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再听到
幸亏姚守宁及时警醒,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将到嘴边的‘妙真’二字咽了回去,改为长长的喘息声:
“啊……呼……啊呼……”
接连两次喘完,她瞪大了眼,装出才被柳氏惊醒的懵懂模样,问:
“娘,您说什么呢?”
“……你这孩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柳氏一脸的头疼,却很快又想起这小女儿今日恐怕是被吓得不轻,因此忍下到嘴边的说教,将自己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你的表姐妙真,姨母的女儿,今日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才提起过吗?”
“表姐。”
姚守宁这下不敢大意,乖乖的唤了一声。
苏妙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姚守宁的脑海中,白日时听到的那一道古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刑狱司的楚少中记恨今日受辱之仇,欲刑杀姚翝解气。”
“陆执即将发病。”
这话音一落,姚守宁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
与白天人多嘴杂,难以找出说话的人不同,此时屋里都是自己人。
姚翝强忍疲惫,捧了杯热茶,没有出声,仿佛全然不知暗地里有一道声音在说他即将大祸来临。
柳氏含着泪,半拉半抱的让苏妙真快快起身。
跪在地上的少年耳朵通红,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除此之外,屋里并没有外人,只有侍候着母亲的丫环逢春一人。
那声音听不出男女,格外的诡异。
周围人神情或疲惫、或伤心,像是压根儿没有听到这古怪的声音。
姚守宁只觉得脚底之中似是有寒意蹿起,令她心生恐惧。
兴许是今日睡觉恶梦连连,姚守宁再听到这古怪的声音,更觉得头疼。
姚守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弯拱的双臂形成阴影,遮挡住自己脸上的神情。
她放下手,往逢春看了过去。
“二小姐不舒服吗?”
被她一看,逢春很快注意到了姚守宁的眼神,不由关切的问了一声。
逢春来历清楚,是当年柳氏从南昭带回来的。
她性格温柔,又很善解人意,姚家上下都很喜欢她,不像是说出先前那番话的人。
更何况在此之前,姚守宁也从未在家人身上听到这样的奇怪声音。
初来乍到的,便只剩了这一双姨母托孤送来的姐弟。
姚守宁心中生疑,她实在不愿意怀疑自己素未谋面的表姐弟,可眼下他们确实有极大的嫌疑。
又想道:若是这诡异的声音可以再多说几句,让她能探出端倪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生起,仿佛冥冥之中也有一股力量也在帮着她。
紧接着,姚守宁就再次听到:
“姚家危机四伏,柳氏可能会因灾而生恨。”
“向柳氏抢先道歉,平抚她内心的怨气,令她心生怜意。”
那声音说完这话,随即消弥于无形。
姚守宁还在猜测这声音究竟是从姐弟二人谁身上发出来的,就听苏妙真开口道:
“我今日进城,不小心惹了这样一桩天大的祸事。”
苏妙真与柳氏拉着手,有些惴惴不安的,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连累姨母、守宁妹妹受惊不说,还引发了一场官司。”
她泪眼盈盈,抬起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屋中众人一眼,泪盈于睫:
“都是我们姐弟的错,还请姨母责骂,也好令我姐弟心中好受一些。”
苏妙真话音一落,顿时水落石出,一切都已经分明。
姚守宁的瞳孔立即便紧紧一缩,下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忍住了到嘴边的惊呼声。
苏妙真!苏妙真!竟然会是苏妙真!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才见面后,对自己恶语评价的人,竟会是自己期盼了许久,素未见面的表姐。
再一联想昨日所做的恶梦,使她对苏妙真心生抗拒,如今再一细想,仿佛早有预警似的。
姚守宁的内心一言难尽,许多疑问从她心头生起,可她却只能强忍。
柳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女儿神色的异样,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苏妙真的身上。
听到她说这一番话,不由心痛怜悯,安慰她道:
“那马发疯,也非人为,只恨那赶车的人逃遁,又与你何干呢?”
她想起妹妹所嫁非人,这些年来跟着苏文房东奔西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养成了她的女儿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性格。
相比之下,自己的两个女儿,姚婉宁病重不提,姚守宁比她也小不了三岁,却自小受宠,养得活泼而又可爱,半点儿不知畏惧的样子,便越发令她心疼起眼前含泪道歉的懂事少女。
“你娘不幸去世,临终将你托付给我,我与你姨父又怎么舍得责骂你?”
她说完,又连拍苏妙真的手背,宽慰她道:
“好孩子,别往心里去。”
话音一落,她看了姚翝一眼,姚翝捧着茶杯,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声:
“你姨母说的对。”
他长相粗莽凶狠,不笑时便看起来格外的吓人,这话半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头一点完,反倒令跪在地上的苏庆春越发有些恐惧。
苏妙真看在眼里,咬了咬嘴唇。
几人说了这话,柳氏连忙让苏庆春起身,逢春机敏的递上了凳子,让姐弟二人坐了下去。
姚守宁心神不宁,此时再看苏妙真,既是好奇,又夹杂了一丝恐惧与排斥,总觉得这个表姐浑身都是迷。
柳氏曾听妹妹在信中提到过一双儿女,但生平从未见过,不免强忍住疲累,细细问起小柳氏近年的情况。
苏庆春话不太多,有些腼腆。
他身材瘦弱,长得也不是很高,与苏妙真的样貌相较,显得普通了许多。
坐在凳子上的时候,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之上,似是初到陌生之地,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明明是两姐弟,但姐姐好像身怀秘密,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姚守宁盯着他看,心里想着事,一下出了神。
却没有留意到,苏庆春被她看得双颊泛红,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去。
柳氏却在与苏妙真说话的同时,分心盯着女儿这边看,一见此景,不由皱起了眉头,神色略显严厉。
第四十七章 夜训女
“我娘在江宁之时,就时常提到姨母,说在她幼时,您对她是最好的人。”
苏妙真将柳氏的神情看在眼中,垂下了眼眸,提起了自己的母亲。
一说到小柳氏,柳氏顿时动容,想起旧日时光,又浮出了眼泪。
两人又一番抱头哭诉,若是其他时候,少不得姚守宁要插嘴好奇问上几句江宁的风俗人情。
可今晚她饱受刺激,出奇的安静。
说了一阵之后,曹嬷嬷终于端了饭菜回来,柳氏才招呼着一家人吃一些。
桌上摆了三素五荤,连腊板鸭都切了一只,蒸了咸鱼,可见曹嬷嬷是用了心,尽量想凑出几个菜,让苏妙真姐弟感应到姚家的热情。
这样一桌菜摆得满满当当,已经是平日姚家饭菜很好的规格。
姚翝虽说是六品的官职,但大庆的官员呈两极化,富的富的流油,穷的穷得叮铛响。
他的俸禄不高,甚至曾经遇上神启帝挪用国库的钱购买炼丹之物,堂堂朝廷,竟然发不出官员的俸禄,便以库中陈粮、布匹等贡品为抵。
家中开销又极大,再加上姚婉宁生病,花费更是不菲,全靠柳氏精明,家中的日子才过得比旁人家舒适。
“本该再多准备。”
柳氏叹着道:
“但你们来得突然,事前也没收到消息,待明日之后再去买些酒菜,为你姐弟接风洗尘。”
再加上今日又出了那样的事,她回来之后担忧丈夫、苏妙真姐弟,又安排着让人准备房屋安置这姐弟二人,再加上姚守宁突然昏睡,使她心力憔悴,自然便疏忽了此事。
苏庆春低垂着头,耳朵通红也不出声,苏妙真倒是落落大方,只说已经很是丰盛,且姐弟二人只是晚辈,不敢劳师动众的。
姚守宁是真的饿了。
她自白天出门之后到现在,滴水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母亲说可以吃饭,便暂时将什么预知、陆执和梦境、苏妙真以及她身上突然出现的声音等抛到了脑后。
柳氏与苏妙真彼此客套,她就闷声进食。
饭后苏庆春的脸上现出几分疲色,柳氏看在眼里,便忙体贴的说有话明天再讲,连忙让逢春、曹嬷嬷先带这姐弟二人各自回房歇息。
姚守宁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落到了苏妙真姐弟的身上。
柳氏笑意不变,却目光微沉:
“守宁留下来。”
她有话要跟女儿说。
不用她出言挽留,姚守宁也是有话要跟她说的。
姚翝见柳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以为她是因为今日之事要教训女儿,连忙出声道:
“今日发生的事,不能怪守宁。”
他爱女如命,深怕妻子发起火来骂人,抢先将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还是怪我,昨天主动怂恿着你们出门。”
“……”
柳氏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面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你走开。”
她有些不大高兴:“我自然分得清,我连妙真他们都不怪,又怎么会怪我的女儿?”
她要跟姚守宁说的,却不是这件事,又不想要丈夫坐在这里,连忙催他去侧屋换衣服,不要偷听。
将人打发走后,她才看着女儿,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个孩子。”
大庆女子成婚较晚,十七八岁定婚,二十出嫁,也不叫迟。
姚守宁眼见要十六了,可心性却还像是个孩子。
今日见了那风华绝代的陆世子,她毫无少女扭捏之姿,当时柳氏还觉得心中松了口气,可现在看来,又有些担忧不已。
“你那表弟,仅比你小了几月,都比你懂事一些。”
柳氏有些恨铁不成钢,伸手点了点姚守宁的额头。
她被柳氏一点,脑袋往后一仰,不由有些不大服气:
“娘怎么知道他比我懂事?”
“我一看就知道了。”柳氏恨她这样懵懂的样子,有些气:
“人家说话行事,就比你懂事。”
“今天才见面,庆春表弟明明话都没说两句,娘怎么看出来的?”
柳氏见她还不明白,索性直言:
“你们年纪相差不大,你盯着人家看,看得人家脸都红了。”
“那他脸皮可真够薄的。”
她又想,今日自己也盯着陆执看,人家的脸也没红。
一句话将柳氏堵得气恼,恨恨的道:
“以后不准你盯着他看!”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既然开口,姚守宁也懒得去细想她说这话的原因,便一口答应:
“好吧,我听娘的。”
柳氏说了半天,倒还不如这句管用,一时又是好气,又是无语。
姚守宁心中还装着事,犹豫半晌,又问:
“娘……”
她拉了一下凳子,凑到了柳氏身边:
“您之前提到过,外祖父参加了应天书局,提到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他的后代血亲之中觉醒……”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外祖父一手促成了柳氏姐妹的姻缘。
在此之前,姚守宁将柳氏所说的话当成了故事来听,只是随着苏妙真姐弟到来引发的一连串变化,她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苏妙真的身上,竟然隐藏了另一道声音——这极有可能就是柳并舟所提到的,在他后代血亲之中觉醒的神秘力量。
“嘘!”
姚守宁话音未落,柳氏的表情就一变,竖了中指挡在嘴前,发出一声‘嘘’声,示意姚守宁住嘴。
她瞪了女儿一眼,眼中带着警告之意,像是在怪她不讲信用,旧事重提。
姚守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姚翝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好奇的问:
“什么觉醒?”
姚守宁顿时就明白她娘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情了。
“爹。”
她站起身,殷勤的将自己坐的凳子搬了过去:
“这里坐。”
姚翝被女儿这举动一哄,顿时眉开眼笑,只觉得这一刻什么烦恼尽去,也早忘了自己的提问。
柳氏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觉得好受了许多,不免也跟着露出笑意。
“爹,您今日没事儿吧?”
经姚翝一打岔,这会儿已经不再是姚守宁问柳氏的好时机,她便换了个问题。
“没事,没事。”
姚翝的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母女二人恐怕在说什么秘密,夫妻多年,柳氏就算极力强作镇定,他仍看得出来柳氏眼中的心虚。
不过夫妻之间,总也需要给彼此留些空隙,没有必要去刨根问底。
第四十八章 事发后
柳氏此时不说,姚翝也装出不懂的样子,享受女儿极力哄着他,绞尽脑汁想换话题的乐趣,笑呵呵的摆手:
“我也打听过了,此事只是意外,与你们母女又无关系,因此问完我的话后,便放了我归家。”
他话是这么说,可姚守宁却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她想到了从苏妙真身上听到的那一道奇怪的声音所说的,姚翝得罪了刑狱司的楚少中,欲刑杀他泄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今日是怎么说的?”
柳氏被丈夫的话吸引了心神,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担忧的问了一声。
今日她先与女儿回家,后面的情况如何处理,便不得而知。
回家之后一直都提心吊胆,幸亏入夜之后,便见姚翝带了苏妙真姐弟回家,才令柳氏一颗提起的心放回了原位。
自丈夫回来之后,苏妙真提到小柳氏之死,再加上亲人叙旧,她根本来不及问姚翝今日发生的事,一直忍到现在,一家人才有说话的机会。
“那姓孙的,确实是个学艺不精的庸医。”
姚翝说到正事,神色严肃了几分。
姚守宁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便拿了倒扣在茶盘中的干净杯子,提了茶壶倒了一杯,往姚翝的手中递了过去。
那茶虽是饭后冲泡,但一直放在炉上,此时也还未冷,姚翝饿了一天,吃饭时挟了不少咸鱼,正是口干之时,这一杯茶便来得格外的及时,接过之后,便觉得女儿实在贴心。
“刑狱司的人一来,他立时便招了。”
孙神医确实是两百年前的药王后代,至于是不是嫡亲一系,那便无从得知。
只是虽说打着孙药王招牌,可此人天份一般,医术也不大行,最多治点小毛病,却难治顽疾。
此人贪财,却又胆小不敢害命。
当着刑狱司、镇魔司以及后来赶来的镇国神武将军府的人的面,他口称冤枉,说是今日有无赖闹事。
姚翝心中自然清楚闹事的缘由是什么,但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不可能承认。
他找来闹事的地痞见机得早,混乱一起之时,便已经溜走了,刑狱司的人当时也无证据。
事情起因是有人找孙神医麻烦,导致民众聚集。
此后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人进城,然后苏妙真所乘坐的马车继而受惊发疯,开始冲撞人群。
事情审来问去的也与当时柳氏在场时说的差不多,但因为死了一个人,且是由陆执亲手杀死,便格外受重视。
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人怕陆执吃亏,三方经过协商之后,毕竟事情由孙神医而起,便决定先将此人收押进北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容后再审。
“受伤的人群登记姓名,恐怕会发卖那姓孙的家产,到时用以赔偿、医治。”
姚翝说到此处,柳氏不由痛快的低喝:
“活该!”
那姓孙的招摇撞骗,这些年利用噱头骗了不少的人,其实还不知有多少像姚婉宁一样,被他误诊之后耽误了病情的人。
现在人进大牢,散尽家财赔偿,也算报应。
至于苏妙真姐弟,“也是受害者。”
马车失控与他们无关,是赶车人失职。
“可惜事发之后,赶车人逃走,明日我会问问这赶车人样貌,到时画了出来,发榜公告抓捕此人。”
“而那死者,据说有一老母也在场,但排查之后,却并没有找到他的母亲。”
姚翝舍不得将女儿倒的茶一口便饮尽,捧在手里,暖着掌心的同时,小小口的嘬着:
“此人突发疯病,当街伤人,虽说情有可原,但毕竟事态紧急,世子当时救人心切,所以出手失了分寸。”姚翝的眼中精光闪烁,猜测着:
“估计后续会由神武大将军递书向皇上请罪,毕竟是自家亲戚,死的又是一个庶民,最终的结果大不了大将军自罚闭门思过,此事便算揭了过去。”
而三方势力争斗的结果,是姚翝趁此机会逃过一劫。
查清与他无关之后,便放他带着苏妙真姐弟归来。
“这桩案子,后面还会找爹麻烦吗?”
姚守宁还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
“最多说我治理北城无方,降我一阶。”
但女儿的关心令姚翝心中受用,安慰了她一句:
“放心吧。”
“可是刑狱司的人今天好像在刁难你。”
柳氏也想到了楚少中今日嚣张的态度,皱了下眉。
姚翝本来就不受刑狱司的人待见,今日自己与姚守宁离开算是当场打了那位楚大人的脸,就怕后面想法报复姚翝。
“罪不至死,最多受些折腾。”
姚翝的神色平静,回了妻子一句。
今日之事,细说起来他确实也有问题。
为泄私愤,寻了地痞去闹事,导致出了大乱,就算吃些皮肉之苦,也不冤枉的。
“老子当年什么苦没吃过?只要命还在,大不了回南昭去!”
他哈哈大笑,并不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中。
柳氏原本也担忧,但听丈夫这样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她仍是打定主意,放下面子,稍后给父亲写封书信,求他从中帮忙看能不能周旋此事。
柳并舟身为名满南昭的大儒,也有他自己的人脉,与许多读书人都有往来,兴许也能让姚翝平安渡过此劫。
夫妻二人说话的同时,姚守宁也在想自己的事。
虽说苏妙真身上隐藏的那一道声音说楚少中会刑杀姚翝,可她总觉得姚翝会有惊无险,平安避过。
既然如此,她便不再多提此事,转而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对了。”
姚守宁一开口,见引起了父亲注意,接着说道:
“爹,今日镇魔司的人怎么也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镇魔司的人?”姚翝听她这样一说,不由有些吃惊。
“……”姚守宁一时不察,被他抓到了漏洞,不由有一瞬间的心虚。
现在想来,是苏妙真身上那道提醒她的声音,点出了镇魔司副首领程辅云的身份,她自然也就知道那老太监是何人。
可是这声音来源神秘,她没有办法跟柳氏和姚翝解释。
哪怕她平日反应极快,此时也难得哑口无言,遂想起苏妙真身上那道声音评价她时的话:虚伪愚蠢、撒谎成性。
第四十九章 有烦恼(求月票)
想到这里,姚守宁又觉得有些不服气,自己此时面对姚翝问题哑口无言,想来就算偶尔忽悠人,也不到撒谎成性的地步,可见苏妙真的身上那道声音评价的并不准。
她还在心中拼命的思索着对策,姚翝则已经自我攻略,替她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可能是我刚刚提到过的。”
他为人虽说精明,但对妻子、儿女是全然不设防的,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的宝贝女儿会骗人。
姚守宁顿时心虚的点头,连声应:
“是是是。”
柳氏对于他有没有提到镇魔司也记不大清了,就听姚翝说道:
“那个过来的,是程副监,程辅云。”
他提到镇魔司的程辅云的时候,压低了些声音。
仿佛在他心里,镇魔司的人比刑狱的人还要可怕一些。
“此人身手不凡,别看他笑呵呵的,其实内里阴险毒辣,十分记仇,杀人不眨眼的。”
“他们既然来此,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
姚守宁并没有将姚翝对程辅云的话放在心上。
她与程辅云这样的人并没有交集,心中想的也只是那两股从死人身上冒出的黑气。
镇魔司成立之初,是为了绞杀天下妖邪。
今日出动,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里情况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
柳氏不以为然,插话道:
“镇魔司向来招揽内侍,代代相传,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名义上是为了扫荡天下邪魔,保百姓太平,实则这些年来,已经沦为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尖刀,放出眼线、细作,替他监督百官,偷听有没有人胆大逆上,非议皇帝,或者行大逆不道之事,与刑狱司的人算是相互制衡。
“恐怕是因为涉及到了镇国神武大将军府,再加上刑狱的人也来了,镇魔司才不甘落后的。”
柳氏的话姚翝显然也十分认同,她话音一落,便点了点头:
“应该是。”
目前朝中共有三大势力,分别就是以刑狱为首的楚家、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长公主夫妇,以及专属于神启帝的势力镇魔司。
“可……”
姚守宁却觉得这事儿不一定,只是刚一开口,柳氏就将她打断了:
“好了,你别操心这些。”
朝中党争之势,姚家是掺合不上的,更别提她一个还未满十六的少女。
她欲言又止,想说今日看到的那两股钻入了陆执、孙神医身体中的黑气,也想说那被陆执杀死的人恐怕不是发了疯病,镇魔司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从他的尸身上找出什么问题……
可是看到柳氏的脸,这些话又再说不出口了。
“唉……”
母亲对于神鬼之说已经极度反感,到了压根不信的地步。
她若说出来了,恐怕会遭柳氏训斥。
姚守宁这一声叹息倒将柳氏逗笑了,她年纪还小,此时却偏偏像个大人一般,愁眉苦脸的。
“瞧你这模样,倒像是有很多愁绪。”
“……我真的有。”她有些不服气的说了一句。
柳氏就忍笑道:
“有什么?担忧妙真不喜欢你?不能与你玩到一起?”
“我才不和胡妙真玩!”
姚守宁有些不高兴,嘟了下小嘴,下意识的将心中的话脱口说出。
从她听到那道古怪的声音对她低劣的评价,又得知这声音是苏妙真身上发出的之后,她已经不可能和这个表姐亲近。
她性格好,不代表她没有脾气,苏妙真如此诋毁她,两人是绝不可能再当闺中密友的。
‘胡妙真’这个名字经历恶梦,已经牢牢印刻于她脑海中,此时脱口而出的刹那,姚守宁当即就后悔了。
好在柳氏并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恐惧,反倒出口斥责:
“人家姓苏。”
她有些头疼:
“我虽然不喜你姨父,但你姨父姓苏名文房,什么胡妙真的,把人姓氏都改了,若是你表姐听到,恐怕心中要生芥蒂,从此跟你生分。”
“生分就生分。”
见柳氏没有对自己的话生出怀疑,姚守宁心中松了口气,却仍是低了头,说道:
“我不喜欢她,不想和她做朋友。”
“你这话我不喜欢!”柳氏一下就不高兴了,板起了脸:
“妙真是你姨母的女儿,你姨母临终之时将她托付给我们,不是为了让她来我们家受气的!”
她虽宠女儿,但为人做事却又极有原则:
“你姨母性格好,妙真说话做事也进退有度,我看教养是很好的,你为什么不想和人家做朋友?”
“做朋友又不是做老师,她说话做事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娘您自己喜欢她就算了,为什么要勉强我呢?”
姚守宁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是不喜欢她,不想和她做朋友!”
“放肆!”
若说柳氏先前只是不高兴,听了姚守宁这话,则是勃然大怒,重重伸手一拍桌子:
“你姨母已经去世了,若她在天有灵,听到你说的这番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她与小柳氏虽说这些年已经生份,可毕竟是血亲姐妹。
再加上小柳氏已经去世,人死如灯灭,当年的恩怨随着人一去世,便自然烟消云散,脑海里只留下她的种种好处而已。
柳氏本身就已经很伤心,又悔恨自己这些年赌气,未能好好照顾妹妹,便抱持着一种补偿心理,恨不能对苏妙真再好一些。
听到姚守宁的这些话,哪里能忍:
“你立即收回说的这些话,以后绝不能在妙真面前表现出半分,否则我饶不了你!”
姚守宁被骂得莫名其妙,心中也是委屈无比:
“我又没说什么。”
“好了好了……”
姚翝一见不妙,当即眼皮疾跳,连忙打起圆场,想让这对母女消气:
“别伤了母女和气。”
“你别替她说话!”柳氏气得脑海血管暴跳,一听姚翝说话,顿时将怒火往他发泄了去:
“都怪你平时太宠她,宠得无法无天的,是不是你教她看不起我娘家的人?”
“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姚翝被骂得如同鹌鹑,却很有义气的向女儿拼命摆手,示意她趁此时机,赶紧离去。
姚守宁得到父亲的提示,和冬葵偷偷溜走。
出了柳氏屋门,还能听到柳氏不快的抱怨与姚翝低声的认错道歉。
第五十章 有恶意
“唉……”姚守宁听到这里,仰天叹了口气。
外头天色已经大黑了,今夜云层极厚,将繁星、月亮尽数挡住。
柳氏房中的光照出来,将站在屋门正中的姚守宁身影拉得极长,直覆盖至门庭正对处的院坊出口。
不知是不是先前才被柳氏疾言令色的斥责了一顿,冬葵总觉得今夜的姚守宁看起来有些孤独。
“小姐不开心吗?”
忠心耿耿的丫环开口问了一句,姚守宁正要说话,接着屋内传来‘哐铛’的响声,像是有杯盏被打破了。
“守宁呢?”
柳氏一声怒喝传来,显然意识到女儿已经溜了。
姚守宁一听闻这话,身体一抖,心中的那些感叹瞬间化为乌有,甚至来不及与冬葵说话,主仆二人极有默契的忙不迭开溜。
回了屋子,冬葵忙着去催厨房的热水,姚守宁有了独处的时间,开始思索起连日来发生的种种。
若说一开始预感小柳氏之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见到胡妙真——不,苏妙真的时候,一切便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警惕自己千万不能再叫错苏妙真的名字了。
今晚叫错了名字,引发了父母之间的大战,还连累姚翝被骂,可见母亲对这个表姐的重视。
她咬了下嘴唇,心思放在了苏妙真的身上。
真是奇怪。
她与苏妙真从未谋面,却能透过梦境看到‘表姐’的脸。
无论是从小柳氏之死,还是梦到表姐化名‘胡妙真’敲门,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提示着她什么。
今日砸医馆之后发生的事,当时只觉得匪夷所思,现在想来,又觉得巧合得太过诡异了。
苏妙真的马车当时进城,受混乱刺激之下发狂,而那死者也突然疯病发作,提刀砍人。
恰在这个时候,陆执出现,救了柳氏一命,却最终被黑气入侵——令她总觉得这一场闹剧,仿佛最终的结果都是直指陆执。
而无论是她的梦境还是幻觉、幻听,仿佛都有苏妙真的影子。
再细想苏妙身身上的声音所提到的前世,其中也包含了陆执的存在,会不会是因为这两人前世有什么牵扯?
事到如今,姚守宁已经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只是受惊之后出现的幻觉、幻听。
不详的预兆一一应验;而今晚姚翝提起镇魔司程辅云等人的身份,也证明了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如此一来,她白日看到的死人身上钻出的黑气自然也不再是幻觉。
忆及那一缕从尸体之中出现的黑气钻入陆执眉心,姚守宁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黑气究竟是什么来由?那男子发疯,与这黑气又有没有瓜葛?
她想到了白天昏睡过去时,所做的那一场梦。
梦中陆执身上金色的光罩破裂,黑气钻入他的身体,化为一条细细的黑蛇盘踞在他眉心处,最终化为可怖的蟒头,冲自己迎面扑出。
“太可怕了!”
她现在回忆起这一场恶梦,竟觉得比‘胡妙真’敲门还要恐怖。
如果说她的梦境意味着提前预知到了某种事,是不是也意味着这陆世子要出事了?
“小姐还在回忆白天时发生的事?”
冬葵去了厨房回来,正好就听到她的话了。
这丫头白天时也看到了杀人的那一幕,当时被吓得不轻,现在好像已经恢复平静了。
“我就是在想……”
屋里也没有其他人在,当着这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环的面,姚守宁也不由吐露了几分真实的心声:
“要是表姐没来就好了。”
她总觉得,如果苏妙真不来,就不会有那辆带来灾祸的马车,兴许围观的人不会受刺激犯病,自然也不会死于陆执之手。
“这话可不能让太太听到了。”
冬葵进了内室,摸了摸床铺。
床上被汗浸湿了,虽说已经干了些,可摸上去却有些冰凉。
若是天气暖和便罢了,但现下气温骤降了许多,这样睡下去怕是会受寒。
她又去屋侧柜子取新的被褥,姚守宁就喃喃的道:
“是啊。”
柳氏对苏妙真爱屋及乌,将当年对小柳氏的情感倾注在她的一双儿女身上了。
小柳氏一死,她必会好好照顾这一双妹妹留下来的子女的。
可柳氏爱护苏妙真,苏妙真又爱自己的父母么?
她想到了在柳氏屋里时,听到的苏妙真身上的那一道声音,说是姚翝得罪了刑狱楚少中,可能会有刑杀之祸。
那声音提醒她向柳氏认错,博得柳氏的欢心,她都一一照做了,可却偏偏没有将姚翝有难的提示,告知姚翝夫妇。
光从这一点,姚守宁就觉得这个表姐不值得交心了。
一想到这道古怪的声音,姚守宁心中觉得诡异的同时,又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涌上了心头。
这声音不知是何来历,像是十分厉害的样子。
今日医铺门前,它将陆执身份、以及随从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后到的镇魔司、刑狱的楚少中等,它都好像无一不知,仿佛对神都各大人物都了如指掌。
姚家的众人它也一一点评,虽然提到自己的时候,说的并不准确,可是这个东西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存在呢?
她一想到身旁可能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探自己,不由感到毛骨悚然,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当时她深受刺激,没来得及去细细回忆。
现在一想,那道声音好像在提到陆执的时候,曾说了一句:“前世曾与你……”
这声音存在于苏妙真的身体里,且又与她交流,莫非指的是苏妙真的前世?
苏妙真竟有前世!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险些弹跳了起来。
动静之大,就连正在重新铺换着被褥的冬葵都被她惊住,转过了头:
“怎么了?”
“我……”
姚守宁欲言又止,刚一说话,又立即止住。
她不能说!
苏妙真身上奇怪的事太多了,她可能有前世之事,且与陆执有瓜葛,同时身上还隐藏有另一道意识的存在。
这道意识神通广大,绝不能透露出自己已经猜到它的存在了,否则会给自己引来灾祸——她的心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且十分笃定。
第五十一章 找儿子(求月票)
预感数次灵验,使得姚守宁下意识的相信了自己这种莫名的直觉,当即开口道:
“没事。”
姚守宁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
“就是害怕再做恶梦。”
“那倒是。”
冬葵这丫头心大,闻听此言,也愁眉苦脸的:
“如今天寒地冻,洗了也干不了这么快,若再换几床,恐怕要找大小姐借床褥了。”
整个姚家里,姚婉宁屋中的床褥是最多的——她时常心悸、夜里盗汗极多,柳氏怕她着凉,因此备了不少的存货。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正好厨房送热水过来,便将谈话打断了。
姚守宁洗漱之后躺进被窝时,还在猜苏妙真身上那道意识的由来,是无所不知的神明?还是老而成精的恶怪?亦或是其他未知之物?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好像是跟陆执有关的。
但她今日精神消耗极大,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坠入梦乡之中。
夜深人静之时,神都城的回升大道上,白天被砸的孙药王医铺处。
此时周围店铺的房门已经关闭了,但因为白日时发生的事件后遗症,有好几户人家里的灯还未熄,显然都还没入睡。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时发生过凶杀案,还是因为涉及到了贵族,官府盘查之后,整条街都安静极了。
发出丁点儿动静,便引发民居之中养的狗的吠叫了。
与白天时此地人满为患不同,入夜之后,这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今夜雾厚星疏,那几户人家透出的昏黄灯光还不能将整条街道彻底照亮。
越往城门口的方向,人口稀疏了,那光影便越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像是一条暗不见底的深渊之路。
隐藏于暗夜之中的孙神医药铺门前——里面的人尽数被官府抓走,屋内空荡荡的,乱成一团。
门口上了大锁,两条官府书写的封条交叉着贴在上面,地面还残留着洒落的碎药材渣。
那匹被陆执一剑斩死的马匹尸首已经被拉走,但马匹死时泼洒出来的血迹却仍映在那墙壁之上,此时已经干硬了,呈现出诡异的紫黑之色。
细看之下,只见那些干涸的血迹上,似是有暗影浮动。
不多时,墙壁内像是起了火般,从血迹处涌出大股大股的黑烟,很快形成了滚滚大雾。
原本空无一人的店铺之内,突然传来‘哐铛’两声响动——
仿佛有人踢到了屋内的杂物,发出的声响。
这声音在夜晚之中显得格外的刺耳,远远的传了开来。
四周的狗可能听到了异响,开始放声吠叫:
‘汪汪汪——汪——’
这一声狗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接着,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接连响起来了,将一小部分原本已经沉入睡梦中的人惊醒了。
“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响起,听着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妪。
‘悉悉索索’的声响里,她好像是摸索着翻找什么东西一般,下一刻,孙药王医铺的大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内用力扯开了。
粗大的锁链‘哐铛’断裂落地,门口的封条‘嘶啦’一下被扯破,碎纸的边沿在疾风之下‘哗哗’作响,一个佝偻着身体,身穿黑袍的老妇人拄了拐杖,迈出了步来。
‘呼——’
寒风刮来,将墙壁之上萦绕的黑气尽数卷来,涌入她的身体之中。
“呜呜……”
她一出大门,鼻子动了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便开始嚎啕大哭:
“儿啊……我的儿……”
这哭声一起,狗吠声顿时便静下去了。
狗乃通灵之物,此时像是感应到了可怕的危机,顷时之间不约而同的夹紧了尾巴,发出畏惧的咽呜。
“我的儿啊,你在哪里。”
老妇人仿佛全然不知此时的变故,她一面哭喊着儿子,一面似是转头发出‘嘶嘶’的鸣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她一面发出声响,一面在白天发生事故的地方走动。
行至一处未干的水洼时,她一下站住了。
那里还有无数人踩过的脚迹,水洼的底部,有血迹沉寂于泥土之中。
如果姚守宁此时还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这是白天的时候,那发疯的男人被陆执一剑刺死之后倒地的地方。
他身死后,流出的血液将整个小水洼染红。
处理后续事宜的人可能并没有来得及将这水坑填了,让这老妇人寻着味道来到此处。
她在水坑旁站立了半晌,接着将手中的拐杖一丢。
拐杖落地的刹那,‘嗖’的化为一条细长的蛇影,隐于水洼之内。
“就是这里吗?”
先前还哭喊着‘儿子’的老妇人阴测测的问了一句,仿佛与人正在交谈似的。
水洼之内,映出一条细如筷子般的细小黑影,蜿蜒于水面之内,好似在回应着她的问话。
“是谁干的?”她好像‘听’到了那映照在水洼内的蛇影的话,脸上浮现出骇人的纹路,紧接着嘶声问了一句。
良久之后,她怨毒的声音再响起来:
“我知道了……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我的儿呀……我的儿……”
“儿啊……你在哪里啊……为娘来找你了……”
回升大道周围的民居之内,不少还未入睡的人都听到了夜半响起的古怪声响,吓得许多人瑟瑟发抖,这一晚不少人连觉都睡不着。
相反之下,姚守宁倒是睡着了。
不过自从苏妙真一来,她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睡得不太踏实,一整晚都仿佛有一个人在她耳边凄厉的耳语。
早晨冬葵服侍她起身时,看到她眼底下出现的阴影,不由有些纳闷:
“您又做梦了?”
昨晚她并没有惊叫坐起,冬葵还以为安神汤起了作用,可眼下看姚守宁的神情,像是压根儿就没有睡踏实过。
“……是。”
姚守宁欲哭无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
昨夜她梦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一直在哭,好像是在找她的好大儿。
“儿啊……儿啊……儿啊。”
她学了两句,无可奈何的道:
“我梦到有人儿子丢了,一直在找儿。”
第五十二章 送字画
那唤‘儿’的声音几乎缠了姚守宁一整晚,阴魂不散的,闹得她并没有睡得多踏实,早上起来便难得犯了困,呆坐了一阵,又抱着被子重新倒回床铺里。
冬葵几乎被她有气无力的学喊话声逗笑,接着说道:
“是不是昨日听了那死掉的人在找母亲的缘故?”
昨日陆执审问事情缘由时,那青衫男子曾问起死者身份,有人提到这男子有个母亲,只是事发之时,估计母子分散了。
若是在此之前,姚守宁恐怕也与她一样,认为这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连续经历了两场梦境,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梦可能是一种提示。
不过目前的她所知有限,实在不知道这种提示意味着什么,睁着大眼盯着罗帐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小姐快起来了。”
冬葵说完,见她赖在床上不起,不由伸手想拉她起身。
“不要……”
姚守宁并不配合,将身体一滚,抱着被子滚进床铺深处。
她精力一向充沛,身体又健康,以往吃得下睡得香,心中没有烦恼,早上从不赖床。
可接连两日没有睡好,又一想到起床之后去了柳氏屋中还要面对奇怪的苏妙真,便恨不能重新闭眼再睡个回笼觉。
她背对着冬葵,青丝散了满床都是,像是缎子一样丝滑厚重。
薄薄的寝衣难掩她线条,纵然年纪还不大,但已经可以看出少女婀娜的身姿,由后面看去,薄背与胯骨之间连接的纤腰细成惊人的弧度。
可惜在她面前的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冬葵,对面前的这一幕无动于衷。
见她耍赖,伸手一抓住被子,用力往床边拖,一把将姚守宁逮住。
“快起来了。”
冬葵拉她起来,勇猛的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中:
“表小姐来了,太太肯定要您陪着用早膳的。”
到时她要晚到,柳氏必定不开心,不止姚守宁自己要被斥责,恐怕自己也要一起背锅。
“我不喜欢表姐。”
姚守宁被冬葵抱在怀里,有些天真的看她:
“你跟娘说,我生病了。”
“不可能的。”
冬葵将她的打算戳破。
先不说她昨晚就已经提到了她不喜欢苏妙真,柳氏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再者说了,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生病过,此时若说病了,要是柳氏找人来把脉,一旦将她拆穿,恐怕主仆两人都要倒大霉的。
“更何况,表小姐来都来了,您总要见面,逃又逃不掉的。”
冬葵无情的将她的幻想打破,说得姚守宁的脸色顿时垮下去了。
就在二人说闹之时,外头突然传来声响:
“二小姐。”
“逢春姐姐来了!”
冬葵精神一振,连忙道:
“您看,肯定是太太派人来催了。”
她接连两晚没有睡好,神色有些恹恹的,早晨起得就比平时更迟。
若是以往,冬葵去柳氏院中回报一声便成。
柳氏心疼女儿,自然会容她睡一阵懒觉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苏妙真刚到姚家的第一个早晨,柳氏绝对不会允许女儿缺席。
说话的功夫间,逢春已经进了屋里,唤了一声:
“二小姐?”
“逢春姐姐,二小姐在屋里呢!”
冬葵被她缠住,一时之间脱不了身,不由大声回了一句。
逢春进来的时候,就见冬葵极力挣扎的样子。
她身材瘦矮,身高不如姚守宁。
再加上冬葵收着手,深怕将她身上雪白的肌肤抓扯间留下红印,所以不止没能将姚守宁拉下床,反倒被她拖上床铺。
只见二小姐裹着被子缠在她身上,她极力挣扎着艰难往前爬的样子,仿佛一只苍蝇背了只龙眼壳似的,看得逢春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小姐,快起来了。”
她一进来,就帮着冬葵的忙寻找姚守宁要穿的衣服,一面就道:
“表小姐已经来了,出府的马车也准备好了,太太让我过来催一催。”
姚守宁一听这话,将环绕在冬葵身上的细嫩双臂一松,有些好奇的问:
“娘要带我出门?”
这真是十分稀奇。
柳氏向来拘她得紧,不喜欢带她出门。
再加上昨日发生了那样的大事,照理来说,正该留她在家中修养身心才对,怎么今日就急着要带她出去?
她这话一说完,逢春就笑道:
“我倒是忘了说这事儿。”
她一面寻了姚守宁要外出的衣物出来,一面温言细语的解释:
“太太说,昨日多亏了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陆世子救命,才能平安归家。”
后姚翝又顺利带着苏妙真姐弟归来,没有被刑狱司的人截留,令得柳氏又惊又喜。
虽然后来姚翝没有细提个中缘由,但她临睡之时,却想起了母女二人回程时,在马车上说的话。
那时姚守宁随口说来的谎言不免被她记进了心里,姚守宁说,陆执让她放心,姚翝不会出事。
这话在柳氏心中,自动变成了:放心,他必不会让姚家的人出事。
如此一来,姚家可算是欠了陆执极大人情。
柳氏思来想去许久,觉得还是应该亲自备些礼物上门先道谢,探探将军府的意思,再隆重备礼投贴拜访。
虽说姚、陆两家门第相差极大,她上门送礼,未必会受遭人待见,恐怕还有被人误以为攀高枝的嫌疑。
可是一码归一码,闲言碎语虽可怕,但柳氏却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因此一大早就让人准备了马车,同时又令曹嬷嬷备了厚礼。
她怕一些钱财俗务陆家的人看不上,还准备特地挑一卷柳并舟当年亲手所书的一张大字作为送礼的主轴。
柳并舟名满南昭,不止学文好,而且字画也是双绝。
在柳氏的印象之中,时常会有人登门拜访,想要讨求柳并舟的丹青墨宝。
可以说,柳并舟的字画,是千金难求之物。
只是这东西对外人稀罕,对自己来说,却是嫌多。
柳氏思来想去,她手中柳并舟亲手所书的字画虽不少,但这些在她看来都不算独特。
唯有当年她出嫁时,柳并舟亲手交给她的一幅字。
那副字据说他写得十分不易,交给她时,千叮咛万嘱咐,令她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可遗失,似是十分受他看重的样子。
既然这幅字在柳并舟眼中如此受看重,想必非凡品,在这个时候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第五十三章 忆前世(求月票)
柳氏睡觉之前打定了主意,早晨天不亮就起身忙于准备礼物,直到早膳时分,苏妙真姐弟都来问安了,才惊觉时辰不早,而姚守宁竟然还没有到。
正如冬葵所猜测的那般,若是平时,幺女想睡懒觉,柳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苏妙真刚到,姚守宁就迟迟不出现,再加上她昨晚话里行间对苏妙真格外不满,柳氏心中惊怒,怀疑她是借故想躲着不见表姐。
如此一来,柳氏哪里容忍得,立即便派逢春过来拉人了。
要是平时,一听可以外出,姚守宁早就已经欢喜得跳了起来。
但是昨日发生的种种,令她对于出门都生出几分犹豫退缩。
“我与娘去吗?”
她任由冬葵拉了自己起身,顺从的配合逢春的动作穿上衣服。
这话一问完,逢春的动作顿了顿,答道:
“表小姐也是要去的。”
“表姐也去?”姚守宁的神色间露出几分迟疑之色,觉得就更不想出门了。
她对苏妙真莫名有些抵触,再加上对这个表姐身上那道神秘的声音来历也没摸清楚,因为那场梦境的缘故,她总觉得苏妙真是危险人物,不愿与她相处。
“太太说,世子对表小姐、表少爷也有救命之恩,应该带她一同过去拜会,以显姚家诚意。”
姚守宁却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她想到了昨日听到苏妙真身上那道声音说:
“陆执……前世与你……”
若表姐真有前世记忆,那么陆执与她的前世关系究竟如何?
今日去将军府,要是能见到世子,不知道表姐又是什么反应呢?
她想着想着,又觉得好奇心逐渐升起,想要出门看热闹的心又压抑不住了。
“好吧。”
生出兴趣之后,姚守宁便不再像先前一样了,反倒催促着冬葵快些打水,洗漱完后就领了逢春、冬葵二人赶往柳氏院中。
“娘!”
她人还未进柳氏房间,便已经喊出声了。
柳氏正在屋中与苏妙真说话,同时分心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听到脚步声时,猜测是女儿过来了。
她原本还担忧昨晚自己说重了话,与姚翝吵架,可能会将姚守宁吓住。
直到这会儿听到姚守宁中气十足的喊声之后,心中那口微微提起的气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你表妹来了。”
柳氏心中一松,脸上的笑都深了许多,与苏妙真道:
“我平日将她宠坏了,使她养成了这样拘不住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谁了。”
苏妙真听了她的话,抿唇微微一笑,低下了头,露出有些羞涩的样子,既不应声,也不反驳,似是十分温顺。
柳氏说这样的话,是怕苏妙真以为姚守宁有意疏远她,但此时见苏妙真害羞着不出声,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苏庆春性情内向,自然是接不了话的。
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曹嬷嬷连忙就道:
“二小姐性格好,天真活泼且又心性大,记好不记坏,依我看,倒有些像老爷。”
柳氏嘴上虽挑着女儿的不是,但一听曹嬷嬷夸赞,却是露出骄傲的笑容。
就在这时,姚守宁便已经打了帘子进屋。
屋里烧了碳盆,暖洋洋的,趁着冬葵和逢春替她取斗蓬的功夫,她问道:
“娘,我们今日要出门么?”
柳氏怕昨晚发脾气让她不开心,特意派逢春去唤她,就是要跟她说出门的事儿,有意讨女儿欢心的。
这会儿见她果然欢喜,柳氏不由也露出笑容:
“要去定国神武大将军府一趟。”
说完,又道:
“还不知道人家接不接礼呢。”
不过两家之间门第相差太大,空跑一趟见不到主人也是有可能的。
但柳氏存的是感恩的心,又不是为了攀附权贵,倒也不觉得被人拒之门外有多难堪,反倒说道:
“若是进不了府门,到时我正好领你与妙真、庆春二人在神都逛一逛。”
她有些兴致勃勃:
“正好冬至也到了,今年还没来得及准备,到时采买一些爆竹等过节之物,让家里好好的热闹热闹。”
见姚守宁双眼放光,用力点头,不由端起了茶杯,目光往苏妙真的方向看了一眼。
姚守宁顿时就明白柳氏的意思了。
她不喜欢苏妙真,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柳氏的神情逐渐严厉,她最终叹了口气,神态一下蔫了些:
“表姐,表弟。”
苏庆春有些敏感,似是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异,脸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苏妙真倒像是没有猜出来姚守宁的态度变异,温柔的回了一声:
“守宁妹妹。”
柳氏有些头痛的看着女儿,心里不免思索私下应该再和姚守宁好好说说。
几人用完了早膳时,马车已经等在府门外了。
今日出门的人多,柳氏特意让人找隔壁的邻居借了一辆马车。
前面一辆由她带了姚守宁、苏妙真以及丫环们同行,后一辆则用来装抬礼物,及苏庆春单独乘坐。
临出行前,曹嬷嬷才姗姗来迟,身上背了一个长长的竹筒。
那竹筒约有三尺来长,看得出来已经有了些年头,通体呈姜黄色,边沿都已经光滑了。
她背出来后,将其递给了柳氏,被她十分郑重的抱进了怀中。
三人上了马车,柳氏也一直怀抱着竹筒不放,姚守宁与苏妙真无话可说,见柳氏举动,不由有些好奇:
“娘,这是什么?”
柳氏回她道:
“这是一副字。”
她说完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妙真好像都来了几分兴致,目光落到了那竹筒之上。
苏妙真神色不变,谁人都不知道,此时她的思绪却已经回到了前世之时。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也是母亲去世,剩下家中父子女三人相依为命。
苏文房养活自身都很艰难,无力抚养女儿,便依照小柳氏临终的遗愿,雇佣了马车之后,托人将他们姐弟送进神都姚家。
那时的她刚刚丧母,又远行千里投奔素未谋面的姨母,心中又悲又痛又怕,带着苏庆春一路不敢停歇,早早的就到了神都,进了姚府。
此后发生的事罄竹难书,最终使她抑郁而终,早早离世。
好在上天对她不薄,使她重活一世,且赐她神喻相助。
第五十四章 神异现
时光倒流,苏妙真重活于母亲临终之时。
与上一次一样,小柳氏知道丈夫难以承担抚养儿女的责任,临终之前,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她看着母亲咽气,坐上了苏文房替她租雇的马车,一路奔波至神都。
但在入城之前,苏妙真受神喻提示,知道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那位世子不日也将归来。
她寻了城外一处山庄,特意停了数日,等着陆执进城之日,早他一步进城,终于与他搭上关系了。
只可惜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上一世的事件,使得许多事情背离了原本的轨道,与陆执搭上了关系的人不止是她,竟然还有柳氏母女。
柳氏被陆执所救,心怀感恩,今日才有了拜访陆府之行,同时带上了她与苏庆春——这都是前世她投奔姚家时,没有发生过的事。
“什么字?”
姚守宁倒不知苏妙真温婉的笑意下掩饰的念头,但却能感应得到她这一瞬间生出的恨意,不免有些警惕,抱紧了柳氏的身体。
“是我出嫁之时,你外祖父特意吩咐我,要带到姚家的字。”
苏妙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倒是有些好奇,却并没有出声询问。
她知道姚守宁生性好奇,哪怕柳氏不说,她也会问的。
果不其然,柳氏刚一说完,姚守宁就道:
“是什么样的字,外祖父为什么会让你亲自携带啊?”
柳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复杂至极的神情,像是有些怀念,又有些抗拒一般,她伸手摸了摸那竹筒,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是你外祖父亲自写的大字。”
当年她成婚时,与柳并舟的心结还不深。
后来小柳氏一嫁之后,她心性刚烈,便生了父亲的气,哪怕父女同住南昭,也很少见面。
从十年前,姚翝调入神都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柳并舟的面。
柳氏咬了下牙,牵动双颊的肌肉蠕动:
“他说此字是费他十年苦读之功而写,让我务必悬挂于家中。”
但当时父女之间生了裂缝,柳氏自然是不听的。
她性情刚烈至极,当年不满柳并舟的举止,虽说接了他送的字画,但却并没有听他的嘱咐,而是接过此物之后,一次也没打开看过。
更别提后来小柳氏的婚事一成,她更恨父亲,自然是将他的话刻意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要送礼,恐怕这幅柳并舟所送的字画,会一直都被她压在箱底。
“十年苦读之功?”
姚守宁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
“娘,我想看看。”
柳并舟的书画双绝,尤其书法更胜一筹,姚守宁年幼还住南昭之时,曾听闻不少达官富贾上门求墨宝的。
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执着已经消弥了许多;
亦或是因为此物已经被取了出来,要作为谢礼送出去的缘故,柳氏倒也来了几分兴致,自然没有不允的。
她将竹筒横放到自己腿上,将那顶部的木塞取了下来,从里面抽出一卷裹起来的宣纸。
那纸甚至还未裱,像是随意写完之后便装了进去一般。
苏妙真初时听柳氏说这字画是柳并舟在她出嫁之时所送,还以为送的是已经失传的名家孤品,心中还有些不服气。
同样都是女儿,柳氏嫁的是六品武官,生活优渥;而小柳氏嫁的苏文房,家境落魄,在苏妙真幼年的记忆中,家中一直都是靠小柳氏变卖嫁妆渡日,到了后来,家徒四壁,日子便过得格外艰难。
两相对比之下,若这一切是因为柳并舟偏心,为长女准备的嫁妆格外丰厚的缘故,苏妙真自然会心生埋怨的。
如今听闻,只不过是柳并舟自己随手所写的字,心中不免有些不以为意。
她对这字已经失去了兴致,甚至认为陆家恐怕看不上这样的东西,柳氏送此物,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可苏妙真如今寄人篱下,纵然心中不屑,脸上却也要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见柳氏拿出字画,忍了心中感受,也和姚守宁一样凑身去看。
只见柳氏将那纸张一抽出来,自己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父亲送的字如此随意。
她心下不免有些埋怨父亲为人不拘小节,也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拿了此物送人。
这样的念头心中一闪而过,柳氏叹息了一声,将那宣纸展开。
事隔多年,那幅字并没有得到过刻意的保存与养护,可奇异的是摊开之后,却并没有泛黄、枯皱。
内里依旧雪白平整,只是那宣纸上书写了一连串潦草而狂乱的笔型,压根儿难以辨认。
“啊!”
“啊——”
“啊。”
那字一摊开来,目睹的三人同时发出高低不同的惊呼声。
苏妙真全无防备,看着那字的刹那,只觉得那些横竖交叠的笔画,瞬间化为万千锋利无匹的剑矢,透过她的眼珠,疾射她脑海而来,令她当即眼胀头痛,眼前一黑之下,险些即时昏死过去。
而另一边的姚守宁则是目光落到纸上之时,便见那些笔画仿佛活了过来,颜色由黑化金,开始飞速挪移。
顷刻之间,便见那些笔画重组,形成了一个奇大无比的‘镇’字,散发着一股令人神情气爽的灵气,看了一眼,姚守宁便觉得连着两日没睡好的疲惫都淡去了几分。
这神奇的一幕,简直不可思议极了,令她吃惊无比的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坐在她对面的苏妙真的身上,传来一道略有些气慌的声音:
“快合上这纸!”
昨日听到的那道古怪的声音像是失去了之前的镇定,在这纸张面前露出了些端倪。
那话音一落,苏妙真下意识的伸出一双小手,想往纸上的‘镇’字盖去。
她双手纤细,压根儿捂不住那写满了整张纸的大字。
反倒受她这个意欲抵抗的动作影响,那纸上的字画杀意更甚。
只见‘镇’字之上光华流转,无数金芒化为利刃,透过她的指缝,直照她的眼睛。
“啊!!!”
苏妙真身上的那道意识传来凄厉无比的惨呼,接着归于沉寂。
第五十五章 镇妖邪
‘镇’字之上流转的光华暗淡了些许,苏妙真的眼瞳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像是意识回笼,迅速转化为恐惧、心虚,随后死死的闭上了眼睛,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姚守宁看她的表情带着惊悚之色。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柳氏压根儿没有察觉两个少女的异样。
她在看清字上所写的大字之时,发出惊讶至极的呼声。
“怎么会这样!”
曹嬷嬷与冬葵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字之上,在他们看来,这纸张上与其说是写了‘字’儿,不如说是横七竖八画了些不知所谓的笔画而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柳并舟的书法之上,苏妙真紧闭着眼,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姚守宁此时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仿佛看到了神迹的样子,同时夹杂着惊恐、畏惧。
姚守宁身体下意识的后仰,‘咚’的撞上了马车箱的木板,想要离苏妙真再远一些。
可惜车厢内地方狭小,她避无可避,心脏‘砰砰’乱跳,撞击着胸腔,发出极大的响声。
此时的她脸色煞白,真的害怕被苏妙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但幸亏柳氏的惊喊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为她争取了调整心态的宝贵时机。
“我爹怎么这样!”
柳氏气得要吐血。
她万万没有想到,柳并舟送给她,且命令她一定要好好保管之物,竟然会是这样一幅随意乱画的东西。
“他是不是疯了!”说完,柳氏伸手就想去抓那幅字。
“不能撕!”
姚守宁一见她举起的手,吓了一跳,连忙俯身上去,想要将那字护住。
她先前看到的一幕实在太过神奇,深怕老娘一怒之下撕了这奇异诡秘的宝贝。
“谁说要撕了?”
柳氏不由自主翻了她一个白眼,随即将女儿推开,有些烦闷的将这幅字迅速卷起,以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塞回竹筒里:
“毕竟是你外祖父的东西,我怎么会撕?”
她对柳并舟的感情十分复杂,既有当年婚事而生的心结,厌恶他听信谶言,年老糊涂;却又景仰在她幼年时期,仿佛风雅无双的大儒父亲。
“你外祖父可能真是糊涂了,这样一幅乱画的东西,也当成宝似的,让我好好收藏。”
柳氏偏头细想:
“莫非是喝醉之后胡乱画写?醒来看也没看,以为自己画成一代绝品,将来名垂千秋?”
她越想越恼,又有些气自己这么多年来因为赌气,从来没有打开这幅字看上一眼,以至于出了今日这个纰漏。
“兴许是装错了?”
曹嬷嬷也看到了那胡乱的涂鸦,猜测:
“可能大先生真正写好的字遗留在了柳家里。”
冬葵也点了点头,认同曹嬷嬷的话。
姚守宁一脸惊奇,瞪大了双眸,问道:
“娘,您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吗?”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写的是什么?”柳氏强忍烦闷,吐槽道:
“怕是你外祖父自己来认,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字。”
“糟糕了。”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去看姚守宁的脸,因此错过了姚守宁脸上的震惊,接着又有些头疼:
“我以为这幅字真的是我爹耗费十年苦读之功而写,还想将它当成雅物,送入定国神武将军府当作礼物。”
想到这里,柳氏不由有些着急:
“现下,现下可怎么办才好?”
马车已经出府了一段时间,更何况就算折返回去,家里也未必能拿得出手更像样的东西。
现在再去采买货品已经来不及了,柳氏思索了一阵,咬了咬牙关:
“迫不得已,便唯有将这书画留下,将来若得了稀奇之物,再送也不迟。”
她将柳并舟的字当作点睛之笔,准备的其他礼物,对于定国神武大将军府来说,恐怕并不稀奇,如今扣下此物,自然便有些失礼。
可失礼便失礼,总比胡乱送人东西,到时得罪人好一些。
好在今日此行,只作扣门的招呼,真正的谢意,还需要后面更加慎重的对待才行。
柳氏打定主意,又恨恨的道:
“回头之后,我要将这东西压进箱底。”
“不行!”
姚守宁一听这话,连忙喊了一声,想要去拿柳氏抱在怀中的竹筒。
从众人反应看来,姚守宁这会儿可以笃定,能看出字中有古怪的,便唯有自己与苏妙真。
而自己看了这字只觉得神异,苏妙真则像是一副吸空了精气的样子,她身体中隐藏的那一道意识也消声匿迹,这不免令姚守宁浮想联篇:莫非苏妙真身体中寄居的那一道声音的主人,是个孤魂野鬼不成?
想到这里,她不免既是害怕,又觉得格外的刺激。
幸亏有苏妙真的存在,她可以肯定自己先前看到笔画移动,化为‘镇’字的一幕并非自己的幻觉。
只是不知道苏妙真的眼里,是不是看到的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她心中胡思乱想,一会儿震叹于这字的奇异,一会儿又暗自开始揣测外祖父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人。
可惜她当年在南昭的时候,年纪还太小,因柳氏有心结,她与柳并舟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只隐约觉得外祖父是个留了长须,清瘦雅致的读书人。
若早知他有这般神通,当年便该死死缠着他,多问一些东西。
有了今日这字画异变一事,姚守宁对于柳氏口中所提到的,柳并舟当年参与过应天书局一事更加好奇。
只是这样的事不敢说出口,此时更不是好时机去追问柳氏。
她抢过了竹筒,当作宝贝一般抱在怀里。
柳氏心中还有气,任她抢去抱住,冷冷冰冰的问:
“为什么不行?”
姚守宁想起这字的神异之处,似是对苏妙真身体内的那道声音有克制之用。
若那声音真是孤魂野鬼,说不定在字一摊开的刹那,便已经被字中的力量驱除。
细想之下,她的表姐好像并没有对她表达过什么敌意,从头到尾只是那声音对她妄加评论而已。
说不定表姐也是受此物影响,迷了心志。
话本之中,也说妖怪擅长迷惑人心,若是外祖父写的字将这藏匿于表姐身体中的鬼怪驱除,倒也是好事。
第五十六章 新任务(求月票)
这样一想之后,姚守宁越发觉得这字是好东西,坚决不能被柳氏藏匿。
正欲说话之时,却见坐在柳氏另一侧的苏妙真好像熬过了先前那阵初看字时的难受,缓过了神,抬起了头,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姚守宁的脑海之中听到:
“此物有妖异,对于你有克制,会坏我们好事。想办法毁了它!”
这话音一出口,姚守宁心顿时凉了半截!
它竟然还在。
在那声音说完话后,苏妙真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手中抱着的竹筒上,接着冲她露出一个笑意。
笑意一出,使得姚守宁下意识的将竹筒抱得更紧。
凭心而论,苏妙真长得极好,与姚守宁娇艳明媚的长相不同,她则是清丽到极致,如空谷幽兰,有含蓄婉约之美。
可此时她这一笑,配上姚守宁听到她身上的那道意识的话,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害怕,仿佛自己是被鬼怪盯住了。
附身于表姐身上的那个东西竟然如此厉害,并没有被驱除!显然柳并舟的字画,只能暂时克制它而已。
但就算如此,它仍想要毁去柳并舟的字。
姚守宁心念疾转,强迫自己不要露出马脚,被苏妙真看出了端倪。
“娘……”
她唤了柳氏一声,想要说此物神异,但视线扫过苏妙真,却见她温柔的盯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姚守宁知道她身上藏了异物,对她心生防备的缘故,少女总觉得苏妙真此时的眼神危险至极,像是不怀好意。
姚守宁毕竟年纪还小,被她一看,已经心生几分畏惧,深怕自己被她看出端倪,她要害自己。
因此话到嘴边,又一转:
“娘,您也说过,外祖父字画双绝,颇有功底。”
她努力镇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说不定这字中暗藏秘密,您就看不出来而已。”
说完,她感觉苏妙真的眼神似是暗了暗,心跳不由又快了数拍,慌忙低下了头,装出撒娇的样子,抱紧了柳氏双臂:
“不然我有个方法。”
她摇晃着柳氏的手臂,掩饰内心的不安:
“娘,若您担忧,不如先将这字送出去。”
情急之中,姚守宁倒真想出了一个不正经的法子:
“到时您再想办法重新寻找一副外祖父的手书,就和陆家说,我们临行匆忙,送错了物品。”
她的想法天真单纯,若是平时,柳氏定是要觉得她小孩心性,乱出主意。
可此时柳氏也不知是不是急昏了头,竟觉得她的话听来还有几分道理。
“但……”
“送错东西而已,事后娘再厚礼赔罪,想必将军府的人不会生气。”
姚守宁总觉得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声音十分诡异,此时柳并舟的字画对‘它’有克制之用,‘它’必定会指使苏妙真将其毁去。
苏妙真初来姚家,柳氏因妹妹临终嘱托,对她格外的亲厚,昨日甚至因为自己说了两句不喜欢她的话而大发雷霆。
再加上柳氏又看不出来这字的玄妙之处,当年父女的心结未解,若是苏妙真开口要字,柳氏说不准是会松口送她的。
这字画如此厉害,要是被苏妙真盯上之后再想法毁去实在可惜,不如借此时机,暂时送入将军府中,将来若有机会,再想办法拿回就是。
她抱紧了怀里的竹筒,想起钻入了陆执体内的黑气。
那黑气从死人身上钻出,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的鬼魂,若陆执真的中邪,有这神异非凡的字画相助,说不定能助陆执避过一劫。
陆执救过柳氏一命,如此一来,既能保住柳并舟的字画,又可以报恩,岂不是一举两得?
姚守宁越想越觉得极有道理,拉着柳氏的手央求:
“娘……”
“这……”柳氏面现犹豫,“能行得通吗?”
“想法阻止姚守宁的举动,说服柳氏留下字画。”
苏妙真的身上,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若能完成,可奖励一个令陆执一见钟情的机会!”
这一次那声音不止发出了具体的指令,同时竟像是出现了奖励。
姚守宁怔忡之间,就听到苏妙真开口道:
“我觉得可能行不通。”
她轻言细语的道:
“姨母也说了,定国神武将军府非同一般人,地位尊崇,宁愿送的普通平凡,不出挑不打眼,也比送错了东西要好些。”
自昨日到了姚家,除了说到小柳氏以及与姚家人正常问安互动之外,极少说话,内敛而安静。
此时突然开口,倒使柳氏怔了一下。
“知道的,自然明白您的心意,若不清楚的,恐怕以为您是故意折辱,说不定报恩不成,反倒结仇呢。”
苏妙真的话击中了柳氏内心的忧虑,她点了点头,已经有些被苏妙真说动。
姚守宁心中大急,连忙抱紧了竹筒:
“怎么会呢?”
她有些疑惑不解:
“我们带着诚意而来,送的东西也是娘精心挑选的。”
更何况柳并舟的这字确实大有玄机,只是许多人‘看’不见而已。
“有时诚意这个东西,也要看对方看不看得见。”
她说这话时,看了柳氏一眼,语气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神仿佛大有深意。
但这种神色只是眨眼即逝,苏妙真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调整了神情,提醒道:
“将军府位高权重,我们行事,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姚守宁捕捉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恶感,虽然不明就里,但仍是辩驳道:
“我们又不为巴结讨好而来,有什么好小心翼翼的?”
苏妙真望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眼皮垂了下来,挡住眼中的神情。
这个表妹被宠得天真愚蠢,不解世事。
姚家将她养出一副无知无畏的性情,竟然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实在是一言难尽。
柳氏心情左摇右摆,总觉得哪边都说得有道理,一时之间难以决断,索性道:
“不说了,稍后走一步看一步。”
她想了想:
“妙真说的有道理,守宁也说得对。”
将军府的人不好惹,但她也不是抱着攀附权贵的心而来的。
“更何况,此时说多了也无意义,说不定到时这些礼物连将军府的门也进不去,何必为了这些事起争执。”
柳氏说完,也觉得自己先前是急晕了头,竟还因此而焦虑了半天。
苏妙真见她这样一说,便不再开口。
第五十七章 善伪装
有那神喻提醒,再加上前世经历,苏妙真自认了解柳氏为人,性情最是刚愎自用,强势得紧。
一旦打定主意,自己再是多说,恐怕只会惹她嫌弃。
再者说了,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柳氏要怎么做,心中想必也有数了。
她看了被姚守宁抱在怀中的竹筒一眼,露出笃定的笑意——这柳并舟的字是送不出去的。
只要留在姚家,她必能想办法将其弄到手。
想到神喻的奖励,苏妙真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最终化为坚定:陆执她势在必得!
姚守宁留意到苏妙真落到自己怀中竹筒上的眼神,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心中不由有些气闷。
柳氏大大咧咧,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两个少女之间的暗潮汹涌,以松了口气的神色道:
“你们两表姐妹都是亲人,也都一心是为了姚家着想,心意是好的,可却不要为了这样的小事拌嘴,将来好好做姐妹。”
呵,做姐妹?
姚守宁看了苏妙真一眼,却发现她听了柳氏的话,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像是在释放善意。
可是她想到了苏妙真身体中的另一道声音,表姐应该知道这声音的存在,却处处听从声音的指挥。
明知姚翝可能有难,她只字不提;柳并舟亲手所书的字画,她想毁去。
做姐妹?不可能的!
她,姚守宁,绝对不可能会和一个恶意编排自己,且对姚家似是怀有恶意的人做姐妹的。
“娘说的对。”
她心中想着坚决要和苏妙真划清界线,脸上却露出甜甜的笑意:
“表姐,是我不好,表姐见多识广,讲的话定有道理,将来我们就是姐妹。”
“我也不对。”苏妙真闻听此言,也露出几分内疚之色:
“守宁妹妹娇养于家中,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呢?”
说着,她像是想伸手过来拉姚守宁,以显示自己的亲近。
姚守宁还来不及后仰躲避,就见她自己探出的手下意识的一抖,仿佛还残留着先前对纸上大字的恐惧。
最终那手并没有探过来,而是落到了柳氏的膝盖上,苏妙真一脸真诚,道歉道:
“怪我担忧,情急失了分寸,多说了两句,还请守宁妹妹不要怪罪。”
两人说完,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一个笑意。
姚守宁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这个笑容并不真诚,可苏妙真的笑意在姚守宁看来,更是觉得假惺惺。
哪怕她掩饰得再好,姚守宁也能透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对自己的不喜。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苏妙真。
柳氏倒没想到其他,反倒觉得女儿可能是想通了,认为姚守宁乖巧懂事,苏妙真大方知礼。
倒是冬葵,总感觉听这二人说话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经过这一桩小事之后,车上的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马车一路驶往城中心,越靠近宫城,越是平稳。
约半个多时辰之后,随着郑士一声长长的‘吁’声,马匹被勒了缰绳停了下来,发出长长的嘶鸣。
紧接着郑士的声音响起:
“太太,大将军府到了。”
柳氏还来不及说话,姚守宁有些好奇的推开了窗,往外看去。
她在神都之中生活已经十来年,可大多都在姚翝所管辖的领地之内出行的多,来这内城的次数并不多。
神都城分内外都城,再将内外城划分为五城管理。
内城的中心建筑是以皇宫为主,再往外修建府宅,用以皇室、核心权贵居住,外面则修筑宫墙,有专属皇帝亲卫的大内侍卫巡逻。
而外城则大多是以百姓的居所、商铺等街巷组成,分为东、南、西、北四城,由四方兵马司负责治安。
大庆立朝之初,各项规则倒也严格,但传承至今,已经六七百年时间,防守早就已经松懈。
原本严禁普通人进入的内城各处,此时也能看到有摆摊的小贩,卖绢花首饰、水粉胭脂,甚至煎饼小吃应有尽有,竟已经摆到了入皇宫的大门口里。
“人好多。”
姚守宁抱着竹筒,看了一眼之后叹了一声。
马车外,郑士听到了她的话,不由便回道:
“内城巡逻治安较外城更好。”再加上城内达官贵人多,家里丫环、奴仆也不少,这些人手中都有富余,便成为了商贩们的目标。
时间一长,各种各样的摊贩便来了,形成了比外城更繁华的场景。
大庆礼仪早就崩塌,神启帝只知修道寻仙,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愿意管得严格。
只要每月按时缴纳大钱,收了好处的当值士卫便会放人入内。
这是已经上下形成的规则,利润惊人,不少朝臣都牵涉其中,得了封口的好处费,大家对此自然是极有默契。
时至今日,朝臣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有时大朝起得太早,朝中文武来不及用早膳的,进皇宫的途中便买上一些,倒是方便不已。
曹嬷嬷将马车门打开,柳氏拉紧了披风,抚了抚鬓角,起身下车。
姚守宁抱着竹筒不敢撒手,也跟着出了车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将军府了。
将军府门前是一大片空地,与远处满地垃圾的街道相比,这里则得十分干净。
府门前立了四根通红大柱,正中大门高达一丈,左右两侧各留有一平时进出的角门。
只见那府门紧闭,正中匾额上书:‘镇国神武将军府’数个烫金大字。
这将军府气派非凡,可姚守宁仰头一看,不知是不是眼花的缘故,总觉得那字之上仿佛缠了一层若隐似无的黑气。
她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又觉得像是自己多心。
就在这时,柳氏已经令曹嬷嬷清点了一番礼物之后,让郑士前去敲门。
郑士领命前往,‘砰砰’扣了数下门环之后,很快一侧的角门打开,钻出了一个身材精壮的守门小厮。
“你们……”
他面露疑惑,并不认得柳氏一行。
郑士忙就递上了一张贴子,开口:
“我家主人姓姚,老爷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昨日幸亏世子救命,所以我家太太领二小姐上门送些东西,想要谢过世子恩情。”
郑士说完,指了指身后已经搬下马车的礼物。
第五十八章 夜闹蛇
柳氏看来,自己贸然上门送礼,只为先秉明身份来意,说清来意。
回去之后再好好备礼,等将军府召见,到时再表达真正的谢意也不迟。
再加上原本被她寄以厚望的柳并舟的字画出了纰漏,她打定了主意不欲久留。
因此在郑士去敲门前,交待他的原话是,敲门之后长话短说,等将军府的人收了礼后即刻就上车离去。
“……”
哪知一听‘昨日’、‘救命’的字样,令得那小厮面色微微一变,竟道了一声:“请贵客稍等片刻。”
随即不给郑士拒绝的时机,迅速将门掩上,显然是回去传信。
郑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过头来与柳氏遥遥相望,不清楚将军府留人的目的。
柳氏也感到疑惑不解,她隔得虽远,但也看到郑士与那小厮说完话后,那守门小厮的神情有些不对,甚至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颇为怪异。
“莫非我们冒昧前来,打扰到了将军府的人?”
她转头与问了曹嬷嬷一声,曹嬷嬷也摸不着头脑,闻听此言,摇了摇头。
远处有商贩一直盯着这边,见几人敲了将军府的门,不由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一面看着柳氏等人,那表情也有些不大对劲儿。
柳氏带了两个女孩,美貌各有千秋,本来就十分引人瞩目,如今再被人这样一指一议论,苏妙真很快低下了头,拉起了自己斗蓬的帽子,挡住了那张若芝兰般的俏脸。
姚守宁倒是坦然的被人盯着看,她从小美到大,早就已经习惯众人的视线。
被人看得多了,她不止不躲,反倒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向柳氏道:
“娘,我想吃冰糖葫芦。”
说话的同时,她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人抱了根草架,上面插满了冰糖葫芦。
柳氏心中疑惑着将军府守门小厮的态度,被姚守宁一缠,看着那卖糖葫芦的人离得并不远,这里又靠近皇城,便不大担心,点头应允的同时,吩咐道:
“带上冬葵。”
“守宁妹妹,”
苏妙真听到此处,顿时出声:“你既然要吃东西,不如我来……”
说话之时,她向姚守宁伸出手,似是想要体贴的接过她手中抱着的竹筒。
她身上的声音来历不明,且说要毁掉字画,姚守宁哪里敢让她碰触这柳并舟亲手所写的字。
见她伸手过来,竟连表面姐妹情也不做了,装出没看到她的举动一般,转头往商贩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妙真伸出的手落了个空,似是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柳氏见到此景,脸上的笑意一收,打定主意稍后寻个时机,好好跟女儿说一说。
气氛有些尴尬,冬葵忙不迭的往姚守宁身后追了过去:
“小姐等等我。”
姚守宁也不理她,在那卖冰糖葫芦的草架前站定。
那货郎还十分年轻,看上去不到二十岁,人不算高,但长得很是机灵,见到姚守宁过来,眼睛一亮,显得十分热情。
姚守宁挑着糖葫芦,感觉到这年轻人的目光透过糖架子,偷偷在打量着自己,有些惊艳,又夹杂着几分好奇、畏惧。
她任他看了半晌,冷不妨转头与他目光对视,顿时将那小贩惊住,有些惊慌的转过了头去。
“你看什么?”
她问了一声,就见那红霞从小贩颈部升起,漫布脸颊、耳朵,似是被她这样直接了当的一问,十分不好意思。
“小姐可是来拜访将军府的?”
这货郎毕竟走街蹿巷,时常与人打交道的,初时的尴尬过去之后,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神情,镇定了些许。
他问出这话,姚守宁就总觉得事情不大寻常了。
她点了点头,露出笑意:
“是的,将军府的人对我娘有恩,所以特地前来拜访的。”
她不笑则已,一笑那双眼睛像是盛满了光华,整个人明**人,使那小贩不敢直视,只得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那您可要小心。”
“将军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姚守宁听他这样一说,便越发笃定将军府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毕竟能传得这些沿街的商贩都听说了,这事情必定是府中捂不住的。
她问出这话,令那小贩脸上露出几分迟疑。
他们在此地卖货,也怕私下传递谣言,触怒贵人。
先前见姚守宁长得美貌,一时冲动出言提醒,此时被她一问,又隐隐有些后悔。
“唉。”
姚守宁见此情景,不由叹了口气:“我们来访之后,那开门的人难怪神色有些不大对劲。”
她说完之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盯着那卖糖葫芦的人看,直看得人面红耳赤了,下意识的就道:
“小姐不知道,将军府昨晚撞了邪。”
“什么?”
货郎的话倒是出乎了姚守宁意料之外,使她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
一旁的冬葵倒是在认真的挑选糖葫芦,听到这话,手抖了抖,转过了头来。
“撞的是什么邪?”
姚守宁心中一紧,不知为何,想起了昨日遇到陆执回家之后的那场梦境。
反正不该说的已经说了,那货郎也不再隐瞒,小声的道:
“听说,昨晚入夜之后,将军府中,出现了很多的蛇。”
“蛇?”
冬葵惊呼了一声,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小贩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
“你们说,这已经冬至了,怎么还有蛇虫出没呢?”
“若说只是有蛇,也不能说是撞了邪吧?”
姚守宁强作镇定,她说这话时,便想起昨日白天昏睡的时候,梦到陆执额间冒出一股黑气,化为一条巨蟒朝自己张开血盆巨口的情景,顿时小脸泛白,死死的抱紧了手中的竹筒,借此安心。
昨日才梦到陆执额间黑气化蛇,今日就听说将军府撞了邪,出现大量蛇群——
姚守宁心中惴惴不安,就听小贩道:
“自然不止如此。”
他摇了摇头,“若一两条蛇出现,虽说有些稀奇,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到这里,小贩顿了片刻,故作神秘:
“但将军府出现的,可不只是一两条蛇。”
冬葵已经满身鸡皮疙瘩,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臂,就听那小贩说道:
“据说昨天入夜之后,林中、房里、梁上,便接二连三出现了不少的蛇,三五成群的绞缠一起,爬得满府都是。”
第五十九章 找儿子
小贩说得兴起,也不急着催冬葵挑选糖葫芦了:
“府中不少人被惊醒,半夜打蛇,今早还拿了数袋装车,由将军府的人派遣黑甲军,运了不少蛇尸出城呢。”
“这么多!”冬葵虽然听到小贩说蛇多,但一听以车子运蛇尸出城,依旧是被吓了一跳。
一般夏季之时,长蛇出没倒不是什么稀奇大事,但数量一多,就已经十分邪门了。
更何况此时都已经十一月上旬,照理来说蛇群早就已经冬眠,如今成群结队的出现,难怪这事儿一闹,就已经传得周围人尽皆知。
有昨日的梦境提示,姚守宁几乎敢肯定将军府昨晚闹蛇一事,与昨日那道钻入陆执眉心间的黑气脱不了干系。
仔细想来,苏妙真来的前夜,她梦到表姐化名为胡妙真敲门;
而陆执黑气入体之后,她又梦到陆执眉心间黑气化蛇,直扑她面门。
两次梦境应验,对她来说不仅是预知,更有可能是一种提前的警示,像是要提醒她注意,但她能力还不够,所以只能察觉危险,却又看不清真正的危险到底在哪里。
越想,姚守宁就越觉得不安,当即没了再挑选冰糖葫芦的心,忙不迭的催促冬葵随意取拿几支,想赶紧回到柳氏身边去。
哪知她还没说话,就听那小贩又道:
“说起来,昨夜的怪事还真是多。”
“还有怪事?”
姚守宁已经心神不宁,听他这样一讲,不由眉心一跳,又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
“有呢。”
小贩点了点头,“昨天半夜之时,有人听到了在唤儿子的声音,兴许是哪家小子走丢了。”
说到这里,旁边一个卖煎饼的老者似是听了许久,也按捺不住,接嘴道:
“这个我也听说了。”他将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数下,说道:
“早晨永乐侯府家守门处李大管事家的闺女来买饼时,说是府里有人在找儿子,那会夜半三更,听着在唤‘儿’,还把她吓得不轻。”
“怎么可能?”
小贩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反驳:
“宁国公府马厩的春香姐姐说是他们府里的人在找儿子,她说特地起身看了沙漏,是子时一刻左右。”
两人说完,旁边有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话,都讲光顾自己生意的人说是昨夜听到了唤‘儿’的声音。
大家都有些不服气,纷纷争辩说是自己主顾家的人在找‘儿子’,说到后来,竟像是满内城的府邸都有人听到了这唤‘儿’声。
姚守宁这会儿哪里还记得冰糖葫芦,听着这事儿,觉得既是诡异,又是害怕却又对未知充满了兴趣,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有没有可能,是大家都听到了找儿子的声音?”
“那怎么可能呢?”
那卖煎饼的老者忙就道:
“内城如此之大,这些府邸之间虽说相隔不远,但若要将其走完,纵使腿脚快些的装汉一天时间都不够的。”
“听说唤‘儿’的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夜里黑灯瞎火的,老妇人腿脚更不可能快,又怎么可能在一宿之间喊得满内城皆知?
“不可能!不可能!”
老者连连摆手,一副绝无可能的样子。
如果唤‘儿’的不是人呢?
姚守宁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想法一起,便在她脑海中落地生根,她越想越是害怕,却又忍了内心的惊恐,接着问道:
“也有可能夜深人静,声音传得很远,所以大家都听到了呢?”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老者愣了一下,倒没有再试图反驳。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听了许久,一直没有出声的老妇人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止内城。”
“什么意思?”
那卖煎饼的老者听到这话,转头问了一声。
老妇人也不说话,又低下了头,整理自己面前的摊子。
姚守宁看了一眼,她面前摆了一个簸盖,里面卖的是一些绣好的手帕、荷包、鞋垫等物,做工倒是十分仔细,但显然今日生意不是很好,面前堆了整整齐齐数撂,看样子还没卖几件。
她向冬葵使了个眼色,一面转头对那老妇人道:
“手帕、香囊等,一样给我装上两件。”
那老妇人眼睛一亮,当即应答了一声:
“嗳。”
她也知道姚守宁的意思,一面挑选的同时,一面就道:
“老婆子是从西城而来。”
姚守宁听到此处,一股不好的预感就涌上了心头:
“西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却装作镇定的模样:
“听说昨日西城的入城口处的回升道,发生了一桩命案。”
冬葵听姚守宁这样一说,不由抖了数下,像是有些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会提起这桩事。
那老婆子却动作一顿,抬起了头来:
“确实是!”
她说道:
“不瞒您说,我就住在那回升道不远处。”
“说来也很是邪门。”她讲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后怕之色:
“昨天出事之后,闹得挺大的,好多差爷都来了,附近住的都被盘问了一番。”她家隔着孙神医的药铺数条街呢,昨天入夜之后也遭到了盘查,拿出了死去的男人画像,问她认不认识。
一家人折腾到将近子夜时分才歇息,但躺床之后,还没睡着,便听到了诡异的声响。
“您听到了有人唤‘儿’的声音?”
姚守宁听她说到此处,心中已经有了数,但她隐隐又期盼着自己其实是猜错了。
可下一刻,那老妇人点了点头:
“听到了,那会儿最多子时一刻。”
她的话肯定了姚守宁的猜测,也令得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露出骇然之色。
从众人口中听来,约差不多的时间里,城西、内城都听到了有个老妇人在找儿子。
若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合;若是同一个人,能在这么一会儿功夫,能从西城走到内城,且将内城几乎转了个遍,绝非是个普通老妇人能办到的。
“那会儿许多人应该都还没睡呢,就听到有一个老婆子在找儿子。”
众人也不出声,听她接着说道:
“闹了大半天,狗开始叫得厉害,后面又像是被吓到一般,不敢再出声。”
第六十章 生怀疑
大家的脸上露出一种既是好奇兴奋,又有些害怕的神色。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念:
“听说狗的眼睛通灵,能看到一些人的眼睛看不到的脏东西……所以昨晚找‘儿’的声音,怕是有些邪门儿的。”
她又自言自语:
“也不怕您笑话,出了这个事儿后,我可被吓得不轻,一晚都没怎么敢睡,所以早早起身做了些活儿,等着天亮入内城呢。”
说到这里,她将挑好的东西捡了出来,露出笑意:
“姑娘,老婆子替您装好了,一共八文小钱,放心,挑的都是最好的,您打开看看,若不喜欢,咱们再换花色。”
姚守宁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挑选绣品,她想到了昨日事发之后,陆执审问孙神医,问起那死者身份。
有被死者咬过的受害者出来说,那发疯的男人临死之前好像是在找‘娘’。
这样一来,姚守宁自然可以肯定这半夜找‘儿’的妇人与那被刺死的男人有关。
白日那男子找‘娘’发疯,夜晚有妇人出现找死去的‘儿’子。
姚守宁再想到自己梦到陆执额间钻出黑气化蟒,今日就听说有将军府夜半三更出现蛇群……
如此一来,她的脑海中便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陆执杀死的男人,恐怕是条蛇精幻化而成的人。
她越想越是着急,面上也难以掩饰的露出些焦虑。
冬葵听得毛骨悚然,差点儿忘了付钱,姚守宁心中装了事,也忘了出声,直到那老妇人又将‘八文小钱’重复了一次,冬葵才匆忙掏钱递了过去。
主仆两人神情不安的将东西接下,老妇人将捆好的钱装入包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对了。”
她提醒了一句:
“还有个奇怪的事,”
姚守宁转头,看她收拾着自己的摊子,似是有些疑惑的样子:
“昨夜那个孙混子……”老妇人抬起头,看到姚守宁的视线,还以为她不知道,好心解释:
“就是城西那个自称药王十一代孙的骗子,因为行骗被抓,官府昨晚明明给他的铺子上了大锁,贴了封条,但奇怪的是今早有人发现锁被破坏了,封条也被撕开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老妇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之色:
“照理来说,那锁要想撬开可不容易,可昨晚大家竟然都没听到有人砸门的声音,真是奇了怪了。”
住附近的人昨夜受了惊吓,忐忑不安的,大多都跟她一样,晚上不敢合眼睛。
所以众人早上起来发现孙神医的药铺打开,众人却没听到声响后,都觉得十分诡异。
已经有人报了官,请了西城兵马司的人过去处理。
“兴许是哪个手熟的毛贼。”
其他人听到此处,不由好奇接了句话:
“那什么神医既然行骗,说不定家中藏有银子,见人出事,兴许有人想趁机捞拿一笔呢。”
“也可能是那大夫仇人,此人行骗,说不定早有人恨他至极……”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听得入了神,直到姚守宁吩咐冬葵买几串糖葫芦拿回去交差,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干什么的。
毕竟跟柳氏说的是自己要出来买糖葫芦,若空手回去,恐怕会令苏妙真生疑。
姚守宁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暗自一惊。
她性格原本不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却已经开始下意识的防备表姐到这样的地步。
冬葵倒没有多想,按她所说,买了数串,跟在她身后往柳氏的方向走了过去。
柳氏神情淡淡,见她拿了糖葫芦回来,只让她分两串给苏妙真姐弟,也没问她怎么去了一阵,还和别人谈笑风声。
虽说柳氏掩饰得好,但姚守宁隐约感到她娘亲好像是有些生她的气。
不过姚守宁想了一下,自出门以来,自己也没做什么惹怒柳氏的事,莫非是因为被将军府的人拒之门外,自己去买糖葫芦的时间又耽搁得久了些?
她心中想着事,嘴里说道:
“娘,我听卖糖葫芦的人说,将军府里昨晚好像出了怪事。”
“怪事?”
“什么怪事?”
姚守宁的话不止引起了柳氏注意,就连一旁的苏妙真听了,也转过了头来,她的那双似是氤氲了雾气的眼睛恰到好处的瞪大,有种强装出来的惊讶之色。
不知为什么,姚守宁就想起了昨晚在柳氏房中,听到她身上的那道声音说:陆执即将发病。
陆执要发什么病?
是因为昨晚将军府闹了鬼,那寻‘儿’的妇人找上了门,还是因为那股邪气作祟?
但不管怎么样,姚守宁开始觉得苏妙真身上的这道声音实在诡异。
‘它’好像不止是对神都城的人、事十分了解,好像还很是神通广大,竟能预示未知的事情发生。
因为她想起来,那声音当时说的是:‘陆即将发病’,不是‘已经发病’。
这样一想,又不免令她感到心慌,苏妙真本身就充满了诡异之处,若还有预知未来事件的力量,不知会不会窥探到自己已经知道了她身上的‘秘密’。
她有些心虚。
只是在不安之时,她心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疯狂的猜测——
若是‘它’没有预知能力,而陆执‘即将’发病的原因要是与‘它’有关呢?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再难扼制。
仔细一想,苏妙真入城的时间恰到好处,那男子发疯,也是因为苏妙真所乘坐的马车乱冲的缘故,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那声音来历诡秘,如妖似邪,对外祖父的‘字’充满畏惧,感觉处处都透着一股邪气。
姚守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只是不知道表姐知不知道这一切,亦或这一切也有她的参与……
可是这样一来也说不通啊!
事件当时涉及到了柳氏,若非陆执相救,当时发疯的男人恐怕已经提刀砍向了柳氏。
虽说苏妙真表现得像是对姚家并不如何亲近,但柳氏是苏妙真的亲姨母,要是受了伤,对她又没什么好处。
更何况她身上的声音提到了她与陆执的前世,从话中听来,像是表姐的前世与这位世子颇有些纠葛。
她想到了出行时的马车上,附身在苏妙真身上的这道声音让她毁掉柳并舟的字,提供的奖励是让她获得令陆执一见钟情的机会……
莫非这二人有前世的姻缘,所以表姐对陆执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