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浅薄者
李苗月先前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家老爹说的是啥意思。
还是看到了姐姐打趣的眼神,这会儿才领会到意思来。
她微微瞪大眼睛,很是不可思议。
“爹,你的意思是,让他......让陆家的书呆子,来当我的童养夫?”
说到童养夫三个字的时候,李苗月顿了一顿,才勉强将话说全,这几个字裹在嘴里像是烫嘴似的。
李树是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所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苗丫,等你翻了年,也就十一岁了,你性子急躁,陆家的小子是个性格内敛的,和你同龄,对于读书也格外痴迷,这次他们家出了变动,家里头只剩了他一个,想要接着读书恐怕很困难,我们家接他过来,支持他接着读书,日后就算没有情分,念着恩情他也会对你好的。”
李苗月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她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觉得一团乱麻。
她当然知道童养夫是个什么意思。
也知道她爹这是在为她认真筹划。
但是这么大的消息,乍一时间砸下来,足够让李苗月消化好一段时间了。
李芽月便道:“爹,你还没跟陆家那边说你的想法吧?”
李树摇头:“当然还没有,我虽然看好陆家小子,但是脑袋还没有糊涂,这不是先问问苗丫的意思吗。”
李芽月这才点点头:“苗丫都还是才知道你的打算,给她一点时间想清楚吧。”
这天晚上,本来已经有了各自的房间的三姐妹又躺在一张床上,所幸林地老宅这边够宽,姐妹三人睡一起也不见得拥挤。
李福月身量小,便缩在两个姐姐的中间,好奇地探出眼睛来看李苗月:“二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呀?”
李苗月这时仍然有些茫然,闻言扪心自问了一番,随后摇摇头:“也没有不高兴,更多的只是有些.......没搞懂情况吧,我本来以为这种事离我还挺远的。”
她脑海里又浮现了陆原的样子,有些模糊。
两人是同龄,换做村里的其他孩子,恐怕是从小长大的玩伴,但是他们两人都和一般孩子的情况不同,她是以前被郑氏和刘氏压着要帮着家里干活,没有时间去玩,而另一个则是典型的书呆子,成天关在屋子里,少有出门的时候。
偶尔一两次遇见,想必陆原也毫无印象了,否则那天在林地里也不会一口一个姑娘的叫她。
后来陆原的爹没了,跟着他娘嫁到了镇上,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说起来,李苗月此前对未来的丈夫并没有什么期待,只觉得世界上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自己也从未想过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今夜自家老爹提起了陆原这件事,李苗月倒是在脑袋里思考起,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丈夫。
模样她并不看重,只要不是长得什么不堪入目就行了,非要说的话,李苗月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那种过分结实的汉子。
家境财富也是其次的,反正她自己也有信心能够赚钱,不说能做的有多么富庶,总之也穷不了就是了。
品行倒是很重要,要对她好,对她的家人也好才行,也不能像村里那种游手好闲,只知道嫌弃媳妇生不出儿子来的撒手懒汉。
她现在也开始学识字了,对方也应该能认识几个字才行吧?
这样一想,脑袋里陆原的模样却愈发的清晰起来,倒让李苗月吓了一跳,貌似这样看下来,陆原还真挺符合。
李苗月摸了把冷汗,只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眼下姐妹都已经沉沉睡去了,李苗月将思绪抛之脑后,逼着自己进入梦乡。
李树答应了在李苗月给出答复之前,不会去跟陆原说起这件事,李苗月这才放心了些,在李树去了镇上,家里头只有三姐妹并着于氏的情况下,李苗月决定去陆家看看。
之前不知道自家老爹对陆家有这般盘算,她也只当是去了寻常的村里人家吊怀,最多也只是心里有着同情而已,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会知道了老爹的打算,李苗月才意识到,两个人长到这么大,见过面的次数也不过是十来次,谈上了几句话的,也就更少了,单手都能数出来。
第二天,李苗月还是决定去陆家看看。
于氏这时候肚子已经沉了,李芽月便留下来在家里头照看着,李苗月带着李福月提了一些物件,一同往陆家走。林地在村里西边,陆家在村子东边,一路走过去,也是不短的路程。
走到了陆家的老宅子时,两人额头上都出了一点汗,这会儿天气已经转凉了,李苗月先是给李福月和自己擦了汗,才抬头仔细去看陆家的老房子。
之前来吊喧的时候,村里来的人多,前前后后热热闹闹的,倒是让人注意不到这房子的样子。
这下周遭都是静悄悄的,李苗月才发现,陆家的房子居然都已经破落成这样了,还记得曾经陆夫子在时,陆家凭借着占地大的房子,在村里头也是很体面的,但是现在李苗月和李福月看到的,是一个青瓦都盖不住屋子的老房子。
就算跟着改嫁的亲娘去了镇上之后,这房子就很少有人住了,但是荒败成这样,也太夸张了点吧?
李福月打量了一眼屋檐上缺的瓦片,边缘已经有了点青绿色,那是长久积攒下来的青苔,看得出,这瓦片已经缺了很久了,她本来猜测是村里贪小便宜的人把人家的瓦给黑吃了,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大像,真要是村里人吃的,那不该早就在村里头传开了吗?
陆家院子门没有关,两姐妹走进院子,发现屋子里没有人,便又退出来,站在院门口等着。
“怎么会没人呢?门都不关就出门了,福宝,你说这个书呆子是不是缺心眼啊?”过了一会儿,始终没看到人过来,李苗月心里有些郁闷,便想带着妹子回家。
也正是这时,李福月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步伐艰难地往陆家走过来,伸出手指对着李苗月提醒:“二姐,陆家哥哥回来了。”
李苗月应声看过去,就看见陆家的书呆子瘦削的肩上担着扁担,很是费力地扛着肩上的两个水桶,随着摇摇晃晃的动作,水桶里清澈的水撒了一地,在陆原身后形成两道显眼的水痕。
李苗月本来不想搭理的,但是见陆原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费力,不由地皱了皱眉头,面上不情不愿地帮着他将一个水桶提起来。
肩上的力道顿时一轻,陆原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就看到了李苗月:“苗月姑娘?多谢了......”
李苗月见他额头上都是热汗,忍不住地冷嘲热讽:“不就提个水嘛,怎么这么费力,我都提得动呢,再说了,你在哪里提的?一路荡回来,都只剩半桶了。”
陆原也不恼,招呼两姐妹进了院子,陆原先是将担回来的水倒进灶房里的水缸,李苗月跟在后头探头一看,水缸差不多已经满了,清澈的水在缸里摇曳荡漾着。
倒完水,又将木桶放好,陆原直起身又道谢:“多谢苗月妹妹了,也谢谢你们还特意来看我。”
李苗月又想起了自家爹爹的打算,一时间只觉得别扭极了,她不自在地偏过脸:“谁特意来看你呀,你可别误会了,还有,你怎么叫我妹妹?谁是你妹妹?”
李福月站在一旁吃瓜,心中暗笑她家二姐原来本质是傲娇。
陆原却是一愣:“可是我比苗月妹妹要大几个月呀,自然是该叫妹妹。”
陆原的逻辑很简单,两人的父亲曾经有些交情,且李家叔叔在她娘丧葬上也出了不少气力,两家的关系自然和旁人要不同些。而且他是要比苗月妹妹大几个月,不说几个月,就算大一天也是大呀。
李苗月见陆原木愣愣的样子,放弃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展开,于是转移话题:“你出门怎么不关门呀?真不怕招贼?”
陆原却是很坦然:“家徒四壁,实在没有什么能够让人好偷的。”
李苗月却是不信,只当他是谦虚呢,不由笑道:“你怎么就没有可偷的了,陆夫子不是还给你留下了不少的书籍吗,村里稍微认识两个字的人,都很羡慕你这份家底呢。”
陆原的神情却是有些黯淡,他勉强笑了笑,招呼着李苗月两姐妹往一个封闭的房间走,李苗月两姐妹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去了。
那间封闭的房间被陆原推开,一股陈旧的灰尘感迎面而来。
李福月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微微皱起了小眉头。
屋内空空如也,有得只是一些残存的灰烬,在地面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李苗月也闻到了那股什么东西烧焦后残留下来的气味,她皱着眉,看向陆原:“喂,书呆子,这是什么呀?”
她问过这话后,余光瞄到了一点残存的纸屑,边缘还是黑灰的痕迹,李苗月顿时间睁大了眼睛:“陆原,你的书......”不会都被烧了吧?
陆原只是苦笑着点点头。
李苗月心情很是复杂,李福月是年纪小,对于村里的事情没有那么了解,而她却是知道的,陆家的书呆子,有多么喜欢看书,又是多么的宝贝他的书籍。
这必然不是陆原自己烧的。
李苗月蹙眉:“是谁烧的?”
这火燎的痕迹这么集中,自然不可能是不小心烧到的。
陆原这时候眼里终于浮出一丝恨意:“杨大牛。”
杨大牛正是陆原曾经的继父,只是现在没了关系,在陆原的娘病倒后,杨大牛就直接托人写了休书,第一时间摆脱了关系。
在李苗月的要求下,陆原将来由娓娓道来。
原来杨大牛不仅苛待陆原母子俩,而且还想方设法地想要将陆家的财产据为己有,并且扣下了陆夫子留给陆原读书的钱,陆原的娘之所以病重,一是受到了苛待,二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儿子,纯粹是被杨大牛无耻的行为给气的。
杨大牛是个没有长远见识的屠户,眼里只看得到现成的钱,而且很是见不得陆原读书,在他看来,继子比他亲儿子的本事大,不就说明他这个当爹的不行吗?因此越发见不得陆原好。
陆原知道杨大牛不乐意他看书,因此总是自己偷偷藏起来读书,不叫杨大牛看见,但是杨家除了自己的亲娘,其他人和自己都不是一条心的,巴不得看着陆原倒霉。
因此,举报陆原读书成了杨家其他孩子的小游戏之一,陆原每被抓到一次,就是来自杨大牛的一顿毒打,且一次比一次厉害,伴随而来的就是不给饭吃,还是陆原亲娘将自己本来也不多的口粮省下来,陆原才没有被饿死。
陆原是个脾气倔的,是个打不服气的,每被杨大牛打一次,反倒是让陆原越发坚定了要读书的心性,杨大牛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整个人都恼羞成怒了,将陆家所有的藏书集中在一起,不顾陆原母子的求饶阻拦,直接一把火把所有书都给烧了,一个字都没有剩下。
在这件事情之后,陆母悔恨交加,身体愈发不好了。
陆原则是彻底恨死了杨大牛一家人。
至于杨大牛,前面也说过了,这人目光极为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收益,当杨大牛一把火烧了陆家的藏书,还没来得及洋洋得意呢,就了解到,原来这些看起来就旧兮兮不值钱的书,拿到书铺里,最便宜的一本书都能够换四五十文,杨大牛就觉得眼前一黑,他烧的可不止一两本,那是整整一个书架啊!
恼羞成怒的杨大牛不愿意去想因为自己的愚蠢损失了多少钱,为了转移自己的后悔,杨大牛将恼恨都转移到了陆原母子身上,见到病重的陆母不似当初端丽,心中越发厌弃,很是草率地休了妻,当天就将陆原母子赶回了陆家。
李苗月和李福月听了这件事的来由之后,都沉默了,心里对于无耻如杨大牛这般的人都心生无语,而李苗月则是多了几分共情的恨意,她冷哼了一声:“恐怕事情还没有完吧,那么无耻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了。”
陆原点点头,视线又回到那只水桶身上:“苗月妹妹之前问我是在哪里接的水,其实是在隔壁村的井口接的。”
李苗月就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隔壁村?走那么远吗?”虽然陆家在村东,距离村口近,但是要走到隔壁村的井口接水,那绝对是很远一段路。
农户人家,水井是很珍贵的存在,想要打一口井,那真是费工费钱还费力,而对于柳风村这样的没有河流的小山村来说,那就更珍贵了,村里头只有一口公井,还是早年村里的富庶人家修的,后来这户人家搬到城里去了,家底倒是好搬,但是却舍不得这口有价值的井水。
第107章同意了
而这时候村里人打水大多都得去邻村,着实麻烦。
里正便和这户人家商量了一番。
最终决定将这口井卖给村里人,而村里想要用水的人就一起交钱。
当时村里的大半人家都交了钱,尤其是村东的人户。
西村还可以到山涧溪流打水,但是村东就只能去邻村,而那户富庶人家的水井就在村东,有了这一口井的使用权,村东的人家都过得轻松了点。
而陆家当初也是交了钱,有水井的使用权。
李苗月越发气愤:“你们家当初也是交了钱的,这井是里正来管的,难不成是他们不让你担水了?”
陆原见李苗月替他愤愤不平,心里也是感动,忙摆手:“这倒不是里正那边的问题,只是我们家的水已经打完了而已。”
原来,一口井能够产的水也是有限的,为了防止一户人家一次性将井给耗光,里正定下了规矩,每户人家两个月的用水都是有定额的,而陆家......早在之前,杨大牛就借着陆原的继父的身份,将陆家两个月的水井用度全用光了,导致陆原只能去邻村打水。
李福月都忍不住咋舌,这个杨大牛,真的是坏的明明白白的啊,她忍不住想,要是杨大牛才是郑氏的亲儿子,那还真是有意思,跟养蛊一样。
了解了陆原的情况,李苗月心中也有了打算,正打算领着李福月回家,就听见陆家的院子木门被人给踢开了。
李福月甚至还闲情逸致地想,这情况似曾相识啊。
李苗月和陆原却是被吓了一跳,这踢门的力度,像是要把陆家院子拆了似的。
“这什么情况?”李苗月心中惊疑,看向陆原。
难不成是杨大牛上门来找事了?
看懂了李苗月眼里的疑问,陆原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来人气势很足,见屋子里没人出来,当即气势汹汹地踹了一脚木门,然后就朝着屋子这边走过来:“人呢?短命的小鬼头给老子出来!”
这声音粗狂,李福月没有见过杨大牛其人,但是从声音来判断,也猜得出杨大牛四肢发达。
果然,当杨大牛一鼓作气地将堂屋门踢开时,李福月也看到了杨大牛的样子,首先值得肯定的是,杨大牛长得高壮,那肱二头肌简直有李福月的脑袋大,但是李福月的视线移到了杨大牛的脸上时,只觉得眼睛被狠狠地伤害了。
太、辣、眼、了。
李福月的脑袋里只剩这四个字。
只见杨大牛肤色黝黑,脸上油光发亮,面皮发肿,眼睛说是绿豆眼都是侮辱了绿豆,牙齿比黄豆还黄豆,厚实的嘴唇和这人的厚道程度呈现反比趋势。
好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长相,更别提杨大牛身上还带着职业的气息——猪肉的腥味。
当杨大牛走进来的那一刻,李福月觉得简直是蓬荜生灰。
李福月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心让自己的眼睛去看第二眼,只躲在李苗月身后。
李苗月也是觉得眼睛发酸,但是现在可不是被对方的外表给轻易打倒的时候,她瞪着眼睛,一副很是凶狠的模样。
“小鬼?听到老子来了还不出来?你耳朵聋了?”
杨大牛很是不满陆原的举动,对屋子里三个小孩的警惕杨大牛不以为然,伸手将屋子里唯二的两个板凳扯过来,一根坐着,一根用来搭脚。李福月看了眼杨大牛黑漆漆的脚,心想这板凳估计是不能要了。
陆原捏紧了拳头:“你到底还想干吗?我们陆家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快点从我们家滚出去!”
杨大牛就是嘲讽:“你们家?你家就剩你一个小屁孩了,还你们家呢,一个人的房子也能叫做家?”闻言陆原脸色就是有些发白,但还是捏紧了拳头瞪着杨大牛。
杨大牛环顾了屋子四周:“你可别骗我,能在家里置办那么多的破书,总有些闲钱吧,你老实的交出来,我就不找你麻烦了,跑到邻村挑水的滋味不好受吧。再说了,你家这房子,我看着可是真不错,要是不把钱拿出来,那就拿房子拿出来作抵押!”
“做梦吧你!脸皮是要有多厚才能说得出这种话,看着你脸这么肥,就知道你脸皮够厚,不如去入伍吧,人家打仗的时候就去用脸皮来磨城墙,放心,肯定是城墙先破,因为你脸皮比城墙可厚多了。”
这一通口齿伶俐的话自然不是陆原说得出的,李苗月已经从陆原的身后站出来了,她双手抱胸,稚嫩的脸上带着嘲讽,扬高了眉目看着杨大牛:“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羞愧到哑口无言了?哦,你可能都不知道哑口无言是什么意思吧?”
李苗月手心也微微发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跳出来,但是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她捏紧了手,脊背挺得笔直,她赌杨大牛是欺软怕硬。
杨大牛却是先是愣了,随后暴怒,但是杨大牛是个看碟下菜的人,他见李苗月收拾的干干净净,衣料也是好的,一时间就有些迟疑。
他不是柳风村的人,这么几番来陆家找事,柳风村的人本来就有些怨言了,觉得他是没把自己村看在眼里,而杨大牛也的确看不起柳风村的人,不过就是个穷村子,有什么好神气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要是柳风村的人都站出来收拾他,那他还真的觉得应付不过来。
见李苗月穿得好,杨大牛只当她是村里有钱有名的人家的丫头,不敢得罪,一时间憋红了脸,也只敢挥着手臂:“都在说什么屁话,陆原,老子再跟你说话呢,躲在小丫头片子后头算什么本事!”
果然是欺软怕硬,只敢找陆原下手。
李苗月松了一口气,表情来没来得及放松,结果杨大牛在空中乱挥的手一下子就扫到了李苗月的面前,她没来得及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肘击。
李苗月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感,就觉得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涌出来。她伸手在鼻子下一擦,红的。
“二姐!你流鼻血了!”
李福月也是被变局给吓了一跳,忙去接了凉水过来,找了块大小合适的干净粗布,沾了水之后贴在李苗月的鼻翼两侧,又用凉水拍在李苗月的后颈:“二姐,你别慌。”
李苗月现在的确不算慌,也只是最初见到鲜血的时候被吓愣了,随后就缓过来了,真要说慌乱的,还得是意外打到了李苗月的杨大牛,以及以为李苗月替自己挡了一击的陆原。
见李苗月终于缓过来了,陆原涨红了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把高壮的杨大牛给推到了地上:“你道歉!”
说着就是一拳头打在杨大牛脸上:“你道歉!”
杨大牛都被打蒙了,要道歉也得能开口说话啊!
屋内正乱作一团,李福月有些头疼,便听见院子里又有动静,定眼一看,快步走过来的,可不就是自家老爹吗?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子。
“苗丫!福宝,你二姐这是咋了?”
李福月在告状这一件事上从来不含糊,立刻指着杨大牛:“这个叔叔,打了二姐!呜呜呜。”
刚被陆原揍了两下子,正想翻身坐起来像以前那样揍他一顿的杨大牛被李树一把抓起来,李树腿瘸,但是手上的力气可不小,一拳揍到杨大牛的脸上,可比陆原那样的小胳膊小腿有劲多了。
杨大牛挨了两拳,还没来得及叫苦,就被一个跟着李树过来的庄稼汉子拉住了,又是狠狠地一拳:“这个畜生,今天进村的时候,冲着我媳妇吹口哨,气得我媳妇现在都还在家里头哭呢!”
“又不是咱们村的,这瘪三老是往我们村跑干嘛?”说着,这人又在杨大牛后腰上踹了一脚。
杨大牛见几个汉子来势汹汹,手里还拿着农具家伙,便不敢硬拼,梗着脖子说:“我虽然不是你们村的,但是我儿子是你们村的,我这个做老子的,还不能来看看了?”
“呸,你也说得出口,当初不是你把陆原他娘给休了的吗?要不是你们一家人黑心肠,陆原他娘也不会年纪轻轻地就走了,现在你还来充老子了,你们本来就没关系了!”
李树还在查看两个女儿的情况,见两人都没有什么大碍,方才放了心,又站起来推搡杨大牛一把:“滚出我们村,以后你来一次我们就打你一次!”
杨大牛灰溜溜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李家吃完饭后,李苗月扭捏了好一会,方说:“我看陆原是真的可怜,要不咱们家就帮上一把吧?再说了,他读书是挺厉害的,还可以教我们识字。”
李树就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打算,就算他不愿意当童养夫,还能请回来教你们认认字,也算是双方都有收益了。”
李苗月听到童养夫三个字脸色微微发红,但是居然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李芽月有些吃惊,用询问的眼神看了李福月一眼,李福月只是扑在李芽月怀里,抿着嘴笑,惹得李苗月来挠她痒痒。
次日,李树起了个大早,这次却不是急着去镇上,自从天气渐渐冷下来之后,乐意吃饼子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原料红钳子却是越来越少了,虽然心疼那么看得着但是吃不着的利益,但是李家人现在也正忙活着办馆子和修新房子的事情,倒是没有太可惜。
李树其实是去陆家了。
这次是他一个人去的,李家的三姐妹都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尤其是李苗月,心里紧张地直打鼓,只觉得做什么都不得劲儿,李芽月和李福月都知道她心里头紧张,便陪在她身边,李芽月边绣花边和李福月一起认字,而李苗月就躺在炕上发呆。
李树去的早,回来的快,当他重新回到李家院子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李苗月走在前头出来,看到就只有李树一个人,眼睛就微微瞪大:“爹,陆原没同意吗?”
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生气起来,想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嘴唇却瘪着,很是郁闷的神情。
李福月也是有些惊讶,这不应该呀,按照她的判断,陆原应该会答应才是,毕竟他现在也无路可走,而李家不仅收留他,还可以给他良好的待遇和读书的机会。
李树手在李苗月脑袋上一弹,笑着说:“你这孩子,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你放心不下,放心吧,陆原他答应了,只是人家怎么也得收拾一下才能来吧?”
李苗月先是眼睛发亮,然后才听懂了爹爹话里的揶揄,一跺脚直接躲回屋子里了。
一家人氛围都轻松和谐。
只是李树回屋换了件衣裳,眼看着又要出门。
于氏这时候肚子已经大了,她托着肚子出来,有些疑惑:“还要去哪儿,今天不是不去镇上卖烧饼了吗?”
“之前准备的材料这两天应该也齐活了,我今天反正有空,就先去看看。”李家这几个月来都在准备修建新房子的材料,李家分给二房的宅基地不大,位置也偏僻,就在村西林地的前头,比林地老宅稍微好一点的是,那边稍微烟火气重点,是最近村里修房子的热门区域。
只是宅基地属实是不大,比起林地老宅更不如,现在二房是人口不旺,等以后发达起来,必然是住不下的,李树想起李家老宅的拥挤,决定还是将宅基地往大了来搞,为此还特意将李家宅基地附近的地基也给买了一部分,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李树总算是满意了。
李树其人,对于生活质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但是却忍受不了房子住的房子太狭窄。
李家老宅的人听闻李树的打算时,还有些嘲讽意味,一家就几口人,还想着人口兴旺的事呢,宅基地是扩大了,但是修建房子需要的材料也随之多了,想要准备齐全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李树格外的沉得住心,硬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筹备,反正在林地老宅也有落脚的地方,他半点不慌张,终于在这几天,需要准备的材料基本上都准备全了。材料准备好了,动工起来就快得多了,木工一类的活计,李树可以自己上,但是遇到需要打地基,以及石匠的工艺,他就顾不上了。
李树深知李家老宅那边是靠不住的,因此也没有把算盘算在他们身上,而是直接在镇上找了手艺娴熟的工匠,他自己就是做木匠活计的,心里自然清楚,有手艺的人比起半吊子水平瞎搞的人,那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108章诸事宜
李树交代完事情后,又说:“还有就是杨家的事情,我这次去镇上,正好去他们家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他们再生事。”
于氏虽然有些担心,但是经过这么大半年的相处,也是清楚李树看起来憨厚老实,但是心里是有主意的。
因此也没有劝他别去,只是点点头:“对了,陆原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去帮着收拾一下?”
李树微微思索:“这个就算了,他收拾好了能找得到路过来,你们今天在家,就把东厢第三间屋子也收拾出来吧,还有午饭多弄几个菜,陆原应该上午能过来,我也会尽快回来的。”
李树便又匆匆往外头走。
李芽月这时候在院子里削土豆,见到李树的背影,就道:“娘,你先歇着吧,我削完土豆来收拾屋子。”收拾屋子灰尘大,她可不敢让现在身怀六甲的于氏收拾屋子,毕竟于氏身子不太好,很有可能就只有这一胎,现在月份还已经大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李芽月都不敢想那个后果。
于氏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倒是不推辞,只是过来接过了李芽月手里的活计:“那土豆就交给我来削吧,这点活我还是能做的。”
等到太阳从云后出来,金辉洒落在林地的宅院中,院落的门被人敲响了。
彼时于氏正抱着新被褥出来,打算放到路远的房间,而李芽月和李苗月则是在擦拭桌木,只有李福月一人有空闲,李福月便跑过去开了门。
门后,是身形瘦弱的少年,穿着一件浆洗得干净发白的灰布衣裳,手里只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没有其他的行李。正是自家二姐新出炉的童养夫小陆同学。
陆原此时神情紧张,看到是李福月,却是稍微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李福月是个小孩子,对于这些事情应该了解的不清楚,他浅浅笑了笑:“福宝,你好呀......叔叔婶婶和你姐姐他们都在家吗?”
陆原却是不知道,李福月看着是个小孩子,但是却是李家最清醒的人,她知道陆原这时候正扭捏害羞,并不逗他,乖巧回道:“爹爹去镇上了,娘亲和姐姐们正在给陆原哥哥收拾屋子呢。”
陆原一听,之前那点害羞别扭也先抛之脑后了,李家收留他,还给他读书的机会,要是还要麻烦李家人来照料自己,那可就太不好意思了。陆原走进院子后,便和几人一起收拾起来,有些需要搬东西的活计,于氏一个大肚子孕妇不便于行动,而李芽月和李苗月力气也不够,便由陆原来做,陆原虽然比起同龄的男孩瘦弱,但是在杨家也是做了苦活的,因此还有一把子力气。
将屋子收拾出来后,于氏和李芽月洗了把脸,又走进灶房,陆原愣着也不知道做什么,心中忐忑,便想跟着她们一起去灶房做饭,反正做饭这种事,他也是会的。
结果半路却被李苗月给拦下来了,李苗月手里拿着几本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陆原:“你先等等,把这个拿到你屋子里放着吧。”
那是三本蓝色封皮的书籍。
陆原瞪着眼看着怀里的书,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愧疚。激动是因为李家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否则自己还在为每天的生计发愁,哪里还有考虑读书问题的时间,而愧疚的则是,李家这么尽力地帮助自己,自己却没有什么好作为报答的,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里,连半个值钱的都没有。
陆原咬了咬下唇,最终也只从嘴里说出坚定的两个字:“多谢。”
的确,他现在毫无价值,但是他还有一技之长,他所拥有的才识是唯一的出路,只有自己好好得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到时候,自然能够来报答李家的恩情了。
以往,陆原读书只是为了读书,但是现在,一颗功利的种子在他的心中发芽,虽说不是功利至上,但也让陆原浅浅的有了这样的认识:毫无功利心,是会被人踩在脚底的,正如杨大牛一般的人,并不会因为你的品行才识而高看你一分。
李福月此时就站在陆原和李苗月的旁边,她也看到了陆原表情的变化。她心里清楚,此前自家老爹选中陆原当二姐的未来夫婿,是看中了陆原文静人品靠谱,只是觉得他以后能够对自家二姐好,并没有指望他能够靠读书飞黄腾达,但是现在看来,陆原的潜力远不止如此。
说不定自家误打误撞地,用小鱼饵钓到了条大鱼呢。
到了饭点,李树果然赶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没见过的陌生中年男人,正是李树从镇上带回来的打地基的手艺师傅。幸好今天为了迎接陆原,做的饭菜够多,才不至于陷入尴尬。
李树自己也担心自己没有提前说,家里留的饭不够,所以也从镇上的馆子买了两道凉菜,也是为了试试镇上的馆子味道怎么样。而且李树还打了两斤酒,自己虽然不好这一口,但是万一两个师傅喜欢呢。
起初于氏看着李树带了师傅回来,还有些担心菜不够吃,怠慢了人,但是后来又一想,其实多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影响,也就是多添两双筷子的事情,何况李树还带了菜和酒回来。于氏也留了个心眼,见有外人来,就没有把准备好的红钳子下锅,而是准备留到晚上再吃,反正现在天气凉,也比夏天放的久。
于氏将蒜蓉小龙虾又换成了糖醋排骨,另外还有醋溜白菜,酱炒肉丝,蒜香回锅肉,白菜豆腐汤,李树还带回来了凉拌猪耳朵,并着醇香的粮食酒,本来那两个师傅也能够体谅李家招待不周的,结果这哪里是招待不周啊,这简直是太热情了。
早就听说柳风村的李树做人厚道,没想到居然这么大方,而且办事丝毫不含糊,也不是那种迷糊不理事的,无形中,两个师傅对李树的评价都高了一层。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吗?李福月叹了口气,之前自家老爹没钱的时候,人还是这个人,但是众人的评价可就大不一样了。
饭桌上,两个师傅说了李家修房子的事情,因为李家招待得这般周到,师傅们来给介绍了手艺靠谱的石匠,李家的地基够大,很有捣腾的空间,下了饭桌之后,两个师傅都是心满意足的,按照本来的计划,吃了这顿饭两人就该返回镇上的,但是李树这么实诚,两个师傅们也都有心将这事办好,所以两人就跟着李树一起去看宅基地了。
而陆原则是帮着李芽月李苗月洗碗,闲不住似的。
看着少年在自家灶房里娴熟的洗碗动作,李福月突然就有些恍惚,童养夫童养媳之类的,也算是古代特色了,哦,准确来说陆原还不算是童养夫。
她伸手挠挠眼角,对自家二姐的心情很是好奇,但是现在他们三个人都在灶房里忙活,她自然不好进去打扰。
洗过碗后,陆原找不到活干了,木愣愣地站在李家的院子里,觉得找不到活做,浑身不自在。
李苗月正好拿着自己的书过来,很是认真的在看,过一会儿抬头的时候,发现陆原还是站在那里愣着,便将自己手里的书塞给他:“你不用紧张,做你擅长的事情就行。”
陆原闻言点点头,耳尖有些发红,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之后:“《三字经》,我是学过了的。”
李苗月这下脸色涨红,又将书给拿出来:“那你看你没看过的去呀,这是我的。”
两人对话的时候,李芽月和李福月就坐在一边快乐吃瓜。
晚上睡觉前,李福月缠着李苗月,问她对陆原的看法。
她看着觉得自家二姐对陆原也不见得就是什么男女之情,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其实对这些也就只有个朦胧的概念而已。
李苗月借着月光还在看着手里的书,很是认真又费力的认着书上的字,手指还在半空中划动着,听到李福月的话时,刚开始还当是李福月是想来调侃打趣自己,羞红脸又接着看书,但是见李福月是真的好奇,便放下了书,认真地想了想:“说起来,我之前是在想,到底是想要帮陆原一把,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现在看来,其实都有吧。既是想要帮陆原一把,以前我听说陆家书呆子的名号时,其实我是羡慕的,自己只能每天帮家里干活,但是别人可以好好地待在家里看书呢。”
“后来陆家出了事,我感觉陆原不应该是耗在生计里,他是读书的料,该去读书才对。其次就是老爹的意思了,我私下想过了,对于未来的丈夫实在是没有什么太高的期望,能够彼此洽和,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对于陆原,其实我也谈不上排斥。”
李福月默默地听着,突然想起了上辈子的朋友们,其实不管是哪个时空,普通人的一生就是在追寻着安稳幸福的生活吧,所以说,当一个普通人真的是太幸运了。
天亮的时候,李福月也跟着李树去了宅基地看师傅们打地基。宅院的大体位置都已经在平面上划分了出来,房屋留出来的面积很大,但是相应的,院子的位置就小了点。
李树本来有些不满的,但是前面是别人家预留出来的宅基地,对方知道李树想收地,所以一再提出高价,李树一咬牙,还是决定了放弃,现在的这个院落占地比起大面积的房屋来说小了点,但是比起林地老宅也差不多了。
其实李福月这样的小孩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说帮着递水递饮食,李树忙的满头大汗,却还是满脸的笑意,给李福月指着几姐妹住的屋子:“福宝,这间就是你的房间哦,福宝可以想一想要怎么打扮新房子。”
李福月笑着点头:“福宝决定要在院子外面种很多的花花,还有可以吃的葡萄!”
话是用的孩子的开玩笑的语气来说的,但是却都是李福月未来的打算,在院子里种一个葡萄藤什么的那真的太棒了,李家老宅院子里就有一棵,但是李家分家在葡萄成熟之前,李福月也没试过那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李福月撞见郑氏收果子,那葡萄小的可怜,量还少,只有几颗青溜溜的果子簇拥在一起,让人看着都觉得牙酸,偏偏郑氏还珍而重之,见到李福月在一旁看着,当她是嘴馋了,藏着掖着地将果子拿回屋子里,还挥手将李福月给赶走了。
李福月在果子结出来之前,是想要试试味道的,但是一看到那长得酸牙的青果子,想吃的心情也转化成了——这种看着就酸倒牙的东西真的有人出高价来卖吗?
果然物以稀为贵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呀。
听到李福月说想要种葡萄,李树也是想起了之前李家老院子葡萄藤结果子的事情,只觉得自家女儿委屈了,其实那果子李树这个长在李家几十年的人也没有吃过,因为郑氏把那东西护的跟心肝一样,就算是李海都没有吃过。
这也是因为葡萄有着极高的收益,据说一串就得一百多文,每年的就靠这一株干瘪的葡萄藤,李家一夏天就有着二两银子的收益,李树知道这葡萄藤值钱,所以也从来没有打过葡萄的心思,但是李树却见不得自家闺女受委屈,这时候只当闺女是对葡萄念念不忘,心里寻思着以后去镇上一定要看看有没有葡萄,但是这估计也要等到来年才行了。
李家人计划着在明年二月份的时候将新房子修建好,但是施工起来的速度却是超乎众人的想象,在年前,腊月二十六日,李家的新房子大体修筑好了,这其实也得益于李树之前就将全部的材料准备就绪了,不至于忙到半路才急着凑材料,而且李树为人厚道,加上还雇了几个短时工,众人的积极性也高,这才赶在年前将房子给修筑好了。
腊月二十七这天,李树将出过力的人都请了,打算犒劳致谢一番,像这种大场面,就算是为了面子情,也得跟李家老宅那边有点交涉,郑氏一行人都到了,已经临产的梁氏本来不该来的,但是此前就听到了李树为了这一顿饭买了什么什么好东西,一时间嘴馋了,便说肚子里的孩子老实得很,便还是随着郑氏李海来了。
大房也来了人,虽然彼此之前有积怨,但是李山李树毕竟是一母所出,就算是面子情也比其余人厚实点。
这一餐的确是吃的很是丰盛,宾主尽欢,但是吃过饭后,梁氏却是捂着肚子发动了,将郑氏气得不行,又是一番折腾。
第109章发作了
腊月二十六早上,听到老宅那边传了信过来。
说是梁氏生了一个男孩,可把之前怎么看梁氏不顺眼的郑氏给乐坏了。
对此,李福月就看着笑笑不说话。
三房是红是绿她现在也不想搭理,因为李家搬家就定在了这一年的腊月二十九。
对于二房打算速战速决地搬家,李老汉其实是不大赞成的,老一辈人的观念里,一年搬两次家是不吉利的,影响运势。
但是李树却是不在意,现在整个柳风村,有谁能说他运势不好?
再说了,林地老宅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赶在新年之前住到自己真的家里,那叫做沾喜气,不叫不吉利。
幸好在古代的新房子没有甲醛的困扰,李福月今天穿着绣着福字的红色对夹袄子,边上细致的缝着兔毛,里面套着浅蓝色的细棉布内搭,她翻了年便七岁了,面容也长开了一些,眉毛不浓不淡,眉形弯弯,一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黑亮,虽然还是稚嫩的模样,但也看得出未来的好模样了。
此时李福月很是快乐地搬着自己的小物件,一步两步地跟在两个姐姐的后头,同样穿着上好的新衣裳的李芽月和李苗月也是高兴的,走在村子里,只觉得脊背都挺得更直了,虽然是寒冬里也抵不住心头的雀跃。
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他们家的境遇已经大大不同了。
当她们将东西拿到新宅子时,陆原已经将自己的书本妥善放好,走出来打算回林地老宅,算了下脚程,李苗月三姐妹也正是这个时候来,便站在院子前等着一同回去。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陆原与当初那个过分腼腆紧张的少年也不大一样了,原本瘦弱单薄的身体也更加健康几分,而且此人很是白净,这几个月下来,垂目静静站着的样子,竟然有了两分惑人。
当然这个被惑到的人就是李苗月本人,虽然她不承认。
“喂,书呆子,你在这里待着干嘛呢?你的东西已经拿完了吗?”
陆原微微笑了起来:“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我算着你......你们应该要回来了,所以想在这里等一会儿。”
两人的相处模式李芽月和李福月两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彼此对视一眼之后,李福月很熟练地跟着李芽月走进新房子。
因为于氏发动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了,所以于氏并没有和其余人一起参与搬家,而是提前就来了新宅院,这时候正坐在院子里择菜,见姐妹三人过来,又想站起来帮着收拾,但是肚子却有些碍事。
李芽月忙去阻止:“娘,你还是坐着吧,别起这么急,当心摔着。”
于氏抚着肚子,也是后怕:“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出来,待在肚子里光折腾老娘了,对了你爹啥时候过来?”
李家的小件东西可以靠着人力弄过来,但是大件的东西却是不行的,所以李树是去村里借牛车了,好将东西给搬过来。
“应该快了,爹说一个牛车估计都要跑好几趟,所以还托了人在隔壁村借呢,争取午饭前给搬好。”
于氏这才放了心,临产这几天她总是有些焦虑,生怕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李福月猜想,这大概也是产前焦虑症的一些表现,用言语不好安抚,只有让于氏认识到不会出什么事才能让她安心。
李福月便在旁边问:“娘,我们去接姨姨和小舅舅来我们家好不好?”
于氏便是眼前一亮,有自己的妹子兄弟陪着,心里也安定点。
李芽月便将这件事给记下了。
李家搬家的规模不小,但是需要李福月来搬的东西其实很少,剩下的芽月苗月和陆原再回去一次就能将小样东西给搬完,因而将自己的东西在房间里放好之后,李福月躺在炕上,昏昏欲睡。
没办法,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吧。
而且小孩子就是贪睡嘛。
李芽月也知道她困劲儿大,见她在被窝里磨蹭,就知道自家小妹是困了,便将被褥盖好垫好,李福月也很顺从地乖乖躺好,抱着手里自己用棉花缝的一只丑萌的娃娃,陷入了绵长的梦境。
李福月是被食物的香味给唤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闻着怎么这么像是烤鸭的味道,李福月从来不亏待自己的胃,穿好外衣后便循着香味往灶房走。
全新的灶房,修建的还特别的宽敞,此时灶房里站着大肚子的于氏,帮着烧火的陆原,李芽月李苗月两姐妹,以及正洗了手用粗布擦手的李树。
于氏三人注意力都放在锅里,最先注意到李福月的是李树:“福宝,醒的正是时候,饿了没,过来吃这个酥皮鸭!”
李福月自然是蹦蹦跶跶地往锅那边走,只见锅里架着只色泽焦黄的诱人鸭子,而表皮上均匀地分布着一些油渍,李福月定眼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油渍,闻着有些香甜的气味。
本着不懂就问的可贵精神,李福月歪了歪脑袋,指着那香甜的色泽:“姐姐,这是什么呀?”
“是蜂蜜!”李芽月眼里有着兴奋的光芒,“这只酥皮鸭是爹托人从镇上带回来的,本来就是熟食,能直接吃的,结果把酥皮鸭从油纸里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给弄到蜂蜜了,没想到味道居然没有被毁掉,反倒是更香更馋人了。”
蜂蜜这类东西,本来就只是作为一种珍贵的“药材”或者零嘴而存在,少有人用它来当做食材,但是李芽月从这一次小小的失误中,却看到了蜂蜜作为食材的价值,先别说其他的,单是那只酥皮鸭,摸了蜂蜜之后不久变得更香更入味了吗?而且色泽都好看了很多,看着身价直接翻了几倍不止。
李福月听了李芽月的解释之后,瞬间了然,原来姐姐和爹娘这是无师自通了“蜜汁烤制”的精髓啊!
因为物资条件贫乏的缘故,这个小山村的人对于烹饪一道上普遍缺乏了创新,也少有人愿意去尝试新的做法的,因为失败的话,浪费的可就是食物,对于这些以粮食为天的庄稼汉来说,浪费粮食真是最可耻又罪不可恕的行为了。
这只烤鸭本来就是烤制过的,这些又加上了香甜的蜂蜜,气味也就更加丰富了。
鸭腿比起鸡腿要大很多,李芽月将两只鸭腿给切好,想了想,又将之前的蜂蜜放在一边,要是有喜欢吃甜的还可以当做蘸酱。当然,李福月是没有这样的福利的,因为她正在长牙的时候,就连平日里吃的小零食也已经换成了咸口的了,所以李福月吃得鸭腿上只有薄薄一层蜂蜜,只能尝尝甜味。
“加了蜂蜜之后口感是要更鲜一点!”李树是个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来的,对于满意的食物,往往就是几个评价,好吃,鲜,香,好味道。虽然说不出什么多好的话,但是表情却是很丰富的,此时他大口吃着鸭腿,一个劲儿的点头。
李苗月脑袋里确实有了些别的想法,心里头更加的有信心了几分。
在晚饭的时候,李树就在饭桌上谈及了在镇上开饭馆的事情:“我看中的地方有好几个,我自己也想了想,最后就剩下两处地方,一处是金银一条街的街头,是一个新装潢出来的门店,之前是卖首饰的,但是主人家要搬走了,便将店铺连同地契一起出了。”
“第二个地方是在老街那边,位置要偏点,是一对老夫妇经营的酒水店,也会做些小菜的生意,这对夫妇也是孩子出息了,当了地方上的官老爷呢,所以打算将父母双亲给带到任上方便照顾。”
“第一家位置好,又是新装潢过的,主人家也不急着出,所以要价也要高一点,要七十一两银子,而第二家位置比较偏,又是急着出的老店,所以要价低,只要四十两银子,你们怎么看?”李树说着都有些讪讪,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只要四十两银子”的话。
饭桌上每个人都陷入了思考,于氏和李芽月都不是脑力挂的,因此只是吃着饭,等着看家里其余人是怎么想的。
李苗月也在深思,其实以他们家的存银,两家铺子都可以盘下来,但是能省就省的观念是包含在每个靠谱的庄户人的三观里的。
李苗月思索一阵后道:“其实我倒是觉得,第二家不错。”
李树也跟着点点头:“这倒是,第二家要便宜不少。”
李苗月摇摇头:“爹,这只是其中一点优势,第二点,那对老夫妇本来就是经营酒水店的,还卖点吃食,他们这样长久经营下来,肯定也有不少的老顾客,换我们接手之后,这些老顾客本着习惯也会赏脸关顾一下,这样下来就是我们的机遇了。再来看第三点,既然这对老夫妇是被当官的孩子接去享福的,又是急着出,咱们在这个关头把店面给盘下来,也算是和这个当官的大人扯上了点关系,也算是扩展了个人脉了。”
这样说下来,老店铺的优势其实很大。
李家其余人如梦初醒,对呀,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呢,要是能和官老爷搭上关系,那可是天大的好处呢!这可不是几两银子就能换来的,而且老店铺还更便宜呢。
李苗月这一番话,算是解决了一大难题。
李树神情都轻松了很多:“苗丫,还是你机灵。”
李苗月被夸奖了,脸色微微发红。
就这样,李家就定下了老街道上的酒水铺,对于重新修缮装潢也简单,李家的新宅子才刚刚建好呢,李树和镇上的工匠都还很熟悉,打个招呼的事情就能够叫到人,倒是被请来装潢的工匠震惊了,又是修新房子又是在镇上盘铺子,李家的二房可不得了啊!
所幸这些工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而且和李树的关系也不错,因此没有在镇上到处乱传。
而李树却是在另一件事情上遇到了麻烦,那就是这间店要叫什么店名。
南云镇不是什么十分富庶的镇子,这也决定了南云镇的店铺名字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和文艺含量,一般就是某某氏某某店一类的名字,非常的接地气。
李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学了一些字的李苗月跃跃越试,但是想出来的店名都是从她认识的字里挑出来的,而她此时学的多是一些诗歌,这也就是导致了李苗月提出来的名字都过分的文艺风,一般的粗人估计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实在不适合用在这个小镇上的小饭馆身上。
而陆原倒是很靠谱,只是提出的几个店名李树也觉得让人云里雾里,和李苗月是一个路子的。
没想到居然困在了这里。
就在一家人正在抓耳挠腮地想店名时,李福月很是天真无辜的补充说:“爹爹,不如我们就叫做好味道吧!大家一听就知道是吃饭的地方呢!”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注意,李树本人也想要这么直截了当的店名,但是李苗月却是觉得这名字太普通了,李福月便又道:“那可以换成其他的好吃的吗?”
李苗月只觉得灵机一闪,小饭馆说到底不就是做饮食生意的吗?好味道有点太直接了,不如就叫做好饮食啊!李苗月向来是个想到说到的性子,当即就跟其余人说了,李家其余人都很是赞同,陆原还给出了不俗气不清高,恰恰合适的评价。
好饮食的店名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一波刚落下,另一件事又来了,那就是大着肚子的于氏,发作了。
于氏是头一胎,又被大夫说了不好生养,所以一家人都很是重视紧张,于氏这边刚开始疼起来,那边李树已经去找了稳婆过来。
李芽月在灶房里烧热水,十二月的天气硬生生出了一头的热汗,李苗月很是紧张,和李树在产房外头随时待机,就怕稳婆差人的时候没人在,而向来淡定自若的李福月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惨烈又血腥的场面,本来就白的肤色此刻更是苍白,她紧紧捏着衣角,瞳孔微微缩着。
向来就有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晃悠的说法,李福月上辈子受过基本的教育,知道女人生孩子变数很大,而在这样的生产技术尤为落后的古代社会中,妇人生子更为残酷几分。
李福月看着那些不断端出来的血水,听着房间里于氏的凄惨的叫声,鼻尖感受到的是在寒冷的月份中依然在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这是她第二次直面封建社会的残忍。
第110章要开店
她手脚微微发凉。
自知自己的状态估计拿不稳那端出来的铜盆血水,便主动到灶房,接替了李芽月烧热水的任务。
而李芽月和李苗月紧张的缘由来自于三姐妹的母亲正是难产而死的。
那种疼爱她们的人离世的滋味,是当时尚且年幼的两姐妹心中巨大的阴影,于氏虽然不是她们的亲娘,但是却给了她们久违的母爱,因此两姐妹并不愿意用这么惨淡的方式失去于氏,尤其是在家里已经步入正轨的情况下。
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于氏的娘家人到了,其中还有生产不久的于家妹子,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对于这样的疼痛更是心有余悸,因此也更担心姐姐的境遇,急得脑袋直冒汗。
李福月在灶房里烧火,之前的那点寒意也已经消失了,但是手脚还是僵着的。
到了傍晚时分,那个调皮的孩子终于出世了,于氏精神竟然还不错,她费力地看着这个也许是唯一的孩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大概就是母性的光辉吧。
于氏生了个男孩,李树不会取什么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因此给新生儿取名字的任务就交到了李芽月李苗月以及陆原身上,经过一番挑选,最终在好几个名字中选中了“从新”两个字。
李从新出生在这年的除夕夜,而翻了年李福月将满七岁。
李家的其余人还担心李福月乍一时间不再是李家最小的孩子心里会不适应,很是哄了李福月一段时间,李福月知道他们心中的担心,但是她又不是真正的无知稚童,哪里会跟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生气。
她看着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其实是有些好奇的,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说什么近距离接触婴幼儿的机会,她知道自己抱不稳,因而也只是坐在炕上,瞧不够似的一直看着李从新。
小孩子并不怎么爱哭,这一点甚至急坏了一家人,直到小孩子被打了好几下,李从新小朋友才很是敷衍的嚎了两声,证明了自己不是哑巴之后,李从新小朋友又保持了沉默,一点都不爱哭。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是发红的,而且尤其脆弱,李福月甚至看到了婴儿头皮里跳动的血管,这样一看之后李福月却是不敢随意打量了,有一种被她盯久了,这个脆弱的襁褓婴儿都会受伤的错觉。
结果她这边刚从炕上跳下来,那边小小的婴儿却突然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止不住地哭泣起来。
李福月又靠过去,这小孩儿又不哭了,很是神奇,李福月用小拇指去碰他含在嘴里的小手,对方竟然还微微勾住她的拇指。
李福月深感新奇,还真是少有被这样的小孩子依赖的时候。
“从新很喜欢福宝呢!”李芽月和于氏都在旁边看着,见状乐的不行。
李福月心里也有些软软的,奶里奶气的小孩子在李福月眼里像是开了十级滤镜,又乖又软:“小从新,这里是三姐哦,三姐也很喜欢你哦!”
这一年的新春,因为多了一个家庭成员变得不同起来,李家老宅那边传来消息,让李树一家人到老宅子一聚,说是李家新添了两个孩子,又是新春佳节,该团圆一番。
二房几人其实是不大愿意去的,毕竟于氏还在月子里,不方便移动,但是这话又是李老汉亲口传过来的,本着孝字也该回去一趟,所以一家人讨论了一下,坐月子的于氏和小从新待在新宅子,于氏的娘家妹子过来帮忙照看着。
而李家的其余人回李家老宅吃午饭。
饭桌上,氛围甚是尴尬,李老汉眉色冷淡,明知故问:“你们也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你媳妇和你儿子没过来吗?”
李树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没过来。”
氛围更尴尬几分。
李福月在一旁边香喷喷的吃饭,一边心想着:她爹的确是个厚道人,但是有时候说话还真挺气人。
可不,李老汉只觉得脸色都不太好看了:“我有眼睛知道看,我是问你他们母子俩为啥没回来!真当分家之后,一家人就不亲了?”
李树呆愣脸,很是老实的样子:“爹,我媳妇才生了娃,现在还不方便下地,我四娃没足月,吹不得风。诶,弟妹咋没上桌呢,是不是没差人去叫啊?”李树说的弟妹自然是也刚生了孩子不久的梁氏,这时候正躺在床上坐月子,等着人待会儿把饭菜端过去呢。
后面这一话一出,就显得李老汉过于明知故问了,你的三儿媳妇在家里都不出来吃饭,你问我媳妇咋没有来老宅?
李老汉脸色愈发不好,他当然也是知道女人生了娃之后需要休养身子了,但是都不带提前说一声的,这不就是摆明了没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心上吗?难不成真给老婆子说中了,二房分出去之后,自己这个一向忠厚老实的二儿子心就野了?
李树并非看不懂李老汉的意思,但是心中深感疲惫,实在是不想去辩解什么了。他爹但凡对他多上一点心,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多年在李家苦哈哈地,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
这一顿饭大多数人吃得都是索然无味,二房人也记挂着小饭馆的事,没有耽误,将两只老母鸡送过来之后,便匆匆回新房子了,算是不欢而散。
看到远去的二房一家人,李老汉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站在他的角度,只觉得对二儿子已经仁至义尽,所以李树现在对他不冷不淡,让李老汉十分恼怒。
其实用李福月的话来说,李家的三个儿子,在李老汉看来,大房是基础股票,投入多少以后就能产出多少,所以他乐意栽培大房,李山本人不争气,所以李老汉的目光就放在了李山的儿子李茂才身上,这才愿意把大把的钱投给李茂才读书。
而三房的李海,那是因为是小儿子,年纪比着前面两个哥哥都小很多,又是郑氏的亲儿子,郑氏疼他就不消多说了,连带着李老汉也对李海偏疼几分,所以李海小时候才有送他去读过几天书的事儿。
至于二房,对于李老汉来说就是一支投入少,但是产出又高的股,因为过于的省心,所以被大房和三房拿走了大部分注意力的李老汉,对于二房并不怎么关注,而且这个时代的落后性给了李老汉忽视二房的绝佳的借口,老二只有闺女没有儿子啊!
但是现在分家之后,李老汉发现现实和他既往的认知发生了变化,二儿子不像以前那样百依百顺老老实实了,这让李老汉有些茫然,但是以前的习惯性忽视在作祟,让他没有办法去和李树解开矛盾。
李树的心结是李老汉偏心,而这已经是现存的事实了,所以这个心结没有法子化解。
看着李树一行人走远,郑氏却是冲着几人的背影呸了声,然后端着饭菜就进了梁氏和李海的屋子,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二房搬出去之后,西厢相当于空出来了,所以原本共同住在东厢的大房三房可以搬几个人出来,正好松活。
但实际上梁氏对于这样的安排是不满意的,说着是搬出来住的更宽敞,但实际上西厢比起东厢要小要破,还不如在东厢挤着呢,梁氏又借此发了一通脾气。
这些都是前话了,再来说郑氏来给梁氏送饭菜这一件事。
本来这活应该是李海的,这些天因为送饭的事情,李海被梁氏数落了无数次,有苦说不出,郑氏见了心里憋屈,我护着长大的儿子居然被这么嫌弃,郑氏气得要命,便主动接下了给梁氏送饭的事,说是接话,但实际上就是来打脸给下马威的。
郑氏推门进去,冷着一张脸,将饭碗在矮桌上重重一磕:“吃饭!”
饭里的米粒都掉出来了,郑氏就当是看不见:“快点吃了,待会儿把碗拿到灶房来。”
往常李海来送饭的时候,都是拿的两个斗碗,一个装菜,一个装饭,而郑氏则是将饭菜汤汁都混在了一个碗里,看着让人没有什么食欲。梁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状直接瞪过来:“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是在二房那边受了气,想要在我这里撒气呢,娘,你可别忘了,我吃饱了才有奶,你的宝贝孙子还饿着呢!”
最后一句梁氏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她旁边睡着的婴儿被吵醒,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郑氏一张脸顿时很是精彩。
梁氏其人,对于怎么拿捏郑氏这一类人,非常有经验。
两婆媳在这边吵架,李家的其余人都在屋子外头听着呢,尤其是刘氏,装作在院子里嗑瓜子,但实际上眼睛不断地往西厢这边瞄,听了一通动静之后,刘氏嗤笑,她这个外强中干的继婆婆,也算是遇到对手了,以前宋氏在的时候,宋氏是个蠢笨鲁莽的,被郑氏一骂,宋氏立刻就怕了,这倒是让郑氏觉得是自己有本事,愈发的耀武扬威起来。
结果这下子遇到梁氏这样的喜欢撒泼的,被完全拿捏住了。
刘氏这边磕着瓜子,眼神却留意着那边门口,便注意到了梁氏的亲闺女谢翠翠,正在灶房门口东张西望的,也在听着西厢那边的动静,刘氏又是心下冷笑,谢翠翠这个丫头,反正刘氏是看不顺眼的,一看到那贼兮兮又加以伪装的神情刘氏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在刘氏看来,就连李蔷薇都比谢翠翠看着顺眼。
谢翠翠的确是在观察着西厢的动静,她是梁氏带过来的,除了出生不久的弟弟,她和李家的其他人都没有血缘关系,李家人待她也是不远不近的,谢翠翠看得出,李家的其余人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回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老娘梁氏了。
以前两母女也是相依为命的,现在多出来一个弟弟,谢翠翠能够感觉到自家老娘放在她身上的关注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谢翠翠心里对于这个新出生的弟弟是有埋怨的,但是她娘时常告诉她,弟弟是她以后的依靠,所以就算谢翠翠不喜欢,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谢翠翠心里明白,自己在李家的地位是和梁氏的地位息息相关的,所以她很期待梁氏能够在李家立住脚跟,偶尔也会帮着梁氏背后搞事情。
李家院子的人各怀鬼胎,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在发酵,就等着一个爆发点,李家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再说二房回到自家的新宅子,陆原便在院子里用纸笔准备着,他这是准备给新开的小饭馆写招牌。
虽然是因为不想多花这个冤枉钱去请先生来写字,所以才让陆原完成这个任务,但是陆原还是深感责任重大,他虽然不会那些商业上的经验,但是心里却是知道,一个好的招牌还是很重要的,要是字写得好,万一别人看着高兴,就乐一乐来关顾了呢?
于是陆原提笔酝酿了好久,做足了准备之后才落笔。
“好饮食”三个字在招牌上缓缓而出,虽然笔法还是稚嫩,但是形状娟秀,看得出是副好字,就连不认识几个字的李树见了都觉得好看:“小原,你写字实在好看,咱店铺的菜单也就交给你了,倒是我们写在墙上,别人一进门就看的一清二楚的,多好!”
面对众人的夸赞,陆原红了脸,还是点头应下。
好饮食开张就定在了三月初三。
还有好几个月的筹备时间,李树先是和那对老夫妇见了面,甚至还认识了老夫妇的那位当官的儿子,李树还是第一次看到当官的人,刚见面的时候只觉得说话都不会了。
县里也是有县太爷的,李树却没有看过,长这么大,他连鹤汀县城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去过呢,哪里见过什么县太爷,但是他也听说他们县的县太爷是个六十岁左右的人,身材肥胖,头发已经开始白了。
而眼前的老夫妇的儿子,却是正值盛年,居然这么年轻就当官了,以后前途无量啊!李树更是觉得结巴了几分。李福月和李苗月都跟在李树后面,此时见自家老爹看着人家官老爷,眼睛都快看愣了的样子,都不由好笑。
不过老夫妇的当官儿子的确是和李福月之前想象的不大一样,她本来还觉得会是个神情严肃,看多了圣贤书导致张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的中年人,但是此刻看到真人,才发现对方也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比李树还年轻得多,而且也不是什么很严肃的人,就算有了功名在身,在出面替父母交涉的时候也很是随和亲切。
第111章需改善
听老爹说,这个年轻的官老爷姓何,名书泽。
李福月乍一听到这名字时。
最先想到的却是上一世成了一个名梗的渣男何书桓。
现在这么一看,两人斯文的样子居然很是一致。
啧啧啧。
何书泽也察觉到了一道打量他的好奇目光,循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原来是跟来的小孩子,便也温和地回以一个微笑。
然后李福月对于自己的想法稍稍有些心虚。
在何书泽出面交涉之后,事情变得更简单了,办理文书的时候,衙门的人看在何书泽的面上都很客气利索。
在好饮食开张的头一天,李家人都到了镇上,他们盘下来的这个商铺自带了一个小阁楼,不算大,能够供两个人在这边晚上歇脚,但是李家的人太多了,自然是不方便晚上都歇息在这里的,因而除了李树和于氏外加只会乱扭的李从新外,三姐妹并着陆原都回了柳风村,打算第二天再去。
其余的需要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李家人过去也只是图一个喜庆高兴而已。
三月初三,好饮食正式开张。李树还特意去买了一批鞭炮,李福月等人都来得早,到的时候天色才刚刚蒙蒙亮,李树怕扰了周围人家的清静,还没有将鞭炮放出去。
李芽月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有着一手好厨艺,所以在厨房里帮着经验老道的于氏打下手,偶尔也会自己来炒几条鱼。老街这边的酒水店要换成小饭馆的事周围人也早有耳闻,如当初李家人选址时所设想的一样,那些老顾客很乐意来这边试试口味,而这一试就被好饮食的诚意给吸引住了——料足、味香、服务好。
而且新收拾出来的店铺干干净净,地面都弄得澄亮,让人坐在里头吃饭喝酒都是一种享受,此外李树在和老夫妇办理转交手续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酒水方子是跟之前的老夫妇买下来的独家酿造手法,虽然味道说不上完全一样,但是也足够这些老顾客心生满意了。
开张的第一天,生意相当的不错。
于氏和李芽月两人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李老汉和李苗月就帮着择菜舀水,而陆原手脚灵活,算术也好,便收账迎客,充当了小二和账房,至于李福月,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软嘟嘟的李从新,坐在好饮食的店铺门口充当吉祥物,一个乖一个萌,坐在门口很是吸引了来往行人的目光。
李福月边逗李从新笑逐颜开的同时,也在打量着来往的顾客,心中思量着有什么能够改进的地方。
李从新现在已经三个月大了,还是个小婴儿,但是和在于氏肚子里时老老实实的样子大不一样,整个就是一个皮猴子,一点都不认生,也不爱哭,倒是很爱笑,张牙舞爪的,嘴里还叽叽歪歪,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婴语。
等到傍晚时分,家里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李树带着一家人雇了牛车,都回了柳风村。
在牛车上毕竟有外人在,一家人也没有说什么关于饭馆里的事,等走到家之后,一行人才是最真正放松下来了,李树松活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满脸的笑意:“今天真是有够累的,不过来咱们店里吃饭喝酒的,可比我之前预算的还要多,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小原,咱们这一天下来挣了多少?”
陆原脑袋转得快,刚到家就已经将自己记下的账本拿出来了:“这一天下来,咱们招待了五十六个顾客,先不算成本的话一共赚了八百六十三文,我们用的材料都是好的,成本这一块就多了点,除开成本,还有着五百三十文净收入。”
这个收入也远远超过了陆原的想象,他本以为一天能有个两百文的进账就很不错了。
而李树的反应却是让陆原有些吃惊,只见李树闻言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甚至还有一些惆怅。
陆原惊了,一天五百多文的净收入,比起一般小饭馆的收息已经很多了,李叔叔怎么看起来还有些忧愁?
看懂了陆原的疑惑,李树叹了口气,解释说:“小原,你也吃过咱们那个红钳子吧?”
陆原点点头,虽然这几个月红钳子已经没什么了,但是他刚来李家的时候是吃过味道的,很是鲜嫩有嚼劲,且滋味也上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也不相信这样的好味道居然是夏天的时候随处可见的红钳子。
见他点头李树便又说:“其实我们之前架着小推车去卖红钳子肉做的馅饼时,一天也有四五百文的进账,而且红钳子原料相当于没有成本,所以这钱净收入就大,结果现在盘了店铺,收益居然和当时推小推车一样,甚至还更加的劳心劳力......唉,怎么会这样呢。”
李树倒不是贪得无厌,能够有五百多文对他来说已经是很满足了,只是他想不明白,这怎么开了小饭馆的进账和推小推车的时候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加费力一点,想起今天在好饮食后厨,大闺女和媳妇都很是费心炒菜做饭,一家人都在忙活,比起以前弄红钳子的时候辛苦多了,结果挣得钱却没有多多少,李树着实是疑惑了。
被李树的疑惑给感染,李家的其余人面上的喜色也黯淡两分,对呀,怎么会这样呢。其中一心想要开小饭馆的李苗月更是迷茫。
虽然大家情绪都不太高涨,但是李家的这一顿晚饭还是吃的很丰盛,李芽月和于氏的想法很简单,在外面给别人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没道理家里人辛苦了一天吃的还不如别人吧。
李家人也忙活了一整天,这时候闻着肉香都能吃下两碗白米饭,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了,李福月端着自己的饭碗,荤素搭配,吃得好不快乐。
填饱了肚子之后,话题又回到了小饭馆收入的事情上。
李树先开口:“我仔细想了一下,咱们这才是刚开始,以后是越来越好,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全看我们咱们经营的,现在就开始沮丧了,以后还这么搞,还怎么赚钱?咱们就现在多想想,还有什么能够改进的地方,争取以后越来越好,就算没有改善,一天能有个五百多文的进账,我这个半辈子和黄泥巴作伴的庄稼汉也已经很满意了。”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在安慰李家的其余人。
李苗月皱着眉:“首先要肯定的是,咱们的原材料还是得用好的,不能拿那些低成本的坏东西来当好的用,这点事是做生意最基本的诚意,不能丢,要是让别人吃坏了肚子,那可就糟糕了。”
李家人都表示了肯定。
受到鼓舞之后李苗月这才又有自信了起来:“还有就是咱们的口味,我觉得大姐和娘做的已经很好了,比起镇上的其他饭馆,味道这一方面已经算是中上水平了。”
但是为啥小饭馆的收入没有其他饭馆的好呢?总是听镇上的人说,有水平的饭馆一天都能挣个九百多文,这都算是一般水平的了。
李苗月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可能是咱们家新开张,名声还没有打响吧。”
李家的人都点点头,试图用这个说法来说服自己,但实际上,好饮食饭馆并非是没有招牌名声,他们本来就是盘了之前老夫妇的酒水店,自带着一批顾客,而且镇上的愿意下馆子的人都对他们店铺带了点好奇。
饭桌上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连李苗月也收了声,默默地吃着饭菜。
而这时,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爹爹,会不会是我们上菜时间太慢了呀,我听来店里吃饭的叔叔婶婶说,其他的饭馆里都有好多大厨一起做菜呢,咱们就只有娘和大姐姐,会不会时我们做好菜端上去的时间太慢了,所以叔叔婶婶等不及就走了呀?”
李福月依旧是歪着脑袋,很是天真的模样,但是却一语道破关键。
“福宝和小从新在门口坐着,看见有很多叔叔婶婶没有吃饭就走了哦。”
这也是李福月在门口客观观察得出的,有不少的顾客进来等了一会儿,见李家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便坐了会儿就走了,根本拦不住,再说了,的确是上菜太慢了,也没有让人家干等着的道理。
陆原也点点头,表示同意:“的确,有一些婶子本来就不太愿意在店里吃,看我们一时半会儿没有上菜,便带着家里人走了。”
饭桌上众人这才找到一个可以改善的点,气氛总算没有那么沉闷了。
李芽月想了想说:“我和娘在后厨炒菜,的确也没有加快速度的余地了,爹爹和苗月也都不擅长做饭,难道咱们还要再请一个厨子吗?”
陆原这时候忙接话:“我也可以进后厨帮忙的。”
陆原看着书生文气,但实际上做饭也很有一手。
李树却是摇摇头:“你在大堂里又当小二又当账房的,已经够忙了,还是算了。”
只是要请个厨子的话......他们现在一天也就赚五百多文,以后说不准还没有这个数,而请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厨子,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李福月又乖乖吃饭的同时,提出意见:“爹爹,咱们不一定要多请一个叔叔婶婶来当厨子呀!只要上菜的时间更快不就好了吗。”
看着小闺女眼睛亮晶晶的,李树实在是没法子打击她,但是这话不得不说啊:“福宝,要想快点上菜,就得多加一个人帮着炒菜啊。”
李福月很是不解的样子,但是点到为止不说话了。
次日于氏母子、李树李芽月以及陆原五人一大清早就去了小饭馆,而李苗月和李福月则是留在了家里头。
当暮色时分,一行人带着疲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正飘着炊烟。
嗯?怎么回事,今天李苗月亲自下厨做晚饭了?这是回家的每个人心里的话。
李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之后,就到灶房门口张望,正好见到李苗月和李福月两姐妹都在里头忙活,不由好奇:“苗丫,你们两姐妹在弄什么呢?今天你想做饭?”
说完这话之后李树不由地嘴角微颤,他心里清楚,自家的大闺女做饭有多优秀,自家的二闺女做饭就有多没有天赋,做出来的食物顶多算是能吃,绝对算不上好吃。
李苗月回头一看,却是笑了:“今晚是我煮饭,放心吧,你们都先洗了手去堂屋坐着等着吃饭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李树和李芽月对视一眼,似乎是认命了,就算是折腾也让她折腾一下吧。
李芽月便问:“需要我来打下手不?”
“哎呀不用,”李苗月过来将老爹和长姐都往堂屋那边推,“有福宝来给我打下手就够了。”
福宝?顿时间,李树和李芽月更是觉得这一顿饭玄乎了。
等到一家人都收拾好,围坐在堂屋的桌子前时,灶房那边也有人端着东西出来了。
先是李福月将一个个小陶碟给端上桌,里头有烫过热油的芝麻,白盐,蒜蓉,香油,李家人面面相觑,发现每个人陶碗里的都差不多,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就让他们吃这个?虽然闻着香,但是这不能当饭菜吃啊!
李福月放好碟子之后就又迈着小短腿跑回灶房了,而这时候,李苗月端着一大盆东西,放在桌面正中间,又将一大盆白米饭放过来:“好了,开始吃吧。”
这就开始吃了?
李家人定眼看着桌上的东西。
两盆都是白色的东西,一盆她们都认识,是白米饭,而另一盆,则是看着就嫩的很的豆腐。
李芽月试图用筷子去挑,发现居然不能像平日见到的豆腐那样夹起来,这豆腐也太嫩了,而且还是泡在水里的。
李苗月适时地递过来一个大勺子:“姐,先把饭填在碗里,然后用勺子舀这个豆腐,舀进米饭上面之后,就可以用蘸料配着吃了。”
李苗月说的很详细,而且边说还边演示了一下,其余人见了,也就犹豫着跟着她的说的来做。当那豆腐吃进嘴里后,几人才意识到这豆腐和平日里吃的那种硬豆腐是不一样的,这种豆腐更加的白嫩细滑,甚至能够直接喝进肚子里。
又听李苗月所说,将陶碟里的蘸料弄在了豆腐上,合着饭一起吃。
李树微微睁大了眼睛,为嘴里那独特又细腻的口感。
豆腐自身是只有一股素味的,但是配合上了蒜蓉芝麻和热油,这味道就变得更加的多样起来,还特别的下饭,李苗月把那一大盆饭端上来的时候,李树还担心会不会太多了,结果现在一看,估计还不够吃呢!
第112章教小孩
见家里人都吃的高兴,李苗月也是极为舒心。
于氏忍不住问:“苗丫,你是啥时候准备的啊,咱们今天回来的都比昨天晚,你时间倒是掐的很准,这么快就将饭菜准备好了。”
李苗月知道她的意思,面上带着笑容说:“这一锅豆腐是我下午就点好的,然后你们一回来,就直接从锅里舀起来,配合着蘸料就可以直接吃了。”
李苗月这一番话,却是让李家人想起另一个事情,李树张大嘴:“苗丫,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在好饮食里也点这样的豆腐,这样上菜的速度就能大大的提高了!”
前面李树说的还是带着疑问的,但是到了后面却愈发的激动起来,这样完全可行啊,只要提前把豆腐给点好,不就可以直接上菜了吗?而且这味道也极好!
李苗月果然点点头:“还是福宝在我们买的书里发现了这一张夹在里头的古法方子,我看了之后,才打算试试,没想到就我这样的做饭不好吃的也能琢磨出来,这的确并不算难。”
众人的视线就都集中在了李福月身上。
李福月就含蓄的笑笑,一双眼睛愈发亮堂。
其实那方子根本就不是李福月在书里发现的,而是她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写出来的,写的也极为的简略,为了防止有人看出异样,还特意选择了成熟的字体,提前写好后故意风干弄旧,正好赶上李家人为上菜速度而困扰的时候拿出来。
今天的李福月又是深藏功与名的好孩子。
再说这边李家所开办的好饮食小饭馆,不断地推出些新奇的东西,在镇上的名气愈发的大,甚至有人路过南云镇的,都会慕名来好饮食看看,起初镇上的其他饭馆老板很是不满,甚至还想联合起来打压好饮食,但是好饮食的老板却极为厚道热情,广结善缘,在南云镇上牢牢地站稳了脚跟,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春风九过境,九载春秋弹指而过,这一年李福月将满十六岁。
清晨时分,阳光从窗棂进来,少女的床正好在木窗下面,眼前忽然而来的光亮让她慢慢睁开眼睛,尚且还有些迷蒙,她舒展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之后,又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打了个哈欠。
模糊的镜面中,少女双眉若柳叶,不淡不浓,眼睛如圆杏,瞳孔黑亮,红唇薄而小,脸型亦是姣好,秀气白皙的面容上,双眼又透出一丝狡黠伶俐,李福月将黑发束好之后,就撑着手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确定没有疏忽之处后,才满意的起身。
而这时,屋子外头已经传来了男孩尚未变声的童音:“三姐,你醒了没有呀,快出来,老宅那边出事了,现在闹得好厉害呢。”
如果自家小弟声音里看戏的成分不要那么明显,李福月心想她还会紧张一点。
走出去时,今年已满九岁的李从新已经在院子里转圈圈了,见李福月出来,忙迎上来逮着她的手就想往外面跑:“姐,咱们快点去看戏......不,是去关心关心爷爷他们吧!”
李福月有些无语,少年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暴露了你的真实目的了?
当初那个软萌萌的小团子,这么成了现在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性子了呢?其实如果李从新听得见李福月的心声,那估计就只有一句话:这分明是三姐你熏陶的好啊!
“爹和娘他们都已经赶过去了,我们快点走吧。”李从新很是亢奋。
李从新说的闹起来的事情,其实李福月也有所了解,这些年下来,郑氏和亲儿媳梁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双方都想方设法的给对方搞事情,可以说是让周边人家都看惯了好戏,而随着郑氏年纪渐渐大了,和前几年那么强势的态度相比也有所转变,梁氏就越发的得意起来。
但是没想到郑氏不是服软了,而是在憋着弄个大招呢。
这一击大招还格外的损。
这就得说到郑氏的前儿媳宋氏了,当年出了宋氏诅咒长嫂刘氏的事情后,李家便休了宋氏,转而讨了梁氏做儿媳妇,而宋氏家里本来就有些重男轻女的意思,对于宋氏这个人到中年却被休妻的女儿愈发的没有好脸色,宋氏没有再嫁,在宋家过的也很是艰难。
而郑氏所想的消息,就是将宋氏给纳回来给儿子李海当妾。
这样的事情,在整个柳风村闹得简直纷纷扬扬。
一般的这些穷人家,哪里有什么那纳妾的说法,就算李家已经不是佃农身份,也积攒了一点钱,但是也不至于纳妾啊,而且还是把之前休掉的媳妇给纳回来,这简直是太戏剧化了。
一时间,村里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李家老宅的笑话。
再来说李海和宋氏,实际上当初休妻的时候,李海自身是不满意的,休妻是父母双亲做主办的事,而且他亲娘郑氏还给他承诺了会给他找一个更漂亮的媳妇,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心里其实还惦记着好模样的宋氏。
郑氏为了让纳妾的事情更有可能,甚至还纵容李海和宋氏在此之前就搞在了一起,这简直将梁氏气得鼻子都歪了,但是郑氏却是洋洋得意,还意有所指的说,想想你当初是怎么进李家的门的,都是不光彩,谁也别说谁。
郑氏指的就是当初梁氏也是成亲前就跟李海在一起了。
梁氏更是心中郁火堆积,加上自家亲闺女谢翠翠都快二十了还没有找到像样的人家,更是烦躁不已,想去找李海算账评理,但是李海却是心虚又愧疚,心虚是对着梁氏,愧疚则是对着被草率休弃后日子过的艰难的宋氏,再说了李海本来就是一根墙头草,他娘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根本就没有什么主见。
事情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今天直接闹大了。
李从新眼睛亮晶晶:“三姐,你跟我说说,以前那个三婶是个啥样子的人呀?”
说起来,李从新的确是没有怎么见过宋氏的,毕竟他是在宋氏被休掉之后出生的,之后也只是小时候在镇上见过一两回,也难怪他没有印象。
李福月笑了笑,那双杏眼微微眯起来,狡黠感就更强了:“从新,你对你蔷薇姐姐和茂江哥哥是个什么印象?”
李蔷薇今年十八岁,去年嫁给了隔壁杨风村的村户,丈夫只有寡母尚在,家里不算富裕,但是胜在人还算能干,李蔷薇嫁过去后,小两口一同操持家务,小日子也过得很是顺风顺水。
至于李茂江,比李从新要大个四五岁,也已经算是个半个大人了,但是小时候是被宋氏溺爱,长大又是被郑氏当宝贝疙瘩似的惯着,现在都一事无成,书读不好,田也不能下,偶尔做做家务也是弄得一团糟,自理能力比起李从新都不如。
李从新认真思考了一阵,才说:“蔷薇姐姐不爱说话,但是干活很利索,为人也很能干,我听二姐说,蔷薇姐姐刚嫁到隔壁村去时,婆母是不满意她娘家没人帮忙的,但是这一年下来也过得和和气气的了。”
“至于茂江哥哥......”李从新有些汗颜,似乎不管怎么客观评价都像是在骂人,“茂江哥哥就是不怎么能干的代表了。”
李福月便点点头:“以前的三婶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儿女身上也看得出大概来了。”
李从新半知未解,尚且还有些懵懂。
李福月也不指望他这个小萝卜头能想通透,只拍拍他的脑袋:“百闻不如一见,走吧,看到真人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哦!”李从新快步跟上自家三姐,虽然三姐有时候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是两人彼此年龄相近,自家三姐又是个极为聪明可靠的人,所以李从新大部分时候是唯三姐论的。
两姐弟到的时候,李家老宅就传出喧闹声,看样子闹得正厉害。
这些年李家老宅也修缮过一次,但是总体看上去已经形容灰败,带着岁月的无情痕迹。李福月推开虚掩着的门,察觉到院落中众人的目光短暂的移到了自己的身边,李福月也半点不慌张,面色淡定地领着李从新站到自家爹娘身边。
顺带一提,李芽月和李苗月不在这里。
李芽月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两年前由李树做主,将李芽月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几里外的王家村,是一户很是富裕人家,若是以前的李家二房,自然是搭不上这么亲事的。
但是现在的李家二房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人家,没有所谓的配不上的问题,实际上,李树还觉得自家那么懂事贤惠的大闺女是下嫁了,但是成亲本来就是图两个人过的顺心,旁的他觉得也不用计较太多。
至于李苗月,今年十九岁,年初李苗月和陆原这对欢喜冤家就已经成了家,在李家的宅子后头又修建了一处院子作为两人的小家,而陆原已经是举人,需要往县城去接着读书,这些年好饮食在县城也开了两家分店,正是需要人经营照料的时候,李苗月便住在了城里。
言归正传,李福月带着李从新走到李树和于氏身后,便打量着院子中的人。
李树和于氏也只是主家遇到大事回来,这是场面功夫,并没有要主持场面劝架的必要任务,因此站得比较边缘,从现在李福月这个位置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人。
让李福月有些惊讶的是,李蔷薇居然也回来了。
李蔷薇在李家的待遇属实不算好,梁氏不是个好的后妈,还有个吃白饭的谢翠翠并不会帮着干活,而李树也不是个合格的亲爹,因而李蔷薇过的尤其艰难,偏巧这孩子在宋氏被休了之后就看清了时局,并没有指望别人,到了李蔷薇长大了,愈发的能干之后,李海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一直被安排重活但存在感却很低的女儿,想要亲近时,李蔷薇已经会不冷不淡的打太极了。
甚至于李蔷薇自己的婚事都是她自个操办出来的。
按理说她对李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对于严重重男轻女的亲娘宋氏更是谈不上什么母女情深,那她为什么会回来?
李蔷薇也注意到了李福月的视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蔷薇和亲爹亲娘亲弟弟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但是跟李树一家人关系竟然出奇的还不错,李福月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暂时放开这个疑问,李福月的视线又移到了院子中的另一个年轻女子身上——今年二十岁的谢翠翠。
谢翠翠长得苗条,气质柔弱,面容寡淡素净,长得并不高,但算得上是风流,眉目媚意款款。按理说谢翠翠这样的长相,在村子里也算是中上水平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说人家。
准确来说,早几年的时候有不少的人来相看谢翠翠,但是那时的谢翠翠眼光甚高,便说自己并没有太早成亲的打算,结果这么几年过去了,谢翠翠满了快要二十了,二十岁在现代那是顶年轻的了,但是在这样的古代社会,却算是很大了。
说实话李福月自身也想过不成亲,但是这件事在古代过于惊世骇俗,李福月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好主意。
谢翠翠只是挑,不是真的不想成亲,这些年她到了年龄了,上门相看的人反而是少了,连带着谢翠翠和梁氏都又气又费解,站在旁观者角度的李福月却是看得很分明——这其实是有刘氏在背后悄无声息地挑事情呢。
刘氏散播了传闻,说得也很简单,但是却有着无限的引人联想。
那就是,李家的那个便宜闺女,之前那么多家来上门相看,人家一户都没有看上,这眼光得高成什么样呀,这是等着以后做官太太的吧?咱这种一般人还是不要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其实刘氏插手谢翠翠的婚事,也是有缘故在里头的。
之前刘氏的亲闺女李玫瑰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时,谢翠翠对其好一番拉踩,一会儿说李玫瑰是个脾气古怪不会过日子的,一会说李玫瑰长得不像自己这般精致......
总之怎么抬高自己就怎么踩李玫瑰,搞得李玫瑰的婚事一波三折,最后好不容易才定下来一户不错的人家,而刘氏对于谢翠翠愈发的忌恨,这不,就找到机会报复回来了。
对于她们之间的纠葛,李福月心知肚明,但是李福月最是擅长在外人面前装傻,只当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谢翠翠站在梁氏身后跟着梁氏义愤填膺,私下却分出了视线来打量李福月,李福月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两人目光相撞,谢翠翠立刻收回视线,高傲地扬了扬脖子,就差没有冲李福月翻白眼了。
哦,在这里顺便一提,李福月摊摊手,谢翠翠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第113章小棉袄
李福月浅浅的环顾了一圈在场的人后,就收回视线,站在李树和于氏身后,开始正大光明地看戏。
此时梁氏气得直磨牙,伸出手直直的朝着宋氏,差点没有戳到宋氏的鼻子,李茂江站在宋氏身后,想要站出来和梁氏单挑,但是却被宋氏给拦下来了了。
宋氏双眼含泪:“我知道姐姐你心头不痛快,换成是我,心里也不会畅快的,但是我现在也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就请姐姐绕过我这一回吧,我要是回去,会被家里人活活打死的!”
梁氏更是心火冒:“不消你回去,我现在就打死你!”
说着就想要上去撕宋氏的嘴,被众人给拦下来了。
而李福月听了宋氏的话大为震撼,这都叫上姐姐了。
此时的宋氏,与曾经那个蠢笨浅显的妇人已经不大一样了,宋氏生李蔷薇时年纪也小,也就十六岁,今年也才三十五,而宋氏寡淡,不是什么很浓郁的长相,这也使得她看着并不显老,加上宋氏的声音本来就软,这会儿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听在李海心里简直像是猫爪子在他心里头挠似的。
反观梁氏,当初也是个妩媚的长相,但是这么多年在李家做的顺风顺水,身材开始走样,且脾气火爆,脸上皱纹也密集起来,和宋氏一比,李海这根没底线的墙头草无条件的就偏向了宋氏。
李海出声劝道:“媳妇,你就当是看她可怜吧......”
原谅李海一向是个没什么脑子嘴巴还笨的,这时候这么一劝说,梁氏更是觉得血都要吐出来了:“媳妇儿?谁是你媳妇,你看着她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李海您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她这些年日子过得这般顺心,哪里愿意来一个宋氏来给自己添堵。
梁氏说着说着,又想要找外援:“大嫂,当初这贱妇不就是因为害你才被赶出家门的吗?这会儿她还想要回来,这不是想回来继续克你吗?大嫂,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着想也不能让这贱妇进门啊!”
刘氏本来一直在旁边看戏,这会儿居然被扯进来了,注意到整个院子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刘氏心中冷笑,这会儿居然知道一口一个大嫂了?刘氏嘴上打着哈哈:“哎呀,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知道宋家妹子也一定能知错改错的,是吧?宋家妹子?”
宋氏没有想到刘氏居然是帮着自己说话,连连点头:“是是,大嫂,我早都知道错了!”
刘氏这才又退出战局继续吃瓜看戏了。
当初的事刘氏当然不会就这样忘仇了,那些破事情刘氏能记一辈子,但是自己同意让宋氏进门,对刘氏而言有两件让她舒坦的事,第一件就是当初诅咒她的宋氏,走的时候是下堂妻,现在回来居然成了个妾,就这一件事够宋氏一辈子抬不起头了,刘氏乐见其成。
第二件事情,刘氏和梁氏一向谈不上友好,但是对方不来招惹她,彼此也相安无事,但是在彼此的闺女婚嫁一事上,两人有了间隙,谢翠翠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性子又很能装,所以在李玫瑰的婚事上做文章,刘氏心中一直记恨着,现在怎么可能让梁氏心里头如意?
梁氏是万万想不到刘氏这个关头居然会来给她一刀!
郑氏却是很得意:“就连和宋家的有过节的你大嫂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当下不去理会梁氏,直接吩咐宋氏,“宋家的,把你的东西给搬到我儿旁边的屋子去,你以后就睡他们两口子隔壁。”
李福月叹为观止,这多损啊,不愧是郑氏。
李树一家人就是过来走个过场的,见事情已成定局,李树就跟李老汉和李山说了几句,又跟李福月交代了两句,自己和于氏去了镇上照看馆子,而李福月和李从新两姐弟又慢悠悠地回家。
回自家房子的路上,李福月看着李从新,问:“你现在对咱们这个三婶有认识了不?”
李从新犹豫着一点头,随后说:“三婶......不是,前三婶是不是不喜欢蔷薇姐姐啊?”
李福月便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从新,告诉三姐你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呢?”
察觉到来自姐姐的鼓励视线,李从新信心大增:“因为我发现宋三婶婶的手一直牵着茂江哥哥,但是视线却很少放在蔷薇姐姐身上,明明蔷薇姐姐也站在她旁边。”
李福月又牵着李从新的手,慢慢走在小路上,眉眼间有种平和的力量感:“从新,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你说的很对哦。”
被鼓舞的李从新脸颊微红,很是亢奋的看着李福月:“那三姐,这是为什么呢?蔷薇姐姐也是宋三婶婶的亲女儿呀。”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李从新都以为他三姐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时,李福月淡然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
“可能是因为像宋氏这样的人心里,对于儿女的价值,是有一套衡量标准的吧,认为谁的价值更高,就更加重视谁,那些看似纯粹无私的父爱母爱,也不过是在衡量之下的产物而已。”
李从新一向觉得他的三姐是个与旁人都不一样的,格外通透的人,但是这时候听到这样的言论,还是被吓了一跳,但是仔细一想,又是真的很有道理。
李福月又笑了起来:“从新,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李从新很是仔细地在想,然后得出结论:“三姐,我也不太清楚啦,但是我不会想成为宋三婶婶这样的人。”
随后又补了一句:“而且宋三婶婶的眼光也太差了吧,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蔷薇姐姐比茂江哥更有出息呢,宋三婶婶也太不会教孩子了。”
本来李从新所接受的教育里就有不要说长辈的不是,但是他总觉得在自家三姐面前就要格外的轻松很多,就好像那些严苛古板的规定,在他三姐这里就像是过家家一样滑稽的存在。
今天也是佩服三姐的一天呢!
李福月却是不知道自家小弟在想什么,只是肯定了他的壮志理想。
回家后,李从新帮着烧柴,而李福月掌勺,美美地解决了一顿午饭。
到了下午,是李从新惯例的读书时间,李从新入学的时间很早,一个月前因为广德学堂的白夫子身体不适,大夫诊断说是心中郁气,需要云游四方才能散去郁结心事,所以白老夫子思索之后,便带着白老夫人一同出门了,现在尚未回来。
本来李树是想要给李从新在镇上再找一个夫子先教着的,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现在都有李福月在家里头教学。
其实李从新觉得,去找夫子说不定还不如他家三姐教得好,尤其他三姐很聪明,简直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哪里还需要什么夫子。
在李从新眼里,他三姐简直是无敌的,根本没有什么困扰的。
但实际上李福月自己也有烦恼,在教完李从新之后,李福月又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卷起柔软的被子,整个人慵懒地埋在里头。
李福月此时的烦恼,与谢翠翠有着一些间接的关系——那就是李福月自己的婚事。
她还有几个月满十六,本来是觉得这种催婚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家里头前面两个姐姐都成婚了,这一年来来上门相看的人也是不少的,之前都被李树夫妇用孩子还小的借口给推回去了,结果就出了谢翠翠眼光过高然后仍自待嫁闺中的事情。
这让李树和于氏都有些担心,怕李福月最后也和谢翠翠面临一个处境。
所以这两个月来都明里暗里地在给她做思想工作。
李福月也知道他们是一片好心,事实上自从认识到在这个封建社会终身不嫁不太可行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那些上门来相看的,李福月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李福月多多少少领会了谢翠翠当时的感受。
只能说,她们这个小山村,的确没有太多的青年才俊。
李福月望着房梁,心中颇为郁闷。
果然,在李树和于氏回家之后,又跟李福月提起了这件事,当然不是直白的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的来试探李福月的意愿,李福月照常说了要求。
人穷不要紧关键是对方人得能干,没有文化也不要紧,但是不能妨碍她自己看书,长相李福月还是有要求的,怎么也得端端正正的,身材得挺拔有力,能长得顺眼好看一点那自然最好了,至于脾性,李福月还是想找个脾气好的,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传统意义上的小女人,希望对方能多包容她一些。
这些要求单独拿出来其实都不算难,大有人在,但是全部凑到一起,那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了。
李树和于氏都犯了难,私下决定要不扩大范围去城里找找?
李福月本来就不愿困在这种事上,怕双亲再发问,第二天便借口去镇上照看饭馆,还把李从新也给捎上了。李从新也是个机灵的,他弯着眼睛:“三姐,你不是真的想要去召开那店铺吧?”
此时已经走出家门好一段路程,李福月也轻松起来,笑着反问他:“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其实镇上的店铺已经不是李家经营的重点了,前两年李家的重点便转移到了县城里去,镇上的店铺雇了厨子和小二账房,李家人只需要时不时过去看一看就行了,而李树和于氏才刚从镇上回来。
李从新骄傲地说出了自己的思考,只得到了他三姐的一个敷衍的夸奖,李从新微微撅着嘴,有些不满:“三姐,你是不是不想成亲啊?”
李福月倒是没有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只说:“因为你三姐我现在日子过得挺满意的。”言下之意,要是真的和村里那些女子一般成了亲过得还不如之前,那还不如不成。
李从新很是郑重地点点头:“也是哦,三姐,你不想成亲那就不成呀,从新长大了照顾你,以后让从新的孩子给你养老。”
李福月不是不感动的,感动之余又觉得小孩子稚嫩脸上的郑重感有些好笑,她伸手在李从新脑门上一弹:“小孩儿,还没满十岁呢都开始考虑这些问题了,改明儿我就跟爹娘说从新想娶媳妇了!”
李从新羞红了脸:“才不是呢!”
两人打打闹闹地,坐着牛车到镇上时正好是上午阳光最是明朗的时候。李福月先是在小饭馆晃了一圈,见一切没有异常,便带着李从新往集市那边去了。事实上镇上的小饭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不仅扩了店面,而且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程,后厨小二账房都是井井有条的,李家人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查查帐就行了,根本不多费心。
到了集市上时,李福月先是往成衣店走,李从新就像是一个长脚的挂件一样,任劳任怨地跟着李福月跑,他听他三姐说过,这就叫做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做一些能够让心情好起来的事情,而对于李福月来说,没有什么比逛街更能转换心情的存在了。
没一会儿功夫,李福月就已经战利品颇为丰厚了,李从新跟在后头帮忙拿东西,看着李福月高兴,李从新也觉得满意起来,两个人高高兴兴地打算先将东西拿回好饮食。
结果变故突生,在集市过去的那条街上,因为路窄人又多,就格外的拥挤,李福月和李从新两人都只能挨着过去,结果不知道哪个小屁孩,在地上扔了一颗石子,李福月脚下一滑,就朝着前头栽倒过去。
前头刚好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好转身过来。李福月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一把,就看见那男人看清情况后,居然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情况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没有借力的李福月华丽丽地仰面磕在地上,要不是她双手撑了一下,下巴估计就得光荣负伤。
李从新吓了一大跳,将手里的东西都给放下,忙去扶李福月:“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李福月下巴虽然没有磕到,但是膝盖却是在冷硬的地方狠狠一撞,腰似乎也扭到了,她倒在地上,察觉到四面八方集中在她身上的陌生目光,甚至想干脆装晕算了。
但是在这之前,怎么也得先算算账吧?
李福月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手腕,瞪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男人:“喂,这种情况让人扶一下会掉块肉吗?你后退两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从膝盖上传来阵阵抽痛,不消看也知道肯定磕出血了。
第114章是冤家
面前的男人穿着甚是奇怪。
要用什么话来形容,那就是不伦不类。
他头发束地很是敷衍随意,甚至有不少头发根本没有束起来,就这样草率地披在肩上,而且从长短来看,还是被用什么不锋利的东西割断过,断口处完全没有处理,很是粗糙。
至于男人长什么样子,抱歉李福月根本看不见,因为男人的脸上有一个黑黝黝的面罩,挡去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
这造型李福月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冲击感很强,李福月只觉得嘴角抽搐。
李福月之前提出的控诉,男人就像是没听见似的,那双眼睛中透出的冷寒和漠然让人觉得周围空气都要凝固起来。
男人薄唇微动,声音很是低哑,倒像是刻意弄哑了嗓子一样难听:“这位姑娘,我似乎没有责任接住你,这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至于是不是会少块肉......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就当是吧。”
说完,男人收回冷漠的视线,脚步稳健的离开。
“磕磕磕——”这是李福月磨牙的声音,她蹲下来将那块害她摔倒的倒霉石子捡起来往路旁一扔,小小一个石子,也能让人倒大霉,李福月心里头就像是生了一簇闷火,膝盖痛,心里气。
李福月由李从新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小饭馆走,这场面倒是把小饭馆的帮工吓一跳,怎么出门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回来腿就瘸了?
经过一番解释后,后厨身材壮实的大娘帮着将李福月背到饭馆上头的阁楼。
李从新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买药了,至于李福月,则是老老实实坐在阁楼上安置的床边,龇着牙,小心翼翼地把裙角掀起来,柔软的布料黏在血肉模糊的口子上,要想抹药处理就得先把布料扯起来,这无疑会扯动伤口。
身边帮着李福月处理伤口的账房家的小闺女看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真是看着都会觉得痛的程度。
李福月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纯粹是给痛的,脸上汗水打湿了额发,她知道应该伤的不轻,但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严重,心中愈发地记恨起集市上的那个男人来,虽然理智告诉她那男人做法的确没有问题,但是迁怒是人之常情,她这会儿有多痛就有多记恨。
李福月汗水直流,见伤口处还有一些布屑纤维,便对身边的小女孩说:“小花,帮我去打一盅酒上来。”
小花还有些不解其意,但很是听李福月的话,依言下去打了酒水。
李福月两轮深呼吸,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她咬着嘴里的软肉,苦兮兮地将酒水往伤口处擦,这行为把小花都给吓木楞了。
处理好伤口后,李福月只觉得后背上也是汗水,她安慰自己,好歹这下不用担心发炎。
李福月摔了这一遭,短时间之内是不好长距离移动的,便留在了店铺里,李树夫妇和李芽月李苗月都来看望过一回,而李福月也没有闲着,除了帮着清理饭馆的账目之外,就是打听之前集市上那个男人的消息。
听打探消息很厉害的厨娘大妈回来说,那是这一个月来才定居在南云镇的猎户,准确来说也不是南云镇,而是南云镇附近的野荒山,离杨风村还算近,但是距离柳风村就有些远了。
那座荒山李福月也是听说过的,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蛇虫鼠蚁倒是不少,就算最有经验的猎户也不敢把房子建在这样的地界,李福月心中啧舌,那个怪人,该不会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找死呢吧?
因为之前处理伤口的时候够狠,也没有怎么发炎,虽然刚开始两天看着很是严重,但是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之后,膝盖伤口开始结痂了,李福月也能够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再次走在集市上时,李福月都有种恍惚感,这回她很是小心的注意着地面,生怕又来一颗倒霉的石子绊倒她。这一回出门纯粹是缓解心情,在好饮食阁楼上待着的这好几天,李福月整个人闷得发慌。
结果没想到的是居然又遇到了那个倒霉男人。
李福月看到那个戴着面罩的男人时,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之前处理伤口时的疼痛,顿时间脸都绿了,见那男人手里拿着剥干净的毛皮,似乎正站在路边和什么人谈生意。
李福月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想着要是再见到这个男人一定得找找他的晦气才行,结果这下子真见到人了,李福月又觉得心里那点郁气也不剩什么了,还是不要再跟这个倒霉男人有什么交际了,远离晦气保平安!
李福月轻哼一声,拖着那条尚且不太灵活的伤腿,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好饮食了。
在李福月走远之后,之前看起来还专心和面前的人谈话的男人抬起头,视线落在那没入人群的身影上,那道身影已经快看不清了,但是一瘸一拐地走路姿势却还是很瞩目。
男人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就更重了,倒把站在对面跟他谈话的人给吓了一跳,那人脸上有些虚汗,神情带着点害怕:“怎么了小兄弟,是价格不满意吗?要是不满意的话,我还可以......”提高点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戴着面罩的男人给抬手打断了。
他将手里拿着的毛皮塞到对方手里,神情仍是漠然:“不用了,就这个价。”
拿着远低于毛皮价格的酬劳,男人拿好自己带来的工具,不快不慢地离开了这条街道。
倒是把和他做生意的人给纳闷住了:“怪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要低价的,该不会是这东西是次品吧......也不对呀,上好的毛皮!啧啧,真是个怪人。”
李福月出门走的这一回,被家里人得知之后,回去就被李苗月特意从城里托信来数落了一回,李福月也有些心虚,主动表示在伤口好之前自己绝对不会出去乱晃悠了。李福月伤口完全没事已经是十月中旬的时候了,而这时候又是到了冬季,对于农忙的人难得悠闲,李福月又能活蹦乱跳了,小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李从新小盆友是个皮猴性子,在家里头老老实实是待不过一天的,趁着李福月伤好了,便缠着李福月一同去出去玩。李福月闷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就当是散心了。
本来几天下来都相安无事,在十月尾的一天出事了。
李福月回家的时候,于氏正在洗手,看样子是要出门,两人一打照面于氏着急的双眼里就透出希望的光:“福月,有没有看到从新?”
“从新?”李福月一愣,“从新之前就回来了啊。”
于氏一听更是着急:“这下坏了,他上午是回来了一趟,这几天他玩得太野了,我没忍住就念叨了他两句,这臭小子就冲出家门,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啊。”
李福月安慰于氏几句:“娘,你别着急,那小子就是脾气倔,但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样吧,我去找找他,娘你有没有看到从新他往哪边跑了?”
于氏就静下心来想:“我看着他是往村东那边跑了,这几天他都跟隔壁村的那群混小子一起玩,我看他估计是跟着人家满山遍野的到处跑去了,这小子,机灵归机灵,但都是鬼机灵,整个就是一个皮猴子!”
于氏说着说着就又生气起来。
李福月则是跑出去找人了,李从新和隔壁杨风村的一个小子玩得好她是知道的,当下就直接往那小孩家里走。
“李从新......李从新不是之前就回去了吗?”九岁多的男孩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根本不敢看李福月的眼睛,明摆着的心虚。
李福月却是说:“这样呀,那我去其他地方再问问。”
说完,李福月便走开了。
被她问话的男孩见她离开,狠狠地松了口气,伸手拍着胸口:“还好我没有露馅......李从新的三姐看着可真吓人!”
“什么露馅?”身旁传来笑吟吟的声音,但是这声音怎么听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居然是去而又返的李福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真正走开,就等着诈这小破孩儿一通,而且她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这小屁孩眼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男孩被李福月给吓得差点没原地起跳,屏住了呼吸看她,眼泪花子巴巴地在眼眶里打转转:“对对、对不起,我说谎了!李从新没有回家,他跑小荒山去了!”
小荒山!李福月顿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李从新这两个小屁孩听说了小荒山有猛兽的传闻,就跃跃欲试的想要去见识一番,临到头男孩不想去了,还用了激将法说李从新是胆小鬼不敢一个人去,李从新被这么一激,放下狠话就朝小荒山那边走了。
李福月眉头蹙起:“他走了多久了?”
男孩哭的抽抽搭搭:“没、没多久,他刚走你就找上门了。”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心虚。
李福月算了算李从新的脚程,料想没有走出多远,她加速过去还能把人追回来。
“别哭了,”看着面前哭哭哒哒的小孩,李福月叹口气,从随时的荷包里掏出几块油纸包好的糕点递过去,“来,你拿着。”
男孩抬起眼睛看她,有些眼馋那糕点,又怕李福月生气:“给、给我的吗?”
见李福月点头,男孩才扬起笑脸,小心翼翼地把东西给接过来。
“小孩,帮姐姐一个忙,你去村西找于家的小叔叔,告诉他李从新的事,要是我没有及时回来,就让他快点去我们村叫人,知道了吗?”
小男孩吃着糕点,很是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嗯,真乖。”李福月这边交代了后路,便急忙快步往小荒山那边走。
近十一月的天格外的冷,今天尤其如此,北来的风很冽,李福月开始庆幸出门的时候自己穿的足够的厚,不过李从新那小子穿的什么来着?李福月不由地心中一紧,加快了步伐。
从杨风村出去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群山口就是小荒山,但是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见李从新的身影,李福月站在山口,朝周围叫了一圈都没有听到回应,按理说,李从新的脚程在半路上就能被李福月给追上,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接着往里头走,便听见呼啸的北风中夹杂着脚步声,顿时一喜,忙快步往那方向走。
明明一路跟过去还听得到脚步声,但是当李福月跟上去之后,就听见那脚步声一顿,随即加快了步伐,当李福月赶到时,根本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声音了。”李福月四周看了看,假装转身要走,随后又杀一个回马枪,绕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头。
还是没有看到人,难不成真是她幻听了?
此时躲在树上阴影里的某人看着树下去而又返的女子,眉头微蹙,没想到这人警惕性还挺强。实际上他本来是没有必要躲起来的,只是长久以来的身体本能下意识的动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涉,现在也只能等这个多疑的女人走了再说。
面罩男人屏住呼吸,双脚踩在两根繁茂的枝干上,丝毫不晃荡,倒像是和这颗大树融在一起了似的。
树下的少女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原地略站了一会儿,便抬步离开。
还没等男人松一口气,所依靠的大树猛地一颤,这倒不是树干支撑不住男人的重量,动起来的是整个天地,地动天摇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
地牛翻身!
刹那间,天地间轰轰作响,电闪雷鸣一般,李福月已经下意识的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了一片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她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身旁不断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其中还有着短暂的闷哼声,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李福月已经无从去想,她紧紧闭着眼睛,在一片黑暗和冷寒中,只觉得恐惧从四面八方蹿到她身上,激起后背阵阵战栗。
过了也不知道是多久,也许是短暂的一瞬间,也有可能是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周边终于没有那种轰隆隆的动静了,李福月还是保持着双手抱着脑袋下蹲的动作,这会儿试探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渗进刺眼的光亮,鼻尖有些冰凉的触感,她吸了吸鼻涕,终于重新看这个世界。
仰起头看着昏暗的天际,第一感觉就是昏沉沉的一片,云层密布在一起,光亮都透不下来,而此时天地间有着白茫茫的细碎小点飘落下来。
十月末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第115章雪狐狸
李福月的第二个反应就是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万幸的是她自身没有被东倒西歪的石头和树干砸到,身上只是多了些树叶和灰尘。
但是也有不幸的地方,她的来路被一块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大石头死死地堵住了。
李福月看着那块足有几个她大的石头,心中又开始庆幸——幸好这石头没有滚到她身上来,不然估计遗言都省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仔细查看起来周边的情况起来。一个字概括那就是乱,石子落了不少,那些树龄小的大多是被石头给压折的,李福月躲到平坦的地方,正在思考着出路,就想起之前似乎还听到了闷哼声。
她哑了咽口水,试探地往树干倒的最多的地方走,随后就看到了被粗壮的树干压得牢实的面罩男人。
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昏厥过去的样子,虽然李福月看出来男人其实很想装昏。
李福月双手抱胸,脸上的神情绝对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郁闷:“怎么是你这家伙啊,我就说好好地怎么会遇上这种倒霉事,原来是遇到了你这个瘟神,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李福月的错觉,在提到瘟神两个字的时候,男人的眼里闪过了名为悲伤的情绪,这倒是让李福月有些不自在了,她战术咳嗽两声,随后蹲下来查看男人的情况。
“喂,你没事吧?周渡生?”她记得之前打探回来的消息说过这猎户是叫这个名字,当时李福月还吐槽过一个猎户名字还挺文绉绉的。
男人似乎并不想理会她,甚至还闭上了双眼,据李福月观察似乎还皱了眉毛?啧,都这个样子了,脾气居然还挺大。男人本来带的好好的面罩在一番波折之后,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这会儿他闭着眼睛,李福月惊奇地发现这家伙眼睫毛居然还挺长。
“啧啧啧,看样子你状态真是好得不得了啊,”李福月看着被各种树干压得甚是狼狈的男人,很损地睁眼说瞎话,“那你一定也不需要我帮忙是吧?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说着李福月站起来拍了拍手,作势要走:“那就拜拜了您嘞!”
现在来路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而山里头的情形李福月又完全不清楚,说是要走,实际上李福月自己心里清楚根本走不出去,她故意往山的方向走,眼尾的余光却在留意身后男人的动静。
直到她都快走到外头去了,身后还是没有动静。
李福月有些不耐烦地想,这小子居然这么死倔?难不成是已经被压晕过去了?
就在李福月耐性快要完全消失的时候,男人开始说话了。
“麻烦等一下。”
达成所愿的李福月两三步就又走回去了,蹲下后笑容有点损:“哎呀,你想通了呀,说话现在这不是也能客客气气的吗?”
男人似乎咬了咬牙,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张淡漠的面瘫脸:“麻烦帮我身上最面上的两根树干搬开......作为交换,我会带你出去。”
地牛翻身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倘若是平时,被这些树干压着,他能自己缓了力气站起来,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危险,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但是他绝不能就这样惨淡的死在这里,男人的心中血气翻涌,但是面上却分毫不显现。
自己的目的原来早就被看穿了,李福月也不恼,撩起袖子就开始哼哧哼哧地搬木头,她力气不算小,但是这会儿也够呛,偶尔有磨到男人的时候,对方也只是冷着一张全世界欠他钱的脸,半句不吭声,李福月很是看不惯这种硬撑的人,但还是放轻了动作。
将树干给移开之后,十月的初雪天里,李福月都出了满头热汗。男人缓了力气,让李福月站远之后,周渡生一鼓作气站起来,那些树干尽数往两边滚去,刚才被压得死死地人这会儿跟没事人一样活动筋骨。
周渡生站得挺拔,李福月这会儿才最直观地感受到了身高的悬差。她这些年一直都很注意长高的事情,最后也总算是战胜了一点老李家的矮人基因,在一众女子里算是很高的了,李福月私下估计怎么也有个一米六五,结果这会儿站在周渡生面前,居然只能勉勉强强够到他肩膀,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渡生倒是不知道李福月看着他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七七八八,他活动好手脚后就走在前头,只冷淡地说:“跟上。”
“我救了你,你就连句谢谢都没有?刚才被树干压着的时候你可是很客气地!果然是利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啊你。”
周渡生似乎是嫌她聒噪,因为李福月又隐隐约约看到他皱起来的眉头了,他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待会儿我带你出去之后也不需要你道谢。”
李福月撇了嘴,表示无话可说。
李福月不言不语地,周渡生倒是又低声补了一句:“要不是当时你突然跟着我过来,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李福月这下却是来了兴趣:“我就说我应该还没有到幻听的年纪吧,原来真的有人啊,那你当时躲在哪儿了?哦,你一定是躲树上了!”
周渡生就紧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之前出的热汗这会儿也冷凝下来了,虽然之后李福月及时地将皮肤擦干,但是伴随着初雪而来的沁寒却一寸寸地侵入,这种滋味可不太好受,随着身体温度的降低,心事就愈发沉重起来,也不知道李从新那个倒霉孩子会不会也在这山里头,虽然李福月自己判断得出这倒霉孩子估计根本没敢来,但是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她也觉得揪心。
李福月给周渡生的印象之一就是聒噪,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而且说的话有时候比以前军营里的**子还损,这会儿却突然地安静下来了,空气中只有北风的呼啸、脚踩在雪地的单调声音。
周渡生忍不住去看身旁人的情况,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眉眼静寂,没有此前见到的张牙舞爪或者龇牙咧嘴的样子,乌黑的头发上有些点点雪花,被长睫掩着的双眼中有潋滟的淡淡水雾,鼻尖似乎还有些发红?
他又皱起眉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声音来的突兀,他甚至忘记了要刻意的装哑,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福月这会儿还在想着心事,听到这突然而来的人声,脑袋里打了个转才反应过来这是周渡生在问她,脑袋尚且有些迟钝,她还呆呆地想着,这人之前声音不还是沙的吗,这会儿怎么又恢复正常了?
她声音没什么精神,有些敷衍说:“刚刚经历一次地牛翻身,又是在这样的雪天在荒山野岭的走路,能舒服才怪了。”
男人便又不说话了,两人默默地走路,过了好一会儿,李福月揉了揉被白雪印的视觉疲劳的眼睛,问道:“说起来,你有没有在山里头看到一个小孩儿?十岁左右,长得挺可爱的,大概有这么高。”
李福月伸手在半空中比划着。
周渡生记性一向不错,听她描述,就记起了之前在集市中跟在她身边的小子:“是你弟弟?”
李福月便是眼神一亮:“你见过?”
“之前在集市见过。”见李福月突然又低沉下去,周渡生又道,“在山里头没见过,如果你是来找他的.....他应该没来。”
听到周渡生的话,李福月心中也稍稍安定几分,李从新那倒霉孩子没进山里属实是个好消息。
冬日的山野本就寂静,下雪天更是如此,一路走过来,入目的全是单调的树和远处隐约绵延的山峦,用荒无人烟来形容都不算合适了,应该说是毫无人活气。
“你就住在这山里头?”李福月有些不可思议。
周渡生却只是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她,并不说话,一路上静悄悄的,李福月觉得再不说话人都要失语了,她咋舌:“和你说话真是有够闷的。”
这话刚说完,身边走得好好的男人却突然停下来了,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可怕。
李福月心里一惊,见周渡生的手已经慢慢伸到身后背着的弓箭上,她瞳孔缩小:“喂,你不至于吧?”
回应她的是利箭离弦的声音,带着破空声的利器从李福月身旁而过。
李福月狂跳的心这才平复下来,她狠狠地瞪了周渡生一眼:“你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吗?要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周渡生依旧神色冷淡,李福月都怀疑他的表情是被刻在他的这一张脸上了,他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声抱歉,随后将弓箭收好,往自己的战利品走过去。
那是只雪白的狐狸,被利箭牢牢地刺穿了脖子,鲜红的温热的血涌出来,染红了那雪白的毛皮。周渡生丝毫没有慈悲的将自己的箭从狐狸脖子上抽回来,随后逮住雪狐的后颈皮,将它提起来,狐狸雪白的尾巴在雪地扫过,滴下点点鲜红。
“我拿这东西没用。”
周渡生的声音李福月还没有听个明白,手里突然间就是一重,这家伙居然把还在滴答滴答掉血的雪狐就这样粗暴地塞到她怀里来了!她的衣裳!这很难洗的!
“你拿着又没有用那你打它干嘛!”看着被弄脏的衣裳,李福月颇为无语,但偏偏周渡生这家伙又不说话了。
周渡生对这山里的情况很了解,带着李福月穿过一条容易打滑的小路之后,眼前的路短时间开阔了很多,站在高一点的地方,一望,已经能够看到李福月之前进山的山口了。
“你往前面走,遇到的第二个岔路往右拐,随后直走就能出山了。”
周渡生说这话时,人已经走到了不远处的高地,看样子是打算继续进山。
李福月听到他指路时,心头一喜,朝着那方向走了两步才发现周渡在原地站着不动:“你不出去吗?”
“我住在山里头,要出到哪里去?”
李福月试图和他讲什么叫做余震,但是周渡生听了之后,脸上半点动容没有,只是转过身并不看李福月:“你快点回去。”本来后头还有句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但是不知怎么的周渡生没有说出口。
李福月便不再多说什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峦后,加快速度离开了。
李福月回到柳风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李福月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迎面就看见一行提着灯笼的人走过来,隐隐还有小孩的抽泣声,李福月一听这声音就听出来是李从新那小子的,当即叫了一声:“从新?”
对面的几人都是一愣,步子加快几分走到李福月面前,接着晃荡的火光一看,这可不就是于氏李树和抽抽搭搭的李从新吗!
“爹娘,从新!”
“福月!你可吓死我们了!你有没有伤着?”李树原本一脸着急,这会儿却是喜出望外了。
李福月在抱着她哭的呜呜呜的李从新脑袋上轻拍一下:“我没什么事,先回家再说吧。”
到家的时候,被更加亮堂的光这么一照,李树三人都看清了李福月身上沾着一大片的血迹,吓得魂差点冒出来,幸好李福月及时地提着那只倒霉的狐狸表示这不是自己的血,几人才松口气。
随后于氏就进灶房忙活了,她准备好了排骨和玉米和土豆坨坨,打算好好的补一补。这一晚李家堂屋和灶房都是灯火通明,将李从新带到堂屋里,看着他的样子,李树的火气就又起来了,说了句跪下,哭哒哒的李从新很自觉地跪下来:“爹,我知道错了。”
李树被他这火速认错的态度给气笑了:“那你说说你错哪里了?”
李从新眼里含着泪:“我不该自己赌气跑出家门,也不该和别人吹嘘自己胆子大,害三姐担心了,我胆子小,没敢去小荒山里头......”
于氏在灶房传来声音:“合着你还真想去?那山里头全是石头,你这么个小孩过去,被石头一压,你小子以后还有站起来跑的份?”于氏越说越气。
李从新又是火速认错。李树又看向李福月:“福月,你将山里头的事仔细跟我们说说,出了事别自己藏着。”
李福月说了声知道,就将进山之后遇到的一系列事情都说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家里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晃到?”进门的时候李福月就观察到了李家的宅院还是老样子,应该没有受到大的影响,所以她这里问的,实际上是李家的老宅。
第116章去买书
“咱们家倒是没啥事,但是这回遇到地牛翻身,村里好些人家都脆了房梁,就连老宅那边也......”
李树说着说着就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不赞成:“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搞什么东西,这么会搞成现在这么个局面。”
李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李家的老宅是之前修缮过的,按理说应该是有保障的,结果这还没有两个月,房梁就脆了,如果不是运气过于糟糕那就是当时修缮的时候偷工减料了。
李福月着实没有想到,这种豆腐渣工程居然还能出现在这个小山村里,而且还是自己住的屋子都敢豆腐渣,也不知道该说老宅的人是节省还是心大。
只是老宅那边出了事......那老宅的人住哪里?
李福月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今天晚上他们都在林地老宅那边去住了。”
林地老宅那边二房自己就住过,当时住他们一家人很是宽敞,三姐妹加上陆原都有各自的房间,甚至还有空房间,但是想要住下李家的一众人,那就有些吃力了。
李福月有些担心他们住不下会把主意打到二房这边来,本来亲戚间相互接济是正常的,但是这个前提是亲戚也是正常的,李家老宅的某些人可是燃烧着搞事的灵魂,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李福月可不想又惹上那几个人了,虽然偶尔搞搞事情那是生活乐趣,但是多了那就是天天打怪了,谁会乐意一直扫怪呢。
许是上天没有听到李福月的祈愿,第二天,李家还真的来人了,来意简单明了,要来几个人在二房的房子里住个十天半个月。
一问是哪些人要过来,答曰郑氏梁氏和谢翠翠。
李福月皮笑肉不笑,这些人当他们这里是养蛊的地方呢?
李福月笑得假兮兮,睁眼说瞎话:“奶奶,咱们这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啊。”
郑氏瞪她一眼:“住不下?你说住不下?真当我是瞎了眼了啊?你们这么大一个房子,就算再来三个也不是问题,再说了,你家后头不是还有李苗月那个鬼丫头的新房子吗?李福月你最好别在这里跟我扯皮,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几天郑氏在李家颇为得意,气势也恢复到了许多年前的嚣张跋扈,说话中气十足。
李福月脸色冷淡了下来:“奶奶,之前我二姐和二姐夫成亲的时候请了你来观礼,你当时可是拿乔着不肯来的,现在又想住我二姐的新房?奶奶,你说死皮赖脸这几个字怎么写的啊?”
郑氏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以来看着都老老实实的便宜孙女居然说得出这样气人的话,顿时间脸色发红:“你,你懂什么,有我在里头睡着,都算是给苗丫那丫头吉瑞赐福了!”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谢翠翠这时候站在梁氏身后,怯生生地添油加醋说:“还是我们给福月妹妹添麻烦了,但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李福月就笑着看她:“说起来,奶奶,三婶,和翠翠姐姐,和我们一家人也谈不上什么血亲吧?怎么偏偏来的是你们呢?”
这话纯粹是实话,但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却让谢翠翠觉得李福月是不是疯了,的确,从血缘上来说,他们三个人和二房都谈不上有什么血缘的联系,郑氏是继奶奶,她娘是继母,而她是她娘带过来的女儿,和二房没有半毛钱的血亲关系。但是这样直接地说出来,不就是在打李老汉的脸吗?
郑氏就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笑了起来:“不是血亲?李福月,你这话是在把你爷爷的老脸往地上踩啊!你现在让我们进去,我就不把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给你爷爷听!”
李福月却只是笑着,眼里却半点没有笑意,倒像是在看傻子似的。
“要把什么话说给我听?”三人的身后传来李老汉的声音,三人都是一惊,忙回头去看,就看见李老汉站在她们身后的空地上,看着可不像是才来的样子。
“说呀,要把什么话说给我听!”李老汉又拨高了声音,郑氏要是还听不出李老汉语气中的不悦,那就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忙阻止打算出声的梁氏,只说:“没什么事,我们跟福丫开玩笑,说着玩呢。”
郑氏的打哈哈并没有缓和氛围,李老汉的神色还是很阴沉,他其实之前就过来了,正好听到郑氏三人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又是威胁又是耍赖了,他看着都觉得丢人,而且李福月也不是个小孩了,她的话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二房的态度,现在表明了态度并不待见三房的一群人。
但是谁又能拿这个来责怪二房做的不对呢?这几年二房富裕了,也没少帮衬老宅,吃的喝的,基本上都被郑氏骗着哄着拿去喂三房了,若只是这样也罢,但偏偏拿了人家的好处,还要时不时在背后骂二房做人不厚道,有发财的机会居然不带着他们一起。
就算了一直偏心三房,装聋作哑的李老汉这时候设身处地的一想,也为二房感到心寒。
想到这里,李老汉越发觉得待在这里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有人在他旁边边打他脸便骂他是个偏心眼的蠢货一样:“回去!都给我回去!”
说着就要带着三人走,而这时李福月却又说话了:“爷爷,我们家和奶奶三婶翠翠姐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和大伯家却是实打实的血亲,要是老宅实在住不下,就让伯娘大嫂带着小俊过来住吧。”
这里李福月提到的大嫂,就是刘氏的儿子李茂才娶的媳妇,是李家隔壁的荷花婆子的孙女蒋小桃,而李俊就是两小口的第一个儿子,李家的重孙。
郑氏本来在李福月说话的时候,还当她是不再鬼迷心窍了,结果一开口居然是想把好处给大房,这简直是在郑氏的心里火上浇油!但是郑氏这会儿心里头的第一个想法,则是今天怎么没把李海和李茂江带上,这可是和二房有血缘关系的,那样李福月这个死丫头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是她思虑不周了!
李老汉却是有些庆幸,至少二房对大房还是有感情的,这个家就不至于散完!
目送几人走远,李福月麻溜地关上了院落的大门。
身后李从新钻出来,用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望着李福月:“三姐,你太强了!”
李福月冲他翻了个白眼:“李从新小盆友,不要以为你夸我就能逃过背书的命运,快点去书房看书,待会儿我可是要抽查的,要是有没背上来的,哼哼,你知道后果的哦!”
李从新又苦了脸色,脚下却是老老实实地往书房去了。
待李从新回书房之后,李福月又看了一眼院落的木门,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方才转身回屋。
李老汉回去没多久,刘氏就带着蒋小桃母子过来了,李福月帮着将两间空屋子给收拾出来,于氏和李树也在镇上采买回来了,刘氏和于氏虽是两妯娌,但实际上于氏嫁过来没多久李家就分家了,两人没在屋檐下相处过多久,关系不好也不坏,这时候居然还难得心平气和地一同坐在院子里洗菜。
偶尔寥寥数语,也是围绕着家里的事情来说的,这就不可避免的绕到了李福月的婚事上,刘氏此时是颇为自得满意的,长子学业顺利,娶的媳妇蒋小桃又是个能干脾气和顺,又知根知底的,小女婚事虽然坎坷,但也顺利结了亲,日子也是过的红火安稳。
至于二房,前面两个大闺女已经成了家,但是还有三闺女和小儿子,还在为儿女的事情操心呢。于氏和李树本来就在为李福月的亲事筹划,这时候和刘氏说起这些儿女婚事,觉得是打开了话茬子,两妯娌都更亲热几分。
李福月躲在屋子里逗侄儿玩都听得到院子里的声音,不由地朝大嫂蒋小桃尴尬的笑笑。
蒋小桃知道她的意思,当下也是笑了笑,并不打趣她,两人便逗着才会爬的小孩儿玩闹。
这天晚上刘氏几人自然也是在二房吃的晚饭,等吃过晚饭之后,李福月照常借着灯火看几本闲书,就听见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于氏。
“娘,有什么事吗?”李福月心中隐隐有猜测,但还是装作不清楚。
于氏便说:“你爹跟我商量了一阵,有个人选我们瞧着都还是不错的,你要不要去见见?”
果然是为了这些事,此前李树和于氏也都只是跟她说有哪些人选,这倒是第一回安排她去见面,李福月知道越是推拒,李树和于氏就愈发着急,因而随意点点头:“见见面就可以了是吧?”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青年未婚男女之间,少有能坐下来面对面聊天的场面,一般都是约着一起去集市走一走,顺便说说话。第二天,李福月却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遭事,还是于氏来敲门,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随便洗了洗脸,又束好了头发,就想这样出门。
于氏忙拦着她:“诶,你这孩子,平日里出门都会好好收拾一番,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居然就不打扮了。”答案很简单,因为李福月根本就没打算要相亲成功。
最终在于氏的强烈要求下,李福月并不情愿地在头上簪了两朵花。
“咱们对外头说的是找了个朋友的孩子帮你提下东西,就算是没谈拢也不用担心别人说嘴。”临出门时,于氏交代说。
李福月随意地点点头,坐在牛车上晃着尚且迷糊的脑袋,就这样晕乎乎的到了镇上。于氏说了,那人就在集市口子前头等着,李福月就直接杀过去了,一秒钟都不想耽误,实际上她还想早点解决了对方之后去书局挑几本有意思的书回去。
到了集市一看,李福月定眼就看见了一个很显眼的背影,于氏没有对对方的相貌多加形容,但是说了一句,是个很显眼的人。
李福月一步步走过去,盯着前面那个背影越看越不对劲,这身高,这身材,这草率的断发......
恰好那个人也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都有些吃惊。
“周渡生,怎么是你呀?”
面前高大的男人还是那一身猎装,手里还提着一张灰色的毛皮,李福月瞅着觉得像是灰狼的皮毛。
周渡生只是抬头看她一眼:“怎么?我不能在这儿?”
李福月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是总比刚才要轻松很多,她伸手在周渡生肩上拍了一下:“走吧,去逛逛。”
说着就往前头走,周渡生并不十分阳光的声音传过来:“你要带着我去哪里?”
李福月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眼:“去哪里都好呀,总比在这里傻站着要强吧?”她的声音陡然一转,“诶,你陪我去买书好不好。”
周渡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垂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灰狼皮毛,似乎犹豫了一下,将毛皮给收好,跟上了前面走的正欢的少女。
李福月本来是打算把相亲对象打发之后再来书局的,现在却直接过来了,而这时候书局的门还没有开,李福月看着紧闭的店门,有些生闷气:“唉,忘了这一茬了,现在还没有到开张的时间呢。”
她眼巴巴地望了眼书局的店门,对周渡生说:“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周渡生又是古怪地看她一眼,阖上长睫,靠在书局前头的柱子前:“等着。”
李福月讶然:“你的意思是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店铺开张吗?”
周渡生很是高冷的不说话了,却还是站在书局门口,没有动弹。
多说几句话会吐血还是咋的,李福月心中讨伐,还是蹲在了书局前头的台阶上,看着几只萧瑟的蚂蚁搬家。周渡生本来在闭目沉思,这时候却悄然地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前面自己跟自己玩也乐得自在的少女身上。
那双眼里有考量,有疑惑,也有茫然,直到少女突然转身看过来,周渡生才险险地将目光收回来,僵硬地看着一旁树上的枯枝,难得的有些心虚。
李福月倒是没有注意到周渡生的异常,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书局里面传来的动静上,拍了拍裙角,李福月走到书局门口,那扇木门从里面推开,一个和蔼的小老头走出来,笑得慈祥:“李家的姑娘,又来买书呀?”
李福月也笑着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过一会儿才想起忘了什么,又探出脑袋招呼周渡生:“你愣着干嘛呀,快点进来呀!”
为什么我也要跟着进来?周渡生心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犹豫一阵也走进书局。
第117章强助攻
李福月走进书局就跟回自己家里一样。
小时候李苗月姐妹认字的时候,她就将那些圣贤书都看的差不多了。
至于现在,那些野史异闻,志怪话本是她的新宠。
进门之后,李福月熟门熟路地往常去的区域走,周渡生跟在她后面,看她拿起的几本书,封皮上的黑字很直观地撞进他眼里。
《云中异闻志》、《花中仙》、《前朝浅说》、《大漠行》、《妃子笑》。
周渡生这时候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这几本书全都是各类话本和志怪异闻录:“你喜欢看这些东西?”
“虽然都是些闲书,但是记载的内容也挺有意思,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李福月扬了扬手里的书,心里有些诧异原来周渡生是识字的,这样的诧异只是在心里头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了,李福月觉得周渡生不识字那才叫人奇怪。
周渡生不置可否,李福月手脚也快,很快地将想看的书全都堆着抱好,打算去找老板结账,出来的时候,因为李福月买的不少,要让她一路抱着有些吃力,周渡生就冷着脸将那些笨重的书都给接过去了,李福月手里就拿着一两本意思意思。
李福月本来觉得不太妥当,但是想到了出门前于氏说的话,对外人说的是周渡生来帮着搬东西的,便也没有阻止。
李福月的兴致比来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她难得的找回了逛街的真正乐趣,当她满载而归,和周渡生又回到集市口子,一开始两人见面的地方时,出了变动。
只见那集市口子前头,此时站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穿的衣料上好,相貌也是普普通通,说不上丑,也说不上是好看。李福月本来也就是看一眼就打算移开视线,没想到对方在看到她之后,居然迎上来了,张口就说:“你就是李家姑娘吧?我是今天来和你相看的人,真是不好意思来晚了,但是李姑娘你也迟到了,咱们就揭过这一页吧。”
对方笑得很是灿烂,灿烂到李福月隐约能够看见他有颗坏掉的虫牙。
他笑得越是灿烂,李福月心里就越是操蛋。
她看了眼周渡生,发现他神色冷漠,那双露在面罩外的眼睛看不出喜怒,顿时间,李福月只觉得尴尬到希望凭空出现一个黑洞把她给吸进去。
有个尴尬的事情叫做认错了人,但是比这更尴尬地事情是认错了相亲对象。
看到李福月神色尴尬,周渡生挑起眉头,许是李福月自己心虚,她觉得她从那眼神里看出了质问的意思,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麻溜的解决两个大麻烦。李福月走到周渡生面前,想要将东西都接过来,打着哈哈:“哈哈哈真是麻烦这位大兄弟帮我拿东西了,不然我这个弱女子拿着恐怕很吃力呢哈哈哈。”李福月只觉越来越尴尬,自己都快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了。
那边的真相亲对象这时候已经很殷切的迎上来了:“原来李姑娘是去买书了啊,有文化的人真是不一样,来,我来帮姑娘拿着吧。”
说着就想从周渡生手里把东西拿过来,面对面前的两双手,周渡生却只是挑了挑眉,谁也没有给。
李福月动作僵硬,为什么现在氛围更加尴尬了?
来相亲的人也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况,看了李福月一眼,转而又看了周渡生一眼,准确来说,他是看了看周渡生高壮的身材,以及那看起来一拳下去能锤死半个人的拳头,嘴角微抽起来:“哈哈哈,看样子李家姑娘今天不太得空啊,咱们还是等有机会再约见吧!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没做呢哈哈哈,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就火烧火燎地跑远了,李福月看着那火速逃离的背影,已经开始想着待会儿回家要怎么跟李树和于氏解释了,果然,相亲会带来不幸。
只是这也才解决了一个麻烦,还有一个更让李福月感觉不自在的人正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呢。
李福月试图装作无事发生:“没想到你对这些书还挺有兴趣的,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些书就让给你了吧,看着现在天色也不算早了,那我们就此告别了?”
周渡生抬眼看了眼天色,幽幽地说:“李姑娘,现在是晌午。”
“什么?都到晌午了?”李福月眼角抽搐,神情尴尬,“都到晌午了那就该回家吃饭了呀,我就说我肚子怎么会这么饿,哈哈哈......”
只是周渡生似乎并没有要轻轻松松将这件事翻篇的意思:“叫我去书局......是以为我是来和你相看的?”
不然呢,我难道是很自来熟吗!心里是这么吐槽,面上却是标准的假笑:“这其实就是个小小的误会。”让我们愉快地把这个误会翻篇不行吗!
周渡生收回之前放在李福月脸上的视线,那两扇长睫着实优越,眨眼之间都是别人身上没有的俊气,李福月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着,要是取下这个碍事的面罩,那准定是张极为优越的面容吧?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周渡生的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脸上晃过,“强迫自己笑起来,看起来会很傻气。”
李福月皮笑肉不笑,她自认自己和傻气这两个字是完全搭不上边的。
两人沉默地往镇门口走,李福月自己都不知道是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真是堪称魔幻的走向。当远远看到停靠在镇子门口的牛车时,李福月小幅度的松了口气。
等李福月坐上牛车之后,周渡生隔着几块横木钉好的隔板,将李福月之前买的东西都递过来,也包括了李福月在书局挑出来的那几本书。牛车发动的时候,李福月老老实实地坐着,像是被班主任盯着的小学生一样。
当牛车来到一个岔路口时,她微微侧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那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李福月突然有些懊恼,今天出门的时候穿的过于随意了。
这边周渡生却是又走回集市口子前,那里经常和他做买卖的皮毛采买商人这时候正担心他一去不复返了,毕竟把毛皮当白菜卖的也就这么个冤大头了,可得紧张着点。
“小周兄弟,我还当你今天不来了。”皮毛商人很是殷切地跟周渡生搭话,视线却是放在周渡生拿着的灰狼皮身上,完整的灰狼皮啊,就连鹤汀城里都不一定能找出几张来,这个冤大头做生意又一向随便,估计又按照白菜价来了,皮毛商人相当于又可以白拿这样一一件价值不菲的东西,简直就是爽歪歪。
周渡生随意应了声,事实上他一早就来了,只是中途被某人给强行叫着走了,他本来还有些奇怪某人的举止,原来是把他当成来相看的人了,周渡生阖上眼帘,心里头莫名地有些烦躁起来。
照常将东西交出去让对方验货,皮毛商人摸着那灰狼皮,又完整又暖和,心里满意的不得了:“小周兄弟,你开个价吧,这张狼皮我要了!”他就等着周渡生又和以前一样随便说个白菜价。
周渡生掀开眼皮,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六两。”
“好好好,我要......”皮毛商人的话中途一截,瞪大眼睛,“什、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六两?!往常不都随便说了几百文了事吗!甚至有的时候几十文都可以的!
周渡生有些不耐烦了:“爱收不收,不要我就走了。”
如果是其他人,皮毛商人都觉得有讨价还价的空间,但是这人偏偏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周渡生,皮毛商人心里知道,周渡生说不卖了,那绝对不是说来抬价的,那就是真的不想卖了。
皮毛商人连忙制止:“哎哎,周兄弟你别急着走啊,我不是都说了我收的吗!”虽然不再是白菜价了,但是六两银子收一张完整的狼皮,那都是有赚头的!
李福月回家的时候,于氏和李树果然问起了相亲的事情,李福月着实汗颜,但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简略的都说了,其中就包括了周渡生的事情,李福月说过之后就去吃饭了,错过了于氏和李树对视时两人的眼神交流。
于氏:孩子他爹,原来福月喜欢这种啊?
李树:她有看得上的都不错了,将这个人仔细打听打听,要是靠谱就答应了吧!上回福月回来说的,地牛翻身那天也是这个姓周的小兄弟救了咱福月,你说这是不是福月不好意思直接说,在跟我们暗示呢!
于氏:还真有可能,怪我们之前不够敏锐啊。
李福月完全不知道父母之间已经演完了一场大戏,她这会儿已经高高兴兴地坐在床上看自己买回来的各种话本了。
李福月和周渡生的日常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李福月不怎么出门,每天也只是在村里溜达一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差不多了,尤其这几天看话本看得正是起劲儿,更加不愿意寒冬腊月的出门了。
至于周渡生,只要他不出山,那座风雪中的小荒山也没什么人愿意去。
所以再次听到周渡生的名字,还是在好几天之后。
“娘,你刚说什么?”李福月嘴巴微张,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于氏这时候刚从外头回来,正在抖着身上的点点雪花:“我刚才说,中午的时候野荒山那边的周小兄弟要来家里头吃饭,你二姐和小原哥也要从城里回来,今天咱早点开伙。”
于氏说的话,李福月都听得懂,但是凑在一起,怎么就这么玄幻呢,野荒山的周小兄弟?那就只有周渡生了吧?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自己家吃午饭?
“娘,周渡生来干嘛?”李福月摸不着头脑。
于氏嗔怪地看她一眼,还当是李福月不好意思呢,便说:“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摔了一跤,还是周小兄弟帮着扶我起来的呢,当然得谢谢人家了,这小伙子也是可怜,没爹没娘的,这都快到年节了,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山里头,咱们就当是帮助邻里了。”
邻里?小荒山那边可是和她们家隔着整整一个村子呢,这算是哪门子的邻里?还有,李福月又想起之前在集市中和周渡生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眼见着她要摔在地上,周渡生可是直接后退两步的,跟躲瘟疫似的,这才过了多久,周渡生有这么好心吗?
总之,这走向李福月越发看不明白了。
李苗月和陆原先回来了,进门便抖着身上的雪花:“今年的雪还真是有够猛地,这才几月份啊!”
李福月递过来早就准备好的简易版汤婆子,闻言就笑李苗月:“二姐,这都十一月了,可不就是正该是下雪的时节吗,瑞雪兆丰年,这不算坏事啊。”
“先别说这些,福月你跟我过来,我从城里带了东西给你。”跟陆原说了一声后,李苗月就逮着李福月的手腕,将她往闺房里带,李福月摸不着头脑,往常她二姐回家也时常会给她带点东西回来,但也没有这么神神秘秘的时候啊。
“二姐,你走慢点。”
进了闺房之后,李苗月反手就带上了门,定定地将李福月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就开始数落她:“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分不清什么时候该穿什么衣裳呢!你看看你这穿的什么,素素净净的,哪里像是你这个花一样的年纪该有的打扮?”
李福月从自家二姐的话里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低头将自己的穿戴都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很得体吗?这大雪天的她又不出门,捣腾得那么隆重做什么,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看到李福月尚未没有理会到自己的意思,李苗月无言的摸了摸额头,然后将自己带过来的花布包裹打开,还不忘跟李福月说:“先把你那件外衣给我脱了,头发也给打散。”
这时候李福月已经看见了那花布包裹里的鲜亮衣裳,知道她二姐绝对是带了决心过来的,就算李福月嫌在大冬天脱外衣太冷,也只得从了。
李苗月带了件淡绿色的半臂衣裳,本来外头是要配斗篷的,但是在家里炭火烘着,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半臂里头是件白绸布的内搭,李福月双手抱着肩膀:“二姐,这样是不是有点夸张?”而且真的很冷啊。
李苗月似乎无奈地叹了叹气:“你呀。”她知道李福月不耐热也不耐寒:“幸好我还有准备。”说着李苗月又拿出来一件淡蓝色的短袖对袄,上头绣着怒放的红梅。
这样穿着,李福月总算觉得没那么冷了。
第118章忆前事
周渡生来的时候,李福月被李苗月怂恿着到外头去接。
李福月并不怎么情愿,但也没有拒绝。
她穿上足够厚实的斗篷,在院子门口百无聊赖的望着天际,雪白的小团不断地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秀气的鼻尖染上薄红。
李福月不禁想,周渡生到底找得到他们家不?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从那条曲折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隔着朦胧的风雪,李福月暂且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李福月搓了搓发僵的手:“你怎么才来啊。”
这话刚说出口李福月就觉得不妥当,怎么有种相识很久的人之间谈笑撒娇的感觉,其实仔细算起来,两人也只见过四次而已,李福月就默默地住了嘴。
周渡生也为她话里的亲近而愣神,他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举起来示意:“准备这些东西,稍微费了点时间。”
李福月更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人为什么不反驳啊,这样搞的他们好像真的像是新婚夫妻一样!她试图转移话题,说出传统对话:“咳咳咳,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明明是我们感谢你的,先进院子吧,外面冷。”等两人都进了院子,李福月将院落门给带上,一直贯通的风雪被割断,呼啸的风也消停了很多。
周渡生没有说话,等李福月偏头过去瞧他时,惊觉周渡生将面罩给取下来了。
李福月之前也脑补过周渡生为什么会戴面罩,猜想他会不会是毁容了,但是现在看来,怎么会是毁容,李福月更愿意相信他是拿了兰陵王的剧本。
面罩下的那张脸,着实是让人记忆深刻。俊秀、白皙这一类的形容词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会显得过于文气,但是放在周渡生脸上,却像是老天爷恰到好处的巧妙之作,俊秀英朗,融合的恰到好处。
李福月看得发呆,在周渡生的询问声中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被风吹得发凉的手中和了脸颊不断升高的温度,李福月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着实丢人,移开视线不去看周渡生:“你突然摘面罩干嘛?”
周渡生却状似无辜:“不是要吃饭了吗?带着面罩要怎么吃饭?”
李福月开始怀疑周渡生对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有数,就是想要这样突然来一下美颜暴击好让李福月失态,李福月恼羞成怒:“是是是,您多有理啊,一会儿可得多吃点!”
灶房里忙活的几人这时候也听见了院落里的动静,都走出来看情况:“福月,周小兄弟是不是到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了已经摘下面罩的周渡生,一个个的都不约而同地哑然了。
于氏和李树对视一眼,交流了彼此眼中的信息:难怪一向看脸的福月会喜欢,的确是副好相貌啊。
至于李苗月......在李福月走过来的时候,她注意到李苗月朝她伸出了大拇指——这还是李福月之前教的,表达鼓励和赞赏的手势,李苗月的视线炯炯有神,从那眼神中,李福月看出了:小妹,加油把他拿下,二姐绝对会主持你的!
说来,之前于氏和李树给李苗月传消息说李福月喜欢上一个深山里的猎户时,李苗月还当于氏和李树是误会了,小妹眼光向来很高,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糙男人呢,结果这会儿一看,大有可能啊!
甚至就连她还没满十岁的弟弟都开始用一脸调侃的眼光看她了,这个看脸的世界基本上已经没救了吧。
这一顿饭,李家人做的很是认真用心,和过年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李福月从来不辜负美食,虽然在饭桌上李家人都很用心的助攻让李福月有些出戏之外,总体而言这一顿饭还是吃的很愉快的,其中就不得不提到周渡生的交际能力了。
李福月本来以为周渡生是那种莽夫粗鲁的性子,但是没想到这人也能有这般温和文质彬彬的模样。
李福月饭吃的很高兴,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从一开始的“小周你今年几岁了啊。”到了最后,就成了“二十出头啊刚刚合适呢,这个年纪正是成亲的好时候,要是成亲的话,酒席是要办在哪里呢......福月你去送送小周兄弟吧。”
所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被李家人怂恿来送周渡生出门的李福月还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你......是不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李福月迟疑地问。
周渡生慢条斯理的戴好自己的面罩,声音是饱餐后的餍足:“李姑娘这话从何说起,今天的饭菜可都是李家叔婶准备的。”
今天还真是有够玄幻的,李福月再一次这样想。
随后周渡生的视线就集中在她脸上了,李福月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的意思是......”她想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渡生却是笑了,声音低低的:“玄幻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是我想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
那眼中的情绪突然过于沉重,李福月一时间竟看不懂他的情绪,李福月望着远处的小荒山:“我就送到这里,早些回去吧,趁现在天气还没有变得太糟糕。”
后来是怎么告别的,李福月已经不太清楚了,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将门窗关好便褪了衣裳,陷入黑甜。出奇的,她并没有做什么梦,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全都没有,醒过来时,天色偏黑,风雪打在门窗上,天气真的恶化了。
她眼前尚且有些迷蒙,团在被子里,望着房梁,突然就确定了三件事,她喜欢周渡生,周渡生应该也喜欢她,这是前两件事,至于第三件则是——周渡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一场在午后突然加剧的风雪并没有停歇的意思,第二天李福月起床时,屋子外头已经是银装素裹,于氏很是心疼菜园子里的那几株大白菜,这会儿正忙着铲雪,风雪太大,原本计划要返回城里的李苗月和陆原决定暂缓回城的打算,李福月生好火,煮了一锅番茄鸡蛋面,至于李从新则是跟在李福月后头,帮着将东西往堂屋端。
顺带一提,李福月今天起的很早,李苗月好久没在家里头住,加上被窝暖和,李福月将小菜也给准备好后,两口子才从后院绕过来,李苗月进门后对着昏暗的天色唏嘘:“这鬼天气,大清早的看着跟傍晚差不多了。咦,福月,今天你起的挺早嘛。”
“天气冷,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难得吃你做的面,果然还是回来伙食开得好啊。”
李福月做饭不是很精通,但是煮面还是不错的,闻言打趣李苗月:“二姐你在城里照看饭馆,你是做主出注意的那个,人家后厨的大娘还能亏待了你的胃不成?”
李苗月吸溜着咸香的鸡蛋:“这可不一样,外面是外面,家里是家里嘛。”
一家人吃过饭后,因着大雪来的猛烈,原本的计划都没有办法实行,便都待在家里头,陆原和李树到外头铲雪去了,于氏在屋子里做鞋纳子,李福月在这边书房边教李从新认字边看些闲书,也算是各有事可做。
李树铲雪回来后,整个人是闲不住的,又将之前接手的木工活计拿出来做,他做着做着,倒是想起了这段时间都没有到徐木匠家里走动,虽然他现在不需要依靠木匠活计来谋生计,但是当初这手艺也是给他帮了大忙的,便托李苗月给徐木匠送两斤酒水加两提冻猪肉过去。
李福月这时候正让李从新自习,自己则坐在屋檐下望着昏沉的天色发呆,闻言便接下了这事儿,她只说在家里头闷不住,想出门走动走动。戴好了狐狸毛的毛领围脖,李福月提好东西,缩着脖子出了门。
在风雪中辩路是件难事,李福月凭着自己的记忆,寻了方向走去,小心注意着自己的脚下。因为异常的风雪天,很少有人选择这时候外出,一路走到林地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李福月放松了警惕,结果迎面就撞上一人。
“好痛。”李福月摸着额头,要不是看到对面是个人,她还以为自己撞上了什么笔直的树木。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李福月,这时候听到她的痛呼,愣了:“李福月?”
李福月抬头去看,才发现居然是周渡生:“怎么是你?这么大的雪天,你在外面做什么?”冒着雪从山上下来应该很危险吧?
周渡生却是反问:“你呢?提着东西要去哪里?”
“我去看望一下我爹的手艺师傅。”
“我跟你一起去吧。”
啊?你为啥要跟我一起去啊?李福月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来,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是李福月也说不上什么来。这难道就是古人的思维吗?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不能完全习惯。
徐木匠的家距离李家的新宅不算远,李福月在前面带路,而周渡生过分自觉地将李福月手里提着的东西接过去。
说起来,徐木匠年岁渐渐大了,现在很少亲自出去做活,一般都是将活计盘下来,然后交给手下的徒弟去做,李福月到徐家的时候,徐老爷子正在堂屋里烤着炉子吃着番薯训着儿子,好不快活。
李福月也没有想到居然正好碰上人家在训儿子,徐木匠的儿子她都是叫伯伯叔叔的,她这个小辈怎么好意思在这里看着长辈被骂的狗血淋头,将东西交给徐木匠之后,婉拒了徐木匠留饭的挽留,李福月戴好围脖之后就踏上返程。
李福月走在前面,手脚有些发凉,这时候风雪居然消停了很多,至少能见度提高了,周渡生还是走在她身旁,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居然难得的平静,路过村口的岔路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你,是来找我的?”李福月犹豫一阵后还是问了出来。
周渡生神色没变,也没有回答,只是将身后一直背着的软布包裹给解开,里面还有包着棉花的软垫,在那软垫里头,居然酣眠着一只小奶狗,它浑身雪白,只有耳朵上有着一个小墨点,原本小奶狗都包在温暖的软垫里,这时候被周渡生从背后解下来,接触到了寒风,小奶狗鼻翼扇动,发出了奶呼呼的声音,像是在抱怨。
周渡生将软布连带着小奶狗递到李福月手里,李福月手上一重,整个人都有点发僵,生怕把这小东西给摔下去了。周渡生将小狗递过来后说:“给你养,是我前几天在山上发现的,应该是因为身体太孱弱,被遗弃了,我养了几天,它能吃肉,好养。”
小奶狗这时候哼哼两声,委屈的很。
这样的小狗,要是没有被收留,肯定会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样的寒风天吧?
李福月甚感压力山大:“我会好好养它的。”她的声音陡然一低:“可是你为什么想把她交给我来养?周渡生,你应该是不是什么普通人吧。”这两句话前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是李福月所问的是,周渡生隐藏着秘密,但是却又像个普通人一样来和李福月接触,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李福月懂,周渡生也懂她话里的意思。
只是让李福月没有想到的是,周渡生居然笑了笑,这难道不是什么很严肃的场合吗,他笑什么啊?周渡生眉眼却是难得的平和:“福月,你一向都很敏锐,也很通透。”
这话说得,倒是好像两人认识很久了一样,李福月心里吐槽,脑袋里灵机一闪,却突然愣住了:“你......”
周渡生绕开了这个话题:“它就交给你了,它还没有名字,就麻烦你来取名字了......告辞。”
与周渡生分开后,李福月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小奶狗,却有些心事重重。她的记性一向不错,这时候一段已经尘封了许多年的往事逐渐又浮上心头,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个曾经在她被人贩子拐卖时,像是英雄一样从天而降的小少年救了她。
当时她心里就很清楚,这不是现代的平等社会,而是个有着森严阶级的封建社会,那样光彩灼灼的少年,必然是在权力中心培养出来的,而她只是个小山村的佃农家庭的小女儿,这样的阶级悬差,就算只是做朋友也容易被对方的光辉灼伤,李福月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当第二次见面,小少年提出想要和她做朋友的时候,李福月还说了一通大道理,然后麻溜地跑路了。
第119章去城里
那样与众不同的小少年,不仅把她从人贩子那里拯救出来,还赠与她一笔银钱,李福月自然是感谢的。
但是感谢并不意味着要接近,在心中祝福是当时最适合她的方式。
然而在近十年过去,当时的眼中光彩熠熠的热情少年。
却突兀的出现在这个和他半点不相称的偏僻小山村里,像是被打断了翅膀,冷漠又随意。
这可真是他爷爷的有够离谱的啊。
李福月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情绪,她只觉得有些可悲,还记得当初见到少年在寒风中苦练时,自己还在衷心地祝福过,希望寒风能够善待他,但是没想到竟然是狠狠地一个打击。
李福月到家的时候,李从新已经完成了她布置的任务,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想要堆雪人呢,见李福月回来,长得愈发白净的小孩儿很是雀跃地跳到李福月面前:“三姐,陪我玩嘛!”
李福月本来没有什么精神,但是见李从新小脸红彤彤的,下雪这几天以来还是少有看到李从新这么高兴,她不忍拒绝,便答应了:“但是我们要先给这个小家伙做一个窝哦。”
李从新大眼睛忽闪忽闪:“三姐,做什么窝呀?”
李福月不答,只是小心地将怀里的小奶狗露出来,这时候雪白的小奶狗已经醒了,躲在李福月温热的怀里,朝着李从新小声叫了两下,耳朵好奇地动了动,似乎对新的环境很是好奇。小孩子的注意力已经被小奶狗全部吸引过来了,李从新瞪大眼睛,嘴角高高地养着:“三姐,你从哪里带回来的小狗呀?好可爱哦。”
李福月将遇到周渡生这一件事给略过了,只说:“路上捡到的,咱们先给它搭个窝吧,这么冷的天,可不能让它趴地上,它现在太小了。”
虽然是个很粗糙的谎言,但是李从新很是容易就被注意了的注意力,现在已经满心想着要怎么给小狗搭窝了。
原本在堂屋的李苗月也走过来看情况:“哎呀,好小一只,能养的活吗?”
“这小家伙挺机灵的,又听话又乖,我想应该是个好养的,”李福月先抱着小奶狗进了屋子,“就是这天气有点太冷了,它在院子里经不住风吹,还是先养在屋子里头吧。”
两姐妹说话时,李从新已经拿着一件袄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二姐,三姐,咱们用这件袄子来给它做窝好不好呀?这件衣裳可暖和了呢。”
正在灶房做饭的于氏眼尖,看到了李从新手里拿着的袄子:“从新,你拿的那件衣裳不是去年你生辰才买的新衣裳吗?怎么能拿这上好的衣裳给狗搭窝呢,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
李从新很有一套自己的理由:“娘,你都说了那是去年买的了,这都又快要到新的一年了,算起来已经穿了有两年了,不算新衣裳了,而且......”李从新站得笔直,语气很是骄傲:“而且我又长高了不少了哦,这件衣裳我早就穿不上了!”
看到儿子嘚瑟的样子,于氏好笑又好气,但是也清楚儿子这两年的确是蹿着个子的再长,心里也宽慰两分,也就由着他了,只是该念叨的还是得念叨:“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你那衣裳的布料都是不赖的,拆了重新做件内衫多好啊.....”
李从新吐了吐舌头,当做没有听到。
于氏虽然说着李从新不懂事,但实际上小奶狗的窝是她亲自缝的,原因很简单,李苗月和李福月的女工都不怎么样,而李从新又是个小屁孩儿。
于氏照着李福月所说的设计,将袄子裁成了软乎的狗窝,李从新很是高兴地将小狗放到窝前:“你进去吧!”小奶狗很是上道,摸索着爬进了新窝,先是在四周闻了闻气味,随后选在中间最暖和的地方趴下来,奶呼呼地叫了两声。
“看样子它很喜欢呢!”李从新盯着小奶狗,完全瞧不够,“三姐,它有没有名字呀?”
“还没有名字,从新你来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李从新苦着脸开始思索:“要不......咱们就叫它小白吧?你看它长得多白呀,雪白雪白的。”
李苗月咋舌:“这名字也太普通了吧,但凡皮毛是白的都被叫做小白。”
李从新又苦了脸:“唔,那要不就叫它小冬嘛,它是冬天出生的呢。”
“那就叫这个名字吧。”李福月伸手在小奶狗后颈挠了挠,小冬眯着眼睛发出呼呼的声音,“小冬要好好的生活哦,以后跟着我们吃香喝辣的,保证不会委屈了你。”
李树便笑:“一只狗还能吃香喝辣?给它弄两根肉骨头它铁定吃的喷香。”
于是,这年的冬天,李家多了一个小小的家庭成员。
次日风雪不像前两天那般猛烈,李福月揉着眼睛洗漱后,先是去看了看小冬,小山村的人家少有养狗养猫的,就算有养也是能够看家护院的狗更受欢迎,而因为人们养狗更多是为了让它们看家,所以基本上不会让狗进屋子里,哪怕是寒冬腊月,养的家狗也只会被拴在院子门口看家护院。
而风雪对于小奶狗来说太残酷了,因而小冬的窝被安置在堂屋的角落,有门挡着,风灌不进来。李福月去看的时候,小冬在新窝睡得正香,身上是温温热热的,被脚埋着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的,看得李福月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也好起来,她放低声音,先去灶房把今天的早饭给做了,李家人也陆陆续续地起床。
吃过早饭之后,李福月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李苗月吃着小馄饨:“福月,又要出门呀?”
“对,今天去集市上给这小东西买点大小合适的脆骨,顺便再去书局买两本书。”顺便还想去小荒山看看那家伙在不在,但是最后头这句李福月没有说出来。
因为私心想要去趟小荒山,李福月穿的尤其的厚实,戴好了帽子,围脖,手里还提着件袄子。
因为前两天风雪大,村里人都憋着没有出来活动,今天雪小了,村里头走动的人也多起来,去镇上的也不少,坐满人的牛车在小路上颠簸着。
若是往常李福月就算到了镇上也得先缓缓,但是这会儿心里头藏着事,倒是比往常更有精神,她先是去集市买了几斤肉骨头,托肉贩将骨头宰成了小块,大小正好适合给小冬吃。
又买了几斤排骨,这种时节,炖排骨汤再合适不过了。
出集市的时候,虽然没有抱什么期望,但是李福月还是下意识看了看集市口,果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
李福月也不在意,随后又熟门熟路去了书局,买了两本闲书。
坐着牛车返航的时候,李福月本来想在杨风村下车的,但是手里提着这么多东西也是累赘,便将东西先给提回了家里头,再出来时,李福月本来是想随便找一个借口,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是想到小荒山找周渡生。
果不其然,李福月被阻止了。
李苗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平时看你这丫头也是个机灵的,怎么一遇到和周渡生沾边的事情就脑袋打盹呢?那山里头谁知道有多少凶兽,你一个小丫头往那深山里头跑什么?你忘了你上回回来的身上沾着的狐狸血了?那还是有周渡生看着呢。”
李福月试图反驳,但是反驳失败。这件事是她真的犯蠢了,幸好坐着牛车回来的时候没有真的直接往小荒山走。她埋在枕头里,脸憋得通红,这纯粹是被自己给蠢到了。
之后几天都是放晴,李福月托在好饮食负责采买的帮工打听消息,得知这几天周渡生都没有在集市上去过,平日里和周渡生时常做交易的皮毛商说,周渡生去县城了,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呢。
李福月听到消息时,多多少少是有点郁闷的,居然告诉一个采买商人都没跟她传个消息,正好这时候天气好转了,李苗月和陆原本来就是因为前两天风雪太大才留在家里的,现在也是时候去城里,李福月便跟着李苗月二人一同去了县城。
前几年城里的好饮食还开设了客栈,也不用担心会住不下的问题。
再次见到周渡生都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前两天城里的好饮食分店没有主人家守着,又是这两年开的新店,店里还出了不少的麻烦,这次跟着姐姐和姐夫过来,也是有帮着照看店里事物的意思。城里两家好饮食,李苗月和陆原守着城东这边,而李福月自己守着城西这边。
城东那边开店早,雇的帮工都是有交情的了,见李福月打算一个人去管理城西那边,都还劝说李苗月:“东家,城西那边是新店,用的也都是些新人,福月姑娘一个人过去,恐怕是会被人欺负哟。”
李苗月和陆原对视一眼,都笑了:“我们家这个三丫头可不是个会被人欺负了去的,她机灵着呢。”
那边李福月过去了,果然就有看她年纪小故意挑事的,李福月起初不动声色,任他们蠢蠢欲动,最后将那些消极怠工的都给解雇了,好饮食的月钱比城里其他的饭馆都要高很多,活不重,钱又拿得多,而且也不是什么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愿意来好饮食做工的多得是。
那些被李福月解雇的起初还放狠话,但是见到李福月转眼就去招人了,这才意识到这是踢到了硬茬子了。
至于剩下的帮工和那些新招进来的,也都很是尽心,李福月在和陆原和李苗月商量过了之后,将月钱给上调,经过这么一番事后,不管是厨娘,还是小二,都对李家这么个厚道的东家很是满意,做事也尽职尽责,好饮食的生意愈发的红火,也算是双赢了。
话又说回来,李福月再一次见到周渡生的时候,她正在和账房核算收支。
“一间客房。”
听到耳熟的声音,李福月抬头看过去,正在和小二谈话的可不就是周渡生吗!
她来城里的时候还想过找这家伙,结果来了之后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再说了她也只从毛皮商人那里听说过他来县城的消息,具体是什么地方她根本就不知道。
李福月没有说话,她确定周渡生是看到了自己的,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不可能不知道好饮食是李家置办的客栈,她就是不主动搭话,看看这家伙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周渡生觉得有一道视线盯得自己浑身不自在,他还是叹了口气:“福月姑娘。”
李福月没有说话,反倒是那个新招的年轻小二有些犹豫:“原来是东家的熟人吗?那这还收不收钱啊?”本来按照职业素养,小二哥是不该这样问的,但是吧,他感到了这个带着面罩的男人和自己东家之间,有种微妙的关系,要是他们成了一家人,自己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
李福月一听,眉毛一挑:“怎么就不收钱呢,没有加倍收都算不错了,收了钱快点带他上楼,我不想看见这人。”说完,李福月强行将注意力放在了账目上,可惜没看进去几条。
周渡生似乎叹了一声:“就麻烦小二哥帮我引路了。”
“好好。”小二边应下,心里边想,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这个男人和东家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下午的时候李福月按照之前的计划去了合作的酒庄,在交涉的问题上有些波折,回来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晚,到好饮食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鹤汀城本来是个商业来往频繁的县城,但是那是建立在繁荣的水产业的基础上了,现在寒冬腊月的,水产养殖自然没有夏秋来的热闹。
李福月回来的又晚,夜色中只有一盏盏昏黄的灯笼在寒风中飘荡着,显得有些冷清,李福月看着红灯笼,觉得周身的北风更冷了。
好在好饮食本身是饭馆不用担心没人留饭的问题。“东家,想吃些什么?”后厨的小学徒探出个脑袋来,这是好饮食厨娘家的儿子,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家里头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又早早地没了父亲,厨娘不放心让他单独待在家里头,便带在身边照料着,顺便还能学一学自己的手艺。
这孩子也很是活泼讨喜,店里的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就叫做小滑头。
李福月将斗篷给解下来挂好,方才搓着有些发僵的手,笑了笑:“随便煮碗面就行,你娘的手艺最好了,做啥菜都香。”这还真不是李福月在吹捧人,城西这边的厨子都是李福月亲自去挖过来的人,手艺没的说。
第120章成一伙
那边小滑头钻进后厨跟他娘回话去了。
李福月在大堂找了张桌子等着吃饭,中间也没有闲着,拿出账本来看。
看着看着李福月就觉得头疼,她今天真的不想再看这倒霉东西了,脑仁嗡嗡的疼,她见这个点大堂也没有外人,便翻出一本闲书来看,只是越看就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讲的是一个治国能臣面对日益衰败的王朝,深感无能为力,最后被迫挺身而出,辅佐新王,将一众奸佞抄斩,将抄家得来的家产填补国库,最终中兴皇室的故事。
什么时候她的闲书里居然有了这种层面的书,她一般都是看些野史和既往历史,而这话本里没有直接指明是哪个朝代,但是却暗示了这是本朝的事情。不过这写话本的人水平的确不怎么样,感觉是把历史上忠诚能将的故事给照搬过来,衔接转折都很生硬,大量的笔墨都在讲奸臣的恶行,而忠臣的事迹倒是没有看到几件。
“这书怎么样?”
“挺无聊的。”李福月如此评价道。她嗦了口牛肉面,面汤是小滑头他娘特意用的猪骨熬的汤,味道鲜得很,李福月吃了口面,没忍住还喝了碗汤,正是心里满意的时候,乍一听到这声音,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又嗦了口面,才反应过来这突兀的声音,似乎还有点眼熟。
不用回头,李福月也知道到底是谁了,有些没好气的说:“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还有偷看别人看书的毛病呢。”
“并非是偷看,只是这本书我也看过。”周渡生还是戴着他的面罩,一身黑衣裳出现在灯光暖黄的大堂中,显得很是突兀。
周渡生看起来可不像是会看这种闲书的人,李福月又想起那话本里所讲的故事,神色变得凝重几分,再次睁开眼睛,她伸手指了指房梁,认真地看着周渡生:“你还想不想到房顶上聊聊?”
周渡生倒是没有想到李福月并没有被他吓跑,他点点头答应了:“......好。”
好几年前,两人再一次相遇的时候,李福月曾经坐在房顶上,指着天上的月亮,告诉那时想要和她交朋友的少年,月亮高悬在天际,不该与地上的人有太多的交际,而现在,也是这样一个冬日里的月夜里,两人再一次坐在房顶上。
“好冷,今年可比那一年冷多了。”李福月将斗篷也给带了上来,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润的球,方才觉得好了很多。
周渡生不愧是从小在冷风里晨练长大,现在还在小荒山的山顶上安家的人,这点寒风根本没能把他咋样,鸡皮疙瘩都没有激起来。
“还是很冷?要不要下去谈?”
“不要,这是一种仪式感,就是需要很郑重对待的事情,再说了,”李福月笑了笑,从斗篷怀里拿出来汤婆子来,“我还有这个秘密武器呢,冻不着。”
周渡生也被她的笑意感染,神情轻松很多:“福月,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很多。”
这反派一样的话是怎么回事?
李福月战术咳嗽两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经:“我大致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现在是要先听听你怎么说,毕竟你也是占了大戏份的角色呢,是吧?乱臣贼子?”
听到这四个字,周渡生的笑容带了点苦涩意味:“被满门抄斩的乱臣贼子?要是被他们知道还有一个人还好好地活着,恐怕会害怕地睡不着觉吧?”说到“他们”时,周渡生的眼里闪过一线冷寒。
周渡生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和李福月刚才看到的话本有些相似,但是却是站在“乱臣贼子”的立场来看待的。
每一个王朝的开辟,总是有着很多忠臣能将追随效忠开国皇帝,大多数时候,能够辅佐皇帝登上帝位的能臣都能有所善终,但是对于武将来说,皇帝的信任更加难得,手握重兵的谁不忌惮几分呢。其中便有一户周姓武将世家,在前朝便是地方上有声望的家族,开国之后更是让皇帝怀疑,表面上给予了无上的荣光,但暗中却在忌惮打压。
周姓家族对于自身尴尬的立场非常清楚,也配合皇帝将手里的一部分兵权交出去,近一百年下来都是相安无事,但是在十几年前,周家的嫡长女入宫,本来按照既往的惯例,周家女儿少有进宫者,就算进宫也是为妃不为后,周家的女儿在皇宫中是最为安然的存在,后位反倒是一种束缚。
本来这件事是没有太大的变动,结果在当朝亲王的暗中操作下,后宫多生血案,甚至连那位在摄政王安排下,进入后宫的出身低微的皇后也没有幸免于难。这位周家的嫡长女本位为贵妃,在生下了皇长子之后,周氏女被皇帝立为皇后,原本的局势被打破,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实际上一张阴谋的大网已经逐渐逼近。
十一年前,周家在边疆大捷,邻国拜服,请求息兵谈判,当时的周老将军做主派人接受了谈判,自此邻国臣服,其后周老将军将事情报回朝堂,朝野之间的都是一片赞誉,皇帝也甚是惊喜,令周家全权负责此事,此事平息了几年,却在两年前突然爆发,敬亲王揭露周老将军借招降之举,实则是在招兵买马,意图对朝廷不利,并且还在周家搜出了所谓的证据,敬亲王的势力伊然膨胀,以狠辣果断的手段将周家满门抄斩,远在边境镇守的周老将军得闻消息之后气绝而亡。
皇宫中,皇后听闻噩耗,也是“病逝”,而皇后毙后,皇帝也难掩悲痛,不久之后就“体虚驾崩”了。
只是敬亲王没有想到的是,在周家满门抄斩之时,还有一个在外游历的周家次子,在老皇帝驾崩之前,私下遗诏让暗卫护他离开京师,嘱咐他日后定要辅佐皇太子夺回皇权。而以为已经将周家斩草除根的敬亲王愈发的嚣张得意,明面上是辅佐新皇登基,处理政务,实际上是自封为摄政王,将皇权踩在脚下把持朝纲。
周渡生略显悲凉的声音融进了夜色里,一时间两人之间只有风卷着树叶离开的呼啸声。
氛围过于沉闷,李福月手撑着下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低沉:“所以说当今天子是你的......”
“是我的表弟,姑母是父亲唯一的妹妹,待我如同亲儿,她性子向来柔和,带出来的孩子也是良善之辈,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被摄政王拿捏在股掌之中。
“我大致明白了,”李福月突然站了起来,在房顶上实在不算安全,但是她迎着风却站得很直很稳,她声音放得很低,“我想你来县城,应该不是随随便便的想来就来了吧?如果为了逃离,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平常的说话了,换句话说,其实也有人在暗中帮助你。”
“而现在,愿意帮助你的又多了一个,”李福月咧嘴笑了笑,“那就是我。”
曾经的她只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地渡过,那是因为她在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有着隐晦的排斥和恐惧,但是现在的她,近十来年看过那么多古籍,此时的心态早就不似当年,皇帝一党与摄政王一党必有一战,天下的格局也势必会随之改变,到时候,没有人能够过上真正平淡安逸的日子,明知山雨欲来,又怎么能听之任之,不做半点准备呢。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古往今来能够成就一番大事的人,没有不韬光养晦、深谋远虑的,而在这些人之中,真正能够走到最后的人,少不了身后的人追随效忠,只有兼有仁义与长远眼光的人,才能礼贤下士,得到更多的人尊重追随,这样的人,也是会保护下属的性命的。”
李福月伸出了自己素白的手,衣袖被越来越凌厉的风吹卷着,在月光下,她的右手带着冷白的光,她说:“我愿意给予你帮助,你会保住我,我的家人的性命吗?”
那目光中带着灼灼逼人的光亮,周渡生觉得灵魂都被望的有些发烫,他亦是认真地看过去:“这是自然,我绝不会再让我想要保护的生命就这样惨淡的消失。”
李福月示意他也伸出右手,伸手将对方的右手握住:“那我们就合作愉快。”
周渡生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这是什么奇怪的动作,这也是面前的人常说的仪式感吗?比这些心里话更早地传到周渡生脑袋里的,是那只手如同他之前想象的一样的微凉,应该是在这冷风里吹久了,还是早点下去吧。
这时夜色已经深了,而大堂和客房都是人多眼杂不便于谈话,两人的深夜座谈会到此结束,李福月回到房间的时候便将门给带上了,手里的汤婆子早就已经冷了,她洗漱过后就倒在榻上,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到现在她脑袋里还有些乱糟糟的,她习惯性地将事情在脑袋里都过了一遍,随后阖上眼帘准备睡觉,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的,结果没有想到东想西想一阵还把自己给想困了,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梦里,刀光剑影,冷兵器的白芒交接,发出尖锐的声响,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火焰在泥土上闪烁,人群的声音忽远忽近,还有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呼唤着什么,李福月觉得那人像是在叫自己,可是自己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甚至连对方的面容都看不见,杀红了眼的士兵在眼前跑过,在去看那人时,发现对方已经不在原地了,李福月心里莫名地烦躁,她朝着那方向跑过去,也不断地呼喊着,终于看到了前方站着一个人影,可是她跑不过去了,她便站在原地呼喊着对方,那人慢慢转过头,竟是她自己。
梦,于此时惊醒。
昨晚光怪陆离的梦做得不少,但是意外的李福月的精神却是不错,她洗漱好出门时,发现周渡生已经退房离开了,对此她倒是不意外,昨夜周渡生也跟她说过,他在鹤汀城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李福月吃过饭之后便照常的安排店里的事情,一天下来倒是过得很充实。
与周渡生的谈话内容李福月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不妨碍旁人脑补她和周渡生的关系,短短几天,周渡生已经成了一个行为古怪的高大男人,变成了东家小闺女的准夫婿了,对于这些传闻李福月也是知道的,但是有意没有制止,当李苗月来看她时,完全没有想到短短几天,小妹这边居然进展神速,该说不愧是小妹吗?
不过这倒是正和李苗月的意思,她的妹子她还是了解的,对于男人从来没有半点兴趣,而且还超级看脸下菜,要是再错过这样一只好看的肥羊,她都怀疑自家妹子是不是就奔着孤独终老的方向去了。
李福月这次过来只是帮着西城区这边的好饮食处理杂事的,现在也差不多处理好了,李福月算着时间也该回家去了。日子翻过了十二月的当头,空气中的氛围都变得喜庆了起来,鹤汀城里在街上嬉笑打闹的孩子变多了。李福月坐在窗前,将桌面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便准备跟李苗月吱一声,回柳风村了。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这么好几天没见,爹娘和李从新那小子肯定都想你了,再过几天,等寒潮来了,咱们就提前关店,也好回家准备过节。”李苗月向来不耐寒,她呼了呼手,“这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厉害,早点翻了年就好了。”
李福月这时已经走到店门口了:“李从新那小子会想我?估计这几天没有我守着他看书,他还乐得自在吧。”
李福月提前将回家的消息捎了回去,回去的时候,李树和于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了,李从新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一看到李福月出现在田野尽头,小狗似的跑过来围着李福月:“三姐三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家可无聊了,一点都不好玩。”
“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怕爹娘揍你,再说了,你现在是该玩的时候吗?”
李从新缠着她不放,邀功似的说:“三姐,我可没有光玩,我看了书的,你让我写的大字我都写了。”
说着还怕李福月不行,两三步地跑进自己的屋子,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叠白纸出来:“三姐你快看!”
李福月煞是无奈,只好先给他检查了作业,看着李从新小朋友期待的眼神,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从新有进步哦,字都端正了很多,好好读书的话,说不准以后能当状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