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庇护
“四月初时,岱幸得左君收留。当时,左君已然救助了上千之流民,屯于中宿。
至五月时,孙策大部人马率部于江都之地,同袁术作战。其弟孙权屯兵丹阳,却受华韵偷袭,而孙权孤军深入,直达南野,战火遂蔓延至南海郡。
六月时,左君见交州北地受战火侵袭,遂率流民,及召集的勇卫,共计三千人,迁往龙川。
后孙氏因南北战线拉得太长,又有士氏、刘表、华韵虎视眈眈,遂主动让出中宿诸地。如孙权率部,现今退守豫章郡,得以驻守江北庐江边陲。
但围绕于中宿、曲江、潭中等重镇,交州、扬州、荆州,多方实力仍在角逐……”
南边多地的形式可以说相当复杂,在朝廷无法影响的情况下,大族、官寺、甚至残留的黄巾军,仍是大小战不计其数。
其中,最让刘釜震惊的,乃是孙策势力发展之迅猛。
孙策创业于兴平元年,那一年他正好于南中任上。但就在这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孙策已连续拿下东南重镇吴郡,会稽郡。今岁,袁术称帝前夕,其人刚刚拿下丹阳郡,而今即便两处作战,还直接拿下庐江大部。这可比东汉末的历史上,孙策之势力发展进程,快上两年之久。
且相对看去,其弟孙权,虽有冒进,但亦率部直入豫章,都跑到交州边界了。中有一队人马,误入中宿,和交州本地势力交火,并占据中宿等多处重地,两月之久。若非后勤补给供不上,只怕会长期守卫下去。
问一句,孙策靠江南本地大族,发展起来的兵员实力,很强吗?
放眼大汉,当然不是最强的。但其能如此势如破竹,原因就在于对手太弱了,而且恰逢中原混战、袁术势力分裂之时,南方多地,都出现了权力真空。就连孙策,一口也吞不下去。
于吕岱陈述之时,刘釜已经打开了案几上随时放置的地图。
华韵当前尚代表着大汉朝廷,驻守于豫章。孙权退走后,作为本地太守的华韵自会加强防范。
相邻之郡,便是桂阳。而今桂阳太守乃是赵范,代表刘表守卫于此。就在南阳之战爆发时,赵范和华韵双方也小战了一场,上之两方,自势如水火。
交州士氏,尤其士燮,于五月的时候,得许都朝廷的名义,任命士燮为绥南中郎将,名义上总领交州七郡之地。但实际上,士氏今占有郁林大部,苍梧小部,交趾、九真两地全郡,合计只有四郡之地。
刘釜想到岁春之时,他即向士燮亲自去信,言之天下大变来临,正是士氏崛起之时,可一统交州之地,攻夺扬州。但现在看来,士燮和刘璋一样,皆为守城之主,非开拓进取之辈。好在左栋不负他之期望,如今于南海郡,算是开拓出了一小块的地盘。
就是这么一小块地盘,其实很容易被孙氏、士氏等各方面势力单方面绞杀的。原因在于,左栋受他命而去,前期主要依靠士氏在背后撑腰发展,势力根基太过薄弱。
但是,交州部分地区的势力真空期,于当下,对刘釜而言,也正是他能发展的最好时期。
另一方面,若不趁着孙策羽翼尚未丰满,于交、扬、荆三州之地,谋取大的发展,只怕以后孙策势成,如亲近自己的士氏也会倒戈过去。那他将南中和交州连接一起,以交州为自己兴复汉室的粮草基地的想法,即会破灭。
所以说,这一次吕岱来的正是时候,正是需要对交州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全面规划调整之时。
而若是自己能于南海郡等地扶持相应势力,相信士氏会乐于见成。毕竟来自刘表、孙策的威胁太大,如能多一个同盟相助,不正合其意?
这些想法,面对吕岱这位他非常看重之人,当然不能这么平铺直抒。
在之听闻吕岱叙述完毕以后,刘釜沉默了许久,然后他起身,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正当吕岱怀疑自己说道的是否有问题,令之不喜时,想请教刘釜时,但听刘釜有些沉重道:“定公南下避难,途中定然辛苦吧?”
被刘釜这一声“定公”叫的,吕岱眼圈瞬间红了,待刘釜问道后一个问题时,吕岱想到南下之道的情形,尤其百姓们,受战乱、灾害惨死于道,那种见闻,是他一辈子也难以忘掉的。
他曾为郡吏,从吏虽短,但心中装着的,却是民。
只因天灾人祸,那些身死者,又代表着多少家庭?
他吕岱若无人救助,今时今日,又会在何方?
堂堂八尺男儿,吕岱竟默默的抹了把眼泪,语气有些哽咽,更带着义愤填膺道:“刘君明鉴,岱南下之间,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累累白骨,不见尽头。
生民者,存着无几!
此,是为吾大汉乎?
那个太祖高皇帝亡秦灭楚、得尧运之大汉?
那个为世祖光武皇帝平定动乱,再尔中兴之大汉?”
刘釜听闻,内心的起伏亦然。
载:初平四年,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载: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
即连在战场上,显得残暴的曹操,见黎民百姓之苦,亦难掩枭雄之心,做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
现在同样陷入混战之中的南方,战争、饥荒、瘟疫,几乎陷入了恶性循环,生民殆尽,十室九空。
东汉末之时,即从去岁建安元年开始,未来之十年,可以预料的是,还会死很多人,按照做注那般,全大汉的人数,要锐减六成!
那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汉人儿郎……
最后的事实,当然要比吕岱今之南下看的更为残酷。
且于吕岱的悲愤之语下,刘釜的眼眶同样红了。
欲带其冠,必承其重。
既然生在这个时代,他即便比不过仁义道德标杆的刘备刘玄德,也该向之看起才是。
今后若是占有更多的地盘,就该有更多的时代责任,去救更多的人。
刘釜缓慢来到吕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我欲以定公、明祖,另有我族兄为主,于南海郡为根基,谋取四郡之地,庇护南下流民,使更多人少受离乱之苦,少存亡之疼,定公可愿乎?”
吕岱目中本是忧伤,闻言喜极而泣,火速起身向刘釜一揖及地,道:“左君言刘君心怀天下黎民,乃是仁主,使之接受流民安置,果如此也……
岱亦深知百姓不易,今受刘君之命,自然愿也!且待南下百姓,谢刘君救助之恩。”
刘釜将吕岱扶起,目中含泪:“今我汉室衰微,百姓如此,是大汉所欠也!
我为汉宗室,自当弥补,以慰先祖,定公无需大礼。”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远略
南海郡的局面尚未完全打开,基于此,今次吕岱前往成都,来回或将花费四十多日,他本身是有些着急想要归去。
借此番拜访,其取得重大收获后,当即表达了欲次日远行的想法。
刘釜自然同意,遂于当夜,同吕岱详细商议了接下来于交州的发展策略。
在吕岱告别离开刘宅前,刘釜当面书写了三封信,交由他之手里。
一封给吕岱今次回程,将路过的族兄刘荣处,一封给士燮,另一封则是给左栋。
想要以南海郡为根基,掌握周边四郡之地,接受南北避难民众,这无疑是个浩大的工程。与士氏的关系必须加强,或是需要从之借取不少粮草之物,以作应急之备。
另在交州之根基,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能代表他刘釜本人,个人能力亦是卓越,能服众才是。早先就经过多轮考虑的族兄刘荣,当仁不让,这次便正巧吕岱顺路,过刘循驻扎之地,即一路去往。
至于左栋,他同交州本地的世家大族最为熟悉,但刘釜并不希望,于交州发展的势力,如三国时期的江东孙氏一般,成为本地大族的附庸。遂而,告诫左栋,其与包括南海郡之地的诸多大族在内,处理相关关系时,当保持适当的距离。借交、扬两州风起云涌,世家大族亦期望和平之时,可以利用之,但绝对不能过度依赖。
漆黑的夜幕下,刘釜亲自将吕岱送出了刘宅。
吕岱明日一早就会率亲卫离开成都,若非南海郡很多问题,让之忧心不已,另有接下来之事,过于重要。刘釜其实很想将吕岱留在身边,讨论下治理之事。
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
像吕岱这般,于地方治理经验丰富,才能不凡,又心怀百姓之汉吏,于当前混乱的大汉天下间,已经很少了。
因为稀少,所以珍惜。
在之看来,便如同门师兄严颜也略显逊色。
严颜本就出身高门大户,少时成名,非是从底层起身,加上蜀地多年来都很稳定,少见战乱之苦。故于治民之上,理解的尚不能与吕岱比拟。但严颜性格持重,善于战事,其之才干,驻守一地,远远超矣。
这边将吕岱送出,景文茵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她看着刘釜略显落寞的身影,过去以右臂将之搀扶,柔言道:“刘郎与此间吕君相谈有两个时辰,可曾感觉腹中饥饿?”
被景文茵这么一说,刘釜有些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肚子,还别说,肚子早就扁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景文茵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心道:“已然人定了,刘郎可是从午后就没进食的,但妻子让厨舍把饭食一直热在锅里,我们还是先去食用罢!”
吕岱是黄昏前就到达,没想到书舍一聊,就过去了两个时辰。
而且,景文茵今日午后食用甚少,竟陪着他等了两个时辰,没有进食……
刘釜一愣,他瞅着景文茵于灯火下那张美丽的脸,将之涌入怀里,感叹道:“细君何苦与我一道受累,这让我很心疼。”
见左右仆从都低着头,刘釜只是抱了一会儿即松开,然后牵着景文茵去进食。
晚食共计四菜一汤。
其中一汤,是一碗鸡汤,待之拿起筷子,见景文茵期待的眼神,刘釜即晓,这当时景文茵亲自所煮。
他夹起一块鸡块,放入嘴中,赞不绝口道:“好吃,是谁做的如此美味?细君且快尝尝!”
刘釜自诩这演技不错,哪晓得还是被自家妻子看出了端倪,景文茵脸上带着红晕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刘郎,刘郎即知妻子所做,妻子只是怕味道不合刘郎口味。”
为表他真的爱吃,刘釜又多夹了几块鸡肉放入碗里,笑道:“真的很好,这是我这些年来,吃得最好的鸡汤。尤其知道是细君做的,那更香了。”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刘釜只在正式开饭前,“多嘴”了两句,随后便是筷子响动之事。
用完饭食,尽管夜已很深,刘釜还是陪着景文茵在刘宅内转了两圈,以助消化。
于此间隙,他将今夜同吕岱相商的交州之事,亦是趁势说出。身边的妻子,于蜀地被称为才女,这是刘釜订婚后才知道的。但在此之前,景文茵便于益州郡时,即为“笔友”,帮他参悟了很多事。
将交州事道出,亦未尝没有想听听自家这位“女军师”见解的想法。
“妻子认为,刘郎不以自身微弱,以族兄代之,兼顾天下。广收荆、扬、交,三州无家可归之百姓,将来若是真相传出,此地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刘郎亦将收此三地百姓之心。
唯一的不足,便是当地之粮草恐难救济,若是民众汹涌而下,恐生乱也!”
景文茵之忧,也正是刘釜之忧。
若是流民百姓,于战火纷飞之际,寻到一个可以避难的场所,即便该地再如何贫瘠,也会蜂拥而至。
普通人于乱生的想法很卑微,那就是活着,带着家人活着。
由此,当年安夷县的情况或会再现,只是这一次,到来的人数,会是百倍千倍。
大汉天下,当下的流亡人数,可是以百万计的。
到时候,如交扬五郡之地,如何容纳?
这一切,需要一个“泄洪口”。
“细君认为,若是我能平定南中,以南中广阔土地,可容纳百万人口乎?”
景文茵步伐停住,语气由低沉转为轻快,幽幽道:“莫非刘郎早数年,就料到了今日之事?
且南中若平,百万人,当可入也?
其中来往交州之百姓,可由刘郎数年前,令人挖掘之粮道,过安夷直通,南中治下,包括益州之地,何愁没有人也?”
看见妻子像小迷妹一样,崇拜的望着自己,刘釜心中有些畅快。但内心却暗道,他当日做事,哪有考虑的这么深远?
一切都是大势所趋罢了!
“天色几临夜半,我们还是快些入寝吧!”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杂多,刘釜心身略乏。
想到案几上还堆放的一些书信,又见天色如此深沉,明日一早他还计划相送吕岱,遂直接将前者之事放下,于景文茵的惊叫声中,将之抱入了屋内。
第二百五十四章 礼物
刘釜平日睡眠,三个时辰足矣。
但今日事从权宜,鸡鸣过后,他小心起床穿衣,给景文茵盖好被子,即出了房舍。
让仆人拿来冷水,清洗面庞,困意瞬间消失。
然后去厨舍寻了点吃食,填饱肚子,随即往吕岱所留住址而去。
吕岱昨日回来便准备妥当,至于士氏,其今次虽是同来,但于成都显然还有其他要事去办。于离别之时,吕岱在同来的路上就已说明。
鸡鸣过半个时辰,成都城门才会大开,遂吕岱也令同来的十多位亲卫,于舍肆就餐,而后离行。
这边刚刚放下碗筷,便见刘釜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跟随十多位扈从而至。
“怎劳刘君亲自前来送行!”
吕岱大惊,忙下拜道。
两人昨日相别时,刘釜将诸事交代完毕,并未提及相送之事。且以刘釜当前的身份地位,亲自来相送于他,以是礼遇至极。
同吕岱前来的亲卫们,得闻眼前就是前日成婚的那位刘君,即便于交州也是大名鼎鼎的刘君,多兴奋不已,随吕岱拜于身后。
刘釜忙下马扶起,目光从吕岱脸上,转移到身后这群为左栋吕岱召集起来的交州兵士脸上,由之每一张脸颊上扫过,多是以面黄肌瘦之脸。
这也是从最底层选拔出来的军士,于之最为忠心,亦为后立足交州,远攻荆、扬之根本。
随之,他与吕岱浅语两句后,望着左右崇敬的目光,一拜道:“今天下乱生,有天灾,加以人祸,南方百姓无家可归,多以流往交州。
诸君亦是从百姓中起,知其艰难。
今能随吕君、左君于南海郡之地,为生民以安生之地,功德无量。
我今日相送,即见诸君,便希望诸君能不忘初心,与左君、吕君之属,开拓交、扬之地,共安无家之百姓,救黎民于水火。
我于此拜谢!”
过去数载内,于左栋、还有诸多与安交州来往的安夷人的宣传下,刘釜已然成为仁义化身,甚至在交州这等偏距之所,大名已经盖过了厚德的刘备。
何况是这群为左栋特别加持过思想教育的南海郡兵卒、其中更有不少安夷人?
即受刘釜如此期待,无一不因激动面红耳赤,异口同声拜道:“劳刘君之言,吾等誓死相随吕君、左君等长吏!”
身后随从兵卒之表现,让与之朝夕相处的吕岱也是震惊不已。他来往交州不过半年,知道刘釜于之地有大名,但没想到会如此深入人心。
好在时辰早,即便是舍肆见此情形的外人,只为店主、小厮。
见这群南人如此相拜,连店内主人也不该上前了,恐惹恼了到来的“大人物”。
刘釜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他于畔稍候片刻后,即陪着吕岱等十多人来一路往成都城外相送。
这一送别,便是成都城外五里之地。
此时,已近日出。
成都外的郊地,家家户户升起了烟火,而人影消失在远处。
回程路上,刘釜望着面前恬静的田园风光,心情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除今日黄昏要饯别先生任安一行外,接下来数日,还要送别如士氏等来往之人。另有景氏需要回门,一些成都来往的官吏需要拜访……这些多是“大婚后遗症”。
最主要的,还是在他离开后,这些于成都城内的亲眷安危安排。前有张鲁亲眷险遭刘璋屠杀,他若是在南中成事,刘氏亲属、连带着景氏恐遭刘璋报复。
只是因他联系起来的益州大族太多,人脉甚广,加上威胁未至头顶等原因,即便如益州牧刘璋,一时半会,是以忍耐。
险境之下,好在族兄刘杉于州府郡府经营多年,便是成都守将也是有交集,渗透甚广。若真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也能第一时间获晓撤离。
而这只是一时,刘釜不会将亲眷的安全,一直置于危险之下!
此外,若是将妻子亲眷,重接回丰安老家,这等办法,依旧治标不治本。
刘璋命令一下,广汉太守张肃,即便为好友的德阳令黄权,难道敢抗命?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便是尽快取代刘璋,让成都,成为他的成都。在这件事上,结合现状,自是有些异想天开。
“待台登叛军平定,南中如越郡安宁后,便可使细君,还有阿姊她们,接送于此。
半年,也就明年初夏,即见结果。
许都来使,让之警觉,恐收归权力。
但于半年之内,刘璋即便想去除州府益州士一系的势力,也需要时间。其需我在南中平叛,或借此消耗我手下的兵士,断然不会有更大的动作。”
刘釜于马上思量,决定过两日,在离开之前,与族亲好生谋划一番,力保家眷安危无失。
回到刘宅,景文茵早早起身,见刘釜归来,忙为之披上了厚衣,又让仆从端来热水。
“刘郎是将吕君送了很远罢,脸都冻得发白了。
先清洗一二,妾身已经让厨舍备好早饭。
对了,那边是虎头送来的礼单,另有这边是亲友送来的信件,另有几封是告别之信。”
内舍的案几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简牍和信件。可见景文茵今日应是在之一前一后起来,还充当着“助手”之责,为之整理妥当。
刘釜心中暖意驱散了严寒,他将景文茵轻轻抱了一下,然后携手吃了早食,缓解外出饥饿。这才来到案几,查阅起礼单,以及一些道贺之信。
似是知道刘釜会以回信,景文茵坐于畔,未防打搅其之思绪,为之轻轻研墨。
夫妻二人,偶尔抬头,互相对视一笑。
其中,登记的人名,一些携物而来,如以稻粟,不以贵重,图个喜庆。且更多的是空手而来,亲见主家昏事,便已是最贵重之礼了。
刘釜未有多看,实在是太厚了,来往宾客千人之多,若是一个个看下去,恐需一日之久。此中事,当时刘宅管事所做,所谓礼尚往来,以后各家各户但有事情,便需通知主人还礼,而今此事,自然落到郑虎手上。
刘釜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了未能前来的几位亲友的贺信之上,如族兄刘炤,舅父甘宁,荆州长公子刘琦,法正、孟达等奋勇军将领,甚至连刘备也有亲笔信……
每看一封,未免遗漏,自要执笔回信一封。
其中,士燮于之的亲笔信,最令刘釜惊喜。其中信中言之,知刘釜下属左栋于南海郡招纳流民,抗击孙策、华韵,士氏愿贡献万石粮食,以做贺礼,同来年元日前赠予左栋。
这大概便是士安当日所言的“心意”,足可解吕岱、左栋,包括今次受他之命、或亲往交州的族兄刘荣的燃眉之急。
刘釜心中畅快,又打开数位亲友的告别之信,发现第一封便是杨修。当之阅览完毕,不仅感叹杨修见成都或生波澜,倒是跑得快。只怕后面与之相见,遥遥无期。
这之有些失落的是,没有看到诸葛亮来信……
当最后一封信处理完毕,尚留景氏的嫁妆之礼未有翻阅。刘釜抬头松了松臂膀,他注意到,景文茵鼻子上沾着晶莹透彻的汗珠,遂下意识的伸出手,刮了刮景文茵的琼鼻:“细君陪我一早上,实以受累。当前信件已完,细君且去歇息罢!”
对刘釜这些亲密动作,景文茵已经不吃惊了,在这心中甚至有些甜蜜。但听刘釜之言,她有些倔强的摇了摇头:“妾身就在这里陪着刘君。”
刘釜也不强求,有妻子于畔,他心中同样欣怀,而且也只剩下景氏嫁妆没看。
在此之前,景氏一直没有透露,包括绝大部分,因放不下成都的刘宅内,按照景氏族人的安排,暂存放于成都郊外的田舍内。
待之打开,即便粗略扫上几眼,刘釜也为今次景氏的嫁妆给震惊住了。
这哪是嫁妆?
分明是送给他一支军队!
第二百五十五章 前夕
刘釜之所以这么想,原因在于景氏于之嫁礼中,可是供给了兵甲两百六十多副,这是成型的兵甲!
景氏能拿出兵甲,并不让人奇怪。
便如这般的益州大族,多有自己招募的私兵,以护卫家族财富,保证家族安全。私下底掌握矿藏,生产兵甲,只要不造反,一般无事。
且自西汉以来,冶炼炒钢技术虽有发展,甚至于汉之建武七年,在南阳太守杜诗的主持下,发明了水排之法。当下,更是被广泛应用于兵器制作,但总体产能依旧不算特别高。
即便为景氏这种大户,制造二百六十多副,于之而言,可能需要数年之久。
可以稍作比较,便如丰安刘氏,过去数载,也偷偷生产过,每年所铸,不过十来副粗糙的兵甲。相对于安夷之地,他令人秘密开凿的山中工坊,有灌钢之术相辅,耗费大量财物,每年所做的成套兵甲,又有多少?百副而已,更多的是易于锻造的长刀武器。
此外,同数月前,于巴西郡对汉中军的缴获所得不同。此中兵甲,自当是整齐精细,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按照旁人所见,今次往南中,奋勇军本就成军日短,兵器和甲胄自是缺少。除过混杂其中的少部分夷军,可以穿上缴获之物,未免让人生疑,奋勇军大部分的兵士,只能穿着州府收集的陈旧铠甲。
岳翁景顾为益州别驾,自是发现这个问题,所以才将景氏的积蓄,毫无保留的拿了出来,以助他能平定南中。
“岳翁给了我一份大礼啊!”
刘釜将名单上的条目,细细扫视完,发现还有几十匹凉州好马,此皆为重要的军资。他将之合拢后,握住对案的景文茵的双手道。
不看后面记载的珠宝财物,嫁妆之贵重,他即感受到景氏于之支持的真心实意,以及景顾对女儿之宠溺。
这件事,景顾为使生出其他变故,即将景氏信任的家兵处置护送,连诸儿女丢未提前告知。
在景文茵惊奇的目光中,刘釜将嫁妆之事,诉说了一下。
“刘郎天资卓越,将来必成大事。景氏所为,区区一些资货,不过是小事尔。
且我听阿翁说过,刘益州自今岁赵韪之乱以来,已是严查各大族私藏锻造兵甲之事,留以太多,恐有害无益。”
面对刘釜这般聪慧的夫君,景文茵没有对父族有过多的称赞,从实际出发,坦诚道。
若是景顾知晓,其心中多叹息,女儿出嫁三两日,胳膊肘即往外拐了,将之所言卖的一干二净!
刘釜心下如梦初醒,为景氏嫁妆所震惊,他一时竟忘了这一茬,好在有一个全面倒向自己的贤内助,于局外,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刘釜拉着景文茵的双手站起,笑道:“岳翁知道,定后悔将细君汝嫁与我了……现在已过中午,我们先去食用午饭,细君昨夜定然没有睡好,午后多加休息,黄昏时,家舍还有客人来访。
后面一段时间,细君亦当不易太过操劳,一切有我!”
景文茵望着刘釜眼中的血丝,带着七分心疼,三分狡黠道:“我知接下来数日,刘郎多有忙碌,做妻子的哪能自己歇息。宅之内事,刘郎便可安心交给妻子就是!莫非刘郎认为妾身出身大户人家,做不好这些事?”
刘釜苦笑道:“哪有这般,只是不想让细君刚入刘宅,便如此受苦。若是阿姊知道,不知会如何呢!”
听刘釜说起阿姊刘妍,想到昨日见面,景文茵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姊岂非不明事理之人?刘郎可是需要我将此时报于阿姊?”
望着景文茵明媚的笑容,刘釜心情大好,不由地举手道:“言语间,我非细君敌手,是我败了!”
眼前这一切,同样看的景文茵越发忍俊不禁。
午后,因于黄昏要宴请任安一行人,景文茵果然未去休息,而是亲自把关,将刘宅诸事安排妥当,以备来客。
刘釜先是向成都几位名士去了请书,此中多为师任安交好之友,是以同宴。后往族伯刘升府上,除了邀请其黄昏来作陪外,还商讨了当下成都情形。
时间消逝,黄昏临近。
刘釜如昨日所言,亲自驾车迎接任安一行人,再来刘宅。当日处于旁舍就饮,未能与刘釜见面的师兄弟们,得以见面。
而此番为任安践行相陪者,除丰安刘氏族长刘升等刘氏亲族人外,成都名士许进、刘忠等数人,已在侧。
当宴席散尽,宾客离开,厅舍内,仅留任安及十多名弟子后。当着一众弟子的面,任安亲自将昨夜他于众弟子的问询结果以告知。
“除彦英,于昨日接受了刘益州之邀,担任益州从事外,国辅、伯瑜……皆愿与汝随行南中,为平定南中,尽一份能力。
此去南中,汝等当守望相助也!”
表字“彦英”者,是而今厅舍内,任安年纪最大的弟子何宗。何宗精通天文,本就出身蜀郡大族何氏,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刘釜内心稍一叹息后,也就开怀了。
如师兄杜琼、杜微者,有共计六人,愿意随他,已然出乎他之预料之中。便是昨日,他于回程途中,和妻子交心时,还担心过一个人都留不下呢!
在任安话后,任庐的一应师兄弟,纷纷应诺,亦相谈起来,多诉说与先生任安的离别之痛。
翌日清晨,益州官吏、名士,再如刘釜等弟子,于成都城外,相送大儒任安返回绵竹十多里。
事后,除何宗直接搬到州府吏舍外,其余师兄弟如杜琼者,被刘釜邀请至刘宅客舍,只待数日后,一同启程前往南安。借此,刘釜将泠苞也介绍了过来,以便大家相熟。
每日间,只要刘釜回往,也会与杜琼、泠苞等人商讨南中局势。
知晓除越郡外,南中其他四郡亦有乱上,众人虽未出发,但都一种战争的紧迫感。
并于数日间,借助州府、另有法正等人传来的情报,研判形势,制定了奋勇军的大体出兵路线。
十月初九,也就在刘釜计划离开的前一天,在岳翁景顾等人的努力下,州府于泠苞的委任,终于下达。
泠苞最终没有被任命为刘釜副将,而是刘璋空设了个“回冲校尉”的名头,其人可掌五千兵士,停留于平南将军刘釜,空有建制,但手下却无一兵一卒。
进而,奋勇军的建制,到达了两万。
而于州府之前的协商下,平定南中的兵力,只能限制在两万人之内。刘璋这一手“空头支票”,也就意味着,奋勇军这“两万人”,以后不会再有支援。
至于空缺的五千人,从何而来,那便需要奋勇军主将刘釜,回冲校尉泠苞自己想办法了。
凭谁看,南中局势恶化、豪族纷纷起乱之下,实有一万六千之众、内含一万多汉中降卒的奋勇军,贸然挺进,怕也是进多回少。
这不由得令人兴叹,原本于益州如日中天的青年名士,本有一番大作为。后主动请缨,再于近些时日许都朝廷的一番搅动下,受益州牧猜忌与妒忌,仕途无光、或死无葬身,可不令人唏嘘?
即至当日下午,众人却发觉,于率部离别前一日,亲见益州牧后,由州府出来的平南将军、朝廷册封的五官中郎刘釜,面上其实并无多少愁苦。
相反,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意会
刘宅。
为予刘釜饯别,今日到来了许多人。
刘釜从州府归来,面对这些人打过招呼后,便来到了旁舍。
即便明日就要离开,但泠苞、杜琼等人,仍在根据法正每日令人送来的消息,并结合法正之建议,每日对行军路线做出调整。
见刘釜入舍,众人迅速围了过来。
杜琼皱着浓眉,有些关切道:“季安,关于粮草之事,刘益州如何说?”
刘釜摇了摇头,面上却无沮丧之意,扫视了一眼众人期许的目光,回道:“刘益州以巴地战事刚刚结束,赋税难收,各地郡府民生严峻为由,只愿一次性供给我部一万六千人,三个月的粮草。至于后续补给事宜,依我看,亦可能无望矣!”
听完,左手畔,一直沉默的泠苞,想起了前些年,他为南中事,向州府上书,后被郡府长吏陷害之事,一时有些悲愤,痛心疾首道:“平南中之事,事关益州安稳大局,前数年,景公之于平叛南中,抚南中之民。无论是州府,还是朝廷,都是全力支持。
怎到了眼前,刘益州想要大军前往平定,却是又如此苛刻?
这是将益州置于危险之境,鼠目寸光啊。”
旁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何止如此!
刘璋此行,给平南大军带来的问题,不止如此。
今已入冬,道路蜿蜒,若是大雪封山,一次性供给一万六千人三个月的粮草,这些粮草如何运输。
就算运输到了前线,但于积雪之下,大军难以作战,将三月粮草吃完,正是春来之时,平南之军是可以发起进攻了,但却将面临断粮危机。
此何为平乱,分明是想将大军置之死地!
厅舍内,多是聪明人。
再从根源上看,这哪是益州牧向对付平南大军,分明是向对付平南将军刘釜。
只是如杜琼等一众任庐的师兄弟,直到现在,其实都有些想不明白。
当日,刘釜即接受刘璋之荐为茂才,于州府从事,后又在广汉、巴西抵抗汉中军,只要按部就班下去,将来何不成为益州重臣?
又为何选择会主动率部往南中险恶之地,不仅如此,还在关键时刻,接受了朝廷之许,为朝中五官中郎这一鸡助职位?
由此,令益州牧心生隔阂不瞒,导致受命的平南之事越加艰难。
但而,少时聪慧,被赞为益州名士的刘釜,难道连这些都看不明白吗?
前后看去,都有种刘釜主动跳入陷阱的错觉。
那么,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所谓旁观者清,入局者迷。
杜琼等人随刘釜入局,忧心不已。却不晓今日之事传开后,于州郡两级官吏中,私下底,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从事件的发展而言,实则给益州官吏上了一课——益州牧无枭雄之姿,无容人之量,跟着他无前途不说,只要你稍令他不瞒,便可遭受打击报复。
便是取得葭萌关大捷,为益州骄傲的刘季安都如此被特意针对,何论他人?
可以预想的是,刘釜会被人当做受害者,进而在官吏中,有更多的同情之众。相反,刘璋的名势在赵韪之乱、汉中入侵,惨胜之后,还会越来越低。
殊不知,以自身为诱饵,打击刘璋仅存之名望,这正是刘釜考虑的目的之一。
当日,故主景毅病逝,接受刘璋的推举,是因为他需要借助刘璋的益州牧身份,为之正名扬名,并由州府开始,光明正大的积累权势,再以他为中心,将益州势力连成一片,最终当益州遭受外部危机,刘璋人心向背,无力支撑时,迫使其人“退位让贤”。欲兴复汉室,又岂能让刘璋占此要地,自甘堕落?
后来发生的一件件事,打断了他的计划。尤其洛阳之行,让刘釜认识到,天下大势,不能去等,还要主动出击,时间太紧迫了。否则,待曹操、孙策之属,大势已成,他复兴汉室的目标会越加渺茫。
同刘璋的决裂,只是早晚。大汉是讲究仁义的大汉,世人重诺重义,他刘釜决不能无情无义,否则以后还有人跟随?
也只有让处于权势危机的刘璋,自乱阵脚时,主动“破戒”。他请族叔于许都为他谋官,只是一方给刘璋于之提供的一道“催化剂”,同样是刘璋放于世人,自我安慰的“借口”。
于是,才有了今日旁人所见,他为益州功臣、名望俱佳的益州名士,远播天下的“孝善者”,至当下,却要遭受益州牧不顾益州安危的打击报复。
事极必反。
益州人,乃至于天下人,会同情谁,跟随谁?
天日可见。
而条件越是艰苦,未来的道路越是无望,于世人眼中,走投无路的他,越需要坚持。
完成平南之事,完成益州人的期许。待平南事毕,成为益州之主,水到渠成。
今日的刘璋,只会成为万人唾弃的对象。
可惜能明白此中内情者,除了他刘釜,怕只有在南安驻守的法正了。
当日于葭萌关,他说出想向朝廷谋取一官职时,法正可是双手赞成。
在之看来,树大招风,享有五千夷军、手下又有过万降卒的刘釜,因赵韪之乱,即便他为刘璋所举,但实然已经成为刘璋的眼中钉。
债多不愁,何不再进一步,逐渐脱离刘璋的州府管制。后来,刘釜继续提出进军南中,法正经历过最初的思索后,于旁人反对下,同郑度一道认为,这是一步妙棋。
这也是为何刘釜回成都,法正毅然决然率部入犍为的原因。
他甚至比刘釜自己还要执着相信,待之平定南中,走出南中时,试看来日,这益州会是益州!
此亦将成为刘釜,匡扶汉室、争霸天下之本也!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众人之疑忧,刘釜也不能解答。
倒是杜微面色淡然。不是因为杜微为刘璋的安排而不悲愤,完全是杜微有些耳聋,遂于众人的商议,未能倾听清楚。
刘釜示意大家就坐,然后他执笔将州府之事,以数行文字写就,放于杜微面前后,看向诸人,带着缅怀道:“昔日,景毅公等人,不惧个人安危,为南中苍生而往。
而今,刘益州虽严苛,但我等不能负刘益州之命,更不能负益州百姓期待,解南中百姓于存亡之际。
若论‘放弃’二字,我刘釜刘季安做不到!
诸君都是我同门亲友,此行危险重重,或孤立无援之境。
现若有人想退出,我刘季安绝不计较,依然感谢,赠礼送别。”
第二百五十七章 温存
厅舍之内,刘釜言辞恳切,但无一人提出请辞,即便有些耳聋的杜微,经过杜琼的书写,得晓刘釜之意后,亦带着大义凛然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南中之乱,关乎益州稳定,吾等岂能退却?
任师将吾等推荐于季安,又岂是来安享太平?
吾等还是好生谋划下应对之法罢!”
杜微比杜琼还要早几年进入任安门下求学,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因听觉这两年出状况之因,变得有些沉默,但丝毫不妨碍他于任门下的威望。
他这一说,引得众人纷纷颔首。
泠苞、刘枫自不会知难而退,反而见刘釜同门,皆为重诺重义之辈,无不感慨有其师必有其徒。
而关于益州名士、大儒任安,即如前益州牧刘焉所评价的那般:安味精道度,厉节高邈,揆其器量,国之元宝,宜处弼疑之辅,以消非常之咎。
现在跟着其之弟子从事,何不欣慰。
见厅舍内,无人退出,刘釜心中同样高兴。患难见真情,以后才能委以重任。
是日,知晓益州牧态度后,众人不得不改变原有方案,于本日下午,重做修正。
待黄昏临近,一些宾客抵达,只是要比预料的少一些,不过刘釜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一一敬酒致意。
宾客散去,岳翁景顾留在最后,于前日时,翁婿二人就有过一次彻夜交谈。
但今日益州牧刘璋未与之商议,并违背了州府之前的谋划,让景顾气恼中,又带着浓浓的担忧。
这种担忧,不仅是对景氏,对刘釜的担忧,还有带着对益州未来的担忧。
尤其今天午后,景顾收到的一封信,更使他压力山大。原来,被刘璋欺骗的,不止他这个益州别驾一人……
今日适逢休沐,他特意亲来刘宅,不仅是来参加女婿告别之宴那么简单,还有将此事告知,让之做好准备的打算。
翁婿二人后坐于书舍,景顾知晓刘釜临近出发,家宅之中,多还有些事处理,遂长话短说,直言道:“子敕午后遣人送信而来,刘使君不顾及益州大局,肆意妄为,连平南这等大事的诸多决定,都是自作主张,私自改变。
其为州府主簿,甚至于在汝面见后,方于州府内得知事情经过。
子敕已然决定,辞去州府主簿一职,回归故里了!
现今,州府之内,刘使君开始重用庞羲一系之人,另有姻亲之人。
州府内的忠义官吏,恐会越来越少了。
季安,吾打算今岁过去后,也辞去这益州别驾之职。”
过去的刘璋,是两手放权,不怎么想管,被人称作懦弱之辈。
但现在,刘璋性格大变,做法已然相反,不再唯才是举,而是重用亲信,想把所有的权势都抓在手里。
如秦宓这等为王商所举,为之鞠躬尽瘁之人,也是被打上了“不信任”的标签。
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如秦宓、景顾这等益州名士?
景顾没有像秦宓那般直接放下手中摊子,是因为他身为益州别驾,家本就在蜀郡不说,手中干系之事太多,不能从容退去。
用两月的时间,处理完手头之事,想必他不走,刘璋也会赶着他走,以收回手中权柄。
对刘璋的下一步动作,刘釜有过预测,只是没想到刘璋会这么快。
他是希望刘璋的信誉威望不断散去,但不希望益州再来一次内部之乱。这等内乱,会引发更多的次生危机,且对他的计划也有影响。
即便秦宓离开,但若有岳翁景顾在,州府中,还能维持正常运转,于各方有利。岳翁一辞官的话,从州府,延续到蜀郡等多地郡县,只怕会上演一场更加激烈的各方角逐。
他沉思道:“岳翁若也辞去,但凭刘益州胡来,又有谁能主持大局?”
景顾摇了摇头:“不妨事,吾若辞官,会打消刘使君之顾虑,州府亦会安稳。同时,吾会推举王商为益州别驾,王商为稳妥之辈,为安稳各地益州士,想必就是刘使君,也会同意的。
吾说道此事,是让季安做好心理准备。但只要吾于成都,在有成都相助,便是刘益州也不敢妄动汝之家眷。即便有了状况,吾等亦能第一时间,携之撤离。
季安汝只需于南中保护好自身安危,于蜀郡之事,不必过于操心!”
景顾说道此言,显示知道刘釜忧心家庭,他根据前日刘釜于之相言,即能看出。他心里亦感叹,自家女儿是嫁了个好夫君。
但好男儿当以事业为主,景毅知晓刘釜图谋甚多,在与之一些必要的帮助时,并不希望刘釜过度分心。
闻言后,刘釜心下踏实不少,岳翁景顾于州府时长,即便出了变端,也在这计划之中,他随之起身一礼:“婿谢岳翁相助!”
翁婿俩随即又相谈了一小会儿。
待将景顾送走后,刘釜检查了部从明日出发的准备情况。从阿程口中得知,景氏的嫁妆,已经正式接受,并转移到安全之地,方才安心。
刘宅内,现在来往之人已经不多了。另如泠苞,也被刘釜给安排回家,好生与妻子团聚一番。倒是同门如杜琼、杜微者,如不知疲倦般,复又于客舍聚在一起,商讨起南中战事。
眼看夜色越深,刘釜在拜访族伯刘升,族兄刘杉,看望了阿姊,又同一双外甥想聊后,方回到后宅,同景文茵珍惜这难得的温存时间。
月色从窗而入,床榻上,二人相互依偎。
成昏之后,早知刘釜担忧南中的恶劣环境,不愿带着她,景文茵亦为未有坚持。身为妻子,处于夫君之后,不仅不能拖后腿,而且要学会分忧。
军略之上,她知道夫君刘釜,心中定然有了万全决策。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益州牧对平南大军,实际只有奋勇军的安排,于半个下午的时间,就传遍了成都城,刘宅上下,人人皆知,这让景文茵自午后,眉目间便围绕着愁云。
望着窗外渗透出来的月光,景文茵像个小猫儿一样,将脑袋抚在刘釜胸膛之上,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刘郎一定小心!”
刘釜的身子往后挪了挪,他低头嗅着景文茵发丝间的清香,柔声道:“细君勿要胡思乱想,汝夫君我一路走来,一帆风顺,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何况此行,有孝直、子美在,另有我师兄杜琼、杜微在。
南中是艰苦,但有此中人辅助,足可无危。
且我答应你,在明年初夏时,定将细君汝也接过去。只是我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细君汝。
只有汝安,我方心安。”
景文茵转过身子,用细嫩光滑的右手,抚摸着刘釜的胸膛,道:“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看好家庭,只是希望能早点和刘郎团聚。
呀,别,刘郎,汝明日还要早起……”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下邳
当天破晓的时候,刘釜已然整装待发。
经过数日前的大昏声势,刘釜今日率部往南中,依然备受瞩目,尤其是州府传言漫天飞的今天。
成都百姓却不管那些,他们只知道,平南将军、益州人的骄傲,青年才俊刘釜刘季安今日将出征离开。
当年黄巾之乱不远,南中四郡之乱更不远。
往昔如成都诸地遭受南蛮叛乱袭扰之一幕幕,重上心头。
故,刘季安此去南中,不仅是为平越郡等地的叛乱,更是为了给相邻后方、蜀郡成都一片安宁,是为了保卫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所以,由刘宅到城外的路上,无论街坊邻居,无论男女老少,都出门翘首相送。
同行者,如泠苞、杜微杜琼者,心情都有些沉重。这是百姓对之期待,同样是压在他们身上之责任。他们有些明白,便是前路危险、希望渺茫,主将刘釜也为何义无反顾的前行。
“季安大仁大义!”
杜微和杜琼等一众同门,望着最前方骑着白马,面带微笑同成都百姓打招呼的身影,有些明白,从任庐走出来的刘釜,为何会在短短数年之间,名扬蜀内外了。
其之所为,不仅表现在言上,更表现在行上。
而今日之场面,便如刘玄德当年入主徐州,徐州百姓之欢迎,也不过如此罢!
成都城外。
益州牧今虽未亲自相送,但州府的大多数官吏都来了。
景顾、庞羲、张松,还有新上任的何宗赫然在列。
看到刘釜被人群簇拥着来到城外,每个人脸上皆都挂着淡淡的笑,但个人内心可是想法不同。
与景顾同处前方的庞羲,即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又斜视了眼旁边的景顾,双眸微微眯起,心道:“未曾想刘氏子成长如此之快,一对翁婿,各掌军政之权,已然成为使君心腹之患。
不过,汝诚不该主动往南中……
但且让之兴奋一时,南中便是大汉数百年皆为解决之顽固难题,刘氏子即便有上万杂乱之军又如何?何况粮草只有三月……
而今,使君欲击垮益州士,吾东州士顺势崛起。且使君才不匹位,吾足以代使君总领益州事务。
想昔日赵韪与吾之斗,再至来日,胜利之人,依旧是吾庞羲!”
庞羲好权势,当年之所以选择冒着风险,将刘焉亲眷送回,就是想在益州获得名利。自刘焉逝世,刘璋成为益州牧,并不笨拙,发现庞羲和赵韪都有异心,遂以防备张鲁、刘表之名,将益州之内,除州牧之外,权势最大之二人,分别派往巴西、巴东之所,以防患外敌。
刘璋自身,则是在蜀郡成都,扶持自己势力,如延续父刘焉做法,扩展东州兵,以儿子刘循等诸亲眷所领。另以权谋,让东州士和益州士,这两个益州最大的派系间,互相制衡。
现今,刘璋在发现手头的权势危机后,因手头无多少人才可用,不得不再行重用庞羲等人。
而庞羲平日间,专权骄横,今日但送平南将军刘釜,庞羲越是表现的有礼有度,面上笑意不断,俗称“笑面虎”,州府众吏,却是越心寒。
刘釜则是从容大气,面对州府主动、或受刘璋之命,前来相送之吏,无不以礼谢之。
离开时间渐至,刘釜回望,同岳翁景顾、好友张松目光略一交汇,即刻离开。
然后,步行来到妻子景文茵,阿姊刘妍等人身畔,不舍道:“阿姊,还有细君,相信明年三月,我们便能相见!”
他目光一转,又看到旁边蠢蠢欲动的两个外甥。想起昨日常智常勇的话语,刘釜脸上带笑道:“汝等身个尚矮,好生进学,再长两年,舅父便会带着汝等!”
常勇依然好动,向前迈了一步,同刘釜比高道:“便如大人所言,再有两年,阿勇长到大人耳下,如吾父,即去军中建功立业!
但于家中,也请大人放心,吾与阿兄会照顾保护好母亲,舅母大人!”
常智没说什么,但也随着常勇迈出一步。就连后方为仆人牵着的近两岁年纪的外甥女常若,见两个兄长如此,亦是着急的啊啊叫,想要迈着断腿前行。
刘釜扬起两只手,一左一右拍着两位外甥胳膊,道:“舅父相信汝等!”
接着,刘釜扫过诸多熟悉的脸,牵过亲卫递过来的缰绳,骑上之后,远眺南中方向,扬起了马鞭……
徐州。
六月开始,曹操在占据宛城,构建了新的防御路线后,即将大军主力拉到了徐州战场。
之所以选择来到徐州,拿吕布率先开刀,原因很简单。吕布在与孙策联合后,又行同袁术联姻,反叛朝廷,同袁术结盟。
吕布相关行为,正中郭嘉等人下怀。
按照郭嘉、荀彧,荀攸等人之谋划。为了安定天下,于未来专心致志的同袁绍作战。此时需趁着吕布联合孙策,歼灭袁术、战力损耗之际,一举拿下吕布袁术,甚至于汝南再次发展起来的刘备。
便如荀攸当日于曹操率部回许都时,所言那般:“吾部人马于南阳时,稳扎稳打,损耗减少,此时士气正盛,正是司空获取东如徐淮之地的关键!
且袁绍今岁以来,蠢蠢欲动,先是干涉凉州事务,后又灭了公孙瓒之白马义从。其欲结束北方之乱,或取洛阳,与司空提前开战。
此为司空不可不防也!”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南阳之战时,曹军多为曹操当面招募的黄巾军嫡系,军士素质相对于聚集的荆州兵高上许多。
同时,于战场之上,一处战局少左右胜负,更多的是整体配合。
荆州军内,虽有黄忠、甘宁等猛智之属,但同样有刘琦、蔡许这般拖后腿之属。
反观曹营之内,有郭嘉等人的后方谋划,另有典韦诸将的统一执行,何愁不胜?
而发动南阳之战,曹营之内,一是求稳,二是求胜,即为保存好全军实力,以为面对吕布、袁术,袁绍之主敌。
对于刘表,无论宛城战前战后,曹营之内,便如曹操也未将之当做心腹大患。
回撤之后,其与谋士部将下半年之具体目标,就是以镇压叛军之名,打败吕布,拿得徐州。随之,一举南下,歼灭袁术。
曹操是这般所想,也是这般做的。
至如今,转眼到了十月末。
徐州的战事,也到了最紧要的时刻,曹军兵临下邳。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吕布
“城池已破,曹贼已至,张辽掩护将军,请将军快快撤离!”
“夫君,夫君,汝速走,不用管妻子!”
“阿翁,女儿不想死……阿翁救我……”
“吕贼休走,吃吾关云长一刀!”
……
迷迷糊糊中,吕布忽的听闻耳边传来了好多声音。
有手下大将张辽,谋士陈宫,更有妻子、女儿,还有和他交过手的关羽、张飞夏侯惇之属。
甚至在最后,他还看到了被之杀死的故主丁原、董卓的狰狞面孔,似在嘲笑他吕布有今日。
无数的声音合画面,交织在耳畔,让吕布分不清,他到底是处于梦里,还是现实。
直到看到曹操拿着一把长剑刺进他胸口,吕布惊醒才发现,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而他身着袍铠的全身上下,无不沾满了汗水,于之刺激下,多处伤口疼痛不已。
当年从并州从军,一步步走到现在,连吕布自己也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身上留下过多少伤。
要说对过往有多么后悔,他吕奉先做过便不会后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丈夫生于世,不就是为了手中的权力吗?
宁为人给,不如用手中的矛去取!
想到过往,即便是人中吕布,心中也不免叹息。
望着几经大亮的天色,吕布回看周围东倒西歪、休息的兵士,正待拉过吃草的骏马赤兔,忽见前方一位斥候,骑马飞跃而下。
其人从身后拿出军报,双手递给吕布,顾不得擦额头上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喘着气道:
“将军,下邳来信,曹军大将曹洪,率先锋之部从彭城出发,今日下午或将抵下邳城下。军情紧急此为陈君来信,请将军过目!”
吕布接过信件后,趁着天明的微弱光芒浏览。
他当年为丁原所任主簿,加上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对文书之类并不陌生,几乎一目十行就看了下去。
这次曹军以曹洪为先锋,从一月前拿下的彭城出发。随之,曹操率大部于后,足可见曹军拿下下邳的决心。
吕布有些担心,陈宫能不能守得住,还有城内的妻儿安危。
就在半月前,曹军在夺取阳都之地后,果断将大军分为两部。一部为曹操自身所率,先行驻扎在彭城,等待后续粮草。一部以大将于禁为主,由阳都直攻重镇即丘。
在下邳城内,吕布同谋主陈宫,手下大将高顺、侯成,宋宪等人商议。
决定以陈宫,侯成诸将为主,守卫下邳,他同高顺各携带三千人,分别由良成、司吾两个方向,前去支援驻守在利城一代的大将张辽。同时,向袁术求援。
而在吕布本意上,是想让陈宫与高顺二人互相配合,守卫好下邳。但就在做决定时,他突然想起妻子前段时间所言,陈宫与高顺多有不和,若是两人放在一起,恐生变故,遂才有了如此调整。
眼下,看到下邳即将为曹军包围,吕布越发担心,内中的两千人马,能够坚守多久?曹军此番彭城方向来的人,按照陈宫信中描述,足有两万!
是的,在经过大半年,同曹军的作战后,其所占有的土地,被曹操一步步夺去。就连原有的三万人,现在被打的,只有分散的一万两千之众。
尤其离别时,妻子的话语,那种不舍的目光,历历在目,吕布手中青筋暴起,有些愤怒,有些忧心。
回想夏五月时,他与孙策还联合进攻袁术,并谋夺了江淮大量土地,正是他虎步江淮的高峰时期。当时若非刘备抢了他遣人去购买马匹的黄金,或不会有之后的回防,以及与夏侯淳、关羽之战。
“大耳儿该死!”
鉴于此,在过去数月内,每每想到刘备那张温和充满笑意的面孔,吕布便忍不住咒骂。
也正是和关羽、夏侯惇的交战,成为他的转折,其之大军,以被托在江淮北岸。
直到六月,袁术找上了他,提出联姻,并许之高官厚禄,吕布动心了。
这一次,他没有听从沛相陈珪之游说,而是选择和袁术联合。
试想当日,若是他接受陈珪之说,不与袁术为伍,会不会有另一种结果?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谋主陈宫的话,又于耳畔回荡。
“曹孟德欲杀将军,将军即便投降,亦难逃一死,何不搏一次?宫欲誓死追随将军!”
是啊,他吕布已经走投无路了。而如盟友袁术,被刘备、孙策两面夹击,已然现在,于之何来支援?
军情的不断变化,让吕布常做噩梦,心魔扰乱。便是现在,对手下诸将,如高顺、侯成之属,他都有些不信任,于陈宫自然也有些猜疑。
而于众将看来,主将吕布,自在曹操攻来,性情即有些反复无常,遂导致吕布军内部、人心涣散,接连败退。
不说本部人马,即于敌营。也就在前一日,曹操接受荀攸建议,正式率大军开拔往下邳城下时,杨修正好将之于成都见闻,以快马加鞭的方式传回。
看了杨修的信件后,曹操将信件递给众人阅览,他本人则是用手掌拍着地图上吕布占有的下邳等地,赞叹道:“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勇而无谋。若是其于江淮之地,有刘季安一半仁义礼智信,便是吾,亦当惧尔!”
吕布不晓得曹操对之评价如此不堪,看罢陈宫之信,他只想尽快返回下邳。
将手中的信件撕成数片,吕布搀扶着长矛坐起。
他比刘备年长四岁,今已近不惑之年。但身高九十有余,故而,手中专门为之打造的长矛,亦是比平常的长矛还要长。
当之站起时,给人一种浓浓的压迫感。
于此,见主将吕布站起,本正在休息的部将,迅速围拢过来,便是兵士也起身,来回跺着脚,以暖身子。
吕布让斥候军情一重复,然后看向旁边的文士,问道:
“孝父如今何在?”
这次随军的谋士王楷,知晓吕布要讨论战情,迅速拿出地图,指着一个位置道:“斥候消息,高将军而今已至良成,今得下邳被围消息,或会率部以攻武原,解下邳之危。”
武原当下是曹军从留县运粮而下的重要后勤之所,攻击武原,自当使围攻下邳的一大部分曹军、不得不回援。
为将者,一需要勇,二便需要战前的灵活应用。高顺从军多年,经验丰富,于此,自不会放过。
吕布视线越过武原,看向郯县。
“给下邳去信,就说吾十日内必回援,让公台等人坚守住。其余人等,随吾去往郯城,与文远会和!共迎战于禁!”
第二百六十章 危局
下邳城外,曹营。
这已经是曹军兵围下邳的第六日了。
即在今晨,作为南下彭城和下邳曹军的主要后勤中转运输之所的武原,遭到了高顺军的攻击。
早为了防备此等情况发生,曹操本让小将卢越率三千人守护于此。
谁知在面对高顺于行军集结起来的四千人马,卢越因自大出城迎战,中了诱敌之策,为高顺所斩,出迎的两千曹军死伤不少,更多的是逃亡。
至现在,武原被高顺四千人所围困,城内仅剩五百名兵士。但是内部,却囤积着两万曹军,三个月的粮草。
“司空,乐进请战。只需给吾三千人马,乐进必将在五日内,将高顺人头取来!”
便是在中军大营内,曹操坐在最上的矮榻上,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地图,与案几旁侧站立的荀攸轻声说道着什么。
下首,待众将先后入帐后,斥候按照曹操的命令,将武原战事,再次详叙了一遍。
斥候话语一毕,刚退到后侧,一名青年将领,即出列,向上首的曹操抱拳请战道。
此人正是阳平人乐进,由初平元年正是于曹操手下效力后,便受曹操重用。
先后出击过吕布、张超、桥蕤,便是数月前,还与甘宁斗战过一会,乐进即便未敌,但依旧从容而去。
在曹营之内,乐进的战果累累,便是曹操也非常看重。而今更是朝廷册封的广昌亭候,讨寇校尉。
只是从旁看去,乐进生的容貌虽有短小,放在帐内大将内只算矮个,甚至要比曹操矮上一寸。但之脸色方正,肤色带着小麦色,一看就是有胆烈好战之辈。
说话时,其人脸色一肃,即能看到额头出现三条浅浅的竖纹。
曹操和荀攸同时转过头,两人也恰好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了共识。
随即,荀攸面带微笑的看了眼乐进,然后从案几退之旁侧。曹操则是站起身来,走到了乐进身边。
乐进是今次进攻下邳之主力,尤其乐进前一次帐议时,所献之策略,非常符合曹操的口味。
于此关键时刻,曹操定然不会让乐进离开,他站在乐进身边,道:
“高顺部气势虽盛,但之今次为解下邳之危,由良成攻向武原。所持粮草定是极少,若是卢越能沉住气,稳固坚守,不用七日,其部自然退去。
可惜卢越太心急……
但就是抛开武原城本身的坚固不说,吾部五百人守住,坚守三、四日没有问题。
而文谦乃吾心腹,勇猛响彻吾军,便是没走到武原,那高顺多半不战而退,反而正中其意。
且此番解武原之危是重要,更重要的是早日拿下下邳。
只要早一日夺取下邳,破掉下邳城门,即是在外之吕布部众,也将不战散去。
遂,吾与公达商议过了。此战文谦便以昨夜所议,继续负责下邳的攻取之事。
至于武原之事,主要是于高顺部袭扰,不以战胜为目的。便由吾所言,其无粮草,自然退去,武原亦解。
不知诸君,还有谁能去?”
曹操虎母一扫,话中虽未明说,但视线却是停留在乐进身后的一位将领身上。
其人正是出身于河东杨县的徐晃。
徐晃是去岁随天子归来,而后归于曹操。依曹操及其手下众谋士的看法,便是此将,能力并不逊色于乐进,缺少的是胆气和历练。
徐晃要比乐进高半个头,但因之加入曹营的时间短,遂每次议事的时候,都会主动站在乐进、于禁等人身后。
且于曹营之中,还有个潜规则,便是“司空所见,当即出战”。
曹操能聚拢这么多的将才谋士,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才能者的爱戴,更因之本身谋略不凡,行为处事能坚定目标,更是乐于倾听他人意见,故为曹营众人,视为明主。
所以,每逢战事,若是众将纷争不断,即以曹操个人意见为主。待之命令一下,曹军之内,便如一个庞大复杂又紧密之器件,奋力“运行”便是。
大帐内,察觉到曹操的视线注视,徐晃便于片刻间,即出列抱拳道:“徐晃不才,愿率一千人而去,解武原之危。”
曹操面上满是笑容,他方才特意提到,解武原危机,不在于战,在于扰。徐晃能这么快的领悟,并不让他意外。
曹操抚掌道:“善!便以公明领一千人而去。其余诸将,按照之前安排,防守好吕布回援,且以公达之令为主,退守三里。
下邳城既然短时间难破,便以水淹下邳!”
水淹下邳,正是昨夜乐进所献之策。
此策在荀攸看来,有违仁和。但曹操认为此计甚妙。
下邳城易守难攻,以修理水道,河道灌水浸泡,速度缓慢。现在有此计在,即挖掘河堤,以大水冲毁,可比人工挖掘要快上许多。
至于下游之百姓,会死上多少人,这于曹操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行军作战,即以胜利为目标,又那里不死人的呢?
当日,因立威、报复等诸多原因,他即以徐州之屠,便为世人所憎。即是今日下邳再添亡魂,他曹孟德又何惧之?
他杀一人是为罪,屠万人即为雄。便是曹军当前,而不降者,于之看来,便是咎由自取。
“末将领命!”
众将抱拳应诺,纷纷从帐内散去。
很快,大帐之内,仅剩曹操和荀攸二人。
曹操重回案边坐下,示意荀攸坐在旁侧,接着他指了指羽山这个小地名,笑道:“昨日奉孝来信,其与文则,于此以粮草为诱饵,再为吕布准备了一份‘大礼’。
想必今日,那吕布就是一头猛虎,也会被打成病虎。”
荀攸同样颔首笑道:“有奉孝、文则,事当无忧。便是吕奉孝其人猜疑心生,如王楷于之身边规劝,恐不会听尔。
事后,奉孝羽山之伏,便是吕奉先不死,其所胜部将,当也寥寥无几。司空即一心破掉下邳城便是。
但即便公达之法可行,水淹城池,又于寒冬,恐无三两月,下邳亦难破也!
司空当做以准备……”
曹操闻言,想到予陈宫送去的六封亲笔信,全都石沉大海,叹息道:“吾待陈公台如明士,可叹陈公台不解吾意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凶悍
羽山。
居于东海郡东北部。
重镇即丘、利城、郯县皆围绕四周。
只是平日秀丽的羽山,今日却是变成了两军交锋之战场。
三日前,吕布率部成功到达郯城,以郯城为中心,他北击即丘的曹军,阻得于禁大部人马南下步伐。
正在这时,吕布正待等待从祝其方向突围来的张辽部回合,使两军合一,继而解下邳之围时。斥候探得消息,于禁此番亲自出手,率八千人,押送着器械,由开阳绕道至羽山附近。
见此,吕布马上改变作战计划,他令人给张辽传信,使之由左右两个方向,进攻于禁部。
张辽有四千人,他所率之部即便有伤亡,但通过郯城的补充,同样恢复了到了三千兵士。两部加起来七千人,未尝不能与于禁大战一次!
在吕布看来,此番若能将于禁击败在羽山,于曹军士气重重一击,再得曹军补给,同样能补充自身,后面解下邳之危也就容易许多。
“将军,小心有诈!”
随行谋士王楷,在听得吕布的战略部署后,当即制止道。
王楷四年之前,即为曹操手下从事郎中,于曹操知之甚多。
兴平元年,他同陈宫等人一道谋叛曹操,开始为吕布效命。数月前,吕布与袁术之前的联姻同盟,便是王楷许汜一道献计的。
可惜吕布正因袁术这么些天来,别说派一军,连一人都未派来援救下邳,致使其耿耿于怀。事到如今,吕布如何听得王楷劝解。
“于禁之兵马粮草器具,吾必取之,汝休得再言!”
将王楷大骂以后,吕布直接给他两百人,使其回守好郯城,其自身则率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杀向羽山,甚至连张辽之部的回信也不等。
岂不知,其仓促冒进,正中郭嘉和于禁所谋。
郭嘉准确掌握了吕布的心理,遂行此计,甚至连即丘之败,也是他让守将故意放水。
于之谋中,若是能将吕布灭在羽山,那是最好。即便不能,于此中消灭掉吕布游荡于下邳城外的主力,那么于禁部,即能横扫厚丘、曲阳之地,使得下邳彻底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便使西路军能全心进攻下邳。
郭嘉成功算到了吕布会走之路,吕布也成功跳了进去。
当之刚到羽山,便为于禁于此之埋伏,从三个方向包围。
“杀!”
见此,吕布不亏为“飞将”之称,毫无惧意,便是己方三千人,主动迎敌。
他手持长矛,任血水顺着手臂留下,直杀得阻挡在前的十多人,纷纷落地,畅快淋漓。
方圆十丈之内,竟无一人敢近身,皆为吕布气势所摄,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
便在此时,于前围拢的曹军中,迅速分开了一条道路,一名穿着黝黑袍铠、手中同样持着长矛的将领出现在吕布七丈之外,大喝道:
“乱臣贼子,吕布小儿,受死!”
就在他话语声起的同时,身下的马匹毅然往前奔去。
“于禁小儿,来得好,上次让汝逃脱,今日布定将汝斩于马下!”
来者,正是曹操手下大将于禁。
吕布长矛遥指前方,他身下的马匹“赤兔”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竟同吕布心意般,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便是于几息之下,两人就交锋了十多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身边的部将一个个倒下,而曹军就像水流一样,源源不断涌来。而始终不见张辽率部前来,吕布如何不知自己已经中计!
张辽定然是被于禁部将所阻,这一次,于禁将之引诱过来,或正是为了杀他。
或真有轮回?他吕布背信弃义、杀害恩主,今日报应于此?
因此一思衬,吕布露出了一个破绽,进而被于禁击中了腹部。
火辣辣的疼痛,让吕布惊醒,他还不能死。下邳还有他的妻儿,他的人马……
“将军,吾等掩护汝,当火速从西南突围,于北方和东方,另有东南之所,皆有曹军!”
吕布堪堪挡住于禁一击,用余光望去,发现是亲卫刘举。
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迅速将背部留后,想脱离战团。刘举也是果决,自己手持一把弯刀,对上了于禁。
但没有坚持到三个回合,即被于禁挑下了马。
“放箭!”
当之抬头,看到十几丈外的吕布,于禁知道追逐速度来不及,迅速让左右蹲守曹军放箭射去。
咻咻咻!
就在于禁一声令下,箭矢如雨般应声而下。
听到后方传来的风声,吕布根本没有回头,他俯身将自己的身体与爱马赤兔的背部靠拢,双目则是紧紧盯着前方。
能够看到的是,本与之相随的另十几名亲卫,不断为箭矢所射,纷纷落马。吕布并无多少心疼,只是面孔越来越冷。
而看到主将吕布突围后,同行来的其他兵士,纷纷逃散,多是沿着吕布所走之方向。
待经过两轮齐射后,于禁这时,方率部由后追去。
立于马头,看着吕布逃窜的东南之方,于禁忍不住冷笑,便是东南,看似无人,实则于前方树里,另有郭嘉亲率千人埋伏,便是吕布所率数百人,还能突围乎?
半个时辰后,在这处叫做乌鸦梁的地方,吕布率残部直接同郭嘉埋伏的曹军相交。
这一次,吕布不再恋战,他甚至是直接凭马匹之速度冲了出去。
可就在郭嘉的三道关卡之下,本从羽山突围出来的四百人马。加上他自身,只剩下五十人。
而经过这么一次冲锋,吕布背部又多了几处伤口,便是连长矛拿于手中也有些吃力。
但吕布还是要紧牙关,将之握在手里,不忍丢弃。
“将军,现在吾等去哪里?”
一名部将跟上后,小心问道。
感知着脚下传来的震动,吕布知晓于禁与郭嘉正率领骑兵追来,他抬头望了眼即将垂落的日头,最终确定了方向。
“走,去厚丘!”
当下的厚丘距离最近。
而厚丘乃是张辽守卫范围,张辽十多日前,率部于利城防备曹军。现在城内自有兵士守卫。
便是不晓张辽而今如何了?
他吕布还能活着回到下邳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逃亡
便于吕布率几十名残部往厚丘而逃,于之停留的矮丘,不过一刻钟后,由于禁和郭嘉汇合的大军便来到了这里。
郭嘉率先下马,于禁手中拿着长矛,随后一跃而下。
不需斥候汇报,望着丘地上留下的凌乱马蹄印,郭嘉复又抬头远眺已经到达山边的日头,道:“文则,看来吕布是往厚丘而去,厚丘原为张辽驻守之地,当下应还有不下五百人。便是吕布去往求援,亦难以对战局产生太大影响。”
于禁哼了一声:“便是为世人称‘飞将’,此时之布,不过一‘病将’而已。司空视之为心腹大患,今次不仅使祭酒至,便连督军亦遣来。
可惜布冲阵可以,这谋略如何当得?
而今督军阻张辽于利城,厚丘仅有数百人,贼子布再无援助,便是吾等现在追去,三日之内必定拿下!
今次必将之人头,盛于司空面前!”
说到后一句时,大将于禁胸膛一挺,全身霸气外露。手中的长矛,与地面的石头摩擦,嘎嘎作响。
他口中的督军,正是曹操从弟曹仁。
在取得徐州北部胜利后,本于一月前留守于许都的曹仁,受曹操之名,带万人,屯兵安丘,防备北海方向的袁绍。时于禁屯兵东莞,防备之前为他击退过的张辽。
也就在半月前,进军下邳计划初定。郭嘉得受曹操之令,带着军事计划,赶到东莞,与曹仁去信,待曹仁至,即将东路军战事计划道出。此番东路军之目的,赫然是横扫下邳东北之方,并消灭掉如张辽这等游荡于下邳城外的吕布部从。
随之,吕布出下邳城,竟主动出击之事,让郭嘉迅速对计划做出调整。便是以曹仁牵制张辽兵力,他与于禁直接灭掉吕布及其外部部属。
尽早拿下吕布的外围游荡势力,除了能让西路军专心攻取下邳外,还可让直下的东路军备战与袁术之战。
这对曹军能否在接下来的战役中,能否拿下江淮之地,甚是重要。
但听于禁之话,郭嘉摇了摇头,前段时间,他病情刚好,今日急行军,让之面色有些苍白,他拉着缰绳,道:“便如文则所言,人中吕布,而今不过是病将而已。便是放弃厚丘,行以百人又能如何?
且吕布少谋,尚不如楚霸王。
而有勇无谋者气衰力竭之时,是以为不久败亡尔。
经此一役,便是吾等不出击,其忧心下邳战情,多半也会率残部回援,到是便是十死无生。
当下,吾等之目的,是稳扎稳打,逐步消灭徐州之剩余吕布兵力。若是为吕布纠缠于厚丘,得不偿失,只需派斥候监视其之动静便是。
子孝今攻利城,战张辽。文则却有另一个重要目标……”
郭嘉乃是曹操心腹谋士,从南阳战场,到徐州战场,几乎敌人的每一步都不出之算计。
于禁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军师祭酒同样尊敬,此时听得频频点头。待郭嘉一顿,他即思衬道:“即于前日,司空来信,公明得受之令,已出兵解武原之危。
祭酒是担心高顺见袭扰不成,会撤回,以绕道攻兰陵乎?”
作为当世成名之大将,于禁的军略一直在线,便是郭嘉轻轻一提,他瞬间就想到了。
而高顺,此为赤胆忠心之辈,战力虽不如吕布,但谋略也是一流的。
当下其攻武原,顺利吸引了一部分曹军西路军火力,现在吕布羽山之败若是传出去。为解吕布之围,多半会誓死远攻兰陵,此地乃是曹军在琅琊一带的重要军事支点。在琅琊一带的曹军,多为被调集南下,而泰山郡之兵力要防备北方,遂,兰陵若是遇袭,很难有支援及时赶到。
不想高顺部成为隐患,最好的办法就是快速围绕消灭。
郭嘉点头道:“正是如此,现在正好与公明一道,将之阻击。且司空水淹下邳之事,吾等当向司空建议,昭告徐州。
一则可以打击吕布部仅有士气,或使下邳城中将领主动开城投降,便是吕布或也可主动引去。
二则嘛,徐州是用来打的,同样是用来治的。此番之挖掘河堤,水流而下,能救多少百姓,便救多少百姓罢。”
于禁闻言也有些感触,转首往下下邳方向,道:“便如祭酒所言,愿元日前,下邳能为吾军攻克。”
……
进入冬十一月后,于吕布而言,徐州战场接连传来坏消息。
先是他在十月末之时,遭受到了羽山之围,兵力十不存一。
十一月初三,高顺为于禁和徐晃两部人马围打,高顺败退回郯城。
随即,郭嘉于禁兵临城下,良成同样危机,高顺与原本守卫的王楷合议后,决定突围,回援良成。
就在次日,利城的张辽为曹仁所击,不得已率两千残部,退守海曲。
吕布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尤其今晨斥候从下邳方向送来之消息,让之胆寒。
曹操不顾黎民百姓,欲水淹下邳。
若是大水浸泡冲毁,原本可以坚守一年的下邳城,今又能坚守多长时间?
他知道陈宫不会投降,遂越发坚定回援想法,尽管他手上只有守卫厚丘之五百人,另有这些时日,溃败之军中聚拢起来的数百人,加起来不过千人。
十一月初五,一日半的行程,沿路并未遇到伏兵,吕布顺利回到司吾。
随之,他与高顺去信,打算以两部三千人,冲至下邳城下,接应城内妻妾,并接应陈宫等人突围,不再是死守下邳,而是拿下投奔袁术。
当吕布将自己的书信,想方设法送入下邳城,交到陈宫手上时。
今已四十多的陈宫正在城墙上,指挥兵士,小心防备攻城的曹军。
这几日来,水淹下邳的消息传开后,下邳城内早就人心惶惶,便是留守的将领也是心情杂乱,更有人私下商议投降之事。
陈宫看在眼中亦是有些急迫,现在收到吕布之信,其人迅速做出决断,同意吕布的决定,里应外合,突围出去。
十一月初八,趁着郭家于禁部尚未围拢之际,吕布和陈宫约定的日期出击了。
这一次,也成了吕布的最后一战。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书信
“十一月初八。
吕布、高顺,共率五千人,迎击曹军与下邳城下。
陈宫依先前之命,同时开启城门,以大将魏续为先锋,于大将后撤、宋宪等部将掩护下,使吕布夫人严氏等一应家眷送出城外。
是日正午。
曹操以徐晃率八千人绕北面战斗,其与大将曹洪率一万人出南部拦截。另有曹仁由厚丘杀来的五千人,于禁破良成北来的六千人。
最终,经过半天一夜之激战。
及次日清晨,吕布精疲力尽,再有从城内奔出支援的宋宪等人阵前反叛,为曹军大将徐晃斩于下邳城南十里坡。
唯高顺、陈宫死战,终于率重新集结之千部人马,携吕布家眷,突出重围,逃往夏丘。”
以勇武扬名东汉之末年,又以背信弃义、真小人而受世人唾弃的吕布吕奉先便是这样结束了如此一生。
竟忍不住让人唏嘘!
若是其人能改变个人性格,重塑信誉名声,又是否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刘釜于案几,将手中的军报放下,拿起了郑向的另一封亲笔信,没有第一时间阅览,而是望着窗外鹅毛大雪,思绪有些飘忽……
吕布是十一月初九,战亡于下邳。
负责许都方面军情奏报的郑向,是十一月二十四日,花费近半月之久,快马加鞭将此详细战情转由成都,送到今驻扎在南安的刘釜手中。
当刘釜收回目光,继续读下去,见郑向信中还到,他通过于淮陵一带的隐藏青衣卫打探,陈宫与高顺,携吕布妻儿幼女,突围出下邳后,于夏丘并未久留,甚至在逃亡袁术兵力范围后,亦是带领千人残部直接南下,观之目标方向,亦非孙策占有的江都。
郑向猜测,乃是交州!
很显然,陈宫比不看好吕布,更不看好袁术。
吕布于过去数月,于南面袁术“抗击伤害”下,好歹是面临曹操一部人马。
现在吕布败亡,袁术面临的是曹操、刘备,孙策的三面之击。
便是在刘釜看来,刚刚自立为帝的袁术,恐活不过明年春天。便是不知孙策和刘备会否联合,于袁术后,提前形成同盟?
而陈宫等人逃向交州,这是让刘釜没有想到的。
陈宫是个有才华之人,更是为曹操建立班底贡献了巨大力量。
但曹操徐州之屠,另有对兖州名士之残害,多有陈宫之好友,加上曹操之多疑,让性情刚烈正直的陈宫直接叛出,选择辅佐吕布这等武人。便是吕布势弱,屡次想过投降,陈宫也是断然拒绝,并以劝解。
足以可见,只要不死,陈宫是能将“抗曹”事业进行到底之人。
不论东汉末与三国,多少人对陈宫之评判。刘釜根据熟读之典籍,认为明时,作为泰州学派一代宗师的李贽所言最合时宜:陈宫之智亦足与操相敌,但布不能用,亦未到出神入鬼妙处!
且观交州之地,当下盛行两股势力,一股是士氏的本地大族势力,另一股则是在刘荣加入,并接受诸多南下流民后,扩充起来的外来与交州内部联合势力。
后者尚属弱小,但有流民百姓作为依靠,生命力顽强。便于十一月初开始,人马不断扩充,尤其在从安夷运输的一批兵器的补充下,常备守卫之部就发展到了一万四人。
伴随而来的,乃是刘荣、吕岱、左栋于南海郡的声浪越来越大。至目前,如江淮为战乱饥荒所困的百姓,亦是拖家带口南下,为寻立锥之地。
陈宫、高顺若是按照郑向打探的那般,南下交州,最有可能加入依托之势力,便是他让族兄刘荣建立起来的交州新兴势力。当然,士氏也有可能。但士燮等人,并无开拓之意,亦无抗曹之心,陈宫又如何愿意屈就?
相反,刘荣、吕岱,左栋属,是高举刘釜兴汉旗帜,当下虽未直接表明同刘釜的联系。但内部核心将领,全然皆知。甚至如左栋,希望如当年在安夷县寺的那般愿景,让刘釜早日拿的益州主导权,以使益、交二地连为一片。行以大义,召集更多人加入进来。
且对于陈宫这等顶级谋士,高顺这等忠勇之将,命运为之改写,即入交州的话,便是他们不主动来投,刘釜也会让人主动联系的。
以后便是享有益州,连接交州,近取汉中、凉州,但最终还是免不了和谋士名将如云的曹阿瞒硬碰硬。
战情紧急,军报缓慢之下,他所需的,正是有更多谋士将领能在大方向,依情况不同做出灵活调整,为之攻克之地防守,甚至主动进攻。
同时,吕布之败,给他尚未完全打响的南中战事,敲响了警钟。吕布失信义于天下,故而亡也。
他刘釜今去南中,与此相关,在打败叛乱豪族后,最重要的当属取信南中之民。在交州局势未定,流民未能流入南中前,如何取信南中本地夷,即成为一个必须重点思考的问题。
刘釜执笔,打算先于今日,给族兄刘荣去明厉害,言之若是陈宫等人南下,但尽力请入。
“釜问兄安!
今曹操席卷徐州,江淮有危亡之势,为避战乱之民,或将大量南下……
其二者,依弟之消息,吕布败亡,陈公台多半率部南下交州,兄当尽量挽留也!
……”
给刘荣书毕,刘釜将之放于案几旁侧,等待晾干。
便于片刻间,他又拿起了另一片纸张,现在既然提前得到消息,即当未雨绸缪才是。
刘釜执笔,开始给或将来往交州的陈宫和高顺书信。
与陈宫信中,他尽舒对汉室兴衰之叹,表明匡扶之志,另以部分南中计划透露之,且道尽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此为贼窃之举。
“前有高祖兵诛暴秦,又有世祖开创中兴,至于今,曹操假汉室之名,是为汉贼,统治君意。
便是如前番许都之命,釜即见天子之印,另有天子亲书,本不受之,但焉能违也?
我痛惜流涕!
今逢益州大变,刘益州无进取之心,亦有亡平叛大军之意,此釜之心痛也!
夫以德报怨,求问心无愧。便是我亡,何以弃百姓乎?
汉之兴衰,匹夫有责。
且釜为汉室宗亲,长沙定王一脉,虽不才但平南中,为安天下百姓,当以诛灭此等乱臣贼子为己任,匡扶汉室江山。
陈君乃高义之士,铮铮汉臣,请以助我!
非若南中事,釜当以亲往拜之。”
第二百六十四章 慕名
给陈宫去了一封信后,刘釜给吕布旧部高顺同样去了一封信。
信中表示了对吕布妻眷的关怀,并出尽言语,赞扬了高顺的忠勇智谋,亦是表达了惜才之意。
“大汉天下,名将辈出,但釜独缺高君,以匡扶汉室也!”
三封书信依次放好,刘釜望着窗外幽沉之天色,有感而发,便觉如今日之大汉。
心中唏嘘没落时,暗自祈祷:今生为汉之宗室,或为天意,但若天地真有神明的话,愿高祖、世祖,及汉之诸帝在天有灵,助他早日荡平天下,重立汉廷千秋!
“季安,此为由南阳送来之信,信使送错了路,方才送来记室!吾方才正好路过,恰来见汝,国辅但觉重要,便让吾一同送来!”
脚步匆匆,刘釜转头望向敞开的门畔,发现敲门而入者,正是一月之前,他亲自任命的主簿、同出一门的杜琼。
杜琼学识渊博,平日与外人相见或沉默寡言,但自成都同来后,为刘釜所邀,处理军中杂事,从未差错,更受众人敬重。
可以说正好把自家同门师兄用到了点子上。
便在他当日同法正于南安相汇之时,同来任门师兄弟,各有重用。
如略有耳聋的同门杜微,被之委以记室参军一职,主管各部送来之文书。同门高丘,亦是刚正不阿之辈,为他任命为主管全军纪律的外刺……
手下暂无兵士的泠苞,被之任命为军司马。
这段时间,大雪封山大半月之久,几乎之前在成都商议的全部军事计划,皆被搁置。
全军的问题,也从平叛,转到了吃住之上。
在此危机之下,泠苞主动受命,一直负责开拓粮草之道,便以打通后勤,将武阳之粮草,顺利运到南安,及孟达现在率有三千人驻守、以防备僰人的重镇僰道。
至于法正,当下虽在南安帮他总领一营事务,但实际上,因奋勇军与叛军作战尚未完全开启,大部人马且因大雪困于南安,而长史之暂为空缺的情况下,还兼顾着兵长史的相关身份。
长史,早设于秦。于将军之下,自是为兵长史。而今之于兵长史,即相当于刘釜的幕僚长,便是刘釜不在战前,情况危急之时,身为兵长史的法正,亦可直接领兵作战。
另有军中之如刺奸、兵曹椽、禁司、营事等诸多军中要职,皆有任免调整。
刘釜不以身份地位,亦不因是汉中降卒,还是前夷军有所区别,一视同仁,择优录之,便也使得全军上下,对他的安排心服口服。
看着杜琼脑袋上飘落的零散白雪,想到舍外之寒冷,另有近些时日出现的不少冻伤兵卒,刘釜边从杜琼手中接过书信,边有些忧心道:“天气日寒,待冬去春来,气温回暖,还有两月之久。两月之后,刘益州不再供给粮草,若是苦等,便会面临断粮之举。我奋勇军不战而败,此为我不愿见也!
马虎前次入山,也不知是否寻到湮石矿藏。”
湮石,即为煤。
汉书有载:豫章出石,可燃为薪。
这里的石,就是煤。
大汉而今所产之煤,如豫章、另有蜀中多地,大部分都是用来冶炼之用,亦有民间偷凿,用来做饭取暖。
而南安当下天之严寒,除了粮草运输之事,如其中的汉中人,水土不服,难以抵御南中严寒之事,便使不少人生病,乃至于有人身亡。
且出成都时,刘釜就有考虑,还专门让族兄刘杉,即刘氏亲眷专门寻买了不少草药,以做应对。奈何随着天气日寒,病者众多,隐隐有发展成为瘟疫之象。
因此,刘釜不得不扩充伤病营,以隔离照料伤员。想要伤病兵士尽快恢复,除了营养食物汤药外,最重要的便是取暖。
木柴有限,根据乡人指路,马虎便率领能抗严寒的夷人将士,往山林寻觅。
但为大雪掩埋,便是寻觅困难。
杜琼闻言,心中同样伤感。
未战先伤亡,这对大军之士气,是个很大的打击。加上内忧外困之下,便是他这个军中主簿,也深感吃力。
他搓了搓手,然后坐在刘釜下首,沉声汇报道:
“今晨时分,马君遣人送来消息,经过十多日的摸索,今亦在灵关道附近,寻到一可疑之地,只待开采挖掘,便能确定……”
杜琼说着说着,发现刘釜在拆开信件外的包裹,便是看到其上署名时,脸上泛过喜悦之色,更有出神之意。
他目光一动,刘釜平日沉稳大方,便是平日间,亦少喜形于色。今之表现,却是异常。
看来来信者果然非凡。
而杜琼看向刘釜手中信件的厚度,又是一惊,此非书信,足可言之为书册!
便在这时,刘釜但看过前几行,即将之放下,见杜琼的目光,解释道:“让伯瑜见笑了!釜见南阳好友来信,喜不自胜,颇有失礼。”
来信不是旁人,正是刘釜主动深交的诸葛亮,这同样是作为刘釜大昏之特殊贺礼。
观署名留言之日期,诸葛亮早四月即由南阳让友人帮忙邮寄,可中间不知发生了多少波折,到现在,方至刘釜手中。
但于当下这般交通,确也属正常罢了!
杜琼闻言,摇了摇头,道:“此间信件若是紧急,季安足可看罢,便是吾今日前来所言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反正送信言说之人,尚在江州。但此人身份特殊,慕名而来,不顾严寒,即见奋勇军兵士相告,似有要事。
但依吾之见,季安可派兵士相迎,其或能解吾等之忧也!”
这下子换到刘釜惊疑了,孟达当前在僰道。便是州府来人,也不会走此路,过江州之地。当是为巴地,或为蜀外之名士,来拜见或投靠于他?
一月之前,由成都到南安的路上,因刘釜大义平叛、加以州府不公之事传开,蜀地各处市井游侠,乃至于一些士子,纷纷前来效命。
至于十一月中旬,即便山路不同,但足有九百人之多,可比去岁于襄阳,还要多的多。
而今,这九百人正被重新设立为一部,当下正归泠苞率领,同处置后勤之事。而今大雪虽是封山,但每隔数日,依然有结伴者前来。
这便是名望!
而能被杜琼称之解大军之忧者,岂会是常人?
反倒是诸葛亮信中之言,多为南中事,他事后可慢慢琢磨。
刘釜问道:“伯瑜之言,让釜越加好奇,敢问来者何人?”
刘釜的好奇心被顺利勾起,若是马虎于此回话,多半还会卖关子。
但杜琼平日威严,刘釜之问,他肃然回道:“季安当以得晓,便是多为任师称赞,当世名医张机张仲景也!”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军情
“原来是张君!”刘釜讶然道。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清楚如张仲景、华佗这般名医,在后世会有多么高的地位,更于人类医学史上,各有多么大的贡献。
便以现在而言,张仲景、华佗这等医工,足以担当一个大写的“仁”字。医者“仁”心,大公无私。
两人游走全国各地,不论百姓、兵士、权贵多有救赎。便是瘟疫、急症,亦是义无反顾的冲在了最前。
所以,二人不仅仅是名医,更属于天下名士范畴。其人路过之地,官寺长吏亦会迎接而拜见。
杜琼没有说张仲景为何前来,显然是其人在见到孟达部属时,同样没有表明。
但杜琼有句话说的很对,张仲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当前驻守南安的奋勇军兵士中,多有水土严寒等不适。
生病之兵士多达四百人。但因刘釜下令扩建伤病营,加以隔离后,大有减少,可每日还是在小范围增加。
而驻守南安的奋勇军尽管有一万之众,即便还没有影响全军僵尸,但耐不住军中病情这般持续。
张仲景之到来,于兵士病情,或能比南安本地之医工,提供更多的解决办法。
对于张机之目的,刘釜有一些头绪,但不确定。等只等本人来到南安,一切便就清楚了。
而他刘釜,身为奋勇军主将,当前平叛南中之主帅,督南中五郡战事者,便相当南中的主人,自当以礼款待这位到来之客。
“伯瑜安心,我会令程默率我之賨卫,往僰道迎接!便是张君到来,愿能解兵士之苦。”
刘釜颔首道。
说完以后,他面孔同样变得肃穆,又道:“而今却有另一事,当需伯瑜去办。
而今大雪下了半个月,已有缓解之势。
但不能一直等待雪停,我打算等过两日雪再小一些,粮草之道顺畅以后,主动出击往灵关道方向的卑水夷,连带将之身后背靠的岳氏也给打掉。
另外一处,便是为南广大族乞氏所携、攻克南广之僰人,亦当出征。此地僰人,与建宁大族孟氏相通,受之赞助,不得不防也!
否则,等来年,我大军战往,多半只剩空城一片,便是南中普通百姓,怕也早就家破人亡。
战情之变,一切路线,虽于过去数日做以调整,但军情这两日又有变化,尚需众将再行商议补充才是!”
很是显然,刘釜不打算等下去了,他打算将南安的所有部将召集起来,开一个战前军事会议。准备在冬季,兵分两路,主动出手。
翻开面前的地图会发现,现在出南中的重镇武阳,为刘循受刘璋之命占据,便是挡住了出离南中的要道。吴懿在平定赵韪之乱后,则是被委任为巴郡太守,驻守江州,奋勇军的东侧出入大道已被堵死。
刘璋于此,显然是将南中这个摊子,完全让给他刘釜,甚至就等着奋勇军被活活耗死,便以等着收尸。
刘釜自不会让之得逞。
再说南中内部,从今岁仲夏,越郡起乱开始,至秋末延绵四郡地。像越郡郡治所在之邛都,如今为南中大族雍氏所占据。雍氏同孟氏一样,同属于南中大姓之一。
其祖先雍齿即曾背叛过汉高祖刘邦,本以南迁,这次又带着部将杀了回来。便是一月半前,刘釜大婚前后,原本逃离的越郡都尉鲁正于旄牛重整人马杀回去,但无奈最终还是被雍氏击败,鲁正更是战死。
除越郡外,安夷令邓贤传来之消息,永昌郡之不韦,同样为南中大族吕氏所攻,不韦存亡之冬。
而吕氏乃吕嘉一族,当年获罪以后,受武帝之名,全族被放逐到南中永昌,至现在发展成为了称霸一方的豪族力量。
便是益州军的滇池,当年景毅在时,尚是安分的孟氏,此番同样作战,便是滇池也被之拿在了手里……
可以说,今次犯上作乱的南中大族,咎其根源,多属于被大汉流放到边陲的罪臣之属。观今日大汉朝廷、另有益州之衰弱,遂而叛之。
此中叛乱之大族,因扎根救援,同豪羌联系密切,是平叛的难点,其实也是重点。
刘釜需要与南中普通民众立信,同样需要以诛杀豪羌、打破南中大族立威。
而当前形势之严峻,由不得他先抢占一先机。
便是大雪封山,可能连各地的叛军也不会猜到,奋勇军会与此时和他们作战。
一刻钟后,待杜琼应诺离开,将三封早已风干之信封装,使亲卫送走,刘釜才认真翻阅起诸葛亮于之的。
诸葛亮所书万言之多,字字肺腑。借助其个人打探的南中情形,将南中战事,分为征、安、合三策。
刘釜读罢,受益匪浅,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从不满弱冠的青年口中道出。便如州府幕僚,恐也不得这般清晰。
这种人,当是真正的治世之才。
待南中平,益州稳。或正是请诸葛亮入蜀,以相助稳定发展益州这个大后方之时。
次日,南安县寺。
当下南安县令空缺,县吏之前因卑水夷远攻此地,多已然散去,便是停留的少数,而今被刘釜安排继续维持县寺的基本运转。
但如而今空缺的县寺,此地已是被当做战前指挥之所。
刘釜、法正、杜琼等人,便于此地办公,各处军情亦是从四周汇集而来。
及下午时,收到记室所遣军令、于外执行公务的各路部将,纷纷返回。待齐聚日常议事的厅舍,纷纷打着招呼。
一个半月以来,虽无战事,但各处部将,及手下兵卒已变得非常熟络。
随着厅舍内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共有十五六人,便是驻守南广的营部以上将领差不多都到后,刘釜与法正、杜琼,还有赶回来的泠苞等主将,由后舍踏入。
众将纷纷行礼。
刘釜两手抬起,厅舍瞬间安静下来,望着一张张被冻得发白的面孔,道:“我将诸君召来,想必诸君已然知道所为何事了。便是我想在岁末之时,完成几战,以打击叛军士气!
具体部署,便由孝直来言罢!
诸君若有建议,但请畅谈!”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部署
厅舍之内,众将皆已就坐。
法正和泠苞,一个作为军长史,一个作为军司马,则是一左一右坐在刘釜之下。
得闻刘釜之言后,法正起身。
兵士按照之前的吩咐,已然将钉在木板上的巨大战情地图给搬了上来。
地图之上,是以为斥候统将刘枫,这一个多月来,奉刘釜之名,带领斥候勘探出来的舆情图,今次正好派上用场。
上以犍为郡全部、越郡北部、牂牁郡北部、犍为输过朱提以北皆有涉及,内里标注各南中叛军占据之地,山川河流等诸多要素。
过去一段时间,大军因积雪封山不得行,但斥候时时刻刻都在工作。
法正早上因陪同刘釜去巡营,与刘釜一样身着黑色袍铠,便是行动间,发出铿锵的摩擦声。
他瞥了眼刘釜,见之颔首,方面对众将,用手掌指向地图标注的同时,讲解道:“今之叛乱,已蔓延到南中四郡之地。
从大局而言,吾等想要平定自是艰难,但想要深入,便需要率先掌控灵关道、南广、汾关山一带。
此中多地,当前为蛮夷受南中叛乱豪族所遣,正以其部守卫,防吾奋勇军。
且诸君看来,当下,根据刘军候之探,便如卑水、朱提,此当为叛军之于前哨也!
更为叛军粮草、兵马主要囤积之所。
吾军想要入内,必须攻此。
从吾军实际而言,吾军后勤之事,诸君也明白,刘益州仅愿提供三月粮草。但实际上,泠司马前日往武阳要粮时,情况有变,州府实际只能提供两月之粮草。
何意?便是吾军今次不攻,大半月以后,吾军也面临断粮之事。
所以,只待雪小,此番远攻卑水、南广、朱提,此三地势在必行也!”
法正话语一顿,让厅舍内的将领们,消化这些讯息,便是想激起将领们的作战之意。
别无退路,唯有速战速决。
至于州府再行扣押粮草之事,实际是泠苞今次从武阳方向归来,亲自带来的消息。
便如刘釜、法正,也是在数个时辰前知道。方才与县寺后舍,并与杜琼等人碰面,即是商议此事。
泠苞担心事情广散,军心不稳,遂建议战后再向兵士通报。刘釜和法正的意见一致,皆以为当与战前,于兵士们说明。
毕竟,州府仅能供两月粮草之事,瞒是瞒不住的,与其在战时或是战后,使得人心惶惶,远不如坦然告知。
这么做,明面上有两个好处。一是能使将士们更为信任主将,二是处于绝境之下,能激发兵士们的战力。其实,还有第三层关系,便是让奋勇军更加贴切的同主将刘釜站在一起,与背信弃义的州府渐行渐远。
法正的话,也确实取得了效果。
厅舍诸将,无不痛斥州府官吏失信于人,卑鄙小人云云。骂的是州府官吏,实际上,确实在心底里说道益州牧刘璋。
而一些人也想起,方才军司马泠苞入内,脸色甚是不好看,原来是有这层原因在内。
在骂过以后,诸将也纷纷请战。别无选择,便只有在这寒冬之事,为自身,为部将,争一条活路。
效果已经达到,上首的刘釜,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面上肃然道:“诸君之意,釜明白了。
我等没有粮草,便从叛军手中获得粮草。
但今次为多地战事,又因伤兵诸因,我军不可能全部出征,当需分部取之。
孝直,此事便由汝继续为诸君讲述。”
诸将迅速转首,望向法正,屏息倾听起来。
经过之前的酝酿后,此时的法正,不像刚刚那般充满悲切,而是变得锋利起来,他指着地图上的标点,朗声道:
“按照方才吾与将军,还有军司马,杜主簿商议。此战兵分两路!
以吾和孟校尉为主,率六千人,与接下来半月,主攻南广、朱提,最后能让吾部人马,与元日在朱提过冬。
但说敌情,南广之地,盘踞着一千僰人。其人骁勇,自三月前,斩了南广令后,便越加肆无忌惮,尽收县寺和百姓之粮,运以朱提,今尚想攻取僰道,但为孟校尉击溃,而今驻守南广不出,或等朱提增兵。
至于朱提,今由建宁孟氏遣将孟进驻守,兵力初步估计,有四千之众。兵员以大族孟氏召集的本地乡民,另有依附之的僰人、堂郎夷为主……”
介绍完己方负责路线的情况后,法正皱眉,继续道:“卑水一线的情况比较复杂,此路已然深入雍氏占据之腹地。以将军之命,便以将军,泠司马为主,率八千人而往之。
想要踏入越郡,便想要打掉雍氏于灵关道南侧设立的凉头寨。
据闻此地叛军兵力就有三千人,多为附庸雍氏之邛人,但因此地易守难攻,是以为天险也!
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拿下凉头寨,旄牛、阐县,此二地,亦以夹角之势阻之。若想深入卑水,不使后路切断,旄牛和阐县,当以夺取。”
法正的介绍布置,令诸将明白,跟随法正往南广方向的东路军,攻取难度最低,但是奔袭距离远。
却是主将刘釜亲自所率之部,敌人强大,难度也大。
法正言毕,坐回了原位。
但见刘釜望向厅舍诸将,道:“具体细节,便是由孝直与子美军途中以详叙,关于当下之大体部署,诸君有何补充疑问,请直言!”
下首诸将传来浅浅的议论声,便见马增起身道:“敢问将军,吾部将士粮草携带几何?”
“粮草事关重大,以七日最佳。后续粮草,自是在打通各地关卡后,以兵士运输。且攻取之地,恰为我部补充。”刘釜颔首回道。
粮草等后勤诸多事宜,杜琼早和他说道过。
又有数人起身,问询路线详情,得到肯定回答后,一一坐下。
见无人再有疑惑,刘釜便以起身,儒雅的面孔下,带着为将帅者的霸道,目光严峻,沉声道:“马增、王许、张青……汝各部人马,待明日一早,便随孝直往僰道,与子度部汇合,我不在时,皆以孝直意见为主,但有军前不听令者,是以为抗命,斩之!”
“末将领命!”
被点到的人,纷纷起身抱拳。
“陈序、王斐……还有今日未能赶回的马虎、刘枫,汝等各部,便与我和子美,当先共平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