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万化界阙
大如天地的恐怖身影在眼前缓缓变淡，一如泡影般泛着涟漪隐去。
天地随之回转，轻者上浮，重者下落，阴阳归复，万物趋于恒常。
顾杰最终还是没有喊出那个名字。
一种突如其来的庞然威压抑制了他的话语，也让他的精神得以归于肉体,
逐渐脱离了那些怪诞的呓语。
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好在这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眨眼之间，顾杰便感觉双脚踏上了地面。
他晃了晃脑袋，视线聚焦，让他看清了周遭。
面前是一扇巍峨的青铜大门,
无数泛着流光的线条自下向上循环流转，照亮了这座庞大如山的门扉。
顾杰见到那些线条，下意识便想起了虎眼的能力,
他习惯性举起手，想要窥视这扇门的真实。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从未出过岔子的虎眼，居然在这一刻......罢工了。
——顾杰低头看去，才发现掌心的虎眼不知道何时自发合拢了起来，一双眼皮死死贴在一起，紧密到几乎看不见缝隙。
顾杰微微皱眉，想了下，用左手强行撑开了右手掌心的虎眼眼皮。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眼皮撑开的一瞬间，那只从前凶厉万分的眸子，那只面对慧目、面对妖魔都敢直视的眸子......居然显现出强烈的惊恐情绪。
它嗖的一下把自己转了个边，瞳孔垂落，眼珠颤抖,
根本不敢往前看。
顾杰心头一沉,
虎眼的反常表现,
让他明白面前的青铜大门必定不是普通的东西。
他放下手,
抬头看去，仔细打量了片刻。
面前的青铜大门有着很明显的华夏文化风格，门框、门头、门扇、门簪、门钹一应俱全。通体皆由泛着墨绿的青铜打造，并不精致，却显得无比厚重踏实，其上铜锈斑驳，古朴之意扑面而来。
顾杰打量片刻，发现门扇、门簪、门框等处，以黑墨描绘了一些文字图案，由于铜锈斑驳，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
他只辨认出门簪和门扇上似乎画着几只有些像龙凤的神兽，但绝对不是龙凤，因为那些生物都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增生器官，与传说中祥和圣洁的瑞兽迥然不同。
顾杰视线向上，看到门头及左右门框处，有一副泛着黑色锐光的字迹，似乎是一副楹联。
右边是：自此分天化地，叫阴阳立矩,
万物从规，绝神魔妖邪妄念
左边是：而今洞玄明真,
叹乾坤倒转，人间逆命，开仙凡至圣居所
横批是：扣门者入
顾杰心头震撼，这短短两行字，字字如刀削斧劈，气势磅礴，其言语中更是透露出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道。
霸道到什么程度？
霸道到阴阳必须按照他立的规矩运动！
霸道到万物必须遵从他的意志生息！
霸道到连神魔妖邪，都只能在门外兴风作浪，想入门都是痴心妄想！
顾杰无法想象。究竟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才敢写出这等‘放肆’之语。
但他却明白，对方是真有这等狂妄的资本。
因为......就在他身旁，就在青铜大门的四周，遍地都是累累白骨。
这些密集堆砌的骨骸，犹如汪洋大海般看不到边际，将周遭的空间完全堵死，仅余门前一道逼仄坦途。
所有的尸骨都显得奇形怪状，嶙峋狰狞，一眼便能看出不是类人生物，其中最小的都大如山岳，最大的，甚至只一颗牙齿，就超过了顾杰的身高。
或许是亢长的岁月消磨了一切，这些骨骼已经变得声势不显，顾杰伸手拂过，虎目中一片平静，不见半点能量流转的痕迹。
但仅凭骨骼的庞大程度，也能窥见尸体的主人生前有多么强大。
而灭杀掉这么多强大生物的人，无论其有多狂妄，都是不为过的。
顾杰甚至怀疑，那副楹联并非狂妄之语，而是......真实不虚的记载！
或许，对方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一切。
顾杰不禁为这个念头而愈发震撼。
他忍不住做口型问笔记本：“这是什么地方？”
笔记本没有回答，却伸出了书签短腿，一缩一缩的指向前方。
顾杰见状，犹豫片刻，伸手抓住了大门上的六角兽头门钹，轻轻一扣。
铛。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紧接着自小变大，化为滚滚雷音。
周遭的骨骸在音浪中震颤，空气突然沸燥起来，凝聚成大风，自四面八方朝大门奔涌而去。
嗡。
青铜大门上的无数光线乍然亮起，相继纠葛交织，化为一副玄妙无比的星辰图案。
古朴恢弘的门扇微微振动了片刻，缓缓朝两边分开了一道缝隙。
铜屑如雨撒落，露出一片深邃至极的黑暗。
顾杰还没看清门后的情况，就感觉一阵巨大的吸力生出，他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竟如浮萍般轻微，只是瞬间便被吸入了门扉后的黑暗之中。
噗。
顾杰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某种薄膜一样的物质，有明显的拉扯分离感生出，身体在瞬息之间似乎是多了什么东西，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很快，黑暗缓缓转淡。
视线恢复，顾杰看到了眼前的情况。
雾。
大雾。
无垠的灰色雾气匍匐蔓延，将一切都笼罩上了一缕灰色，显得朦胧而虚幻，极为不真实。
顾杰举目四望，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飞龙城城外，周围的景致和刚才一模一样，杂草、森林、甚至于他和玉珠战斗时留下的痕迹，都一一呈现在眼前。
除了那无边无际的大雾，看不出任何差别。
但顾杰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在现实。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恶意，一种并不凌厉，却密集到铺天盖地的恶意。
就仿佛......这周遭的雾气之中，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对他虎视眈眈一样。
嗖！
一道黑光于昏暗的雾气中浮现，瞬间命中顾杰后心。
噗。
嘎吱~
好似利刃划过浸了水的牛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顾杰站在原地，壮硕的肌肉在骨骼间缓缓浮动，逐渐虬结在一起，化为树根般的脉络。
他背上布满黑色花纹的皮肤微微泛起黑红光芒，不见半点伤痕。
周遭安静了片刻，雾气突然倒卷，似有什么东西仓皇而逃。
呼！
一只庞大的手臂陡然窜出，粗粝的五指猛地一扣，瞬间抓住了雾气中的东西。
嘎嘣......嘭！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有某种圆鼓鼓的东西在五指间爆开。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惶界
顾杰收回手，举到面前。
明红的内气浮于体表，照出了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脑袋爆掉的怪物，四肢细长，关节尖锐狰狞，通体黑灰一片，在雾气中几乎看不清轮廓。
异常么......只有惶级的程度,对我没有任何威胁。
顾杰心念转动，不忘开口：“吸收。”
吸力迅速生出，眨眼间，手中的怪物变脱水收缩，化为黑灰。
顾杰掸落灰烬，再度环顾四周。
随着他的视线划过,周遭雾气不约而同涌动向后,隐约间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奔逃离开。
眨眼之间，原本还铺天盖地的恶意顿时消散大半，再也没有了那种如芒在背的尖锐感。
顾杰等了会，确定周围暂时安全后，才开口问笔记本。
“这里是惶界？”
【不错】
笔记本终于有了回应。
“......刚才为什么不回答？”
【咱们是到别人家做客，总得给别人留点面子吧？】
【当着门房说对方主人的悄悄话，你不觉得很没素质吗？】
笔记本回答道。
“......是么？我怎么感觉，你是不敢说话？”
【就一个破大门，我会怕它？它主子活过来还差不多！】
笔记本讥讽道。
顾杰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和笔记本争辩，他岔开话题：“所以那扇门到底是什么？”
【那是分隔常世和惶界的界线，其名为：万化界阙】
【所有第一次进入惶界的生物，都要通过万化界阙留下印记，方能在惶界行动自如】
【说起来，你还欠了它一个人情】
【——要是没有它屏蔽截断‘承妄’给你带来的呓语和幻觉，你现在多半已经和化天派那些疯子一样，沦为他的忠实信徒了】
顾杰的脸色不太好看，笔记本的话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遭遇。那些诡异的幻象和呓语,单只是回想，就让他生出一种躁乱疯狂的情绪。
他深呼吸了几次,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那枚戒指，被我放到哪儿了？
顾杰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下意识握了握拳，感觉左手传来一阵紧箍感。
低头看去，顾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将承妄戒戴在了中指上。
明红的光芒中，黄铜戒身泛起黑光，其上镂雕的图案仿佛要活过来一样，浮动不休，显得诡异莫名。
顾杰脸色一沉，伸手想要将戒指取下来，结果却发现这戒指紧得出奇，任凭他怎么拉拽，都没有用。
尝试了片刻无果后，顾杰冷哼一声，心念一动，身形瞬间迅速缩小。
趁着肌肉压缩向内的机会,他猛地用力一拽！
指骨被拽得啪嗒一声脆响,可指根的戒指，却纹丝不动！
这东西居然随着他的体型变化,同步缩小，牢牢固定在了中指上！
顾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沉声问笔记本：“这是怎么回事？”
【你被一只天魔看上了，它选择了你作为代行者。在你死亡之前，这戒指会作为身份的象征，一直跟着你......】
笔记本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无奈。
“天魔......”
顾杰顿时想起了，那个在幻象中令天地崩塌，阴阳倒转的恐怖身影。
【化天六戒是来自域外的法器，每一枚戒指都对应一位域外天魔。一旦佩戴，便会与天魔产生联系，甚至有个天赋异禀之人，还能通过化天戒与天魔交谈、交易】
【其中，承妄戒所指向的天魔，正是化天派信奉的正威六仙之首......玄君】
【玄君覆甲，就是其通过承妄戒，赐予化天派的宝物，这东西现在就在这戒指里，里面还有不少玉珠留下的东西，等你出去后，自己看罢】
【此外，化天六戒之间还能相互影响，六戒齐佩，便是不亚于大日金钟的绝世奇物】
【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做到这样的事情。其原因你已经感受过了，那种呓语和幻象，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承受的东西。别说六戒齐佩，单只佩戴其中一枚，时间长了，便不再是人了】
【只是在化天派那些疯子眼中，这样的变化反而是一种升华，一种恩赐】
【原本以你如今的体质，只要调用血脉之力对它进行限制，不主动去聆听天魔呓语，是能抵挡这种影响的】
【而且我还特意提醒了你，让你小心。谁知道你不信邪，非要试一试......我没有办法，只能花费大量精血，引动道标，把你传送到了惶界，蹭万化界阙的力量来屏蔽天魔的影响】
【虽然这么做必然会提升你的异常特性，但至少能避免你被天魔呓语污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算是两害取其轻的无奈之举罢】
笔记本详尽陈述了事情原因和经过，话语间对顾杰‘自找苦吃’，牵连它无端付出大笔精血，明显有些不满。
顾杰沉默不语。
他记得自己之前的经历。
那时候的他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影响，才鬼使神差去听了天魔呓语，根本不是他自发想要这么做。
这样的情况，让他想起了进入大日金钟前，赵锐的反常行为。
很显然，有一个不被笔记本察觉的幕后黑手，正在身边悄然对他施加影响，试图引导他做一些违背他自我意愿的事情。
并且愈来愈放肆。
顾杰脸色还算平静，手却不自觉狠狠攥紧。
这种被人如提线木偶般操控的感觉，让他火大不已。
【行了，你也别纠结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还是先解决麻烦罢......如果你不想出去后被天魔呓语污染，最好尽快用血脉之力截断这份联系】
笔记本见顾杰走神，还以为他是在内疚，于是劝了一句。
顾杰回过神来，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胸膛上顿时浮现出大片黑色花纹。
按照笔记本的提示，顾杰催动血脉之力，涌向承妄戒。
淡淡的黑光中，花纹于肤膜之上流转，逐渐漫过手指，犹如烙印般覆盖在了铜戒之上，聚合化为一只狰狞虎首图案，忽明忽暗。
戒身上，原本浮动不休的黑色图案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压制，逐渐平复下去，静止不动。
【可以了】
笔记本道。
顾杰呼出一口长气，身上花纹瞬间消退，眉间隐隐生汗。
这短短片刻，消耗掉了他剩下的全部血脉之力，让他有一种仿佛失去一切的极度空虚感。
和内气、劲力等东西不同，血脉之力近似异人的才能，属于消耗后便无法自行再生的能量，只有通过精血凝练，方可进行补充。
如果长时间不进行补充，甚至会导致其上限降低，浓度倒退。
......还好刚白嫖到了一份元祖之血，否则这次就亏大了。
说起来，这地方似乎有很多异常......
顾杰心念转动，正欲开口询问笔记本，结果就看到眼前浮现出一行字迹。
【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化天六戒虽然诡异，但同样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它勾连天魔的特性，可以帮助你获得源源不断的妖魔之力，转换为精血】
【原本这种方式会很缓慢，但你现在成为了他的代行者，速度便暴涨了十倍......勉强算是喜忧参半罢】
【另外】
【你之前没抓住的机缘，又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机缘
机缘……
顾杰很快反应过来:“你指的，是那个为冯霄汉出头，杀了不少傅家护院的玲玉棠？”
笔记本没有回答，转而写起了旁白。
【为了摆脱杨家寨的追杀，玲玉棠不得不冒险进入了惶界穿行】
【她成功躲开了敌人，却也因此接近了更大的危险】
【现在，既定的相遇即将来临】
【这一次,她是否能再度逃脱升天？】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很显然，碍于规则所限制，笔记本无法直接透露玲玉棠的位置所在。
但旁白中隐藏的信息，已经足够顾杰做出判断了。
——既然追杀玲玉棠的人来自杨家寨，那么她逃窜的方向必然与之相反。
……没想到这女人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回到了原地。难怪笔记本之前说什么‘世界是个球’。
顾杰心念转动,抬头看向后方。
淡淡的灰雾笼罩了惶界之中的一切，视线极大受阻,即便以顾杰如今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清二三十米内的情况。
再往前，就只剩下灰蒙蒙的虚影。
不过顾杰记得自己来时的方向，而且惶界之中的死物和常世是一致的，也即是说，他只要参照周围景物，原路返回，就能去到惶界中的飞龙城位置，守株待兔抓住玲玉棠。
想到这，顾杰也不犹豫，当即转身朝飞龙城走去。
不料这一动，周围原本平静的雾气中，突然响起淅淅律律的诡异嘶鸣声。
黑灰色的狰狞身影在雾气中显现，一只只充满恶意的狭长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顾杰恍若不见,只是轻轻的吐出一口长气。
呼……
风声呼啸之间，他周身肌肉微微臌胀了几分，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入了大雾之中。
周围被惊动的异常，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攻击，就发现眼前的活人没了踪影。
在玄虎功的加持下，顾杰的实力一路突飞猛进。现如今他即使是在未解放肌肉的状态下，也具备了武宗层面的战斗力。
至于解放肌肉后的实力层次，顾杰无从判断……因为据他了解，北淮国范围内的武者，最高也就止步于武宗了。
再往上的境界连传说都没有，更别提进行划分了。
不过若是再让他和路云山打一场，二十招之内，路云山必死无疑。
甚至于加上黎显忠和严胜骅，顾杰也有信心稳居上风。
可以说，如今的顾杰，已经拥有了动摇宋家统治的力量。
只要他愿意，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至于周围这些，曾多次逼得他捉襟见肘的惶级异常，如今更是挥手可灭，连让他动容的资格都没有。
也就是玲玉棠的出现，让顾杰暂时放弃了刷精血的打算，才使得这些东西捡了一条命。
很快，顾杰便在一连串恼怒又无可奈何的嘶鸣中穿过大雾，毫发无损来到了飞龙城附近。
和现实不同,惶界中的飞龙城笼罩着一层广博金光，远远看去，犹如大日降世，堂皇壮丽。照得城中不见丝毫雾气。
顾杰注意到，这片恢宏金光的源头，正是位于城中飞龙寺的位置。
随着距离拉近，顾杰甚至从建筑的空隙间，窥见了一尊驮伏巨大金钟的金色身影。
……按照笔记本的说法，惶界中百分之八十的危险，都来源于惶雾及其伴生的东西。
慧目能于常世影响到惶界，甚至显化佛陀驱散这么大范围的惶雾，此等实力，怕是足以让他在惶界第一层:‘惶域’之中来去自如了。
这念头一起，顾杰突然发现，那大如佛陀的金色身影，竟转头看向了自己。
没等他反应过来。
炽烈的光芒轰然投落，顾杰只觉自己仿佛在直视两颗大日，眼珠剧烈疼痛，眼泪随之涌出。视线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耳中也嗡鸣起来。
……这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么？
顾杰冷哼一声，迅速闭上了眼睛，又以手挡在眼前，侧头躲开了光芒的直射，这才好受了一些。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救我！”
这是……
顾杰短暂一怔，又将头转了回来，闭着眼睛仔细听了听。
“求求你，救救我！！！”
人声很快再次响起，语气显得悲切而绝望。
顾杰脸色微变。
这个声音......
当嗡！
一声巨大的钟声自城中响起，打断了顾杰的思绪。
空气中显出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一路呼啸蔓延，霎时间竟是将整座飞龙城染成金黄一色。
在明亮到极致的光芒中，巨人缓缓转过头，保持着驮伏金钟的姿势，逐渐僵直不动。
顾杰再度睁开眼，只看到一座仿佛黄金雕塑般静立的巨大身影，耳边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真的是幻觉么？
顾杰心里惊疑不定。
咚咚咚！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杰转头看去，见到雾气中冲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女人身着劲装，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泄流的鲜血将白色的衣物染得黑红一片，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她像是跑了很久，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犹如拉风箱一样，伴随着沉重的齁声。
但她依旧不敢停下来，因为她身后有太多夺命的东西。
——顾杰看到，有十数只异常手脚并用追着女子冲出了灰雾，跑在前面的几只嘴里还在吞咽着什么东西，齿间不断撒落滴滴鲜血。
就在顾杰打量女子的时候，女子也看到了顾杰。
或许是没有想到惶界中居然会有活人，女子短暂的愣了下。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瞬间改变方向朝顾杰跑来。
一边跑，她还一边大喊：“公子，公子救我！”
顾杰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淡漠的看着她。
女人又喊了几声，见顾杰不搭理自己，没一会便闭了嘴。
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咬牙提气，拼命的向前跑，跑了足足半分钟，终于跑到了顾杰身边。
然后，她一刻不停，越过了顾杰。
风声呼啸，女子身后的十数只异常紧随其后冲到顾杰面前。
女子回头看到这一幕，脸上明显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提起仅剩的几分力气，转臂一掌往顾杰后心砸去。
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放心，只疼一小会
嘭！
女子掌力强悍，力过数千斤，若是打在石头上，轻易就能将石头砸个四分五裂。
可这样的一掌落于顾杰脊背之上，却连红印都没留下。
女人短暂愣了下，下一刻，一只手臂突然如急电射出,一把抓住她的脑袋向下一砸。
咚！
地面猛地一震，荡起大片尘埃。
女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被深深砸进了土里。
她的四肢在巨力下折断，鲜血顺着地面裂开的缝隙泄流，整个人险些痛晕过去，姣好的脸蛋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嘴里惨叫出声。
围拢上来的异常纷纷刨地嘶鸣，因鲜血的味道愈发凶厉。
呼！
突然间，一只体型较大的异常最先忍不住扑向了顾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周遭十数只异常顿时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这些狰狞的怪物或抻头露出利齿，或伸出锐爪，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向顾杰。
顾杰站在原地，不躲不避，直到风声临体，才抬脚往下一踏。
轰！
好似地龙翻身，平整的地面骤然炸裂，泥土裹挟碎石飞空，巨大的气浪瞬间将所有异常掀翻出去，倒飞向后。
尘埃弥漫之间，一只粗如树干的恐怖举臂破风而出。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劲力轰然荡开大片涟漪，处于最前面的异常瞬间如气球般炸开，化为黑雾消散。
其左右的另两只异常，也在余波中步了后尘，被狂然奔腾而出的内气彻底笼罩,刺成了筛子。
紧接着，一只筋肉虬结的大臂横斩而过。
轰！
轰！
轰！
轰！
殷红的内气如焰光跳跃，粗粝的五指并拢成刀，只一击便将四只异常斩爆。
顾杰顺势跨出尘雾，右臂画圆，收掌于肋，猛地抻臂拍出。
轰！
大风呼啸，明红的内气犹如浪潮般铺天盖地荡开。
剩下的几只异常见势不对想要逃跑，结果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呼啸而来的内气所笼罩。
伴随着一阵针刺般的噗噗声，四只异常瞬间化作烂肉，噼啪落地。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时间只过去还不到三秒。
就是这常人一个轮呼吸的短暂时间，十一只惶级异常便一个不剩死在了顾杰手上。
身后吐血的女人直接看懵了，面对这超出认知的画面，她甚至忘记了疼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强......
啪嗒。
顾杰转过身来，庞大的身躯眨眼间收缩变小，恢复了原样。
他看向地上的女人：“玲玉棠？”
震惊于顾杰实力的玲玉棠正想求饶，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明显愣了一下。
能够进入惶界的人太少了,在这里碰到认识熟人和仇人的概率，都可以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刚才只顾着逃命，也没注意顾杰的长相。此刻听到这话，她仔细打量了下顾杰，紧接着脸色就是一变。
“你，你是顾修之？”
顾杰笑了下：“看来，我没找错人。”
玲玉棠眼神颤抖：“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顾修之？！！”
这一刻，玲玉棠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面前这小子个把月前还是个武师五段，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已经强到举手投足便能轻易斩杀惶级异常的地步？！！
这也就罢了，玲玉棠最无法理解的，是顾杰为什么能进入惶界。
在她的记忆中，这是武宗都做不到的事情！
武者天生就没有多少异常特性，功夫越高越是如此，而没有足够异常特性的生物，就无法在惶界行动，这是铁律一般的事实。
就算是她，也是靠着自身血脉和种种奇遇，才获得了进入惶界的资格。
可顾杰呢？这小子不过是飞龙城一个落魄商贾的儿子，他凭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情？
顾杰没有解答玲玉棠疑问的心情。
他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玲玉棠原本心里都绝望了，她深知双方的矛盾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遇到顾杰，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料顾杰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玲玉棠一时难以置信的看向顾杰：“你，你愿意绕我一命？”
“那得看你能否让我满意。”
顾杰淡淡道。
玲玉棠半信半疑。
她沉默了会，还是不愿放弃这一丝希望，咬牙问道：“你想要什么？”
顾杰其实也不确定机缘到底是什么，这方面笔记本无法提示。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获取机缘——只要拿到玲玉棠的一切，什么都不剩，就不可能错过。
念及于此，他淡淡道：“全部。”
玲玉棠眼神微闪。
虽然顾杰表现得非常笃定，但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戏子，玲玉棠还是从这短短两个字中，听出了一丝不确定的意味。
这让她顿时有了猜测——顾杰想要她身上的一件东西，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试探道：“你说的全部是指什么？功法？宝物？钱财？”
顾杰看了她一眼：“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和我耍心眼？”
玲玉棠心头一跳，嘴上却道：“你误会了，我哪敢耍什么心眼，我......唔！”
玲玉棠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顾杰拧着脖子，从地上抓了起来。
断裂的四肢猛地垂落，剧痛顿时让她痛呼出声。
顾杰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哪怕玲玉棠的确算是个美人。
他单手拧着玲玉棠的脖子，将其举到眼前，开口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玲玉棠听出了顾杰语气中的冷漠，她忍着剧痛，哆哆嗦嗦道：“我，我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你总得说个大致方向，我才能拿给你罢？”
“不必了。”
顾杰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左手提着玲玉棠，右手缓缓举起。
腾！
明红的内气浮现于指间，散发出炙热高温。
顾杰四指并拢，拇指分开，手掌呈钳口状缓缓朝玲玉棠胸口戳去。
玲玉棠感觉到了一阵炙热，数百度的高温逐渐逼近，隔着衣物在她胸膛上撩出密密麻麻的血泡。
她额头生出冷汗，眼神惊恐：“你，你要干什么？！！”
顾杰抬头看向她，眼神淡漠：“放心，只疼一小会。”
噗！
话音落下，顾杰的手掌捅穿衣物，刺入玲玉棠的胸口！
我能看到下一步
第二百七十四章 育虫
噗！
血肉撕裂的粘稠挤压声响起。
粗粝的五指势如破竹，迅速没入玲玉棠的胸膛。
血液瞬间涌了出来，玲玉棠脸色白透，疼得额头青筋暴起。
但她却没有求饶，只是恶狠狠的看着顾杰，目光中一片怨毒。
顾杰也不在意。
他全神贯注的将整个手掌摁入血肉中，摸索了片刻,然后微微用力。
咔嚓。
胸骨被两根指头轻松捏断。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顾杰慢条斯理的折断肋骨，又将断掉的肋骨拿出，扔在地上，微微低头，便看见了一颗若隐若现的跳动心脏。
血液裹挟着组织液和碎肉流出，玲玉棠明显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嘴唇开始泛青，浑身发抖。
顾杰恍若不觉。
他将玲玉棠放倒在地,右手保持着伤口的扩张，左手伸进裤兜中摸索了片刻，拿出来一个玉石小瓶。
砰！
顾杰曲指弹飞软塞，转过瓶口朝下一抖，里面顿时滴溜溜滚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光滑圆球。
那圆球粗看像是一颗宝石，通体殷红一色，在散落的金光中显得晶莹剔透。
可仔细看去，却能看到，圆球中分明蜷缩着一只暗红色的虫子，其浑身长满暗红色的鳞片，鳞片间还生着大片大片的丝线状触手，头部顶着一张布满细密尖牙的长喙，犹如蚊虫的口器。
玲玉棠呆了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哆哆嗦嗦的开口：“这,这是什么东西？”
顾杰没有说话。
他心念一动，手上顿时涌出蒸腾热浪，将整个圆球包裹。
内气腾腾，裹挟精血涌向手掌。
圆球中的虫子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动了一下。
它在圆球中转了个身，将尖锐的口器抵在了顾杰的掌心。
紧接着，顾杰便感觉到了一股吸吮之力。
精血伴随内气，如水泄般飞快被吸走。
顾杰脸色不变，不断将丹田中的内气调用出来，裹挟精血输送到手掌上。
虫子的腹部缓缓臌胀，鳞片被彻底撑开，露出一个圆鼓鼓的肚子。
那只有一节指节大小的肚子仿佛一个无底洞，短短片刻就吸收掉了顾杰十分之一的内气。
而随着吞吃的内气越来越多，虫子的身体也开始膨胀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终于，在顾杰付出足足十个单位的精血后，圆珠中的虫子就像是撑破了的气球，突然啪的一声爆裂开来。
碎裂的虫身四散飞溅，贴满了圆球内壁。
顾杰继续保持内气的输送。
没一会，虫子得到残渣突然缓缓蠕动,相互聚合,形成了一大一小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其中带着头部的那团残渣继续以口器吸收内气,眨眼间便长出肚子、腿脚，恢复如初。
下半身蠕动了片刻，缓缓向两边拉长变化，逐渐长出触手和脑袋，长成了一只明显要小一号的新虫子。
顾杰见状，心念一动，掌中内气顿时缓缓消散。
他倒手抓起圆珠，轻轻一捏，下一刻，这看似还算坚固的圆珠，竟如面团一样被捏成了扁平状。
圆珠表面很快裂开四瓣缺口，较小的那只虫子顿时噗的一声滑了出来。
顾杰将圆珠重新放回玉石小瓶，揣进裤兜，随即拿起了掉出来的这只小虫。
说来也怪，这只看起来诡异狰狞的小虫，在顾杰手里居然格外的温顺，哪怕顾杰将其捏在指间，它也没有半点反抗，反而伸长了触须，讨好似的摩擦顾杰的手指。
顾杰低头打量了片刻，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下一刻，手指间的虫子顿时蜷缩成团，不再动弹。
顾杰顿时露出满意的淡笑，将右手手掌重新戳入了玲玉棠的伤口中。
玲玉棠疼得整个人抽搐了一下，长时间的失血让她彻底瘫软，连发抖都做不到了。
她看着顾杰手里的诡异虫子，已然预见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玲玉棠的眼中一片惊恐，这一刻，强烈的恐惧甚至压过了肉体的痛苦。
“不，不要......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不要......”
顾杰恍若不闻，他活动了下手指，将手掌并成鹤嘴形，逐渐向两边用力扩张。
刺啦......
原本被高温烧灼而开始止血的伤口，顿时再度撕裂，五个血洞在巨力的挤压下越来越大，继而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茶杯大的恐怖伤口。
顾杰左手捏住小虫，屈指一弹。
噗。
小虫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玲玉棠的血肉之中。
玲玉棠整个人猛地一抖，继而双眼泛白，打着摆子晕了过去。
顾杰毫不在意。
他左手摊掌朝地上一扣，内气顿时裹挟大风涌出，将之前他扔在地上的几根碎骨摄入掌中。
随手将几根骨头原位塞回去，顾杰抽出手掌，在玉珠的衣服上擦拭干净，隔空一抹。
内气匍匐而出，瞬间便将伤口烧灼凝固。
他又伸手按在玲玉棠胸口，一边以内气加速伤口愈合的速度，一边催动精血进入玲玉棠的躯体，防止她因为伤势过重死亡。
或许是玲玉棠的求生意志太强，又或者是欢喜虫吊住了她的命，只用了两个单位的精血，顾杰便看到玲玉棠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也变得平缓起来。
没一会，玲玉棠悠悠转醒，睁开了眼睛。
顾杰收回手，淡淡开口：“看来，手术进行得很成功。”
玲玉棠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脸色惊恐的摸向自己的心口，却只触碰到一片已经愈合的伤疤。
“你把那只虫子放到我身体里了？！！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她惊慌失措，颤声喝问道。
由于太过恐惧，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断掉的四肢已经复原。
顾杰笑了笑：“听说过欢喜虫么？”
玲玉棠被问得一愣。
顾杰见状道：“这是一种能帮助你走捷径成为强大武者的昆虫，它可以吸收别人的内气，为你所用。让你在朝夕之间跨越瓶颈，不受天赋所遏。”
玲玉棠根本不信，如果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顾杰为什么不自己用？
这年头刚起，她就听到了顾杰的回答。
“因为这东西，还有一个坏处。”
顾杰看向她：“所有迭代分裂的子体欢喜虫，都对孵化之人具有绝对的被控性，这种被控性会影响到它的宿主，也就是你。”
“换句话说......现在的我，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轻易驱使你做任何事情。”
第二百七十五章 降服玲玉棠
玲玉棠短暂呆了下。
“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尖声大吼，整个人显得到歇斯底里。
顾杰也不争辩，只是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玲玉棠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掌！
呼！
掌风呼啸袭来，却在顾杰面前猛地顿住。
玲玉棠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将手臂往下压，面容一片扭曲。
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手臂依旧纹丝不动。
僵持了片刻，玲玉棠怒吼一声，转身一击侧踢使出。
结果脚还没碰到顾杰的身体，另一只脚突然自己朝前迈了一步。
玲玉棠顿时控制不住平衡，一个趔趄倒地，在顾杰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顾杰无声而笑：“现在信了么？”
玲玉棠脸朝下趴在地上，看不见表情。
顾杰淡淡道：“起来。”
话音未落。
玲玉棠顿时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她脸上沾满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已,眼神中一片恐惧。
她刚刚竭力想要控制身体，可随着顾杰一声令下，身体便自己动了起来，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这一刻，玲玉棠莫名想起了，戏班子里被人随意玩弄的提线木偶。
“你，你这个妖人！”
她尖叫一声，突然伸出手，一掌朝自己眉心砸下。
呼！
手掌在她额前猛地停住，存进不得。
噗。
多次的全力出手又中途收力，让她劲力错乱，吐出一口血来。
玲玉棠眼中浮现出绝望，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连自杀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不用白费力气了，欢喜虫是神囷教用来控制手下武者的异虫。此物一旦进入你的身体,就会攀附在心脉之上，催生一种神经递质，影响你的思维，让你无法反抗主人的意志。”
“别说你这么个武师六段，就算是武宗中了招，也难以反抗。”
顾杰淡淡道：“现在，我问你答。如果你配合一些，我可以让你免受折磨。”
玲玉棠没有说话，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顾杰，目光中一片怨毒。
顾杰笑了下：“看来，你还需要一点教训。”
欢喜虫只能通过神经递质影响宿主的行为模式，执行一些简单的动作指令，却无法窥视一个人的思想。
如果玲玉棠执意不配合，欢喜虫也没办法强迫她吐露真言。
但顾杰可以通过欢喜虫的某些效用，达成这个目的。
比如......让玲玉棠感觉到极致的痛苦。
顾杰眼神一眯。
下一刻，玲玉棠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僵直一抖，后仰倒地。
她的四肢相继绷直，脚踝拼命外抻，足弓猛地蜷起，布鞋中的足背上浮现出大片青筋。
她姣好的面容彻底扭曲，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皮抽搐不止，双眼中流露出强烈的痛苦，嘴角颤抖着流出口水，呼吸急促，浑身发抖。
顾杰上前一步，眼神淡漠的俯视着她：“舒服么？”
玲玉棠没有说话，她的牙齿在打颤，脑袋一抽一抽的，十指深深刨入了地面。
顾杰也不着急，只是淡淡道：“我之前一直在想，似你这种喜欢将人剥皮的女人，想来是不怕酷刑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放松一点，这只是开始，我们有很多时间。你会一直这么疼下去，并且，还不会死。”
顾杰说着，直接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很快，半分钟过去。
玲玉棠疼得四肢蜷曲成团，汗如雨下，十指深深挖进了掌心里。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眼角流出泪来。
半分钟，对于顾杰而言转瞬即逝，可对于玲玉棠来说，却仿佛经历了百年之久。
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坍塌，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
她抽搐着，涕泪横流。
“我，我说，我什么都说。饶......呜呜，饶了我吧！”
顾杰睁开眼，脸上古井无波。
他心念一动。
玲玉棠整个人顿时猛地抻直。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吸得胸膛高高鼓起，喉咙里发出拉破风箱一样的干哑声，然后缓缓软倒了下去。
她倒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才颤巍巍爬了起来。
顾杰看着她：“我的耐心有限，如果让我发现你有所隐瞒，下一次的时间，是十分钟。”
玲玉棠低着脑袋，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杰于是道：“交出你身上所有的东西。”
玲玉棠这一次格外的配合。
她伸手摸索了片刻，取出来一本油布包裹的小册子、一小袋金银铜板，一块金属碎片，以及几张面具一样的东西。
顾杰首先拿起那块金属片看了下，此物成扁平三角状，银色，像是某个东西的碎片，其上雕刻着繁复的藤蔓纹路，拿在手里轻如无物。
“这是什么东西？”
顾杰问道。
【一把钥匙的碎片】
笔记本回答道。
玲玉棠以为顾杰在问她，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把这东西送到飞龙城王拓的手上，至于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我一概不知。”
顾杰看了玲玉棠一眼：“这么说，你背后还有同伙？”
玲玉棠犹豫了下，点点头。
她道：“我自小就是被组织养大的，她们送我学艺、习武，然后安排我去了戏班唱戏，探查一些江湖情报，结交一些她们认为有潜力的人......之前对付傅家，也是上面给我的命令，和我自己无关。”
顾杰心有诧异，他原本以为玲玉棠是为了替冯霄汉报仇，才以残忍手段杀害了傅家的护院，可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
“给你下命令的人，有没有告诉你原因？”
顾杰问道。
玲玉棠摇摇头：“他们只告诉我动手时要装成和你们有仇的样子，不能牵扯出组织。至于目的他们没有告诉我。”
“说一说组织的情况。”
“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两个组织里的人，就是负责联络我的红雀和昏鸦。”
顾杰看了眼笔记本，发现玲玉棠并没有撒谎。
他眉头微皱，随即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结果玲玉棠不出所料依旧是一问三不知。
她除了知道联系她的是两个女人外，甚至连对方的年龄，相貌都不清楚。
这不免让顾杰心头微沉。
在长达十几年里的时间中，将信息封锁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绝对不是等闲组织能够办到的事情。
......可这样的组织，为什么要来找傅家的麻烦？
区区一个偏远小城的家族，又有什么值得这种组织惦记的地方？
顾杰一时半会没个头绪，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
他随手将金属碎片放进兜里，拿起旁边的小册子。
掀开油布，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跃入眼帘。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罡如意小决
天罡，即指北斗七星之柄。
部分道家教派认为，北斗丛星中有三十六个天罡星、七十二个地煞星，合起来便是天罡地煞之数。
这一理念在大部分武学功法中都有体现，其中极阳类气修功法，更是多以‘罡’字冠名阳精之气，几乎形成定式。
也正是因为这种广泛的应用,很少会有人特意注明这一点。一般名字带有天罡的功法，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所著。要么，就是真的不同寻常。
顾杰一时来了兴趣，于是翻开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他才发现，这本册子讲的居然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炼体技法。
此法讲求以人身和天罡之数，以十二主经对应地盘十二支，接天地之气炼化血肉，掇菁撷华,成就己身。
这样的法门,和顾杰见过的任何功法都迥然不同。
诸如黑虎掌、玄虎功等功法，一则是以百骸之力改垢换体，一则是催生血脉之力进行返祖性强化，二者都不涉及内气，是纯粹依靠提升肉体强度获得攻击强化的法门。
而气修法又正好相反，多是靠练就内气伤敌，对于身体素质的提升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一旦内气耗尽，基本上就成了普通人。
可这《天罡如意小决》却开创性的结合力修法和气修法的特点，提出了以内气炼体的修炼模式。
其修炼效果相较于玄虎功不值一提，但因此带来的特殊能力，却称得上神妙非常。
——此法号称以人罡合天罡，气行十二经络，凝练一身血脉，去芜存菁,一旦功成即可自由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甚至于改头换面都不在话下。
在顾杰看来，这无疑是一本近乎于变形术的神奇功法。
当然，只能变人。
此法没有任何层次划分，通篇只有一道口诀，一种行气路线，连配套的外功路数都没有。
从精细程度上看，《天罡如意小决》与玄虎功这种动辄十层，每层行功路线还有多处区别的功法完全不同，属于名副其实的《小决》。
顾杰通读了一遍，发现这门功法修炼起来也非常简单，由于行气路线都走十二主经脉，不存在任何疑难之处，但凡有点武学基础的人都可以轻松上手。
唯一的难点，在于门槛。
根据册子上的说法，修行《天罡如意小决》需要有力气双修的基础，同时还要拥有一种已经激发的隐性血脉。
这三个条件足以筛掉绝大部分武者，可对于顾杰来说却是刚好完全满足。
巧合么？
顾杰心有狐疑，转头看向玲玉棠：“这本册子，是哪儿来的？”
玲玉棠道：“这是组织五年前派发给我的奖励。之前我就是靠着这门功法改变体型容貌，才躲开了你们的追查。”
“......你有已经激发的隐性血脉？”
“我是南宁国人。”
玲玉棠言简意赅道。
顾杰眉头微展。
根据笔记本的说法，南宁国人天生的隐性血脉浓度就比北淮国人要高，通常只需要进行短时间针对化训练,就能将其激发。
这么看来,这本册子应该是玲玉棠所属组织，专门为她这样的人准备的东西，如今落到自己手中，只是一个巧合。
顾杰想到这，做口型问笔记本：“这就是机缘？”
【不错】
“一本只有一层的末流功法，也值得你多次提醒我？”
【还记得玉珠说的话吗？】
“......哪句？”
【她将黑虎掌称为半部《天罡化虎真功》】
天罡......
顾杰一愣：“你是说！”
【嗯】
【《天罡如意小决》正是在后半部《天罡化虎真功》的基础上删减增改创出的法门】
【有了这东西，我就可以帮助你进行推演，将《黑虎掌》与其合二为一】
【不过如果完全由我来主导这件事，必然会产生海量的异常特性，其数值高到足以瞬间引发惶归......相信我，那绝对是你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的事情】
【所以未免你以后后悔，最好的办法还是由你自行修炼领悟，尝试将其融合，再由我补全差错之处。这样一来，你受到的影响会就会小很多】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顾杰有些无奈，他拢共就学了三门功法，对于武学一道只能说是略有涉猎，哪有能力做这种事情？
......罢了，融合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无论如何先学着总是不亏的。
指不定练久了，哪天就突然悟了呢？
顾杰想着，也没犹豫，当即便尝试着照猫画虎修炼起来。
由于此法行功路线单一，他只花了一刻钟便将其背得滚瓜烂熟。
和血元术不同，天罡如意小决没有固定对应的脏器进行‘吞菁化气’，全身五脏择其一即可。
顾杰索性便选择了肺部作为生炁之府。
他调用笔记本中的精血，按照路线行功两次后，便感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机。
体质和修为的提升，让顾杰的天赋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气修法本就比力修法入门要快，但仅仅两个周天就练出气机，也称得上天纵奇才了。
肉眼可见的进步让顾杰动力十足，他当即也不吝啬，直接一口气投入了三十个单位的精血。
随着行功的次数增加，顾杰发现，这门功法虽然没有境界划分，但每运行过一个周天，都能感觉其练出的内气在缓慢递增。
很快，三刻钟过去。
在海量的精血助力下，细如发丝的气机逐渐凝练成束，顺着行功路线，围绕十二主经循环起来。
随着这股气机流过，顾杰浑身上下都产生了一种玄妙的震动。肌肉在震动中不断收拢又膨胀，让他整个人的体型也跟着不断变化，时而瘦如竹竿，时而壮硕如虎，无有定形。
但不管体型怎么变，他胸口的黑色花纹总是清晰可见，仿佛某种记号一样，无法遮盖。
玲玉棠在旁边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了下。
她想起了昏鸦将这本秘籍交给他的时候，所说的话。
——显化如意，身随心变，即为小成。
当年她达到这个程度，用了半年。
而顾杰，居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融会贯通！
这是何等可怕的天赋！
难怪只过了短短一个月，他就从一个武师五段，一跃成为了武宗级别的强者。
玲玉棠想到这，心里愈发绝望。
这种大如天堑的实力和天赋差距，让她看不到脱身的希望。
啪嗒。
就在这时，顾杰突然站了起来。
玲玉棠回过神，侧头看去，就见到顾杰浑身肌肉攒动，整个人以迅速缩小变化，变成了一个相貌清秀的贵公子。
“认识这张脸吗？”
顾杰问玲玉棠。
玲玉棠看了看，有些迟疑道：“好像看到过，但记不清了。”
顾杰点点头：“你变给我看看。”
玲玉棠不敢拒绝，依言照做。
她对天罡如意小决的熟练程度比顾杰更强，只是眨眼功夫，身躯便缩小变化，变成了和顾杰几乎一致的样子。
单从外表上看，几乎分辨不出差异。
唯一的区别在于，二人一个胸膛上黑纹密布，一个手臂上生着大片红斑。
这正是天罡如意小诀这门功法的缺陷所在。
——所有血脉之力显化出的特征，都无法通过肌肉的移动变化进行遮掩。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杰的计划。
他打量了玲玉棠两眼，淡淡开口。
“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玉珠。”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井底之蛙
飞龙城外八十里，黑山山脚。
着甲持戟的飞龙军排成长龙，五百多名兵卒个个脸色肃穆，凛然而立。
路云山站在队伍最前面，负手看着面前的黑山。
漆黑山脉绵长辽阔，不见半点绿意，参天的黑色大树遮蔽了阳光,大雾弥漫，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幽暗深邃。
“十八年过去，没想到，老子又回到了这鬼地方。”
路云山浑浊的眼珠中浮现出一丝感慨。
他看向旁边的严胜骅，笑了下。
“小子，老夫走后，飞龙城就交给你了。”
严胜骅沉默不语。
他这次过来,是作为监军随行,督促路云山前往黑山驻地换防。
那日城门一战后,代城主宋应武，于当晚召见了路云山。
双方会面之时，宋应武绝口不提何善勇之死如何处理，也不讲对于顾修之的违逆行为怎么判罚。
反而频频斥责路云山行为欠妥，言其人老昏庸，为护短枉顾军法，最可笑的是打到最后居然连个武师都拿不下来，还要他派人擦屁股，折了飞龙城的脸面。
严胜骅当时听不下去，替路云山说了两句公道话，结果却被骂得狗血淋头。
随后，宋应武更是不容分说，要求路云山卸下总指挥使一职，前往黑山驻地换防，镇守飞龙城边界。
对于堂堂一位总指挥使而言，这样的安排简直与发配无异。
可奇怪的是,一向脾气火爆的路云山居然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当场答应了下来。
次日,路云山主动交出兵符，卸任总指挥使，并率其麾下五百亲卫，赶赴黑山换防。
数天的急行军过去，今日终于到了目的地。
严胜骅原本以为，路云山迟暮之年，遭受如此待遇，必然是悲愤交加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飞龙城两代老将，一生劳苦功高，如今却因为替手下报仇，晚年难安，被发配到黑山里看门......要是换做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可现在看来，路云山似乎一点没生气，反而气定神闲，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老路，你不会是被气疯了罢？”
严胜骅神色古怪，道。
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路云山为何到现在还笑得出来。
“哈哈......小子,你就当我疯了吧！”
路云山大笑道。
“......唉。”
严胜骅叹了口气，愈发怜悯：“老路，你放心。等城主病好，我就替你求情。到时候或许能把你调回来......”
“老夫不会回去了，老夫就喜欢在这。你小子有这功夫，还是关心你自己罢！”
路云山没好气的打断严胜骅道。
他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此次一别，你我应该是不会再见了。看在这十几年同朝为官的情分上，老夫给你个忠告......”
“小心异人。”
严胜骅听得一愣：“什么意思？”
路云山摇摇头，没有解释。
他大手一招，率先步入密林：“走！”
身后亲卫顿时整队跟上，鱼贯而入。
严胜骅站在原地，看着路云山越走越远消失在密林中，只觉这个多年的老搭档今日格外反常。
小心异人......
回想起路云山的话，严胜骅皱眉思索了一阵，却没什么头绪。
......回头问黎兄看看，路云山为人历来古板，寡言少语，应该不会和我开玩笑。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其原因。
……
飞龙城，南门。
楼杰负手站在城门楼下，看着城外官道一言不发。
他身后跟着陈谦等玉楼帮人马，左边还站了一大堆之前押注的武师，乌泱泱一大片看热闹的壮汉几乎堵死了进城的路。吓得不少百姓改走了西门。
城门领在一旁几次作势欲言，最后都憋了回去。
他很想让这群泼皮赶紧滚蛋，再这么下去，他今天的收入怕是要腰斩。
可他又不敢得罪玉楼帮，至少在顾杰和玉珠分出胜负前，他是不敢的。
如今的四位城门领可以说是谈顾色变，在得知顾杰杀了何善勇居然没被城主问责后，所有人都将其列为了绝对不能招惹的对象。
钱少赚点没事，命可只有一条。
谁也不想步何善勇的后尘。
……希望那个叫玉珠的女人能争点气，好好杀一杀顾杰的威风，否则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城门领暗自腹诽道。
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长街上，不知从何时又冒出来一大群壮汉，个个身着短打，腰跨利器，簇拥着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朝城门走来。
城门领转头看去，看到人群四周有数面旌旗高举，旗面迎风招展，赫然是一个铁画银钩的‘贤’字。
聚贤庄？
城门领脸色一变。
“楼杰，你跟个望夫石一样在这杵着，是怕那顾修之被玉珠尊者宰了么？”
山羊胡中年人嘴里说着嘲讽的话，人已快步走到楼杰跟前。
他身后百来个壮汉一字排开，个个眼神不善，虎视眈眈的打量着玉楼帮众人。
陈谦扫眼一看，很快发现这些人竟都是武师以上的强手，有十来个甚至修为超过武师四段，整体实力可以说彻底碾压玉楼帮这边的人马。
赵锐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低声道:“二哥……”
“闭嘴。”
陈谦低喝一声，面色凝重无比，手不由自主伸向了腰间。
楼杰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回过头来，以余光瞥了眼周围的人，嘴里轻笑一声:“向帮主好大的阵仗。”
向文贤阴阳怪气道:“我要不多带些人，待会儿怎么给你和顾修之发丧？怎么说你也是一帮之主，到死不能失了体面啊。”
他身后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向文贤也跟着大笑。
楼杰眼神微眯:“向文贤，你真以为你赢定了？”
“呵呵……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你这样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玉珠尊者有多可怕！”
向文贤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语气亢奋而激动。
“那是超绝于凡尘之上的伟力！是武者永远不可能触碰到的天威！是你和顾修之这样的蝼蚁，一生都难忘项背的仙神之……”
嗡！
陡然间，一阵水波般的涟漪在向文贤面前荡开。
紧接着，一片漆黑的人影凭空浮现而出。
随着水波荡漾，人影迅速凝成实体，化作一赤着上身的长发壮硕青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向文贤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呆立当场！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还真是聪明啊
“顾，顾修之？！！”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呼出声。
顾杰转过头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平静。
“修之！”
楼杰激动不已，当即上前一步扶住顾杰上下打量：“怎么样，可曾受伤？”
陈谦等人虽然没说话，亦是关切的看向顾杰。
“我无事。”
顾杰道。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楼杰喜笑颜开。他见顾杰毫发无损，心里便定了三分，当即问道：“此战......”
“侥幸取胜。”
此言一出，玉楼帮众人明显神色一松。
“完了，我的五百两银子！”
“我的一千两！”
“这玉珠真是个废物！居然输了！”
押注的武师们相继破口大骂，扼腕顿足，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旁边的聚贤庄人马则是勃然变色，气势一时骤降，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
那向文贤更是彻底傻了眼，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玉珠尊者居然败了？
向文贤表面上是聚贤庄的庄主，暗地里却一直和城外的妖人有所往来，正是靠着替妖人采买物资，赚个差价，他才在乱世中做大做强，有了如今的家业。
他从前曾亲眼目睹玉珠公子的实力，当时他是为押送一批物资去神囷教交接，到场刚好碰到一名瀚海城的武宗上门找玉珠公子寻仇。
双方只说了三句话，直接就在神囷教驻地大打出手。
向文贤到现在还记得，那位武宗强者猛攻了足足一刻钟，掌风几乎将神囷教驻地犁成一片滩涂，仅余波就震死了他带去的三名武师。神囷教那些平民，更是死伤上百人。
可就是这么一位绝世强者，却没能伤到玉珠公子分毫。
那种诡异的黑色光膜,
就像传说中刀枪不入的仙家法衣一样,
隔绝了一切伤害，让玉珠公子从动手开始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到后来,
那名武宗甚至因为绝望而发狂,
被玉珠一掌毙命。
正是因为这一次亲身经历，当玉珠公子找上门来要他配合反抗玉楼帮时，向文贤几乎是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他从没觉得玉珠会败，这在他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凡人终归只是凡人，即便再有天赋，也改变不了身为蝼蚁的宿命。
哪有资格和玉珠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相提并论?
出于这样的想法，向文贤今天过来，甚至都做好了当场翻脸的准备——没有顾杰这个武宗级别的战力碍事，他有八成把握拿下玉楼帮，做上飞龙城第一把交椅。
可现在，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顾杰，向文贤方才知道，自己对局势的估计，从一开始就错了。
原来，他眼中所向无敌的神仙人物，也会败，还是败在了一个尚未及冠的黄毛小子手上。
怎么办？
向文贤心头发颤，有顾杰在场，他甚至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别看他带来的百来号人都是武师，乌泱泱站在这也挺吓人,
但其中高段武师仅有数人，这点人马对于一位武宗级别的强者来说，连阻碍都算不上。
一旦动手，必败无疑。
......看来，今日便是我玉楼帮一统飞龙城江湖势力的日子了。
听着顾杰的话，楼杰在心里想道。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幕。
楼杰心情激动，他望向向文贤，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向庄主，现在，是谁为谁发丧？”
向文贤没有说话，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手不由自主握住了腰间剑柄。
楼杰轻笑一声，回头看向顾杰：“修之，麻烦你了。”
噌！
陈谦等人闻言，哪还不知道楼杰的意思？
众人当即纷纷抽出刀剑，兵器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聚贤庄这边的人如临大敌，也跟着抽出兵器，可气势上明显要弱了不止一筹，显得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旁边看热闹的一干江湖人士顿时呼啦一下退出去老远，城门领更是指挥兵卒将平民驱散，唯恐受到波及。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结果就是这时，一阵尖锐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不要相信这个小子，你在撒谎！”
玉珠的侍女从长街上跑了过来，她身上血迹斑斑，到处都是被黑珠砸出的伤口。
她一路推开聚贤庄的人冲到向文贤面前，语气笃定的道：“我家小姐不可能输！”
陈谦还记得之前差点被这女人一掌打死的经历，此刻闻言，顿时忍不住讥讽道：“你说是就是？这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侍女冷笑一声：“我能感觉到小姐身上的化天神戒气息，她就在附近！”
陈谦一愣。
向文贤忐忑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希望，急声追问道：“姑娘所言当真？”
侍女点点头，她看了眼顾杰，道：“如果不是感应到神戒的气息，我也不会追过来。”
向文贤一想也是，对方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如果玉珠不在附近，这女人早就该逃之夭夭了，又岂敢出现在顾杰面前？
这样看来，顾杰怕真是在说谎！
楼杰也想到了这点，他眉头微皱，看向顾杰：“修之......”
“玉珠确实没有死。”
顾杰淡淡道:“我说了，我只是侥幸取胜。”
侍女又是一声冷笑:“取胜？我看你分明是自知不敌，逃回来想要打个时间差，骗聚贤庄的人退走！”
顾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聪明啊。”
咚！
地面猛地一震。
侍女眼前骤然升起一道庞然黑影！
她脸色骤变，嘴里低喝一声，身上顿时接连浮现出银色鳞片。
但还是迟了。
粗粝的手掌裹挟红光砸落，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瞬间命中她的眉心。
轰！
无数的鳞片崩飞四溅，侍女的脑袋在巨力下瞬间爆开，化作肉泥噗的淋撒在聚贤庄众人身上。
顾杰甩了甩手掌上的血污，眼中一片淡漠。
他原本还担心此女坏事，想着先找到人将其解决后再让玲玉棠露面，不曾想对方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
“阿梓！”
就在这时。
一道和玉珠声音一模一样的悲呼，自城外响起。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试探
“那是......”
楼杰听到人声，回头一看，脸色登时微变。
向文贤却是惊喜不已，上前道：“玉......”
“滚开！”
玉珠飞奔而来，一把将向文贤推开。
她看见地上没了脑袋的侍女，眼中浮现出哀伤，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看向顾杰：“顾修之！！！”
顾杰一把扣住楼杰的胳膊,脚下点地，瞬间拽着楼杰后跃出数米。
楼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顾杰道：“走。”
“你走得了吗！”
玉珠怒喝一声，作势就要上前追击。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慧目的声音突然自远方传来。
“胜负既分，还请二位施主莫要再造杀戮。”
向文贤原本都打算招呼人动手了，听到这话却是动作一顿。
他回头看了眼慧目的身影,一时举棋不定,低声问玉珠道：“尊者，你看......”
玉珠脸上闪过一丝愤恨，死死盯着顾杰看了片刻，突然一把抱起侍女的尸体：“走！”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向后走去。
向文贤愣了下，似乎没想到玉珠居然能忍到这个地步。
稍作迟疑，他挥挥手：“走。”
一干聚贤庄人马顿时随他离开。
楼杰被这番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他舍不得就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忍不住问顾杰道：“修之，你不是胜了她么？此时正是乘胜追击一击定鼎的好时机，为何......”
“我与她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刚才也是侥幸才胜了她半招。若是死命相搏，我尚能自保，却难保帮主无恙。”
顾杰解释道。
楼杰微微皱眉。
“那这聚贤庄......”
“暂时忍一忍罢。”
顾杰道：“玉珠一日不死，咱们动起手来就难言必胜。”
楼杰有些诧异：“你几日前不是还......”
顾杰看了他一眼：“帮主觉得飞龙城如何？”
“飞龙城？飞龙城如何与我何......”
楼杰下意识说道,话到一半突然一愣。
他抬头看向顾杰,眼神惊疑不定：“修之,你什么意思？”
顾杰淡淡道：“时局变换，当从势而动。”
楼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他长出一口气道：“修之，我与你不同，我尚有妻儿父母，底下还有这么多弟兄......”
“帮主想岔了，我的意思是，现在留着聚贤庄，比吞并他们更好。”
顾杰打断楼杰道。
他脸色平静，眼中却有一闪而逝的失望。
楼杰没注意到顾杰的微表情，他噢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嘴里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言语间，祝定已从街尾快步走了过来。
他双手合十朝顾杰一礼，道：“顾施主，住持有请。”
顾杰点点头，对楼杰道：“帮主可先回总坛歇息,聚贤庄的事情，待我回来再说。”
楼杰不敢拂了慧目的面子,只得颔首应下，点起人马打道回府。
顾杰随即招来陈谦：“义兄的赌局情况如何？”
陈谦脸露得色，道：“除去少部分押你赢的，咱们一共赚了五万两出头。另外还有一异人用的法器，是王拓王道长充作押注之物，你看......”
顾杰道：“取来给我。”
陈谦依言照做，命人拿来了那块碧玉打造的罗盘。
顾杰打量两眼，随手收起来，对陈谦道：“叫几个人去趟傅家，把药材的钱结算一下，将收购到的药材送到我院子里。”
陈谦点头应下，末了，又问：“剩下的钱，要不要给总坛送些过去？”
他说着，简短讲了下楼杰出面为赌注作保的经过。
“帮主卖了面子，咱们总得知趣......”
“不必了。”
顾杰打断他，淡淡道：“义兄，你要记住，分坛的钱是分坛的，分坛的人也是分坛的。你虽然出身总坛，但吃的是分坛的饭。”
陈谦一愣，抬头看了眼顾杰：“你......”
顾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的回望着他。
陈谦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顾杰这才点点头，转身跟着祝定往飞龙寺而去。
陈谦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赵锐走过来，看了眼顾杰的背影，又看看陈谦，低声问道：“二哥，你怎么想的？”
他刚才离得近，加上顾杰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几乎是完整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陈谦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想的。”
赵锐嘿了一声：“二哥，我是没你聪明，可话还是能听明白的。帮主这意思......”
“帮主没有什么意思。”
陈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要问不该问的。”
“......成，我听二哥的。”
......
顾杰同祝定回到飞龙寺，就被引到了厢房。
“顾施主可先行洗漱清理一番，住持师兄正在准备会面事宜，待一切妥当，老衲再来请您。”
准备？
见个面需要什么准备？
顾杰心有诧异，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祝定很快告辞离开。
厢房里已经放好了热水，顾杰看了眼身上的血迹，褪去衣衫，跨入木桶。
刚盘腿坐下，他就闻到一丝浓烈的药材气味。
低头看去，桶底赫然铺着一层切成圆片的药材。
身体因为没入热水而产生了一种极为舒畅的感觉，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疲惫一扫而空。
不仅如此，顾杰还发现，这种药浴甚至加快了他的精血凝练速度和内气恢复速度，效果堪比进补。
......这是怕我和玉珠大战受了暗伤，特意为我准备的么？
顾杰微微皱眉。
慧目考虑得太周到了，这种周到程度完全是将他放到了贵客的位置上。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堂堂飞龙寺住持，对他一个普通人如此优待，必然不会是无偿的。
......希望不要让我太难办。
顾杰想着，抬起了左手。
看着中指上的承妄戒，他问笔记本：“你之前说玉珠的东西都在这里面？怎么打开？”
【正常流程是先学神修法，再以神念驱使此物，不过你现在稀里糊涂成了代行者，倒是可以走个捷径】
【激发虎眼，你可以看到一根黑色的能量线，用你的血脉之力引动它即可】
第二百八十章 收获
“这么简单？”
顾杰略感诧异：“这种级别的宝物，不该有个滴血认主、验明正身的流程么？”
【使用和炼化是不同的，这东西虽然在你手里，但控制权依旧属于玄君，只要他同意你使用，自然就简单了】
【至于炼化......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能力和玄君的神念相争么？】
顾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头生骨冕,令天地倒悬，万物寂灭的恐怖巨大人影。
打扰了。
他挥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臆想，心念一动，左手手臂顿时臌胀变大。
掌心中虎眼撑开，顾杰举起左手，对准了右手上的承妄戒。
他闭上眼睛，将视线切换至虎眼所观测到的视角，顿时看见了承妄戒散发出来的能量线。
在虎眼的视野中，承妄戒四周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斑驳纹路，这种纹路将绝大部分能量都压制在了戒身上，隔绝开来。
唯有一根粗如手指的黑色能量线不受其扰，突破封锁伸展而出，笔直蔓延向上。
顾杰抬高手掌，发现这条能量线居然一路穿透了房顶。
他想了下，从木桶中走出来，来到窗边，将手伸出了窗外。
没有了房顶的阻挡，这一次，顾杰清楚的看到这根黑色能量线一路蔓延向上，消失在层云之上。
这情形，不由让他想起了前世的手机信号模拟图。
很显然，那位名为玄君的天魔,正是通过这根黑色能量线，与戒指产生了联系。
只是不知道这种联系有多深,又具备哪些功能。
顾杰没有细想，既然无法摘下戒指，想再多都没用，无非是平添烦恼罢了。
反正有笔记本提醒，他也能提前预知危险。
他想着，尝试驱动血脉之力，触碰了一下这根黑色能量线。
嗡！
黑色的能量线上突然散发出一阵幽光，在光芒的照射下，承妄戒上空兀地多出来一团能量线条。
细密的线条相互交错编制，勾勒出一个针眼大小的能量点。
顾杰心有所悟，明白这应该就是承妄戒开启的法门了。
他尝试以血脉之力触碰了下。
下一刻，顾杰便感觉眼前一花。
一副玄奇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仿佛是来到了外太空，无数物品失重漂浮于眼前。
衣物、银两、瓶瓶罐罐......目之所及的绝大部分物品都呈悬浮态保持静止不动。
唯有一件黑色的诡异肉甲与众不同。它在左下角的位置上蹿下跳，时而化成无数肉虫飞散，时而凝聚成团横冲直撞，折腾个不停。
它周围似乎是有某种无形的禁制将其限制在了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哪怕它折腾不止，也没能对其他物品造成任何破坏。
这是......玉珠的玄君覆甲？
顾杰想着，突然看到那肉甲直立起来，扭头望向了自己。
双方对峙了约莫半秒钟,下一刻,这诡异的肉甲居然四肢着地,朝顾杰摇头晃脑起来。
它把头盔甩得嘎吱作响，如同许久没见主人的忠犬般，格外激动。
顾杰微微皱眉，问笔记本：“这是怎么回事？”
【这东西智力不高，你沾染上了玄君的气息，被它当成主人了】
“......它有意识？”
【原本是没有的，但穿它的人多了，也就有了】
【玄君覆甲是一种聚合态的物种，拥有集体智力，擅长拟态模仿，其甲化形态就是人为引导培育的模仿成果】
【需要说明的是，这种模仿不但包括体征表象，也包括内在能力，甚至于......思维】
【无论任何生物，只要长期穿戴玄君覆甲，都会被其模仿行为特征、能力、以及思维。其中排名前十的玄君覆甲，包括这一件，都有过吞噬主人，并取而代之的经历】
顾杰心里一跳。
在见过玄君覆甲对玉珠实力的巨大提升后，顾杰曾不止一次动过据为己有的念头。
和这个世界的人不同，他从不觉得力量有所谓的正义邪恶之分，即便是妖人的东西，只要能提升实力，他也来之不拒。
但玄君覆甲的副作用，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代价。
被一件铠甲吞噬并取而代之，这样的代价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
......看来只能作为杀手锏，减少使用次数了。
顾杰想着，无视了玄君覆甲摇尾乞怜的表现，目光看向其他物品。
身为化天派掌门之子，玉珠家底丰厚，其存放在承妄戒中的东西可谓是五花八门。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丹药、兵器、一类的东西，还有一些能量波动不太强的法器，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蛛丝、甲壳、血肉、等生物材料。
顾杰一眼扫过，只认出了其中的金银财物。
不过这难不倒他。
“帮个忙，把这里所有东西列个表，标明用途和效果。到时候算你一成。”
【好嘞】
笔记本也不嫌少，立刻唰唰书写起来。
【洗真丸：服用洗刷躯体经脉，提高神修法的修炼速度】
【开神丹：服用可提升神念强度，短时间获得连接天魔意识的能力】
【化魔渡胎......】
顾杰看得眉头微皱，这些瓶瓶罐罐里大多都是和神修法以及天魔有关的东西，虽然站在玉珠的角度，这样的情况属于情理之中，可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没用的东西就不用介绍了。”
他对笔记本道：“把对我有用的东西挑出来。”
笔记本依言照做，字迹随之变幻。
顾杰扫视两眼，眉头舒展。
“有三件法器可有用血脉之力驱动，有六种丹药可以提升我的身体素质，还有七十六种和虫子有关的材料可以用来提升精血......玉珠啊玉珠，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顾杰很满意，他问笔记本：“怎么取出来？”
【想就可以】
想？
顾杰心念一动。
下一刻，他感觉指尖漫过一丝黑光，紧接着，掌中便多了一堆丹药。
这么方便？
顾杰稍感惊讶，当即也没有犹豫，直接将丹药全部吞了下去。
他如今的消化能力远超常人，几乎是入肚的瞬间，丹药便发挥了效果。
腹中传来一阵温热的舒适感，让人心旷神怡。
六种丹药对应三个方面的强化，分别是耐力、力量、还有恢复能力。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的体质太强，耐力和恢复能力方面的强化几乎感知不到明显变化，倒是力量方面增加了数百斤，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顾杰随即又挨个取出那些血肉、甲壳，以及无用法器中的异常之力，将之吸收转化成了精血。
成果出乎意料的惊人。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居然提取出足足四千多个单位的精血！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给你看看，我的世界
从顾杰获得笔记本至今，还是第一次收获如此巨量的精血。
即便刨去答应笔记本的十分之一，落到他手里的也有将近四千个单位！
这么大一笔精血，补充他消耗的血脉之力绰绰有余，剩下的用来修行玄虎功，足够他完成两次突破！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杀人夺宝才是出路，古人诚不欺我。”
顾杰心下感慨。
他没有被巨大的收获冲昏头脑，击杀玉珠获得的好处越大，代表其背后的危险越可怕，等化天派的人发现玉珠之死，等待他的必然是一波接一波的报复行动。
不过他现在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担忧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要他提升的速度够快，就不惧越来越强大的敌人。
心念转动,
顾杰又取出仅有的三件可以用血脉之力驱动的法器,
研究了下。
或许是因为玉珠本身的喜好，三件法器都是戒指的造型，质地酷似黄金，金光闪闪，上嵌宝石，模样看起来非常精致。
三枚戒指主体大同小异，区别只在所镶嵌的宝石上，三颗宝石一红，一黄，一黑，其中红色的戒指以血脉之力激发后，可以在三分钟内提升神经反应速度。
顾杰尝试了下，发现其对于反应速度的增幅，大约在两成上下。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但对于他本就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而言，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提升了。
在这种提升状态下,
顾杰甚至可以同时面对路云山、黎显忠、严胜骅这飞龙城仅有的三大武宗的攻击,
而毫发无损。
只不过,
这种依靠外物获得的短暂提升同样有其副作用。
一旦持续时间过去，高强度调用神经的代价便会随之而来，造成疲惫、反应力下降、肌肉无力等诸多后果。
顾杰估摸着，这件法器应该就是玉珠之前实力突增的原因之一。
至于剩下的两件法器......
黄色的戒指和黑色的戒指属于承妄戒的辅助法器，一者可以加快承妄戒传输妖魔之力的速度，一者可以提高妖魔之力的浓度。
对于暂时不打算修行神修法的顾杰来说，这两件法器的作用都不大。
不过笔记本能够吸收妖魔之力转化为精血，因此提高承妄戒传输妖魔之力的速度和浓度，也有助于他获得更多的精血，这样算起来，多少还算有几分作用。
除了以上的收获外，顾杰还在承妄戒中发现了一本名为《化天决》的功法原本。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出自化天派的法门，顾杰本打算翻开看看，结果刚拿出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知客僧的声音。
“顾施主可洗漱完毕？住持已做好准备，特派小僧过来请施主前往后室一叙。”
顾杰只得暂时作罢。
他将身上的东西和功法一齐放入承妄戒，取来旁边摆放的崭新常服穿上，推门而出：“走罢。”
知客僧应了一声,
连忙引着顾杰来到大殿后的一间厢房外。
“顾施主，住持就在里面，请。”
知客僧伸手示意道。
顾杰点点头，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响起慧目的声音：“施主请进。”
话音落下，房门自开。
顾杰抬脚入内。
厢房不大，只有七八平的样子，内里仅有一蒲团，一木桌，以及一张小床，略显寒酸。
慧目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听见顾杰进来，他开口道。
“顾修之，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或许是知道顾杰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一次，慧目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
顾杰低头看向他：“大师这话从何说起？”
慧目淡淡道：“若无老衲为你回转圆场，你让人假扮玉珠的算盘，可就落空了。”
顾杰眼皮一跳。
他没有想到，慧目居然看破了玲玉棠的虚实。
顾杰盯着慧目，沉声开口：“......多谢大师为我保密。”
慧目不置可否：“老衲是否保密，还得看施主的诚意。”
“......大师想要什么？”
顾杰单刀直入，问道。
慧目不答，只是伸手示意顾杰坐下来。
顾杰没有动。
他环视一圈，道：“大师准备了这么久，连杯热茶也无么？”
慧目道：“茶水没有，但有一方世界，施主可想一观？”
顾杰眉头微挑：“大师说的，可是惶界？”
慧目摇头。
他双掌合十，朝顾杰一礼。
“阿弥陀佛。”
“施主请坐。”
话音落下的瞬间。
慧目光秃秃的头顶上突然裂开一道大缝。璀璨的光芒从中迸射而出，一只硕大的眼球猛地睁开，望向顾杰。
庞然的威压涌现蔓延，华光瞬间将整间屋子照成白昼。
顾杰只觉自己仿佛直视着一轮烈日，炙热的高温给他一种肤膜都要融化的恐怖错觉。
他脸色骤变，下意识就想要解放肌肉恢复真实体型，以抵抗这可怕的压力。
不料就是这时，慧目突然道：“此乃大日金钟的昊天真光，有熔神灭魔之伟力，你越是抵抗，它越是强大。放空心神，不要冲动，它很快就会忽视你。”
顾杰看向笔记本。
【如果你想知道他的秘密，那就照做。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帮你从这里出去，不过花销得你出】
笔记本的语气难得正经，话语间透露出一丝复杂意味。
顾杰沉默了片刻，放松肌肉，盘腿坐了下来。
正如慧目所言，当他坐下来的一瞬间，庞然的压力便如冰消雪融，迅速消散。
光芒从灼人变得温暖，给人一种祥和的宁静感，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母胎。
顾杰听到了慧目的声音。
“还记得你原来的那方世界么？”
顾杰猛地一怔，一时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慧目铺垫了这么半天，居然冒出如此惊人之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和尚为什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慧目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必惊讶，老衲也和你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大师的话，我不太明白。”
顾杰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否认道。
慧目笑了下：“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
顾杰沉默不语，心里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慧目估计是看出他的心思，见状又道：“这样罢，为表诚意，我给你看看......我的世界。”
话音落下，顾杰突觉眼前一花。
第二百八十二章 慧目的世界
顾杰看到了一个巨人。
一个真正意义上顶天立地的巨人。
他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格外的庞大。
他的身躯无比高耸，云霞在他腰间流转，大地被他踩在脚下，高天之上的星辰堪堪挂在他的头顶，只要一伸手，便能轻易摘下来。
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人,亦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他在黑暗中奔跑，流下的汗水化为江河湖泊，他的呼吸便是四风，声音便是雷霆，他以手破开云雾，俯察大地，便有了光暗交替，日升月落。
巨人走过世界每一个角落，为天地带来光明，为万物赋予生机。
在无数个日夜变换之后，世界上出现了第一个生命。
那是一个畸形的肉体，它从海洋中长出，大如山岳，布满脓疮，模样怪异渗人，仿佛不该存在于世，浑身长满蠕动的触手，无比恶心。
它甚至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趋于本能活动，不断吞噬周围一切的东西。
巨人感到失望，他一脚踩碎了这个怪物，继续向前奔跑。
怪物的尸体在大海中四分五裂，随着洋流飘散，没入泥土,腐烂溶解。
渐渐地,无数奇形怪状的生命随之生出。
但巨人还是感到失望,因为他目之所及见到的一切生物，没有半点与他相似的样子。
又过了很久很久。
突然有一天，世界上多出来了一些小人。
小人很小，小到无法与任何其他生物斗争，他们依靠植物的根茎果实充饥，靠雨露解渴，隔三差五就得长途迁徙寻找栖息之地。他们在流浪中繁衍，在困苦中求活，一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让小人们恰好与奔跑的巨人相逢。
巨人注意到了这些小东西，他很高兴，因为这让他明白，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但这些细微如蝼蚁的小人根本不具备在这个世界存活的能力，天灾、猛兽、疾病，任何对于其他生物无伤大雅的麻烦，都能让小人们灭亡死绝。
巨人决定赋予小人们活下来的资格。
他割开皮肤降下血雨,剜下血肉化为食粮,他以自己的身躯喂养小人，将自身的能力传递给了这些小他无数倍的后裔。
于是,小人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变得强壮，变得敏捷，他们有的获得了呼风唤雨的能力，有的能力拔山河，有的能燃起熊熊烈焰，有的能喷出凛冽寒霜。
这些源自巨人的伟力让小人们获得了抗争天地的权柄，他们不再惧怕大部分天敌，他们终于获得了安身立命的资格。
他们崇拜巨人，赞颂巨人，他们以氏族聚积，追随巨人的脚步，翻山越岭，渡江跨海，在每一寸土地上留下足迹。
万物在巨人的脚步中更替，时间如流沙冲刷世界，强大的终将落幕，弱小的亦难逃陨命。
一切都在光阴的流转下成为历史。
唯知识与智慧子孙延传。
小人们变得越来越聪明，逐渐有了自己的文字。
他们在迁徙中留下文明，在跋涉中开创时代。
知识让小人们更加强大，也让他们懂得了思考。
他们开始想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巨人走？
他们厌倦了终年的跋涉和迁徙，他们想停下来，想感受生命的静好，想尝试一些从前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但也有不少人希望永远追随巨人走下去，毕竟，他们是巨人的子嗣。他们觉得，自己的诞生与存在是有使命的，那就是追随创造自己的神。
于是，激烈的争辩发生了。
因为巨人的存在，争辩最终没有上升到争斗，双方在克制中争执，寻找自己的支持者。
或许是经年久月的流离让大多数人感到了疲惫，最终，愿意留下来的人占据了多数。
他们决定开辟自己的家园，以更加体面、安定的方式，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他们开山碎石，伐林取木，他们建立城邦，以巨人之尊号命名，无数的小人高声呼喊着同样的音节，讴歌属于人的时代来临。
那座城，名为盘古。
巨人感到欣慰，又有些不舍，他知道这些蚂蚁一样的后裔终于不再需要依附他而存在，但这也昭示着分别终于到来。
巨人在慨叹中做出决定，他再度启程，制止了其他想要跟上来的小人，孤身踏上了最后一次旅途。
他走后，城邦越来越多，小人们开始以地域划分界限，以血统凝聚集体，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国家。
海桑事迁，光阴流转，眨眼便过了百年。
这百年来，巨人的走遍整个世界，却不曾在任何一人面前露面。
他将自己藏在恶苦边疆，于层云之上俯瞰大地，看见万物欣欣向荣，人类安居乐业。
他明白自己期愿的已经达成，也知道自己等待的终于来临。
巨人快死了。
小人们分走了他的力量，让永存不灭的他也不得不体会生老病死。
但巨人并不后悔，他惧怕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孤独。
他决定为这些奉他为父，称他为神的后裔们，做最后几件事。
他回到遥远的东方，将右眼挂在天穹，世间便有了一轮大日。
他来到世界的尽头，将左眼挂在海角，万物就有了月亮。
他将四肢化为天柱，撑起苍穹，故而轻者上升为天，浊者下堕为地，阴阳至此恒定，再也不因他的离去而混沌。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残躯融入了大地，生命因此迎来了璀璨的爆发，无数的物种在他的残骸中催生，小人们有了取之不尽的食物。
巨人死了，于他所诞生之处。
血脉的联系让小人们知道了巨人的陨落，城邦之中因此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想要追随神明却被迫留下的人们指责那些安于现状的同胞，认为是对方的过错让神明离世而去。
建立城邦的人们不甘示弱，怒斥对方已成为神明的走狗，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的身份。
没有了巨人的调停，争辩很快上升到了争斗的地步，双方以巨人赋予的能力相互厮杀，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命运。
战斗很快波及周边，愈演愈烈，人类的世界中一片战火，亢长的战争从春天持续到冬天，又从冬天迎来春天。
无数的生命在战争中死去，大地满是疮痍，人类的数量在自我的毁灭中急速降低。
终于，当原本欣欣向荣的族群只剩下零星的幸存者后，战争以荒诞的形式被迫结束了。
因为他们，迎来了共同的敌人。
新人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抉择
那是一群和巨人子嗣长得一模一样的物种，他们自称为人，却比巨人的子嗣后代更加弱小，没有继承半点巨人的伟力。
但他们继承了巨人的智慧，亦继承了所有死于战争的后裔的智慧。
智慧让他们获得了以弱胜强的能力，他们制造工具，创造武器,他们不依靠身体和天赋能力战斗，却可以通过种种机关陷阱，击杀比他们强大无数倍的旧人类。
旧人类们试图摒弃仇恨团结起来战斗，可新人类的数量实在太多，多到足够将他们淹没。
不得已，旧人类们放弃了栖息的家园,四散逃走，消失在了世界的尽头。
新人类获得了生存的土壤，他们大力发展文明,建立了一种名为科学的体系探知万物。
他们建起高楼大厦，创造完全属于人类的居住地，研制出种种借用天地伟力的工具，以弱小的躯体，成为了世界的主人。
但他们不知道，危机从未离开。
潜藏在世界之下的旧人类，从未放弃过拨乱反正的期愿。
他们耻于人类这个名字，自称为神，以从前对于巨人的称呼，来昭示他们高逾新人类的天然身份。
他们同样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但个体数量的稀少让文明无法形成完整的体系，他们只能选择主攻一个方向，那就是获得复仇的力量。
他们参悟出了一种以后天的锻炼提高血脉力量的方法，这种方式被他们称为修炼，由此诞生了层出不穷的、归天地伟力于己身的法门。
他们也因此获得了远超祖先的实力，其中最强者,甚至足以比肩巨人的百分之一。
神明们觉得复仇的时机已经到来，他们从地底和天空降临，驱使洪水、风暴，让高山崩塌，让大地碎裂，举手投足便毁灭了无数座城市。
但他们没有想到，新人类的攻击同样强悍。
那些比他们弱小无数倍的人类，使用各种钢铁工具，投下堪比大日的恐怖爆炸，让许多自称为神的家伙瞬间化为尘埃。
局势在短暂的交锋中很快变为胶着，每天都有无数人类在神明的恐怖力量中死去，但同样的，也有许许多多的神明被人类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击杀。
战斗持续了足足十年，依靠绝对的人口基数优势，人类通过不计代价的袭击，一步步占据了的上风。
但这场战争最终却没有决出胜者。
因为神明摧毁了月亮。
巨大的爆炸让天地发生倾斜，山峰般恐怖的碎片随之降临，海啸和地震摧毁了一切，天地化为烘炉,恐怖的热浪将残存的新旧人类尽数焚尽。
视线中最后的画面,是遮天蔽日的炽热红光。
顾杰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痛苦,那种全身水分被蒸发，皮肉被烤至碳化，眼珠在高温中爆裂的感觉，让他脸色微变。
慧目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我的上辈子。”
视线随之倒转，厢房再度出现在眼前，一切刚才所见的事物都消散于无，仿佛只是一场虚构的幻觉。
但顾杰知道，这一切绝非虚构。
慧目，编不出来如此宏大的骗局。
因为，在这场即短暂又亢长的光景中，顾杰见到了太多的细节。
——文明的发展、科学的变化、乃至于神明创造的诸多法门，那些不同的理论和数据，那些数之不尽的奇思妙想......林林种种，都显得有迹可循，有理可依。
没有切身实地的体会和经历，不可能单靠凭空臆想，虚构捏造出这种细节完美的幻觉。
回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的视角，顾杰抬起头来，眼神惊疑不定。
“......你曾经是神？”
他问慧目。
慧目眼神低垂，拨动着手中的念珠，平静的目光中好似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他没有回答顾杰的问题，而是以一种感慨中带着萧索的语气，开口道：“......我快死了。”
顾杰一怔。
慧目继续道：“我本以为，此生能渡天下安宁。但临到终了方才明悟，有些事情，即便换了个天地，也不会发生改变。”
他看向顾杰，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顾修之，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顾杰沉默了片刻，没有表态，只是道：“住持可以先说说看。”
慧目道：“我想为天下万民，请你救这个世界。”
“......”
顾杰错愕的看着慧目，一时甚至怀疑面前这个老和尚在和他开玩笑。
好一会，他见慧目神色肃穆，满脸认真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的开口道。
“是什么让大师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菩萨偈语。”
慧目道。
顾杰为之发笑：“大师上辈子，也是凡人眼中的仙佛，居然信这些东西？”
“她比我更强。”
慧目言简意赅道。
顾杰一时无言。
这个逻辑，还真是有理有据。
只可惜，他早已经过了被人三言两语鼓动，去做什么英雄的年纪。
“......很遗憾，我和大师不一样。我这辈子，不打算再信这些东西。”
顾杰说着，站了起来：“我也无意做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这辈子只为自己而活。大师还是另请高明罢。”
慧目抬起头：“你欠了我的人情。”
“再大的人情，也不足以为此等荒诞要求的理由。”
顾杰淡淡道：“我可以十倍还你人情，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如果再加上一个条件呢？”
“什么条件都不行。”
顾杰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不是不愿意偿还人情，而是不想参与到这种超出他能力的事情当中去。
他现在连自己的安全都不敢保证，哪有本事去管什么天下安危？
顾杰想着，转身走到门口，就准备开门出去。
结果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栓的时候。
慧目突然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回去的办法。”
顾杰手上一顿。
他背对着慧目，目光抬高，看向面前的笔记本。
页面上，字迹随之浮现。
【他没有骗你】
顾杰看着这短短五个字，整个人不受控制恍惚了一瞬间。
父母、亲友、同事、仇敌......前世的种种如幻灯片划过眼前，那些几乎沉入记忆深处的、五味杂陈的经历一股脑涌了出来，让他的脸色变换不止。
慧目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知道你有不问而知的能力，但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做到。”
“离开还是留下，希望你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