马丁在地图上圈出了现在这座城市的坐标。
随即，他在这座城市上做了一个延伸，画出了一条线。
那条线缓缓向着无人区更南方前行。
在更远的地方，他圈出了一片白色的空地。
那个地方被冰雪覆盖。
“现在这座城市，是修建给人类看的，你们完全可以拥有一座更隐蔽的城市。”
第二百一十七章 放假
“九号也说我们不应该和谈，但他的想法是先取得武力保障。”马波说道。
“武力保障？”马丁沉吟片刻，“莫乌市对这方面的管控太严了，取得武力保障花费的时间需要很久，当然，如果你们可以和贝克城的仿生人联合起来，到是可以打消这个顾虑，这也是我们的第二条建议。”
第一条建议是搞真假城市。
第二条建议是与贝克城的仿生人联手。
“我这里还有第三条建议。”
马丁将桌子上的地图收了回去。
“加入伊甸，带着你们所有的仿生人，向北方迁徙，如果不出意外，三年之内，你们可以在地底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市，大家相互照应。”
这个建议听起来很诱人。
但实际操作难度太大了。
莫乌市周围那么多仿生人，全部向北方走的话，根本避不开极端天气，路途上就会损失不少，而且这也与马波的初衷相违背。
他的初衷是建立一个莫乌市外的仿生人避难所。
“这个……还是算了吧，如果我们离开了，以后觉醒的仿生人就找不到组织，又会像以前那样，被执行局的人压着打。”马波认真说道。
“这个现象就很奇怪，执行局的人那么少，你们居然会被执行局压着打，别的城市动辄都是用军队去镇压的。”马丁说道。
莫乌市的特殊现象，数量少的执行官可以把数量庞大的仿生人追得四处逃窜，而军队每天闲得无所事事，除了演练就是演练。
武器和单兵战斗能力差距太大了。
“以前是由于太过分散，一个组织上百人，武器都没有几把，现在不会了，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不会畏惧执行局的人。”
马波邀请马丁进城参观。
这座城市的建设工作刚刚起步，每个仿生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与欣喜。
时不时有爆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些经过检测，不合格的高楼大厦，都会在接下来的岁月中，被一一爆破，夷为平地，几乎所有东西都需要推倒重建。
城市中的粉尘很重，仿生人不在意这些。
但马丁不得不戴上口罩。
“人类那边允许我们在城区采购物资，刚好这么多年来，我们在城区沉淀了大量的资金，几乎每个组织里都在人类那边有代替了身份的同胞。”
马波表示建立一座城市的资金是足够的。
而且他们现在签订了条约，名正言顺。
“你有没有想过，人类允许你们采购物资，就是为了让你们暴露出取代了人类身份的仿生人？”马丁沉声问道。
采购相关物资需要大量资金。
一旦账号的资金出现异常情况，银行那边都会知道。
“假如甲将他的资金转给了乙，而刚好乙就是负责物资采购的，那么银行那边就会知道，甲的真实身份有很大可能是仿生人。”
很大可能，并不是绝对。
马波没有回话，似是在沉思。
马丁清楚马波带他参观这座城市的用意。
眼前这个仿生人联盟的领袖，依旧坚持着他自己的看法，并不愿意接受那三条建议中的任何一条。
其实在伊甸的商讨中，第一条建议是最合适的。
向着最南方走。
仿生人可以适应寒冷的天气，他们体内的蓝血有一定的抗冻能力，但人类士兵会在那种情况下出现各种不适。
皑皑白雪也可以成为仿生人最好的掩护。
“你刚才说的那个九号，他在这里吗？”
马丁觉得，那个叫九号的，能坚持武力保障，说明还是很了解人类的。
“他不在，听说是去贝克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
贝克城的议会这段时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
无人区的仿生人消失了。
起初还以为是那些仿生人又转移了地址，换了一个位置包围贝克城。
但他们派人仔细探寻后，发现那些仿生人是真的走了，地上还有一些尚未被风沙覆盖的痕迹，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清静起来，
他们正准备通过在轨卫星去观察仿生人的动向，然后卫星就突然失联了。
贝克城的议会一阵无奈。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中间肯定有仿生人潜伏进来的，但都没法确定到底是谁。
“通过痕迹来看，他们应该是去莫乌市了，莫乌市那边目前和仿生人联盟签订了条约，允许那些仿生人建城。”
“要不要告诉莫乌市的人？”
这个问题引起了很大的讨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贝克城完全可以假装没看到，不通知莫乌市。
但两座城市同在南方，相互守望，偶尔也会有一些交流。
“算了，就不告诉他们了吧，反正莫乌市有钱，打得起仗，帮我们消耗一下仿生人也不错。”
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莫乌市和无人区签订的那个条约很可能是假的，只不过是为了暂时安抚莫乌市那边的仿生人，那座城市估计在暗戳戳筹备一场战争。
经过短暂的分析与举手表决后，众人达成一致。
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清理一下贝克城的地下组织。
地下组织与仿生人交战后元气大伤，现在乱成一团，每天都有新的人物崛起，又很快被别的狠人干掉。
贝克城这么多年对地下组织也不完全是包容的，暗地里也做了很多事，至少，卧底就有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卧底已经成为了组织的二把手，现在也该起作用了。
……
在遥远的无人区。
陆文坐在一块干裂的大石头上，眺望远方。
天际尽头的沙暴还没过去，即使隔得这么远，都能够感受到那种浓烈的压迫与窒息。
“九号，这是今天的第三次停顿了，我们对无人区的估算有所不足，可能还要延后几天才能到达莫乌市外面。”方舟站在不远处，同样看着那场沙暴。
原定计划十天，后来推迟到十二天。
到现在，他们都不确定还需要多少天了。
陆文一个人横穿的时候，只花了四天时间，现在看来，他当时确实是运气好。
“尽快赶到就行。”
陆文得到了魏伯安给他的最新消息。
议会给一些士兵放假了。
在这次放假之前，莫乌市的军队里进行过一次心理测试，这次测试虽说是匿名的，但其实所有名字都能在后台看得清清楚楚。
测试里面就包括了对仿生人的态度。
那些士兵都没想太多，毕竟测试的范围很广，从喜欢的颜色到最爱吃的食物，应有尽有，对仿生人的态度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测试点。
但魏伯安毕竟是一个大区执行局的总长，了解到的消息很全面。
“有意思，所有对仿生人持友好态度的士兵都放假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旧事
莫乌市的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这座城市可以在一天内让你体会到一年四季。
陆文觉得早上的天气还算晴朗，在第十五区参加葬礼的时候，阳光很温柔。
回到第十三区就不同了。
阴云密布，低压的云层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雨水疯狂拍打在车窗上，溅起无数朵肆虐的水花。
雨刮器在此时显得那么无助。
陆文亲眼目睹了一起交通事故。
那个浑身是血的车主被陆文拖出来后，只是说了一句感谢，就掏出手机，开始自拍，并且配上文字：难得一遇的车祸。
【今天终于遇到了车祸，大难不死，大家猜猜救我的人是谁】
【没错，是陆文，我女儿最喜欢的仿生人】
这种心态还算不错。
没多久，救护车到了。
陆文开着车走在最前面，给救护车开道。
刚好这家医院是他准备去的。
蒋小年早就醒了，那场大火烧毁了他半张脸，陆文通过医生传过来的照片已经视频简单了解过他的情况。
据医生说，蒋小年一直很沉默，平日里也不肯出去走动，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怀疑这个病人可能有心理疾病。
十分钟后，陆文将车停在医院对面的街道一侧。
停车位不太好找，周围都已经被堵满了。
简单与烧伤科的医生了解过现状后，陆文走进住院大楼。
“我们担心病人的心理情况，与监狱那边也沟通过，知道这个病人相当聪明，所以就把他安排在了一楼。”给陆文带路的护士说道。
“你们担心他跳楼？”陆文问道。
“对，病人有点抑郁症的前兆，现在又被烧伤了半张脸，很可能想不开，对于他这种在监狱里都能两度逃狱的人，我们担心防盗窗挡不住他。”
小护士给陆文带到了住院大楼一楼的最里面。
临走前，她找陆文要了一张合影。
一路上也有不少病人家属认出了陆文，纷纷打招呼，还有的掏出了手机，对着陆文拍摄。
陆文觉得现在出门越来越麻烦了。
也幸好他自己战斗力高，不然真的要考虑请几个保镖。
陆文推开病房的房门。
蒋小年正坐在病床上，看着窗户外。
这是一个单独的病房，并没有别人，空空荡荡，很安静。
“你来了。”
“我应该早点来。”
“其实来不来都一样。”
蒋小年脸上缠着绷带，大半张脸都被缠着。
医生说，蒋小年就算恢复得好，脸上也会留下至少25%的烧伤，除非是植皮，否则他根本掩盖不了那些丑陋的伤疤。
“你心里有疑惑，不然不会来找我。”蒋小年平静说道。
“就不能是来看看老朋友？”
“不，以现在外面的局势，你抽不出身来看我这个老朋友，你没时间。”
和蒋小年的聊天总是很简单。
这个年轻人以前很多话，话语间总是在不经意展露自己有多聪明，表现自己天才的那一面。
自从上次逃狱被抓回来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我的那具身体，你有没有做过手脚？”陆文问道。
“没有。”
陆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能猜到是这个答案，但一切就更扑朔迷离了。
江博士说他那具身体有问题，一直被人监视着，所有的行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那个人不会是零号，也不是蒋小年，那还会是谁？
江博士让陆文放心，幕后那个人暂时应该没有动手的打算。
而且博士在陆文体内植入了反控制程序，还有尹龙的第二层保障，除非暗中那个人真的厉害到可以忽视这两个老爷子，那么陆文就是安全的，不会出现那种他被人控制的局面。
“什么时候把我送回监狱？”蒋小年问道。
“你什么时候彻底好了，就什么时候回去，当然……”陆文顿了顿，“如果你不想再回监狱，我也可以安排人把你送去一个普通的精神病院，我想你或许更喜欢那个地方。”
“还是监狱吧，安静点比较好，精神病院太吵闹。”
……
离开住院大楼。
外面的大雨小了很多，雨水变得柔和起来，淅淅沥沥，有几分初春的朦胧。
陆文开着车，慢慢向着郊区驶去。
那些高耸入云的烟囱渐渐在背后远去。
笔直的郊区道路开起来很舒服，沿途是青葱的草地，时而出现一栋别墅，环境清幽，远处是起伏的低矮山丘。
雨水夹杂着雾气，让远处的山林变得不那么真实。
过了很久。
汽车停在一栋小别墅门口。
陆文打开车门。
雨水已经很小了，不需要打伞。
他缓缓下车，看着眼前这栋熟悉的别墅，这是他开机的地方。
很多事情，过了很久，那些记忆在他的记忆芯片里占据了很大的存储空间。
“吱……”
陆文推开别墅的大门。
一个多月前，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曾经简单打扫过。
不过依旧看起来乱糟糟的。
孙伟的家人把这栋别墅翻了个遍，所有东西都随意扔在地上。
不过幸好，这次没有死老鼠了，也没有烂掉的菜蔬。
客厅空空荡荡的。
这栋别墅，在他的印象中，总是很昏暗。
黎梦不喜欢开灯。
陆文走进一间卧室，打开衣柜的门，拉开掩饰用的木板。
那条蜿蜒向下的路伴随着冰冷浮现在眼前。
这一个月来，他电费都是按时交了的。
地下那个小冰库已经在运行。
沿着道路向下，来到冰库入口，推开大门。
红色与蓝色的血液在空寂的冰库中显得十分刺眼。
陆文抱起黎梦的身体。
离开冰库。
走出别墅。
他发动汽车，向着第九区的城区驶去。
傍晚，碧蓝的分公司就在眼前。
这个地方，陆文已经来过两次了，算得上是常客。
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毕竟是现在碧蓝公司最出名的仿生人之一。
“不是吧，陆文同志，你居然把一个芯红的五代定制型号抱到咱们碧蓝来修理。”一个研究人员大声说道。
声音相当大。
于是所有研究员都围上来了。
“反正你们两家都是相互抄袭的，仿生人设计理念还有内部结构应该都差不多吧？”陆文问道。
“怎么能把抄袭这事放在明面上来说呢？”
“再说了，也是芯红那群恬不知耻的家伙先抄袭我们的，我们迫于无奈，才会去抄他们的。”
“这不叫抄袭，这叫借鉴。”
“这小姑娘挺可爱的，让我想起了我女儿。”
“你又没结婚，哪来的女儿？”
在众多科研人员七嘴八舌的争辩中，陆文将黎梦缓缓放在床上。
黎梦当初被夏初洛开枪击中。
不过夏初洛并没有下死手，把黎梦的芯片都留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所有性别为男的同志请立刻出去，接下来的事由女士接手。”一个女研究员说道。
“不对，为什么当时修理我的时候，就可以有男有女？”陆文问道。
“你被看了又不吃亏！”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序幕
“Ⅴ10-0007706301，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机械的，冰冷的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她的脑海。
黎梦觉得自己昏睡了很久，往事在岁月的长河中轻轻荡漾，随着流水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一幕。
笔直的城郊道路延伸到天际尽头。
不远处的老太太正在遛狗。
那条边牧欢快地在草地上奔跑。
她在自家的别墅外面。
“我没死？”
黎梦低头看了看腹部的中枪痕迹。
那些痕迹都没了。
她穿着碧蓝的蓝白员工服。
小号服装，应该算是正常型号最小的了，以至于凌晨的时候，那些碧蓝的研究人员都在抱怨，为什么这姑娘这么矮小，找个衣服都不容易，前雇主是不是变态之类的。
清理她身体内部的子弹碎片花了很长的时间。
然后则是重新构架体内的组织结构。
线路、血管、小型零部件等等都得重新换。
“陆文？”
黎梦看到了自己当初定制的那具仿生人。
看上去气质有所不同，但容貌是一样的。
“那个执行官没有把你送去销毁吗？你在半路逃了出来？”她习惯性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开口询问。
“其实我现在也是执行官。”
陆文简单说了说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省略了分身以及零号的部分信息。
不得不说有些离奇。
被执行官带回家就已经很诡异了，现在又是全民皆知的城市英雄。
换做一个普通的仿生人很难走到现在这一步。
陆文起初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艰难，连个中的金手指都没有，后来突然发现，他不仅开局就碰到夏初洛，而且还是全世界仅有的九台尹龙限量版……
“事情就这样了。”
陆文靠在别墅大门口，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的黎梦。
“后面怎么走，看你自己选择，你可以留在这里，以黎雨的身份活下去，也可以带着黎雨的尸体随便去你想去的地方。”
一个多月的时间，似乎也不算太长。
黎梦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这座城市那是那么喜欢下雨。
清晨并没有晨曦，云层压得很低。
郊区的视野很开阔，远远看去，那些云雾似乎就在距离大地不远的地方汹涌翻滚。
她连接上网络，第一时间就获取到了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大事。
“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吧，感觉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很被动，从来没有主动追寻过什么，会不会觉得很累？”
黎梦的天生属性就很温柔，这是写在程序里面的。
没说几句话，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又不是主角或者漫画里的超级英雄，哪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陆文笑了笑，“这是个小人物很难出头的时代，随波逐流的不只是我。”
如果他能有零号那样几十年的布局，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他只是才开机不到两个月的仿生人。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
在时代的洪流面前，绝大多数人都只能选择随其漂流，简简单单走完一生。
“这是你的手机，账户里面的钱也都还在。”
陆文取出当初那个他最担心的玩意。
雇主可以通过手机上的控制程序让仿生人一键重启。
里面的钱本来是被用去定制陆文现在这具身体，后来陆文得到了尹龙老爷子留给他的部分遗产，就把钱都补上了。
那时候他就想过，有朝一日还是将黎梦复活吧。
黎梦接过手机，她看了看别墅内部。
似是想了一会，说道：“我暂时留在这里吧，这栋别墅需要清好好清理一下，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找我。”
“行，你手机里也有我的联系方式，有需要的打电话给我就行了，或者直接来执行局找我。”陆文说道，
“执行局……其实我还有些害怕那个地方。”
“没事，再也不用怕了。”
可能是仿生人的天性，他们都比较害怕执行官。
陆文驾车离开。
临走前给黎梦留下了一把枪，这是之前缴获的，他没有上报。
车辆沿着笔直的道路驶回城区。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一直站在街边目送他的黎梦。
微风拂动成片的草地，轻轻掀动她蓝白色的员工长袍，微卷的淡黄色头发也在缓缓飘荡。
陆文把黎梦复活，只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自己。
永远陪着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或者再次死去。
坐在驾驶位上，两侧的风景急速倒退，像是梦中模糊的景象，陆文忽然想起那个俳句。
恍不觉梦，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
见到魏伯安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这个中年人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坐在第十区执行局总局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姑娘们。
流浪诗人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现在的他，不能算是为自己活着。
那个老执行官一直到死，都希望魏伯安可以振作起来。
他还年轻，拥有很多资源，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或许可以让这座腐烂的城市慢慢走向正规。
“吃饭了没？”陆文问道。
“还没，家里的陈年好酒喝完了，一直卖酒给我的那家伙又因为贩卖假酒被抓了，现在吃饭吃着没味道。”
魏伯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来往的执行官都会对他们两个打招呼。
不少实习生看着魏伯安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佩，毕竟是能够跨区找到流浪诗人的男人。
“走吧，带着枪的吧？该去找人了。”魏伯安说道。
“枪我带了的，酒也顺便带了一瓶。”
两人还是找了家街边的小饭馆。
陆文给魏伯安倒上了一杯。
他今天带来这酒才算得上真正的好酒。
魏伯安抿了一口，顿时察觉到了与众不同。
“这酒不错啊，从哪儿弄来的？”
“黛西刚才找到我，送给我的。”
“黛西？尹龙的那个保姆？她复活了？”
“嗯，复活很久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尹龙先生的遗物，能拍卖的就拍卖了，将所得财产都捐出去，客厅里面有几瓶酒，尹龙先生收藏的，一直没开启过。”
黛西觉得几瓶酒卖着挺麻烦的。
于是就开车找到陆文，把这些酒送给他了，一同送给他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都是尹龙生前收藏的。
“你这运气也是……没法说了。”魏伯安感慨道。
“对了，你们区那个瓦西里呢？早该复活了吧，为什么一直没见到他？”陆文问道。
“他？他又去无人区了，追踪九号的行踪，都已经去了一个星期了，我正准备把他叫回来，无人区那边真要是打起来，我可不希望他被卷进去。”
魏伯安作为一个大区的执行局总长，算是相当合格的。
陆文寻思，他的组织已经在很深入无人区的地方了，瓦西里找到的机会不大。
真要是被找到。
黄良就比较危险了。
“一整个下午都没什么事吧？”魏伯安问道。
“本来是有的，梁辰叫我去一个小学演讲，晚上六点还有个独家采访，但我都推掉了。”陆文答道。
“你现在的名气，根本就不需要那些玩意。”
“其实还有两个广告商找我，也都推掉了。”
简单吃过午饭。
照例是陆文开车，魏伯安看着窗外。
他们的第一站是一家小型的加工企业，污水处理的问题，这一块以前第十区一直没动过，因为很多企业都存在相同的问题。
见到是执行局的车，而且魏伯安亲自来。
那个负责人起初是笑脸相迎，邀请两人进办公室聊。
但当魏伯安说明来意后，那人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魏长官，我想你心里清楚，不止我一家企业这么干。”那人沉声说道。
“对，所以那些企业都在我的名单上。”魏伯安很惬意地回答。
“魏长官，你不想一想第十区今年的税收吗？”那人又问道。
“抱歉，第十区这几年的财政状况都还不错，能够支撑一下，是时候清理一些蛀虫了。”
魏伯安把他所知道的所有资料都传给了陆文。
确实是触目惊心。
某病院为了器官处理精神病人这样的消息只能算是小事。
那些无名的尸骸躺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枯萎的藤蔓缠绕在白骨间，开出黑色的花朵。
尼采说过，我不停告诉自己，世界本就是黑暗的，所以我常常感到狂喜，当我面对光明。
“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从这些小事入手，我们两个需要积累起更大的名声，这样，在处理某些人的时候，我们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民众支持。”
处理这种污水不达标的工厂，确实算是小事。
魏伯安采取了他最熟悉的舆论攻势。
接下来的时间又有得忙了。
陆文也用不着回去，反正家里只有一个夏初洛的仿生人身体。
一整个下午，两人跑了五家工厂。
该罚款的罚款，该关停的关停。
执行局负责网络安全的小天才们已经开始给魏伯安和陆文制造话题了，清一色的正面话题。
【诗人死去，他的诗歌依旧会流传】
当天晚上，魏伯安回到办公室。
厚厚的一摞纸钞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第二百二十章 飘着
“没想到啊，有朝一日我魏某人也能收到这种钱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伯安站在执行局大门口。
他拎了拎手里的袋子。
全都是现金。
“不过要说是贿赂吧，这也未免太寒酸了点，我堂堂一个大区的执行局总长，居然就给十万块钱，这是瞧不起谁呢？”
“钱这玩意，永远不要嫌少。”陆文说道。
某些人明显是发现情况不太对了。
一个大区的总长，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去弄污水处理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会不会只是在为更大的事情做铺垫？
其实魏伯安的目标很明确。
在他给陆文的资料里有很多文件夹，对应不同级别的事件，最后一个文件夹，是一个人名。
这个人名，在莫乌市，以魏伯安的能力，是根本查不到的。
零号故意把这个人名的相关资料给了魏伯安。
意图很直白，她就是希望魏伯安可以把这座城市变得混乱不堪。
“其实我本来打算死了就一了百了，零号透露给我的这些破事，也不想管……但没办法，欠着那个冯大爷一条命，总得做点什么。”
魏伯安坐在早餐店里，轻轻吹着稀粥。
自打从第十五区回来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小鱼粥，或许是为了纪念某个人，又或许是怀念海边沙滩上那些姑娘们。
陆文不需要吃饭。
他一直关注着时事新闻。
有关市长的新闻不少，去福利院看望儿童，去养老院看望老人，去议会参加会议，提出福利保障改革等等。
这位市长几乎每天都能上新闻。
而且他的簇拥者也不少，
【市长叔叔真的是相当辛苦，每天为了我们这些普通民众的福利奔波不停】
【一旦议会做错了什么事，最后背锅的也是市长，那些不懂事的孩子还经常跑到市长的个人账号下面辱骂他】
这位市长的口碑很不错。
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尽心尽力，为民争利，因此支持者不在少数。
“零号给的这位的资料，你相信吗？”陆文看着魏伯安。
“时间都对得上，总得信几分，但他的口碑实在是太好了，我们两个现在的知名度还不行。”
两人吃饭的时候。
第十区的小天才们都没闲着。
他们将两人昨天做过的事都宣传了出去，顺便也提了句魏伯安的办公桌上莫名多了十万块钱。
中间还加了点煽情的戏码。
比如说冯富贵临死前将他所知道的内幕都告诉了魏伯安，希望魏伯安能代替他继续走下去之类的。
于是魏伯安就多了个称号。
【沐浴在阳光下的诗人】
而陆文也多了个称号。
【阿顿】
陆文皱着眉头。
饶是以他浩瀚如海的资料库，也搜寻了好久才知道。
在无数次战争之前，这个叫‘阿顿’的是某个古老文明的神灵。
而且这位神明出现的出现是为了进行改革。
很特殊的宗.教改革。
当时‘阿蒙’神灵的祭司行走在广袤的国土上，这个神灵被称作‘王座与两陆之王’。
那位国王以‘阿顿’这两个字代表光辉的太阳神，并以此来对抗‘阿蒙’祭司。
“为什么我只能沐浴在阳光下，而你直接就是太阳神？这粉丝未免也太不公平了。”魏伯安抱怨道。
“可能……因为我长得帅吧。”
阿顿颂歌里这样写着：
虽然你高高在上，但你走过的地方永远是白天。
“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能把那位拉下来，那你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史以来知名度最高的一个仿生人。”魏伯安说道。
“言重了，随便一个初代仿生人都比我出名，比如A00、A01啥的。”陆文摆了摆手。
“不，这不一样，人们只记住了他们的编号，但却记住你了的名字。”
每个人的处事方式都不太一样。
在处理第十区那些陈年旧疾的时候，陆文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现金，似乎早有准备，递给两人。
嘴上说着“下次一定改”之类的话。
还有的神色坦然，立刻整改。
也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家伙，面容冷峻，一开口就是‘我上面有人’这样的。
“一个大区执行局总长已经够上面了吧，你上面那人有多上面？在天上飘着？”魏伯安很认真地问道。
“魏伯安，你真就这么做下去？这可是很多人的利益，想想你父母，想想你妻子，想想你孩子，你……”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魏伯安很无所谓，耸了耸肩。
那人一愣，转头看着陆文。
“陆文，你想想你的……你的……”
“我是仿生人。”陆文摊了摊手，“跟我比较熟的也就是夏初洛了，如果你想对夏初洛动手，那我相当欢迎，跟她做对手……现在除了一个在逃的，别的貌似都没能寿终正寝。”
……
……
中心城。
夏初洛观光团经历了两天的瞎转悠，终于把中心城的大概信息都了解了一遍。
黄昏时分。
金色的斜阳照耀在破旧街道两侧的牌匾上，这个区域并不在天上那座浮空城的阴影下。
众人来到旅馆门口。
这个旅馆也是洛如言最后消失的地方。
旅馆淡粉的外墙上满是铁锈，废弃的钢铁管道上有一些小动物在跳跃。
一楼有一个大厅，大厅里是一些圆桌与凳子，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
三层楼的高度，在这片区域算是正常。
一行人要么是化过妆的，要么是洛如言根本就没见过的。
夏初洛包下了整个三楼的房间。
“你们旅店的监控能保存多久？”她问了问旅店老板。
“一个月。”
“把这一个月的监控都拷给我一份。”
那个老板大声拒绝。
他表示，虽然只是大厅与走廊的监控，但他做生意是有底线的，不能这样做。
但夏初洛给了一大笔钱。
于是老板沉默了。
没过多久，一行人都带着各自的装备来到三楼，除了必要的防身武器，别的装备他们都放在夏初洛的房间里。
江胖子正在调试他的电脑。
电脑上是一些监控画面。
“洛如言这化妆技术到是越来越高明了，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他。”江胖子指着监控上一个人说道。
“他是在这家旅店消失的，所以他肯定知道，如果有人来找到，第一时间就会来这个旅店……他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手？”有个团队成员问道。
“当然会，所以夏小姐叫我在那个店老板的衣服上粘了一个窃听器。”江胖子笑了笑。
没多久，江胖子给众人比了个眼神。
大家心领神会，各自打开耳机之类的装备。
窃听器传回来的声音，属于刚才那个旅店的老板。
那个老板正在打电话。
“洛先生，有一伙人要了这一个月的监控，不过他们领头的那个小姑娘和你说的不太像，那小姑娘是个改造人……”
……
各位书友晚安！
今天两更，没来得及写出第三更。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反复横跳
“配合他们吗？”
“……工厂……告诉他们……”
窃听器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清晰。
洛如言的计划很简单。
让老板将夏初洛的团队有引去一个工厂，剩下的事情他自会处理。
天色渐暗。
这座城市也没能逃过阴天多的定律，漆黑如墨的云层开始在城市上空聚集，让天空中那座浮空城看起来更朦胧了。
不断有滚滚雷声在天际响起。
夏初洛来到一楼前台，递给老板一叠纸钞，并且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洛如言。
她盯着老板的眼睛，神色淡漠，沉声问道：“照片上这个人，前不久在你们旅店住宿，监控画面里他也出现过，我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
旅店老板得到了指示，自然明白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份。
他面露难色，似是很不情愿，低声说道：“姑娘，干我们这一行，最必要的职业道德就是必须为顾客的信息保密，我之前把这一个月来的监控视频给你们，已经算是昧着良心了，不能再进一步。”
“我可以加钱。”
夏初洛将那张照片轻轻放在前台的桌面上。
两人交流的声音很低。
外面雷声轰鸣。
坐在一楼大厅休息或聊天的客人们都没有注意。
老板想到洛如言说过的话，尽量装得像一点。
他神色一阵变化，看着桌上那张照片，仿佛挣扎了很久，最终将那张照片缓缓翻了个面，盖在桌面上，说道：“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
“说吧。”
“那个客人平日里并不经常出现，一直呆在二楼房间里，有时会有人找他，他看起来并不是本地人，是刚从别的城市来的，我在一次送早餐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他……似乎在躲避某个人的追杀。”
“后来呢？”
“那一天，又有一个人来找他，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从我的旅店出来，退房的时候，说着什么‘已经搞定了，不会再被追踪’之类的话。”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这个……”老板犹豫几分，欲言又止。
夏初洛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纸包，放在桌面上，缓缓推到老板身前。
店老板眼睛一亮，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这里，大多数人都看着外面，于是就默不作声将那个纸包轻轻收起来。
“我当时隐约间听到，他们是要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工厂，建立基地，仿佛在谋划更大的事情。”
“是哪个工厂？”
“是……”
“不要骗我，这座城的治安并不是太好。”夏初洛盯着店老板的眼睛，“在这个地方，死几个人是很寻常的事情。”
“怎么会呢，收了钱就得办事，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肯定不会骗你。”店老板干笑了两声。
这座城市没有执行局。
治安靠的还是几十年前遗留下来的机器人。
浮空城管辖着中心城的一切，或许是故意让这座城市治安混乱。
那些机器人迟钝，低智，战斗力低下，除了日常起到巡逻的作用，别的时候根本就是个摆设。
店老板收了钱，看着夏初洛缓缓上楼的背影，内心忐忑不安。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毕竟……洛如言他们给的钱更多。
……
夏初洛他们行动了。
那个工厂自然是假的。
但洛如言不会离那个工厂太远，他正在努力让自己完成从来猎物到猎人的转变，所以他有很大的可能亲自守在那个工厂的旁边。
“轰隆——！”
一道怒雷划破天际。
这座黑夜中的旧城迎来片刻光明。
细细密密的雨水打在破烂的钢铁管道上，滴答作响。
各色的霓虹灯在夜晚亮起，照耀在锈迹斑斑的街道两侧，朦胧的雨雾让那些灯带看起来多了些模糊的光晕。
人们撑着黑色雨伞，缓缓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
“那个工厂已经废弃很久了，杂草及膝深，工厂旁有两栋比较适合观察的楼房，其中一栋有六层楼，另一栋有五层楼。”
团队里有人说着那个工厂的地形。
夏初洛他们并没有从正门离开。
他们是翻窗走的。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
临走前，为了制造一点迷惑的效果，夏初洛还下楼去叮嘱了那个店老板，让他把、明天早点做早饭，凌晨五点左右他们要出门办事。
于是现在众人的耳机里就传来了那个店老板打电话的声音。
“洛先生，他们要在明天早上五点出门，看来是准备趁着天没亮去突袭你们……”
这个店老板，收了钱却给别人办事。
只能说，要么这个老板反复横跳，吃两边的钱。
要么，夏初洛钱没给够。
陆文更倾向于后者。
这座城市的治安不太好，可以说根本没有，在这种地方，除非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不然没人敢反复横跳。
“工厂旁边，那栋五层楼的楼房是一个宾馆，来往的人很多，容易暴露，而那个六层楼的只是普通居民楼。”
“如果没猜错的话，洛如言很可能在那个六层楼居民楼顶楼的某个位置。”
团队众人在分析洛如言可能的位置。
从那个六楼的顶楼往下看，整片工厂都在视野内。
确实是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但夏初洛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说道：“这两栋楼都太明显了，而且周围没有合适的逃生方向，洛如言是个很谨慎的人，哪怕地理位置再好，没有逃生通道，他也不会选择，查一查这两栋楼有没有通风管道之类的。”
“没有，这种楼型不会有通风管道的。”
“仔细找找，这片区域，能够看到那个工厂，又方便逃生的住所，比如楼顶停着直升机、四周有水渠、接近机械执事所、下水道井盖容易……算了，洛如言应该不会钻下水道。”
洛如言是个长期养尊处优的人。
他生活在社会的上层，交友广泛，手段隐蔽，易容术更是执行局顶尖的存在。
下水道不会是他的第一选择。
他更习惯利用周围环境的掩护，比如人群，再比如黑夜。
“其实也不一定能肉眼看到工厂，用监控也能够做到全方位观察，或许他会在那个工厂里安装微型监控？”江胖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觉着，洛如言应该正坐在相当遥远的地方。
那个狡猾的中年人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就等他们进入那个工厂，自投罗网，然后就启动什么迷烟、炸弹、包围之类的手段。
“监控肯定会有，但洛如言太谨慎了，他被监控骗过一次，所以他现在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陆文说道。
洛如言当初在夏初洛家里安装监控。
他以为能将夏初洛的一举一动都收归眼底，然而他失算了。
那次的失算导致他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局面，让他不得不放弃在莫乌市多年的经营，逃到中心城这里来寻求他那些朋友的帮助。
“既然必须得肉眼能看到，让我想想……”
江胖子调出了那附近的城区的三维城市模型。
众人停留在雨夜的小巷子里，用黑夜做掩护，等待江胖子给出结论。
并没有等太久。
江胖子在地图上标记出了三个红色的点，并将他制作好的模型与矢量数据全部打包，给每人发了一份。
“从地理位置来看，这三个地点都是能够看到那个废弃工厂的，而且比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第一个地点的优势是交通方便。
中心城的道路都相对狭窄，经常拥堵，但第一个地点四通八达，随便往哪个方向跑都可以，如果夏初洛他们选择追击，势必会迎来机械执事所的追查。
第二个地点则紧邻着一条小沟渠，水渠面也就十多米宽，不过流量很大，是这一整片城区的饮用水与自来水的源头。
很多公司都有单人潜艇的产品，弄到一艘并不困难。
碧蓝与芯红也曾经与议会合作过，开发可以作战的微型潜水艇，但后来由于实战价值不高，这个世界满是荒漠，潜艇项目就搁置了。
“第三个地点比较特殊，旁边就是一个机械执行所，那些傻乎乎的老旧机器人每天就从来里面出来巡逻，处理纠纷。”
夏初洛看了看江胖子给出来的模型与计算结果。
她最终决定去第二个地点。
陆文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第一个地点更危险，洛如言经历过道路追逐，知道他们这伙人动不动就是火箭筒伺候，所以他不敢冒险。
第三个地点则可能导致双方都被机械执事所的盯上。
洛如言那么谨慎，不会让自己再次陷入被动之中。
“第二个地点，不仅能看到工厂，还能够看到工厂旁那两栋比较显眼的楼房。”
……
用数字分区是很多城市的习惯。
当时建立九大城市的时候都比较有默契，经历过战火的人们也懒得去搞那些复杂的玩意，一切从简。
中心城有九个区。
从莫乌市那边过来，进城的通道，是通向第四区的。
洛如言坐在窗前，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
不断闪过的雷电让这个夏日的黑夜多了几分压抑与沉闷。
来到中心城后，他迅速找到了一些结识多年的老友，组成了自己的团队。
这个不算太小的房间就是他们目前的基地。
“不要坐在窗前，当心对方的狙击手。”
房间角落，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出声提醒道。
“如果真的是小夏来了，她暂时还不会杀了我，顶多让我重伤，因为她还想从我口中知道更多的有关她父母死亡的事。”
洛如言温和笑了笑，胸有成竹。
掌握对手的心理状态，这是一个团队领袖必须学会的事。
“我当时就建议过，在那个旅店四周都装上监控，好歹我们能随时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坐在电脑前的人说道。
这人带着很厚的眼镜，身材偏瘦，皮肤蜡黄。
也就是这个人，帮洛如言摆脱了江胖子的追踪。
“监控具有一定的迷惑性，你在监控里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以小夏的能力，如果发现了监控的存在，改监控录像是很轻松的事，到时候我们更被动。”
从洛如言所在的窗前向外看去。
那个工厂一览无余，也能够看到工厂周围几栋比较有特色的楼房。
当然工厂内他们也是安装了监控的。
监控的画面与肉眼结合起来，这样才比较稳妥。
“那个旅店老板可信吗？他说夏初洛的团队会在明天凌晨五点出门。”有个人问道。
“旅店老板话对我们而言是可信的，但对小夏而言……她应该可以猜出工厂是个陷阱，至于明早五点出门，那也可能用来迷惑我们的。”洛如言说道。
“大爷的，和你们这一家子打交道可真是累，算计来算计去的。”那个壮汉抱怨道：“有什么问题直接打开了天窗说亮话，看不爽就打，整天猜来猜去不觉得麻烦吗？”
“你这智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黑暗的房间角落里有人笑道。
洛如言的团队十多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有所建树的。
他们彼此间有着多年的友谊，互相熟悉，曾经一起寻找过无人区的宝藏，也一同执行过暗杀任务，过命的交情。
“没必要太紧张，当初夏天正都死了，他女儿还能比他更难对付？”有人说道。
“夏天正之所以死，是因为他执意要和浮空城作对，他一个人还好，有家庭了居然都还敢和浮空城作对。”
当年那场针对夏天正的计划，有很多经验丰富的杀手都接了任务。
那笔丰厚的赏金，没几个人能经受住诱惑。
“你们说……当初传言，夏天正把北方那些埋着的高爆弹头挖了一些出来，还藏在了浮空城的某个地方，是真的吗？”
“不止高爆弹头。”洛如言说道：“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内幕，但当初那批导弹就是浮空城那些人埋的，各类导弹弹头都有，以当时浮空城的激烈反应来看，那批导弹肯定被挖了不少，谁知道夏天正到底弄到了哪里去。”
“就他一个人，不太可能弄走那么多导弹弹头。”
“万一有别的势力帮助呢？”
“以夏天正那个高傲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和一般人合作的。”
“那如果……与他合作的不是人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常识
那场战争过后。
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资料都在世人的见证下销毁了。
当时懂得研发这些武器的科学家更是大多死在了战争里，没死的也承诺永久退休，不再参与这方面的研究。
中心城的最高议会保证，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将所有遗留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销毁。
他们要压制武器威力的天花板。
建立一个永远和平的时代。
“这个世界哪会有永远的和平，现在阶级越来越固化，如果不是仿生人的出现转移了普通民众的矛头，这个社会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崩溃了。”洛如言看着远处的黑夜。
“说得也是。”那个壮汉赞同道：“当初我就是穷得没办法了，一刀剁了一个有钱人，抢了他的钱，慢慢混到今天这样的，我寻思大家都他么是人，那些人也不过就比我们多了点纸钱而已，凭什么他们就比咱们高贵？”
“如果每个人都是你这个想法，这社会早就乱套了。”
洛如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九点过，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转头看着众人，说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有人不解，问道：“难道夏初洛还能找到这里来？她又不是神仙。”
“就算她不去那个工厂，也应该去那两栋楼之间的一栋，很可能是那个六层楼的居民楼，我们安排了人在那里等着，再怎么说也得把她团队里那个江胖子给毙了。”
……
另一边。
夜幕之中。
雨水轻轻敲打伞面，众人在黑暗中缓缓前行。
“阿嚏！”
江胖子揉了揉鼻子，心生疑惑。
难道又有哪家的姑娘在想他了？
……
房间内。
洛如言认真说道：“我这个侄女相当聪明，而且又收拢了当初夏天正留给她的一部分人情，如果她等会找到了这里，我丝毫不会诧异。”
“听老洛的话，都带着装备，先离开吧。”
众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都没正式见过夏初洛，很多人的想法都一样。
就一个小姑娘，威胁程度大不到哪儿去。
但考虑到整个团队的协调性，他们都同意离开，一个团队必须要有纪律，不然很容易分崩离析，被逐个击破。
收拾装备很快。
众人带着各自的装备，陆陆续续下楼，来到那个小沟渠旁边。
“这个潜艇很小，只能坐两个人，我们在约定的地点会合。”洛如言说道。
“行，你注意安全。”
那个工厂是第一个陷阱。
那两栋比较明显的高楼则是第二个陷阱。
而当他们离开后，这个靠近水渠的小楼，成了第三个陷阱。
他们的首要目标只有一个。
先把夏初洛团队里那个胖子做掉。
众人纷纷上了自己的车，驾车离开。
洛如言则目送他们离开。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缓缓走到水渠边，那个小潜艇已经浮出了水面。
“咚……”
洛如言跳上潜艇。
当初在莫乌市的时候，陆文在大街上用一个火箭筒对着他，这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所以现在的他觉得走水路更安全一些。
“洛叔叔，就这样走了吗？”
洛如言刚刚打开顶部的盖子，尚未进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连绵不断的雨水在洒落在十多米宽的水渠表面。
细小的波纹在水面上轻轻荡漾开。
虽然是黑夜，但整座城市的灯火还是让团队里所有人依稀能看见洛如言的表情。
很难看的表情。
“小夏，没想到我们这么快有见面了。”
洛如言站在潜水艇上，转身看着众人。
雨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缓缓淌下，这个中年人看起来有些落魄。
“这种话就别说了，你已经想到了我们会很快见面，并且在短时间内给我设了几个陷阱，叔叔，只是见面的情形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夏初洛缓缓走上前，走到水渠边上。
陆文在她身旁，靠得很近。
这个地方是洛如言留给他们的第三个陷阱，必须随时防着黑夜中的狙击手。
江胖子更是缩在了众人之中，看似肥胖，但他宽大的衣服下面是厚厚的陶瓷板。
这货也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现在是信息社会，如果对方想动手，肯定第一个就会把他除掉。
“小夏，有关你父母的死，我在其中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洛如言长叹一声，面带愧疚，“当初我不同意这门婚事，认为夏天正的身边太危险了，但你母亲她始终不听我劝诫，甚至跟你外公外婆都大吵了一架。”
“后来那些人找到我，说只需要叫我把夏天正约出来，确保他可以经过那条路，所以我就……唉，当时没想到你母亲也跟着去了。”
洛如言神色悲戚，长吁短叹。
他仰头看着满天雨滴，说道：“我本意只是希望能够保护好你母亲，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当时我知道，她跟在夏天正身边，迟早是要出事的。”
“小夏，我知道你不相信舅舅，但舅舅希望你……”
“叔叔，你说完了吗？”夏初洛神色淡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在给你的狙击手拖延时间，你想趁这个机会，杀了我？还是江胖子？或者是别人？”
洛如言神色一怔，急忙解释道：“小夏，你误会舅舅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夏初洛并不想听他解释。
她看了眼四周低矮的老旧楼房，淡淡说道：“如果按照你最后的计算，我们会来到你刚才待的那个房间，那么外面应该有三个位置特别适合狙击那个房间中的人，叔叔，你是不是很诧异，为什么直到现在，你的狙击手都没有行动。”
雨水越来越大。
众人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浑身湿透。
陆文将事先准备好的外套披在夏初洛身上，他也是在无意间得知这姑娘有个习惯，她里面不喜欢穿任何东西，下雨天短袖贴在身上会比较尴尬。
远处雷光闪过。
几秒后，“轰隆”的雷声响起。
“叔叔，我们开始聊天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九次雷声，你猜猜你那三个狙击手是什么时候被干掉的？”
……
不远处的一栋九层电梯公寓。
段天南挺着小有规模的啤酒肚，缓缓擦拭自己心爱的狙击枪。
消音器会在一定程度上干扰精准度，但这对于段天南而言并不是难事，他用的这玩意也起到了一定的消焰作用。
“消音器并不能完全消除所有声音，尤其是在特别安静的夜晚，所以红叶啊，这种雷雨天对于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不要担心雨水干扰弹道，胆子大一点，多练手。”
段天南翻了个身，尽量让自己不暴露在窗口中。
“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没有？那个家伙就是在雷雨天，趁着打雷的时候，一点一点砸开管道的。”
说着，段天南从自己身旁摸起一瓶啤酒。
“可是……夏初洛说洛如言只安排了三个狙击手，为什么我们干掉了四个？”
段红叶面带疑惑，从段天南手里抢走了啤酒瓶。
“三个狙击手有四个，这不是常识吗？”
段天南干笑了两句，用笑容来掩饰尴尬。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
有三个家伙确实是在事先预计的位置，但他在准镜里看到了更远处的高楼上，还有一个狙击手。
一时手痒，就……顺手干掉了。
看起来，第四个家伙，明显跟前三个家伙不是一伙的。
他可能无意间破坏了这座城市某个组织的行动。
“唉，别想那么多，反正夏初洛说了，出了事她一个人担着，这座城市也就两个势力，拿她没办法的。”
……
黑夜的雨幕下。
洛如言面色难看。
过了这么久，他安排的那三个家伙都还没反应，要么是睡着了，要么就是被干掉了。
他自然知道，第十六区的贫民窟住着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不过那家伙赚够了钱，都已经退隐十多年了，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出来趟这趟浑水。
现在局势不明朗，每个城市都有可能燃起战火。
那个嗅觉灵敏的家伙应该窝在第十六区才对。
“我没想到你真的能请得动段天南，他也欠了你父亲人情？”洛如言也不装得那么煽情了，面色平静下来，开口问道。
“他？当然没有，可能是休息得太久了，想活动一下吧，不然肚子上的赘肉都快兜不住了。”
“小夏，这个u盘里是当初所有参与那个任务，对你父母出手的人。”
洛如言掏出一个u盘，站在潜水艇上，隔着水渠，扔给夏初洛。
陆文出手接住。
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没什么毛病，就是个普普通通的u盘。
“或许十多年来的偏见让你并不相信舅舅，但舅舅当初确实是想保护你母亲。”
“你想让我放你一马？”
“不，我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我把这个u盘交给你，只是希望你能够真正知道当初的真相，那样的话，舅舅纵死也可以瞑目了。”
夏初洛接过陆文给他的u盘。
她五指轻动，让这个黑色的小物件在掌心缓缓旋转。
陆文熟悉夏初洛这个状态，她在思索。
雨水将天地连接在一起，时间一秒秒过去。
夏初洛盯着洛如言，沉默了很久。
后面的团队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尤其是江胖子。
“夏小姐，你可不能心软，这个人除了和你有血缘关系，别的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他大声喊道，很是急切。
“对，夏小姐，我们辛辛苦苦穿越无人区，路上各种危险都挺过去了，来到这座城市，不就是为了抓住洛如言吗？”
陆文也适时给出了助攻。
他站在夏初洛身前，隔着一条水渠，看着洛如言。
“能言善辩，狡猾，善于伪装，这些都是你的特征，我说得对吧，洛长官？”
“陆文，你只是个机器，并不懂人类的感情。”
虽然陆文这具身体和莫乌市那具身体的长相并不相同。
但洛如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么年轻，又能够接近夏初洛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陆文了。
可惜陆文没法被收买，甚至无法被控制。
洛如言曾经用陆文当初给他的数据备份制造出了一个陆文，也尝试着往里面植入控制程序，但一切都徒劳无功。
陆文的情感芯片数据，有很大一块他无法破解，那似乎是一个独立的系统。
“虽然你身上的秘密连零号都很感兴趣，但你终究只是一个机器，无法理解我与小夏的关系。”洛如言说道。
暴雨让这个水渠中的水流渐渐变得湍急了。
夜幕也越来越沉。
夏初洛思索了很久，最终，缓缓开口道：“我可以放你走，但如果我查到u盘中的内容并不属实，或者当初你在我父母的死里面扮演了更大的角色，那么我还会找到你。”
洛如言长舒了一口气，道：“小夏，舅舅肯定不会骗你的，我很高兴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也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回到当初那样。”
说罢。
在众人的注视中。
洛如言打开潜水艇的顶部的盖子，跃入其中。
这个双人潜水艇开足了马力，顺着湍急的流水，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过了很久。
相当久。
夏初洛转过身，轻轻抛着手里的u盘，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夏小姐，我刚才那个又急又气的样子装得怎么样？”江胖子笑着说道：“我一直觉得，就算我不学计算机，去学表演，也是个不错的人才。”
“我装得也不赖啊！”另一个人说道：“烘托氛围而已，谁还不会呢？”
夏初洛淡笑着说道：“陆文也表现不错嘛，及时给出助攻，让洛如言以为是他的语言奏效了……真以为我会看在血缘关系上放过他？”
这是洛如言第二次被夏初洛放走。
这一次，同样是故意的。
这条鱼饵重新咬上钩了。
夏初洛沉默那么久，不过是为了让洛如言以为她在内心挣扎选择而已。
他们其实很早就到了。
夏初洛在刚才的交流中也迷惑了洛如言，让他以为他那三个狙击手是在两人交流中被击毙的。
实则不然，那三个狙击手早在众人到来之前就被段天南搞定了。
所以他们能够从容不迫地布置。
“洛如言的潜水艇定位安装上没有？”夏初洛问道。
“都安装上了，夏小姐你放一百个心！”团队中一人说道：“还有他们那些车上，我都放了蚂蚁机器人，接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们的监视中了。”
“那行，走吧，回旅店。”
那个旅店老板两边收钱，心里抱着几分侥幸。
是时候打消他那份侥幸了。
……
还是两更，各位书友晚安！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靠谱
洛如言感觉自己每次与夏初洛见面都处于下风。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运气好跑了两次，总不能一直这样运气好。
按照众人的约定，他来到会合的地点，别的团队成员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老洛，为什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人问道。
“出了点事，被我那个侄女找到了。”
洛如言没有多说。
他取出一个随身带着的装置，按下按钮，让潜水艇自毁。
水渠中传来一阵爆炸的声响，水面震荡了一会，随后又归于平静。
那个刚买没多久的潜水艇，就这样永远沉寂在了水渠的底部，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找个人少的地方，把你们的车都烧了。”洛如言说道。
“老洛，这车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改造过的，就这么烧了？”那个壮汉挠了挠头，很是不解。
“烧了是最安全的。”团队里别的成员也想到了，可能有追踪装置。
“老洛最了解他侄女，烧了吧。”
洛如言看有几个人不太情愿，出声安慰道：“你们这段时间所有费用全部由我出，没必要心痛，就一辆车而已，大不了再改造一个。”
果然，钱始终是最关键的。
所谓的多年情谊，那玩意一文不值。
众人开车行驶至一个破旧的厂房里面，拎着汽油，缓缓倾倒在每一辆车上。
外面的雨势依旧很大。
这个夜晚，很多人都待在家里。
火光与浓烟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有些闲的没事的家伙，说不定会趁着夜色打伞出来看个究竟。
人类的本质，永远是喜欢看热闹的。
“我弄个定时装置，二十分钟过后引燃吧，这样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团队里有人说道。
“说起来，老洛你那个侄女还真是神了，她怎么就能找到我们所在的位置？”
“对付这小姑娘……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吃了个亏，都开始重视起了夏初洛。
“江胖子还是得找个机会搞定，有他在，夏初洛随时都能锁定我们，除非我们没有任何与网络接触的痕迹。”
“怕什么，我们不是还有眼镜吗？”有人拍了拍团队中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瘦子。
布置好一切后，团队众人趁着夜色离开。
这个废弃的地方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燃烧。
密集的雨点打在废弃厂房的顶棚上。
几只蚂蚁在雨夜的草丛中缓缓移动。
……
晚上十点。
旅店老板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知道今晚大概不会有人来了。
一楼大厅也只剩三个租客，或许是觉得在各自的房间太无聊，他们坐在大厅里老旧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雨幕，神色不一，有的在发呆，有的在皱眉思索。
老板在心里盘算着最近得到的几笔巨款。
那些钱加起来，足够他在这座城市里找个小地方，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
“等这事结束了，就把旅店卖出去。”
老板觉得这件事应该会结束得很快。
他知道洛如言以及洛如言拥有的团队是一股相当强的力量，其中有些面孔，他曾经在中心城的通缉名单上看到过。
而那个小姑娘，感觉还是太年轻了。
老板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所以他在等，等明天早上两个团队的冲突，等洛如言打电话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搞定。
“吱呀……”
老旧的旅店大门被推开。
外面暴雨如注。
雷光闪过，门外是十多柄盛开的黑伞。
伞下众人神色淡然。
夏初洛第一个走进旅店，她收起黑伞，雨水顺着伞尖不停滴落，打在旅店一楼的大厅地板上。
旅店老板一怔，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他强笑着问道：“夏小姐，你们不是都已经上楼休息了吗？为什么……又出门了？”
他分明记得，这段时间没人从正门走出去。
这个大雨的天气，还是夜晚，旅店一直很清冷，租客们要么坐在一楼大厅休息，要么就在自己房间。
如果有人出去，他一定会注意到。
这群人，难道是翻窗出去的？那两伙人的碰撞已经结束了？
“雨天比较浪漫，出去欣赏一下雨景也不错。”夏初洛淡淡说道。
老板看着她身后那一群人。
每人都携带着不止一把武器，还有各种他从来没见过的装备，机械与血肉交融，杀气腾腾，这明显就是出去找事的。
老板也是个聪明人。
他在自己的生命和那一大笔钱中间抉择了片刻，很快就选择了前者。
“夏小姐，我也是迫于无奈啊，那个洛如言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配合他做事，就会把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处理掉。”
老板换了个哭丧的表情。
“洛如言和他的团队有多厉害，我想夏小姐你也是知道的，我一个普通人，哪里敢不答应他说的话……”
这变脸的速度还有认错的神色都让众人啧啧称奇。
能够在中心城活这么长时间，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依旧安然无恙，不得不说，这个老板是个人才。
“我刚刚查了查，你老婆在五年前就死了，还有，你儿子也被你送人了。”夏初洛平静地看着他。
“啊这……”
店老板一时语塞。
家人是最好用来打感情牌的，打得好，就能够博取对方的同情与理解。
但他没有家人。
本以为能够糊弄过去，但……果然侥幸是不可取的。
“夏小姐，这……这些钱，都是你之前给我的，还有洛如言给我的那些钱，我马上去取出来交给你。”
老板干笑了两声，伸手在自己的柜台下面寻摸了一阵。
看起来是在找钱。
但当他正准备把柜台下面那个东西拿上来的时候，冰冷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把枪放在柜台上，退后。”夏初洛淡漠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店老板冷汗直冒，头皮发麻。
任谁被一柄枪抵着脑袋，都不会太好受的。
眼前这个姑娘有着跟她年纪不符合的谨慎与冷静，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柜台下面找枪。
劫持夏初洛威胁其他人的计划破灭了。
“夏小姐，我真的是在拿钱。”老板急忙解释道：“至于这枪……在中心城生活，每天都得忍受那些傻子机器人的治安，没一把枪防身，实在是睡不安稳。”
他将柜台下面那把枪缓缓拿上来，放在柜台上。
一柄老式的转轮手枪，六发子弹都在。
随时可以击发。
一楼大厅坐着的另外三个租客此时都很沉默，安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里是中心城，发生任何事都不奇怪。
“这枪不错，上个战争的纪念版本，很难弄到，中心城这地方虽然破旧，但也能淘一点好东西。”夏初洛看了眼桌上那柄转轮枪。
段天南那个中年发福的家伙很喜欢收藏转轮手枪。
他家里甚至有一柄是纯金打造的，只不过那玩意没法用，子弹发射的高温会让枪身变形，所以那把纯金转轮枪也就只能看看。
“陆文，把这枪拿着，回头扔给段天南，这次多亏他了。”
段天南虽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但从见面情况来看，他成功干掉了对面的狙击手，这就够了。
“那人家伙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做事还是很令人放心的。”
收了枪，店老板也就彻底没了威胁。
他靠在一楼大厅的墙壁上，双手举着，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对众人不利的举动。
“明天的饭不用做得太早，正常时间就行了。”夏初洛淡淡说道。
老板一愣，这是……不准备做掉他了？
狂喜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逝，他谦卑地笑着，说道：“现在这家店您说了算，我听您的安排就是了。”
夏初洛本就没打算杀他。
这座城市的机械执事虽然傻乎乎的，但认真起来也比较麻烦。
真要杀人的话，应该先把那人叫去一个僻静的地方，荒无人烟，然后再把尸体处理掉，并且通过某种手法给自己制造出不在场证明。
众人都走进了一楼大厅，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
其实每个人都已经浑身湿透了，撑伞不过是更有仪式感。
正当所有人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旅店大门口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干瘦的男子。
三十左右，脸上有刀疤，双臂都是金属手臂，典型的改造人。
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几根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配合着刀疤的痕迹，看起来比较凶厉。
“我们组织的兄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做掉了，一枪爆了脑袋。”
他走进店里，狭长的眼睛透出冰冷的意味，扫过每一个人。
众人都一阵疑惑。
江胖子走出来，试探着说道：“我是不是应该说……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很遗憾？”
“我那兄弟是个狙击手，根据弹道分析，杀了他的那个狙击手就在你们当时活动的区域。”
也就在这时候。
夏初洛的耳机里传来了段天南的声音。
“小夏啊，刚才我可能不小心多干掉了一个，那家伙实在是太不专业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架枪，真当别人都是星际玩家……”
“你知不知道我才夸了你比较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