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灭亡(下)
韩遂眯眼望着头顶日头,今日之阳光非常炙热,他右手所拿的宽刀,刀柄早为汗水打湿,这非常影响阵前对战之拼杀。
下令让全军兵士,就地休息片刻,再往西南,完成于刘枫部之围杀。先前两刻钟,李参已经传来消息,通往金城方向之道路,已为之部所阻。
只要能借此覆灭刘枫部,那即断掉益州牧刘釜于外允吾外之一臂。
凭着人数与金城地势熟悉,韩遂有信心在西羌兵士支援下,一步步瓦解刘釜于金城之部。若再能截榆中之地的益州军粮草运输,那于金城、武威的益州军,将处于孤立状态。
故,韩遂这次的目的,能将刘釜围于允吾,以图取之,为一重点,另一重点,想要以陆续汇集补充的五六万羌兵,加上本有之部,把武威、金城、乃至陇西的四万益州兵,以张开大口吞掉。
行战几十年来,韩遂长于马背,成于马背,他从会不相信旁人承诺,无论皇帝,曹操,还是刘釜。
他相信的,唯有手中之刀。
韩遂将宽刀换到左手,用衣袖认真擦拭了一遍,神情专注,脑中却是在思索这接下来的行军路线调整。借此战机,他所率之羌人主力,若能绕后拿到金城县城,再以得榆中,也不失一个很好的策略。
可惜李参部,距离他尚有五十里,击溃刘枫后,按照他之军令,正以防备地狱来自狄道方向之敌。
咚咚!
韩遂随行之亲将,从远方奔来,在距离他还有十步之遥时,忙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李将军传来消息,吾部后方,有疑似益州牧亲自率部来击,距吾等两部,不足四十里。”
韩遂本蹲在地上,瞬间眯眼站起:“多少人,可看清楚大旗?”
“据斥候初步估算,两千左右,旗帜未错,便是不能确定,是不是益州牧本人。”
这边话尚未说完,从东侧又有斥候寻到到来,下马高声通报道:“将军,敌军主将,未有继续向东,而是转向了北侧,大概率是往金城县城,选择守卫,不与吾部正面冲突。”
这则军情之下,韩遂略作思衬,看向已经围拢的部将,道:“李贽,汝领四千人,继续奔袭金城县城,吴杳,汝领三千人,往郁中而去,全力取下榆中,以截断敌军粮草。
再为李将军去信,让之往北合围。
给张将军去信,让之从西北方向夹击!”
刘枫部逃入了金城县城,金城县城一时半会拿不下来。现在从后方而来的数千益州军,即便不是刘釜亲率,如此距离,韩遂亦有心吃掉。
何况,还举着刘釜大旗,若真为刘釜来援,那于韩遂而言,绝对是天来之笔。
各方命令一下,韩遂亲率人马,联合后守李参等部,又重新往允吾方向围堵。
允吾城内。
于伊籍和程虎等人,全力劝谏下,刘釜终未能冒险出城,以诱导韩遂和李参部,回到允吾战场。
但在随后不断传来的消息中,得见韩遂和李参,双双被重新引导回到允吾战场,刘釜终于安心下来。
也就在刘釜的大旗,重新回到允吾城外,韩遂与李参各方人马追来,形成三面夹击之态后,积蓄已久的石韬、刘循,马虎,另有这次带着于武都整合骑兵随行而至的霍峻,从外部对两路敌人,直接开展了正面交锋。
此中之战场环境,以及战场优势,于韩遂昨日率大部来前,刘釜与幕僚就有过详细分析,正以适合阻击围剿。
马虎早率于外等候的一千精锐益州骑兵,外加两千步卒,率先从西侧展开了冲锋。
却是李参部迎了上去,也在同时,刘循亲率人马,和韩遂正面交锋。
益州兵士各以奋战,而之前的羌兵,在连番奔赴之下,多以精疲力尽,战场颓势,瞬间倾斜过来。
到了此时,韩遂如何不明白,这是刘釜故意设局引入?
但以对战事应对之自信,他主动跳了进来。
在霍峻大部再以加入后,韩遂发现战场局势隐有失控,他于前方冲杀之势一缓。
谷刀口传来的冰冷感,亦让他心中一静。
此时放眼望向允吾城外的宽阔战场,本部加上羌人,被益州军分割开来,他所率之部,隐隐处于战团中心。
“刘季安何时调来了这么多人马?”
韩遂甚是心惊,战场之上,在他分兵往金城县城与榆中城后,他与李参汇合之部,人数尚有近两万人,可时下,从西侧一直持续到允吾城下的战线来看,益州军人马与之旗鼓相当,战力更胜一筹,这同斥候打探相违背。
产生这等情况的原因,唯刘釜又有援部到来,且是刚到才能解释清楚。
韩遂不相信,这是那缥缈之运气,故只有一种可能,刘釜早将此部援兵安排妥当,正是寻他来击允吾,进而打出一套组合战法。
望着四面不断推进之部,还有士气越发低迷之羌兵,韩遂想起了亲信成公英之提醒,背后突生一股冷气。
重兵之围,不觉间,处于军阵之内,还能退吗?
但韩遂没有尝试让大军后退,反而冷笑起来。
“刘季安精心准备,想借吾来袭,再以置吾于死地。
那就让之看看吾西凉男儿之魄力!”
韩遂将宽刀一横,带着身后兵士,直接迎向了冲锋最猛的马虎部。
马虎正率部从两侧击来,见是韩遂亲至,不禁反喜,这一次同样手持相对趁手之长刀,大笑道:“益州大将马虎在此,韩文约受死!”
在韩遂带头下,身后的羌兵,同时汹涌而上。
韩遂同马虎,便是两方在马上交锋几十回合,随着后方的霍峻部推进,局面越来越危急。
即是韩遂上场搏战,低落之士气亦难回升。
而到了这时,一行五百人,也是刘釜早数年建立的重甲兵士,与霍峻一道,推向了战场中心。
此中重甲兵士的方向,正是韩遂大旗所在。
“李将军正来接应,请将军速速撤离!”
见四面合围之势,韩遂之亲兵,忍不住于旁高喊。
这话刚说完,一支长矛从后袭来,此间亲兵口吐鲜血,倒于地面。
出矛者,可不正是来到阵前之霍峻!
霍峻没有丝毫停顿,于重甲兵士开刀围拢下,与马虎一道,将韩遂牢牢阻挡于中央,使得外围羌兵无法来援。
趁着韩遂停顿之际,霍峻快若闪电,直插入韩遂坐下马匹。
马虎亦是抓住时机,在韩遂落马不稳之时,持刀而上。
“闪开!”
韩遂以巨力阻挡,霍峻的使用之矛再次刺向了韩遂后背,其之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就是一些羌兵亲兵涌入几个,但也难以阻挡两方击杀。
看着韩遂瞪大眼睛到底,无论益州兵,还是羌兵,皆有那么一刹之停顿。
昔日驰骋西凉几十年的韩遂韩文约,便这样死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结束
“叛贼韩遂已授首!
儿郎们,随吾冲杀!”
马虎拎起大刀,将韩遂的首级高高举起,大叫道。
益州军由内到外,全部高喊“韩遂”已死,在数百重甲兵士横冲直撞之下,近处上万羌卒,直接被冲乱。
恰在此时,允吾城上,刘釜居高临下,让兵士击鼓,振奋本部士气,联合着牛角号声,整个战场变得激昂起来。
方才领着刘釜大旗的程虎,再次领着刘釜旗帜,从外围杀入。
“刘使君!”
“刘使君!”
夕阳西下,刘釜之旗帜,染上一片金黄,更主要的是,益州军之士气完全被调动起来。
大将马虎、霍峻、刘循,金城太守石韬等将领,击溃韩遂中路部后,协调往李参处推进。
看着主将韩遂战死,加上羌兵难以抵挡,性命忧患,李参早就没了心情继续作战。
而在看到刚刚斩杀韩遂的大将马虎,扬着血刀冲来,他迅速集合残兵,向西南方向突围。
其人心底,亦是惊惧。
韩遂一死,西凉历史改写,他本人若能突围成功,即便金城、陇西各战场还有数万羌卒作战,以之威望,亦难担负,唯逃入西羌苟延残喘,寻机待发。
可惜战场形势,已经被益州军将主导。
李参刚刚从西南方位突破一个缺口,马上有益州兵士从侧翼到来堵住。
见马虎与右侧的刘循,双双到来,即便是百战名将,担任陇西太守数年,遇事临危不乱,李参此时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韩遂方才为益州将领斩杀之惨叫,犹在耳畔,他李参今日随行冒进,难道也要命丧于此?
“吾李参焉能死于此乎?
给吾闪开!”
李参手中双刀,率先战向已经挡住道路的马虎。
即便前番同韩遂之斗,消耗了马虎绝大部分体力,但李参并非阎行、庞德这等猛将。
若以阎行今日护卫在韩遂身边,其之威猛,说不定还真能成功护着韩遂突围,相比较而言,已经心不在战场的李参,实力即差上许多。
一刀对敌下,李参右手所持之刀,便已为马虎巨力震到于地。
当之扬起左手对敌时,马虎已然先一步落刀,李参不得已收刀避让,然这一下,仍被马虎击中,腹部受了刀伤,流血不止。
即是小小两轮交锋,曾经的李参,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战力下降何止一半。
“且记住了!杀汝者,益州大将马虎是也!”
马虎见机不可失,根本不给李参本人,及之亲将反应机会,又一刀直取要害。
李参心里一颤,他抬刀就挡,可惜左手已经举不起来,当之目视时,才注意到自身已经身首异处。
李参一死,刚刚组织起来的羌兵,以及徘徊之羌将,恐惧之下,更加混乱。
整个战场,呈现一面倒之形势。
而当远攻金城县、榆中两地的韩遂部将回援到来时,韩遂、李参已阵亡。
刘枫亦果断率残部从金城县城方向来袭,不仅是韩遂原有各部,就是参战之羌卒,亦是四散而逃。
允吾会战,持续一日一夜时间。
也是凉州,近十余年来,最大规模之战役,远超韩遂同马腾数年前进行的陇西争夺战。
次日时,允吾之战几jin平息,允吾战场上的战情被第一时间发往各地。
谷刘釜亦是亲自于城外接见各级将领,并慰问受伤兵士,各部之于伤亡统计,亦在展开。
马虎、刘循、刘枫、石韬等将,在组织人马后,除霍峻留守允吾,辅助好伤兵与降卒安置外,余者诸将,在刘釜安排下,继续奔赴破羌、河关、石城等战场。
破羌。
邓芝与杨怀两路人马之夹击下,成公英之部终在破羌东北七十里,通河之畔遭到了围堵。
且在意识到主将韩遂可能遇到危险后,成公英本打算改变战略方向,但谁知邓芝用兵,出神入化,将之死死咬住。
益州大将杨怀先锋部,在渡河旁击之后,其之主力人马,所占之地理优势也正不断被削弱。
成公英不得不向西突围。
可惜后有追兵,前有伏兵,来时所领之数千人马,一轮交锋下,就已经折损了三成。
遂待隔日中午,驰骋于西凉几十年的主将韩遂阵亡于允吾,此消息传来后,整个羌卒内部一片哗然。
在成公英率部往西行进五十里时,其所率之部,仅剩下不到八百。
而邓芝之部,凭着西侧刘枫部的支援,又一次截断了退路。
成公英本有机会选择率部投降,但他并未如此,而是冲到丘谷之地,选择死战。
至于洛都谷剩余之三千驻军,出谷来源,成公英早以不指望了。
羌卒看似人多势众,但没了主将韩遂之施压,西羌各部之内,暗斗不已,是为一盘散沙。
尽管没有赶回洛都谷,但成公英能够想象得到,在主将阵亡消息传回后,洛都谷、写谷、石城等地的本部将领和羌将,会做出何等反应。
“将军之事业,自今日结束耳!”
丘谷高处,成公英亲自扶着手中大旗,看着四处围绕过来之益州军,目中没有悲愤,唯有不甘。
少顷,但看益州斥候高喊劝降之言,成公英大声道:“吾成公英,跟随将军十数载。
今,将军战死,吾岂能苟活?
大丈夫生于世,便以忠义,为吾所欲也!”
成公英说着说着,大笑起来,望向身后跟随之众。
“昔日将军驰骋于西凉,人皆望之升畏。
将军大名,便能小儿止哭!
二三子,且与吾最后一战,追随将军足迹,战死疆场,诛杀敌军!”
“杀!”
“杀”
“杀!”
尚跟随成公英之众,多为韩遂亲信之部。
作为韩遂最信任之谋主,很多时候,成公英之军令,即等同于韩遂。
在成公英带领下,此间数百西凉兵士,脸上唯坚毅。
眼前便是死路,不以降之,而以死战!
刘枫与邓芝已是汇集,看出成公英不愿投效之意后,二人没有任何轻视。
在互相同信后,决定由刘枫正面出击。
面向成公英对抗时,他所率人马相当,此亦为于敌手之尊敬。
第五百二十三章 传言
面对刘枫所领益州军精锐冲击,成公英部毫无意外的阵亡于战场之上。
夕阳渐渐坠入山头,连西凉有些炎热之分,亦变得清凉不少。
黄昏降临,掩埋敌军兵士尸体时,于成公英本人,益州兵士单独为之修建了一个坟墓。
韩遂驰骋西凉,心无汉室,屡次动乱,名以为汉贼。但成公英不离不弃,以死追随,此亦为忠义。
而在允吾战事落下帷幕,成公英兵败阵亡于阵中,李参等韩遂部将同样阵亡之后,金城、陇西、武威三郡侵扰羌卒,没了有利统将指引,像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不断为刘釜命令的七路大军击破。
后二十余日内,三郡之地的羌乱,基本平定。
与韩遂这位驰骋西凉之名将的阵亡消息,一道传往天下各处。
身处梁山大营的阎行,自是收到了这份讯报。
跟随时长的主将韩遂起兵为益州牧刘釜所平,此乃悲伤之事;但以其父,还有妻子韩氏,未被益州牧刘釜扣押,而是送来梁山大营,与之团聚,又以为幸运之事。
尤其益州牧刘釜与之亲自手书,更是打消了阎行绝大部分忧虑。
最终,阎行还是决定暂时留在刘釜手下做事,前番先行为刘釜任免的其他韩遂部将,与阎行一般待遇,全以继续留下。
涿县。
关中战事停息,曹操马上调回曹仁、夏侯惇等将,亦令荀攸返回邺都主持军前事宜,进而发动了幽州数郡之战。
涿郡全郡先是被拿,袁熙手下大将常烈为典韦授首,即于曹操大军威势下,袁熙和袁谭二人,犹如惊弓之鸟,幽州大军更是闻风丧胆。
曹操所率之虎豹骑遂在关中战场上,同西凉铁骑作战,本就更胜一筹。而今与袁氏掌握的幽州铁骑面前,亦是碾压。
从西凉羌乱至今,一月多的时间,曹操为涿县为基本,陆续拿下涿鹿、代县、安次,对袁谭和袁熙所守卫的军都、昌平从外部形成了合围。
以郭嘉之谋,今岁末时,即可远夺幽州大部。
而以覆灭幽州之袁氏,只是其一,于幽州环绕,且与袁氏交好之乌桓,才是曹操覆灭之重点。
曹操目标很明确,将幽州从袁氏手中夺回后,当以北征,斩杀乌桓大单于,以安北部边境。
五月,小雨降落,整个涿县的天空,皆为阴云覆盖。
曹操站在涿县官舍外,仰望天空不断凝聚之阴云,沉默不语。
前番从战于前的大将典韦,如同一个门神,瞪着大眼,一动不动,站于曹操身后。
另一侧屋檐下,杨修躬身而立,将曹操方才所问,认真叙述了一遍。但看曹操未言,而以沉默相待,聪慧无比、常能猜透曹操所想之杨修,此时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
正是这般的沉默中,一名侍从从后走来,来到曹操身边后,望了眼情绪收敛的大司空曹操,道:“曹公,司马从事,于外请见!”
司马从事,正是前番被召入大司空府的司马懿,前番在杨修到往关中,以代替杨修处理军内诸事时,司马懿毫不怯场,甚有条理,不负大名,弄得曹操连番赞许。
尤其安次战生,司马懿献计大破幽州军,更令曹操开怀不已。时下司马懿虽继续领着从事之职,但平日已能同郭嘉、杨修等核心幕僚,参与议事。
“让之进来!”
曹操沉声道。
道完后,曹操转身看了眼杨修,又望了眼门口站立之典韦,道:“先入舍内罢!”
谷杨修忙称是。
跟随曹操,与典韦一前一后踏入主舍时,杨修望着曹操之背影,精神渐渐舒缓了下来。
心叹,司马懿来的还真是时候!
他从潼关,与荀攸一道先归邺都,之后来到涿县前线,时过半月。
今日间,前番凉州动乱之准确消息传来,即使早晓韩遂阵亡,但以大司空曹操之心中,实难释怀。连番两次询问其本人,关凉之地,以之所见,刘釜军事诸事。
尤以今日之问,让杨修也感受到了压力,不仅仅是大司空曹操之压力,还有来自于刘釜之压力。
杨修能猜到,让大司空曹操闹心之处,且以西凉战事,韩遂身亡一起传开的,还有那道太祖皇帝庇护大汉,护佑汉宗室、益州牧刘釜之传闻。
结合韩遂在西凉影响力,而以今次战败,更有做实此间传闻之意。
故而,曹操今日之问,便不局限于益州军与益州军将,但以益州牧刘釜本人为主。
昔日,他之于益州牧刘釜数次交往所见,为大司空曹操详细盘问起来。
便以之多疑性格,又怎会不去怀疑?
司马懿之兄,司马朗前番亦使往过汉中,还被刘釜部将法正,扣留了足足三个月。
这次司马懿来,想来大司空曹操还会问询此间诸事。
换言之,在幽州即将平定之下,大司空曹操难免会将益州牧视为心腹大患,这几日来,甚至多念叨起许攸……
重视之下,曹操心态虽有变化,但在大局把控下,杨修不得不佩服其之能耐。
“曹公!”
曹操与杨修等人,从外刚入主舍,司马懿就为侍者带入。
看到曹操后,当即一礼。
自出仕以来,司马懿下巴留着的胡须,日渐浓密,却以掩饰了其年龄带来的缺陷,旁人初见,便以持重之态。
实际行事,亦是如此,有超越年龄的细致入微、滴水不漏。
曹操双眸一眯,一手虚扶,颔首道:“仲达到来,可有要事?”
如杨修所猜测,曹操即便内心有话问询司马懿,但以之为人处世,权柄于手,鲜有心意表露于面,而以沉稳大方从容之态。
面对曹操,这位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司马懿目光掩饰了心中想法,抬首道:“此为从南阳传来奏报,刚刚由记室送来,且请曹公过目!”
司马懿拿出简牍,双手呈上,目光不经意扫了眼杨修的脸色,心中一定。
在将简牍递到曹操手中后,他立于下首,安心等候。
片刻间,即见曹操惊怒道:“甘兴霸竟如此勇武乎?
以之所率之部,于前日,袭扰破了宛县?!”
第五百二十四章 相左
曹操的声音,逐渐为倾盆雨水覆盖,透过舍门看向外面之地面,很快汇集城水滩。
而以曹操之言,早得讯息之司马懿,无多大反应,舍内杨修与大将典韦,皆以暗自对视,又迅速移开目光。
宛县,为南阳中枢所在,数年前,南阳战生,刘表之子刘琦,受命率大将甘宁、黄忠,关键时刻,识破贾诩之计,导致朝廷部先期准备功亏一篑。
后期朝廷大部,凭借绝对势力,以曹洪,夏侯渊等将为先锋,大司空曹操亲自于阵前指挥,另有荀彧和荀攸、郭嘉之谋。
连番战下,如宛县等多地,为曹操控制。
作为将来夺取荆州之前哨,南阳,含宛县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
宛县守卫大将,乃是徐晃,另有荀彧从许都遣部支持,将近两月之战下,便以甘宁之部,迟迟难以攻入。
此时,凉州羌乱刚为刘釜平定,以刘釜于关凉威望加强,曹操正感心烦意乱之时,忽然得晓宛县失守,其中心情,可想而知。
良久,曹操说了句让杨修、司马懿等人惊叹之言。
“南阳战事,一直由文若负责。
公明守卫宛城,亦数稳妥之辈,有周亚夫之风!
甘兴霸之部,再如何迅猛,以刘琦于南阳之兵,另有荆州局面,便是兵围七日,亦难兵取。
何况仲康方为吾所遣,再率部往南阳,于此关键时刻,宛城竟失也!
以此观之,只怕仲康身边,有敌军之奸细,唯以知战情耳!”
过往间,以论内部有敌人奸细,曹操常笑而无视,甚为笃定,以定人心。
这次明确提出,不仅是对徐晃身边将领之怀疑,更有对许都朝廷内部,以司空府内部,产生了怀疑。
曹操既然提出,显然是决心调查此事。
司马懿往策探头,不时打量曹操脸色。
至于杨修,则是垂首看着脚边,不知思考什么。
曹操正巧转头,盯向了司马懿,道:“仲达,于此如何看待?”
司马懿躬身一礼,抬头大方从容,言语坦荡道:“曹公之言,吾以认同!
荀令君调兵遣将,于南阳局势,同徐将军多做沟通。
不论甘兴霸在同张绣,各率万人,分取冠军、育阳之地,待受徐将军三次阻击,到达宛城时,兵力本就不足。
其又如何料定,宛城守军于南就聚方向之薄弱。
并以主动抓住此中时机,相互配合,以让徐将军难以顾忌,进而从东城方向,与宛县城内之应,破城而去。
此中计划之巧妙,绝非偶然,乃以必然。
此中之参与,并与敌将沟通者,以吾之见,不但朝廷内部,有泄密之众,但以南阳本地大族,如宛县大族,这些年来,以朝廷于之恩惠,并未说服!”
司马懿这话一出,杨修眉头率先一蹙,张了张嘴,复又沉默,只是多了看了眼前侧的大司空曹操。
而以司马懿之心,将朝廷之可能内奸,不断引到了许都朝廷和大将徐晃身边,更代入南阳大族,难免让杨修想到了多年前的兖州名士惨案。
那次兖州名士遭遇曹操杀害,加上勾连之徐州之祸事,让陈宫等人,无不背离,以视曹操为此生必杀之敌。
现在司马懿主动提及南阳世家,依照杨修于曹操之了解,在以宛县失守后,还真有可能怪罪,甚至会有几个倒霉蛋,撞到刀刃上。
但从朝廷大方向来看,欲要进一步夺回宛县,控制好南阳地区,南阳地方大族势必依靠,尤其当下朝中重臣中,可有不少南阳士人。
真要惹到了南阳士人,甚至波及到了颍川士人,只怕朝中会率先乱起来。
司马懿智谋非凡,更以自幼聪慧,同龄之下,其兄司马朗亦难比较,这么简单之道理,司马懿焉能不知?
而以司马懿本人,前番三次,拒绝大司空曹操所召,未于郡府任上。在同司马懿交往中,杨修亦能看出,司马懿当下以年轻,当属忠于汉室。
今次主动提及南阳世家,很难不引起杨修之怀疑,便是司马懿本人莫不是想借机激发大司空曹操与南阳士族之矛盾?
其中之行,最终会让曹操于朝廷之把控大幅度下降,更将影响许都朝廷之稳定。
杨修甚至想到了一个很不可能之可能,面前的司空府从事司马懿,莫非已经投了益州牧刘釜?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不可计算,以司马氏之名望,真若如此,只怕会名誉扫地,但司马懿暗藏之目的,由不得让人不去多想。
曹操似乎没有怀疑司马懿之念,而以认真沉吟,后看向了杨修:“德祖,汝认为呢?”
杨修沉默太久,但曹操并未忽视。
以舍内二人,皆属于朝廷中的中流砥柱,加上其人能力,曹操以之问询,算是常规行为。
杨修从沉思中回转过来,一礼道:“修之见,与仲达略有不同,宛城之失,多有内因。但时下,曹公以北征,当以安定,以南阳、颍川,更是如此。
尤以人心,不可乱也!”
杨修没想着顺司马懿之意,去以说服,而是从曹操自身考虑问题。
既处于许都朝廷之中,便当为朝廷尽心尽力。
外面传闻虽多,就是益州牧刘釜前番之言,环绕耳边,但杨修行为之上,依旧选择帮助好曹操,稳定汉廷事务。
在安定大汉事务,并以行匡扶汉室之上,杨修同荀彧等人一样,以曹操之人格魅力,行为处事,依旧认为,大司空曹操,才是能将大汉当下的这盘散沙,重新聚回来之人。
面对两个不同方向,不同叙述之策,曹操并没有当即做出什么指示,也没有单独留下司马懿问话什么的。
待杨修与司马懿离开后,典韦想许多年前一样,老老实实守于门外,曹操则是于案几处,分别为荀攸、荀彧、程昱、徐晃等人写信。
写完之后,叫来记吏,以发往各地。
这时候,正好从阳乡处理完军务的军事祭酒郭嘉归来。
郭嘉一回来,就为曹操带来了个好消息,即是宛县失守之失落,也被一扫而空。
第五百二十五章 敌后
以郭嘉亲自从前线回到涿县,传来之事,正是关系到同幽州的袁谭、袁熙部决战。
原来,郭嘉根据夏侯渊、张辽等部,今日先后送来消息,得出准确判断,袁谭、袁熙无心抵御,已在集结兵力,退出渔阳、广阳、上谷,此中郡所,投奔往乌桓部中。
他匆匆赶回涿县,就是建议曹操举大兵以伐之,迅速占领。
在荀攸等人马往关中战场而去,幽州战事暂停之际,往涿郡前线的粮草运输之事,曹操一直没有停下。
这些粮草,加上自去岁以来,组织大量民夫开垦之渠道,能为朝廷大军提供源源不断之后勤补给,足可保证大军远征之粮草供给。
曹操在听罢袁熙、袁谭主动闻风丧胆,行军后撤时,原本欣慰不已。但在郭嘉建议后,他又有些犹豫。
宛县失守,引发之南阳危机,他虽对荀彧信任,更以相信徐晃之统帅能力,加上曹真等人,也以被之派出支援,但来源于荆州刘表之威胁,于曹操心中处于关键忧虑部分。
反倒是得到关凉的刘釜,关中之战,还有前番不久之西羌动乱,让之兵力大受损失,时下之威胁,退居于次席。
默默等候中,郭嘉看出曹操担忧,补充道:“曹公实际不必忧心荆州刘表之再犯,以嘉所闻。
而今荆州之地,刘表病重,又有刘备于侧,各方势力角逐,能在南阳取得胜利,全赖刘琦部将甘宁,以及早数年投诚之张绣之属。
但以后方襄阳补给难以供应下,甘宁等将,便是有心跟进一步,此时忧心荆州未来、躺于榻上的刘表,亦难支持,何论他人?
此外,张绣此人,能力俱有,近些年来,即便降于刘表,可一直屈居甘宁之下,其含之部将,未受重用。
在此荆州风雨飘摇之际,曹公可想办法劝降。
除此之外,刘玄德处于荆州之地,手握重兵,若能以刘表之怀疑,弄得两方争斗,那于曹公将来拿下荆州,更为得力。
故此,若以南阳刘琦内部生乱,再有公明、子丹,又有荀令君从许都方向支援,何愁不能拿下南阳!
不论其他,单以此机,嘉以为朝廷必胜耳!
且以幽州战事,袁谭、袁熙后退,乌桓必不会猜到曹公会借机进攻,千里奔袭,定能杀得袁氏与乌桓之部,措手不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曹公三思!”
曹操早从案几处来到了郭嘉身边,道:“奉孝解吾忧也!
吾便以亲率部从,平乌桓,定辽东又如何?南阳,及荆州诸事,便交由文若来应付,前线粮草、援军之属,以公达领命。
只是奉孝身体,可能远行?”
郭嘉忙躬身道:“劳曹公担忧,前有神医华公过路邺都相治,嘉之身体,多做调养,已无大碍。
嘉愿与曹公同行,以平叛贼。”
曹操紧握住郭嘉双手,大笑道:“善!
来人,去将子脩叫来!吾有要事安排!”
……
谷许都城内一处高宅大户里,于外部看似护卫松散,便于各处院门,不断有家仆出入。
正舍之内。
青衣卫统将郑向,摩擦着下巴,不断翻阅来往书信。
平日间,郑向多以亲自过目,然后将汇集于此的重要信报,第一时间发往蜀内,以及刘釜所在之地,如当下的冀县。
近十年时间,于刘釜信任下,昔日的游侠儿头领,今日以成为手握重权之密探首领。
但以郑向之年纪,也从昔年二十余岁的少年,成为近三旬之青年,眉目之间,更所肃然之态。
忠义当头,他之所行,从昔日,感恩刘釜仁义,早于成熟后,成为与刘釜志同道合,愿为刘釜匡扶汉室,铲除奸逆的道友。
处于刘釜所在的益州集团中,于外秘密行事之郑向,或居军师将军之职的诸葛亮,另有法正、石韬、秦宓,邓贤等无数统将幕僚,团结于刘釜周围,无不以兴汉为己任。
此亦为益州军内,能在刘釜总领益州事务后,于短短数年内,凝聚起战力之重要因素。
在大汉其余各州郡,含敌后收集各方情报的普通青衣卫成员,亦是“匡汉”之志,另有感受刘釜大义,而以信念坚定之辈。
无论是刚刚过去不过数月的关中之战,还是宛县为甘宁所得,在敌后作战中,青衣卫皆发挥了职能作用,并成功引导曹操也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了朝廷高层。
刚刚翻阅完来自邺都之报,为幽州战局徒生忧虑,郑向忙手书一封,以向刘釜汇报幽州战局变化。
他本人没有休息,而是拿起刚刚送来的襄阳之报,沉吟起来。
“襄阳有变,竟有人先吾一步,于市井中,传扬刘备欲篡夺荆州之权。”
两月前,也就在西凉羌乱爆发之初,刘釜就已经亲自向郑向和族兄刘炤下达了指示,指导未来的荆州时局。
其中之一,正是打击刘备于荆州声望,于刘表病重时,竭尽全力,匡扶刘表长子刘琦,以领荆州牧。
两月以来,郑向与刘炤,进行了情报共享,在打击刘备于荆州之人望事情上,做出了诸多安排,收效却是甚微,原在刘备这些年积累之名望,绝非是数个传言即能击破,更重要在于荆州世家之态度。
但问将来谁能执掌荆州牧大权,除了占有名义的刘琦外,得刘表之喜爱、又有蔡瑁等人支持之刘琮,亦为其一。
让人难以忽视,且赢得不少荆州士人归心之刘备,同属有利竞争者。但看刘备自正月开始,先后击破刘巴、张羡部将,于荆州风光一时无二,也成了刘表深深警惕之人。
以郑向所见之急报,于襄阳市井之传,自是直接将刘备于荆州势力,摆到了明面,比前番几次传闻更添实际,即是让郑向这个资深谍探也是敬佩不已。
此间之所闻所见,足以说之精心准备。
郑向率先想到的,便是曹操手下谍探所为。
他马上将此猜测,一同发往冀县,并与甘宁、刘炤书写密信,以之警惕。
做完这一切,看着窗外狂风,郑向起身,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明君于荆州之谋,当为吾等提上日程耳!”
第五百二十六章 表忧(上)
远在襄阳之地,今日的天色,同样阴云密布,便是连平日有些炎热之风,亦清凉不少。
荆州牧刘表的府邸内,却未因阴云所阻,往来拜访之州府吏,络绎不绝。
这些时日来,刘表背疽发作,病情日渐稳重,每日清醒时间也在减少。
按照医工之言,正是只能尽力调养,无以根治。
由此一来,整个襄阳城的气氛,皆变得有些紧张。
南郡太守蔡瑁,将郡府事交接,主动返回襄阳,主持大局,在同蒯越谈和后,果断将襄阳城之军权,假借刘表之言,掌握在了刘表外甥张允手中。
刘表次子,也是外甥刘琮同样居于襄阳,被之安排于刘表床榻,日夜照料。
其中意思,显而易见,以蔡瑁、蒯越等州府核心,及本地大族之力量,是以决心在刘表有个三长两短后,废长立幼,以刘琮为新的荆州之主,这于州府之内,已非是什么秘密。
但在此间,还有两个隐患需要解除。
一是当下领着名义南阳太守的刘琦,手下有甘宁、张绣等大将,另有三万兵士,此为刘琮掌权,多有不稳定之患。
二是在平定荆州南三郡的刘备,手握重兵,算上九江,得占荆州四郡之地,又有关羽、张飞、赵云等名将于侧,以及庞统、徐庶等军师幕僚,此间之患,于支持刘琮的一些人眼中,早已超过刘琦。
可惜自荆州牧刘表病重以来,无论是刘表亲自下令相召,还是州府相召,刘备一直不至,隐约防备起了荆州州府,便是同江夏黄祖,也划分了一定距离。
这种距离感,从侧面印证的,则是刘备同刘表之间的隔阂。
正以为荆州四郡,为刘备所平,可谓是有去无回。
府邸内。
本昏迷的刘表,难得再次睁开了眼,看见蔡夫人和次子刘琮于畔,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动了动,逐渐恢复清明。
“阿翁!”
刘琮忙将刘表扶起,轻唤道。
刘表嘴唇张了张,声音有些虚弱道:“乃翁昏迷几日了?”
刘琮忙答道:“阿翁昏迷了四日。”
蔡夫人在一旁搭腔道:“夫君昏迷四日,便是数月以来,阿琮日夜于畔,妾身亦是吃不好睡不好。
今见夫君醒来,妾身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便以夫君那嫡长子,翅膀可真是硬了!
以夫君病重,只是来信问候,还言及前线战事忙碌,难以到来。
依照妾身来看,完全是之故意不想来,眼中完全没有夫君这个父亲!”
刘表每次醒来,蔡夫人于畔,总会频繁的行以诋毁刘琦这个长子,特意夸赞儿子刘琮,目的可不正是想坚定刘表将未来荆州之主位子,传给次子刘琮。
直到目前为止,即便如蔡瑁与一些交往密切的州府重吏,心有默契,但尚在的荆州牧刘表依然没有明确表态。
而以之一日不表态,实际于荆州未来之主的位子,便一直空悬,充满变数。
故以许多人,日日夜夜都盯着刘表之府邸,欲见之,以试探口风。
但在这十余日,刘表病情加重,常伴昏迷开始,刘表内外宅舍,逐渐为蔡夫人同蔡瑁这对兄妹掌控,寻常消息更难进入。
床榻上的刘表,在听到蔡氏之言后,面上闪现过不喜,但这种不喜被蕴藏在眼底深处,又听之继续道:“南阳战事如何了?宛县可取?徐晃可被破乎?”
谷即便病情如此,对南阳同曹操交锋之战,刘表依旧上心。因为他很明白,荆州未来面临的直接威胁,便是曹操。
江夏有黄祖,武陵有黄忠,南郡有蔡瑁,皆可防备孙策,还有目的不纯之刘备,唯南阳一马平川,前番长子刘琦率部冲夺,若是失利,将直接威胁襄阳安宁。
在蔡夫人的注视下,刘琮将到嘴的话,换了个说法。
“回阿翁,南阳战事,而今兄长手下大将甘宁,与徐晃相战,难舍难分。
只怕战情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刘表咳嗽了两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看向旁边的侍从,道:“去将别驾和祭酒请过来,言之吾有要事商议!”
时下领荆州别驾之人,正是刘先。刘先之前,即数年前,荆州别驾,本为韩嵩,韩嵩其人,多受刘表猜疑,遂以刘先主持。至于荆州州府从事祭酒,则为蒯越。
侍从在默默看了眼蔡夫人后,忙应声下去。
刘表在此时,并未去关注舍内古怪气氛,而是努力抬起左手,挥动两下,道:“汝也下去,但留阿琮于此。”
蔡夫人同样应声下去,舍内暂时就剩下了两名仆从,外加刘表刘琮这对父子。
面对同病榻上的父亲刘表之单独相处,刘琮本人,不觉间有些紧张。
他年不过二十多,于很多事情上,早有自己之认知,在荆州事务上,也能看出母亲与舅父之意。于权力方面,刘琮又如何没有争权夺利之想法?
谁又不希望得到荆州大权?
刘琮心中紧张之时,父亲刘表之言,于耳畔传来,这一句话,让刘琮身体皆有些僵硬不动。
“南阳战事,可是已经有了结果?
甘兴霸与张绣之配合,汝兄既然敢夸下海口,必有把握才是!
相比于汝,近几年来,常处于襄阳处事,汝兄于南阳进步很大,足可独当一面。
当然,汝也不错!”
“不过,阿琮啊!
汝可明白,吾荆州之危机来源于何处乎?”
说了一半,刘表深吸两口气,没有想等刘琮给出回答,挣脱了次子刘琮搀扶,靠在了身后被褥上,闭目问起了后一个问题。
刘琮良久未语,最终还是小心回道:“荆州处于四战之地,以儿子看,荆州之危机,来源于曹操、刘备、孙策、刘釜。
想要处理好此中事,很难,更以保地区安宁,更难。
故以儿子,更敬重父亲这些年之所为!”
刘表忽然笑了起来,这等笑声,于刘琮耳中有些沙哑。
“阿琮,乃翁告诉汝罢!
荆州之于忧患,不仅在外,更以内耳!
乃翁在时,可借名望压之。
但以荆州各方势力言,若以乃翁不再,不知州府之内,有多少人会马上倒向许都,包括汝之舅父……”
第五百二十七章 表忧(下)
父亲刘表直言不讳,在之言语下,刘琮能感觉到自己心情没有放松,反而是心跳越来越快。
既然父亲看透了真相,便以认为将来荆州之未来,多会葬送在如舅父蔡瑁等所在荆州世家大族手中,那是不是意味着父亲并不愿意他刘琮未来继承荆州之主的位子。
到头来,但因父亲之防备,早为之视以收入囊中之物,落入兄长刘琦手中。
多年前,因家庭等多方面原因,他同同父异母的兄长刘琦,早于内心产生了隔阂。
这等隔阂伴随着时间发展,越来越大,直到现在,被摆到了台面上。
好在刘表接下来的话,又一次打消了刘琮之念头。
“汝兄近几岁来,虽于南阳能处事,并与曹孟德对抗中,不落下风。
然,内中非以己能也!
有刘炤、甘宁之辅,方成事业。
至于刘炤、甘宁,此中人,能力匪浅,但以之出身,汝当明白,为刘季安亲眷之属……
若以交付,汝等如何治之?
可安荆州乎?”
名列“八俊”,少即知名于世的刘表,这些年来,看似于荆州内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但在观内外之局时,相当清楚。
于个中看法,更是一针见血。
但之本人,也是性格多疑,于儿子之猜忌,幕僚将领之防备,导致他无图四方,处事之间,常以空谈,而非落到实际。但以所行吏治,却对荆州稳定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
使得荆州在天下大乱之间,能处于大体平和。
而在听到父亲于他、兄长刘琦点评,各为不满后,刘琮心情却是没有平复。
面前的父亲,荆州牧,不钟意他兄弟二人,处置荆州之事,那会钟意谁?
莫非……
在看父亲刘表闭目中,刘琮试探着开口道:“阿翁,荆州之情况,虽说复杂,但儿子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好生安排,平衡多方势力,便以能抗外部之敌,安内部之人。”
刘表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汝等年轻无望,如乃翁之前所言,州府上下,谁可听之。
汝舅父?还是甘兴霸之属?亦或是那处于四郡之地的刘玄德?”
刘表每说出一个人名,刘琮心情就沉下一分。
因道之事实,弄得刘琮最后哑口无言。
沉默之下,靠在被褥上的刘表,渐渐转过头,看向他喜爱的次子,此间尚为稚嫩脸庞。
“阿琮,可还记得乃翁当年单骑入荆州,掌得荆州大势乎?
便以恩威之间,左右吏治肃清,百姓安居,此为乃翁之心慰耳!
乃翁自觉时日不多,何以看荆州事业落败,败于汝等之手?
便是乃翁身死,何以面见吾大汉宗室之列祖列宗?
汝等虽无威望,但非无人能为。
为荆州事业,刘玄德可矣!”
刘表道完,又闭眼养神,来源于病躯之疼痛,前数月让之难眠,这些时日,却已是无动于衷,于精神之上,日渐萎靡。
谷他与次子说出此言,绝非突然之想法。乃是躺在病榻期间,认真之思考结果。
刘备得荆州四郡,名处于他下,但以兵强将多,二子之人,将来无论谁领荆州,亦难控制,反而会适得其反,激起荆州大变。往来荆州十多年,以百姓之赞,本人之治,刘表早对荆州大地,充满感情。
即是身死之间,也不愿如此。
远不如将荆州交由刘备,以保一地安宁。
刘备之威望,重于天下,同为宗室之后,手下有徐庶、庞统,关羽、张飞之属。加上早先即见荆州士人于之所爱,不同数月前,刘表现在也未阻止,即是传闻,亦未有调查在意。
包括前番,妻兄蔡瑁,另有外甥张允等人事关刘备之言,刘表未做明确表态,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阿翁……”内心猜想得到了证实,刘琮一惊。
旁人只觉他同兄长刘琦,于父亲病重期间,大打出手,各自联系。
谁又能想到,父亲刘表早有看重之人!
于此时,舍外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受召的刘先和蒯越到了。
二人得通报后,一同入舍,闻着空气里的草药味,但见榻上刘表精神尚可,各自心中一定,一同下拜。
刘表出言让之起身,坐于下首案几。
在之注视下,缓缓开口道:“州府这些时日,可有大事发生?”
刘先出声,将荆州州府这段时间安排之事,说了一遍。
末了,不忘加了一句:“只是使君长久未露面,州府之内,流言四起。
而今使君清醒,人心则定耳!”
刘表叹息道:“吾之病情,吾自清楚,于此间,只怕坚持不了太久。
且吾观之,吾之诸子,无执掌荆州能力,便是将来,又如何?
始宗,汝且为刘玄德去信,言之,吾同意之率部而至襄阳,吾打算以要事嘱托,万望之赴约!
另外,伯瑜可还在宛县战前乎?”
这次轮到蒯越起身相告,他默默望了眼一畔躬立的刘琮,见之神色,如实向刘表汇报道:“回使君,琦公子在得闻使君病情加重后,于前日宛县定后,以大将甘兴霸于前主持,他本人正从宛县,赶来襄阳,想来今日即会归来!”
虽然刘表于长子刘琦这些年来,不负其少时喜爱,外有蔡氏诋毁,更少重视。
但刘琦所做之一件件事,以及本身之忠孝,实际很得刘表之心。
刘表轻轻颔首,有些吃力,继续道:“德珪呢?”
“德珪忧心曹操反击,是以襄阳安危,昨日出城,正待州府,协调布置襄阳本地防卫。”刘先道。
防备曹操只是借口,妻兄蔡瑁借此想要让襄阳本部军权,掌握荆州大族,若蔡氏、蒯氏是真。
想到这里,刘表就有些气恼,他尚未死,州府之内,便是妻族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进而,让刘表对妻兄蔡瑁,含面前的刘先、蒯越,都生出了一种怨恨之情。
不过,因之久疾,面无人色,但从神色,旁人也看不出他心中之怒。
刘表忍着情绪,又吩咐了几件事。
于刘先和蒯越离开时,趁着思绪情绪,他再让人将外甥张允叫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防备
出了刘表府宅,蒯越先一步向自家马车走去,但走到一半,他转首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刘先,道:“始宗,近些日来,使君昏睡,州府事多,吾等一直未聚。
今日恰使君醒来,吾又有事想要咨询,不知始宗可能与吾同乘马车?”
刘先抬头,道:“异度所邀,先岂会拒之!
恰好,先同有事,与异度言谈。”
“善!”蒯越面上露出笑意,与刘先分先后进入了宽阔的马车中。
其马车行驶后,刘先马车紧紧跟在后方。
两人所往之方向,倒也不是宅舍,而是州府官舍。
刘表于官舍外的住处,距离州府官舍,还有一段距离。
知道二人有事相谈,马夫特意将马速放慢了一些。
于马车之内,刘先与蒯越,谁也没有第一个出言。
而实际上,刘先又怎能不明白,蒯越借机单独相邀之意图。
蒯越、蔡瑁二人,可是州府皆知的亲许都朝廷一系,这些年来,荆州牧刘表,每想重启对南阳曹军之战,以夺回南阳大部,二人就会给出各种理由推辞。包括今次南阳战生,前方的刘琦部,盖因州府不决与之粮草军备,导致夺取宛县后,未能更进一步,击破徐晃军,扩大战果。
为荆州别驾,刘先对其中情形,看得很清楚,但处于荆州本地士群体中,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刘表病重,努力维系好各方势力。
某种方面讲,不论蔡、蒯,便是他刘先,见曹操势大,又何尝没有倒向许都之意。
但以荆州牧刘表,江夏太守黄祖,借平定叛乱而占据荆州数郡之刘备,并非如此!
这次荆州牧刘表,于弥留之际,急召刘备入襄阳,甚至同意刘备带领大批人马,以护卫之安全而入,这就是决定!
也是对荆州将来事之安排,更以守卫好荆州之地。
从个人角度说,刘先是非常佩服刘表德行,便是于当下事关大局上,知晓唯刘备之威望才能从明面上,压制住荆州局面。能如此清醒,甚为难得!
可惜在荆州大族之内,刘备这个“外来户”,绝非最佳选项。
故而,已在病榻上,难以下地走路的荆州牧刘表,想是那么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
“始宗,使君欲让刘玄德入襄阳,由之领军,看来使君是打算将荆州交付于刘玄德耳!”
数息时间,在沉默气氛中,刘先没想到蒯越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句抛砖引玉,没表明态度,直接试探他之想法,让刘先暗骂一声“老狐狸”。
面上,刘先却是摸着下巴沉吟道:“吾等受使君信任,各司其职。使君有命,遵从便是。
至于刘玄德将来会否领荆州,但看事态发展,异度认为呢?”
如同蹴鞠一般,刘先言词迂回,目光紧盯着蒯越脸庞,似乎没明白蒯越暗藏之意般。
蒯越稳坐马车左侧,抚掌道:“吾以认同始宗之言,但不晓,始宗可曾听闻市井传言乎?”
谷“哦?”刘先双目一眯。
蒯越摇了摇头,叹息道:“市井言之,刘玄德投陶谦,而陶谦死。投曹操,衣带诏发,袁绍攻许,曹操携天子差点覆灭。今投使君,不到两载,使君生疾,荆州存亡危急,四面虎狼环伺。
遂以广言,刘玄德乃秽星临世。
但要再保荆州,非但不能与之,更当处之而后快。
否则迟上一步,荆州不论四分五裂,便如吾等,恐将成阶下之囚耳!”
蒯越所言,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陶谦死,乃是曹操攻徐州,拔五城,以陶谦忧劳,再生病疾而亡,与刘备关系还真不算大,不过刘备最终能得徐州,糜竺,孔融、陈登等人,出力甚多。
至于曹操危亡之时,便是没有衣带诏袁绍也必会假用其他名义,而攻曹。
荆州当下发生之事,作为亲历者,刘先亦明白,形成当前这种局面,刘备绝非诱因,真正之诱因,来源于荆州世家大族内。
蒯越敢明目张胆,道出此言,显然是同蔡瑁合计过,并代表了背后联络之世家态度。
此言出自市井,传入荆州、天下,可不正是愚民,将刘备于荆州士人百姓中的名声,大加打击。
此计可以说,非常之歹毒。明白蒯越、蔡瑁之属,暗与曹操联系,便是他也曾多收曹操亲笔书信,由不得刘先怀疑,此二人,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曹操许以重利。
在这方面,刘先说不出其中对错,不过利益交换罢了。
现在蒯越如此直道,显然是想将他拉上战车,并以实现某种计划,比如在对刘备防备之外,借机除掉刘备。
在这方面,刘先非常爱惜羽毛,刘备同刘釜一样,皆为汉之宗室,又各以仁义道德传遍天下,民间威望很高。
于天下之有志之士,岂能看不出其中问题,他刘先便是早数年,于南阳战生时,劝过荆州牧刘表,可依附曹操,但也绝不会为谋曹操欢喜,个人名利,置之不理。
所以,直到到达州府,刘先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明确表态。心中却是明白,这次刘备真要从长沙入襄阳,无论带多少人马,于襄阳世家大族联合下,只怕凶多吉少。
若是不来,那刘备,必和荆州之主的位子,失之交臂,将来双方必定战生。
归根结底,以为民生艰难!
作为荆州零陵人,刘先生于荆州,长于荆州,成于荆州,他博闻强记,明典故,治礼法。与蔡瑁不同的是,在治理荆州人选上,他并不排斥谁主荆州,只愿其人,能带给荆州祥和安宁,足矣。
昔年,迎刘表主荆州,是如此。昔年,劝刘表依附曹操,同样如此。昔年,他出使许都,见曹操图谋,当庭驳斥,立荆州之威,亦如此。
只是想到荆州不久,因内外之斗,将来必生战火,刘先情绪更是低落。
在州府处理完事务后,他一个人回到了半月未归之家舍。
刚进宅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巧外出,看到刘先归来,忙下拜道:“舅父归来了!
不疑问舅父安!”
第五百二十九章 周论
面前的少年,正是刘先外甥周不疑。
周不疑自幼聪慧达人,于零陵有“神童”美名,少即跟随舅父刘先一起生活。
刘先为荆州别驾,加上家族为零陵大族,念及外甥周不疑之天赋,实则在数年前,就有想过将周不疑安排往零陵名士刘巴处进学,可以刘巴并未同意。
近几年来,周不疑也从零陵老家,到来襄阳,恰于刘表置办的官学中学习,其人才名,闻名襄阳,如庞德公见之,就有过大赞。
“嗯,文直,可是有要事外出?”
面对周不疑这个外甥,刘先态度和蔼,出言问询道。
周不疑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回道:“回舅父的话,外甥本想寻几位好友好友,明日一同往隆中去看看,将放在那里的书籍拿回来,并拜访一下庞公。
这些时日来,襄阳城之守卫,日渐严密。
作为荆州州治之所,襄阳如此,见小而知大,依外甥看,只怕荆州会有大乱。
而庞公不日即将远行,外甥打算亲自送上一送。
现在舅父归来,外甥即不着急,明日再去便是,正巧好痛舅父说说话……”
两年来,以从隆中求学的诸葛亮、徐庶、庞统、石韬等士人,连续于天下各地入仕,并建立功勋,荆州隆中之地,名声日盛,更多士人,前往求学。
周不疑即属刘先安排入庞德公处,进学的学子之一。
在庞德公求学过程中,又与水镜先生司马徽处听讲过,周不疑凭着慧根,不再是数年前,仅好儒学、才思敏捷的少年郎,而以成长为,能以个人才智,分析军政之事的士人。
在思索与探寻间,以刘先这个做舅舅的看去,便是周不疑平日之言,以独特见解,也足够他这个荆州别驾深醒。
需知,面前的外甥,才十多岁,将来若是顺利长成,说不定会成为另一个
而从周不疑的话语中,刘先又听出了一个重点,作为襄阳名士的庞德公要离开!
周不疑能猜到襄阳,便是荆州会有乱生,庞德公又如何不能猜到?
以之为开端,只怕荆州士人,名士会大量流失,何尝不是荆州之损失?
“文直,不知庞公欲往何处?”
刘先往宅内去,周不疑往外的步伐一停,随着刘先往回去。
在刘先问后,周不疑想了想,如实答道:“庞公言之,其打算往鹿门山采药。
这次离开,且不知归期。”
鹿门山,地处襄阳东南三十多里,多隐士隐居。
庞德公放弃在隆中住处,而往鹿门,这是决心避世了。
刘先心里明白,庞德公与弟子所言,多半是借口,这次离别,定然看出荆州不会太平下去,以荆州牧刘表逝,自会大乱。
见外甥没有离开,且一同跟随回了前宅客舍,想到周不疑方才有话道言,刘先坐在上首案,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清水,轻饮两口后,道:“庞公教导汝日久,这次离开,汝且是当好生相送。
方才汝言之,有事与吾相谈,不知何事?”
周不疑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下首,听出舅父言外之意,在刘先之问罢,身体前倾,抬首道:“舅父,请恕外甥斗胆,当下刘荆州病重,州府事繁多。只怕荆州各高门大户,暗自角逐,此即为祸乱源头之一。
而以琦公子,琮公子,于外虽有德名,但非明智之属。
北方,以曹操势大,便是曹操南侵,南阳一失,州府重吏,多半投曹。
但如此,以荆州之地的重要性,刘益州,孙将军,又岂会放任,何论还有玄德公于内。
乱之下,何以保存!
刘荆州必然知此,其之安排,定会考虑其中因果,但这里面,多半不是荆州大族之希望。”
周不疑是年轻,但今次又道出之言论,猜测非常准确,殊为难得,这让刘先之眉头,紧皱了几分,摸着下巴道:
“不疑,此皆为汝之所思乎?
那依汝所见,将来谁最有可能主荆州?”
周不疑点头道:“此确为外甥所思,也多含平日所见所闻之推测而得。
至于舅父之问,将来谁主荆州,外甥看去,绝非是玄德公与孙将军。
唯有曹司空与刘益州之一也!”
将益州牧刘釜,放在与曹操相同位置。
去岁尚无人敢言,但这次周不疑大方道出,就是刘先这个荆州名士、州府别驾,也感觉理应如此。
先胜关中之战,再平羌人之乱,得关凉、益、交的刘釜,从地利人和看去,已是唯一能同曹操相抗之人。
就是这两年来,连平多郡之乱,拿得扬州绝大部,并开始图谋荆州的江东小霸王孙策,亦难有为,毕竟渡江北伐,以曹操之势,困难太大。加上孙策可没刘釜之宗室大名,地方民心亦是匮乏,若扬州多地,实际却是掌握于士人大族手中。
刘先还没有对周不疑所言,说些什么,却听周不疑满是自信的补充道:“不过,外甥更愿相信,刘益州最终会夺得荆州大势!”
周不疑这般肯定,让刘先眉头一挑。
在荆州大族内部,不认可刘备,多含直接依附于更加强大的曹操时,外甥此言,仿佛为荆州开了一个不一样的门户。
“刘益州于关凉初平,正是势力恢复之时,不见得能插手……”刘先正想出言反驳,忽然想到,曹操何尝不是如此?
却是刘备与孙策,一个内忧,一个外患,是为最可能的。自然,还有交州早归附刘釜的刘荣与士燮!
刘先索性将之想法,告诉了面前的外甥。
但看周不疑笑道:“依外甥看,玄德公想得荆州,需先过荆州大族这一关,如蔡、蒯。
孙将军想得荆州,需过江夏黄将军这一关。
皆以为艰难,便是曹司空同刘益州兵士疲惫,但以之后方势力,可比之强多了。
对比来说,刘益州更具有地利之优,加上善待百姓,民心所归,这正是外甥肯定之处。
至于舅父,为荆州别驾,诚当思虑荆州百姓之未来。
若荆州真将大乱,为荆州早以安宁,舅父以为,荆州当依附为谁可?愿看吾荆州百姓受苦受难乎?”
周不疑分析过去,后一问,让刘先的心神一震。
第五百三十章 统计
刘先同周不疑这对舅甥,一同讨论荆州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便以刘先心中不安。
两日后,远在长沙郡。
郡治临湘。
刘备刚刚阅览完徐庶从九江传来之亲笔信,叫来庞统、张飞、关羽,还有从九江调来的孙乾等幕僚将领,商议荆州形势。
无论是襄阳有专人传来之情报,还是徐庶之建议,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刘备在荆州问题上,必须做出决定。
方将所知,与庞统等人谈话完毕,一名兵士手持急报,匆匆而入。
“主公,襄阳州府来报,为刘荆州之名所发!”
兵士递入,说道两句后,告退而出。
庞统等人的目光,迅速聚焦在刘备手中。
刘备当面打开,花费十数息,将其中内容看完,交于庞统手中,沉吟道:“如士元之言,州府果然再有令,以使我入襄阳。
此外,还同意我携带兵士同行,引以为刘荆州之意。
此行,是吉是凶,难测耳!”
孙乾等人本坐于旁侧,听闻此话,无不竖起了眉头。
就在刚刚,庞统言之,荆州牧刘表病重,急召主公刘备的可能性有二。
一为之托付荆州之事,这等可能性不是没有,以刘表之处事,还有当下荆州局面,唯刘备之身份,外加占有各郡之力,才能震慑,刘表诸子皆无可能。至于荆州重员,如蒯越、蔡瑁之属,背后虽靠着本地大族,但在名望之上,同刘备差得远。
这些年来,刘备虽事多波折,但做过徐州牧,豫州牧,还兼顾过朝廷册封之要职,加上汉宗室,以及其德行,世人敬佩。
那日刘备确定投于刘表,便是德高望重的刘表本人,都亲自出城百里相迎。
在这种情况下,刘表真若心无旁骛,以荆州为主,以汉臣自居,病危之际,那绝对会将荆州牧的位子,赠予刘备。
二召刘备回襄阳,有概率是想灭之,除去这个威胁。也就是说,若是往之,凶多吉少。处于长沙,占有荆州四郡,尚可自保,可一旦去了襄阳,那就是鱼肉。
此间之行为,或正是为刘表诸子,接下来接任做准备。
以徐庶、庞统看法,刘表本人,以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小,可难保荆州本地士族,不会如此。
相对论述,刘表能力薄弱之诸子,若成功为荆州牧,那绝对比刘备刚好控制。左右一个傀儡,更适合为各大世家大族,得取利益。
但以刘备,绝对不会这般顺风顺水。谁让刘备是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人,手下更多仁人志士。
徐庶还特别言之,主公刘备不可亲往,当以静观其变。
庞统对徐庶之看法认同,但提出一个观点,若襄阳做出退步和改善,主公刘备可来将计就计。
这一次,庞统恰好言中。
在庞统看完,其他人一一浏览完。
张飞有些急不可耐地看向庞统,道:“军师,汝方才尚未说服,但以主公所论,为汝言中。
现在可告诉吾等,该如何去做?”
关羽一双丹凤眼,一开一合,不断瞟向庞统,显然也暴露了其中心境。
唯孙乾目光从庞统脸上,转到面上情绪复杂的刘备脸上,欲言又止。
至于官舍内其他人,大气不喘一个,目光扫向下案首位。
庞统并没有着急回答张飞之问,也没有给出刘备于此更具体之建议,而是起身,向刘备一礼,道:“统接着方才之言,还请再问主公一句。
荆州存亡之间,主公可有帮扶荆州百姓,力挽狂澜之心意?”
刘备起身,透过打开的窗户,仰望襄阳方向,道:“但以荆州四面危机,北有曹操,南有刘荣,东有孙策,西有刘釜。
我既然处于荆州,依附于刘荆州,但有需要,我责无旁贷!”
庞统抬头,赞道:“善!
主公如此之想,统便知如何了!
以元直来信,与吾前番所言般,怕即怕主公独往襄阳,而遇危机。
但以刘荆州来信,主公可率部而往襄阳,此即为机也,更以为刘荆州属意。”
庞统知道刘备心中还有忧虑,遂补充道:“吾等皆知,主公乃德仁君子,便是刘荆州愿将荆州,交于主公,主公亦不想担当谋夺同宗基业之骂名。
可以曹孟德、刘季安之属,各以所为,主公当知,做大事当不拘小节。
何况便有刘荆州亲自所予的话,便是名正言顺,且可以通过相借,便以将来成功匡扶汉室,去除奸逆,还于天子,足可堵悠悠之口。
而若能从刘荆州手中,借得荆州,主公则可整顿人马,重塑大业。”
庞统说了半天,实际正是从道义上,来说服刘备,说服帐下部将幕僚,好往襄阳,从刘表手上接过荆州。
最终能否达到庞统所言之目的,刘表最终之态度是一方。此外,便要通过襄阳之行,一步步实现。
孙乾等人,在听完庞统此番解释后,忍不住颔首。
庞统躬身道:“这次刘荆州以主公可带部前往,主公则可大方率部而去,但以为安宁,在襄阳未有安全之下,不可亲入,可驻守于城外。
于城内之所行,统愿意代劳!
此外,长沙等多郡地,主公当以全力备战,若是于襄阳遭围,可由各路率部营救。
其中之事,当以快速预备才是!”
庞统,作为庞德公从子,又为本地士,于襄阳周边居住多年,对襄阳本地高门大户相当熟悉。
其不计个人安危,愿为之行事,走访说服,刘备心中感激不尽。
来到庞统身边,刘备将之扶起,出言道:“有士元行事,我自放心!
以荆州安危,匡扶汉室,我刘备生死置之度外,又如何?”
这等于是直接认同了庞统计策,决心走一遭襄阳。
如果不借机寻觅机会,但以现在的荆州四郡,可成事乎?
那时候,他刘备同样要面临四面之地,情形更加危险,尤其九江与长沙之间,还隔着一个江夏。
刘备侧头看向舍内其他人,细细想了一番,安排道:“以士元之建议,公祐,益德,云长,还有子墨,调兵之事,便由汝等挑选负责……
我等便于后日进军襄阳!”
第五百三十一章 风云(上)
又做细致相谈,官舍众人陆续离开。
短时间,整个荆州南部数郡,另有往来去信的徐庶所领九江郡,以刘备手令下,全都行动起来。
在旁人离开后,舍内只剩下刘备孤零零一个人。
刘备翻阅了两下简牍,手中停了下来,展开手边的地图,长久沉默下来。
从平军功入仕以来,他一直心怀汉室,便是接连挫折,但志向未减。
走于匡扶汉室之路上,若能占据主动,自不会屈居于人下。
于他大半生所行之事中,从来没有放弃一说。所遇危险,更是无数,但每一次皆有信心化解。
这次奔往襄阳,按照先半日送来的另一份密报,荆州牧刘表,确有将荆州让与他之打算。只是荆州本地大族私底下之反对,甚为激烈。
想徐庶、孙乾、庞统担忧那般,此番到往,必有凶险。
可若不去,必将错失机会。
庞统建言之,面见刘表,得受托付,借予荆州而治,正合乎他意。
得见刘表真心实意,以荆州之治置于生死之上,忧思安危,让他率部而行,以示坦荡,刘备于刘表之品行,多生敬重。
这次到往襄阳,往来数百里,中要路过南郡,在随行人数上,刘备方与庞统、孙乾、关羽等人合计后,决心以五千精锐同行。
若是万众,声势太过浩大,会让荆州本地士,生出焦虑,于行程无利。若以太少,难以保护他之安宁。
五千人马,在有张飞、关羽统领通行,即便遇到危险,再于长沙等多郡兵力压阵下,刘备有信心突围而归。
如能顺利得荆州,结合庞统、徐庶、孙乾、简雍等幕僚建议,他完全依托黄祖在江夏之力,往扬州孙策方向压迫,并以取得南方大势。
大汉南方虽说贫瘠,少有开垦,但只要用心经营,刘备还是有心建立基业,完成梦想。
当然,事后想要完全归得扬州,彻底瓦解孙氏,这种难度就显得大上不少。以扬州本地大族,还有附庸之私军,即为一根难啃之骨头。
“主公!”
刘备沉吟间,一道声音从舍门处传来。
当他转头时,正看见一名白脸无须的青年,大步踏入。
“子龙回来了!”
刘备大喜,忙前行两步,将正要行礼的赵云扶起,道:“这次荆蛮叛乱能够平定,全赖子龙出马!”
数月来,刘备组织人力,分四路人马,平多地之乱,打得刘巴奔走交州。
初平之间,如重安附近的荆蛮营寨,又有生乱,他速遣赵云前去。
没用到半月,赵云接连拔起荆蛮二十四寨,杀得荆蛮首领负荆请降。
这数日内,赵云继续留在零陵,安抚地方。
前日,刘备与赵云去信,言及归来临湘,他有要事安排。
没想到,未至一日功夫,赵云即归来。
赵云挣脱了刘备的双手,郑重抱拳道:“能为主公平定荆蛮之乱,为云之责也!
云方才听益德言,主公欲往襄阳?
云不才,愿同主公相随,护得主公安全!”
在得刘备之信,且知襄阳发生之事,字里行间中,看出刘备有意往襄阳走一趟后,赵云才迅速归来临湘。
他为人忠肝义胆,虽然不像关羽、张飞跟随刘备日久,情同兄弟,但对刘备忠义和敬佩,日月可鉴。
谷故,一收到刘备来信,赵云就将手头事务交接,马不停蹄地赶来临湘。
“子龙心意,我知晓也!”刘备喟然一叹,又道:“而实际上,今次有云长和益德同行,又有士元往之,统帅之部下,安全当有保证。
可在长沙、桂阳、零陵多郡所地上,刘巴等部遂灭,荆蛮又为子龙平定。
然难有刘荣,东有孙策,荆州又加复杂,更需有人与后料理。
子龙,在我等离开后,我欲将此事托付于汝和公祐,督促好数郡,军政之事,不知可乎?”
赵云张了张嘴,刘备之决定,有些让他意想不到。
于方才得晓主公刘备将往襄阳去后,赵云思索最可能留下之人,乃是关羽。
毕竟,关羽沉稳大度,武力不凡,与刘备也跟随良久。
而眼下,刘备让之留守,信任之外,那是沉甸甸之责任。
不等赵云回话,刘备自语道:“这次前往襄阳,虽说我准备良多,以应刘荆州之邀,更以关系荆州危亡大势。
但前后,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以子龙汝,还有公祐领此事,并以协调好元直,正是免留后患。”
刘备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同赵云说这么多话。
按照庞统之计谋,这次往襄阳,即便不能达到目的,也能全身而退。
可刘备心里总有种心悸之感,这种感觉,许久未有过。
但这么些年来,张飞、关羽能紧跟身畔,又给了刘备安全感。
在刘备连番劝说下,赵云终是应了下来。
同日夜间,官舍内,灯火通明。
算上提前赶来的大将赵云,一直跟随刘备于荆南之诸将,还有从九江赶来相助的数人,全聚于此。
一下午的时间,各方部调集下,刘备需要之人马,基本到齐。
将诸将聚于此,刘备原本是打算研讨接下来关于荆南之治,而今正好趁着机会,安排他离开荆南,而往襄阳诸事。
在将事情安排完毕后,孙乾主动留了下来。
刘备能感觉到,孙乾从白日议事开始,即充满了心事。
要说孙乾跟随他,也将近十年来,自他领徐州牧后,即征辟之为从事,自建安元年,为吕布所败,颠沛流离下,孙乾不离不弃,流亡四方。
九江灭袁术,汝南抗曹操,荆南平定等事,孙乾皆发挥了关键作用。
刘备在用人方面没得说,无论新人旧人,无论亲友降将,都能很好的平衡与说服。
正因对孙乾之熟悉,其之怪异,才会被刘备一眼看出。
“元祐,可是我这次往襄阳还是不妥?”
孙乾老成持重,回道:“不瞒主公!近些年来,以襄阳本地大族为首,至各荆州大族,与州府事宜把控日益加强。
乾并不看好主公之往,遂想再劝谏一二。”
呼~
正巧夜风吹来,弄得窗户哗哗作响,案几上的几张书纸,吹得零散。
第五百三十二章 风云(下)
此事之上,帐下意定,孙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见真心忧虑刘备襄阳之行。
同刘备一样,他自是感受到,一张大网笼罩在襄阳的天空,等着刘备自投罗网。
为孙乾所劝,刘备果未改变心意。
等到孙乾离开,刘备方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长长一叹。
次日清晨,五千兵士,为刘备亲自所领,又有关羽、张飞统率,出临湘,往南郡。
这些兵卒,多高大威猛,跟随刘备日久,正以为精锐。面对荆州州兵,也有信心以一当二。其中,还有上千骑兵,也是刘备手边,能聚起来的骑兵极限。
为平定荆南,刘备手中兵士,于这些月来,伤亡实际并不算大。
刘巴等部,虽然在零陵等地耀武扬威,但在面对刘备的正规部队时,并无多大抵抗力。
这取决于荆南之地的兵员素质,相对较低,就是张羡旧部,同样如此。
真正同荆南部曲交战后,刘备算是明白,如零陵多地,缘何在数年前,与刘荣交战下,连连战败。
大半日行程,行进七八十里,尚处于长沙郡境内,益阳之所。
在益阳补充给养,修整一夜后,刘备部,没有受到阻拦,直接踏入到了南郡境内。
“主公,前面就是作堂了!
吾等路过益阳,可需停歇?”
张飞本在后方督军,不知何时骑马来到了刘备身边,出言问道。
刘备看了看阴沉的天色,摇头道:“此往襄阳路上,让粮草跟上,途中勿要休息。
益德,汝同云长,注意防备好左右。”
张飞闻言,拍着胸膛道:“主公但请放心,有吾和云长在,断不会让宵小近身当面。”
看到庞统骑马从前方到来刘备身边,显然有话说道,张飞抱拳后,继续退往后方。
庞统到来后,确实有言想与刘备商议。
在临近后,庞统目中带着忧迫道:“主公,襄阳已经一日没有传来消息,城内消息多半已经被封锁。
此行吾等已经出发,便无回头之说法。
为保顺利,统愿意先行一步,为主公探路。
若是统往之,亦无办法传出消息,或以途中有变。
主公还当做最坏之准备!”
去往路上,目前便是一帆风顺,也无盘问,但以行程太过安宁,也让庞统感觉到了,一种安静下的潮涌。
刘备此行,他建议良多,更感责任之大。
而以所率之部行走,速度到底比几十轻骑,速度缓慢一些,由此告知,也是庞统思前想后之打算。
刘备摇头道:“士元,早先往襄阳虽说重要,但而今这情形,以斥候所探,本地兵士,虽对吾部未做什么,然警惕甚多。
汝还是同大部一起行走,左右有个照应。”
庞统为荆州名士,以此安全虽有保证,但身处不同阵营,谁也不能确保完全安全。
刘备于之关心,不仅是看在庞统这些年来的尽力辅佐,以鞠躬尽瘁。更是看中了庞统之能力品性,不想因意外,失去这么一名重要的帮手。尤其在当下,这等情况下。
感受到荆州,于身边风云巨动,距离襄阳越来越近,刘备之警惕,亦在不知不觉间,到达了最高,便是对风吹草动,皆会令斥候打探一番。
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也压迫着随行数千兵士之神经。
庞统却是坚持道:“请主公放心,统之安全,定能自保!
只是襄阳一日去得晚了,没有主公身边人出谋划策,主动权,便会降低一番。
这于主公接下来之行事,甚为不利。”
庞统面色郑重,骑在马上,稍稍落后刘备,盯着刘备坚毅的侧脸,又一番劝说。
此中话语,自是真心实意。
襄阳城内,虽有暗自投效刘备的士族,但亦不乏两面押宝,以取巧之人。
庞统需要在刘表尚在,趁着摇摆不定时,助力刘备拿下这群人。
刘备终究还是同意了下来,并让亲卫之部,与庞统同行。
看着庞统率部离开,刘备忽然有种失落之感。
“全军加速前进!”
后三日内,刘备部,横穿整个南郡,走华陵,过华容道,又往当阳。
在到达宜城时,差不多是从临湘离开的第五日了。
此地,距离襄阳不远,不过百里之路。
但庞统自当日先一步离开,前往襄阳除出了在到达中卢,有过来信外,这两日来,一直没有信报传来。
倒是襄阳周边,再有消息传出。
自四日前,也就是刘备刚刚率部来往襄阳当日,襄阳城池已经紧闭。
所以,城内情形才传不出来。
而越是往襄阳越近,能看到行进的州兵越多,好在此间州兵,依然没有表露出敌视之意。
关羽和张飞,则不敢大意,时刻以让兵士备战。
也就在刘备到达宜城同日。
襄阳城内,蔡瑁府邸中。
蔡瑁专门叫来了蒯越,还有守城大将张允,私下商议要事。
书舍的房门紧闭,若是处于书舍内,当能看到蔡瑁等人,分别坐于案几,一边品用茶水,一边默做言语。
“刘玄德今日当至宜城了,不日即到达襄阳。
使君昨日醒来,再以问刘玄德何处,可见,使君是下定决心,将荆州交由之。”
默默喝了口茶水,蔡瑁的一双眼珠,再一转动,看向蒯越,道:“异度,汝于始宗所料,如何了?
始宗可愿加入吾等?”
蒯越正盯着案几茶杯里的茶水,但看茶叶于上浮动,在蔡瑁之言后,方抬头,看了眼正闭目的张允,再望向蔡瑁,道:“始宗还是未有表态,实际于吾看来,始宗不愿表态,正以为最好之表态。
他前番曾劝解使君,依附于曹公。
今次,事若成,始宗可还有退路乎?
而以琦公子人马,正处于襄阳城外。
另以事发,但将此事,推到南阳部从中,又以何乐而不为之?
便看子案准备如何了!”
闭目的张允,在这时睁开眼,他为刘表外甥,又为刘琮支党,自是站在刘琮一边。
这次对付刘备,他亦属提议之人。
而以同蔡瑁等人,商议之策,恰可以一箭双雕。
“诸君放心,允已将此事办好,便只待时机罢了!怕就怕刘玄德不来耳!”
第五百三十三章 谋劝
蔡瑁听出了张允话中的暗示,内心随之轻松下来。
这次刘备既然主动来了襄阳,那便以“借刀杀人”,可一次性除掉两个隐患,让刘琮的位子,更加稳固。
就算刘备携带上万之部如何?
难道真能突破他们的伏击?
襄阳驻守之部,而今全为他和张允控制。尤其张允,于城外也已做好了安排,那就如之所言,静等刘备到来。
三人又合计了下,这几日当做之准备。
按照医工所言,荆州牧刘表乃是强弩之末,生机就在近十来日消散。
正当三人准备各自散去时,一名侍从敲门,得允后,而入以回禀道:“主人,韩公于门外,请见!”
蔡瑁眼睛一亮,道:“是德高来了,我等快快去迎!若有德高加入,便是刘玄德所平之荆楚之地,何以惧也!”
来者正为韩嵩,表字德高,乃是义阳人士。
在刘表初为益州牧时,被征辟为别驾。但因建议刘表向曹操臣服,受到猜忌,终被免职。
近些年来,韩嵩多居于荆楚之地,岁除时,返回到了襄阳。
而以地方名士,韩嵩在荆楚之地,威望甚高。前番刘表有杀韩嵩之意,正因韩嵩之威望,方才止休。
前月间,蔡瑁得受曹操私信,曾三次拜访韩嵩,韩嵩皆以称病不见。
眼下到来,又逢此关键时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蔡瑁遂才欢喜。
这次借刘表之念,蔡瑁等专门设局,对于刘备到来,是充满预测的。
刘备绝非委屈他人下之辈,这一个对荆州统治之隐患,对他们这群荆州而言,更是如此。
一个雄才大略,且与许都朝廷作对之属,在益、交之地,为刘釜所占,扬州为孙策所得,四周仅剩荆州可轻松取得之时,就是有风险,刘备也绝对会来。
因为此机,便是刘备为数不多,可以借荆州地利优势,翻盘之机。
蔡瑁等人外出而至时,韩嵩已经被谒者请入了客舍。
看到韩嵩,为首的蔡瑁当先一拜:“德高亲来,乃使府舍蓬荜生辉!
正巧异度与子案俱在!”
蒯越与张允,一左一右同时一礼,看向韩嵩脸上都带着笑意。
韩嵩年近六旬,可能是这些年来,好生修养,未有操劳之因,长相比前几年,更添了几分富态。
他少贫苦好学,这些年来,还常于司马徽等名士讨论学术,是故气质中,还多处几分文士的儒雅。
于蔡瑁等人进来时,韩嵩就已经将几人表情尽收眼底,时下听蔡瑁之言,又一望蒯、张二人,一礼回道:“君等皆在,甚好!吾恰有要事相问。”
四人分别坐于客舍案几上,仆从下去后,韩嵩道:“襄阳城闭,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今,使君病重,君等频繁调动兵士,莫不是想荆州再起战事?”
韩嵩这一声质问,让蔡瑁、蒯越等皆有些意外。
显然,韩嵩也猜到了他们的计划,现在如此这般,韩嵩之真实意图,却是难以让人明白。
但见张允脸色一僵。
而以蒯越,面不改色回道:“德高可见,吾等之所为,正以为荆州安宁耳!”
……
与蔡府相隔不远,就是刘先住处。
今日,恰逢休沐,而以州府诸事,刘先也是拿回家办理。
他昨日又见到了醒来的荆州牧刘表,能感觉到,昔日那个雄姿英发的刘荆州,于今日间,已是油尽灯枯。
谷唏嘘间,但感荆州未来渺茫,外甥周不疑的言语,依然时时于耳边回荡。
数日襄阳形势变化,能确定的是,襄阳本地士族,比前数日,更加团聚,形成了统一的利益群体。
像刘备手下谋主,本地士庞统,入襄阳而欲行说服之事,但以被许多人拒之门外,而今庞统本人,更是被严加看护于府院,不得外出。
刘备选择来了,踏入的却是可见之死局。
襄阳城封城,只进不出。
很多消息传不出去,但刘先肯定,刘备一定有了预感。
在此危局之下,刘备是退是进,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舅父!”
一道声音,将正在沉思的刘先打断。
原来是外甥周不疑来了。
周不疑原本于昨日,送庞德公离开,但因城内之防卫加强,就是堂堂荆州别驾之外甥,也难出城,大将张允丝毫不允。
于刘先看去,这是张允,以及背后的蔡瑁等人,见之未同意之所为,而蓄意报复。
刘先胸怀尚算宽阔,但见此间之事,于蔡瑁等人行事,不慢越来越加重。
“来了,坐吧!
可有要事?”
刘先重新拿起手边简牍,一边翻阅,一边抬头相问。
周不疑落座后,迅速回道:“舅父,吾前段时间所言,不知舅父考虑的如何?”
周不疑前次在发表完荆州局势看法后,直接提出,其舅父刘先,可寻机投降益州牧刘釜。
刘釜这些年来,于蜀内实行仁政,又加强兵士训练,距离最近的荆州,自是人人传送。
这就是人势,以让刘先投于刘釜,周不疑不仅是为舅父刘先未来考量,更有从为荆州百姓未来考量。
可是当下,襄阳大局在于荆州世家手中,他刘先就是想做什么,唯有被裹挟而已。
见外甥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刘先神色一动,道:“文直,可是益州有人早早与汝说服,汝已于私底下,投效于刘益州乎?”
刘先早有此猜测,此时难免问出。
外甥日常求学于隆中,而以隆中之所的士人,不少与益州牧刘釜,皆属于关系亲近。
导致在隆中求学的士子,也对刘釜好感颇多。
一些人私底下投效刘釜,或是往益州谋事,这于旁人而言,不算什么秘密。
大家族之间,更是多面下注。
就像蒯越所在的荆州蒯氏,前不久,还让本族子弟,入益州谋事。
外甥周不疑,若是私下已投益州,这轮番劝解自己归属益州牧刘釜,也就情有可原。
周不疑凝神回道:“不瞒舅父,外甥确以刘益州为德行高尚,爱民如子,能救大汉之辈。
以为宗室之属,绝非朝中曹公能比。
以之所行,假以时日,当以再行汉室。
外甥早愿入蜀,共同奋斗事业。
于舅父之言,亦不乏有益州之使,想请外甥引见!”
第五百三十四章 布局
周不疑所言,刘先便有预料,也难免心叹。
明面上,荆州之地,如襄阳之所,为本地大族把持。
但在基层百姓心目中,另有普通士人心中,益州牧刘釜才是真正所渴望之明主。
不入市井、民间,难以通晓刘釜威望。
想来于荆州形势巨变之时,胸怀志向的刘釜,自想得取荆州。就是不知,他想在数轮交锋下,如果谋夺。
刘先沉吟片刻,盯着外甥周不疑的脸,道:“文直与之接洽,却是不知,谁人愿见吾?”
周不疑得见舅父刘先顺势问询,脸上露出喜色,回道:“乃刘郡丞也!”
听到周不疑说到“刘郡丞”三个字,刘先脑中瞬间出现一个名字。
刘炤。
益州牧刘釜从兄,南阳太守刘琦的左膀右臂。
这次陪同刘琦一道进入襄阳的,正是刘炤。
只不过,刘炤率随行之部,没有进入襄阳城,而是处于襄阳城外西北二十余里,安营扎寨。
其人随同刘琦而来,率部足有四千人。
这四千人,显然也是南阳军之精锐,正为保护刘琦安全。
刘炤选择与之相谈,已经代表了足够的分量,且刘琦定然知晓,其多半已暗自依附刘釜。
让刘先感到惊讶的是,便处于襄阳当下局面中,刘炤还能将信息送入,只怕在州府,以及守城驻军中,安插有之不少人。
从侧面,直接印证了益州牧刘釜,默默无闻下,另以夺得了部分荆州官吏之心。
这些年来,包括荆州牧刘表在内的州府重员,多将对益州的防范方向,聚焦在边防诸事上,沿着同益州交接之所,修建了不少的关塞。
而于州府内部,因州吏来源复杂,想要甄别重视,也无办法,遂就这样放了下来。
于此导致的,则是荆州州府,人心难以形成统一。
“刘郡丞之使何在?”
刘炤现在处于城外领兵,即于城内见面,刘先料定还有其人。
在外甥连番说道下,加上刘先这些时日来,于刘釜之看好,逐渐超过了曹操,故并不妨碍他,接见一下益州来使,看看其中到底有何目的。
对于外甥周不疑,这么小,即以兴汉为己任,投效到刘釜帐下,刘先内心实际也是充满感叹的。
周不疑在刘先言后,回道:“刘郡丞本人未能入城,其之使者,正处于驿舍之内,舅父若愿见之,外甥这便让人寻来。”
在刘先的记忆中,驿舍这些时日,只有来襄阳述职之官吏将领居住,而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人或于这些时间,于城内活动久矣。
“那就见一见罢!”
……
襄阳风起云涌,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冀县。
羌人之乱,为诸部平定。
西羌人重新回到了部落寨中,居而不出,武威各郡,胡人亦是退缩。
而在西凉羌人之乱,平定不久,刘釜重新回到了冀县,督促凉州与关中军政之事,同时处理着来自蜀地的急报。-->>
<>幽州、荆州、扬州,诸州之局势,也处于刘釜时刻的看阅安排之下。
这里面,以荆州局势,最受刘釜关心。
刘表之亡,按照青衣卫通禀,可以确定,活不过今岁。
刘表若不再了,荆州混乱,且又为他必得之地,如何得取?又如何借机打击潜在敌人,这是一个非常考验布局和智慧的事情。
在此事上,刘釜于幕僚建议下,进行了深层次的安排,具体之操办,还需族兄刘炤,以及荆州的青衣卫去安排。
今日,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关中和凉州之所,便是即将过去的整个夏天,都处于干旱少雨之情况。
为了防止来年会出现连续的干旱天气,在民生恢复期,于民事方面,刘釜下达命令,以各地之百姓,借黄河之水,开始对灌溉设施之修建。
刘釜一大早,正是往冀县郊区,视察了水渠的建造,还拿着器具,亲自下地,进行了挖掘。
劳动一早上后,才回到了冀县县城。
平日之与民劳作,除了增进同百姓的亲切外,更便于锻炼身体。
从体态看去,刘釜年近三旬,但无大腹便便之感,正以为风流倜傥,面色坚毅威严之外,平日相处,更露温文尔雅,故与民以仁爱之态,世人争相颂之。
踏入官舍,没有一会儿的时间,主簿仲长统即到来,汇报了下,潼关各地要塞督建事情。
关中东侧,于曹操各部的防范,乃是接下来之重点。
同诸葛亮所言一般,持续作战下,关中、凉州,最需要的是,一段时间之安宁。即是面向并州袁尚所领之地,当下也处于和平期,但防备却没有放松。
如族兄刘杉,从袁尚处返回后,当下即为刘釜调任北地太守,正是借之对并州熟悉,加以安定。
“辛苦文理了,此中文书,乃是我处理妥当者,且发往各地吧!”
刘釜将信报手下后,指了指案几上满满的一沓文书,正是他昨夜,连夜处置。
“喏!”
以仲长统离开,没有多久,程虎即手持信报进入,面有急色。
他将手中信报,双手呈于刘釜,在刘釜的主持下,躬身道:“使君,荆州情形,一日一变。
按襄阳来信,刘玄德将至,剑拔弩张,可谓是局面危急。
这一次,只怕会有太多如蔡瑁之辈联合,刘玄德恐将难保……”
程虎通报间,刘釜已经打开密报,将此中内容浏览。
内容是族兄刘炤亲笔所书,将十余日来,荆州发生之事,又进行了一次复盘。
除族兄刘炤密信,还有青衣卫的普通信报,程虎自是翻阅过,方以通报送来。
刘釜阅罢,这次望向程虎,道:“便如阿程汝之言,像蔡瑁等人,居心不良,看来是想借机除掉刘玄德。
单以此间行事,必然会激起天下反应,还有刘琦之安危,也时当属思虑。”
刘釜将族兄刘炤书信压在手下,继续道:“行此事之人,其中罪名,甚至如我兄所料,安在他所率之部上。
但以此事,不必太过忧患。
如果我兄能将襄阳城内安顿好,那依计行事,刘琦得荆州十拿九稳,蔡瑁之属,当以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备来
程虎束手而立,静静听着刘釜于局面之分析,心中不得不感慨使君刘釜,于此间运筹帷幄,布局之深远。
八年之前,交好荆州长公子刘琦,即为今日埋下伏笔。而今,荆州长公子刘琦,暗地里,已经决心依附于益州牧刘釜。
同为刘氏,大汉宗亲,双方有着共同的目标。只是在此事上,荆州牧刘表态度并不清楚,加上荆州大族之背离。
故而,刘琦同益州牧刘釜,私底下的协议,唯有寥寥数人知道。
在刘琦决心依附之外,益州牧刘釜自是会竭尽全力,促成刘琦坐上荆州牧的位子。
刘炤乃刘釜族弟,程虎比旁人知道的还要多些,便是荆、扬两州之情报诸事,也是刘炤一力负责。
这一次,以刘炤总领负责,实以稳妥。
值此关键时刻,能否助力刘琦,拿下荆州之主的位子,并以击败刘琮与刘备势力,更是考验决策与行动之行为。
益州牧刘釜于此充满信心,实际是对刘炤行事充满信心,程虎同样如此。
左右这些年间,明面上的荆州之内,为刘表与荆州世家控制,但在实际上,多方角力之外,为刘炤已经渗透成了漏斗。
这一次,也正是全部浮出水面,以让荆州倾倒过来之时。
先有益州,再有交、凉,关中之所,如再得荆州依附,并州袁尚,若再能依附,便以大汉半壁江山,天下大势,将尽归于益州牧刘釜。
程虎心情激动,他本为賨人,能为刘釜所召,再享有今日之举,实乃逆天之行。
而以刘釜对南中夷卒,如他所在部寨之治理照料,行宽厚仁义之政策,无不以此臣服。
忽然,程虎想到了什么,他望向夕阳下,刘釜有些雄伟的身姿,抱拳道:“使君,以襄阳消息,蔡瑁为玄德公设置了死局,刘郡丞与琦公子之属,在为自身破局之下,多半只能自保,难以插手。
若以玄德公这次于襄阳,不幸消亡,只怕荆南,还有九江多郡地,会生大乱。
以孙氏在内,或寻机进犯。
于此事上,可要让交州做好准备,以为策应。”
在程虎话落时,刘釜已经从案几处,拿出了几份密封好的信件,随之交于程虎手中,感叹道:“阿程能有此忧非常不错!但已能独当一面,汝与我身边从事已久,能力品性,自为我所赞!
这次荆州事毕后,汝即于凉州州府行事。”
程虎在为刘釜亲卫首领,领偏将军外,另管理密报诸事。职权多趋于内在,现在刘釜叹言,欲让程虎外放,独挡一面,不仅是对他能力忠诚认可,更是想借机提拔他,以为赏罚分明,将来能成为他之于地方治理的肱骨。
这等无视他之出事,坦率之信任,程虎心中,唯有以死报之。
不等程虎出言,刘釜摆手制止,指着程虎手中信件,道:“人以成长,汝等必为大用,若是长久跟于我身边,正是压制汝之才能,非我所愿也!
便以才能之辈,当用在正确地方,否则便是我之不对。
至于汝手中之信件,为我前两日,与孝直正式决议的荆州动乱若生,交州进军事宜。
汝且往交州发去,与陈公及我兄言之,以做参考,并行便宜行事之权。”
于刘釜所领多地,含扎根多年的益、交两州,除了原则性治理问题,并将军事权牢牢控制于自己手中外,于民生治理、战事出兵等具体事务,给了地方长官和统兵大将,极大的自主权,不妄加干涉。-->>
甚至很多时候,刘釜只需要提出一个框架,一个大体方向,诸葛亮、法正、秦宓,乃至于远在交州投效而来的陈宫等人,皆会补充完善,拿出具体策略。
相互融合,相互探讨之外,才形成了有效的行政与军事策略,正是集思广益下,才让如益州之地,近年来,政通人和,去除了刘焉父子多年形成之弊政。
程虎重重颔首,正待出舍,遣人向交州迅速通报。
走了没有两步,忽听刘釜出言叫住。
“阿程,汝再让人,想办法为刘玄德,还有留守长沙的赵子龙传信,言之襄阳有诈,若是强去,恐有性命之危!”
程虎心知,使君刘釜,一直将刘备视作比刘表,还要危害大之大敌。
现在向这名潜在敌人,通风报信,是何用意?
在他转首,触及到刘釜的目光,重新低下了头,应声道:“喏!”
往青衣卫专属的记舍,传递刘釜命令的路上,程虎行走之很慢,到达记舍之时,他恍然明白了刘釜之用意。
“使君行此事,不忍玄德公陷入险境,便是玄德公身死,以之传讯,也会消除玄德公旧部之疑……
实在是妙啊!”
……
荆州,距襄阳城不足五十里。
重镇黎丘。
一场小雨后,整个荆州原本有些炎热的天气,也有所缓解。
一对穿着黑色盔甲的兵士,于大道上行进,骑兵环绕于四周。
关羽手拿长刀,处于大队人马最前列,望着道路畔,行进的零零散散之州兵,那双丹凤眼微眯,精神确是丝毫没有放松。
不止今天,从宜城来此的一日内,关羽的精神就一直紧绷着。
好在主公刘备于畔,加上他面色从容,给了关羽、张飞,还有手下数千之部,极大的安慰。
便是州兵,于各方大营驻扎,众将也能大胆前进。借着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距离襄阳越近,但见平安,很多人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察觉到刘备骑马上前,与之并行,关羽微微躬身,以心中所念,趁机建议道:
“主公,再有半日时间,即至襄阳城。
根据斥候打探,州兵虽然没有大规模异常调动,但以气氛之古怪,尤以襄阳城之封闭。
主公这次入城,还当谨慎才是。”
刘备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用马鞭指着襄阳城方向,道:“云长,汝且放心,荆州州府之内,无论刘荆州,还是其他人,像对我刘备不利,绝对不会于城内,定处于城外。
来都来了,我刘备必然进城,但以汝于城外停驻,当以万分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