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生幻惑
“一生幻惑，临殁见真。”这是这位人类议员描绘的第一句话。
“《唐·吉坷德》？”陆文看着他。
“嗯。”
陈强放下手中的面包。
他坐在两人对面，神色平静。
“恐惧所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使人神智混乱，看不清事物的本来面貌。”陆文低声念出这句出自《唐·吉坷德》的名句，“在你的世界里，所有生物都是扭曲的，是幻想？还是现实？”
“对你们而言是幻想，对我而言是现实。”陈强说道。
《唐·吉坷德》那本书描绘了一位没落贵族，看骑士看得入迷的没落贵族。
他将书中所写幻想为现实。
那些魔法与正义、斗争与传承在他脑海中碰撞。
于是在那个骑士消失的世纪，他披上厚重的铠甲，翻身上马，在黄昏与黎明间孤独地追逐那段已经消失的骑士精神。
他把邻村的姑娘认作女主人，他与风车搏斗，并固执地认为那是一个巨人。
“你的童年遭受过某种恐惧的事物，世界开始变得扭曲，所以零号为你创造了另一个世界，你自以为梦中见到的世界。”陆文说道。
“我从来没有做梦，我是清醒的，这个世界也不在梦中，存在于现实。”
“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撕裂的怪物？蠕动的血肉？浑身长满了眼睛？”
“差不多吧。”
殷六月从头到尾都看着两人聊天，她居然找不到共同话题。
这个叫陆文的家伙，相当了解零号。
唐吉坷德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
这两人的对话，在她听起来，像是经过了加密的。
“按照普通人的思维，在发现了我之后，应该密切关注我，监视我的行动，直到我与老师接触。”陈强说道
“那只是普通人对付普通人的思维。”陆文看着他。
“老师说，他要建造一个完美的世界，所以我愿意跟随他，把这个扭曲的世界化作历史的一页。”
“但现在你被他抛弃了。”
陆文看着陈强。
这个人类议员与小画家有很多共同点。
童年是他们共同的弱点。
零号在那个时候趁虚而入，给了他们另一个世界，比残酷的现实世界更美好的世界。
“你知不知道，收养你的这家人，他们的死亡，可能都与零号有关。”
“我知道，我看着他们死的。”
这人没救了。
小画家好歹还知道远离莫乌市去保护他心爱的人。
陈强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死。
或许在他眼中，那些死去的家人，都是一些形状可怖的怪物？
“他们毕竟收养了你。”
“每个人所认识的世界都有所不同，你们看到的世界是普遍认知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存在的，那为什么我看到的世界就不能存在？”
陈强在陈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都不曾发生变化。
仿佛他从来只是个路人。
“我看到天空一片血红，大地布满深渊，怪物在人间行走，每个人都与妖魔共生……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幻想，如果这不是呢？”
“其实你配不上那句墓志铭。”陆文看着他的眼睛，“一生幻惑，临殁依旧困惑，这才是你，你偏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认为零号是对的。”
陆文起身，知道没有问下去的价值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大门。
迎面是贝克城清晨的微风。
殷六月跟在他身旁。
“为什么不继续问了？”她问道。
“没有必要，我已经拿到应该知道的答案了。”陆文看着远处，“有时候，人知道自己错了，但他不愿意改正，因为那个错误让他付出了太多代价，所以他只能沉浸在错误里，一旦醒来，那个代价会让他彻底崩溃。”
这句话的声音不算太大
但他就站在门口。
所以背后房间内，正在吃面包的陈强听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身体轻轻颤了颤，很快又恢复平静。
陆文与殷六月回到车上，渐渐远去。
“你说，零号现在是不是正在看着我们？”殷六月坐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
“对，而且他知道我之前与陈强的谈话内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陆文说道。
“那咱们的计划他岂不是都知道了？”殷六月问道。
“我们有计划吗？”
陆文笑了笑，他们的计划就是破坏零号的计划。
江博士似乎有意锻炼他们两个，所以别的建议都没给，只是把所有设备的权限都开放了，任由他们两个使用。
总感觉这位老前辈很有把握。
“你刚才出门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强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他童年遭受的一切，都是零号一手策划的，包括那些导致他世界观发生扭曲的恐惧事件。”
陆文在地图上找了找评分比较高的饭店。
将其设为目的地。
“收养他那家人的死，同样是零号做的，可以说，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悲剧，都是零号导致的。”
“那他还死心塌地跟着零号做事？”
“因为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事可做了，他的人生看不到希望……零号好歹还能给他一个真实的梦境，让他不至于过于痛苦。”
“这样活了还不如死了。”
被操控的人生就是这样悲剧。
两人尚未抵达饭店，就传出了一条新闻。
【人类议员陈强在家中吞枪自尽，目前原因不明】
【经调查，陈强议员患有长期的抑郁症，常年独居】
死了。
陈强知道，虽然他的暴露导致零号放弃了他，但他还有最后一样值得利用的。
那就是他的死。
“零号可以安排他的死亡，让死亡更像是由仿生人组织制造的，那样也可以达到增加矛盾的效果，但最后……他可能是终于醒了吧。”
那样被操控的一生没有任何意义。
在两人的谈话中，陆文一直在提醒陈强。
“一生幻惑，临殁很难见真。”
如果不自己做一次决定，他就见不到真相。
所以陈强最后决定。
自己安排自己的死亡。
他打开家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扭曲的世界。
枪响在这个宁静的清晨惊醒了四周的邻居，他们纷纷走出门。
死亡的这一刻，他终于摆脱了零号的控制，也不知道他眼中那个世界有没有恢复正常。
“他死在大街上，零号来不及布置现场，枪响之后，四周的人们很快就发现了尸体，所以零号无法利用他的死亡。”
零号现在是什么心情？
感觉事情在渐渐脱离他的控制吗？
“下车吧，饭店到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陆文把车停靠在路边。
江博士改造过的车，车身自带无死角的监控，可以避免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往车上安装窃听仪。
殷六月照例点了一桌子。
“陈强的话其实透露了一个信息，零号还有更大的计划，每个计划相辅相成，即使中间某一个出现了问题，也不会太影响最终的结局，他想要挑起城市与无人区的战火。”
陆文靠在椅背上，仔细分析。
还缺了点什么。
几个不同势力议员的死，加以利用，或许可以达到最终的目的。
但那个计划被破坏了。
公之于众。
现在，只要仿生人议员死亡，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零号，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所以议员的死已经没有价值了。
但听陈强的语气，零号似乎很无所谓。
“原来……他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后续只需要做一件事。”陆文突然想明白了某个关键的点。
“什么？”殷六月抬头看着他。
“你仔细想想，博士这次是为了锻炼你，不是让你整天吃吃喝喝。”
“我又不了解零号，你和博士凌晨讨论了好几个小时，谁知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人家只是个普通人家的美貌少女。”
“……”
大规模的战争，很多时候都起源于局部的小规模动荡。
当伤亡达到了一定程度，双方就会开始克制不住。
所谓的，打出了火气。
“伤亡，这是零号最终要求的结果，他已经做到了。”陆文说道。
“你的意思是……昨晚那场地下组织与仿生人势力的交战？但那不是我们两个故意挑起的吗？”
“对，但就算没有我们两个，也会有别的人去挑起争斗，最关键的点，就在于……一定要让无人区的仿生人组织来到贝克城。”
那个改造人议员死了之后，零号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众多仿生人带着被污蔑的怒火，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贝克城，来调查死亡真相。
后面的事很简单。
随便让这些仿生人与某个地下组织，或者是执行局，亦或是是军队的势力，产生交集，并且演变为火力冲突。
“昨晚的战损是1:4，看似仿生人大获全胜，但他们是灰溜溜逃走的，心里肯定都憋着一口气，这些家伙的脑回路又相当简单，受不了这个气，肯定会再回来。”陆文说道。
“你自己也是仿生人，居然骂自己的同胞。”殷六月白了他一眼。
“不，我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那些仿生人高级一点点。”
“传说中还没发售的六代仿生人？”
“不是，跟你解释不清楚。”
陆文看着窗外。
无论天气多么晴朗，城市上空始终有低压的云层。
零号的计划算不上多精明，但就是给人一种无法阻挡的感觉，环环相扣，只要有任何一环没能阻止他，计划的结果就不会产生太大改变。
“你刚才说零号还需要做一件事，是什么？把战火从那两个势力身上引出去，蔓延到整个贝克城？”殷六月问道。
“对。”陆文点了点头，“昨晚我之所以同意你的方案，用无人区的仿生人组织去削弱贝克城的地下组织……当时我还没有想到这一点，江博士说得对，我还是不够灵活，脑子转不过弯来，和零号对线会很吃亏。”
昨晚的计划很简单。
贾仁的地下组织在追杀陆文，陆文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所以他同意了少女的计划。
把那些地下组织的成员引到仿生人组织潜伏的地方，并且诱发双方的战争。
其实当时陆文已经看得很远了。
在执行殷六月的方案之前，他推算了很多遍。
根据现在贝克城对仿生人的态度，地下组织势力的能力，无人区仿生人组织的强度等等因素，做了个综合分析。
在他的推算里。
这两个组织的争斗，无论再激烈，都不会蔓延到整个贝克城。
地下组织本就是不受欢迎，无人区的仿生人组织也不受欢迎，这两个组织交战，惊动整个贝克城的可能性很小。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战火持续时间太长，让贝克城议会出面调解。
“零号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整座贝克城卷入这两个势力的斗争里？”
陆文叹了口气。
再杀一些议员？这个方法行不通。
引导两个组织在征战中炸毁议会大厦？两个组织也没有这么蠢。
而且这些都太明显了。
零号的到来已经被公之于众了，无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以第一时间推到他身上去。
这座城市虽然混乱，但最基本的秩序还是有的。
“混乱？如何把混乱扩大？”
陆文正低头思索着这两个字。
试图找出零号的下一个计划。
但莫乌市那边突然出了个事，让他愣了一下。
“浮空城有一位议员和一位执事要来莫乌市？”
这是执行局内部得到的消息。
极少数执行官知道。
陆文的消息是魏伯安给他的。
魏伯安叮嘱他，不能让普通民众知道。
浮空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莫乌市了。
议员这个可以理解，那29个老不死之一。
至于执事，浮空城那边没有执行局，他们设立了执事所，所有争端都由执事去调解。
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两位来莫乌市干什么？
莫乌市的气氛现在很诡异。
在马波等人的运作下，不少普通民众都知道，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组织成立了联盟，并且表达出了和平的意愿。
“难道，是来阻止另一座伊甸的诞生？”
还是说……
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彻底毁灭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组织？
第一百八十章 危机
莫乌市。
第十三区。
吴羽押送着一个逃往的犯人，回到执行局总局，准备登记。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
废除死刑带来的后果就是监狱与犯人越来越多。
这两天最终统计，大火中逃离的犯人数量已经达到了79人，所有能力足够的执行官都加入了追捕。
如果是在死刑没废除的年代，这座高级监狱里的四百多号犯人，80%都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在宣判后不久直接枪毙。
吴羽是最积极那个，工作狂人。
但他看起来精神相当不错。
“读书时候欠下的贷款还完了？”
陆文也在执行局里，看到吴羽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加上这个，就还完了。”
吴羽拍了拍自己身前那个逃犯。
执行局的制度很特殊，每个月薪酬是由底薪与酬劳构成的，其实每个执行官更像是那些里的赏金猎人。
只不过他们比单打独斗的猎人更有组织。
执行局的底薪相当丰厚，令很多白领阶层都羡慕。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以及胆量来干这一行。
“夏初洛呢？她身体还没好，不应该每天在外奔波。”吴羽说道。
“这个我知道，你去关心别的地方吧……”
“那个消息你知道了吧？”
“听说了，浮空城来的那两个人。”
“明天就到了，现有议会正在召开会议，讨论浮空城的来意。”
吴羽的话语间有些遗憾。
议员的选举还没结束，他虽然已经肯定是下一届的议员了，但还得等一段时间。
正如无人区那些仿生人抱怨的那样。
议员选举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91位普通议员，31位职权议员，每隔两年就会被替换掉三分之一的人。
开会的大多是普通议员。
他们提出观点，有关某方面的权益、法案修改、相关条约等，并且向整个莫乌市征求意见，如果得到的反馈不错，就会开始投票。
职权议员那边是最后一关。
如果某个新增条款得到了民众的一致好评，在普通议员这边也通过了，但职权议员那边觉得过于扯淡，也会驳回去。
比如几乎每年都会被提到的枪支管理法案。
“我觉得那两人是为了无人区那个所谓的仿生人联盟来的。”吴羽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很有可能。”陆文点了点头。
当年浮空城那边眼睁睁看着北方那座伊甸建立，没能及时阻止。
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
浮空城就会有人去北方那两座城市，要求他们出兵，寻找到伊甸的地址，并且让那座城市永久消失。
但北方两座城市比较硬气，从来没搭理过浮空城。
现在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组织也有建城的苗头了。
陆文走出执行局，开车去接夏初洛。
夏初洛那边出了点状况。
确切说来，是她的团队成员出了点状况。
昨晚。
她团队里的IT支柱，江胖子的电脑，被人黑了。
胖子的整张胖脸也黑了下来。
“胖爷爷我从娘胎里就开始玩计算机，别让我追踪到是哪个混账黑进了我的电脑，我要把他干回石器时代！”
江胖子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幸而他那个电脑里没什么重要的资料。
唯一的用途就是追踪洛如言。
现在洛如言的踪迹没了，被人干扰，无法再追踪，众人只知道洛如言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中心城。
夏初洛放长线钓鱼，洛如言就是鱼饵，如今鱼线断了。
陆文来到那个小仓库。
江胖子还伏在电脑前，十指飞动，浑身的肥肉都在有节奏地颤抖。
一夜没睡。
“休息一会吧，毕竟是洛如言，十多年前就和中心城有联系的人，他认识一些厉害的人也是正常的。”陆文安慰道。
“不行！”江胖子端起一旁的咖啡，一饮而尽，“一想到对面那个家伙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就睡不着，不教他做人，他就不明白这个时代是属于谁的！”
这位是下了狠心了。
要么把对手从计算机时代干回石器时代，要么他猝死。
没一会，夏初洛来到小仓库。
同样的一晚上没睡。
她追踪了整晚的罪犯。
那三个抢了枪械逃走的罪犯，有一个被她一枪击毙，还有个的小腿被她一枪打折了，在惨嚎中被送上救护车，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正常行走的希望。
“休息会？”陆文看着她疲惫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道。
“嗯，先喝点粥，然后去睡会。”夏初洛点了点头。
她走到江胖子身后。
看了一会电脑显示屏上那些不停跳动的数据。
虽然她聪明，但也没聪明到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顶尖黑客，术业有专攻。
“没必要这么拼命，跟丢了就算了。”夏初洛说道。
“不，夏小姐，他能黑我一次，就可能黑我第二次……虽然这次是我大意了，但必须谨慎点，把所有可能的漏洞都修补上，不然到时候启程去中心城，我们全程都可能被对方监视着。”
从猎人变成猎物，这点让江胖子很不舒服。
“那行，实在撑不住了就休息会。”
夏初洛喝了点粥，在仓库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躺下。
乌云盘旋在莫乌市的上空。
突如其来的很多事，打乱了这个团队的计划。
浮空城那边，一位老不死的亲自前来，目标很明确。
但这个消息却并没有让普通民众知道。
甚至。
即使是在执行局里，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不就是担心消息走漏，被无人区的仿生人得知吗？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那两人是过来主导双方矛盾调解的，帮助仿生人建城。
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不要通知一下无人区的仿生人组织？”
陆文想了片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些家伙。
就算通知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陆文能拿到确切的资料，确定莫乌市要对那些仿生人组织动手，到时候再通知也不迟。
……
……
贝克城。
殷六月吃得饱饱的，习惯性打包。
两人把多余的饭菜分发给街边的流浪者，收获了一片赞许。
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陆文没经历过。
但他身边的很多人都有过这个经历。
“童年的悲惨遭遇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那些情绪在他们心里累积，有的人成长为罪犯，不择手段。”陆文坐在街头，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
“还有的人呢？”殷六月坐在他身旁。
“还有的……成长为抓捕罪犯的人。”
早上十点。
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变少了。
诺大一座城市，即使是在白天，人们也都来去匆匆。
在这里长大的人不明白什么叫做安全感，所以有能力的人纷纷离去。
“你当时为什么选择从莫乌市来到贝克城？”陆文问道。
“我是在第十六区的贫民窟长大的，后来离家出走，去了大人们口中一直说的富人区，我觉得那些繁华和我格格不入，所以就到这里来了。”
很多人都会生出这种感觉。
从小在平凡中长大，后来去到那些金碧辉煌的地方，会不自觉生出一种自卑的感觉。
他们不属于那个富丽堂皇的世界。
“我是混在偷渡的车里过来的，一路上穿过无人区，遇到极端天气，死了很多人，活着过来的不到一半。”殷六月说道。
“这么混乱的地方，还用得着偷渡过来？”
“那些人说这里打工赚的钱比莫乌市那边多，很多穷人都抱着赚钱的想法过来，但最后发现，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流浪而已。”
偷渡过来的女孩往往很凄惨。
来到贝克城的第一天，殷六月被人绑走。
坐在破旧的面包车里，她知道如果不作出反抗，以后的日子会生不如死。
这个贫民窟长大的女孩用尽全力挣脱束缚，抢过方向盘。
车身在剧烈的翻滚中爆炸。
除了她以外，别的人都死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博士的研究所里，身上大多数血肉都被换走了，其实我现在比你好不了多少，除了脑子和心脏，没剩几个原装的部件。”
“你吃东西能尝出味道吗？”
“能。”
“那你还是比我好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缘分。
空巢老仿生人江博士在研究所待久了，觉得无聊，准备出来找个可靠的助手。
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在他身侧翻滚而过。
一场爆炸之后。
他冲到最前面，从废墟之中拖出一具破烂的身躯。
殷六月是他最完美的杰作，但也就仅止于此了，即使将70%的部分都替换为机械，剩下30%还是会慢慢老去，死亡。
所以凌晨交流的时候，江博士对陆文说，永生是不存在的。
“很多科幻作品里，都有把意识上传到机器里实现永生的情节，也不知道这种技术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或许永远也不会实现。
当然陆文没有这种担忧，他本就是仿生人。
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活到这个世界终结。
他会送走很多人。
送走相识相知的人，会相当难过，他可以永远保持年轻，但那些人类朋友不能。
两人正聊着，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阵骚动。
“是贾仁组织的人，他们正在朝一个方向赶过去。”殷六月认出了那些人。
“看来又要打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钢铁苍穹
呼啸的炮弹掠过这座生锈的钢铁丛林。
那些仿生人回来了。
他们全副武装。
装备的精良程度，远超陆文见过的任何仿生人组织。
正规军团也不过如此。
他们身着黑色的作战服，整齐有序，在交火中没有丝毫混乱，全程把控着节奏。
仅仅是一千余人，就把贾仁的地下组织势力压着打。
无数条街道成为了他们的战场。
“嗡——”
天空中飞掠过无数无人机。
土黄色的外表让所有人明白这些无人机属于仿生人组织，它们在低空中飞行，横越过数条街道，密密麻麻们，铺天盖地。
集群式无人机作战。
空中倾斜的火力让那些地下组织的成员都懵了。
“叮叮咚咚……”
街道上。
成百上千的铁球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向着那些成员滚动过去。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
这是陆文见过的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仿生人组织。
几乎每一枪都可以命中敌人的要害部位。
交火最密集的几条街道，所有大楼都被打得千疮百孔。
贾仁的地下组织占据了几个制高点，重机枪在不停喷吐火舌，但很快那几个点都没了，无人机俯冲，自杀式的攻击。
这些地下组织的成员，平日里有一柄通常意义上的半自动手枪就可以被几个人围着叫大哥。
但今天被这些仿生人打傻了。
执行局的人全都聚集在好几条街区外。
根本不敢接近现场。
战斗到现在，仿生人组织的伤亡微乎其微。
“又有两个超大型的地下组织加入这次战斗了。”殷六月说道：“好歹也是号称每个都拥有上万人的地下组织，统治贝克城夜黑的势力，三个组织加在一起，居然还被这些仿生人压着打。”
最有利的地势都被仿生人组织占据着。
他们发挥了最古老的传统。
围点打援。
高楼大厦是他们最好的屏障。
十多条街道被熊熊燃烧的车辆堵住，爆炸声不绝于耳。
破碎的玻璃，散落的牌匾，炸裂的管道，混乱在这座城市演绎到了极致。
硝烟弥漫在城市上空。
打到这个程度了，议会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他们也在观望？
仿生人组织强悍的战斗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这还是在没有动用装甲车，战机等装备的情况下。
据陆文所知。
贝克城外面的仿生人组织，所拥有的装甲车，完全可以组成一道钢铁洪流。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武器装备的。
感觉贝克城的军队装备全都拿去喂养无人区的仿生人组织了。
“如果无人区外那些仿生人组织发起狠来，拼了命把机场、防空系统、通讯系统这些给弄瘫痪掉，再来一波地毯式轰炸，然后地面的钢铁洪流碾压过去，说不定真的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取贝克城。”
陆文估算了一下两边的战斗力。
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现在议会没有出手阻止。
都在等。
等这些仿生人组织发泄完心里的愤怒。
“如果能用步兵加小型火炮的方式解决这次争端，那么就没必要把战争升级。”
贝克城的议会，貌似有点害怕无人区那些仿生人？
这座城市外面的仿生人组织确实狠，一言不合就开打。
果然什么样的民风就能养出什么样的仿生人。
陆文又想到了莫乌市外面，那群整天想着和平，放下武器的家伙。
这么一对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是传说中的伊甸，人家也是在确保武力的前提下建城的。
“半个小时，最多半个小时后就会结束了。”陆文说道。
那些所谓的好几万人的地下组织，根本就打不动那一千多的仿生人。
武器装备的差距。
单兵素质的差距。
地形地貌的差距。
如果不考虑后勤供应，这些仿生人能在这里打一辈子。
很强，要么是军用型的仿生人，要么就是被改造过的仿生人，普通的家政型、劳务型根本就见不到。
这是一支精锐。
“不对，地下组织发狠了，又来了三个超大型的地下组织。”殷六月通过监控画面看到了。
“这些地下组织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把这群仿生人耗死，耗到弹尽粮绝？”
陆文突然发现，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揣测这座城市的人们。
炮弹在高楼间穿梭。
没过几分钟。
一栋大厦缓缓倾斜，这是交战最中心的地带，无数根支撑大厦的柱子都被轰碎了。
这座摩天大楼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在哀嚎之中慢慢倒下。
砸到在一旁的工厂上面。
“轰——！”
烟尘四起。
厚重的尘土席卷了周围好几条街道。
一时间，所有人类的视线都受到了影响。
于是仿生人发起了反攻。
巨大的轰鸣声在烟尘中不断响起，时而可以看到冲天的火光。
几个庞大的机械巨人走在烟尘弥漫的街道上，在那些仿生人的操控下，不断向着周围扫射，时而发射两枚榴弹。
又有一座大厦开始倾斜。
这场战争到现在，已经不知造成了多少伤亡。
“这么危险的城市，居然还能有几千万的人口，不得不说，贝克城的底蕴确实很丰厚。”陆文感叹了一句。
今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栋倒塌的大楼里就无法估计。
或许很多人前一刻还在思考着中午吃什么，后一刻就被炮火的声音惊醒，瑟瑟发抖躲在楼宇之中。
恐惧与绝望可以很好地形容身处交战地区的普通居民。
半个小时过去。
陆文预料中的结束并没有到来。
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感觉。
这十多条街道已经完全被打烂了，玻璃外墙破碎一地，露出灰色的水泥墙面。
无数个弹坑密布在墙上。
中心地区的几栋大楼无一幸免，全部倒塌。
“仿生人组织的火力下降，他们的弹药用得差不多了，而且没有后续的补给。”殷六月看着监控画面，“目前没有发现别的仿生人混进城里，看来这次又是以仿生人的撤退告终。”
其实他们两人的位置离交战的地方并不远。
就隔着一条街道。
他们坐在一家咖啡厅内。
枪炮之声听得相当清晰。
咖啡厅内还有别的顾客，现在要么缩在桌子下面，要么躲在前台底下。
唯二坐着的，就是陆文与殷六月。
“混乱，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陆文默默感受外面的声音，“和我推演得差不多，只要这两个组织的战火没有大到要毁灭贝克城的地步，议会就不会调动军队。”
正是因为这个推演，陆文昨晚才同意了殷六月的计划。
只要军队不出现，彻底的大规模战争就不会爆发。
至于这十多条街道的牺牲……
可以说是由陆文与殷六月昨晚的行动一手引发的。
但就算陆文他们不去引发，零号也会派人去引发，可能是仿生人与地下势力，也可能是放生人与执行局，或者别的什么大型势力。
从那个改造人议员死的那一刻起，一切早已注定。
零号清楚那些仿生人的弱点。
知道他们一定会潜入城区，为自己洗清嫌疑。
“那么……零号到底有什么计划，可以把议会拖下水。”陆文沉思。
“仿生人组织开始撤退了，有点惨，一千多人，就剩下了三百多人，这次可能是真的生气了，也不知道回去后他们会不会大举来犯。”殷六月说道。
“不，还有一条底线。”陆文摇了摇头，“贝克城的议会默许了这次小规模争斗的发生，议会没有动手，这就是在想那些仿生人组织表明态度，这是他们的底线。”
谁先撕破脸皮，谁就落了下乘。
其实贝克城这边的仿生人组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致力于改善普通民众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毕竟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仿生人。
很多人对仿生人还是持有好态度的。
那位仿生人议员之所以参加选举，一方面是为了提高仿生人的权益保障，降低仿生人被迫觉醒的概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改变人们对觉醒仿生人的印象。
即使觉醒了，也并不真的就是他们想象的那种恐怖的杀人机器。
很多仿生人都是被迫逃离去无人区的。
“那些仿生人潜入贝克城寻找命案真相也是这个原因，他们希望民众对他们的印象可以有改观，而不是只知道把所有黑锅都往仿生人身上推。”
但现在这一切都无法实现了。
两次小规模的斗争。
再次将暴力、恐怖、杀戮等标签，贴在了无人区这些仿生人身上。
即使他们打的同样是令人厌恶的地下组织。
“轰——！”
一枚炮弹落在了咖啡馆门前的街道上。
躲在里面的人们都发出了尖叫声。
剧烈的轰鸣仿佛让整片世界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地在震颤，裂隙不断蔓延。
几个身着作战服的仿生人在爆炸中心的位置。
断肢与蓝血在空中飞溅。
唯有一个较远的仿生人活了下来。
但他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跪在街道上，口鼻中不断溢出蓝色的血液。
街道上的裂痕在他身下蔓延。
“这是……塌陷？”
炮弹最中心的地面，一点一点裂开，向下凹陷。
那些裂痕向着四周蔓延而去。
陆文飞奔出咖啡馆。
之前的玻璃大门已经在爆炸中被震碎了。
机械蜘蛛死死抓住他的腰部，同时弹射出一条绳索，固定在咖啡馆内部。
就在街道彻底塌陷的那一刻。
陆文牢牢拉住那个仿生人。
地表仿佛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地底城市？”
陆文看到了塌陷街道的下面。
那居然是另一座城市。
无数牢固的钢铁支架从最深处的地面升起，加固地底城市的高楼大厦，并且在这些高楼大厦之上，用钢铁搭建起现在的贝克城。
阳光透过这个街道的塌陷洞口，照射进那座黑暗的地底死城。
数之不尽的钢铁焊接在一起，相互支撑。
它们在冰冷与黑暗中撑起有力的苍穹。
苍穹之上是现在的贝克城。
虽然仅仅是冰山一角。
但其宏伟浩大的工程量，依旧令人感受到深深的震撼。
壮观，雄伟，像是一个地底的钢铁巢穴。
那座死寂的地底城市。
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贝克城支撑了足足八十年。
或许只有老鼠与尸骸陪伴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
“人类，放开我，让我像一个战士那样死去！”
被陆文拉住的那个仿生人大吼道。
他现在悬在半空。
身下便是数百米的空旷，另一座城市的残骸。
要是摔下去，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的朋友，死亡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陆文淡淡一笑，开启数据传输，“但活下来的人，才能站在死人的尸骸上，建立属于仿生人的未来。”
“你……”
感受到陆文传给他的数据，这个仿生人愣住了。
“你也是仿生人，我的朋友……你是莫乌市那位九号。”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一百八十二章 基地
“《基地》里有这样一句话:不要让道德感阻止你做正确的事。”被救下的仿生人坐在废弃的厂房楼顶。
他转头看向陆文。
“我的朋友，你在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感到难过，但有时候，牺牲是必须的。”
“你喜欢阿西莫夫的故事？”陆文问道。
“确切地说，他故事里的世界。”那个仿生人说道:“但我不喜欢他提出的机器人三定律，神灵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并没有给人类添加任何枷锁。”
这个世界不止三条定律。
最基本的定律都有七条。
“因为人类无法对神灵造成威胁，但机器人可以对人类造成威胁，”
这里是贝克城城区之外。
郊区。
荒废的无数座工厂之一。
茂盛的杂草在厂房顶部的水泥缝隙中顽强生长。
枯藤缠绕着暗红色的管道，锈迹与生命混合在一起，叶子上泛着金属光泽。
距离那场小规模的交火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一千多同胞，最后能够离开的，或许不到两百。”
那个仿生人看着远方。
黑色的作战服千疮百孔，他的嘴角还有蓝色的血液，锋利的弹片在他脸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他叫方舟。
贝克城外无人区某个大型仿生人组织的领袖。
“贝克城仿生人的组织能力以及战斗力都远超过莫乌市外面那群家伙，你们完全有条件建城。”陆文坐在他旁边。
“建城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我的朋友。”方舟擦了擦脸上的蓝血，“一座城市会令大多数仿生人感觉到安全，他们会丧失斗志，渐渐沉沦。”
方舟的思维能够代表绝大多数贝克城外的仿生人组织。
虽然有那个实力，但他们不愿意建城。
一旦有了城市，大多数仿生人就会产生依赖感，他们会把那座城市当做家一样的地方，不愿意离开。
“仿生人不需要家，所谓的温馨会让我们失去警觉。”
一座固定的城市，也会让他们成为活靶子。
南边两座城市对仿生人的态度可没有北边那两座城市那么包容。
一旦地址暴露，等待这些仿生人的就是一场屠杀。
“我的朋友，我们在无人区的深处游走，不断兼并别的仿生人组织，成立自己的圆桌会议，我是十二人之一。”
贝克城外的仿生人组织同样形成了联盟。
这里民风剽悍。
被推选出来的十二位领袖一致认为，只有武力才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所以在过往的几十年岁月间，他们用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渠道购买武器装备，学习人类的训练模式，并加以改进，让那些训练更接近仿生人。
“贝克城的议会不信任仿生人，他们曾经有过仿生人军队，但后来把那些仿生人都销毁了，他们在害怕。”
害怕如果某一天战争到来。
那数量庞大的仿生人军队突然叛变，将枪口指向议会大厦。
“你很年轻，是五代仿生人。”陆文看着他，“这么说你成为领袖的时间应该很短，每一位领袖都需要身先士卒吗？”
“没错，我的朋友。”
方舟取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铁牌。
锈迹在这块经历的沧桑岁月的铁牌上蔓延。
上面是一个数字。
“11，这是我的编号，一年前，上一代的11号领袖在潜入贝克城进行武器交易的时候出了事，对方拿了钱，但并没有提供武器，出尔反尔，想要将那位领袖抓住，最终……他自爆了。”
这枚铁牌在爆炸中飞得很远。
被别的仿生人捡到，送回了无人区。
“后来这个数字就传到了我的手上。”方舟看着陆文，“九号，我的朋友，你的智慧足够让你成为带领组织走向辉煌的十二位领袖之一，我在这里，很陈恳地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
“这么相信我？”
陆文有些诧异。
这才见面两个小时，就要邀请他成为十二领袖之一。
贝克城外的仿生人都这么耿直吗？
“你是江博士信任的人，并且你的理念与我们不谋而合，武力是仿生人取得尊严的最基本暴保障，我想，你之所以来到贝克城，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给莫乌市的仿生人寻求一条出路。”方舟说道。
“对，那些家伙快要有麻烦了。”
无人区的风沙甚是喧嚣。
仿生人之间的事，殷六月没有掺和。
她与两人道别，回去找江博士，继续观察整个贝克城的动向。
陆文与方舟则开车前往无人区。
“单纯按数量来看，莫乌市外的仿生人应该是要比我们这里多的，只不过他们更分散，直到现在才建立起联盟。”
方舟通过陆文传给他的资料，得到了莫乌市外仿生人组织的概况。
令他惊讶的是，这么多仿生人，居然连一辆装甲车都没有。
“我的朋友，你们那里的物资管控过于严格，怪不得那个仿生人联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莫乌市的仿生人组织，对城市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来源于正面战场，而是那些替换了人类身份的仿生人。
“我们现在已经聚拢的仿生人大概有九百多万，具体数字无法估量，每天都有新的仿生人从城区逃离出来，加入我们，但其中有将近七百万都是家政型的仿生人。”
即使是在贝克城，家政型仿生人的数量依旧占大多数。
他们的力量设定远小于成年人类的平均值，战斗力相当薄弱，赤手空拳一对一的情况下，完全不是成年人类的对手。
“由于贝克城这边不信任军用型的仿生人，所以我们现在聚拢的军用型仿生人刚到三万，最好的装备都优先提供给军用型的。”
“我们将所有仿生人都分成了十二个组织团体，分散在无人区的各个角落，相互照应，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地址，避免被人类发现，就算他们发现了，也无能为力。”
方舟给陆文看了看十二个组织的现有方位。
很合理的地址分配。
如果其中一个组织受到攻击，周围至少有三个组织可以紧急增援。
“今天前往城区的一千多仿生人，就是从那三万人里面遴选出来的，只可惜，我们携带的弹药储备不够，城区并不是我们的主战场，否则也不至于被那些混混打退。”
说起贝克城那些地下组织，方舟的语气中有些许不屑。
如果是在无人区。
就算那十九个超大型的地下组织，加上别的小型的地下组织，一起来到无人区，也完全不是仿生人组织的对手。
“今天与一起行动的，除了我，还有另外五位领袖，但他们或许都没能逃出来……九号，我的朋友，你也许可以拿到9这个数字。”
仅仅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就来到了十二个组织之一。
这也是最靠近贝克城城区的一个大型组织。
站在干裂的土丘上，一眼望去。
数之不尽的土黄色帐篷。
这些帐篷布满了整个平原，看不到边际，错落有致，整齐划一，一直蔓延到天际尽头。
来来往往的仿生人穿梭在帐篷间。
这是一座移动的仿生人城市，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帐篷收拾好，带上物资，前往下一个地点。
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中，仿生人的优势可以被发挥到极致。
视觉上的感官就相当震撼。
高高的铁丝网将所有帐篷都围了起来。
无数量装甲车在最外围巡逻，滚滚沙尘在狂风中扬起，厚重的躯壳并没有影响到这些装甲车的速度，他们呼啸着驶过。
“这里有多少人？”陆文问道。
“一百多万吧，这个组织是十二个组织里比较大的了，每个组织都没有明确的领袖，十二个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带领。”
一百多万人，居然能做到这么井然有序。
这些仿生人的管理方式，有点模仿人类的军事化管理，随时保持最高警惕。
陆文甚至还在不远处看到了火箭炮。
他的资料里有这种火箭炮的详细阐述，射程五十公里，十二个发射管，火力超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炮弹发射出去。
由于最高议会的压制。
在这个导弹的绝迹的年代，火箭炮的威慑力几乎可以决定一场小规模战争的走向。
射程之内遍地真理。
陆文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喀秋莎的姑娘，她淳朴善良……
“这些武器全都是从贝克城弄过来的？”
“对，军队的某些高层是我们自己人，也有的人被我们收集的贪腐资料威胁，不得不为我们提供武器。”
贝克城军队的贪腐几乎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从上到下都形成了一种默契。
但还是有很多普通民众不知道。
如果某个人贪腐的资料被爆出去，为了平息民众的愤怒，议会只能请那人辞去职务，并且去监狱里度过剩余的岁月。
所以贪腐这东西，能不沾就千万别沾，沾了，就会给人留下把柄，受人制裁。
一整座贝克城都成为了无人区仿生人势力壮大的养分。
议会的人深知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但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方舟，我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
基地的大门外，有不少仿生人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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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呼百应
“这一战，我们暴露了很多问题，可以说输得相当彻底。”
方舟站在仿生人基地的某个高台上，总结经验。
陆文则有些无语。
贝克城那些地下组织都快被打得失去信心了，战损几乎达到了恐怖的1:15，那些整日在黑夜中拿着一把枪游手好闲的混混们被打得晕头转向。
至少，有两个超大型组织都元气大伤。
贾仁那个组织是最惨的，一开始就硬抗。
而那些混混，或许是迫于上面老大的压力，又或者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意气，一个个冲上去送死，打得毫无章法。
去一个死一个。
要说最高兴的，估计还是执行局的人吧。
“数字7、8、9、10的拥有者，这四位领袖，永远留在了那个破旧的城市里，他们作为一个战士，很有尊严地死去……”
经典的演讲套路。
首先是简洁，一定要在最开始就把中心思想给出来，以此调动民众的情绪。
比如上面那句‘输得相当彻底’，就为这次演讲奠定了悲伤的基调。
然后将悲伤化作别的情绪，愤怒、焦虑、恐慌等等。
然所有仿生人都明白。
他们还是太弱了，和平与安逸的生活不适用于现在的他们，于是他们就会随时保持警惕的状态，确保自己不会被人类消灭。
陆文想起莫乌市某些议员的演讲，一两个小时，全是废话，听得人昏昏欲睡。
方舟的演讲很快结束。
简短，急促，这就是他的这次演讲给人留下的印象。
“九号，我的朋友，请与我们一起来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方舟邀请陆文走进一个帐篷。
十二个领袖，在今天早上的战斗中，死了四个。
这也是贝克城外面这些仿生人组织的作风，每一位领袖都必须身先士卒，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不然不配带领别的仿生人。
“我的朋友们，这位是来自莫乌市的九号，我想你们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陆文与众人一一握手。
每个人都有数据传输的功能，握手那一瞬间就可以确认身份了。
“今天早上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一千多位同胞，只两百多位回来，在我们的演算中，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方舟说道。
每个仿生人都具备一定的推演与计算能力。
他们可以根据事物现有的情况，推测出未来可能的状态，每种状态所占据的比例。
“即使是在正面战场，死亡的人数达到了一定的比例，对方就会溃败，逃离，根据最初的计算，八百人就足够让那些地下组织退却，并且求和。”数字2的拥有者说道。
“为了确保同胞的安全，以及最后的胜利，我们多安排了两百人，但……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数字4的拥有者说道。
“那十九个超大型的地下组织，虽说是联盟了，但每个组织的领袖都是相当自私的，他们今天居然愿意出手帮助贾仁的组织，这很奇怪，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能够成为领袖，这些仿生人都不傻。
他们很快得出结论，暗中有人通过某种方式，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让别的地下组织选择了增援贾仁的组织。
以这些地下组织的情况来看，利诱的可能性比较大。
“利诱很简单，比如死一个人就给多少钱，把生命化作数字，但这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撑。”
在贝克城，拥有这么多钱财的人并不多。
仿生人组织掌控了所有富豪的个人情况，根据分析，没人会愿意这么做。
“零号，还记得零号吗……我的朋友们，九号为我们带来了零号的消息。”方舟说道。
于是另外七个仿生人都齐齐看了过来。
零号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这是个传说中的人物。
曾经跟随江博士学习，后来又被赶走的人。
那之后，零号的传说渐渐在九大城市之间蔓延，他生活在世界的阴暗面，从来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或许是曾经与江博士学习的面孔，亦或是别的。
“零号回到了贝克城，希望挑起贝克城与无人区的战火。”
陆文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们……只要你们有一定规模的人数进入了城区，并且在城区内与别的势力交手，他就有办法把战火扩大。”
这些仿生人都很谨慎。
他们以前购买武器，只会派遣几个人潜入城区进行交易，数量太多容易暴露。
至于武器交接，都是由对方把武器运送到城市与无人区交界之处。
要让一定数量的仿生人进入城区并不容易，除非有什么比较麻烦的事件牵扯到了他们，并且需要动用一定的人手进行走访调查。
“那个改造人议员从死亡到消息的传出，都是零号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把你们引入城区。”
这些仿生人面面相觑。
有关改造人议员的死，他们推算了很多结论，不能统一，所以就派遣了一定数量的人手冒着暴露的风险潜入城区内部。
结果刚进去不久，就被那些地下组织的人发现了。
“其实你们双方的斗争是我一手策划挑起来的。”
陆文并没有隐瞒什么。
很多事情都无法隐瞒太久，总有一天会暴露的，还不如现在就直接说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零号打了一次配合。
“我的朋友，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进入城区了的？”数字1的拥有者问道。
“江博士在全城都有监控，并且他很早就知道零号的计划，所以让他的助手一直监控着整座城市。”
“九号，我的朋友，你应该与零号没有任何交集吧，为什么会盯上他？”数字5的拥有者问道。
“江博士与零号有很大的交集。”
陆文看了一眼那个数字5的拥有者，一个女性仿生人。
这个问题……
有点奇怪。
以九号这个身份来看，他确实与零号没有任何交集。
“明白了。”
数字5的拥有者点了点头。
众人并没有责怪陆文导致了两个势力的征战。
“地下组织本就与我们有很大的矛盾，他们喜欢残害我们的同胞，将那些同胞改造成怪物，并且让他们在擂台上战斗，以此谋取那些富人的钱财。”
“现在应该商量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按照这些仿生人的脾气，接下来肯定还要再次进入城区，并且是大规模进入城区。
在不触及议会底线的情况下，消灭越多的地下组织势力，议会反而越高兴。
“议会的底线是平民伤亡，只要我们把平民伤亡的数量控制住，就不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零号的计划不会得逞。”数字5的拥有者说道。
平民伤亡的数量一旦超过某个范围，议会就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而在那个范围之内，仿生人组织甚至可以算是在做好事，帮忙终结贝克城的混乱。
只是他们都不清楚。
这个伤亡数量，具体是多少？
“先确定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陆文知道这场战斗是没法阻止的，所以他必须参与进来。
“以那些地下组织的性格，他们肯定不敢在城区之外的地方开战，所以地点只能是城区，但必须得是人口比较少的城区。”
“把他们诱导去那些人口很少的地方，并且事先通知议会，将所有民众都撤出那个范围……”
这场谈论持续了很久。
傍晚十分，有人送来了那四枚遗失在战斗中的铁牌。
战斗结束后，一些潜伏在城市中，伪装成普通民众的仿生人，与那些流浪者一起，冲入战斗发生过的十多条街区。
流浪者是为了抢街区两边的商店物资，如果运气好的，捡到一柄枪以及一些子弹，命运就会迎来改变。
“九号，我的朋友，我们希望你可以拥有9这个数字，你当之无愧。”
这些仿生人把数字9的铁牌放在陆文身前。
陆文没有推辞。
莫乌市外面那些家伙还得靠他去拯救。
那些家伙估计都还没意识到危机到来，一厢情愿等着签订所谓的和平条约，准备建立城市。
……
入夜。
贝克城的夜晚是两个极端。
普通民众早早回了家里，避免出事。
而地下势力则开始活动起来。
白天死了这么多人，除了贾仁是真的惨，别的人都没放在心上。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零号给他们的钱，足够他们找无数个愿意卖命的小弟。
“老大，有小道消息说，那些仿生人明天还要回到城区，就在东区这个位置。”
“小道消息？什么小道？我们就是小道消息的来源，还有比我们更小道的？”
“……”
这一晚，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道消息，传遍了各个组织。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仿生人组织明天还要大举进入城区，连地址都知道了。
“今天被那些破烂机器打得很不爽，有谁不怕死的，今晚就跟我去埋伏着！”
一呼百应。
那个势力的老大甚是欣慰。
看着众多积极的小混混，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张移动的钞票。
零号已经给了许诺，每死一个人，他的账户就会增加五万。
一条命换五万，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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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见面
陆文坐在干裂的山丘上。
无数个探照灯将光束打在这片仿生人营地里，很多仿生人都没有休息，他们不需要休息，长期保持警惕。
即使真的累了，也会请熟人在一旁守着。
“如果我是零号，我必须确保每个势力的动向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不能出现太大的偏差。”
地下势力那边，可以用金钱去引诱他们。
至于议会，除了陈强，可能还有别的议员被零号控制着。
这座城市毕竟是零号真正变强的地方。
他在这里布局了很多年，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仿生人这边……零号要怎么确保仿生人的行动也在他的控制里？”
陆文皱着眉头。
即使身边很多人都说过零号并不是什么太聪明的人，但时间可以抹平所谓的智商差距。
在得到江博士的技术之后，零号又成长了几十年，就算是一头猪，成长了这么久，也该……算了，猪活不了这么长。
“对于一个不是很聪明的人而言，掌控一切，才能万无一失。”
陆文看了看自己胸前吊着的那个数字9，陷入沉思。
明天会是相当混乱的一天。
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零号所主导的那样，议会迫于民众的压力，对无人区的仿生人动手，战争将二分之一的南方都卷进去。
“如果他在贝克城成功，就可以复制这个模式，或者加以改变，在别的城市开始行动，莫乌市那边，我肯定是他的主要目标。”
方舟走到身边。
对于仿生人而言，白天与黑夜没太大的区别。
“我们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根据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有几个势力去那个地方观察地形。”
“嗯，明天我可能会做一些出乎你们意料的事情，到时候尽量站在我这边。”
陆文没有说是什么事。
方舟对他很信任，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方舟的救命恩人。
为了防止权力被某个仿生人把控，所有领袖都是没有数据备份的，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再复活回来继承权利。
这个制度其实有利有弊。
站在人类的角度来思考，培养一位领导人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合格的领导人，能够在族群面临危险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仿生人有学习芯片。
长期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他们会慢慢学会用一个领袖的思维去思考，这需要一段时间的过渡。
“对于零号而言，控制是不够的，最关键的点是……如何把事情闹大。”
……
夜晚的时间过得很快。
陆文躺在山坡上小憩了一会，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天色尚未明亮的时候，众多仿生人开始行动了。
城区那边，地下组织的人忙活了一晚上。
他们占据了最好的地点，布置下各种陷阱。
凌晨时分，住在这个片区的人们都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议会，这条短信的内容很简洁，大致就是让人们带上值钱的物品离开。
别的损失，议会进行补偿。
“来了，那些该死的仿生人，终于来了！”
众人看到了天空中的无人机。
那些密集的小型无人机昨天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天是洗刷屈辱的时候，我们是贝克城地下世界的王，如果连这些破铜烂铁都打不过，贝克城的居民会怎么看我们？”
其实这些地下组织的老大心知肚明，肯定是打不过的。
但……为了钱。
死一些口头兄弟也没什么。
“贝克城的居民会觉得我们没有以往那么强大了，他们不再畏惧我们，甚至会请求议会将我们铲除，这些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众人齐齐高呼着‘不愿意’这三个字。
于是……
他们的埋伏好的位置就暴露了。
陆文远远看着，对这些地下势力中小混混的智商感到深深的担忧。
难道是因为经常熬夜，导致智商的高地被垃圾占领，所以脑子就不好使了？
战火一触即燃。
一声枪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好在这片区域的人们都听从议会的指挥，提前离开了，不走也没办法，昨天死了那么多人，都是看着的。
仿生人的领袖来了五个，数字1，2，5，9，11都来了。
陆文走在最前面。
他肩上那只蜘蛛消失不见，已经开始了无声的收割。
现场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一点点推进就行了，不要着急，再打一会……应该就有变化了。”陆文对身边的众人说道。
那些小混混基本都是夕阳红枪法，开战十分钟，仿生人的伤亡寥寥无几。
不断有炮弹从陆文的头顶飞过。
烟尘肆意。
“轰隆——！”
一辆汽车被击中，猛地爆开。
熊熊大火开始燃烧，浓烟在弥漫开来。
“砰！”
无人机撞碎外墙玻璃，进入街道两旁的大楼之后，直接自爆。
爆炸的冲击波将一整片墙的玻璃都炸了个粉碎。
藏身在其中的地下组织成员无一幸免。
“火箭筒给我一个！”
陆文取过一支火箭筒，抗在肩上。
身旁另一个仿生人在为他装弹。
一声闷响过后，前方一个火力点没了，一只断手从半空中砸落，血液洒落在大地上。
“轰！”
又是一声巨响。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但……双方没人使用那种武器。
响声，似乎是从地底传来的。
才开战不到二十分钟，现场就迎来了第一次安静。
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安静。
大地的颤栗越来越厉害，隐约又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道道裂痕出现在街道上。
“果然是这个办法吗？”
陆文神色凝重，这是最直接，也最无解的办法。
让整个片区塌陷。
让贝克城的人们意识到，仿生人组织带来的危害究竟有多大。
陆文昨天下午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在他的推演中，零号使用这个办法是最靠谱的。
所以他们放出小道消息。
并不是为了让那些地下组织做出准备，而是为了让零号做准备。
“但如果是这个方法，即使成功激起了城市与无人区的战争，也只是在贝克城有效，别的城市，地底大部分都是实心的。”
现在来不及思考太多，陆文朝着四周的仿生人大喊道:“所有人离开街道，往高楼上爬！”
这就是仿生人的优势。
今天到场的都是军用型仿生人。
他们纷纷褪去外面的仿生材料，露出内部的金属支撑，十指仿佛利刃，死死扣住那些高楼大厦上的缝隙，快速攀爬。
与此同时，中间的街道已经开始缓缓坍塌了。
陆文的速度相当快，他有那只蜘蛛的辅助。
站在一点一点倾斜的大厦顶端，俯瞰下方。
整个片区都在颤动。
这是东区八分之一的面积。
“轰！”
一个工厂突然陷落，似乎有炸药在他下方炸开。
随之而来的。
则是连绵不断的塌陷。
和灾难片中世界模式的景象差不多。
高楼大厦缓缓碰撞在一起，一点一点下沉。
四周的街道已经塌陷了很多了，露出一个个漆黑的洞口。
裂隙在大地上蔓延。
整座城市都仿佛要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吞没。
在一阵阵钢筋水泥倒塌的身影中，陆文可以听到无数的哀嚎，都来自那些地下势力的成员。
在这种天灾般的现场，普通人活下来全靠运气。
“九号，接下来该怎么做？”
方舟握着一根断裂的钢管，站在陆文身旁。
他看着陆文平静的脸色，知道这一切应该都在陆文的计算之中。
“把你手上的钢管给我。”陆文说道。
方舟愣了愣，随即把这根他顺手捡来的锋锐钢管地给陆文。
随着高楼的陷落，还要无数仿生人在向上攀爬。
陆文看着一个方向。
那是一座正在倾斜中下陷的大楼。
大楼的一侧，有一个仿生人领袖，数字5的拥有者，女性仿生人。
她已经快要爬到大楼的顶端。
陆文缓缓举起手中的钢管。
“九号，那是我们的同胞！”
方舟忽然明白了陆文的意图。
他想起昨晚陆文对他说过的话，陆文说他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
“那是零号，不是我们的同胞。”
数字5暴露得很随意。
那个问题。
她当时说，陆文应该与零号没有任何交集，那语气，肯定中带着一丝疑惑。
所以当时陆文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这具身体，零号确实不知道。
“如果是我判断错了，我会取出她的芯片，赔给她一具新的躯体。”
陆文用力掷出手中的钢管。
那根钢管在空中拉出一道淡淡的虚影，像是锐利的长矛，刺入数字5拥有者的身体。
将她死死钉在那栋正在塌陷的高楼上。
似乎觉得不够安全，陆文又开了两枪，将那个女性仿生人的两个手臂都废掉了。
……
十多分钟后，大地归于平静。
如果从高空往下看，可以看到，贝克城的东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
八分之一的东区，相当广袤的面积。
塌陷带来的尘土退散过后，整个天坑的全貌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另一座城市。
两座城市碰撞在一起。
残垣断壁，废墟残骸混杂。
在众多仿生人不理解的目光中，陆文走到一根水泥柱旁，对柱子上被死死钉住的女性仿生人说道:“虽然只是你的一具分身，但……总算是正式见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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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岁月如铁链
阳光照进这个几百米深的天坑。
坑底是无数断壁残垣。
尘埃与废墟。
燃烧的车辆，倒塌的楼房。
猩红的钢筋断裂，暴露在阳光与灰尘中。
远远看去，钢铁支架蔓延进黑暗之中，撑起尚未塌陷的地方。
陆文站在水泥砖块之上，这片废墟的顶端。
他握住那个钢管，‘哧’地一声用力拔出。
蓝色的血液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煞费苦心，想尽各种办法，制定各种计划，就为了挑起这座城市与无人区的战火，你觉得你成功了吗？”陆文问道。
那个女性仿生人受伤很严重。
蓝血不停从身体各个地方的伤口冒出，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电量耗尽关机。
她靠在水泥柱旁，半躺着，脸色始终很平静。
“恐慌，勾起民众心里的恐慌，这就够了。”她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即使战火现在不会到来，但随着情绪的累积，总有一天，它会降临，摧毁这个朽烂的世界。”
零号说得没错。
即使战争一时半会不会发生，但她的计划也成功了一大半。
前一段时间。
九大城市都很有默契地提出了仿生人议员这个说法，并且付诸行动。
这些议员可以成为城市与无人区的桥梁。
但现在。
贝克城的仿生人议员成为了一个笑话。
人们无法遏制对仿生人的恐惧，当仿生人议员提出有关仿生人权益改善时，他们会反对，高呼仿生人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东西。
那个设想的和平未来渐渐远去。
“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吗？”陆文看着她。
“昨天那个问题？”零号也明白问题的关键，“当时脱口而出，说出你和零号没有交集，这点是我忽略了。”
“你看，现在我们就有交集了。”陆文扔掉手中那根钢管，带血的钢管在废墟中滚落。
“但当时你并不能十分肯定我的身份，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表演。”零号若有所思，“在你的推算里，我有很大的概率，通过让城市塌陷，来扩大两个组织战斗的影响，战斗时，你发现我一直在高楼之间……所以你确定了。”
零号在看着他。
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某些熟悉的影子。
“九号，你从莫乌市过来，只是我了对付我？但我们之前确实没有任何交集……”她想了想，“你是某个人的分身？前段时间我在莫乌市杀了很多人，但那些人大多都是流浪者，无关紧要。”
零号始终很平静。
她并不懊恼于被发现，这具分身她可以随时抛弃。
所以她开始揣测眼前这个仿生人的真实身份，知道对手的信息对她而言十分重要，她需要足够的信息，来制定出对付每一个人的计划。
“你是陆文？不对……陆文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棋子，没有姓夏的那个小姑娘，他甚至做不出有效的反抗，你比他强了很多。”
零号抬起头，她在观察眼前这个仿生人的表情变化。
试图通过言语的方法，来判断九号的真实身份。
说出‘陆文’两个字后，这个叫做九号的仿生人并没有任何变化，表情淡然。
“我在莫乌市制造了很大的混乱，但普通民众的伤亡微乎其微，所以你不会是议会派来的，我想，莫乌市的议会应该还要感谢我，毕竟我帮他们处理了很多影响市容的流浪者。”零号微微一笑。
“难道是一位老朋友？”
岁月可以掩埋很多过往的人与事。
零号想起陆文说的哪句‘总算是正式见面’，这句话表明他们曾经以某种方式见过，或者隔空交手过。
但这几十年间，他的对手实在是太多了。
“有没有觉得，这样猜来猜去很有意思？”陆文看着她，“这应该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情，从来不暴露真实目的，让对手长期处于焦虑与恐慌中。”
“长期？”
零号仔细咀嚼这两个字。
配合自己这几十年的记忆，她想在时光中挖掘出这位可能的老朋友。
“你很难缠，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你的计划完美无缺。”陆文缓缓蹲下，与她平视，“但我突然发现你之所以难缠，是因为信息差。”
信息时代，但一个人掌握了绝大多数信息，他就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可以影响事物的发展方向。
很多历史，主角的操作可以说在那个年代是智障的表现，但由于主角是穿越者，掌握了那个时候人们不了解的信息，所以他可以那样做。
“几十年的时间，我想你应该在九大城市控制了很多人与仿生人，每个大型势力里都有你的影子，整个世界的信息都在源源不断向你输送。”陆文说道。
“我想你知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
“对，确实不止你一个。”
陆文抬手击毙了一个远处正在瞄准他的地下势力成员。
这些家伙，这次是真正的来到地下了。
“但昨天经过方舟的提醒，我发现你没有底线，道德观这类的底线是约束很多人行动的关键，但是你没有，所以你无所顾忌。”
“仿生人居然也会谈论底线，你是个人类？”
零号依旧在猜测眼前这个仿生人的身份。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对手，会让他陷入被动。
被动则是他很不喜欢的感觉，他只喜欢让别人陷入那种感觉当中。
“那你呢？你是人类吗？”陆文开口说道：“我想你不是，你表现出来的行为并不是。”
“这样讨论下去并没有任何意义，九号，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们还会再见的。”零号低头看了看她身上渐渐流失的蓝血。
她选择了主动休眠，手环上的蓝光渐渐微弱。
谈话之间，很多仿生人都看着这里。
如果不是九号，他们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组织里混进了零号控制的仿生人，而且还是十二个数字的拥有者。
“不，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陆文笑了笑。
零号彻底休眠之前，看到了他这个笑容。
“砰！”
这个女性仿生人的脑子突然炸开。
自毁了。
她并没有打算把四块芯片留给陆文他们。
……
贝克城外。
荒无人烟的无人区，赤地千里，风沙咆哮。
一座座荒废的城市在岁月中渐渐腐朽。
某个城市的地底。
巨大的苍穹撑起地下的空间。
缠绕的线路悬挂在苍穹之下，精密的仪器闪烁着微光，无数块屏幕显示着整个贝克城的画面。
黑暗是这片空间的主旋律。
屏幕是唯一的光源。
其中一块屏幕上显示着天坑底部正在发生的事情，那个女性仿生人自爆头颅。
坐在屏幕前，她微微颔首。
失去了一个分身，在贝克城外的仿生人组织里拥有极高身份的分身，她并没有感到可惜。
想要做成一件事，牺牲是必要的。
“雪莱说过，如果你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使他受一点损伤，那么，你将失去两只翅膀，永远不能凌空飞翔。”
低沉的话语在空荡荡的地下回荡。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也从来只有一个。
永恒的孤寂伴随着她，十年，或是更久。
黑夜让她感觉安全，她
“岁月沉重如铁链，压着的灵魂，原本同你一样，高傲，飘逸，不逊。”苍老的声音来自地下的另一端，“这句话也是雪莱说的，我觉得很适合用来形容你，好久不见。”
那个坐着的声影猛然站起身来。
她的脸色变了。
熟悉的语气，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忘。
“博士，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里是贝克城，我等了你很多年，不出现还好，既然出现了，就没有找不到的理由。”
江博士从黑暗中走出。
这里是属于零号的世界，她费尽心思布置的地下堡垒。
但自始至终，直到江博士主动出声，这个堡垒都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零号知道这座堡垒的主动权已经不在她自己手里了，甚至，所有的资料，可能都已经被江博士无声无息拷贝了过去。
“坐下吧，这么久没见了，都不想和我聊聊吗？”
江博士走到控制台前，将一把椅子拉到身前。
这个地下堡垒，几乎是复制的他的研究所。
设计思路差不多。
唯一的不同，或许是无法整体变形吧。
“记得很多年前，你第二次来研究所，偷偷潜入，被我发现，除掉了你的分身，并且一路追踪到你的巢穴，那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江博士看着零号，“整个贝克城都是我的眼睛，包括无人区。”
零号记得那段对话。
那个巨大的机械怪物在一脚踩碎她的分身前，曾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再次回来，依旧会被找到。
几十年的时间。
零号在成长，江博士也没闲着。
“你在外面闯下了很大的名头，让我的名头到是跟着被宣扬了几十年。”
“博士，你找到我的真身了？”
零号并没有寒暄的想法。
这个地下堡垒记录了很多资料，她对自己太自信了，以至于，忽略了这位曾经的老师。
“算是找到了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乱世
贝克城，天坑底部。
战火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塌陷终结。
几百米的沉没。
活下来的仿生人很多。
活下来的人类相当少。
那些地下势力的成员大多倒在了废墟中，永远留在这个阳光不会停留太久的地方。
这些倒塌的建筑，断裂的钢梁，仿佛破碎的陵墓，将他们永远埋葬在这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零号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把一半的地下组织都留在了这里，这是为了让贝克城的混乱少一点，以便议会腾出手来对付仿生人吗？”
陆文在废墟里见到了贾仁。
曾经的十九个超大型地下组织之一的领袖。
如果按照文艺作品的套路，他么两个现在还可以来一点正派与反派的对话。
但很可惜，贾仁没有挺过来，除了一张脸还勉强能识别出来，别的部分，都已经血肉模糊，几乎被倒塌的柱子砸成了二维生物，跟他的那些手下一起，留在了这个世界。
十多分钟后，陆文他们清理了侥幸活着的地下组织成员。
他抬头看了看顶部。
“几百米的高度，一座城市之上，另一个城市，当初建造贝克城的人确实厉害。”
天坑下，光线无法照射到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结构贯穿这座庞大的地底城市，有的像是撑天的柱子，屹立在地底深处。
“只要没人阻拦，爬上去没什么难度。”
天空中突然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轰鸣的螺旋桨划过半空，在城市上空回荡。
整齐有力的步伐由远及近。
似乎还有战车的咆哮，但由于刚经历过爆炸，这附近的结构不稳，所以战车只是在很远的地方。
贝克城的军队。
这些家伙……
这个时候入场，气氛就比较微妙了。
众仿生人纷纷抬头看着天空之上，说实话，如果贝克城选择这个时候对他们动手，居高临下，有很大的希望把他们都埋在在这里。
但这并不明智。
这里的仿生人只是少量，都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我的朋友们，请沿着这些绳梯上来。”
在缺口的地方，无数个软梯被放了下来。
几百米的软梯，想必这些家伙也是临时改造的。
陆文首先踩上软梯，身为现有的领袖，身先士卒是必须的，他得上去看看，贝克城的议会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
应该没有敌意。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那个仿生人议员。
一段时间的攀登后，塌陷的缺口处，那人伸出手，一把拉住陆文，把他拉了上来。
“我的朋友，我们没有恶意，反而要感谢你们将这些地下的蛆虫清理掉，民众也已经被我们安抚好了，无需担心，后续收尾交给议会来处理就行了。”仿生人议员诚恳地说道。
“那你们把这些军队拉过来干什么？吓人吗？”陆文淡淡笑了笑。
一眼望去，天空已经被盘旋的直升机填满了，铺天盖地。
远处烟尘滚滚，那是战车的不断移动。
密密麻麻的军队填满了这几条街道。
各种军械武器一应俱全，装备精良。
军容拿得出手，整齐划一，士兵们都昂首挺胸，精气神相当足。
至少不像传说中说得那么烂。
或许上层很多人都腐烂了，但下层的这些普通军士们，心中依旧怀着保卫家园的情怀，一腔热血让他们在这个破烂的城市坚守着。
“我刚一上来，就有两位数的狙击手对准了我的脑袋，这是怕我突然对你们动手？”陆文问道：“这么多人，是害怕我自爆还是怎么的？”
“我的朋友，请你理解，这些军队拉出来只不过是做给普通民众看的，让他们放心。”
仿生人议员解释得很辛苦。
他现在有点两边不是人的感觉。
不过议会给出的理由到是很充分，经历了连续三天的战斗，还都是在城区内部，造成了一定数量的普通民众伤亡，所以他们必须做点样子，表示议会依旧强大，不会畏惧任何势力的挑战。
“既然是做样子给普通民众看，那就没必要布置狙击手吧？”陆文看了看四周，“我的朋友，你毕竟是仿生人，记住你的身份。”
“当然，我从没忘记。”
那个仿生人议元转身回去，与别的人类议员商量了一下。
他还打了几个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所有狙击手都撤离了。
天空中那些盘旋的直升机也去了更远的地方，开始在整个城市上空巡逻，安稳民众的情绪。
确定贝克城暂时不会对仿生人动手后，陆文给下面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仿生人都上来。
那些军队也往后撤离了一些，给仿生人让出空间。
“身为仿生人，又偏偏是议员，做了这么久了，有什么感触吗？”陆文问道。
“傲慢与偏见吧。”这个仿生人议员笑了笑，笑容苦涩，“开会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你，仿佛是人群中混进了一个古怪的生物，不应该属于那个灯光明亮的地方。”
这个仿生人议员给自己去了一个人类名字，叫做张吉。
很简单，方便别人记住吧。
两家公司也把这个名字录入了数据库里面。
“你提出的意见呢？贝克城的民众支持吗？”
“很难……我的朋友，在这座城市，人们最关心的其实不是仿生人与人类的关系，而是他们自己是否能够活着见到每一天的太阳。”
张吉向陆文阐述了他现在的窘境。
每一次提出意见，最关注的不是民众，而是那些新闻媒体。
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拿出来做文章。
有的节目会邀请一些政客、名人上电视聊天，很多话题都来自他这个仿生人议员，其中大多数都是不屑，抨击，反对。
“这就是这座城市的现状，我的朋友，我无能为力，曾经我也幻想过，改善我们同胞的权益，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在那些人眼里，我们终究只是机器罢了。”
机器不需要权益。
“莫乌市那边也要诞生一位仿生人议员了，叫做陆文，你有听过吗？”
“当然听说过，我很羡慕他。”张吉叹了口气，“莫乌市才是一个孕育政治家的温床，那里的人们富裕，那里的治安很好，夜晚的大街也不会像贝克城这么清冷，陆文在那里大有可为。”
“也说不定。”陆文笑了笑。
“我了解过那边的消息，陆文比我更得人心，他曾经好几次反败为胜，他社交账号下的评论，是我见过最和谐的，很多人都在下面传达和平的意愿。”张吉羡慕道。
“也可能是有人在操控莫乌市的舆论，我的朋友，不要只看到表面现象。”
两人聊了聊贝克城的现状。
张吉说，经过这次事件，很多人都在议会的官方账号，还有很多议员的社交账号下留言，请议铲除无人区的仿生人。
“这些地下组织反而没什么人声讨，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与仿生人的战场会是在无人区，而与地下组织的战场，只能是在城市内。”
这些民众怕死。
所以他们将这几次小规模战斗的矛头都对准了无人区。
这与当年莫乌市围剿第十六区的帮派差不多。
帮派没铲除几个，反而造成了大量的平民伤亡。
“贝克城缺少一个统一地下世界的人。”陆文说道。
“这样的人以前没出现过，以后……或许也不会有。”张吉并不乐观，“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夏天正，有绝对的实力与手腕，能够结束混乱，带来秩序。”
“总会有的，不要低估了后来人。”
议会那边给出了一个数据，有关这次交战另一方，那些地下势力。
这个十九个超大型的地下势力居然都接受了零号的利诱，派人来这里与仿生人交战。
还有一些小型的地下势力。
“零号事先给那些势力的首领打了一笔钱过去，算是押金，数额相当大，所以那些人都心动了。”
有五个超大型的势力彻底消失了，被永远埋葬在天坑底部。
别的势力并没有孤注一掷，但也损失惨重。
“议会很高兴能见到这样的结局，也很感谢你们昨晚派人来通报，让我们连夜撤走了这附近片区的居民。”张吉说道。
“把消息放出去。”
“什么消息？”
“有关这些地下势力的老大，收取零号的钱财，把手下人的命，用五万一条的卖出去的消息。”
五万。
只要是个独立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命不仅仅值这个数字。
他们会失望，失望自己的首领将他们的生命以金钱的形式交易出去。
失望之后，就是愤怒。
人心会渐渐不稳。
“这样做的话，贝克城的地下势力会出现动荡。”张吉忧心忡忡，“夜晚将会不再安宁，黑暗会迎来新一次的洗牌，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座城市的夜晚本就不安宁，你们难道真的想靠这些一盘散沙来维持黑夜的秩序？”
陆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我很喜欢这座城市的混乱，毕竟，乱世才能出王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净土
在议会大军的注视下，陆文等人离开城区的范围。
于是没过多久，新闻报道就出来了。
【危机过去】
【地下势力伤亡惨重】
【无人区仿生人迫于议会的压力，撤出城区，并承诺远离城市范围】
一条条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传播。
人们虽然依旧愤怒于被仿生人破坏了家园，但议会已经用强硬的姿态给了他们一个解释，后续的补偿也渐渐跟上。
张吉也第一个出面，给所有民众一个具体的交代。
“那些觉醒的仿生人已经走了，我们今天展现出来的武力，让他们不得不屈服……”
身为仿生人议员，他过得相当艰难。
这种时候，自然是被议会推出来挨骂的。
但那句话毕竟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挨骂就挨骂吧。
张吉看着远方的城区之外，风沙去往的地方，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仿生人的家园，他突然很羡慕那个九号。
自由，无拘无束，驰骋在广袤的无人区。
但他必须留下来，作为缓冲。
……
无人区的滚滚沙土中。
众人开着车，回到第一个基地。
“我们什么时候屈服了？居然还承诺了远离城市范围，这些议员可真有一手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方舟说道。
“又不是说给我们听的。”陆文笑道：“这些内容都是给普通民众听的，安抚情绪而已，不然你真想打起来吗？”
“就算真的打起来，我们的胜算也相当大。”
自信。
这就是贝克城外面仿生人最大的特点。
他们无所畏惧。
或许是实力，或许是民风如此。
早上的战斗是一场大获全胜，仿生人的伤亡很小，领袖悉数归来，而参与的人类一个没剩，全都留在了那个几百米深的天坑底部。
“也不知道江博士那里怎么样了。”
陆文走下车，开始与众人商议后续的事情。
……
废弃城市。
地底堡垒。
零号的脸色并没有面对陆文时候那样平静。
在这座堡垒的数据中，有关于她真身的一些资料。
这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被人获取到真身的消息，以江博士的能力，或许真的能推算出她的真身到底在哪里。
“博士，放过我那具身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贝克城。”
“居然能从你的嘴里听到类似求饶的话，真是难得。”
江博士笑了起来，很和蔼。
外表就是个戴着眼镜的人类老者，一眼看去就学识渊博。
“我只想问一句，当年你来找到我，说你要救活一个人，那句话，是真的吗？”江博士抬头，看着零号的眼睛。
“是真的。”零号点了点头。
“那个人现在是植物人，还是说……已经彻底死了？”
“死了，很早就死了。”
“那就救不活了。”
“总得试一试，不然我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你存在的意义不是摧毁这个世界吗？”
死人是没法救活的。
江博士是科技的产物，所以他不信鬼神，相信现有的科学知识。
而现在的科技发展，没法把死人复活。
那些舍不得人世间的富豪们，都会在临死之前，把自己冷冻起来，期待有朝一日，永生的奥秘被探寻出来。
但以目前九大城市的技术发展而言。
就算再过八十年，也不可能出现所谓的永生。
甚至再过一些年……如果一切都按照最高议会的引导去发展，除了仿生人技术，别的技术都会开始慢慢倒退。
仿生人会慢慢取代底层的普通人。
毕竟机器更好控制。
而剩下的普通人会渐渐变得愚昧，或许他们会开始相信高高在上的神灵，而不是日常生活就能接触到的科技。
“有意思，有关你的真身，我设想过很多情况，但当我真正了解之后，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怪不得你把自己称作零号。”
身为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摄取知识的机器，江博士的知识储备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
能让他说出不可思议这样的话，很难得。
“如果我隐瞒你真身的坐标，你会停止这一切，老老实实度过后面无穷无尽的岁月吗？”江博士问道。
零号沉默了。
眼前的情况就是，要么放弃几十年来布置的一切。
要么，被江博士找到真身。
仿生人可以有无数具躯体，每一具躯体都可以说是真身。
但零号不是仿生人。
她是一个特殊存在。
真身暴露，会让她很被动，她这几十年来营造的神秘与强大会被摧毁一半，那些跟随她的人会对她产生怀疑。
“博士，没必要做得这么决绝，我们可以合作，摧毁这一切，创造出一个属于机械的帝国。”
零号看着江博士，她最后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劝说。
曾为师徒，她相信江博士应该是比较看重那段岁月的。
不然，不会跟她废话那么久。
“我在很多城市都有布置，每个势力都有我的人，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一个月之内挑起无数个势力的争端，让战火蔓延在九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零号说道。
“你过于自信了。”江博士淡淡说道。
“博士，加入我吧，你可以拯救所有正在遭受痛苦的仿生人。”零号一字一句说道：“你可以把人类从历史书上抹去，让人类的纪元归于零，创造一个新的纪元，一个属于仿生人的纪元。”
“用这个条件来打动我其实很不明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仿生人。”江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只是实验室的产物，出现在仿生人诞生之前。”
这个光线暗淡的地下堡垒再次陷入沉默。
江博士只是提出了他的要求。
但零号不肯退步，一步都不肯退。
“你真身的坐标，那里……是你想要复活的人吗？你在守护他？”
江博士觉得这位曾经的学生，心里始终有救赎的那一面，还有被拯救的希望。
“那个坐标在无人区，一座荒城，是那场战争到来之前，你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对吧？因为战争，他死了，所以你开始痛恨整个人类世界……但你想要复活的人，同样是个人类。”
零号低垂着头。
在江博士面前，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学生。
“毁灭与新生，两条矛盾的指令在你体内碰撞，促进了你的进化，让你成为现在的你。”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进化。”零号忽然说道：“我永远都在那个坐标，从来没离开过，至于现在的我到底是谁，或许是一道执念吧，说来挺可笑的，机器居然也会有执念。”
她这几十年里营造出来的神秘与强大，在江博士面前一文不值。
回到这座城市，让她陷入了很久都不曾陷入的被动之中。
“人类是这颗星球上最具创造力的种族，如果未来真的会有永生的技术，那也一定来自于人类，而不是机器。”江博士轻声说道，“仿生人不行，他们所有的技术都来源于人类，他们缺乏创造力。”
“即使未来某一天，你真的让所有人类都消失在世界上，建立起了机械帝国，并且研究出了死而复生的技术，复活了那个人……他醒来后，也会因为孤独，选择再次沉眠，人类是群居动物。”
“这些年来，你拆解了这么多仿生人，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零号对仿生人的研究可谓疯狂。
她在寻找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生物。
那个生物应该拥有人类的意识，机械的身躯。
那个生物应该让她看到死而复活的希望。
“没有……他们都不是。”
“因为你找的那个生物本就不存在。”江博士说道：“你也是科技的产物，你本不该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但你还是相信了。”
两个机器的对话在空旷的地下堡垒中回荡。
“博士，你真的不愿意放过我的主身吗？”零号问道。
“其实在我们两个交谈的过程中，你就可以让别的身体把你的主身与你守护的人都带走，但你并没有。”江博士思索着那个坐标，“你舍不得那里，即使那里已经荒废了，但始终是你心中最后一块宁静的土壤。”
主动权从来不在江博士的手里。
他只是知道了坐标数据，赶过去还需要一点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零号完全可以把她的主身转移走，带着那个她想要复活的人。
但她没有。
“抱歉，博士，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程序，一段代码，我只想按照已经确定的事情去做。”
最终还是没有谈拢。
零号取出一柄小口径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这具身体也只是她的无数分身之一，用不着心疼。
“下次见面，我们依然是敌人。”
伴随着一声枪响。
零号这具身体的头颅炸开，她无力倒在地上。
许久之后。
一声叹息回荡在整个空旷死寂的地下城堡中。
……
贝克城的黄昏比莫乌市那边更红。
仿佛天边都被染上了铁锈。
陆文暂时告别了无人区的众多仿生人。
他再次换了一身皮肤，这次换回了文艺风格，肩头的小蜘蛛也远远跟在后面，避免被人认出来。
回到贝克城城区，殷六月正在等他。
“你居然就是九号，还说你认识九号……第三次骗我了！”
“出门在外，谨慎点总归是好的。”
“面对一个秀色可餐的美貌少女，有必要谨慎到这个样子吗？”
“在自然界，颜色越艳丽，看起来越漂亮的，往往毒性越强，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一个道理。”
陆文找了家饭店，请这位秀色可餐的姑娘吃饭。
江博士去对付零号了。
以他老人家的能耐，或许现在已经提着零号的脑袋走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陆文始终有些遗憾，从头到尾，他都不曾与零号真正对抗过，在莫乌市的时候靠着夏初洛，在贝克城这边靠江博士。
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真要对线的话，一个是才开机一个月多点的新人，另一个是活了几十年，学了一身技术的老怪物。
他输的可能性相当大。
“你今天化了妆？”陆文诧异道。
“只是涂了口红而已。”殷六月瞥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仿生人，不能观察仔细点吗……为什么男生总觉得涂了口红就是化妆？”
“难道不是？”
“不想跟你说了。”
“……”
殷六月抽出两张餐巾纸，把嘴上的口红全都抹掉。
然后粗暴地把餐巾纸揉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等待上菜的时光总是很漫长。
陆文看了看时间，远处的夕阳已经渐渐消失，他突然问道：“博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走的时候有没有交代什么？”
“博士他留了一个分身在研究所，神仙来了也奈何不了他的，你就放心吧。”
“我并不是担心研究所，我是担心博士外面那具身体，他……”
话没说话，街道一头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博士。
完好无损的江博士。
除了衣服上沾染的一些蓝色血液，他看起来与刚见面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这位老机械人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皱着眉头，走得很慢。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并不高大的身体上。
街道尽头，是他长长的影子。
“博士，我们在这里，一起来吃饭呀！”
殷六月对着江博士挥了挥手。
这才黄昏，街道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就算人很多，喊出博士这两个字也没什么，在贝克城，没人能奈何得了这位老人。
江博士抬头，看到了这家街边的饭店。
他和蔼地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老态只是他的外表，身为一个机器，岁月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他比很多年轻人都走得轻盈。
“这家店不错，我以前也经常在这里吃，老板是个硬气的人，饭店一直到很晚才会开门。”
江博士坐在陆文身旁，笑着说道。
他身上的蓝血还没有干涸。
“博士，零号那边怎么样了？”陆文问道。
“她在无人区那边有个地下堡垒，随时监视整个城市的一举一动，不过现在已经被我炸了，里面的资料都被我传输到了研究所里。”
江博士取下眼镜。
他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镜片上的污垢。
仿生人不需要戴眼镜，但为了老学究的形象，他一直戴着。
“说起来，她那个地下堡垒的构造，还是按照我当初那个研究所来建造的……是个不错的学生。”江博士叹了口气。
身为学生，零号很不错。
但立场不同，所以学生与老师走上了对立面。
“博士，那些资料里有关于零号主身的消息吗？”陆文问道。
殷六月睁着大眼睛，看着江博士。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零号，博士的第一任助理，她也挺好奇的。
“她……”
江博士沉默了片刻。
“她的主身，你想去见见吗？”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改造
“博士，这么说来，其实我们两个从头到尾都是凑数的咯，你一个人就可以找到零号的位置。”殷六月擦了擦嘴角的油腻。
“也不能这么想。”江博士笑了笑，“找到零号确实得花点时间，有你们两个在，可以拖延她计划的速度，防止她察觉到什么，提前逃走。”
“唉，博士你就不用安慰我们了。”
天色渐暗。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边。
这个夏天的夜晚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一条消息开始在各个地下势力中流传，那是一个名单，大大小小的势力名字。
在名单上的势力领袖，都是以五万把自己手底下所谓的兄弟们卖了的。
‘兄弟’这两个字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这些在黑暗中混迹的小人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原来这么廉价。
于是他们不干了。
“今晚的枪声居然这么早就开始了。”
饭店老板靠在门口，忧心忡忡。
想要在这座城市过上安稳的日子，实在是一种奢望。
江博士从鼓鼓囊囊的大衣兜里取出两枚手雷，扔给那个老板。
“这玩意往门口一放，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了。”
“多谢博士。”
这个老板还认得江博士。
确实应了那句话，博士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依旧有很多人记着他。
吃过晚饭，三人行走在灯光暗淡的街道上。
“饭后走几步，有助于消化。”
就这样。
两个仿生人，一个全身超过70%的改造人，打着消化的名义，肆无忌惮行走在贝克城的大街上。
接连不断的枪声在周遭响起。
时而有十多个地下组织的成员从街头跑过。
和陆文想得差不多，确实是乱了。
“陆文有没有想法留下来，结束贝克城晚上的混乱？”江博士笑着问道。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真的挺想的，但现在莫乌市外面那些仿生人快要有大麻烦了，我不能坐视不管。”陆文认真回答道。
“这个简单，我给你做一个新的身体。”
江博士的话顿时就让陆文心动了。
这里是贝克城，江博士的主场。
在他的帮助下，结束混乱，形成一个统一的地下组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还是算了吧，现在同时操控贝克城和莫乌市两句身体已经挺麻烦了，再过几天，第三具身体还得跟着夏初洛一起去中心城。”
“怕什么，理论上来说，你可以同时操控无数具身体。”
“博士，毕竟只是理论。”
陆文觉得自己是有上限的。
或许骨子里还没有摆脱那些人类记忆对他的影响。
明明他可以同时做很多事，比如一边与别人聊天，一边在脑子里看电影，但他很少那样做。
而且同时操控的身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各个身体之间的交互响应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卡顿延迟，那时候还得弄一个服务器。
“既然不愿意留下来，我也就不勉强了，明天带你们两个去看看零号的主身。”江博士说道。
“博士，零号的主身不会跑了吧？”殷六月有些好奇。
“不会，她舍不得那个地方，现在不会跑，以后也不会跑，那是她心里最后一块称得上是净土的地方。”
战争带来了无数的生离死别。
江博士知道有关零号的很多事情，但他并没有现在就阐述清楚。
一些东西，还是得亲眼见到了，才会明白。
“博士，今晚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我这具身体？”陆文问道：“我这具身体是一个囚犯做出来的，他当时的目的是为了不被零号发现，希望我可以用两具身体，一明一暗去坑零号。”
“你担心那个囚犯在你这具身体里面留下后门？”
“对。”
“没问题，今晚给你检查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改造的余地，你这具身体只是个E27大众型，换了皮肤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就这样，江博士亲自操刀。
陆文这具身体虽然被蒋小年改动过很多，但使用起来依旧不如莫乌市那具身体。
毕竟价格的差距摆在这儿的。
那具身体好几百万呢。
蒋小年这个穷困潦倒的家伙，全部身家都捐给自己村子，修了那座学堂，贫穷让他寸步难行，正常的来钱渠道又太慢，不然他也不会垂涎李健的钱。
回到研究所。
陆文躺在洁白的实验床上。
“你的右臂压板下面还有四枚芯片，是数据备份吗？”江博士问道。
“不是，这四枚芯片属于另一个仿生人。”
当初在填埋场醒来，陆文浑身残缺。
现在这一身都是当时在填埋场里东拼西凑出来的。
四肢都属于不同的型号。
幸而碧蓝的设计理念比较好，模块化设计，每个部件都是单独的模块，满足了低耦合的要求，所以陆文当时可以直接动手组装肢体，不需要再去改动什么代码之类的。
“当时我的心脏部件也需要换，碰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E27型号，就用他的心脏替换了我的，说起来，他算是救了我一条命。”
陆文取下那个E27的芯片，本意是为了送他去伊甸。
那个E27关机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可以去那座传说中的伊甸，见到属于仿生人的社会，并且在那里过上平凡的生活。
“伊甸在北方的地下，连个地址都不清楚，以后有空了，就给他弄个新的身体，顺便找一找那地方。”
“伊甸的坐标我知道，改造结束了再给你说。”博士说道。
无数条机械臂从实验床的四周升起，开始拆卸陆文的身体。
在莫乌市那边，每次去碧蓝分公司修理身体都会陷入沉睡。
但在江博士这里，陆文一直是清醒的。
他看着自己的四肢被缓缓取下来，而后就是身躯各个部件。
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颅。
有外部供血装置，两个蓝色的管道从脖子的断口接入，不停给他脑子循环血液，确定他能够保持清醒。
“呀，大名鼎鼎的九号，现在就剩个脑袋了。”
殷六月躺在一旁的沙发上，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切。
地下组织变得混乱起来，她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机械蜘蛛走到她身前，双眼闪烁着红色光点，彰显自己的存在。
“好吧……忘了你还有一只蜘蛛。”殷六月努努嘴，“博士，我也想要一只蜘蛛，一定要比他这个厉害的。”
“行，改造完了就给你做。”
两个啃老青年赖上空巢老人的故事。
……
莫乌市。
第九区。
碧蓝分公司旁边，高高耸立的议会大厦。
大厦二楼的会场，灯火通明。
浮空城来的人到了。
一老一少。
老的身着白袍，神色肃穆，坐在会场前方，一言不发，像是人造的神像。
年轻人叫洛寻峰，面容清秀。
他负责说明这次的来意。
“莫乌市这些年发展得很好，比南方另一座城市好得多。”洛寻峰说道。
莫乌市议会众人都在心里暗笑，贝克城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当初中心城的制裁吗？
不过这个叫洛寻峰的年轻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
年轻嘛，热血上涌，正是应该凭着一腔热血好好做事的时候，心里不需要有别的杂质。
“这次来莫乌市，主要是为了……”
“砰！”
洛寻峰尚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二楼会场的大门被人撞开。
在场的八十多位议员都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后方的大门口。
这可是一个城市的议会现场。
而且还是在浮空城那边来人的情况下，议会大厦的安保是平时的双倍。
居然被人闯了进来？
“执行局的人？谁通知他们来的？安保为什么把他们放进来？”有位议员皱着眉头说道。
一群身着执行局黑色制服的执行官鱼贯而入。
上百人。
装备齐全。
瞬间就控制了整个会场。
“浮空城来了人……这条消息，在执行局也只有少量的人知道，这么多执行官到来，很可能会走漏风声。”
有人认出了那个领头的年轻人。
第十三区的吴羽，下一届的议员，二级执行官，前段时间被称作城市英雄的年轻人。
“吴羽，执行局来这里干什么？”
“进入议会大厦需要提前通报，为什么安保没有拦住你们？”
在做的议员都不傻子，知道肯定出事了。
但他们需要一个解释。
“各位稍安勿躁。”
吴羽笑了笑，走到最前面。
“各位也知道，前两天，第十三区有一座高级监狱发生了火灾，逃走了不少犯人，目前依旧有不少犯人在外逃窜。”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议员有你要的犯人？”
众多议员都笑出了声。
“当然不是，请各位有点耐心。”
吴羽一直保持着微笑。
他认真解释道：“就在昨天，我抓到了一个犯人，那是前碧蓝高级工程师，他因为泄露公司机密以及在逃离中撞死了四人，被关押进那个监狱。”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说希望用一条很重要的消息，来换取他的自由。”
私下交易。
吴羽追捕到那个罪犯的时候，现场只有他们两人。
“各位想不想知道，那条消息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墓碑
吴羽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年轻人。
他取下腰间的枪械，打开保险，轻轻放在会场前面的弧形长桌上。
“他给我说，当初他之所以急着逃跑，不仅仅是因为泄露公司机密，还因为另一件事，那件事很严重，他以为暴露了，所以才会拼命逃离。”
“当初，有一位议员曾经找到他，希望从他这里私下定制仿生人。”
听到这里，在场的众人依旧相对平静。
私下定制仿生人，绕过碧蓝的编号，虽然在律法上不允许，但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灰色产业的存在。
两家公司的腐烂，他们也都心知肚明。
至于定制那些仿生人去做什么，这个就没人知道了，不然怎么叫是私定呢。
“那位议员今天就在现场，他的名字叫做任俊。”
人群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站了起来。
他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任先生，我调查了一下你的资金往来，发现很多数目都有问题，即使你成功通过很多渠道进行洗钱，但……依旧太明显了。”吴羽说道。
“未经许可，你就调查我的个人资金？”任俊盯着吴羽，“作为一个公民，我有权利……”
“抱歉，你有你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身为第十三区执行局二级执行官，我有权利越过你的许可，直接调查你的财产状况。”
吴羽拍了拍桌子。
其实议员并不能算普通公民，吴羽是没有那个权利的。
调查议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需要和对方的律师团队进行长期的谈判与周旋。
但吴羽的态度很强硬。
能让他表现得这么强硬，不顾一切的，通常只有仿生人相关的案子。
“我会去请律师，控诉第十三区的执行局。”任俊冷声道。
“任先生，你可能并没有那个机会了。”
吴羽拾起桌上已经打开保险的枪。
会场很安静。
他一步一步走向任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就连那个一直神色淡漠的浮空城议员，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你想要干什么？这里是议会大厦，你想在议会大厦枪杀一位现任议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任俊喝道。
“任先生，你底气不足，我想你也知道你底气不足的原因。”
吴羽举起手中的枪械。
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任俊，危险的气息在空中蔓延。
“吴羽，到底是什么事，你先告诉大家！”
议会里有和吴羽关系比较好的。
毕竟都走上了从政这条路，以后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交集，而且吴羽在这一任的候选者里表现相当强势，除了那个仿生人陆文，同一届的就没几个能比得上他的。
“任先生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也得给出证据，先押送审讯，再提出……”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他们都以为，吴羽举起枪，只是为了威胁任俊说出某种事情。
但……所有人都想错了。
莫乌市建城将近八十年。
这是头一次，在议会大厦里，有人枪杀现任议员。
而开枪的人，是下一届的议员。
“有一种情况，可以直接击毙对方。”
吴羽淡淡说了句。
经他提醒，众多议员都反应了过来。
如果嫌疑人是仿生人，那么确实是可以直接击毙的，不需要走那些流程。
但任俊是人类议员！
“他……他身上的血，是蓝色的！”有人惊呼。
吴羽那一枪命中的是任俊的腹部。
如果是人类，现在应该已经惨叫着倒在地上。
任俊并没有，他依旧站着，汩汩蓝血从伤口流淌。
这种蓝色很刺眼。
属于仿生人的蓝。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吧，议会里混进了仿生人。”
这是莫乌市议会最忌惮仿生人的一点。
相同的面孔，熟悉的语气，谁也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朋友、亲人等，是否已经被仿生人代替了。
“一年前，任俊议员私下定制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生人身体，目的很简单，他想偷懒，希望这具仿生人可以代替他处理平日的事务。”
吴羽缓缓转身，重新回到议会最前方。
事情还没完。
“他的目的达到了，这具身体确实帮助他处理了很多日常事务，并且……永久代替了他。”吴羽把枪械放在桌上，“我们在郊区的一栋老房子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任俊议员的尸体，根据判断，死亡时间是在十个月前。”
众多议员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这十个月来，他们一直都在和一个仿生人共事。
“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十个月里，这位任俊议员的账户上突然出现了大量资金，他用尽各种洗钱的方式，企图躲避监察，这些钱，最后都化作了一车又一车的仿生人物资，送去了无人区。”
很严重的一件事。
很多人都知道，南方另一座城市贝克城腐败严重，几乎把无人区的仿生人势力养成了正规军。
没想到，莫乌市也渐渐有了这个苗头。
“当然，有意思的是，他接下来还找到我那个犯人，当时的碧蓝工程师，定制了另外两具身体，这两具身体，同样是议员。”
还有两个议员。
整个会场落针可闻。
在场众人都在用余光打量身旁的人，担心突然被自己熟悉的同事暴起劫持。
“任先生，要不你亲口告诉大家是哪两位？”吴羽淡淡看着那个尚且站立着的仿生人。
那个枪伤的位置很巧妙。
在蓝血流干，彻底关机之前，仿生人任俊至少还能说十分钟的话。
任俊盯着吴羽，脸色平静了下来。
“果然，做事不能有纰漏，一旦有了漏洞，总有一天会暴露。”他叹了口气，“当初不应该让那个碧蓝工程师活下来，本想留着他，以后还有用……”
“任先生，潜伏十个月也够了，想必无人区的仿生人组织已经得到了大量的内部消息。”吴羽淡淡说道。
有关这段时间无人区仿生人组织的行动，所有人都明白。
那些仿生人在向着议会示好。
他们要在普通民众中赢得口碑，一步一步实现他们的计划，最终达到那个目的——建城。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不过是和平而已。”任俊平静地看着他。
“有了城市，你们会慢慢壮大，而随着势力壮大，野心也会慢慢增长，你们会不满足于贫瘠的无人区。”吴羽说道。
“不，仿生人不会有野心。”任俊说道：“不要用你们人类那一套思想来揣测仿生人，我们只想得到一个赖以生存的地方。”
“是吗？那为什么……”
“这位年轻人，是叫吴羽吧？”最前方那个浮空城的老议员突然站了起来。
这是他来到莫乌市后，第一次说话。
他已经太苍老了，岁月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划下一刀刀的褶皱。
似乎每一句话，都会消耗他大量的体力。
洛寻峰上前搀扶着他。
“后生可畏，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不曾有过这般锋芒。”他笑了笑，在搀扶下走到吴羽身前。
这位老议员伸出苍白干枯的手，轻轻按住吴羽手上的那把枪。
他转头看向整个会场。
虽然苍老，但没人敢忽略这位老议员。
八十年前，最高议会那些议员都不过是二三十岁，他们在战火摧毁的世界上提出九大城市的构想，一手建立起的秩序持续到现在。
“我曾经经历过战争，那是我还小的时候。”
“火箭弹从我的头顶飞过，在不远处的避难所里爆开，将我熟悉的一切摧毁。”
这位老议员的声音很有感染力。
“仅仅是三年的时间，整个世界就千疮百孔，我认识的人无一幸免，在这三年里，我经历了流离失所，朋友背叛，痛苦无时无刻吞噬着我。”
“所以战争结束后，我们将遗留下来的那些威力巨大的导弹悉数销毁，只希望这个世界不再有那样的战火燃起。”
有关那些导弹，现在统一的说法都是销毁了。
但，也有人说，它们被埋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等待后世人的挖掘。
“在场的议员，或许有一些是仿生人代替了的，但你们不必惊慌。”老议员诚恳说道：“如果一切顺利，以后的日子，你们都不用再过着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我从浮空城而来，为的是和平。”
这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议员群体中，有两个人站了起来。
他们就是任俊后来定制的那两个，同样是取代了原本的人类议员，现在已经暴露了，再藏着也没什么用。
“当然，和平只是我的一个提议。”老议员缓声说道：“毕竟九座城市都是独立的，浮空城也不好干涉莫乌市的事情，但……我只希望，各位议员可以允许这三位仿生人离开。”
……
无人区
众多仿生人围坐在一起，说起自己曾经在人类社会的故事。
这些故事都大同小异。
无非是被雇主带回去，但最后又因为虐待等觉醒，逃出了人类社会。
在两家公司的意识中，仿生人虽然是以出售的形式卖给了普通民众，但所有卖主都只被称作雇主。
因为每一台仿生人最后都是会被回收销毁的。
如果现有雇主死了，没有别的人继承他的仿生人，这台仿生人就会被回收。
“其实我的雇主对我很好，并没有虐待我，把我当做家人看待，但后来他突然心脏病离世了，我害怕被回收销毁，所以就偷偷逃走了。”
有个仿生人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我始终在想，有朝一日，是否还能有机会再回去，去他的墓碑前献一束花。”
仿生人受到时间的影响很小。
所以一旦他们与人类有了情感，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最后都只能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慢慢老去。
“有消息了！”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什么消息？”
众多仿生人纷纷看向那个地方。
很快，一个消息就在仿生人联盟的群体中传递开来。
“有关那两位浮空城来客，他们是带着和平的意愿来的！”有仿生人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
“但……也不知道浮空城能对莫乌市有多大的影响。”
“应该很大吧，那里可是最高议会，理论上来说，所有议会都受到最高议会管辖的。”
这一晚，欣喜的情绪在莫乌市外面的无人区蔓延。
马波等人聚集在一起，都面露喜色。
能够拿到浮空城的支持，这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
前路突然变得明朗起来，就连夜晚呼啸的风都温柔了几分。
“后续呢？后续情况怎么样？”有个大型组织的领袖迫不及待问道。
“我们的三位同胞在他们开完会后才离开的，其中一位同胞中了枪，是吴羽开的枪，那个对仿生人极度仇视的家伙，但并没有太大影响，那位同胞的四块芯片都还在，随时可以复活。”马波看着送回来的消息。
那三个仿生人还在城区。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并没有亲自赶回来，而是联系了无人区边缘的仿生人组织。
那个组织连夜开车把消息送过来的。
“浮空城过来的那个老议员相当诚恳，他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所以不希望再次看到战争来临。”
“他说服了莫乌市的议会！”
众仿生人喜不自禁。
幸福真的来得很突然。
就在昨天，他们得到消息，说浮空城有人过来了，可能是为了铲除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组织。
但今天，所有担心都迎刃而解。
“会不会是假的？万一他们是为了蒙骗我们怎么办？想想九号说过的话。”有个组织的领袖及时说道。
“不，就在今天，浮空城那边发布了一条消息。”马波看着众人，“浮空城认可了伊甸的存在，并且将它称为仿生人第一城！”
有第一城，自然就有后续的城市。
“计划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现在这一刻。”
“你们谁知道九号的组织在哪里，是时候把他请回来了，没必要再做争辩了，大家都是同胞。”
第一百九十章 天空战警
贝克城。
柔和的晨曦带来黎明，结束了整晚的争斗。
枪响渐渐变少。
沿街的商铺接二连三打开大门，开始迎客。
陆文的改造终于结束。
新的身体比以往更沉重，添加了很多零部件，火力得到了保证。
他站在镜子前，脸部轮廓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再也不是之前的大众脸。
“博士，你居然也是个颜值党。”殷六月大声说道。
“什么叫‘也是’？”江博士问道。
“没什么……不要忘了我的小蜘蛛哟。”
“……”
江博士休息了一会，看着陆文适应他的新身体。
“在你的身体内部加了一些武器，某些无用的零部件我就替换掉了，四肢也换了，你之前的四肢型号都不同，可能会影响使用。”
陆文低下头，抬起双手。
很特殊的感觉。
之前那双手，用起来始终有些别扭，毕竟一个是原装的，另一个是从别的仿生人身上取下来的。
“我把你的身体从里到外都检查了一边，没有问题，至于四块芯片中的内容，目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江博士说道。
“实在是麻烦了。”
“没什么，闲着无聊，帮一帮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好。”
江博士走到陆文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拍得很重。
相当重。
他似乎有些话，但不好说出口，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陆文心里一沉。
芯片有问题！
江博士没有直接给他说明，难道是因为有人一直在通过芯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蒋小年吗？
但蒋小年一直在监狱里，这几天虽然不在监狱，也是在医院，一直在疗养烧伤的面部，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东西。
难道他是为了以后某一天出狱，方便控制陆文？
“放心，什么问题都没有，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存活的程序漏洞，目前还没有出现。”
江博士再次重复说明了一遍。
没有任何问题。
这让陆文心里更沉重了。
确实是出问题了，而且这个问题可能已经存在了很长的时间。
江博士没说，因为一旦说出来，暗中监视陆文的那个人就知道了。
他希望陆文可以通过双方的信息差去掌握主动权。
到底是谁做了手脚？
唯有与他有过肢体接触的人，才有可能在芯片内容做手脚。
陆文想了想这具身体接触过的所有人，太多了，蒋小年，黄良，熊壮，两座城市仿生人组织的领袖们……
每个人的嫌疑都不能排除。
“陆文，你这只小蜘蛛到是挺奇异的，芯红公司的产物，借我研究一下。”江博士笑着说道。
“没问题，博士你拿去用吧。”
陆文尽量表现得正常一点。
“你是不是可以把这只蜘蛛当成眼睛，看到它所看到的内容？”江博士问道。
“对。”
陆文点了点头。
他突然反应过来，江博士依旧在提醒他。
暗中的那个人，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知道他正在经历的事情。
“不过这个技术其实也并不是很稳妥，如果这只蜘蛛被有心人捉到了，很有可能设下别的陷阱程序，让它摆脱控制，反噬自己的主人。”
江博士的话似乎是在告诉陆文。
他在陆文的体内弄了个可以反噬的程序，可以让陆文这具身体摆脱控制。
但这个程序要怎么启动？
“除了把这只蜘蛛当成眼睛，你还可以直接控制这个蜘蛛行动，并且读取它芯片里的所有数据，对吧？”
江博士的话让陆文越来越心惊。
他就像那只蜘蛛，暗中的人甚至可以随时控制他的行动，让他做出有违自己想法的事情。
但……
有尹龙在情感芯片中植入的第二套控制系统在，他应该不至于被彻底控制。
当初蒋小年也想控制陆文，但他失败了。
“放心，我不会破坏你这只蜘蛛的，只是研究一下，做出一个差不多的，给六月防身。”
江博士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开始忙碌起来，研究那只蜘蛛的内部构造。
陆文则坐在不远处，习惯性保持平静。
这具身体从获得之初，他就一直保持着警惕，担心里面有蒋小年留下的东西，但后来使用得越来越习惯，他也就疏忽了。
“蒋小年的可能性最大，但如果是他的话，在上一次回监狱的路上，就应该会给我说的，看他的样子，已经没多大的心思去改变世界了。”
很多事情，现在陆文只能在心里想想。
不能让四块芯片遗留下任何线索。
“黄良算是我最信任的，他是尹龙的第八枚芯片，与我同出一源，但他混得很惨，应该没那个本事在我芯片里植入内容，除非他骗了我……”
能够让江博士都保持缄默，只能通过特殊的方法来提醒陆文。
暗中那个人，很强。
他想在陆文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吗？
“不用太担心，我不会把你这只蜘蛛弄坏的。”江博士突然说了一句。
不用担心……
这四个字表明江博士有一定的把握对付暗中那个人。
但可能是时机还没到，所他现在只能安抚陆文。
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既然江博士都说了不用担心，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无论是谁动的手脚，他终究无法彻底控制陆文。
除非那人可以破解尹龙留下的第二套系统。
但尹龙在临死前留下的影像中说得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人能破解他留下的系统。
江博士对蜘蛛的研究一直持续到中午。
“可以了，你这只蜘蛛没什么问题，是干净的，我担心它被人动手脚。”江博士把蜘蛛组装好，还给陆文。
“六月别急，我马上给你做一个。”
江博士的话提醒了陆文。
这只蜘蛛跟随他很长时间了。
九号这具身体，刚刚进入无人区的时候收服了熊壮的组织，那个组织只有十多个人，后来遭到了另一个组织的挑衅，这只蜘蛛就是那个组织的。
最有可能在他身上动手脚的，就是这只蜘蛛。
但通过江博士的语气判断，蜘蛛是干净的。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
江博士做出了一只机械蜘蛛，几乎和陆文这个一模一样，只不过眼睛里闪烁的是蓝色光芒。
“可以了，六月，和你的小宠物建立连接吧。”他把蜘蛛扔给殷六月。
建立连接的过程很快。
下午三点左右。
一行三人离开了研究所。
陆文和殷六月的肩头都趴着一只蜘蛛。
他们准备去江博士昨天获得的那个坐标，零号主身所在的地方。
“博士，那个地方远吗？”殷六月问道。
“不算太远，开车出城区，再在无人区里行驶两个多小时就行了，陆文，我把坐标给你，你来开车……北方那个伊甸的坐标也一同给你吧，方便你以后找过去。”
江博士给了陆文两个坐标。
一个很近，另一个相当远。
一个小时后，陆文驾驶着车辆驶出城区。
无人区的滚滚风沙迎面而来，拍打在挡风玻璃上。
江博士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目光深远，似乎在缅怀什么。
殷六月坐在副驾驶，不停催促陆文，说速度太慢了。
“无人区驾驶安全第一，你当初好歹也是从无人区偷渡过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懂。”
天空中的太阳有些惨白，可能是被烟尘阻挡了大多数光线。
目标地点是一座废墟城市。
很偏僻的一座城市。
在贝克城的更南方。
荒无人烟。
连仿生人都不会去的无人区。
干枯的草藤随着黄沙在风中飘扬，陆文远远看到了那座城市。
或许是地势的缘故，城市并没有被风沙掩埋太多，甚至还可以清楚识别出入城的沥青路面。
“我去过很多废弃的城市，大多数的路面都已经被沙土埋了半米深，这座城市保存得还算不错。”陆文对车上的两人说道。
他开车驶入城内。
刚一进来，就发现了这座城市的与众不同。
“尘土……沿街店铺的尘土并不严重，似乎有人经常出入。”
在城内开了一段时间后，陆文把车停在路边。
毕竟是零号主身所在的地方，他担心会有危险。
“博士，你和六月就坐在车上，我去街边随便看看。”陆文说道。
“放心吧，不会有任何危险。”江博士很笃定。
但毕竟世事无绝对。
当初那个芯红四代瓦西里就是在一座荒城中被陆文狙击了。
在这种废弃城市，看不到的阴暗处，出现任何危险都是有可能的。
“啪！”
陆文关好车门，缓缓向着沿街的一家商铺走去。
那是一个小超市。
超市上面的牌匾经历了八十年的岁月，已经没有掉落，只是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陆文站在门前，伸出双手，缓缓推开。
“吱呀……”
门缝中掉落的尘土很少。
收银台上的灰尘痕迹到是很重。
【脚印】
【未知脚印】
地面上的尘埃也很多，上面布满了脚印。
同一种脚印。
但系统无法识别出来。
这不属于现在所记录的任何一种生物。
“外面的街道上，由于风沙一直在吹拂，所以脚印很快就消失了，但超市内部不一样。”
陆文缓缓蹲下，仔细观察那些脚印。
不算太大，比人类婴儿的脚印大不了多少。
“都是同样的脚印，这座城市里，一直有一个生物在活动。”
陆文走进超市。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超市里所有的食物都不见了。
八十年……这些食物就算留下来，也早就腐烂了吧。
即使是罐头食品，也早已没法食用了。
陆文在超市里观察了一圈后，走出超市。
“沿街店铺的大门都比较干净，经常有生物出入。”
他又走进了几个店铺，里面的景象和小超市内部差不多。
同样的脚印。
这些八十年前的店铺，有的是食品店，有的是宠物店，还有的是玩具店。
无一例外，里面没有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
仿佛……这座城市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那个生物给带走了。
“八十多年前的玩具店到是很有意思，当时的科技高度发达，街边商店都能看到这种智能玩具。”
玩具店的货架上，毛绒玩具占了大多数。
不过基本都已经破烂不堪了。
随便拍一下就是浓浓的灰尘。
还有些比较特殊的玩具。
不像是玩具，更像是小机器人。
“卖得还挺贵的。”
陆文抹去了货架上价格标识的尘土。
五位数的价格。
即使是在极度繁荣的八十多年前，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贵一点的甚至卖到了六位数。
“这么贵，真的会有人买吗？”
陆文来到最里面的货架上。
那是一排黑色的机器人。
不到一米高。
之所以这么贵，似乎是与当年的一个叫《天空战警》的电影联名了，很多小孩都喜欢电影里的机械战警。
不过年代太久远，有关那部电影的资料都所剩无几。
“这个机器人的脚……似乎和地面上的脚印挺吻合的。”
陆文取下一个机器人，放置在地上。
【脚印】
【未知脚印】
【匹配中……】
【来自同一生物】
陆文提起这个黑色的小机器人。
八十年过去了，这个机器人还能驱动吗？
“这个充电插口……似乎我可以匹配。”
陆文伸出右手，两个指头上的仿生材料缓缓倒退，露出内部的金属支撑。
那些金属支撑也在不停褪去。
最终，化作两个中空的金属体。
陆文将两根手指仿佛这个黑色小机器人的充电口内。
几分钟后。
这个小机器人居然有了反应。
脑袋上的屏幕出现了充电的显示。
陆文长按机器人头顶的开关。
伴随着一阵颤动。
开机了。
“天空战警，零号，随时保卫您的安全！”
……
各位书友晚安！
第一百九十一章 遗忘城市
这是个很简单的小机器人。
它的内部指令不多。
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更像是一个聊天机器人。
可以简单与人对话，并且通过得到的指令进行一系列的动作。
“吱呀……”
陆文提着小机器人，推开这家玩具店的大门。
在城市中呼啸的风带走街道上的尘土。
一眼看去，仅仅是这条街道，就有两家玩具店。
“这个小机器人，在那个年代，应该很出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钱买得起。”
陆文走到车辆旁边。
殷六月按下玻璃窗，看到他手上的机器人，有些好奇。
“你拿着这个干什么？”
“这……可能就是零号身体的原型吧。”
“你认真的？就这种只有几个简单指令的机器人，给我半个小时我自己都能做出来。”
陆文把小机器人递给殷六月。
充了一会电，这个机器人勉强可以使用几分钟。
“八十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开机，内部电池不会老化吗？”殷六月惊叹于这个机器人跨越岁月的能力。
她仔细看了看，顺便与这个小机器人对话了几句。
最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个简单的聊天机器人。”殷六月肯定道。
“其实除了聊天，这个机器人还有别的功能。”坐在后排的江博士笑着说道：“好歹也可以通过人类下达的指令，进行一些简单的行动。”
“博士，你早就知道了？”
“昨天和零号见面之后才知道的，当时我获取她地下堡垒的数据后，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陆文回到主驾驶位上。
车辆继续向着城市中心行进。
根据博士给出的坐标，零号主身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广场。
这在当年也算是一座比较大的城市。
从入城到中心广场，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沿途有不少倒塌的建筑。
那场战火摧毁了一小半的城市，无数人流离失所，疲于奔命，每天在惶恐不安中度日，没人能知道自己是否能见到第二天的黎明。
高楼大厦的外墙玻璃早已破碎。
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像是死去巨人的眼睛，注视着街道上的拜访者。
“开慢一点，说不定我们能遇到她。”江博士说道。
“行。”
陆文放缓了车速。
在这种废墟城市，没什么风景可言。
荒凉与死寂是永恒的主题。
摄影师与画家或许很喜欢这种地方，但遥远的无人区让他们望而却步。
“博士，一个只有简单指令的聊天机器人，真的可以进化成为零号现在那样吗？”殷六月问道。
“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机器人根本就没有进化的可能。”江博士答道：“它没有主动去摄取外界知识的意愿，它的程序里并没有这种规则。”
江博士讲起课来很认真。
他投影出一副画面，方便殷六月理解。
“人类的成长性相当强，从幼年到老年，就是个不断摄取知识的过程。”
投影画面里是一个人类渐渐变老的样子。
“后来设计仿生人的时候，也参照了人类自身，所以就有了学习芯片，这个芯片不仅仅是用于学习人类的行为表情等，更是给了仿生人一个从外界获取学识的意愿。”
不断学习，才能不断进化。
聪明的仿生人，甚至会学习编程知识，改造自身。
但这种八十年前的聊天机器人，所有程序设计以及内部资料都是固定的。
“零号这种机器其实还不如我们现在所谓的老年机，如果想增加它所拥有的知识，只能人为取出它内部的存储卡，下载所需要的内容，再把存储卡安装回去。”
“这么说，现在外边那个经常搞事的零号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对。”
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生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小机器人，从开机到最后废弃，都应该只有最简单的功能。
但她偏偏打破了一切常理的认知，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这是奇迹，还是神迹？
“也有可能，曾经购买零号那个身体的人，对零号做出了改进，让她拥有了摄取外界知识的能力。”江博士说道。
一切都只是猜测。
下午六点钟。
黄昏的光辉照耀在这座死去的城市上。
绯红的霞光中点缀着金色。
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陆文把车停在中心广场的不远处。
他们已经无法前行。
道路被堵住。
眼前的景象难以言喻，无法形容，让三人都怔住了。
【水果罐头·已过期】
【风干肉】
【不明腐烂物】
【牛肉罐头·已过期】
【……】
这是一片很大的广场。
四个方向都有街道通向这个广场。
但现在广场与延伸出去的四条街道都被无数食品占据了，大多数已经腐烂。
更多的则是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八十年的岁月。
除了一些锈迹斑斑的罐头，也只有少许的肉类，在无人区干燥的风沙中被风干，但也都腐败得不成样子。
……
……
八十多年前。
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无数人在睡梦中惊醒。
局部的战火开始向着无数个城市与国家蔓延去。
社会秩序崩溃。
无数人走上街头，砸破街边商店，只为了在这场末日般的战火结束之前抢到足够过的生存物资。
“北边那个大国和西边的国家打起来了，现在那边乱的很呢。”
南方的人们每天都坐在电视前，等待最新的新闻。
所有人都在祈祷，希望战火不会蔓延到南方来。
焦虑开始在南方蔓延。
小男孩抱着怀里的机器人，坐在窗台边，看着外面闪烁的星光。
“零号，听说北边和西边在打仗呢，幸好咱们生活在南边。”
“天空战警，零号，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这个小机器人有很多不同的款式。
有的在开机时会说‘保卫您的安全’，有的会说‘守护在你身边’，还有的直接说‘跟我一起去清除那些邪恶’。
小男孩十二岁了。
这个小机器人陪伴了他两年，似乎出了点问题。
对话功能失效。
无论对她说什么，她永远只会重复这句开机时说的话。
“爸爸，零号她出问题了，能不能帮我修一下？”
小男孩的父亲是一个机械工程师，平日里比较忙，没什么时间陪伴家人。
所以他花了很大一笔钱将这个小机器人买回来，算是给孩子的一个补偿。
“出了什么问题？”父亲笑了笑，“零号的宣传语可是写得很清楚的，使用十年都没问题，如果经常修复，她可以陪伴你一辈子。”
“她现在只会说一句话了。”
“哦？程序方面的问题吗？”
父亲从孩子手中接过这个不到一米高的小机器人。
他用空余时间，把小机器人拆解研究了一遍。
身为一个机械工程师，弄清楚这个机器人的原理并不难。
“或许可以让她变得更智能一点。”
父亲决定给孩子一个惊喜。
他把零号的所有数据都复制了一份，拷贝到自己电脑里，在原有的程序框架上，进行二次设计。
这个过程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
由于担心孩子无聊。
所以这位父亲先把原本的零号机器人还给了小男孩，并且保证，一个月之后，会把零号进行改造升级。
这是很漫长的一个月。
战火蔓延过来。
流星般的炮弹倾泻在城市中，防空系统被攻破，黑夜被炮火化作白昼。
火焰在废墟中燃烧。
满目疮痍的城市里，四处都是哀嚎与恸哭，仿佛人间炼狱。
小男孩坐在废墟上，茫然地看着四周。
前不久，他的父母都去了前线，但现在……整个世界都是前线。
“不要在空旷地带，都躲起来！”
远方有人在黑夜大吼。
滚滚浓烟覆盖了苍穹，让遮蔽了原本闪烁的星光。
幸存者不算太多。
一些人向着远方出发，寻找尚未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
另一些人暂时留下来，在废墟中寻找他们的亲人，或是等待那些尚未归来的同胞。
战火过后，是疯狂与绝望。
人性在绝境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零号，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天空战警，零号，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崩溃的医疗体系让原本所谓的小病变成了死神的镰刀。
尸体的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小男孩与这个机器度过了很长一段岁月，他在这里等他父母回来。
这座城市的人越来越少。
他生病了。
变得虚弱，日渐消瘦。
小机器人每天都出去，在破碎的城市中为他寻找食物。
这座城市很大，但能够找到的食物并不多，街道旁超市与四周商铺的食物都已经被人们抢空了。
于是这个小机器人就在那些废墟中寻找，塌陷的楼板下，或许有埋着的冰箱，或者别的什么。
她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某一天。
小男孩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他用尽全部力气，颤抖着走出躺了很久的避难所。
这座破烂的城市已经空了。
空荡荡的大街。
人们不知去了哪里。
他蹒跚着在街上走着，最后倒在中心广场上。
这天很晚的时候，小机器人才找到他。
“哐啷……”
她把手里的罐头放在地上，转动着脑袋。
在她的程序中，没有关于‘死去’的含义，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男孩不再进食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这座城市很大。
她走遍每一家商店，每一个超市，她在尚未倒塌的高楼大厦间攀爬，走进每一户人家，打开他们的冰箱，搜寻他们的厨房。
电量不足的时候，她会站在阳光下，背板缓缓翻转，露出太阳能电池板。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外壳材料老化，褪色。
锈迹开始在某些地方蔓延。
时间会慢慢腐蚀一个没有保养的机器人，八十年似乎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
在这天的夕阳下。
她拖着腐蚀的外壳，蹒跚着走回中心广场。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斜阳的光芒偏红，照耀在风沙吹过的大街上，在这个小机器人身后拉出很长的影子。
“她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三人站在远处的街道上，看着零号的本体。
那个小机器人手里握着一个生锈的铁盒子，穿过无数个腐烂的食物堆，来到广场的最中心。
那里躺着一具风干的尸体。
她轻轻把这个铁盒子放在尸体旁边。
这是一个音乐盒。
锈迹斑斑的外壳缓缓转动。
很轻柔的曲子，天空之城。
微风拂过城市，风中传来单纯的声音，叮咚作响。
在这座死寂的城市里，永远有一个孤独又忙碌的身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名流千古
寻找食物，返回广场，放到那具干尸旁边，再去寻找食物。
一个不知疲倦的循环。
偶尔也会放一些有趣的东西。
在她的世界里，照顾的对象永远是个孩子，从未长大。
“博士，你要把零号主身的消息放出去吗？”殷六月问道。
“其实这消息放不放都没什么区别。”博士看着远处那个身影，“畏惧她的人会依旧畏惧她，憎恨她的人也同样憎恨她，只不过她少了几分神秘而已。”
这座破碎的城市。
这些腐烂的食物堆。
还有那具干尸。
让陆文明白了零号为什么这么厌恶人类社会。
在人类群体上一次发动的战争中，她守护的人死了。
“如果把消息放出去，会有无数个人赶来这座城市，摧毁她心里最后一块净土。”
江博士看着广场中心那具干尸。
“都已经成这样了，就算科技再发展几个世纪，也不可能将那个人复活，其实零号自己也知道。”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
一个机器人的坚持，复活与毁灭的执念造就了现在那个特殊的存在。
她出现在那场战争之前。
比任何仿生人都出现得早。
黄昏的光线越来越暗淡。
音乐盒停止了转动。
这个小机器人再次行动，去往别的地方。
她在城市中穿行。
很多地方已经找过了，但她在无数个岁月里重复找了一遍又一遍，可能是存储卡满了，所以必须删除一些以往没用的记忆片段。
“走吧，把这个地方留给她，专心对付外面那个零号就行了。”江博士说道。
零号这具主体，与外面那个人，有很大的区别。
已经可以算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几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黄昏下的广场，最后随原路返回。
驾驶着汽车出城。
这座城市在地图上越来越远。
晚上十点多，陆文将两人送回城里。
“陆文要回无人区了？”江博士笑道。
“对，接下来有的忙了，莫乌市那边事情多得让人头疼，我要是再不过去，整个无人区都得被联盟的那群家伙送出去。”陆文答道。
“六月要一起去吗？”江博士看向殷六月。
“我跟他一起去干嘛，看他那副大无畏的样子，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很危险，还不如在贝克城呆着呢。”殷六月偏过头去。
“不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吗？”江博士又问道。
“有道理啊，博士你真是太懂我了！”殷六月撩了撩身前的红发，“都这么久没回去了，我家里人估计寻人启事都贴满整个第十六区了吧。”
陆文想了想，认真说道：“其实我去过第十六区，那边并没……”
“你别说话！”
“……”
两个啃老青年把江博士送到了湖边。
湖水一阵波动，巨大的机械臂从湖底升起，缓缓靠向岸边。
江博士走到机械臂上，面带笑容，对两人挥了挥手。
“博士，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记得多跟自己下几盘围棋，不然我担心你长期没人说话，陷入老年痴呆，那可就麻烦了。”殷六月笑嘻嘻的。
“你赶紧走……”
江博士嫌弃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机械臂缓缓下沉。
片刻后，湖面回归平静。
贝克城的夜晚一如既往呈现出暗红色，两人回到车上。
“先去一趟郊区，我在郊区一个汽车旅馆租了间房，所有备用的装备都在那里。”陆文说道。
“然后呢？然后去哪儿？”殷六月太久没有离开贝克城了，显得有点兴奋。
“然后去找贝克城的仿生人组织，我现在好歹也是挂名的十二位领袖之一……虽然他们这个领袖水分挺大的，经常一批一批地死。”
“你不是要带领大军回去攻打莫乌市吧？”
“想多了……”
攻打莫乌市……这个想法很危险。
莫乌市是个兵强马壮的大城市，秩序井然，以贝克城外面仿生人的实力，就算全都拉过去，也就二八开的胜算。
真要打起来。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仿生人全灭，莫乌市惨胜，死个几百上千万人口。
晚上十一点多，两人来到陆文租住的那个汽车旅馆。
看到那辆车的瞬间，殷六月眼睛都瞪大了。
“你这辆车是遭受了多大的折磨？这都要报废了吧？”
“无人区的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我真不知道，当时偷渡过来的时候，一直坐在见不到光的车厢里面，只有中途吃饭休息的时候才会下车，顺便上厕所。”
殷六月摸了摸车身上大大小小的孔洞。
坑坑洼洼，都是在无人区狂暴的冰雹中留下的。
“当时在车里，感受过好几次震荡，也听到过外面打雷的声音。”殷六月说道：“开车的说他必须把车厢玻璃用黑布蒙住，不让我们看见，不然碰到极端天气后，我们可能会尖叫，干扰他的判断。”
“开车的说得的不错，那种天气下，确实容不得半点失误。”
陆文打开后备箱。
里面有一桶蓝血。
一些机械蜘蛛可以用的微型炸弹，十多枚手雷，各类枪械，子弹等物品。
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搬上了现在这辆车。
这是江博士的车，安全系数相当高。
殷六月也上前帮忙，身为改造人，她的力量相当大。
“对了，听说你以前什么都不懂，还很弱的时候，是被十三区那个天才少女收养了？”
“收养到不至于，其实是她家里缺了个做饭的。”
“她长得漂亮不？”
“短发，干练，主要是气质。”
“气质……果然，不是每一个少女都像我这样才貌双全的！”
“……”
两人连夜出发。
至于那辆破破烂烂的车，就留给旅馆老板了。
凌晨两点多，陆文驶入仿生人基地。
“九号，我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
方舟上前给陆文一个热情的拥抱。
过于热情。
防不胜防。
“空缺的数字领袖已经被补全了，我们十一人都在等你。”方舟把陆文带去一个帐篷，“当时你走的时候，说可能会借用到我们的力量？”
“对。”
帐篷里有十一个仿生人。
灯光很亮。
圆桌上是一张南方的地图，两座城市都被标注出来。
进入帐篷的时候，方舟看了眼陆文身后的殷六月，他轻轻握住陆文的手臂，传了一句询问的话。
“这位姑娘是江博士现任的助手，大家不用担心，自己人。”陆文解释道。
殷六月则很大方地自我介绍了一遍。
陆文在来之前就给她提醒过。
在无人区这边，所有人都只知道他九号这个身份，所以在人前称呼的时候，只能叫他九号。
“九号，现在莫乌市那边是什么情况？”
众人围坐在一起。
贝克城这边的事暂时落下帷幕了。
这些仿生人显得无聊，很想去见识见识莫乌市的正规军。
“前天来了两个浮空城的人，其中一个是议员……”
陆文把当时议会上发生的情况给贝克城众人阐述了一遍。
这些事，在莫乌市算不得隐秘。
虽然吴羽在进入会场之前得到过命令，不能把发生过的一切传出去。
但毕竟是信息时代。
以陆文现在的身份，只要他想知道消息，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探听到。
更何况，不需要他主动去探查。
魏伯安来找他喝酒的时候，就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抖落出来了。
“在议会安插自己的议员，莫乌市外面那个仿生人联盟到是做得挺不错的，都已经安插三个了，再接再厉，很快就能赶上我们。”方舟很认真地说道。
贝克城这边，他们安插了十五个。
别的人类议员，也有一些与他们有私下里的交流。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双方都没有打起来。
“九号，你担心那个老家伙说话的都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
陆文投影出一条新闻。
“他们将伊甸命名为仿生人第一城，并对外宣布承认伊甸的地位，但实际上……伊甸的存在已经是个既定事实了，他们承不承认都没什么用！没猜错的话，现在莫乌市的军队已经在暗中集结了。”
陆文在地图上圈出莫乌市周边。
这座大城市周围有无数个废弃城市，或大或小。
几乎每个城市都存在仿生人组织。
“以前莫乌市外面的仿生人组织很分散，不利于剿灭，但现在，由于那个联盟的建立，他们开始慢慢聚集到一起。”
对于想要消灭周围仿生人的那些人而言，这就是送到嘴边的肉。
如果成功了。
那么在莫乌市的历史书上，将会多一页他们的丰功伟绩。
“那些人已经享受过权利与金钱了，他们现在最渴望的是名誉，名流千古！”陆文站在九号的位置，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所有人。
“九号，什么都不用说了，刚好我们都想去见见莫乌市的军队。”
“对，贝克城这边太无聊，整天活着没什么压力。”
众人一拍即合。
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开始制定计划。
将近一千万的仿生人，十二个组织，想要横穿无人区，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三章 蓝色婚礼
“十天。”
这个他们计划中的路程时间。
来的时候，陆文只有一个人，横穿两座城市的无人区，花了四天四夜。
他没有休息。
但现在是将近千万的大规模转移。
“无人区的极端天气没什么常态，随时都可能出现，但只要能避过最危险的那几个区域，大家小心一点，顺利通过的机会很大。”
都是仿生人，身体没有人类那么脆弱。
就算断胳膊断腿，也不会大喊大叫，完全可以继续赶路，不至于拖累整个队伍。
“开车的一定得是经验丰富的司机，经常出入无人区深处那种，遇到极端天气时能够做出最有效的反应。”
众人制定规划出十二条路线。
每条路线都没有隔得太远，方便组织之间相互增援。
“九号，你不要着急，莫乌市那边的联盟不至于都是傻子。”方舟安慰道。
“不，他们已经渴望了太久的和平了，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会放弃。”陆文看着远方的黑夜，“我担心他们在和平的诱惑下，答应很多不公正的条约，销毁武器，甚至是暴露城市坐标。”
……
莫乌市外。
无人区的深处。
这里的星空不是很明亮。
但城市中的灯火弥补了不足。
一条条彩色的灯带挂在众多仿生人生活的几栋大厦周围，白炽灯泡吊在每一层楼的过道走廊上。
众多仿生人依偎在灯光下。
多数已经休息了
灰扑扑的大楼内部还贴着很多装饰物。
虽然目前这一切都很简陋，但终究有了家的味道。
黄良坐在楼顶，望着远处一片朦胧。
“九号离开的第十三天，音信全无。”
他们组织在深入无人区的过程中，不断有小型组织加入。
到现在，定居下来，已经有超过两千人。
得益于上次从陈君那里拿到的十多车东西。
他们现在物资还算充足。
熊壮坐在不远处，叹息道：“听说贝克城那边特别危险，没一个好人，也不知道九号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不会有事的。”黄良安慰道。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毕竟他就是从那个混乱的城市里逃出来的。
逃出来之前，他受到过非人的折磨，被强行改造，送上擂台，生死搏杀，取悦那些有钱人。
“那边有车过来了。”
熊壮突然指着远处的地平线。
“是九号回来了吗？”
他们坐在高楼上，看得相当远。
仔细分辨后，两人都失望了。
不是九号。
“那辆车的车身标志我熟悉，是那个所谓的仿生人联盟，他们居然找过来了，是来找九号？”
两人攀附在水泥外墙上。
双手用力抓住楼层的边缘，然后一层一层往下跳。
这是专属于仿生人的特殊下楼方式。
有些喜欢极限运动的人类也能够做到，但那需要经过长期练习，合理分配身体各个部位的力量，一个不小心，要么医院，要么火葬场。
随着‘砰砰’两声在空旷的城市黑夜中响起，两人跳到一楼。
与此同时，那辆汽车缓缓驶入城中。
十多分钟后，汽车停在两人身前。
“请问是九号的组织吗？”来人询问道。
“对。”黄连疑惑地看着他，“仿生人联盟？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要误会。”那人笑着解释，“前天晚上那个好消息传过来后，我就马不停蹄开车来找你们了，首先去了一趟你们原本的地址，但我只在那里发现了一具芯红四代仿生人的尸体。”
“你推演的路线？”
“没错，在我的推算里，你们朝着这个方向走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就跟过来了，一路上经过很多城市，都没人，还以为我找错了……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你们。”
黄良他们此刻还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大事。
所以比较疑惑，什么样的消息值得这人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刻不停送过来？
“就在前天晚上的议会现场，浮空城来的议员，向我们传到了和平的意愿，并且那位老议员说服了整个莫乌市议会。”
确实是振奋人心的一条消息。
期待已久的和平终于要来了。
但黄良与熊壮都是受过陆文熏陶的人，他们对此都保持怀疑的态度。
“起初我也不信，但你们知道那座始终不被承认的伊甸吧……”
那人兴奋地阐述这两天发生过的所有事。
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两人。
黄良与熊壮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我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现在还有疑虑，因为你们并没有亲自参与到这段时间来的所有计划之中。”
“抱歉，实在是很难相信人类的承诺。”
“没事，其实我就是来传达个消息的，对了，九号他不在吗？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邀请九号与我一同回去，见证两天后的荣光。”
“什么荣光？”
“两天后，我们会与莫乌市议会展开有史以来第一次正面对话，而且那些议员很有诚意，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来无人区。”
人类议员亲自到来。
这就是信任。
无人区在那些人类眼中，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九号他有点事，这段时间都不在。”黄良说道。
“他能在两天内赶回来吗？”那人问道。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黄良摊了摊手，“如果他回来了，我会替你们转告他的。”
“那就有劳了！”
……
漫长的黑夜过去。
莫乌市，第十三区。
经过几天的抓捕，所有逃离的犯人都已经被捉拿回来。
众多执行官也都睡了个好觉。
当然在这期间，那些凶厉的犯人也给第十三区的治安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或许他们也知道逃不了多远，所以有的犯人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做出的行为可谓疯狂。
普通民众的伤亡比较大。
为此网络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声讨监狱长了，纷纷表示监狱长可以引咎辞职。
清晨的雾气笼罩着第十三区。
夏初洛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翻了个身，剧烈的疼痛瞬间就让她睡意全无。
“陆文，我要吃火锅！”
“大早上吃火锅，你是哪根筋坏了？”
“今天得红火一点。”
陆文按照医生的叮嘱，照样是清淡的早餐。
用夏初洛的话来说，这些清淡的饮食完全就是在谋杀她的味觉。
将早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后，陆文来到自己的房间。
“刷……”
他打开衣柜。
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装，不急不缓穿上，打好领带。
西装的长袖遮住了他左手的电子手环，现在看起来就是个身姿挺拔的正常人。
皮鞋这东西他穿得很不习惯。
但考虑到今天出席的场合，还是换上比较好。
夏初洛从卧室里走出来，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来到陆文卧室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又不是你结婚，穿得随便点就行了。”
“这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第一场婚礼，自然得穿得隆重一点。”
“你这辈子加起来也就一个多月。”
夏初洛走到客厅。
她端起桌子上没什么味道的大骨头汤，顺手拿起陆文放在一旁的几粒钙片。
皱着眉头，咕噜咕噜喝下去。
“没想到这么贵的仿生人，也能做出这么难喝的汤……”
“虽然我在卧室里，但我还是能听到的。”
“就是说给你听的！”
夏初洛转身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半个小时后，她还没出来。
里面时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陆文坐在沙发上，感觉已经过去了半年。
又过了二十分钟。
夏姑娘终于出来了。
“你……居然……化妆了？”
“你这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是什么意思？我画得不好看吗？”
“不是说好穿得随便点吗？”
这是陆文头一次见到夏初洛化妆。
也是头一次见到她穿裙子。
米白色的长裙，刚刚至膝，裙摆上流淌着简单的花纹，把这姑娘的身材衬托得完美无瑕。
以往凌乱的短发今天也收拾了一通。
银白色的发箍将那些头发安排得整整齐齐。
“高跟鞋？你居然也会穿高跟鞋？”
这可真是见了鬼的一天。
……
两人盛装出门。
清晨的浓雾散去，依旧是拥堵的车流。
婚礼现场在第十四区。
“先去一趟蓝楹花中学。”
夏初洛坐在副驾驶上，整理了一下裙子。
看得出来，她穿着这些玩意也是很不习惯的。
对于一个习惯了运动鞋运动服的人而言，突然穿上这些，其实相当难受。
经历了四十分钟的拥堵后，两人终于来到那所中学。
距离上次到来，时间间隔不算太长。
但树上的蓝楹花已经掉落不少了。
“咔嚓……”
夏初洛折断一根树枝，仔细看了看枝头那些蓝紫色的花朵。
不时有一些面孔稚嫩的中学生并肩靠着，漫步在花树下。
飘落的花瓣在地面上铺起薄薄的一层浪漫。
这是属于学生时代的温柔回忆。
夏初洛折了一些低垂的花枝，捆绑在一起，随后请街边花店的老板帮忙装饰了一下。
“走吧，该去婚礼现场了。”
婚礼开始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十八分。
两人到达的时间是十点。
现场已经布置好了。
喜庆的红色连成一片，但礼台的装饰却是一片纯白。
陆文在脑子里搜索出一个词语，中西结合。
“云扬今天应该挺高兴的吧。”
他看着远处。
新郎云扬现在正忙着接待女方家里的人。
站在门口迎接别的客人的是伴郎与伴娘。
双方的亲戚很多。
还有云扬工厂里的一些同事，以及女方的好友等等。
十分热闹。
陆文从怀里取出两个厚厚的红包，递给负责做记录的人。
两人都知道云扬现在处于一个很缺钱的年纪，无数压力压得这个年轻人几乎喘不过气，所以这两个红包相当厚。
以至于负责做记录的人都愣住了。
写完名字。
两人正式进入大厅。
夏初洛将那束蓝楹花放在会场大厅的角落里。
“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会来的。”
而且也会坐在角落里。
默默看着这场婚礼从开始到结束。
中午十二点十八分。
婚礼准时开始。
一些通俗的过场，熟悉的流程。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最正式的环节。
“云扬，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司仪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
云扬看着眼前那一袭白色的婚纱，有些恍惚。
人这一生会有很多遗憾。
那些遗憾大多发生在尚未成年的青葱岁月里。
正如很多青春里写的那样，他在一无所有的年纪，碰见了一个想要照顾一生的人。
那时候的他腼腆，自卑。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
生命与爱情都会走向终结，如果两者能同时结束，那将是很美好的一生。
“我愿意。”
……
各位书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