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训子
滇池城内,孟府。
孟尚自两日前晕倒以后,直到昨日下午才醒来。因之身体于这段时间的操劳虚弱,这次病倒后,即是手持简牍也无力,又如何处公?
故,以弟孟铎暂领府事,于郡府内坐镇,稳定大局。其自身,也绝非不管不问,当下至于军情,及滇池内部事宜,以儿子孟普为之陈述以闻。
“阿爹,当下城外情形,就是这般。汉军围城而不攻,是想彻底瓦解吾部于城内之士气。”
孟普与孟尚有七分像,由侧看去,忽略其之脸上病态之白色,由脸形来看,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父子二人,性格差异很大。
孟尚为一族之长,即是从少年时,就展现了魄力,为人处事中,独断中展露的是果决枭雄之色。儿子孟普恰恰相反,为人优柔寡断,喜好女色。
而孟尚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膝下女儿却是不少,只能任由之这般。
便是今次起事,孟尚想锻炼儿子孟普独当一面的能力,可没想到当日让之率五千之部,驰援朱提时,刚走到半路,得闻汉军厉害后,连夜间,自己带着亲卫先跑了。
此事过后,颜面丢失事小,让孟尚更看出儿子之能力,也打消了让之从事相助之心,转而扶持亲弟弟孟铎。
不过,于病榻上这一日,他也发现儿子多多少少有些优点,就比如耐心。
能耐心的将送来之军报,讲述半日,而不停歇,也是能力之一种。
孟尚听闻以后,于躺着的被褥上,微微偏头望来,气息尚有些虚弱,道:“汝以为吾孟氏当如何?”
为父亲所问,孟普思考的时间长久了一些,带着几分不自信,道:“阿爹问起,儿子就说说看。
当下,城下暂时已聚集了两万多的汉军,另有各部汉军已经驻守了滇池四周之地,后路亦无。
此战,吾孟氏必败无疑!
只是儿子不明白,阿爹为何不让吾等投降,以得保全,却是让阿叔继续主持事务,与汉军决斗?”
于此,孟尚大病一场,难得露出慈爱之色,挣扎着坐了起来,孟普忙出手扶起。
孟尚有些欣慰道:“汝能想到这些,甚为不易,即是乃翁不在,亦能安心尔!但汝处事之多犹豫,此为短尔,愿汝今后能多学会单独处事,勿寻他人之言。还有汝之身体,不可过度沉迷女色。
此为乃翁,忠言逆耳,汝可听清楚了?”
孟尚之话,于脑中不断回荡,孟普满是焦急忧思道:“阿爹之话,儿子全记于心中,且阿爹定会长命百岁,吾孟氏定能顺利渡过此危机尔!”
孟尚摇了摇头:“世事难料尔!乃翁现在解答汝之疑问,为何吾孟氏别无他路,只有固守?
汝当知雍氏之事,汝可想想,若是吾孟氏不如此,仿照雍氏,又会如何?”
不等儿子默然沉思,孟尚就给出了答案。
“那吾滇池城内的蛮部首领与夷部夷帅,会第一时间反了,屠了吾孟氏全族皆有可能。即反将一军,投降汉军。
吾孟氏不像雍氏,未有提前撤离族人,全员皆于滇池城内。加上滇池当下之守卫,蛮夷和吾部私兵,各是五成,即是生死面前,谁又能保证吾部私兵,也不会反叛?
吾为孟氏族长,人皆惧吾,畏吾。但事到临头,吾不敢赌尔!
汝可明白?”
“孩儿明白!”孟普全身不知不觉间,惊出了一声冷汗,未曾想便是一个小小的决定,内中涉及之事,即是如此复杂,他垂首以应,随之抬首道:“那阿爹,吾等要死守于何时?”
孟尚缓缓开口道:“等到各部首领夷帅,自身坚持不住,来寻吾之时!”
孟普重重点了点头,道:“于此之事,还是阿爹想的周到。使这群人主动说服,吾等即有正当理由投诚,亦能为吾孟氏保存。”
随即,他一叹道:“唉,若非今次之汉军如此勇武,连番拿下多处重地,即是阿爹之部署,何以惧尔!”
“非也!若是汝多观察,即会发现,南中之地,如吾孟氏者,先后起事者众多,可有一人成者?
大汉朝廷人才众多,即是这次吾等起事成功,割据地方。但等之乱变结束,如州府之所,不派此部汉军入蜀,亦无此中汉将为首,亦会有旁人来之。
南中之乱,无论过去来日,时间长久,自有定之一日。
可惜吾孟尚,自诩目光远大,到头来却是未看破此处,为雍熙所言,随之起兵,才有了吾孟氏之今日。
此外,汉军之于吾等蛮夷,战力本不在一个水平,此战之败,亦不算意外,只是太快,让乃翁难以心平!”孟尚忍不住道。
正巧此时,仆从敲门而入,拿来了汤药,在喝过汤药之后,孟尚精神恢复了不少,沉思道:“阿普,吾还有几件事,需要交代汝一下!”
孟尚蹲于床榻之边,忧心道:“阿爹还是先行休息,一些事明日再说也可!”
孟尚摇头道:“待明日之后,汉军恐会攻城,倒是汝等也要取防守……吾之所言,汝记住便是!”
孟普只好应了声诺,老老实实聆听起来。
两日过去。
城外,刘釜大部人马,按照预定方案,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城。
第一日之内,滇池城池上下,战况凶险,汉军以极小的伤亡代价,冲上城头。
至夜幕,战事一停歇,滇池城内,早就人心惶惶。
不出孟尚所料,各部夷帅蛮人头领,即是本方部将,十多人赶来孟宅,请见其本人,商议降事。
孟尚拖着病躯,与众人经过一夜热议,最终敲定了办法。
且于次日,先派出孟铎由城上而去,入汉营以谈判。
大帐之内,刘釜亲自接见了孟铎。
仅见一面,他未多做问询,稍作停留,后直接让法正与泠苞处理孟氏及其附属蛮夷归降之事。但同前番雍氏谈判一样,底线不变。
但因孟氏,是为汉军强攻之后,方打算投降的,于此之下,以正汉寺威严,付出的代价必须大一些。
此次商谈花费了两日之久,即于第三日,滇池的城门大开。
孟尚于儿子孟普搀扶之下,率众人出城投降。
于此,孟氏之乱宣告结束,但南中之乱还没有结束。
而刘釜的当务之急,是先将益州郡诸事安顿好。
第三百二十八章 故僚
当日,刘釜率众将,接受孟氏投降,即将孟氏及各部夷帅蛮头首领,先行看管于滇池城内,容后发落。
同日,其直接进驻滇池郡府。且将前因不服孟氏之威,被羁押于牢内的小部分原州府官吏也被放出。
于晚间,刘釜顺道接见了这批人。
其中,还真有不少熟悉之人。
如原守卫郡府安全的亭长陈斤,当日同处于记室的许汲。
在象征性的宽慰一行十几人后,刘釜单独将两个熟人留了下来。
于许汲、陈斤,此皆是他当年应召入仕的第一批同僚,知之为人,打算重用之。
今日再见,有种故友重逢之感。
许汲这两年瘦了不少,两眼或是因处于牢狱饥饿之因,加上睡眠不好,多有凹陷。
陈斤的变化不是很大,却是年纪轻轻,徒增了不少白发。
两人望见刘釜,都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谁能想到,昔日之同僚,短短数年内,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五年前,二人与刘釜平日相处,观之沉稳有度,又多智谋,是以前途不可限量。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昔得闻刘釜为安夷县长时,二人极已吃惊不已!
后得州府相召,又有出蜀为天下豪杰所赞……
一件件事,传回南中,传回滇池,传回郡府,两人已然麻木,作为最早和刘釜相处之吏,即是以之年少,但发生于之身上的任何事情,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
不仅是刘釜,就是当年选择跟随刘釜离开的文童、左栋,乃至于游侠儿崔昊,均成了许多人羡慕与议论之焦点。
狱中数月,南中之势,已为当年之同僚改变,今日面对之当事人,有种恍然若梦之感。
便是刘釜记忆中,豪爽耿直的许汲,也有些拘谨,更别说陈斤其人了。
“许君、陈君,莫不是认识刘某了?别来无恙哉!”刘釜从上首案几走下,来到二人身边,温和一礼道。
许汲喉咙动了动,与陈斤同时与之行礼,苦笑道:“刘君当下,乃是天下风云人物,吾等只是末微之人。吾等与君,可望而不可即,那曾能想到今日见到刘君,是以为惊喜不已!
且今次,全赖刘君救赎,否则吾与陈君,不知何时出狱!
但请刘君,再受吾等一拜!”
陈斤跟随相拜,面色有些绷紧道:“吾与许君,铭记刘君大恩!”
刘釜摇了摇头,眼神清澈,温言道:“当日与郡府时,我即观许君、陈君,乃爽朗正直之人,二君亦当知晓我之为人,又如何在意这些俗礼。
平乱南中,是为职责之在。反倒是许君陈君忍辱负重,可见我当日就没看错人。
吾等皆为同僚,便如往常一般,何须拘束,快快请坐!
我还想请教许君与陈君,于益州郡治理诸事!”
刘釜态度于此,更无气势凌人之态,犹如当年郡府之时。许汲和陈斤,暗自各望一眼,读懂了各自之意思。
刘君便是当下位高权重,亦是公正廉明、不拘小节,重情重义之人。
两人颔首应下,坐于下首。
随之,刘釜回到主座,详细问起郡府自之离开,发生的变革。以孟氏起叛,占据郡府,后行兵士,许汲讲来的最为清楚,陈斤也渐渐放开了许多,不时补充两句。
刘釜于此友好氛围中,略一说明这些时日,他平雍氏,后于邛都发生之事。
得晓刘釜部初来南中,未战而伤亡之时,许汲陈斤无不捏了把汗。当得晓汉军至邛都城下,雍氏拿几十首级,于外以请归降之事,二人能感受到其中杀伐。
再得闻刘釜部,一月之内,即打得孟氏毫无招架之力,孟尚气得吐血重病,于今下率部投降,二人不由大感痛快。
见刘釜不断颔首,听得也是最为认真,许汲同陈斤,皆感受到了其中重视之意。
在之讲述完后,许汲见以天色,知道时间不早,刘釜当下定还有其他事情忙碌,略一思衬,直言道:“刘君,即是于景公离开,孟氏即公然联合本地蛮夷,组成地方之势力,与郡府政令对抗。如前太守,即感祸事临近,遂以迅速请辞归去。去岁夏时,孟氏之反,直接证明此中一点。
而于孟氏之内,要数孟尚于蛮夷影响最大,其人凶猛多智,为蛮夷所敬,蛮夷以之为首。
此人若是不借今日之机出去,将来若是其振臂一呼,恐再生乱尔。
此外,刘君若是打算行雍氏之举,以对孟氏,另需注意,孟氏多好男儿,如吾曾见过的孟获、孟琰之辈,亦属孟氏之佼佼者,孟氏当慎重对待,切记不可放虎归山。”
刘釜脸上带着自信笑容,挺直上身道:“许君之忧,正是我之忧虑。但于此事上,二君请放心,孟氏既然于汉寺投降,那就按照汉寺规则来办。
子曰:为政者,在德不在刑。
但所谓之德,绝非是无限度之于宽容,更非对待敌人。
刑以约束,亦为底线,伪善不可取尔!
孟氏如孟尚,为叛军之首,无论如何,自当严惩。孟获、孟琰者,同属于从,可从轻处置。
许君之言来日,孟氏举族迁移以后,另有汉寺接下来会与夷寨之划分,他们不会有来日。
即是一只猛虎,亦要为吾蹲着。能为我所用可,不能为我所用,但有所犯,诛之!”
刘釜此言一出,许汲和陈斤,后背皆有汗水冒出,深感刘釜之不可测。
或者,他们只注意到了刘釜之仁善,却忘记了仁善之外,刘釜扶汉寺威严,汉军威严,安以百姓,所斩而送往州府的敌将之首!
这番话,也给有些忧心孟氏影响力,以为滇池多地安宁的许汲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看出许汲和陈斤有告别之意,想到二人与牢狱良久,今之最迫切之事,当为归家。
刘釜也未久留,只是在二人离开时,将之送到舍外,宽言道:“今孟氏已降,郡府恢复运转。许君和陈君,皆为才能之辈。
且许君于记室多年,熟知本郡事宜,我打算暂以许君为郡府主簿。
陈君忠于职守,尚勇有谋,我打算以陈君为市掾。
待二君多休息两日,再来任上,不知君等愿否?”
许汲、陈斤忙礼道:“谢将军!汲敢不从命?”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戴罪
滇池已定,接下来,当为孟氏及蛮头夷帅定罪细节,并开展敌后统计,及对全军将士之奖罚诸事。
即在召见了许汲等人的次日,刘釜广邀法正、泠苞等诸部将领,先来商讨前者,以先稳定好人心。
对照前次接受雍氏投诚,后细究雍氏罪行时,因雍氏有杀害汉吏行径,且为率先起叛者,刘釜即便开恩以后,惩罚依旧严厉。直接参与之部将,多数为雍斐快刀斩乱麻的自行解决,但有大部分为刘釜事后押入大狱。即如雍闿,到现在伤势未恢复,但仍被监视住处,更别说举族迁徙之事。
有雍氏在前,面对孟氏,当然不能“轻视”。
普通之孟氏族人,在未来数月,迁往滇池、朱提之外所,是必须的。于此,刘釜心有定计,他不打算再将孟氏迁到南安,而是打算迁往南海郡之所,直接断绝孟氏和南中联系。
除过此处,像昨日与许汲交谈那般,对顽抗汉军之部将,如孟获、孟琰,再有孟氏族长,起乱主谋孟尚,其弟孟铎者,便是投诚,亦当有所惩处。
这些时日来,于滇池等多地,犯下残害无辜百姓,坚守汉吏之孟氏部属,违有汉律者,更当处于斩首,以儆效尤。
刘釜定下的主基调,一行部将自无异议。
孟氏当日毫无办法,接受投诚。今日同样如此,只有遵守惩处之命。否则滇池城外的数万汉军,绝不是吃素的。
可以想象的到,接下来数日,滇池多地,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对于当下还有大量人马被软禁于滇池城内的各蛮夷部寨,自然行前次邛都之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日除寨是必须,但因从犯,可以免除迁徙之事……
这一件件处置要义安排下去,过去了小半日。
下面还有一件要事,即为城外为孟氏开城投降以后,俘虏孟氏私兵,另有各夷部兵士一万三千叛军兵士之安排。
在当日接受滇池叛军投降时,按照刘釜的指导,叛军之部,会暂时保留下来,以平接下来的建宁郡。
其中兵士,皆为益州郡本地中所召,家眷于此,根就在此,现益州郡尽属汉军掌控,阵前倒戈概率极低。
而孟氏及益州郡中多夷部,同建宁之地的吕氏多有竞争。前番邪龙,即为吕氏所夺,孟氏及附属之部,早就怀恨在心。
正可用之!
这仅是权宜之计,根本在于,刘釜不愿看手下这批忠诚将士徒增太多伤亡。往南中数月,奋勇军不算中途的兵源补充,一万六千之部,死伤近三千之众。尤其多次攻城之战中,伤亡最大。每一个兵士都是宝贵的,如之当日与法正之语。
故,刘釜打算借孟氏与吕氏之矛盾,大胆启用一次叛军,以助之平定建宁。按照事先之约定,只要孟氏能拿下建宁,收为汉寺,众多孟氏子弟,乃至多数夷帅,只要未有大罪恶者,皆可凭战功豁免。
这里面,包括孟获,孟琰等诸多人。
遂而,于现在,即是身处连然狱中的孟获等人,还是戴罪之身。
诚然,于孟获、孟琰等人一个戴罪立功之机会,自有刘釜惜才的部分原因。
且道此中谋划,得到了法正和泠苞的赞成。
越嶲,犍为属国,益州郡,三地已平,大局已定。
于建宁吕氏,另有牂牁小部族之乱,本可缓缓拿取。但若能保持本部实力,借投诚的滇池叛军之力以取,自是妙计。
无论法正,还是泠苞,即是绝大部分的四军之将,显然察觉到了,主将刘釜之目标,不仅仅是南中。
数年之前,少有人能将汉宗室子弟刘釜之“兴汉”之梦想,当做一回事。而今之于现在,再无人不敢重视他当日之言。
而问世间,谁不想功成名就,名留青史?现在,就是机会。
即在刘釜于郡府召诸将商讨完毕的当日下午,许汲见家人安全,接受刘釜相召后,提前一日来到郡府办公,以辅助处理郡府琐事。
刘釜欣然将之介绍给了众人,得晓许汲为刘釜故僚,又得刘釜欣赏称赞,法正、泠苞者,乐于与之交往商谈,一起谋事。
及次日,也是汉军入驻滇池第三日,郡府还没有来得及执行昨日之商议。
一则噩耗就从孟府传到了刘釜耳中。
谋划孟氏,跟随雍氏起乱,前日尚出城请降的孟尚,自缢身亡。
同时,留下来的还有一封信件,所予者,正是大汉平南将军刘釜。
当刘釜接到孟尚身死消息,另有其子孟普送来的孟尚临终赠信,看罢沉默许久,叹息道:“孟尚若是不死,当为南中之枭雄也!”
而孟尚于信中,将全部罪过拦在己身,请刘釜于孟氏族人从轻处罚,他愿意以死抵罪。
刘釜称赞孟尚,倒不是孟尚敢于在滇池起事,想要割据一方这等过去式的行径,却是感叹他能牺牲小我,成就家族的这种果决。也或者,这位敢于反抗汉寺的南中豪杰,于今日看开了许多。
孟尚之自缢,让刘釜确不能再将孟氏加重处罚,其中只要未触犯汉律死刑者,刘釜全将之以为戴罪之身,加入城外降兵部中,为攻建宁,以恕罪过。
关于接下来平建宁之事,除了这一万降兵外,刘釜决定以刘枫和孟达,各领两千人,后随攻之。此部汉军,更大的用处,实际上是于降兵之监控,及战后之布防,以及在战时关键时期出手。
至于其余两万名兵士,除为马增所领三千人回往南安,王许领两千人回往僰道,以防守刘璋部外,余者万众人马,包括全部安夷兵,留于益州郡,开始以曲为单位,行开荒之事,并计划于五月,接受第一批交州流民。
三月二十。
连然县牢。
吱吱一声,如同一道沉重的叹息。
幽暗的县牢,为人由外部打开。
咚咚!
一串整齐的脚步声,连带着兵甲的碰撞声,不断深入。
近两日来,自从汉军口中,得晓孟氏投降之事后,孟获早就安静下来。与兄长孟琰,该吃吃,该睡睡。
汉军自诩为仁义之师,目前孟氏投城,那至少能保证城内家眷安全,二人遂感心安。
当听到由远及近的声响后,孟获、孟琰对视一眼,然后慢慢站起,双双脸色剧变。
“是汝!”
眼前出现了熟悉之面孔,可不正是刘枫那张黑脸。
第三百三十章 服气
“嘿,别用这种眼神看吾!
今汝等乃戴罪之身,若能助吾汉军平定建宁。
汝等身上之罪责,自然消除。如若不尽力,那下一次吾刘枫可不保证将汝等关入牢狱,还是埋在地下!”
刘枫呲牙,看着牢舍内的孟获与孟琰,拍了拍腰上挎着的长刀道。
他心里实际嘀咕不已,族弟刘釜于两日前,将他单独将来,让之务必想办法,收付孟获等人,为之己用。
但见孟获孟琰两兄弟,尤其前者,见之模样,仿若有杀父之仇一般。刘枫心里即有些纠结,汝说罢,上次不就是将汝给踹下马了,有必要如此生气乎?
他这一开口,孟琰沉默不语,孟获早就大怒,大喊道:“可敢放出吾,现在就让看看,是吾拳头硬,还是汝脑袋硬?”
刘枫挥了挥手,道:“来人,给吾将之放出来。吾等先把丑话说于前面,赤手空拳,若是吾赢了,以后就乖乖听吾之令!”
看着兵士果然在打开牢舍之门,孟获心中微微一动,瞪眼道:“若是吾赢了呢?”
“那吾刘枫就满足汝之要求,除了放汝离开军营!”刘枫哼道。
孟获本想否决掉,以之和从兄孟琰回家为邀约,但观察到旁侧从兄似乎猜到了他之所想,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其人随即止住了话语,用拳头锤了锤胸膛,以示应下。
往出县狱,来到狱外,终于看到了久违的蓝天白云,孟获孟琰皆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当孟获转首看向刘枫时,战意盎然。
前次他率部往连然支援不成,顺利突围后,念及从兄孟琰于内,遂带两百残部劫营。
但谁知营中亦有埋伏,于汉军团团包围中,他孟获便是一对一不惧,奈何汉军人多势众,后直接为冲进来的刘枫一击下马。
这于被孟氏内部,乃至于蛮夷眼里认作“猛士”的孟获如何能接受?
即使后来为压往狱中,孟获亦是意难平。
而今见刘枫之同意,脸上虽不服气,但于心里已对刘枫的印象有所改观,不算战场之争锋,此中汉将实际也算是堂堂正正之大好男儿!
这边的情况,吸引了随刘枫而来的兵士,几十汉军迅速围拢过来,无不是为主将刘枫呐喊助威。
于主将刘枫的勇猛,汉军之内,有目共睹,就是“虎校尉”马虎,也要甘拜下风。
刘枫能否胜得了面前之人,众将士毫不担忧,只是猜测要用几招。
面对旁边者的议论,孟获撇了撇嘴,略有不屑。其自身则是摆足了阵势,向刘枫招了招手,充满了挑衅。
若是一年前的刘枫,此时说不定已经莽了上去。而之现在,却是好生观察了下孟获的阵脚,然后看向一旁的孟琰,满目真诚道:“吾知汝二人皆有暗伤于身,为表吾不欺负人,汝二人一起来罢!”
此话一出,空地四周尽是喧哗。
诸多汉军将士的喧闹融合成了一句话。
“将军万胜!”
这一次,孟获再也忍不住,脸颊变成了猪肝色,先前的气势也是一泄,道:“汝勿要嚣张,胜汝吾一人足矣!何须吾阿兄出马?
汉将受死来!”
说时迟,那时快。
孟获一个健步,双拳如流星一般,直冲刘枫助下。
在看到孟获之攻势后,刘枫不退反进,迎向孟获的拳头时,两手交错,直接阻挡。
两人瞬间相撞在一起,能听到拳拳对接的闷响声。
略一分开,这一次是刘枫换上了攻势,右脚横扫而去,同时伸出右拳……
县牢外的空地上,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好似担忧错过交手的精彩瞬间。
连然城外。
孟达身骑一匹健壮的棕马,巡视完孟氏降卒之营地,寻来孟普等人,商议接下来的战事安排。
其中孟普,作为孟尚之子,当下于孟氏守孝。遂,作为孟尚之弟的孟铎,为刘釜直接任命为孟氏降卒之主将,以戴罪身份,面对接下来建宁的一应战事,皆需与孟达刘枫商议。
而在兄长孟尚自缢身亡后,孟普比往前更显沉默收敛,实际于脑中,一直回荡着兄长孟尚身亡之前,于之所言之语。
仿如雍氏,归汉当是孟氏存活之唯一道路。
从这个方面看,雍氏、孟氏,包括越嶲、益州郡之多地蛮夷,也是为刘釜部大的服服帖帖。
这等臣服,非是表面之臣服,而是来源于心底之臣服。
不得已而行兵事,但兵事且也是南中未来百年和平的助力。与前平南中之乱的景毅,行缓和之策截然不同,却是取得了更好的结果。
但于军帐之内,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刘枫归来,多数人脸上都露出了困惑之色。
“刘校尉不过是去提两个人,如何花费这般时间?莫不是中间出了差错?”孟达摸着下巴的短须,皱眉道。
下首的孟铎等人自晓刘枫所领二人,正是本族的孟获孟琰,闻言以后,遂也有心急。
“将军,吾等是否去看看?”有部将提议道。
这番话,得到了许多人的应诺。
部校尉刘枫的性格,于营内多有知晓,除了平南将军刘釜,另有泠苞、法正、孟达几人能让之听令且以阻止行事外,旁人面对之,那是无可奈何。
“往来未有多少步,那就同去看看!”
孟达起身,身上的铁质袍铠也发出碰撞之音。
在之出帐后,众将陆续跟上。
待来到县牢之地时,看到的正是刘枫一手一脚和孟达比拼之事。
孟达等熟悉刘枫者,旁且不说。孟铎,包括一直于旁侧观战的孟琰早就震惊不已。
孟获之勇,滇池之所,无人不晓。而今面对汉将手脚之力,竟有些自顾不暇。
“阿获败了!”
孟铎心叹道。
旁人无不这般看待,现实也没有改变之可能。
在三招之后,孟获直接为刘枫擒住,动弹不得。
同时刻,四周传来欢呼。
想起族弟刘釜之言“适可而止”,“以德服人”,刘枫却是现学现用,在擒住孟达后,未有羞辱,将之放开,念起汉营中霍峻马虎比试之事,眼珠一转,显得有些大气道:“今次只是空手比拼,吾知汝还有不服。
无妨,于战前,吾等再以比拼诛敌战果如何?”
孟获倒也硬气,将头一仰,道:“愿赌服输,吾输了就是输了!此番战前,便以汝之命,又如何?”
“好!”忧所二人再有相争,孟达适时站了出来。
他面带笑容,叫声“好”后,未有多言,只是多看了刘枫,露出赞赏之色。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刘枫这半年间,变化很大,尤其这一手比拼,即让孟氏大部分服气,于接下来两军共战,自是有利。
随之,孟达令诸将同返军帐,商议战事,孟达、孟琰者,赫然位于其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奏表
三月二十一。
汉军联合孟氏降卒,共计一万七千人,兵发云南。
以孟达为征建宁部主将,刘枫为副将,孟获、孟琰等各位降卒部校尉。
同一时间。
滇池。
花费五日的时间,滇池诸事宜方料理清楚,如本部将士今次征战益州郡叛军的伤亡情况,得到了准确结果。
汉军,含奋勇兵、旄牛兵、安夷兵、含少量德阳乡兵,另有汉阳夷兵,共计兵力三万零一千九百人。实际参战兵力两万两千之众。
经各军部统计,于一月的间接性对孟氏作战中,阵亡将士一千七百三十一人。其中多为旄牛军和汉阳夷军,阵亡将士数达一千四百之众,奋勇兵部阵亡为一百四十五人,安夷兵阵亡将士为一百八十七人。
各军部共计伤者三千九百九十四人,其中轻伤者达三千六百八十八人,重伤或落有残疾者达三百之众。
于孟氏之战,也是刘釜部,在扩充之后,伤亡最大的一战。
但如今次降获的孟氏和反叛部寨财富未能于数日内统计完,于大军的实际奖赏被放缓,却是在战后第七日,也是孟达刘枫部,率部到达云南前线时,刘釜下达命令,再一次提拔了于此战中表现突出的四十六位部从,为中层军吏。
而如法正、刘枫、孟达、霍峻等十多位功勋显赫之部将,自不能拉下。当日将战果统计完后,便于州府去信。
于此,法正等人可能不在意,但他身为主将,必须加以争取。
其明确益州牧刘璋不会回复,甚至见之权势增长,杀他之心都有,但刘釜还是按照流程,以礼行之。
为州府请功只是一方面,现在天下已经传遍,益州牧无容人之量,不惜兵士。
刘釜自要抓住机会,遂这次还单独上表于许都天子刘协,详细说明南中当前之战事,大肆宣扬奋勇军及同属汉军之部之勇猛。
但于刘璋不加赏赐,未有勉励,甚于敌意之事,却是主动忽略掉。甚至还赞扬益州牧刘璋能抓住战机,以之于冬日入南中,借瘴气未大规模泛滥之事,以行兵事,才扬长避短,取得大胜。
多有为部将,为益州牧刘璋表功之意,便是于自身,刘釜是丝毫没有提及。
他本身文才斐然,此奏表亦属于本人亲自书写,朗诵数遍,略作修改以后,发往许都。
刘釜甚至能想象的到,他所书之奏表,后传入刘璋耳中的模样,再传遍天下之情形。
而今,刘璋失以道义,但他刘釜当前还属刘璋属将,即便再有不公,未有妄议,更证明之胸怀坦荡,大义凛然!
这其实也是一种势!
南中将定,借势而起,益州远乎?
袁曹之危机,一触即发。孙刘之联盟,实已成行。刘表之于荆州,处兵家必争之地,平和之下,无数隐患……
这是一个大时代,但同样是一个悲催的时代。
按照奋勇军的惯例,阵亡之将士,若是家庭路途遥远,当将骨灰于来日战事结束运回家中,并以抚恤之。
此中事宜,这些时日,也在陆陆续续展开。
二十三日,且于滇池郡府内,刘釜以泠苞、法正等人商议,并以研判局势后,决定以霍峻、马虎二人为将,带足防瘴气之药物,率停留益州郡的三千之部,平牂牁部寨之乱。
相比于益州郡、建宁郡、越嶲郡,此三郡大族豪夷之乱。牂牁虽有乱上,但只局限于夜郎、漏卧、谈指、平夷四地。
平夷前番为孟达所平,也只有其余三地,尚为叛军把守。其余牂牁之多地,依旧处于汉寺与蛮夷共存局面。借此时机,以平南中之名义,刘釜自是要借机将之取之,不留遗患。
而单独使霍君、马虎领兵,如前次所为,正是想借此锻炼手下部将之能力。
法正、泠苞留于身边,以法正实可以帮之处理时下益州郡同越嶲郡之政事,尤其重新各地户籍人口之事,甚是复杂,这一次,势必要将南中百姓,全数“挖”出来,以助管理。有先前立信之举,再借承汉寺统计、以授粮之法,便是滇池、远于邛都之地的蛮夷,也愿意走出大山,安于户下。
泠苞暂领兵事,以之率部恳田,修建房舍,以做流民安居准备。
三月二十六日,安夷。
孟氏已平的消息,早七日就传到了安夷。
安夷百姓无不欢庆。
于安夷起兵之初,县寺就传来了刘釜之原话。
任何一个从军之家庭,未来将免除五年赋税,各平功绩,另有奖赏。
但实际上,安夷的赋税并不重,许多人也不在意那些奖赏。更是怀揣着一种报恩之心态,以自家成年男子从军的。
只有经历过苦恼,走出过安夷,走出过南中者,才会发现,当年安夷长刘釜所立之安夷县,于他们这群百姓有多么优渥。
大汉之于天下,挑不出第二个县来。
可以说,安夷是刘釜亲手所建的第二故乡,但也是他最忠诚的依靠。
一如当日纷纷踊跃从军一样,于二十六日,当县寺宣布,将挑选吏人和士子,往滇池等多地为吏,参与建设时。
不论吏者,只要是家中有人这些年于免费学序读书者,都鼓励儿子、丈夫、孙子走出去闯一闯看一看。
安蒿家就是安夷普通一家庭。
早几年前,安蒿尚不过十岁,他记得自己之家于深山寨内,常吃糟糠之食不说,就是寨中无粮了,山鼠、树根皆属于美味。
自当年走出深山,踏入安夷县地,为汉吏帮助,盖起了宅院,父母也有田地,天天有盐吃后,日子就越来越好。
亦是那时,于汉话一窍不通的他,走入了学序,同寨子的其他少年一样,农忙时,于家中恳田。农闲时,往学舍学习。
数年过去,安夷更加繁荣,往来商贾不断增多,学序也有增加。他所认识之汉字也越来越多,亦能说得一嘴流利的汉话。
用学序长者的话说,他已跻身为“士”。
前次,因他还差半月才满十六,未能成功入军效力。而这一次,安蒿不打算错过。
于县寺外看到公示,安蒿便往集市买了一只鸡,打算回家为家人做一顿晚食,并好好说道下此事。
第三百三十二章 吏问
安蒿之家,处于安夷县城以西的丰饶乡。
当年安夷初设县,以长治、大湖、越野、丰饶四乡地治理,至今日,昔日之四乡随着户数增加,已增为六乡地。
各个乡地,因所处位置不同,收成手段和生活方式各异。
有以农事为生,有以织造蜀绣为生,有渔业为主……
用当年安夷长之话说,此当为因地制宜,富以民生。
就像丰饶乡,以务农作为为主。
安蒿此中五口之家,即有两百亩之田。以县寺的统一划分下,当是上田五十亩,中田一百亩,下田五十亩。
如此两百亩之田,便是两个成人耕种亦然困难。好在县寺每逢农忙时期,都会统一组织起乡卒,共同为主农事的丰饶乡劳作。
而至渔季时,丰饶乡的乡民,亦要辅助大湖乡的乡友,捕鱼晾晒腌制……
诸乡地,也正是处于此中互帮互助下,方实现了共同发展与繁荣。行以农事,或是其他之事时,为防止有人偷奸耍滑,另有农吏监督处罚。劳作众多勤劳者,安夷县寺每年会给出特别奖励。
也就于前日,安蒿家的作物正好于乡邻的帮助下,不到一日即耕种完毕。
阿爹安边也没闲下,这两日正在收拾边角地,打算每一块地都不能浪费;阿母乞氏则是跟着桑吏料理蚕桑,以为家中补贴钱资;安蒿自己,今日往县寺而去,以为弟弟妹妹登记学籍,以被四月初的入庠序学习之事,对于他自己,则是去岁通过了庠序之“成士”之考,已然可以于地方参加县试,以为县寺储备之吏……
不过现在,不需要这么麻烦,按照方才所看之告示,为“士”者皆可放宽条件,只需经过“吏问”一道门槛。
而这次往家里走,安蒿相信父母会支持他远行,就像是上次鼓励他从军一般。
作为前安寨之人,安夷,乃至于南中之外者,皆以为他们是蛮夷,无信无义。但他们安寨之夷人,现在已得自吾认可之安夷人,谁真心对之好,谁真心对之恶,这些是非还是能辩的。前安夷长之为,就是大恩,自家父母又怎会不知?
且,安蒿父母都是非常开明之人,像许多黔首之家一般,盼望着自家孩子出人头地,为吏是一条路,从军也是一条路。
何况,他自己也想出去看看!
到达丰饶乡的地界,能看到道路两边整齐的梯田,当年为了依山建造田亩,可是出动了好几万人,安蒿依稀记得当年一些场景,但十岁的弟弟,还有七岁的妹妹,应该早就忘了。
一直沿着大道里去,路上遇到一些熟人,安蒿不忘打招呼。这里面有原安寨的,也有其他夷寨的,还有不少当年费劲千辛万苦,入安夷的汉人流民。
但现在,大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乡邻,就是乡友。
刚转过一个坡弯,迎面走来同窗包进。
包进是当日汉人流民中的少年,用庠序夫子的话说,包进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汝南腔。
汝南是哪里?安蒿知道其应属于大汉,处于南中之外。到是在他学通汉话,专门找包进问了问,方知晓汝南确比安夷富饶。
但在包进眼里,汝南等他跟随父母走过的诸多安夷之外的地方,就是一个悲惨世界。来到安夷,刚开始有些苦,但苦尽便是甜来。
包进也喜欢找安蒿聊天,于庠序之内,安蒿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却是最勤奋的那个,即是识字、礼仪之学习皆很认真。
包进挑着扁担,里面盛着水,显然是帮着家人灌溉。而为农活者,安蒿不得不承认,外来的汉人于此熟练,即是安蒿家,几年前,也多亏包进之父的指导。
与安蒿一碰面,包进就放下水桶,擦了下他那大盘脸上的汗珠,边道:
“阿蒿,汝今日去县寺,可是为阿钧与阿青办理入学了?”
为弟妹办理入学之时,早两日一同耕农时,安蒿即与包进说道过。而安夷各庠序的入学手续,也正是在三月末这几天进行。
安蒿颔首道:“是然,阿进汝可知道县寺今日张贴之告示?”
包进挠了挠头,疑惑道:“什么告示?今一大早,吾便与阿翁他们下田了,近段时间,一直没下雨,阿翁一直说多浇点水,过两月就长得壮一些,今岁收成自然好。”
知道同窗不清楚后,安蒿即将县寺的公示说了一遍,并讲了他之打算。
其实,便是他不言,今日下午,乡老也会将事情通报到每家每户。
包进了解完因果后,当即表示赞成:“吾回家也会为吾阿翁他们说道一番,便是吾等走了,家中诸事,也有县寺照料,不用太过忧心。未来,若是吾等加把劲,为吏地方,也将家人接过去!”
两人略一约定,各回各家。
下午,安蒿将饭食刚刚做好,一早出去劳作的安父安母,即是同去帮忙的弟弟妹妹正巧回来。
于饭后,安蒿将个人想法说道一遍。安父安母,毫无意外的同意了,知道明日就有“吏问”,过两日第一批士吏就要出发后,打算今夜就为之收拾行装。
而听闻大兄从吏之时,便是年幼之弟妹也有些欢呼雀跃。
“阿兄,吾长大了,也要像汝一样!”
“阿兄,吾也一样!”
安蒿拿着锄头,打算于天黑前,帮助阿翁将田里的地角,再平一平。
刚至舍外,闻弟弟妹妹之话语,他转头鼓励道:“再过数月,即是今岁入学。庠序中好生听课,待回家,多帮阿翁阿母。等汝等长大了,如阿钧当为县吏!阿青当为女吏!”
安夷乡之女吏,人数不多,但还真有一些,只要识字,可于各乡地,主农桑商货之事的桑吏是以。
次日。
当安蒿寻到同样得父母同意的包进,到达县寺时,便见县寺主吏籍的旁舍外,站了百之人。除过前番通过县考的储备吏外,大多数如同安蒿这般,于安夷落根进学数年的本地士。
在众人踊跃报名后,当是入后舍,接受县君“吏问”。
吏问有三则,全是不忘初心之问,一是教导之问,警戒之问。
何为吏尔?
何为民尔?
吏民之处道,吏之为道。
经过吏问,每一个人的言行都会被记录在案,此亦为今后每一个吏者的重要考核标准。
转眼至月末最后一日,包括安蒿在内的第一批上百士吏,背着包裹,于兵士护送下,与县君邓贤一同前往滇池。
第三百三十三章 暗弱
成都。
四月初,南中大族孟氏平定,益州郡全郡恢复的奏报,连同刘釜的请功文书,一同送入了州府。
今日,益州别驾,及益州各从事,无论是否有假有事,全被益州牧刘璋所召,齐聚州府主舍。
整个厅舍之内,气氛甚是压抑。
刘璋满脸怒容的居于上首案几,胸口不断起伏,一双眼从一个个下吏的脸上走过。
他之愤怒,倒不是因为刘釜于南中连连大捷,自也不是益州郡送来的文书。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原本为之监视的刘釜一家,包括相连的几处刘氏家眷,一夜之间,全都消失。
当前刘釜于南中,刘璋心知虎入山林,无可奈何。但刘釜之于成都之家眷,却是为“人质”的重要把柄。
但现在,于之眼皮子底下,刘璋能以镇定的把柄不见了。
除过表面的愤怒外,刘璋更有种恐惧。
没有人会凭空消失,故,原因只有一个。
有人以为内应,欺上瞒下,且就在成都城内,于他身畔。
这么一个威胁即于身边,偏偏他尚未找到是谁,焉能不惧不怒?
见舍内所有人,皆一张无辜之脸,刘璋再也保持不了平日气度,即是握紧拳头,狠狠地拍了下案几,冷哼道:
“汝等谁能告诉吾,是谁放走了刘釜家眷?便是在一日之内,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此为神术乎?”
神书?
舍内许多人心里暗叹,哪里来的神术?
还不是刘使君汝之近日所做,惹来越来越多之人不瞒。“弃暗投明”,或是生出其他想法的不在少数,只是大家皆视而不见罢了。
作为刘璋女婿的费观,见岳翁当前这等隐约有失去理智之状态,心里一突,为防止岳翁于此怒火之下,再行不利之事,费观忙出列道:“使君,平南将军或心怀他意,方遣家眷离开。吾等却不得不防,现今之策,当是迅速追回。
观不才,愿亲往之。”
刘璋冷冷的瞥了眼女婿费观,心里暗骂一声,吃里扒外之人。
自今岁元日开始,其大规模调整益州人士,于此,作为亲族成员的费观,当全力支持才是。但事实恰恰相反,费观以益州稳定为说法,极力反对他之所为。
尤以在月前,见到袁绍使,其拿出天子衣带诏后,自己的好女婿便是直言,平南将军不可轻视,望之能重修与刘釜之友好,并大力赏赐征南中之军士。
在看到刘釜势头不断发展壮大,其与之势同水火,灭之不及,又怎么会如此作为?
便是于来日,刘釜率部出了南中,以之德才,他刘璋是不是要亲自相迎?甚至于某一刻将州牧之位拱手相送?
当日,刘璋正是这般反问的。
可原于去岁,紧紧站在他身边之费观,不但有上之劝谏,乃至于之后所言,行以默认。
费观给的原因也很简单。
去岁之时,刘釜气势未成,其人已惧,若能借机灭之,自当去之心中威胁,以防赵韪之乱再度发生。
今岁之时,刘釜大势已成,手握南中数万兵马,再与交州士氏交好,另有大义之名。尤其衣带诏事情一旦传开,那名望会直接压过他刘璋。费观在此,还表明了恼怒之意,即在此关键时分,其人处事,与众吏隐瞒不说,还单独做出决定,导致将天下人推向了刘釜身边。
“岳翁当下,妥当之计,当以益州主吏身份,与刘釜言和,而非再损个人名声,让岳翁所占之大义,步步丢失尔!
便是如此,即刘釜以后势长,有心夺岳翁权势,亦当思衬一二,否则会背上谋同宗之业骂名。
但观岳翁而今之举,不异于玩火自焚。即是来日,刘釜以大名义,假设其本人不愿尔,便看益州百姓,天下士人,也会将之送到那个位置。
今非昔比,审时度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此为小婿肺腑之言!”
见此情形,女婿费观曾经之言,再浮现于耳,让刘璋双手再次攥紧。
便是当日,他就因之劝解,而为这个“好”女婿已有不信任,于今日,又怎么会同意其之要求。
他于案几上,经过方才的发泄,再一望舍内神色各异的下吏,勉强压制住怒火,大手一挥,道:“不用汝去了,吾一早得通报后,以令吴班前往追之,并往武阳、汉安、资中多地,以八百里加急去信,杜绝任何一人深入南中,违令者斩!但有形迹可疑者,宁杀勿漏!”
吴班乃吴懿之弟,兄弟二人皆是陈留人。作为东州士中,有名有姓者,吴懿自是不说,当下掌巴郡权柄,并未刘璋防僰道、汉安之刘釜部。而吴班,亦是才能不凡,当下同为刘璋信任,得以任成都守将,主持成都内外安防之事。
便是在事涉个人安危上,刘璋疑心大起,不仅不信任女婿费观,即是之前和刘釜交往密切的儿子刘循,自武阳回归成都后,也被去了兵权,正留于府上。
亲眷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在赵韪兵退以后,担任过一段时间巴东太守,亦为“益州士”代表人物的张任被毫无理由罢免,当时于州府各地郡府内,可是激起了不小的风浪。从事张松,也不知为何人告发,也丢了官职,而今赋闲于家,就是张松之兄,当下依旧担任广汉太守之张肃,若非庞羲一力规劝,言之可信,早就迁官了
而像葭萌关守将,刘釜之姊婿常坚,为刘釜所推举的巴西太守孙诩,郡丞者郑度,二月以来,于刘璋重新派人往之以任上后,以各种理由调往其他非要职之所。
刘璋之于固执,加上近一年来,越加多疑,如此荒唐行事,亦难怪费观这个女婿都看不下去,极力劝谏。
可惜费观不是秦宓,亦非正月病故的王商,刘璋如何听得进去,直追整个益州州郡府地皆有些混乱。
而于厅舍内,众人听闻刘璋不掩杀伐之意,派出吴班往之,都有种后背凉飕飕的感觉。
许多人默默对视一眼,又将头转向别处。
现在刘使君已丧失理智,疑心不已,谁不担忧祸事降低本人身上?
不出言,置身于事外,即是最好之答话。
益州不可能一直为刘璋折腾下去,便是智能之士,所思之明君,又在何方?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博南
当刘璋以为刘釜家眷已经往武阳,或是资中方向,以逃亡南中时,其人万万想不到,景文茵等人已秘密转移到了不远的新都之地。
倘若不是刘璋换防武阳等地的部分将领,景文茵等人此番撤退,确实会直入南中。
但刘璋的疑心病太重了,而今若是按原计划行事时,有小半概率会为中途暴露,甚至直接陷入危机。
承刘釜之命,知晓刘釜于家眷甚是看重,同行撤离的刘杉不敢赌。好在他及时启用了备用方案,于成都、新都多个本地大族的帮助下,得以上十几人于一日一夜间,顺利“消失”。
在于新都此地,刘杉早一年半载,就按照刘釜的提醒,秘密购置了众多房产,足以够安顿。
对于暂不能往南中,还需躲避搜捕之事,即是景文茵看得很开。
便于到达新都后,她还特意看望阿姊刘妍,另有泠苞妻子,舅母等人,以言安危,尽到了主妇之责。
至于何时能到达南中?又何时能与丈夫相见?
景文茵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她能做的是,不让丈夫担忧,料理好后宅之事,安慰好部将家属,以全力支持丈夫之事业。
而景文茵之从容大气沉稳,也确实感染了同时逃离成都的许多人。益州牧刘璋之作为,让益州的天空阴云密布,即是人心背离。
但天总会晴的。
踏入四月后,广大南中地区,迎来了阴暗潮湿之夏,天且常常是阴沉的。
便是山间之道,也为雾气笼罩,这里面有最令人恐惧之毒瘴!
六日前,孟卒和汉卒,拿下云南,共同进驻云南城后,经过统计。
因瘴气延绵,行军之中,汉卒好歹有草药供给预防,仅有百人为瘴气染病,病情轻微。
孟卒不然,其人虽多出生于南中,但于瘴气同样少有抵抗,且无汉卒之令行禁止,多饮用生水。万之众,竟有千人,与不同程度之染疾。
为了防止发展成为瘟疫。
于此,两军生病之部卒,为统一安排在云南城西的空地上,以分营地,留兵士照料。借此,孟卒也终于开始接受汉军之军律,喝沸水,搭配汉军赠予之草药,各部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
四月初七,孟获部四千人,顺利破邪龙。
随之,孟卒和汉卒,共取博南。
博南,山名也,县以氏之。
在初十的早上,于一日之战后,博南城破,大军顺利进驻博南城。
打扫过战场,于当夜军议下,孟达决定再行集中兵力,一鼓作气,翻过博南山,在四月二十前,尝试躲下建宁郡治所在之不韦。
十二日。
修整一日后,挑选精锐孟卒六千人,以孟获孟琰率领,汉卒三千人以刘枫率领,突往不韦而去。
至于孟达自己,则暂守于博南,另派两路兵卒,各以汉卒五百人,孟卒两千人,分别袭向比苏、楪榆。
刘釜当日下达的命令,乃是于一月之内,务必解决掉吕氏及建宁地方之叛乱。
踏入四月后,将有大量交州流民涌入,即要形成南中稳定之局,好以安生。
博南山下。
经过两日的翻山越岭,克服重重困难,尤其成功冲破了吕氏于博南古道的两道封锁。孟氏降卒和汉卒终于到达了博南山南面,距离不韦城不到两百里。
刘枫正找孟获孟琰,商讨于不韦之战事。
在博南时,因孟获和孟琰平吕诸战中,略过大胜,为大军能迅速通过进军,提供了很大帮助。军报传入滇池刘釜耳中,刘釜当即封赏孟获为降勇校尉,孟琰为降安校尉,并豁免二人前次攻汉军之罪,一同赦免的还有六百名于平吕前番之战中,表现卓越的孟氏降卒。
也就意味着这数百名孟卒,于战事结束后,可以不用再行受刑,于普通百姓无异,此后战中,若有功绩,与汉卒一道,还可得财物田地奖励,但于汉卒相比,奖赏份额自然少些。
这道赦令一下,即如当下被选中的孟卒,无不欢呼雀跃,一扫颓废之姿。
前番翻阅博南山中,孟卒更是爆发出惊人之锐力,真正起到了先锋之作用。
而为刘釜各封为校尉后,孟获孟琰二人,尤其孟获,脸上虽表现的有些无所谓,甚至面对刘枫,还言之“不稀罕”云云。但于前番破敌中,孟获但比以往更为勇猛,以行动暴露了其之想法。孟琰亦然,于刘枫行军中,时常主动提及战略,便是性格也比以往开朗许多。
为亲卫所召,当孟获孟琰到来的时候,刘枫正在烧烤一个时辰前,刚刚抓到的野鸡。
二人略一抱拳行礼,刘枫即将烤好的一只野鸡拆分成三分,不由分说的递给了孟获孟琰各一个鸡腿,他自己则拿着一小半,狠狠的咬了口,咧嘴道:“山中常吃干食,吾等都吃得嗓子起火了。二君来得正好,快来尝尝吾之手艺。”
面对刘枫,无论孟获还是孟琰,于之并肩作战,击建宁多城后,已然是彻底服气了。
至少孟获认为,个人之武力,绝非是刘枫之对手。此外,刘枫之豪爽,正对孟获之性格。
遂而,便与刘枫同行,孟获服气不少,多有尊敬。
而孟琰则看重的是刘枫于战争中,不断进步的行军布阵能力。虽偶有纰漏,但从总体而言,还是很有章法,故常感叹其人领兵之才,这可比自家从弟厉害许多。再得晓刘枫出身蜀外士族,更是平南将军刘釜之族兄后,孟琰更加慎重对待。
两人接过刘枫递来的鸡腿,随之与刘枫蹲在一起,也大口吃了起来。
刘枫眯眼扫了下前方密林之雾气,狠狠的将鸡骨头吐出,道:
“当下吾等已到博南山下,按照斥候之打探,五十里外,即为建宁博南夷阻挡守卫之六丰乡,西北、东南,各有部寨动向,或是为吾等而来。
基于此,吾等接下来,到底是直接冲破博南夷之阻挡,兵临不韦城下好?还是先消灭周围之几部人马?
哦,吾忘记说了,吾汉军之携带干粮草药,尚能供给四日之久,四日后,若是后方补给跟不上,当将面临断粮!”
第三百三十五章 状况
孟获将手中吃完的鸡骨头扔到左侧的密丛里,打了个嗝,用油手擦了擦手边的刀,朗声道:“此亦何难?吾等连博南山都出来了!便直杀入不韦,且将吕蕃老儿给抓住!还有吕倧那小子!”
吕蕃是吕氏当代族长,为把控西南商道,这些年,可没少侵吞包括孟氏和雍氏在内的诸多南中大族豪夷的商品,其余小的部寨更不用说了。不论早就为吕氏孤立的郡府,便是所有行商,由建宁之地经过,都要给吕氏极其背后的建宁夷上供。
但有不执行者,轻则货物被吞,重则小明呜呼。
而吕倧正是吕蕃长孙,与孟获一般年纪。前些日子,守卫云南的就是吕倧,奈何云南一失,吕倧逃窜,孟获追逐中,为之用计甩开。导致现在,没能亲手杀了吕倧,已成为孟获心头的一个疙瘩。
孟获之建议,其实也是刘枫的第一想法。当下趁着粮草充沛,加上本部士气不错,直冲不韦,想办法夺取不韦城,确实一个好办法。
但根据斥候所探,作为南来北往商客的聚集之所,亦是吕氏之大族蛮头落地生根之地。不韦城甚是雄伟,想要直接取不韦非常有难度。
而孟氏降卒,本不擅长攻城,今次若是以汉军本部人马冲锋陷阵,伤亡增大,身处不韦这等偏远之地,汉军援军往来缓慢,便是孟卒异动,又当如何?
刘枫不知不觉间,想多了些,他没有出言,转头看向了孟琰。
这段时间,与孟获相处越久,他越能感觉到孟获在很多时候对敌,皆和自己一样,喜欢直来直往,用阿釜的话说,这叫“莽”!
与孟获相比,孟琰对待战事,比之更喜欢动脑子。就如走博南商道途中,第二次遇敌埋伏时,孟琰以计轻松破敌,今使得大军能够提前一日走出博南山。
博南山中情况复杂,提前一日走出,也就意味少了一日危险。
孟琰缓慢将鸡腿吃完,孟获刚好言毕,他将鸡骨头仍在脚畔,然后转头看向刘枫道:“若是按照阿获之办法,吾等确可以迅速到达不韦城下,但同时将面临腹背受敌,粮草断绝之境……”
见从兄将自己的建议,贬低的一无是处,孟获轻哼了一声,但见刘枫认真听着,其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对从弟的小动作,孟琰视而不见,继续道:“故而,若想在未来几日,拿下不韦,不能强攻,需要另想办法。
吾正好有一策,可做尝试!”
孟琰之办法,不算复杂。他打算以己方一部人马,冒充建宁本地的豪夷,在取得吕氏信任,深入不韦城后,里应外合,进而取之。
这个策略,最为危险者,在于入城那一部人马。
孟琰自荐之。其恰熟悉建宁话,便是孟卒中也有不少人与建宁蛮夷打交道,故决定亲挑选一部人亲往之。而在此之前,为能取信吕氏还有一些事要做。
以打击一些受吕氏相召,前来援助之夷寨,于不韦城内之人,以大军欲步步为营,以攻不韦之错觉。借此混乱之际,孟琰提议可以联合这些兵败之建宁夷,以假乱真而入不韦城。
为避免时间长,出岔子,在之成功潜入后,本部由刘枫和孟获所率之大部人马,当火速到达不韦城下,以备战事。
一刻钟左右过去,当孟琰将其之办法说完后,刘枫用手掌一拍左畔的大树,道:“就这么办!吾等今日就先灭掉几个部寨,于吕氏一些好看!但汝率之部,也当做一些伪装才是!”
孟琰颔首道:“理当如此!”
侧眸,见孟获也有些蠢蠢欲动之感,不等刘枫说什么,孟琰即拒绝道:“阿获汝前次冲锋于前,又和吕倧正面对战过,定有不少人识得汝,不宜去尔!”
孟获想想也有道理,将长刀放到地下,道:“那阿兄汝一定要注意安全,且记得将吕倧小儿之头颅留给吾斩!”
刘枫闻闻言,哈哈大笑道:“放心,便是吾等来日攻入不韦,只要那吕倧未逃或者未死,吾也让给汝杀。”
三人再一合议细节,当日下午就行动起来。
后两日内,不韦城周边多地,发生了诸多部夷为远袭汉军击败之事。即是一些受吕氏相召的深山蛮夷也望而却步。
即于刘枫等人走出博南山之第四日,当之大部人马,停在距离不韦城东北一百二十里的秦风岭时,孟琰随同一千四百人,来到了不韦城下。
从旁看去,这一千人,穿的非常破乱,身上脏兮兮的,大多连个像样武器都没有,或手持木板,伤痕累累,标准的为汉军击败,前来投奔的建宁夷寨人。
一千人中,孟琰所率之部,仅有三百。除几十精通建宁语者,其余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汉卒。
而孟琰于自身定位也很清楚,其部不需要杀太多人,只需于关键时刻,控制一处城墙,为大军攻上提供助力就成。
即是当下的不韦城内,得闻汉军攻来消息,且素闻汉军勇猛,雍氏、孟氏,包括蛮王焦晾皆亡于此,人心早已复杂,于前两日未闭城门前,还出现了蛮人逃窜之事。
现在不韦城内,最缺少的就是兵士守卫,吕氏更是嫌弃人不多,又怎会不让这千名援军入城,便是连检查的环节,入城门守卫也是做做样子,边赶鸭子一样往里赶,边嚷嚷道:
“汝等走快些,今日还能赶上晚食,待明日将军出城迎战汉军,若汝等能击杀一人,即可粮食百石!”
明日出战?
孟琰本前进的步伐一停,同与来汉军小将,亦是刘枫的得力亲卫徐阶互看了一眼,皆从各自眼中看出了惊愕。
斥候所探,不韦现有兵力,不超过一万三千人,多是战力不佳的蛮夷。吕氏便是舍弃不韦防守,以破釜沉舟,出城迎战,也无多大胜算。反之,选择守卫,等待建宁大部僄越部和濮部人来支援最妥。
僄越部和濮部皆属于建宁大部,因商贸诸事,联系密切。只要吕氏愿意让利,此两部人自会前来帮助。
目前,吕氏既然行此所为,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要放弃不韦!
第三百三十六章 除吕(上)
吕氏选择放弃不韦,那其所退守之地,也就剩下哀牢,哀牢直通掸国,同属西南商路的重要节点。
据此,足可扼住西南商路之咽喉。且哀牢之所,本就富裕。宜五谷蚕桑,出铜、铁、铅、锡……尤以珍宝众多。
吕氏放弃不韦,孟琰于电石火花间思考到了一个最大之可能,包括僄越部在内的与吕氏贸易往来频繁之部,这一次或是同吕氏未达成协议,遂不会前来支援。
这样看来,吕氏及附庸的建宁夷,当下所能动用者,除了散乱的部寨之卒外,所能动用之兵士,仅剩不韦城内的一万多部人马!
且若是设身处地,于他处在吕氏的地位,也会这般去做。
据此重要位置,近可同汉将讨价还价,借哀牢山脉阻挠卫之,远可联系外部支援。
但实际于今次,吕氏打错了珠算。
在其部偷潜入不韦的同时,由刘枫和从弟孟获率之汉军大部,已经开始向不韦城移动。明日便是不用攻城,双方定会有一场激战。而之身处敌人内部,恰可以于战局关键时刻,打乱敌军之部署。
“若吾部行动迟上一日,或真让吕氏逃脱。且今次若是吕氏主动出城,吾部之迎战,当将阻止,顺道拿下不韦。不韦一夺,为防哀牢有变,亦将迅速行军才是!”
孟琰思衬之后,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当下所期望的,即是刘枫部与孟获部,能快点奔来不韦城下,以防吕氏提前行动。
反之,如让吕氏逃脱,不韦虽可拿下,但若是其顺利退守哀牢,借掸国之兵力,与大军对抗,以后本部人马取哀牢,乃至于建宁郡西南诸地,会更加困难。
吕氏不除,建宁全郡不复,孟氏原属之卒,包括他本人,按照平南将军刘釜之言,只有助汉军完全平定建宁,才能全数返回。即是如他和从弟孟获,获封军赐,另得赦免,但依旧不能退出战场,否则谁来统领孟氏男丁与部夷兵士?
遂而,无论和吕氏之世仇,孟琰便是其身后之于孟卒比汉卒更希望战事早些结束,好回归家中。便是迁移于外所,离开家园,也总比在战场尸骨无存的好。
城门之下,吕卒之话语依于耳畔回荡,孟琰略一思衬,他握紧手中弯刀,侧身向徐阶点点头,悄然打出手势,让之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着大队人马往城东而去。
此地有吕氏专门安置的食舍,以做兵士吃饭之所。
孟琰同行徐阶所率之部,看似有些凌乱排队取食,但于实际上,各自都注意着主将之一举一动,以便及时应对。
不韦之吕宅。
吕蕃是个很会享受之人,不仅宅院规模远超郡府。便是其年过五旬,老当益壮,足收有九房小妾,正妻娶得更是掸国之公主。
除了这些,吕蕃最多的就是钱!
自雍氏的地盘,为吕氏夺取后,吕氏聚集之财,尤其吕蕃聚集之财,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其本人惜才如命,即是因这些年来,吕氏于建宁太过苛刻,多少也有吕蕃之性格影响。这也导致,当吕氏蒙难之时,援助者,除依附之夷寨外,来者寥寥。
知晓汉军步步紧逼而来,吕蕃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守下去,而是想着该怎么将于不韦之财富给转移出去。
故,在过去几日间,他本人带着吕氏大族依旧留在不韦,让汉军认为其有死守、另有援军之意。但暗地里,许多成箱成箱之财物,正为之要求,运往了哀牢。
不韦实无大的援部,退才是出路。至哀牢,可借助的援部就多了一些,尤其他当年凭借财物买卖到的掸国驸马身份,足可号令掸国与大汉交接之地的蛮夷。
若是哀牢也守不住,还可以退往掸国,盘越国。
与此,吕蕃丝毫没有汉军来袭之紧迫,便如长孙吕倧之惨败,他也没有过多责罚,唯一担忧的,即是在汉军到达不韦城下前,自己的财物能否全部运走。
天色渐暗,吕宅丝竹声不止。
吕蕃身形挺拔,一头黑发,旁人望去,丝毫看不出其人有五旬之年。
他坐在高案之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之倾听,不时哼唱几句。
哒哒!
一阵脚步声来,吕蕃依旧没有睁开眼,但从脚步声中,已经判断出来者是谁。
“阿倧,事情都办完了?”
吕倧身穿一身鲜艳白袍,其人少时好武。从面孔看,一双三角眼,同吕蕃甚为神似。便于吕家有传闻,吕倧名义上虽是吕蕃孙子,但吕蕃与之儿媳不清不楚,其人大概率是之儿子。
见旁侧丝竹乐声没有停下,吕倧眉梢微微一皱,还是于下首躬身回道:“回禀阿爷,最后一批财宝,已经运走了哀牢。掸国亦传来消息,其愿于阿爷派来援军,但因会面对大汉之压力……”
不等吕倧道完,吕蕃睁眼,哼道:“不就是要钱乎?一个个仿若离开财物,即不与吾帮助一样!过去数载,若非吾吕氏牵头,掸国王室,以及西南诸部,日子能过得那般滋润否?
要钱不给!
汝告诉来使,若是其能助吾渡过难关,将来货物利润,之前为三七分账,而后可为四六分账,他四吾六!”
见吕倧没有离开,吕蕃转头道:“还有何事?”
吕倧扫了眼祖父吕蕃,道:“便是城内之粮食,阿爷汝囤积之多,即可供吾部三年之用。明晨离开,这些粮食,无法带走……”
吕蕃的整个人变得懊恼不已,恨得咬牙。
此中粮食,皆为钱财尔!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却说当日,自己脑袋怎么就晕乎乎的,跟着雍氏一道,连面子都不予,轰走汉吏,进而起事,当起了建宁头人,现被定为叛军。
即使投降,或可保全性命,但财物若是为汉吏取走,那不是要之性命?
吕蕃揪了下八字胡,道:“待吾等明日一走,全都烧了,绝不能资助汉军!
还有,明日不要清晨走,提前两个时辰。吾等提前走,让甘奇他们断后,若能抵抗汉军一日,吾即赏赐黄金百……五十两!”
吕倧暗道祖父实在过于吝啬,何以收买人心?
但面上还是诚恳受之,抱拳道:“孙儿领命,这即去安排!”
第三百三十七章 除吕(下)
黄昏来临,整个不韦城陷入黑夜阴影之下。
孟琰与一众潜入之部,处于内城边缘,乱糟糟的杂舍之内。经过观察,旁于他们这般的投奔之部,足有两千人。
随之略一打听,其方知道这些皆为受吕氏奖赏,前来效力之夷部。至于城墙上巡视守卫之部,则为吕氏信赖的比苏等建宁大部,尚不论到一些小夷部上场。
同时,孟琰获晓吕氏近数日内,不断往城外运输东西,有人见之散落出来,以为明晃晃之黄金。他人越加确信,吕氏之逃亡。
未免打草惊蛇,现在能做之事,唯有等待。
城北十五里。
得斥候之报,刘枫和孟获携本部人马连夜行来,隐于密林之畔。此地地势甚高,由上处看,正好看到透着光亮的不韦城。
到此位置,且是夜间,为防吕氏察觉,或有埋伏,刘枫没有贸然率大部前行,并使全军勿要生火。但另一方面,为即使了解敌情,他已命令全部斥候距不韦城之近处,打探消息,随时汇报。
孟获则显得有些急躁,为刘枫软磨硬泡后,喜滋滋的率一千两百人,抹黑往前推行了六里。
时间匆匆。
数个时辰转瞬即逝,汉卒和孟卒抽着这个时间,好生修整一番。
眼看天明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忽有斥候传来消息。
不韦城有大部人马,举着火把往南部移动!
“汝确定是往南?”刘枫本斜靠在石头畔眯眼,为斥候通报,整个人的困意霎时消失,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问道。
斥候姓孙,名叫孙去。因于汉军中,多次探得敌军关键情报,屡建奇功,当下正是斥候小队队长,汉军人送外号“孙霸鼠”。霸乃厉害之意,而“鼠”则暗示孙去打探情报,可无声无息之于敌军背后,让敌军防不胜防。
为刘枫所问,孙去忙抱拳道:“校尉,此事千真万确。
叛军如此行军,非往北而往南,绝非应对吾部。
当下于建宁,亦无大部与吕氏为敌,以攻不韦,另敢与吾汉军交锋。
遂,可能之事仅有一个,叛军或已发现吾部到来,不战而逃。
战机稍纵即逝,末将建议,校尉当火速率部以追击阻截,防止叛军主将潜逃,或往哀牢之所,以留后患!”
身为斥候,孙去全程参与了奋勇军平南中之前番战事,于一般敌情之把控,可以说,非常熟络。
刘枫在携孟获、孟琰部来不韦时,孟达即向之言,若有不定之事,其可参考孙去之言。
刘枫拿着手里的长刀,出鞘又送入,最后目光坚定道:“为前军去信,不用再掩藏行迹,打起火把,全速攻往不韦。若有确定叛军撤退之意,当不放走一个人。”
看到孙去抱拳后,亲自传令后,刘枫马上叫来身边诸部部将,传达同样的军令。
整个山林,于雾气笼罩之下,火把漫天,同时活了过来。
前军,孟获得刘枫之令后,面色振奋,拔除长刀,望向不韦城之方向,哈哈大笑道:“吕倧小儿,吾来取汝人头尔!
传令下去,全军火速前进,兵走直线,迅速到达不韦城下,但有落队之人,军法处置!”
这话就相当于战鼓打响,孟获当下所率之原本孟氏部卒,包括五十骑兵士,悍不畏死的冲往了不韦方向。
山林这边的具体状况,短时间内,难以传回不韦城。
但站于城墙的角楼之上,望见漫长之火龙,亦不难猜到正有大部人马到来,只是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而于不韦城下,吕蕃望着雄壮的不韦城,恋恋不舍道:“此为吾吕氏之基也!
于今日不得不弃尔!
建宁蛮夷部寨千之属,吾不相信汉军能一直守卫于此。
今次后退,吾吕蕃终会归来。
且雍氏即退,便是西南大部商路掌控于吾吕氏之手,汝汉吏又能奈何?”
吕倧刚得闻城门小将汇报要事,心有慌乱,一转头看见祖父于马车之畔,望着黝黑的不韦城墙喃喃低语,他忍不住过来打断道:“阿爷,阿爹他们从哀牢遣来接应之部,已在路上,便是城内之一切,也都安排好了。
方才城上传来消息,城东北数里外,有火把走动,或是汉军寻来。
吾等还是准备离开吧!”
“汉军?!”吕蕃一惊,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之担忧。
昨日斥候汇报,汉军不是还在百里之外攻寨乎?
吕倧解释道:“尚不能确定是否为汉军,亦不能确定人数多少!便是吾等之行,也甚是隐秘,仅有数人知道。或是前数日为阿爷所召之部,姗姗来迟也说不准!
但及早撤退,并无不对!”
吕蕃颔首道:“正该如此!即便真是汉军人,让甘奇竭力阻挡,如若不然,其之奖赏无了,便是其于哀牢之家眷也别想活命!”
旁边以小将应声忙去传命。
即于吕蕃小部离开半刻钟后,观察到城内外之动向,孟琰再也等不下去。
他顾不得暴露之风险,直接到一侧内城墙处,寻到了徐阶,言之打算现在行动。
两人刚刚合计完,即听到城外传来喊杀声,随即对视一样,皆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
己方之人马到了!
就在城外!
此时还需掩藏什么?
“汉军来了!吕蕃已逃!”
孟琰和徐阶迅速将部将召集在一起,各夺来武器,一边于城内杀敌,往城门方向而去,一边高声大喝道。
声音之浪潮,配合着城外的啥喊声,无人怀疑其真实性。
便逢城门之地人头涌动之际,孟琰急中生智,又使本部精通建宁本地夷语者人高喊道:
“想要活命,快随吾等杀出城外,否则汉军之下,再无逃亡之机!”
此中声浪之下,便是有不少夷人,也开始跟着孟琰等人往城门处涌去,整个不韦城于瞬间变得混乱。
城外,孟获之千人,于吕氏部将略一交手,将之击倒,抢之一匹好马,便无恋战,待仅有几十骑直追吕蕃离开方向。
而不韦城方向的喊杀声,另有耀眼之火光,无不证明一件事:往来数月间,于南中无一败绩,便是于建宁驰骋数日的汉军,真的来了!
不韦道路本就崎岖,而吕蕃等携马车前行,更加缓慢。其人刚刚在孙子吕倧搀扶下,舍弃舒服之马车,坐上一匹快马。
尚行十几丈距离,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背后响来,并伴随一声大喝。
“吕蕃老儿休走,吕倧小儿休走,吾孟获来取汝等项上人头也!”
于此喝声之下,吕蕃精神恍惚,坐下之骑,恰一个没踩稳,其之本人直接摔倒于地。
恍惚间,一道明亮的刀光,由之眼前闪过……
耀眼如真金!
这是吕蕃最后之想法。
第三百三十八章 臣服
在孟获冲锋而至,手中的刀无情收割了吕蕃首级后,吕氏部卒大乱,四散而逃。
便如吕倧之魂早就飞了,只顾着纵马飞奔,奈何道路曲折,加上人员混乱,一时半会竟甩不掉直接追来的孟获。
“吕倧拿命来!”
天已然大亮,奔行十几里曲路,刚跑入一侧大道,随行数十骑,眼看就要挣脱孟获之逐,与其父吕梁部汇合。
又一声大喝传来,吕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他看到一张拉满的长弓。
咻!
好快的箭!
吕倧下意识的想要趴下身子,躲避之一箭。谁晓得孟获于马背上瞄准时,位置正好向下一些。
瞬息之间,射入到了吕倧的喉咙里。
嘭!
吕倧疼痛难忍,双手下意识摸向喉咙,拔除箭矢。这一所动,导致缰绳脱手,其整个人亦是重心不稳,一下子由马背上摔倒。面孔朝下,即是喉咙之中箭又插深几分,而之前额亦是撞于一块石头上,转眼鲜血染红了地面。
即是死亡时,吕倧整个人依然睁大着眼,似在震惊孟获不仅刀法好,箭术亦是超人。亦或是后悔个人前次于孟获手下逃脱,今次竟因犹豫而迟缓……
孟获显然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吕倧死前之想法,他身体贴着马背,朝阳之下,俯冲而过,直直割掉了吕倧首级,然后高高举起,于前方的吕氏私将,以及后方涌来的大部人马面前,朗声高喝道:“吕蕃、吕倧为吾斩杀,已然授首!”
“万胜!”
“万胜!”
“万胜!”
与孟获一起冲锋而至的轻骑,尤其内中不少汉卒,朗声高喝。一些同行之蛮骑,也跟着一起大喝。
声震谷地,仅剩的十几吕骑,早无应战之心。方才再见孟获之勇猛,心惊胆战,便是连武器都丢了,似乎担心负重会影响坐下马匹速度,飞跃而逃。
酣战淋漓之下,孟获可不管这些,今次追击而来,即便吕蕃、吕倧已经授首,但又怎会睁眼放过逃奔之敌?
“二三子,随吾杀光他们!”
不韦城下。
在孟获率人追讨吕蕃后,其带来之还剩有四百部卒,群龙无首,有些混乱的抢占着不韦东城。
正于这个时候,孟琰与徐阶从城内冲出,众卒认出,瞬间有了主心骨。两部人马迅速合一,为防误伤,皆于右臂绑有布条。
紧接着,看向刘枫大部尚未抵至,孟琰审清形势罢,决定再将人马一分为二。
以徐阶继续守卫好拿下之东城,其本人则是率部夺取城内粮草。
前半夜间,孟琰不仅打探到吕氏往哀牢运输财物之事,还探得不韦城南一侧,堆积有大量粮草。便是局面当前,谁也不知道吕氏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之决定。而能夺取这批粮草,守卫之,自是大功一件。
孟琰的想法很简单,而孟氏现以投诚,为了孟氏之将来,若能凭此战,获取更大军功,除了先前所约,那位肃以赏罚分兵而着称的平南将军,定然会于孟氏少些苛责,多些奖励。
作为南中大族,滇池大部。孟氏内部非常团结,即是以孟氏本族为主,否则孟尚也不会以死换取代表汉廷的刘釜,于孟氏起叛之从轻处罚。
当孟琰挑选了三百人,重新杀会城内,正巧看到了让之瞠目之一幕。
吕氏部从,正在点燃火把,焚烧内中粮草,已有数个为竹木编制的粮囤冒烟了。
烟雾起,即是整个不韦城都能望到,空气里亦然充斥着粮食的糊焦之味。
“杀敌!救火!”
孟琰大喝之下,部卒纷纷反应过来,一面杀向放火的吕卒,一面从旁拿起扫帚等可拿之物,扑灭火势。
数刻钟后。
刘枫率大部人马到达不韦城下,其了解到战情以后,派出一部人马,支援孟获,以追击逃窜之吕氏之敌,余者部从则是清除城内顽抗叛军。
半日后,孟获率部返回。
不韦城也基本为刘枫拿下,接着就是清扫战场,并向博南、滇池传达军报,且同往滇池送去吕氏叛将首级。
三日后,在成功夺下比苏,嶲唐之地,并收到刘枫大捷军报后,孟达以地方各以数百人马驻守,等待滇池派来官吏交接,辅助之收拢地方夷部。
其本人则是领手下千名汉卒,往不韦而来。
一方面讨论接下来于哀牢吕氏残部之战事,一方面考虑同濮部、僄越部等西南大部之交往。
当日在召集他们这些往建宁平叛之部将商议军情时,刘釜即明确提出两点战略安排。一是起叛之吕氏,必须消灭;二是必须拿回并守卫好建宁多处要地,尤以同行商贸的哀牢、不韦、博南,等多地必须掌握于汉寺之手。
而于夺取滇池当日,于全军军吏所行商谈中,主将刘釜在谈及南中治理问题时,同样提及了西南商路之重要性。
以之所言,南中恢复与安宁,当以南中郡县农事、哀牢一线商道,双管齐下。大军之于军资所需粮草,便是百姓恢复之生产,财资何来?南中郡县生产、资源整合是一处,大头更应是与掸国等贸易往来。
内中涉及治理之道,孟达不是特别了解。
但看法正私下于主将刘釜之赞,他即能感觉到,南中,尤其富裕之建宁,当于主将刘釜心中之地位非常重要,亦为接下来南中治理之关键。
同时幸而,吕氏几十年前,取代本落足于此之雍氏,成为建宁大族,只知敛财,而非强武。否则的话,大军很难穿越博南商道,而以半月之内胜尔。
因此,到达不韦后,刘枫提出当火速派兵收复哀牢,防止吕氏再聚部夷,导致敌情又变时,孟达当即应允。
即于刘枫、孟获率四千人奔袭哀牢的次日,濮部和僄越部先至。
随后两日,另有闽濮部、鸠僚部,此中建宁西、南四大部,陆续派本部使者到来不韦。
除了面见当下不韦汉将孟达,并提出面见平南将军刘釜、传达各部臣服合作之意。
待通晓建宁四大部之来意,让孟达一凛,他忽然想起刘釜曾说话的一句话。
天下之大,世道之上,无永久之敌,唯永久之利尔。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分歧
孟达安排建宁四部部从往滇池面见刘釜的同时,刘枫、孟获孟琰部,连战连胜,吕氏溃兵直逃入了哀牢城内。
原本哀牢还有依附吕氏的几十夷寨,但在汉军的胜势下,相继败退,吕氏于哀牢之防卫布置,以可见之速度瓦解。
四月二十五日。
在广大南中地区,迎来连绵雨季之时,孟氏降卒随同刘枫部,顺利攻陷哀牢。
吕氏小部人马携带财物,得以逃入掸国,余者无不被俘,或者于阵前被斩。
而当刘枫率部入城,打开吕氏于此尚未来得及搬走的宝库时,整个人赫然停在了原地。
“吾必生所见,仅此一次,吕氏竟是如此之富,不知多少钱财。”
“吾也一样!”
一同进来的还有孟获和孟琰,二人出身孟氏大族,孟氏之前于滇池也是富庶之户。但今见到吕氏之财,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其之珠宝,金银,处于宝库之内,为宝箱所装,整整齐齐,满目皆是。孟获和孟琰眼中有过震惊和羡慕,但唯独没有贪婪。
当下哀牢、不韦为汉卒所获,宝库接下来定也会为之查封。他们孟氏此番乃戴罪之身,想要掠夺,除非再叛一次,但也要能打得过汉军,有命花才是。
是日,按照汉军内部规定,所有缴获之钱资,暂以重兵把守封存,等待汉军内的督查吏到达,统一清点后,请教主将刘釜,方做处置。
哀牢一破,因山道路滑,刘枫暂留守于此,开始治理伤病,清点伤亡,并于哀牢地界之内,其他一些叛起之部,以行叛乱。而于滇池没有传来正式军令前,孟氏部卒亦然随汉军留守。
吕氏及相关数千战俘,则为一部兵士压往不韦,等待主将刘釜发落。
但同时,捷报和战情经过,由刘枫等部将描述,于文吏执,很快发往滇池之地。
四月中以来,因天气不利,山道多有塌陷,导致诸多道路断绝。
从交州来的第一批入南中的汉民被一拖再拖,便是益州郡和交州刘荣部,双方从两端出发,加进时间,抢修道路,并重新布设好中途补给之所。
当下,经过一年的耕耘,刘荣左栋于南海郡,另陈宫、高顺助取的富川、冯乘多地,收拢之避难百姓,以及无家流民之属,合计有近二十万之众!
二十万之众,便是筹集和积攒之粮草,及借士氏之资,早就在二月末时消耗殆尽,更是刘荣等所能承载之流民极限。
于此,陈宫在当日同刘荣等人合计后,才不得不亲往安夷,走一趟早些年为刘釜遣人开凿之粮道,并于实际途中,结合大部人马出行之实际,稍稍修改了下路线。计划妥当,以便让南海郡等现有诸郡县,承受不住的人口压力,转移到南中而去。南中之所,于刘釜自去岁开始的平叛后,缴获众多,粮草充沛,正好行接济安顿之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南中提前到来之雨季,比想象中爆发的厉害,移民之行程,不得不暂停。
此事也给刘荣、陈宫提了醒,考虑到南中炎热多雨,时常爆发之瘴气,在按照刘釜送来之药方草药的提前储备上,以另当下驻守富川一带的吕岱,由荆州方向多购买草药,以作不时之需。
十多日的抢修下,也就在哀牢大胜前后,两边道路再得贯通。
由左栋亲自率领的第一批交州移民,共计三万四千之众,在得晓道路通顺之后,已从广郁出发。
滇池郡府内,刘釜今日招所有部将,另有郡府诸吏于舍,开始商议于移民之设置,也是最终之决定。
此事本于数日前,就有过讨论,但法正和泠苞,各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法正认为应该将汉民居住于一起,最好能安置于靠近滇池的俞元境内。
此地之所在,位于滇池以东。
法正知晓刘釜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将南中作为主治之所,滇池自位于中心之地。以平南将军府,也将于五月中前后,全部迁来滇池。
是故,滇池之安宁非常重要。
便是在南中推行刘釜倡议的统籍管理之下,做最坏之打算,为防再有蛮夷铤而走险行乱事。而若能形成以汉民为主的俞元多地立于四周,未来行汉人征兵之举后,将能有效护卫好滇池之安宁。
法正作为典型的大汉士大夫,其自是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学礼仪文化的南中蛮夷,同匈奴、鲜卑一样,自属于其心中之“异族”。从这个方面看,来源于天生之警戒,将汉民聚一起,分而统之,正合其礼。
泠苞之建议,恰恰相反,他觉得当将汉人拆散,分属各县地,便于汉人之习惯,慢慢影响蛮夷,促进汉夷融合,最终实现南中的长治久安,此正贴合刘釜想法。
双方各执己见,各有支持之军吏、官吏。
可以说,法正产生这般想法的根源,在于其并不认为刘釜会久居南中,南中只是刘釜未来出蜀,争霸天下之跳杆。
他于南安时,即与刘釜的那夜座谈中,即未有于刘釜将“安夷模式”照搬到南中之全盘赞成。
由长远利益和当下情况来看,花费实在太大。有此花费,远不如装备一支强军。
遂而,以强有力的兵力,维护好南中现状,再行迁入之汉人,补充兵源,借南中之战,取得之物资,壮大己身,后取蜀郡及广大益州,借蜀郡等地之富饶,以之后盾,再可近得汉中,或荆州之地。
用法正前两日,与刘釜私下密语那般:“君为汉之宗室,心怀匡扶之意,不能久居南中。当以聚之财,壮大己身,恢复汉室之后,再根治南中,亦可矣!
若行泠君之计,以君之谋。
南中之所建设,未来数年,反而会成为大军之麻烦,便是君亦无力抽身于南中之事,何以聚集势力,将来兵抗曹袁?”
法正本就是个务实派,他此言从刘釜实际出发,面面俱到。但真要讲起来,刘备、孙权、刘表,尤其曹操,哪一个不是枭雄?
想要败他们,几年可乎?
若是几年可以,他当然是先灭天下割据势力,恢复江山,再行治理。
而刘釜比任何都清楚,现实的答案是否定的。恢复汉室,完成一统,此当为一个漫长的拉锯战。
经由此事,且至少眼下看来,年轻的法正于战场上多有奇谋,可于远略和天下大势上,有些富于理想化,比孔明略差一些。
因此,刘釜宁愿放弃一时的名利得失,他要做的是长远备战。
所以,南中长远之安稳,以及能源源不断供给其钱粮,被之视为大后方的蜀地之长远安稳,比正式夺取益州权势,更为重要!
第三百四十章 无辜
阳光从窗外射入,夹杂着丝丝清风。
刘釜今穿纱衣,但见之近些时日来,胡须渐长,徒增了几分成熟之感,配合着那双满是灵动智慧的眼,散发着几分凌厉王霸之意。
主舍内,便看泠苞、法正、马增、王许、许汲,以及包括刚召之为都尉的邓贤等三十余名军吏,及郡府主吏皆列于下首,默声思索。
即在方才,他借天下之势,详细说明了他于移民安置之个人看法,比泠苞之言,更添实证。
定言之,曹袁之战不愿尔,携天子之曹操定然胜之,其等即为匡扶汉室,便是将来走出益州,将来必有一战。与凶猛的曹军作战,器之利,粮草之储备,后方之于稳定,皆不可或缺尔……
实际这些话,于昨夜,刘釜单独召见法正已有说明,知晓刘釜布局深广,用心良苦,法正已然慢慢改变了想法。
等候了十来息时间,当下见旁人再无疑问,刘釜目视每个人的面孔,面色柔和,又道:“我知君等之所思,但如吾方才之言,天下之群雄,无一简单相与之辈。
南中安,蜀地安,此所为兴汉之事可成也!
战事者,非数日之功,当谋长远之道。遂于此,我等多通行其事,由根源解决问题,不仅是造福南中百姓,也能为吾等后续成事提供助力。
此我所思也!
亦我所欲也!”
刘釜言辞恳切,所思之远,让人敬佩,亦让人臣服。
舍内人纷纷颔首。
随即,但看刘釜欣慰一笑,然后从案几上走下,来到法正和泠苞中间,两手握住二人的手,看向之脸庞,然后望向周围之众,道:“孝直、子美,还有诸君,吾等皆属同僚,皆富匡扶汉室之志。
前行路上,便如南中之事上,可以有分歧,有不同看法。
是以为公事者,但可敞开了讲,决不能因小失大,伤了各自感情。
汝等皆属于我刘釜左膀右臂,便是将来兴汉之翼也!”
法正性格上,有些锱铢必较,能力有,但心眼有些小。泠苞也是个直性子,便于军中,于刘釜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好在其常为领兵之将,仅受刘釜之召,即是得罪人,也是得罪刘釜。
而今奋勇军,乃至于旄牛军,德阳卒,正值整合之际,加上南中未来数年之建设,本部将领的团结,尤其二人的携手共事非常重要,刘釜自不愿二人因前次争论而生隙。
同样,选择今次于大庭广众之下,开诚布公再行说出,不仅是为了让法正泠苞明白他之心意,也是为了达成手下军吏和地方官吏之意见统一。
当前南中尚未完全平定,建设已经展开。在建设之中,最忧虑的就是分歧之下的内耗。
他人自不会让局面发展到这一步。
而到这时,身为主将的他,不偏不倚,坚定表明个人态度,并促进部将间的理解与团结,即显得非常重要。
这是一个考验事主能力的过程。
法正和泠苞都是聪明人,刘釜连续两次表明态度,不惜自降身份,虚心相告,他二人又怎能视而不见。
其二人心怀感动,碰上这样一个能理解各自,并虚心倾听各方意见、且有个人坚持主见的主君,是以为大幸哉!
二人忙躬身道:“正但不负君之教诲!”
刘釜笑道:“善!
接下来,诸事甚多。
大军兵士日常训练,南中安顿分流之事,以及各地乡卒招募之事,继续由子美同郡府吏协作。
而当下各地县寺正于重建,官吏之选派,以及我决心于九月,面向天下召开之招贤试,则由孝直继续安排。
至于交州移民,以及本地户籍诸事,邓君,许君,王君,还有诸君,即多多忙碌!”
主舍内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行礼道:“吾等愿为刘君分忧!”
一刻钟后。
告别刘釜,出了舍外,邓贤与一行郡吏回到办公之舍。
面对来往为之打招呼之诸吏,邓贤面带微笑与众人打招呼。
回到案处,邓贤落座,回想今日主舍之议,不觉有些失神。
他已二十七岁之年纪,当日闻刘釜孝义之名,自觉非常人也!后得遇严颜,得之所举,来南中投靠刘釜。为之以士相待,先后担任安夷县尉,安夷县令,今直接为一郡都尉,并在新太守未到任前,暂领主吏之责。
恍然发觉,才不过四年而已。
若是当日没有投奔刘君,没有遇见好友严颜,何来他今日之邓贤?
四日前,率安夷储备吏和安夷士到来滇池当夜,刘釜亲叫之身边,决心以之为益州郡都尉,邓贤本想推辞,但之所言之话,依然历历在耳。
“邓君当年,不以我卑微而来投奔。于我离安夷数年,邓君又继承吏治,后为安夷人出蜀,以及左君等成事,谋划帮助众多,此亦未益州郡之快速平定之潜因也!
而邓君之能力,暂任一郡都尉,不可代尔!
将来于军政诸事,有赖邓君者多也!”
刘釜推心置腹的这些话,外加今日主舍之言,便是于天下大局之看法,让邓贤比任何人都坚信,刘釜为天命之子,将来兴汉之人。
思绪不知不觉有些飘远,当之将视线重新放回案几,望向那些简牍,准备凭上记录,安排今次同行来的安夷士派往各县地职务时,忽然注意到尽早记室送来的一封信。
其实这封信是送往安夷的,在得晓是之信件后,由借助安夷官邮,送来了滇池。
这封信刚刚送达,他即被叫去议事,到现在还没拆开。
当邓贤拿起望向署名时,稍一顿,原来是好友严颜之信!
他与好友严颜等人,每隔数月就会互致信件,交流治理之策,二人皆受益匪浅。
他拆开后,花费半刻钟读完,总算明白内中发生何事了。原来好友严颜言之当下巴郡等多地,因益州牧进行的大规模人事调动,导致诸地惶惶不安,即是盗匪之患兴起,民不聊生。
便是严颜本人也有波及,其原为巴郡郡丞,为吴懿之属,奈何在不久前的清查中,不知是谁向州府吏说道,言之同平南将军交情不浅,遂以免职。
“刘君并无做错任何事,而益州牧刻意迁怒,希伯这是受了无妄之灾!可惜希伯之才尔!”
邓贤摇头叹息,他忽然想到是否可以邀请好友入南中,共辅刘君?
第三百四十一章 愿景
“吾友希伯:夏日始至,想巴郡亦是炎热,愿希伯注意防暑,慎出入。
谨伏地再拜言:得君之信,今益州牧多疑少才,亲小人,远贤吏,此所为益州之兴衰也!
吾得闻君之事,不觉思前番秦宓、景顾等诸多能吏之前鉴,深感忧思。便以乱尔生焉……
便是以君之才,闲于家肆,此乃州郡之失尔。
而今之于南中,刘君已初平,只待建宁之捷。
其人选吏民,博论而技艺之。是故吏者无乏事而力不困;其人于言也,多听而时用之,遂以南中有为,无败业而见兴盛之象。
吾闻大功者不以轻敌,志高者不以位尊,贤者任重寻明主,知者能也寻召属。
刘君以兴汉业为己任,思前贤而得民心,地广而恳,察乎息民为之用,微之而见着,孝义以扬。
且今,益州牧加以苛责,不以重视,而以敌对,乃无礼之行也。刘君无意争锋,愿藉民,安民,匡汉。
是以为明主尔!”
邓贤表情认真,执笔写到这里,重新研墨,粘上墨汁后,略作思衬,于锦帛上继续写道:“诚然,益州牧之于失也,吏民所弃,君不见乎?
刘君之族,往来百年之久,与吾等同属益州之族,得人心事,为汉之宗室,便是智能之士所盼。
将来之入主,以为益州百姓,自当顺尔。
希伯本与刘君同出一门,曾拜于任公门下,亦为刘君之友也!
以为益州,为巴地,为百姓,为吾等之家族,但以刘君为辅之,本为义之所容也!
此诚为吾肺腑之言,君请见之。
绶急毋恙。
伏地再拜。”
邓贤写完,放于案畔,等待晾干。
他之思绪,却是飘到了远方。
出南中往巴郡之道,据闻已经封锁,今之于信,不知何时能送到好友手中。
严颜早与刘君相识,但友严颜是个主观思维很强之人。
当下刘君与益州牧虽未直接割席,但益州牧之为,已经是将刘君当做敌手,好友便是因此牵涉。便是益州牧刘璋不仁不义,友投于刘君门下,亦无不可。
但友之性格忠毅,恐会难做。好在他以家族,百姓大义说之,加上刘君乃数本地士,亦为益州士之代表。于此看来,便是友严颜多有心向往之。
由此两处看来,至于好友会否接受他之建言,以来南中,邓贤并没有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
邓贤自觉所能做的就是这些,他将目光重新放在简牍之上,开始认真处理起来。
不远处的官舍之内。
在召见各吏商讨并安排完诸事之后,刘釜同样在写信。
此信正是给南阳诸葛亮的,近数月来,刘釜每半月都会为诸葛亮去一封信件,咨询南中治理之事。而在有了经由交州通往荆州的青衣卫专属邮道后,往来之信件,即是通过专有渠道,半月就能收到。
前次收到的治蛮具体施政之法,让刘釜受益匪浅,是以原有之策之补充,即于十多日前,已让越嶲郡太守张机暂行,以看效果。
而实际上,诸葛亮于信末已有言明,其中之于策略,其所思为一部分,便是后续补充之叙述,实乃庞德公,庞统,水镜先生,便是小弟诸葛均也有加入,之于共同所谋也!
当下诸俊贤,尤其诸多大汉之顶级谋士,汇集于隆中,有诸葛亮这个“内应”、“中间人”在,刘釜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且刘釜倒是想将这些人请入南中,帮之治理当下诸郡,但以之身份尊贵,面对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璋,曹操、袁绍之邀约,多以辞尔,又岂能如他之愿?
却是将来能将诸葛亮请来,他即满足了,若是诸葛亮能寻几友共入蜀,是以为大善尔!
待墨迹风干,知道自己这封信大体会于隆中诸多名士中传颂,刘釜早已斟酌用词,重以叙事要点,多无华丽之语,给人以务实之态。
他重新检查一番,再看无错别之字,遂行封装,叫来阿程,道:
“阿程,将此信速速发往南阳,路上不得停歇!”
“末将领命!”
阿程拿取信件后,当即离开,以人发往南阳。
但见之离开没多久,即匆匆回来,手中拿着信报,然后递到刘釜买面前,脸上带着欣喜之色,道:“将军,哀牢军报,两日前,哀牢已为部校尉所取,当下建宁已基本平定!”
闻听哀牢得取,刘釜同样高兴,他站起接过军报,即站在案几旁浏览,看完之后,大呼一声“好”。
哀牢一平,通往包括掸国在内的西南小国之商道,便处于其之手中,便是建宁各部寨互相交易之命脉,也掌握在他手里。
无论雍氏、吕氏,能于建宁富裕起家,都因为走哀牢的这条西南商路,现在归于他刘釜,安抚南中百姓,扩充军备之用。
另让刘釜惊喜的,乃是刘枫于哀牢俘获之财物。
刘枫之用了一个词来形容,不计其数,大抵能判断吕氏到底有多么富裕了。其余还有铁、铜之物,这些东西,皆为军械打造之所用也!
与之形成对比的,乃是孟氏之财货,于昨日刚刚统计完,便是孟氏为训练私兵,并结交蛮夷部落,为行今次叛乱,将之积累百年之财,消耗一空,连雍氏拥有的五分之一财货都没有,且多为侵占之地。
足可见之,作战是多么消耗财物之事。
因此,刘釜一直庆幸,今次万余之众,以平南中之事,有这些被平大族作为钱粮来源,反之很难支撑下去。
且眼下,建宁大部已平,南中诸郡县内,只剩下牂牁数地未平下,便是战事基本结束。
一眼浏览完毕后,刘釜看向还躬身立于舍内的阿程,朗声安排道:“将此捷报送外记室,令之润色张贴郡府之外。另外,再将许君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诺!”
而距滇池数百里外,为群山所覆盖的句町县境内。
数万人的迁移队伍,从高山远岭看去,就像是一条连绵且漆黑的长线。
此中人马,正是趁着雨水暂歇之时,入南中的交州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