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夹缝空间
顾杰瞬间转头。
森林中，树丫晃动，灌木发出窸窸窣窣的扫动声。
仔细看去，有大片衣衫褴褛的人影若隐若现。
流民么......
顾杰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必然是被血腥味和焦臭味吸引来的。
双方隔着森林相望，流民们的目光落在神囷教众人的尸体上，不时能听到几声吞咽唾沫的声音。
顾杰打量了片刻，干开口道：“我乃玉楼帮副帮主顾修之，来两个人，替我挖个坑把地上的骨灰埋了。王道长为救我，力战异常而死，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森林里传来一阵骚动，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顾杰也不在意，只是道：“愿意的人，可携家小随我进城，入我玉楼帮做事。”
话音落下。
森林呼的一下冲出来数十人。
每个人都拼命拉扯着身边的人，连滚带爬跑到了顾杰面前。
“老爷，我来！”
“我，我来，我力气大！”
“老爷，选我吧，我吃得少！”
“老爷，选我吧，我爹妈都饿死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流民们你争我抢，挤上前来，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渴望，竭力推销着自己。
顾杰心里一动，改了口：“你们都可以留下来。”
人群中，一名骨瘦如柴的流民眼中浮现出希望。
“真，真的吗？”
他语气颤抖，忐忑发问：“我也可以留下来吗？”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却也直直的盯着顾杰。
对于流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吃上饱饭更重要了。
为此哪怕需要加入帮派和别人拼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活路了。
“当然。”
看着流民那仿佛看活菩萨一样的眼神，顾杰淡淡开口：“对我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很有用。”
在知道飞龙城很可能面临大难后，顾杰就动了暗中培养势力的心思。
但花钱招揽的新丁很难有什么凝聚力，加上都是飞龙城本地人，到时候有几人愿意跟他撤离都是未知。
相较而言，流民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在事不可为的时候，这些人不会因为子女亲人，拖泥带水不肯走。
再则，这些流民能逃到飞龙城附近，必然对周边的情况非常熟悉。
打架斗殴，这些人肯定不如飞龙城里的汉子，但若是作为向导使用，却是更胜一筹。
不过此刻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毕竟赵锐等人还生死未卜。
“你们先清理一下附近，把骨灰埋好，然后入城去找一个叫陈谦的人。就说我已经答应让你们入帮，他知道该怎么做。”
“沿途若是有人驱赶，便报我的名字。”
顾杰草草吩咐了两句，拿出一块玉楼帮令牌当做信物，挥退人群。
转过身，他拿起陨铁长棍，大步朝官道尽头的七里庄走去。
......
仅仅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顾杰来到官道尽头，驻足四看。
沿着岔路向前，不足百米，便是七里庄。
庄子里一片寂静，远远看去，能看到大片人高的杂草，周围的草屋上长满藤蔓，树木东倒西歪，地上落满了厚厚的枯叶，完全是一片荒芜景象。
顾杰目光垂落。
泥地上残留着脚印和马蹄的蹄印，一路向前延伸，消失在庄子外围。
“看来是进去了。”
顾杰脸色不变，举步向前，走入杂草丛生的岔路。
一步，两步......
向前走了大概二十米的样子，顾杰突然感觉脚下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眼落脚的位置，只看到一片杂草。
他动了动脚，发现脚下传来极为软塌的触感，完全不像是踩在杂草上。
不对......
顾杰微微眯眼。
他停下脚步，伸出手，脱掉拳套。
殷红的内气浮而出，覆盖在五指之上。
顾杰举起手臂，慢慢向前。
一寸，两寸......突然，手指上，内气猛地腾起，凭空向两边荡开。
顾杰感觉到一阵奇异的触感。
他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可手指却仿佛伸出了某种粘稠液体当中。这种看不见的液体将他的手指完全包裹，带来了一种深陷泥沼般的晦涩迟缓感。
顾杰眉头一拧，想要抽回手。
不料他手臂刚往回缩，立刻便感觉到一种坚硬的抵触感，手指仿佛被卡在了坚固的金属中，一时竟是动弹不得。
顾杰停住了动作。
他开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界】
笔记本的回答言简意赅。
“你是说，这是一种结界？”
【不，它是边界，一种划分地理区域、事物性质的边界】
“......有什么区别？”
顾杰微微皱眉。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两张平行的纸】
笔记本回答道。
【具体的细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之你的大部分身体，目前处于第一张纸。而你越过边界的手指和左脚，正处于第一张纸和第二张的夹层】
作为一名现代人，顾杰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笔记本的意思。
夹缝空间。
......难怪那么多捕快去了七里庄，却仅仅只有一个人出来。
顾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原本以为，七里庄的居民是因为异常而消失。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一个独立于世界的未知夹缝空间，其危险性必然远超区区异常。
稍加思忖，顾杰便打算放弃赵锐等人，先行离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他不想主动冒险。
不曾想，他手脚下刚动，笔记本上就浮现出字迹。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顾杰还不知道，他面前不足一尺之遥的界外之地，埋藏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但危机，同样远超从前】
【他会如何选择？】
【是放弃一只脚，一根手指安全离开，至此做为残废苟活于世？】
【还是继续向前，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旁白一句接一句浮现，传递出大量讯息。
顾杰听懂了笔记本的提示。
现在离开，必须要放弃进入边界的部分身体。
沉默片刻，他抬起脚，跨步向前。
噗。
仿佛穿过一层薄膜，浑身上下传来一种轻微的拉扯感。
眼前荡起阵阵涟漪，视线短暂浮动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顾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七里庄门口。
他回头看去。
身后白雾茫茫，已经看不见来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怪物
白雾犹如帘布，呈环形将一切遮挡，七里庄向外五十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白茫茫的雾色。
顾杰尝试性往来路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无论脚下走得多快，自身与七里庄的距离一直维持不变。
他抬头看了眼，发现天空倒是与外界一般无二，同样层云密布，不见阳光。
“帮主！”
“是帮主！”
“帮主来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
顾杰转头看去，就见到一干玉楼帮武师从白雾中跑了出来。
赵锐跑在前面，几次差点跌倒，一路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气喘吁吁道：“帮，帮主，您怎么也进来了？”
顾杰没有回答，只是俯视着他：“为何擅自入内？”
“......属下失责。”
赵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俯首认错，没有辩解。
“说经过。”
顾杰冷声道。
赵锐这才硬着头皮开口。
“我等本是在七里庄外百米处等候帮主，但中途有几名吃坏肚子的帮众内急，想要方便，我便让他们走远些......不料这几人一去不回，有人去找，也跟着消失。”
“有位武师怀疑周围可能有埋伏，提议大家一起找找看。我看人少了几十个，担心找不到原因没法交代，便答应了下来，结果这一找......”
赵锐说道这，脸有愧色。
“是谁提议？”
顾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属下提议的。”
旁边一个提刀的武师拱手道。
顾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此人正是之前出手救赵锐的那名武师三段。
其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岁数，身材壮硕，面相普通，属于那种丢尽人堆，很难再找出来的大众脸。
但顾杰看着，却隐约有一丝熟悉感。
“你叫什么名字。”
顾杰问道。
“属下赵春雷。”
顾杰仔细看了他一眼：“赵春阳，是你什么人？”
“乃是家兄。”
赵春雷犹豫了下，凑上前低声道：“好叫帮主得知，我本是惊天帮武师，此番入玉楼帮，正是为了调查家兄的死因，不知帮主......”
“这件事，出去后再说。”
顾杰打断他。
赵春雷只得称是。
“你们入内有多长时间了？”
顾杰看向赵锐。
赵锐想了下，道：“这周围白茫茫一片，也不见日头，具体是多久时间属下也不敢肯定，但至少也有半个时辰了。”
这话引得不少武师附和。
顾杰微微皱眉。
他解决王拓前后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但赵锐等人却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很显然，白雾范围内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相差巨大。
“可有找到之前失踪的帮众？”
顾杰又问道。
赵锐摇摇头。
“庄子里查看过了吗？”
赵锐道：“看了，包括周围这些草屋，都已经搜索了一番。但一路找过来，都没有发现一个人。”
顾杰眯起眼睛：“......你是说，这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赵锐被这话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就点头道：“属下岂敢胡言乱语。我等为了找到出去的路，这半个时辰都在附近打转，几乎把周围翻了好几遍，若是有人，早就看到了。”
顾杰没有说话。
他身形不动，微微抬眸。
数十米外，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顶上，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人影穿着身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衣，脊背微曲，双手僵直垂落到膝盖，脑袋低到胸口，散乱的头发耷拉在肩上，将脑袋完全挡住，一眼看去，难见面目。
突然间。
人影猛地一转脑袋。
杂乱的发丝飞起。
顾杰看到了一张惨白面孔。
那张脸看起来年纪不大，惨白的皮肤上顶着一双几乎不见瞳仁的眼睛，眼球瞪得暴凸，几乎凸出眼眶。
顾杰眼神微眯，正要说话，不料旁边有个武师却抢先开口。
“草屋上有人！”
说话的武师脸色微变，指着屋顶上的人影道。
周围的人纷纷抬头看去。
赵锐也跟着看了眼。
在他的视线中，只有一座平平无奇的茅草屋。
“没人啊？”
“马武师，你是不是眼花了。”
“天暗雾大，马武师可能是看错了。”
众人回过头来，你一言我一语道。
大多数人都对马武师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少数几人面色有异，眼露错愕，瞥了眼周围的人默默不语。
顾杰站在原地，将众人的表现收入眼底。
数十位武师不尽相同的反应，传递出一个明显的信息。
——茅屋上的人影，的确不是幻觉，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看见。
马姓武师愣了一下。
他扫视众人，眼神惊疑不定：“那上面明明有个人啊，你们，你们都看不到？”
赵锐沉声道：“马成平，你小子少在这一惊一乍动摇军心！咱们进来这么久，要是真有人，早就搜出来了，还能轮到你发现？”
“赵武师，我真的看到有个人。”
面对众人的怀疑，马成平也有些恼火：“你们自己没看见就算了，居然还怀疑我吓唬你们！老子吃饱了撑......”
话未说完，马武师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闭了嘴。
其他人紧随其后反应过来，眼中惊疑不定，脸色微变。
七里庄，可是义庄。
“不会是......闹诡吧。”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马成平看得见，我们却看不见，这完全就是......”
“诡你吗个头！”
赵锐一脚踹了过去，踹得说话的武师一个趔趄倒地。
他骂道：“在场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活人都敢杀，还他吗怕诡？就算是真有诡，它敢来老子也敢砍了他！”
赵锐大声喝道，明显是想要镇定军心。
众人闻言，俱都沉默下去。
自从进入七里庄，众人便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跑了一个时辰，身心疲惫不说，关键是没找到出路，心里忐忑难安。
此刻又遇上这种诡异事情，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赵锐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过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乱，所以脸上尚且保持了镇定。
眼见自己一番言语成效不大，赵锐忍不住看向顾杰，想让顾杰说两句话，稳定人心。
结果就是这时，顾杰突然开口：“马武师，你看到的人影，是什么样子？”
马成平抬头瞥了眼茅草屋方向，有些紧张道：“白衣服，驼背，脑袋像是断了一样，挂在胸口位......”
呼！
马成平的话仿佛触动了什么，风声一时大作！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谎与说谎
顾杰一直盯着茅屋顶上的人影，连眼睛都没眨。
他清楚的看到，在马成平开口说出‘白衣服’三个字时，人影瞬间移动了眼神，将目光投向了马成平。
而随着马成平的描述越来越细致，人影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那死鱼般的惨白眼球中，明显透露出一种人类才有的惊喜情绪。
似乎，人影对马成平能看见自己，非常高兴。
而当马成平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人影已经一跃而起，手脚并用从屋顶冲了过来！
呼！
阴冷刺骨的寒风无端生出，裹挟落叶涌向众人。
不少人当场打了个哆嗦。
有人回头看了眼，发现身后毫无异状，于是面带疑惑的转过头来。
结果就是这时，马成平突然尖声急喊。
“它过来了！它朝我冲过来了！”
马成平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得当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旁边有人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脸色愈发惊恐，拔腿就往身后的大雾跑去。
“马成平，你发什么疯！”
有相熟的人喝道，想要上前拦住他。
“帮主......”
赵锐的脸色紧张，忍不住喊了顾杰一声。
顾杰看着眼前。
白衣人影的奔跑速度很快，以低段武师的目力，几乎只能看到一团白影。
但顾杰实力强悍，目力更是远超在场任何人。
他清楚捕捉到了白衣人的动作，这东西跑起来完全没有人的行为特征，反倒像是一条狗，手脚并用速度飞快，踩踏房顶扑腾跳跃，迅速从百米外冲到近前。
顾杰转身挥手：“散开。”
众人愣了下，当即照做，人群顿时分向两侧。
呼！
就是这时，白衣人影一个飞跃，落在顾杰面前。
阴冷的寒风愈发刺骨。
顾杰微微侧目，看到白衣人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人影突然抬头看了眼顾杰。
死鱼般的眼珠在散乱的发丝中若隐若现，犹如恶鬼。
顾杰面色不变，眼神淡漠与之对视。
双方眼神一触即分。
白衣人影转过了头，越过顾杰，追向正在奔逃的马成平。
一米，五米......就在白衣人影即将冲过人群的时候。
顾杰突然开口。
“赵春雷，你不是也看见人影了吗？”
狂奔的人影顿时猛地一停。
它四肢着地，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停在了原地。
就像是看见两种不同血食的饿犬。人影顺着顾杰的目光看了眼旁边的赵春雷，又看看远方的马成平，又陷入了纠结中。
犹豫片刻。
它手脚并用转过了身体，面向赵春雷。
赵春雷脸上有些错愕。
他开口道：“帮主，我......”
“你刚才不是偷偷告诉我，茅屋顶上有东西吗？”
顾杰打断他道。
人影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惨白的脸皮，暴凸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春雷。
赵春雷连忙否认：“我没有说过。”
顾杰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
赵春雷愣了下，忙道：“帮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杰脸色不善：“你我总有一个人在胡说，不是我，就是你。”
“我......”
赵春雷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眼顾杰的脸色，唯恐再争执下去惹得顾杰发火，只得咬牙承认了这莫须有的事情。
“是，我是说了。”
话音落下。
人影双手刨地，迅速爬向赵春雷。
顾杰耳廓微动。
没有声音......
他看着赵春雷：“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你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赵春雷眼中露出茫然，他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东西，哪里能够形容得出来？
但顾杰又是一副不容他解释的态度，如果什么都不说，怕是过不了这关。
不得已，他只能参照马成平的说法，道：“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人影，驼背......”
随着赵春雷的描述，人影爬行的速度逐渐变快，眨眼便窜到顾杰身侧。
就在这时。
顾杰突然大喝道：“你在说谎！”
赵春雷话声一顿，直接被顾杰的举动搞懵了。
他满脑子都是问号——我当然是在说谎，可这不都是被你逼的吗！我刚才和你说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怎么这时候倒像是我胡说被你发现了一样？
没等他想明白。
赵春雷突然感觉一阵寒气临体。
刺骨的阴冷漫过胸膛，肌肉仿佛被冰层覆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连忙低头看了眼，却发现浑身上下毫无异常。
怎么突然这么冷？
赵春雷略显疑惑的抬起头来，就听顾杰道：“回答我，你是不是撒谎了？你其实和我们一样，根本没看见任何东西，对不对！”
“……”
赵春雷无奈称是:“帮主英明，我的确撒谎了。”
话音落下。
赵春雷突然感觉到，窜入自己身体中的寒气消失了。
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其抽离，寒气来得奇怪，去得更奇怪。
即便以他武师三段的感知力，都捕捉不到寒气离体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赵春雷脸色微变，他原本是不相信马成平的话的，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情况，却让他不得不信。
难道，这里真的闹诡？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得顾杰再次开口。
“居然敢撒谎。看来，还得给你点教训，你才肯说实话。”
话音未落。
殷红的内气缓缓浮动而出。
顾杰身上腾起热浪，炙热的高温甚至让阴冷的寒风都升高了好几度。
周围不少人脸色微变，躲开了些许。
赵锐站在旁边，犹豫片刻，没敢开口为赵春雷求情。
面对突然翻脸的顾杰，所有人都怕被牵连。
顾杰抬起手。
热浪漫过长棍，内气顺着陨铁扩散，散发出殷红的光芒。
赵春雷脸都白了。
他听说过顾杰实力，更知道顾杰曾一掌将一名武师四段当场打死。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顾杰，要被如此寻由头收拾，此刻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敢辩解，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嘴里不足求饶：“帮主饶命！帮主饶命！”
顾杰无动于衷，长棍猛地挥落。
咚！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糊弄鬼
长棍以分毫之差从赵春雷面前划过，砸中其身前地面。
泥土瞬间炸开，草皮四散飞溅，留下脑袋般大小的深坑！
赵春雷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住磕头道：“多谢帮主饶命，多谢帮主饶命！”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失手了。”
顾杰淡淡道:“等我喘口气，再来一次。”
赵春雷僵住了。
他原本以为顾杰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所以故意留手没有伤人，心里还有些庆幸。
此刻听到顾杰的话，赵春雷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险些哭出声来。
——还要再来一次？咱不带这么玩的啊！
顾杰没有在意赵春雷的脸色。
他提起长棍，目光扫过棍身，发现其上原本厚重的内气气膜，此刻只剩下薄如草纸的一层。
具有某种消磨内气的力量么……看起来似乎比才能要弱。
顾杰目光垂落。
在他眼中，赵春雷身前趴着一只白色人影。
这东西被他一棍砸歪了脑袋，此刻正龇牙咧嘴，神色怨毒的看着他。
要说这玩意也挺倒霉，它原本是蹲在旁边看顾杰和赵春雷说话，结果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其妙挨了顾杰一棍，脑袋都歪了，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奇怪的是，哪怕如此愤怒，白色人影也没有反击的意思。
它只是在原地龇牙咧嘴了一阵，就默默退开了些许，和顾杰拉开了距离。
……和我猜测的结果一致。
顾杰表情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心里却有了一丝了然。
通过至今为止的一系列试探，他已经摸索出部分规律。
关于白色人影的规律。
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色人影明显是一种异常，但又与他从前见到的异常迥然不同。
它无法驱使惶雾，也不具备感染性极强的异常之力，更没有惶级异常那种来去无踪的大范围移动能力。
它更像是民间传说中的诡怪，能在常人眼皮子底下隐身，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群，才能窥见其身影。
比如顾杰，比如马成平，比如那些躲在人群中默不住声、竭力强作镇定，眼神却明显流露出忐忑不安的武师。
一共八人，实力不一，却同样拥有看见白色人影的特殊能力。
这其中的原因，顾杰暂时没有想明白。
但他至少弄明白了一点。
——白衣人影，只会攻击看见它的人。
并且，这所谓的‘看见’，需要白衣人影自行确定。
这也是为何，白衣人影会被顾杰耍得团团转的原因。
事实上，从马成平逃走后，顾杰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试探白衣人影。
他谎称赵春雷看到了白衣人影，以此试探白衣人影的攻击逻辑。
又逼迫赵春雷撒谎，以此试探白衣人影的判断界定能力。
接着假意要收拾赵春雷，实则却给了白衣人影一棍。
这即是试探自己的攻击能否对白衣人影生效，也是试探白衣人影是否会在被‘误伤’是情况下，攻击‘看不到它的人’。
结果远超顾杰的预料。
在赵春雷被逼无奈复述马成平的话时，白衣人影曾显露出明确的攻击欲望。
它几乎是瞬间便抬起了爪子，作势要将碰赵春雷开膛破肚。
但紧接着，在顾杰否认赵春雷的话，表示其是在撒谎后，白衣人影立刻就停下了动作。
等到赵春雷自己承认撒谎后，白衣人影更是迅速收回爪子，完全放弃了攻击，再次看向了马成平逃走的方向。
也就是这时，顾杰装作失手，给了它一棍。
这一棍打得它当场滚地，脑袋都歪了，伤势不可谓不重。
但即便如此，白衣人影依旧没有反击。
这显然不可能是因为白衣人影脾气好，原谅了顾杰。
唯一的可能，是它无法对看不见自己的人发动攻击，哪怕这个人‘失手’伤了它也不行。
在顾杰看来，白衣人影的行为模式，就如同一种设定好的触发型自控程序。
只有通过其自身检定，确定对方能够看见它后，它才可以对相应目标发动攻击。
如果一个人看不到它，哪怕这个人误伤了它，它也无法反击。
这种僵化的行为模式、不怎么靠谱的逻辑判断能力，让顾杰想起了前世见到过的人工智障。
……也就是说，我只要继续装作看不见它，就能通过持续的‘误伤’，不费吹灰之力将其解决。
怎么有种骗傻子的感觉……不，应该说是糊弄鬼才对。
顾杰难得有些想要吐槽。
他踏前一步。
“之前是没有瞄准，这一次，我不会失手。”
顾杰看了眼赵春雷，再次抬起长棍:“站起来！”
赵春雷心头一颤，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快要哭出来，也不敢躲，只是一个劲求饶:“帮主饶命，饶命啊！”
轰！
长棍砸落，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赵春雷下意识抬手想保护自己，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见到眼前炸开大片泥土。
他明显愣了下，脑袋有些迷糊，眼中惊恐都为之一滞。
怎么……怎么又没打中？
顾杰开口回答了他的疑问:“手滑了。”
说着，他还假模假样搓了搓手。
赵春雷半信半疑，没敢说话。
这点距离，换他来都不可能接连失手，更别提顾杰这样的武师高段。
一次失手可能是巧合，但两次都失手，就有些没道理了。
……我明白了！帮主一定是看我老实不反抗，舍不得将我打杀，所以才佯装失手，想要给我个机会！
赵春雷认为自己悟了。
他顿时不再害怕。
就在这时，顾杰已再次出手。
轰！
轰！
轰！
巨响如雷，地面此起彼伏炸开大洞。
草皮与泥土齐飞，细细密密的碎石溅落在人身上，居然仿佛针刺般生疼。
众人脸色微变，纷纷退避，恐被波及。
唯独赵春雷一动不动，木桩似的杵在原地。
他只当顾杰是要让他吃点苦头，根本不敢躲避，只能依靠身体的强度硬抗碎石。
但顾杰的实力实在太强，即便只是余波，也让赵春雷这个武师三段难以忍受。
仅仅片刻的功夫，他就被铺天盖地的碎石砸得头晕脑胀，身上也留下大片擦伤。
赵春雷心中叫苦不迭，正想求饶，突然听到顾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退！”
话音未落。
阴风大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杀诡
赵春雷反应迅速，一个懒驴打滚便滚到了一边。
他眼前依旧空无一物，可刺骨的寒风做不了假，那种仿佛刀刮在骨头上的阴冷，让他心头狂跳。
为什么会这么冷？
赵春雷忐忑四望。
周遭阴风呼啸，枯叶腾空乱飞，杂草犹如麦浪般在风中倾倒，不少实力低微的武师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呼！
赵春雷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影当空跃起，抡棍砸下！
红光翻腾，长棍裹挟巨力砸落，却在离地半米的距离停住。
仿佛撞上什么无形之物，殷红的内气瞬间炸开，犹如暴雨般溅射向四方。
周围杂草瞬间被四散的内气斩断大片。
长短不一的草叶抛飞而起，飞荡落下，犹如帘幕。
噗！
突然间，一股阴风撞开草叶，直冲顾杰面门！
顾杰脸色不变，抽棍顺势横撩。
内气滚荡，陨铁长棍再次凭空顿住。
顾杰冷哼一声，用劲一压。
轰！
长棍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赵春雷脸色发白。
眼见得长棍两次凭空停住，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周围有东西，有种他看不见的东西！
顾杰正在与其战斗！
在场其他人大多也有类似的想法，包括赵锐在内，不少人举着刀剑，狐疑四看，脸色战战兢兢，唯恐身旁突然就冒出来一张鬼脸。
只有寥寥数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杰，眼神惊骇万分。
在这些人眼中，面前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草地上，一只状若恶鬼的生物，被顾杰以陨铁长棍死死插在地上。
那东西身上尚且残留着破破烂烂的白衣，但浑身却早已大变模样。
它弯曲的脊背上多了个西瓜一样大的脑袋，其上布满脓疮烂肉，仿佛一颗硕大的肿瘤。
脑袋前后，各生一张狰狞人脸。
前面的那张脸被砸长棍砸得稀烂，鼻孔完全坍塌下去，眼眶横裂开一道长缝，两颗惨白的眼珠滚落下来，被卡在缝隙中，居然还在转动。
背后那张脸倒是五官尚存，但脸上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肉洞，肉洞臌胀收缩，不停抽搐，挤出一股又一股黑血。
这些黑血仿佛幻象，滴落在杂草上甚至无法让草叶动上丝毫。
但就是这幻象般的黑血，却让周围杂草蜷缩腐烂，瞬间枯萎。
怪物显然也知道黑血的威力，拼命挣扎想要翻过身来，以此攻击顾杰。
只可惜陨铁长棍洞穿了它的胸膛，将它的两只手串成串钉在地上，任凭它如何挣扎，都难以借力翻身。
顾杰眼神冷漠，单手撑住长棍，一边维持内气的激发，一边举起了戴着拳套的右手。
殷红的气浪涌动而出，顾杰攥指为拳，猛地砸落。
红光划过空气，瞬间命中怪物脊背上的脑袋。
咚！
内气滚荡四射，撞出一声闷响。
巨力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荡开涟漪，西瓜大的诡异脑袋陡然一震！
皮肉抖动了一瞬，突然炸开！
嘭！
仿佛放了场烟花，黑血伴着惨白的碎皮飞溅，撒了一地。
顾杰身上红光大盛。
内气构成甲胄，浮现于体表。
飞溅的污秽尚未临体，就被尽数挡下。
甲胄被腐蚀出一处又一处缺口。但很快，这些缺口就被源源不断的内气填充，变得完好如初。
失去头颅的怪物抽动了片刻，身体缓缓僵直。
淡淡的黑烟飘散而出。
仿佛一张风化的相片，怪物的血肉寸寸剥落，伴随黑烟升空，消失不见。
“背上的脑袋才是弱点么......”
顾杰眼神微动。
他之前砸了这怪物足足五棍都没有什么太大效果，原本还以为很难将其杀死，不曾想这东西的弱点居然在背上。
得亏他之前一通乱棍，砸得这怪物恼羞成怒之下主动暴露了弱点，否则怕是还得费些手脚，才能将其杀死。
“和之前那些异常相比，这种异常的攻击能力明显更加诡异。对普通武师来说，甚至称得上杀人于无形。如果不是我抢占先机将其制住，今天怕是要死不少人。”
“不过这东西的弱点也很明显，只要击碎其脑袋，就能很轻易将之解决。难点只在于攻击能否生效......”
“目前看来，这东西也和普通异常一样，具有物理层面的免疫能力，这就导致纯粹的力修法武师即便发现了它，也只能等死，根本无法反击。”
“只有练出内气的武师，才有一定的反抗能力，若是想要将其击杀......从我消耗的内气数量来看，至少也要五段武师，才能做到。”
“但若只求保命，倒是很简单。”
“这东西的智商是硬伤，从它被我砸了那么多下，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骗它来看......只要镇定一些，装作看不见它，基本上不存在被识破的可能。”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抽出了地上的陨铁长棍。
旁边的武师们见状，略有骚动。
有胆大的开口问道：“帮主，你刚刚，是在杀诡吗？诡死了吗？”
赵锐闻言，骂道：“你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都是鬼了，还能再死？”
顾杰却是心里一动。
这个世界的异常，其实有很多地方都和前世的诡非常相似。
按照前世的传说，鬼死为希，希死为夷，那异常死后，会成为什么呢？
会不会投入阴曹地府，六道轮回？
不对，如果有六道轮回，就该有鬼差仙神，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异常了。
可若是没有六道轮回，朱翠在死后，为何会保留意识，直到成为异常都记得自己？
顾杰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可细细想来，又捉摸不透。
“帮主！”
这时，一名身材壮硕的武师突然开口，打断了顾杰的思绪。
顾杰回头看了眼，淡淡道：“何事？”
此人抱拳俯首，道：“帮主灭杀恶诡，神威盖世！”
人群中有几人见状，前后也跟着走了出来，对顾杰道：“帮主神威盖世！”
顾杰笑了下：“你们都看到了？”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赵锐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帮主，你，你们看到什么了？”
顾杰环视一圈。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脸色，他淡淡道：“马成平没有撒谎。”
“茅草屋上有东西，只是你们看不到。”
第一百七十章 怪事
顾杰的话，让周围不少人变了脸色。
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这不就是诡吗？
之前众人只是猜测，并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诡，所以心头尚且存有一分侥幸，觉得或许就是自己想多了。
此刻听顾杰亲口承认，众人最后的侥幸破灭，心里忐忑可想而知。
顾杰早料众人会有此反应，怕是正常的，人对于未知的恐惧与生俱来，面对神诡之事，不怕才有问题。
他当下也不在意，只是详细说了说具体情况，把自己之前的行为目的、和推测出来的怪物弱点一一讲明。
众人纷纷恍然，这才明白了顾杰为何会突然刁难赵春雷。
“非是我强拉你们涉险，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七里庄内会有这种怪物。”
顾杰环视一圈，淡淡道:“好在目前看来，这种怪物的攻击性并不强，只要装作看不见它，就能安然无恙，所以诸位也不用太过担心。”
众人听罢，顿时镇定了不少。
毕竟暂时没有人员伤亡，顾杰又点明了怪物的弱点，让不少人觉得危险不大。
顾杰看了眼天色，对赵锐道:“时间不早了，此地情况诡异，夜里行动不安全，你抓紧时间，带人在周围查看一番，替我找一样东西。”
赵锐应下，问道:“不知帮主要找的东西是……”
“一个黑布包裹，包裹里有三个铁盒子。大致应该在某间茅草屋外树下埋着……不必急于一时，半个时辰内若是没有找到就回来。”
赵锐点头称是。
顾杰于是让六名能看见白色人影的武师出列，随赵锐一道同行。
余下武师则被他安排收拾周边屋子，以作下榻歇息之处。
……
半个时辰后。
天光渐暗，日渐擦黑。
顾杰坐在一张石凳上，面前是一堆篝火。
左右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从周边茅草屋中找来锅碗瓢盆，堆在了院子里。
这些茅草屋从外面看着破破烂烂，内里各式家用倒是齐全，不少屋子里甚至还留有咸鱼、糠米一类的廉价食物。
顾杰点了个人试吃，确定这些东西无毒后，便让人生火做饭，准备吃食。
恰好这时，赵锐去而复返，走进院中。
顾杰抬头看了他一眼:“人手可有损失？”
赵锐微微一愣，到嘴的话都顿了下。
他没有想到，顾杰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问东西有没有找到。反而先关心其他人的安危。
旁边正在烧火的武师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一丝惊讶。
“没有。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种怪物，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赵锐很快回答道。
顾杰微微颔首，又问:“东西可有找到？”
赵锐摇摇头:“暂时还没。不过我们已经翻了三处院子，剩下的地方屈指可数……只要东西还在，最多再有个把时辰，必能找到。”
“另外……”
赵锐说到这，顿了一下:“我们找到了马成平。”
顾杰眉头一挑:“人在何处？”
“在外面。”
赵锐道。
顾杰于是起身，与他一道走出院子。
院外，六名武师站在门边，左侧还立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
见到顾杰出来，众人齐声问好。
那壮汉脸色讪讪，也跟着喊了一声:“帮主。”
顾杰打量他两眼，目光在他脸上被野草割出来的伤口间划过，没有说话。
此人正是之前被白衣人影吓跑的马成平。
马成平见顾杰不说话，脸色愈发忐忑，不自觉搓了搓双手，有些手足无措。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已经称得上临阵脱逃，也知道自己一旦回来，很可能要遭受严厉处罚。
但他别无选择——这地方能进不能出，不回来，又能躲到哪儿去？
赵锐在旁边道:“马成平是自己找到我们的，他说要回来向帮主您请罪，还带来了不少人，都是之前失散的普通帮众。”
顾杰侧目看去，看到二十来个普围帮众正围坐在树边，清点着随身携带的物资。
这些人大多神情疲惫，昏昏欲睡，有些人一边做事，还一边在打哈欠。
见他看来，不少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恭声问好。但声音却参差不齐，显得有气无力。
顾杰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
他看向马成平:“在哪儿找到的人？”
“在边上。在白雾的边上。”
马成平连声回答。
他说着，打量了一眼顾杰的脸色，才讪讪道:“我之前逃，逃走后，想躲远些，就一路跑，跑到了白雾的边上，结果便发现了他们。”
“这些人当时全部仰倒在地上，整齐排成一排，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都死了。走进仔细看了下才发现，这些人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睡得特别沉，哪怕我在旁边走来走去，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我费了好大劲，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才把他们叫醒。”
“不过醒是醒了，一个个还是很困，刚才回来的路上，好几人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儿了……帮主，您可能不相信，那些个摔倒的人，没一个被摔醒的！他们摔下去后，居然还在继续睡！”
“我叫了半天，叫不醒。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把他们背了回来。也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怎么，现在倒是醒了。”
“我问过他们，他们似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困。”
或许是想要将功赎罪，马成平知无不言，将前后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顾杰听罢，眉头微皱。
从马成平的描述来看，这些帮众的情况明显不太正常。
一个人如果太累太困，的确会在行走过程中睡着，但若是摔倒都不醒，就有些说不通了。
想到这，顾杰嘴唇微动:“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笔记本没有回答。
顾杰略感诧异，重复了一遍问题，不料依旧石沉大海。
笔记本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不仅没有回答问题，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沉默片刻，顾杰看向赵锐:“你之前搜索周围的时候，可曾看到这些人？”
赵锐摇摇头。
他瞥了眼面前那群帮众，犹豫片刻，凑过来低声道:“我去看过马成平说的地方，就在旁边不远处……刚进来的时候，我们在周围转了好几圈，那个位置我至少经过了三次。如果真有人躺在那儿，即便我没看见，也必然有其他人会看见。”
“我怀疑……他在撒谎。”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异变
“我没有说谎！”
赵锐话音未落，旁边马成平就开口道。
他说话间还恨恨瞪了赵锐一眼，仿佛在说——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构陷我？
赵锐愣了下。
他没有想到，自己特意压低声音，凑近了说话，居然还是被马成平听见了。
……这小子不过是个武师一段，动起手来还不如我，怎么耳朵这么好使？
赵锐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的职责就是替顾杰处理杂事，有什么怀疑，当然得明禀。
但打小报告被人当场撞破，多少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尴尬。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道：“马武师，赵某职责所在，说话有些不中听，你别介意。我也只是怀疑嘛，又不是咬定你在说谎。毕竟......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啊。”
马成平冷哼一声：“蹊跷？再蹊跷还有大白天见诡蹊跷吗？我只是照实说了事情经过，你凭什么因为事情本身的蹊跷怀疑我撒谎？”
赵锐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再做争论。
顾杰沉默不语。
赵锐的怀疑不无道理，马成平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撒谎。
要想尽快弄清楚真相，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直接向笔记本提问。
但笔记本毫无征兆的罢工，却让最好的办法彻底告吹。
偏偏是这个时候……
顾杰隐约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以往的时候，笔记本即便罢工，也能对他的提问做出一定回应，最不济还能显示复工时间。
可这一次，却仿佛掉线了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并且，时间也太巧了……
顾杰沉默片刻，开口道：“马成平。”
“在。”
马成平一个激灵，拱手俯首应道。
顾杰淡淡开口：“我这人历来赏罚分明，你临阵脱逃在先，按帮规应诛连妻儿。但念你提醒有功，又找回了这么多兄弟，暂且功过相抵。”
“帮主英明！多谢帮主！”
马成平松了口气，惊喜拜谢。
顾杰看向身侧：“诸位接连劳顿，想必也累了，且先去用饭罢。”
“谢帮主。”
几名武师拱手道谢，进了院子。
顾杰找来赵锐：“找几个武师，把帮众手里的物资收敛起来，看看有没有问题。”
“是。”
赵锐应下。
顾杰看了眼天色：“用过饭，让所有人进入院中休息，三段武师分三队负责在院外值夜，每队搭配两名能够看见怪物的武师，留心异动。如遇危险，直接进院求援。”
“是！”
......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让众人有些食欲不佳，三五十个壮汉子居然只吃了小半缸糙米、二十条咸鱼，便放了碗。
顾杰盘腿坐在院中，双手按棍于膝，闭目调息，没有动筷子。
对于普通力修法武师而言，吃饱饭是发挥实力的关键，因为食物是其精气神的主要来源，吃不饱饭，就没有足够精气神调动百骸之力。
但顾杰不需要冒这个险，因为他的精血足够多。
虽然笔记本失去了反应，但储存的精血尚能调动。身处如此诡异的地界，顾杰宁愿消耗精血保持体力，也不想吃这些来历不明的食物。
很快，有人收拾了一下院子，众人便席地落坐，准备休息。
一堆糙汉子也没什么讲究，填饱了肚子后，不少武师或趟或靠，就打起了呼噜。
少部分比较谨慎的人倒是没有入睡，但也靠在了墙边，假寐养神。
赵锐坐在顾杰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和赵春雷说着话。
他让众人给顾杰让出了块方圆一米空地，自己倒是占了个好位置。
“老弟，你别怪我之前不替你求情，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帮主另有打算，所以才没有出声。”
“锐哥说的哪里的话，我当然明白您的苦心。”
虽说赵春雷比赵锐大上不少，但因为赵锐是顾杰跟前的红人，他也只能默认其对自己的称呼。
或许是因为对当下的境遇心有忐忑，赵春雷的谈兴不高，他嘴上迎合着赵锐的话，眼神飘忽，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锐见状，笑了下：“你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咱们就在帮主边上，即便出事，也是最安全的位置。”
“我不是担心这个。”
赵春雷苦笑一声：“帮主的武力，我自然是信服的。只是......咱们如今找不到出路，只能在这七里庄内打转，我怕时间长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都能想到这茬，帮主难道会想不到吗？”
赵锐嘿了一声，不慌不忙：“我看帮主气定神闲，必然早有万全之策，你就放心罢。”
赵春雷闻言，瞥了眼端坐不动的顾杰，轻声道：“锐哥对帮主这么有信心？”
“你不懂，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
赵锐淡淡道：“我知道帮主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喜欢以身犯险，拿命搏出路的人。他既然敢亲自来这，就一定有所倚仗。否则，他大可以高坐帮中，驱使咱们替他拼命。”
“......原来如此。”
赵春雷点点头，像是被说服一样，脸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说了。你不是值第二轮吗？赶紧休息一会，免得待会神乏。”
“好。”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的鼾声和呼吸。
顾杰双目微合，坐在院子中央，仿佛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时间转瞬即过，眨眼就到子时。
天光大暗，不见日月星辰，头顶唯余一片黑沉沉的厚云，仿佛帘幕一样遮蔽了天空。
院子四角点着火把，微风吹过，忽明忽暗的焰光照得院中人影一阵摇曳。
突然间，风声骤变。
大风兀地刮过，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焰光在剧烈的狂风飘忽不定，逐渐被压到只剩一寸高度，几欲荡灭。
顾杰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双瞳犹如亮星，扫过面前小院。
顾杰一眼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熟睡的身影一个不差，鼾声和呼吸清晰可闻，隐约还能听见院外传来的脚步声。
那是值夜的武师正在巡逻。
......只是风么。
顾杰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
就在这时。
风声突止。
火焰忽的一声熄灭。
顾杰脸色一变。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影和人影
明月被层云完全遮蔽，微光照落，视线昏暗一片。
顾杰眨了眨眼，看清了所有人的身影。
但也仅仅只有身影。
不知何时，院中的活人尽数消失不见，地面上只留下一处又一处影子。
这些影子或坐或躺，姿势、形态同原身完全一致，甚至连鼾声和呼吸，都没有发生改变。
它们就像是被剥离下来的独立个体，拥有人的全部行为特征，遵循着本体的行为动作，除了看起来乌漆嘛黑，只有薄薄一层以外，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影子？
等等！那我......
顾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目光垂落，缓缓看向自己的身体......
手脚、身体、长棍......一切都完好如初，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只有我保持了正常么。
顾杰神色微松，心情却依旧凝重。
他刚才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却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在他的感知中，周围是没有任何变化发生的。
至少在火把由明转暗之前，院子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从火光暗淡到熄灭，只有三秒钟。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几十个大活人，变成比纸还薄的影子？
莫非，这才是七里庄的人消失的真正原因？
可我为什么如此特殊，保持了正常？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却没有时间留给顾杰思考。
沉默片刻，顾杰站了起来。
他打算出门看看，确定下门外武师的情况。
结果就在他起身的这一刻。
“帮主，怎么了？”
身后，传来赵锐的问询声。
顾杰动作一顿。
他缓缓回头。
一片薄薄的影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此刻正前伸着脑袋，看着自己。
那是赵锐的影子。
它似乎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影子，行为和人一般无二，坐起来后甚至还捂嘴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顾杰没有说话。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赵锐的影子在躺着的时候和周围人影连成一片，其重叠部分几乎融为一体。
但它坐起来后，旁边的影子明显少了一块身体。
等它抬起手时，右侧人影的身体更是显出一块规则的缺口，其形状和手臂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些人影并非以原身为单位的独立个体，它们具有一定的重叠性，共用部分身体，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统合体。
顾杰突然想起了，前世胶片相机的底片。
或者说......留像。
在强曝光下，留在底片上的影像。
“帮主？”
人影再次开口，语带疑惑，脑袋微微动了下，打量着顾杰的表情。
周围好几个人影被它的声音惊动，翻过身来，打着哈欠看向这边。
“......我去趟茅房。”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影注意到自己，顾杰迅速找了个借口。
赵锐的影子忙道：“那小的替您掌灯。”
说着，它就要起身去点火把。
“不必。”
顾杰伸手喝止。
人影似乎有些惊讶，不禁回头看了过来。
“明日尚有要事，你且安睡，不必管我。”
顾杰不慌不忙，以一种很自然的语气道。
人影顿了下，点点头：“那帮主你小心。”
顾杰嗯了一声，提起陨铁长棍，跨步向前。
地面上，人影重重叠叠，相互连接，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黑布，一眼看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好在顾杰目力远超常人，哪怕是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旧看清了不太明显的空地。
他顺着空地缝隙向前，落脚避开沿途所有影子，一路走到院门口，推门而出。
嘎吱。
木门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转轴刮擦声，缓缓打开。
顾杰越过门槛，没有回头，反手将木门关上。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院中的影子并没有追赶出来。
顾杰侧耳听了听。
隔着门板，院中鼾声依旧，没有丝毫异动。
而门外......
顾杰转头看去。
没有了泥墙遮挡，夜晚的寒风扑面而来。
枯叶和干草被吹得左飘右荡，发出唰唰的声响。
数米开外，一堆熄灭的篝火泛着青烟，周围不人影。
顾杰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哪怕一个人。
原本应该在院外值夜的武师全部消失了，周遭不见任何的打斗痕迹。
我刚刚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幻觉么？
顾杰心念转动，回到院门口。
仔细查看了下，他才发现，篝火像是被人踢过一脚，旁边散落着黑炭和草灰，有脚印延伸向左侧的另一间茅草屋。
从脚印的数量来看，应该只有一个人。
顾杰站起身，顺着脚印向前走了十几米，来到左侧茅草屋前。
这是一间相对更为破旧的茅草屋，屋顶的稻草都被飞刮飞了大片，院子的围墙也塌了半截，站在外面就能看见空无一人的院子。
茅草屋的原主人似乎是扎马制钱的手艺人，门口七零八落摆着纸人纸马。
有不少纸人画上了脸，只是都未完工，有的缺了一只眼，有的少了一个鼻子，有的干脆没了半边身子，破破烂烂的脑袋摇来晃去，看起来略显诡异。
顾杰脸色不变，推门而入。
前脚刚踏进院子，顾杰眼角余光就发现墙角处有一个人影。
他瞬间转头，才发现对方也朝他看了过来。
微弱的月光照落，顾杰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长须，束发，身着一件贴身劲装，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俊朗，神色略显凶悍。
他靠在墙边，手持利剑，眼神警惕的看着顾杰。
这居然不是个影子！
顾杰心头诧异。
对方也有些惊讶，眼神频频打量顾杰。
“兄台怎么称呼。”
顾杰率先开口。
“......你先说。”
劲装年轻人沉声道。
顾杰也不介意：“某乃飞龙城玉楼帮副帮主，顾杰。”
“玉楼帮？”
年轻人似乎有些疑惑。
沉吟片刻，他道：“我只听说过一个倒卖玉石的玉楼会，会首姓楼名杰，是个武师一段，可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顾杰沉默片刻，道：“玉楼帮就是玉楼会，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原来如此。”
年轻人神色微松。
他开口道：“我名顾志成，乃泰州府顾家子弟。”
顾杰脸上一怔。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脸
“泰州府顾家？”
顾杰微微皱眉。
“不错。怎么了？”
顾志成为顾杰突变的态度有些不解。
兀地，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叫顾杰......莫非你也是顾家人？！！”
顾杰没有回答。
他打量着年轻人的神色，发现其惊讶不似作伪，心头略感狐疑。
行志修远，高驰承明......如果面前这个年轻没有撒谎的话，按照顾家字辈，他还得叫人家一声叔父。
可这未免太巧了些！
要知道顾家早已树倒猢狲散，家族子弟纷纷隐姓埋名逃难。飞龙城又不是什么大城，能遇到一个顾行秋已经很难得，怎么可能再遇到其他人？
而且，此人开口就自报家门，完全是一副不惧人知道身份的样子，和顾行秋恨不得隐姓埋名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一点也显得非常蹊跷。
顾杰想到这，突然伸出手，一掌拍出。
呼！
风声呼啸，粗粝的五指眨眼便到年轻人面前！
顾志成脸色微变，倒也反应迅速，立刻抬手出掌，以攻为守一掌朝顾杰拍来！
顾杰瞬间转腕，抽手与之对了一掌。
嘭！
双掌相撞，顾杰下盘不动，上身后仰一瞬，又迅速回落，化解了掌力。
顾志成则是趔趄两步，咚的一声撞在墙壁上，功力明显稍逊一筹。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吃了个闷亏的年轻人没有发怒，反倒是眼露惊喜。
他侧目扫了眼顾杰的手掌，目光在其掌背上的肤膜停留片刻，忍不住开口道：“黑虎掌？！！你果然是顾家人！”
顾杰没有说话，心里的震惊却一点不少。
他刚才特意压制了内气，只以百骸之力出手，就是为了试探此人。
不料双掌相撞，顿时就有一种异常熟悉的劲力反涌而来。
这种劲力和其他力修法修出的劲力大有区别，其势连绵不绝，凶悍异常，犹如猛虎下山，荡扫四方，隐约间甚至能听到一丝模糊的虎啸。
“......玄虎功？”
顾杰沉声问道。
“不错。”
顾志成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在这等诡异的地方，也能遇到同族兄弟......族兄是哪一房的？”
他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肌肉不再绷紧，似乎对顾杰放下了戒心。
顾杰沉默了下，道：“我父亲名为顾志远。”
顾志成一呆。
他上下打量了顾杰两眼：“族兄若是不愿透露身份，大可以不说，何必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顾杰淡淡道。
顾志成却是不信：“顾家上下，目前只有一个人叫顾志远这名字，此人乃我胞弟，如今也就同你一般大，你说他是你爹......”
顾志成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不是扯淡吗？
他想着，侧头看了眼顾杰，才发现顾杰正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自己。
顾志成见状，心头暗笑，只当顾杰是撒谎被拆穿有点尴尬。
在他看来，顾杰或许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不便暴露身份，才随便扯了个谎。
对此他也不打算再追问，毕竟能把黑虎掌练到这个地步的人，在顾家屈指可数，等出去了，随便打听一下，就能弄清楚顾杰的身份。
“......说起来，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顾志成突然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七里庄看似平平无奇，夜里居然如此诡异......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几位兄弟来的。”
说着，他看了眼顾杰：“族兄也是来七里庄送别朋友的？”
“我来找一样东西。”
顾杰随口道。接着话头一转：“对了，我听说飞龙城宋城主有意和顾家做笔买卖，你……族弟可是来此商谈相关事宜的？”
“飞龙城要和顾家做生意？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顾志成眉头微皱：“还有，飞龙城的城主不是姓王吗，何时多了个宋城主？”
“......我也是道听途说，可能是江湖传言有误罢。”
顾杰信口胡掐，心里却是微沉。
顾志成的回答，让他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他岔开话头：“先不说这些，你在此多久了？可有看到我玉楼帮的武师？他们都穿着黑色短打，背上纹有玉楼图案。”
顾志成微微摇头：“没有，我在这里转了好些时间了，目前为止没有看到这样的人。”
“那门外的脚印......”
“是我踩出来的。我之前喝了太多茶水，夜半尿急，便叫了兄弟一道出门小解，结果回来后，却发现灵堂里守灵的朋友都消失了。”
“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就和兄弟分头寻找。我出门看了圈，刚好看到旁边茅屋外有一堆熄灭的篝火，就进院子看了看，但没有找到任何人。”
顾杰眼神一凝：“你是说，你在院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人？”
“没错，怎么了？”
“......没什么。”
顾杰沉默片刻，摇摇头，又问：“除了人之外，可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人影？”
“什么人影？”
顾志成有些疑惑：“人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人影？”
“......这样啊。”
顾杰微微眯眼。
很显然，顾志成看不到那些人影。
至于原因......
顾杰耳朵一动，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不一会，便见到一个衣着朴素，头戴草帽，撩着裤腿的老汉走了进来。
老汉手里提着几个尚未糊纸的纸马筐子，背上背着一筐削成片的竹子，一副风程仆仆的样子。
见到顾杰二人，他脸上一惊，忍不住喝问：“你们是谁？”
“老伯莫怕，我们不是歹人。”
顾志成将长剑归鞘，迎了上去。
他和善的笑着道：“我名顾志成，是来七里庄为朋友守灵的游侠，白日里，我还找您买过些纸钱呢。”
“……啊！我想起来了！”
老汉拍了下脑袋，脸露恍然：“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后生！”
“......”
顾志成笑容一僵。
老汉却是笑了起来：“大半夜你不在庄子里守夜，跑老汉家来干什么？莫不是，还想买些纸钱？”
“那倒不是......”
“不是？”
老汉一听顾志成否认，顿时就不笑了。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抄起了门边的扫帚：“不是就赶紧滚蛋！大半夜私闯民宅，小心我报官抓你！”
“老伯你听我说......”
“来人啊！有歹人......”
“行行行，我这就走，这就走！”
顾志成一脸头疼，只得回头给顾杰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
顾杰没有动。
他看着面前的老汉，眼神凝重。
那张脸，他见过。
那是马成平的脸！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是谁？
老汉之前站在门口，背着光，脸颊被草帽投下的阴影挡住，难见面目。
此刻他拿着扫把乱挥，顾杰才看清了他的脸。
除开多了些老年斑和皱纹外，老汉的脸几乎和马成平一模一样。
甚至连马成平逃跑时，被野草割出来的伤口，都历历在目，一丝不差！
刚才老汉出现的时候，顾杰就怀疑此人有问题，毕竟赵锐曾数次搜索过周围，若是有这么个人在，早就已经找到。
除非此人是突然蹦出来的，否则不可能藏得这么好。
此刻见其面目，顾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族兄，怎么了？”
顾志成见顾杰一动不动，像是走神，忍不住问道。
顾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之前就长这样吗？”
“你这话说得......”
顾志成微微皱眉：“他要是变了样，我也不可能认出他就是卖我纸钱那老头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顾杰摇摇头。
他看向老汉：“老丈可见过一群穿短打的精壮汉子？”
老汉没有回答，只是举着扫把，瞪着顾志成：“你走不走？不走我继续喊了！”
顾志成连忙摸出一吊钱：“老伯，你莫急，我们马上就走。这钱算我跟你赔个不是。”
老汉脸色一喜，登时放下扫把，一把抓过了钱。
他摸着钱，仔细数了数，又放到鼻尖闻了闻，喜笑颜开：“这钱真香啊......唉，你看你，你早说你给钱，我哪会拿扫帚打你？”
顾志成哭笑不得。
他对老汉道：“老伯，你可曾看到我那几个朋友？”
“没有。”
老汉头也不抬道。
他捧着钱，低头贴着手掌一阵猛嗅，像是在闻什么奇花异草一样，吸得胸膛一阵鼓胀起伏。
顾志成又问:“那您可看到一群穿短打的汉子？”
“没有，什么人都没看到。”
老汉伸出舌头舔了舔钱，嘴里不耐烦道：“我之前砍竹子去了，路上一个人都没看见。你要找人，去庄子里问。”
顾志成略显失望。
他回头看向顾杰:“族兄，你看？”
顾杰开口道：“族弟可知，这庄子里有多少人？”
顾志成想了下，道:“大概二三十人罢，具体我也没数，都是些做丧葬行当的手艺人。”
果然。
顾杰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道:“既然人这么多，咱们再找其他人问问。”
“也好。”
顾志成点点头，遂同老汉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去。
顾杰抬脚跟上，眼神看着老汉，嘴里却问道:“你之前在周围找人找了半天，为何没想起来问这些住户？”
顾志成边走边道:“之前没见着他们，大晚上的，许是睡觉了罢。”
“这样么……”
顾杰脚步一顿。
突然反身就是一掌！
内气瞬间腾于五指。
烈风呼啸，红光从顾志成眼前擦肩而过，直冲老汉天灵盖而去！
吼！
虎啸顿生。
千钧一发之际，顾志成一掌拍中顾杰手腕，将之打歪三寸。
粗粝的手指擦过老汉鬓发，落了个空。
顾杰眉头微皱。
顾志成此刻也不好受，他这一掌虽然成功打歪了顾杰的手掌，自己却被劲力反震得踉跄数步。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有跌倒。顾志成又觉手臂发麻，掌心刺痛。
他抬手看了眼，发现手心一片赤红，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水泡，颜色焦黄泛黑。
“火毒.......”
顾杰抬头看向顾杰，眼中犹有震惊。
刚才那一掌他只为救人，担心伤到顾杰便只出了五分力，结果一接触，差点没被狂猛的内气震飞。
好在他招式尚未用老，见状立断改用八分力，才勉强达成目的。
不过人是救下来了，他自己却被劲力震得手臂发麻，到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这也不怪顾志成轻敌，主要他根本没有想过，顾杰居然还藏了一手气修法，并且其境界甚至比黑虎掌更胜一筹！
按捺住心中的震惊，顾志成沉声道：“顾杰！这老伯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如此杀手？”
“因为我不放心让他活着。”
顾杰淡淡道：“此人举止怪异，出现得也是莫名其妙，为防万一，还是打杀了好。”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者......”
“普通？”
顾杰冷声道：“从你把钱给他，他就抱着钱闻个不停，后面还一直拿舌头舔，如此行径，也叫普通？”
“这......”
顾志成之前只当老汉是在验钱，也没在意，此刻想来，闻钱倒还说得过去，可用舌头舔......的确是有些奇怪了。
这样想着，他又听顾杰道：“你回头看看。”
顾志成愣了下，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身后老汉不知何时仰起了头，正将手里的铜钱一枚接一枚吞进嘴里。
他腮帮鼓动，一口黄牙上下开合，竟是将铜钱咬得嘎嘣直响，咬成碎屑吞进了肚子里。
尖锐的碎片割破皮肤，老汉唇齿间漫出黑血，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反倒咧嘴大笑：“好钱，好钱！”
顾志成悚然而惊，吓得后退数步。
顾杰踏步上前。
他身上荡开热浪，内气自奇经八脉翻涌而出，于体表勾勒出甲胄般的红色气膜。
气茫跃动飘摇，在地上投出一片焰光似的阴影，衬托得顾杰仿佛一尊浴火天神。
顾志成看得一呆。
他从顾杰身上感到了恐怖的威势，这种仿佛泰山压顶般的强大压迫感，甚至比家族中的传功长老都要可怕！
这一刻，顾志成才发现，这个刚刚结实的族兄，远比他猜测的，还要强大。
奇怪的是，面对如此恐怖的顾杰，那老汉居然没有半点惊慌。
他仿佛没看到顾杰一样，嘴巴裂开大笑，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志成：“后生，还有钱吗？”
轰！
一根泛着红光的铁棍当头砸下。
内气滚荡而出，裹挟巨力撞在老汉眉间，褶皱的皮肤瞬间被刺得千疮百孔，留下密集的针眼状孔洞。
紧接着，骨碎肉裂！
刹那间仿佛开了间染坊，红的白的黑的飞溅一地，碎肉和骨骼的碎片崩得到处都是，半边脑袋咚的一声落地，咕噜转了个圈。
仅剩的半边脑袋上笑容犹在，可眼神却陡然一僵。
老汉在原地晃了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着转过头，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看向顾杰，瞳孔里满是错愕和震惊。
“你，你是谁？”
他问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存在性差异
或许是少了半张脸的缘故，老汉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小。
但在场二人都是武师高段，加上距离近在咫尺，想不听见都难。
顾志成站在后面，听到这话后脸色登时一变。
短短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他不免有些胡思乱想。
顾杰却是一副平静脸色，仿佛早就猜到老汉会有此一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陨铁长棍，横砸落下。
咚！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剩下的半截脑袋也飞了出去。
失去头颅的老汉没有半点挣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黑血潺潺从脖颈处流出，弥漫向四周。
顾志成在后面看着，有些难以置信。
他刚才见老汉把铜钱当糖豆吃，又见其没了脑袋还能说话，本以为这人是僵尸一类的东西，难易轻易杀死，还想着出手帮忙。
不料只是眨眼的功夫，这看似很难对付的东西，居然就死了。
如此转变，不免让他有些愣神。
顾杰随手在抓过旁边架子上的纸钱，擦了擦长棍，转身道：“走。”
顾志成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顾杰离开的背影，他犹豫片刻，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前后走出茅草屋，顾杰一言不发往来时的屋子走去。
顾志成跟着走了会，终于是忍不住心里的疑问：“族兄，刚才那老汉临死前，为何会问你是谁？”
顾杰脚下不停，嘴里道：“因为在我动手前，他没有看见我。”
顾志成闻言一愣，连忙上前两步拦下顾杰：“什么意思？”
顾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你能活到现在，挺让我意外的。”
顾志成听出了顾杰语气中的嘲讽，他有些不快道：“族兄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弯酸于我？”
“......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他入屋后，眼神一直在你身上吗？甚至连我问他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你重复询问，他才开了口。”
顾杰淡淡道：“而且，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代称用的是你，不是你们。这说明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我。”
“当然，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后来我主动出手，就是想确定猜测是否正确。”
“结果是明显的——虽然你阻拦了我的攻击，但我的攻击意图已经暴露。如果他看得见我，必然会反击。然而你也看见了，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我猜想，他不但看不见我，甚至也没看见你为了救他，做出的行为。”
“否则，他即便不反击，至少也该逃跑......毕竟，这东西除了看起来诡异一些外，实力并不强，如果他看见了你我之间交手，必然会被我们的实力，吓得不敢露出真面目。”
“这......”
顾志成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此刻听顾杰说起，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为什么看不见你？”
顾志成问道：“又为什么再你动手后，他就能看见你了？”
“......或许，是因为我们来这的时间不同。”
顾杰回答道。
末了，他不太确定的补充了一句：“又或许，是你我此刻的存在性质不一样。所以必须要我与他产生交互行为，他才能发现我。”
顾志成听得一脸茫然：“存，存在性？”
这个源自另一个时代的词汇，让他摸不着头脑。
顾杰没有解释，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目前为止遇到的一切，都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无论是怪物一样的白色人影，还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老头，这些存在于七里庄的事物，似乎都遵循着一种逻辑在行动。
这种逻辑处处彰显出非自然构建的痕迹，生硬、僵化，就仿佛，是什么人设定了这一切一样。
人为与否暂且无从判断......先确定另一个猜测是否正确。
顾杰想着，越过顾志成，走到了之前的院子门口。
他伸出手，将院门推开。
嘎吱。
门轴刮擦转动，朝内打开。
暗淡的月光下，入目唯有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些人影或躺或睡，抵肩接踵靠在一起，其姿势与之前完全一致。
或许是开门的声音太过难听，不少人影都转过头来，看向门边。
“帮主？”
“帮主！”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不少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顾杰问好。
这些人影在地上的时候连成一片，粗粗看来尚且有个人样。站起来后却因为连接部分分开而显得极为诡异。
有的身上多出个大洞，有的脑袋只有一个尖儿，有的干脆连手脚都没有，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身子杆，犹如人彘。
深夜中看见这一幕，无疑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但顾杰脸上却保持了平静。
他微微点头，向面前的人影示意，接着朝顾志成招招手。
顾志成走上前来，脸上略显疑惑。
顾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院子里的人影道：“诸位可认识此人？”
无人应答。
顾杰等了会，又重复问了一遍。
“诸位可认得此人？”
依旧没有回应。
所有人影都呆呆的站着，保持着上一刻的姿势，不言不语。
顾杰想了下，开口道：“诸位且安睡，外面一切正常。”
“帮主辛苦了。”
“帮主受累。”
一众人影这才出声。
接着，像是收到指令的木偶，人影齐刷刷躺了下去，姿势居然与起身前没有半点差别。
鼾声和呼吸声很快重现，眨眼之间，所有人影都重新睡了过去。
顾杰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拍拍正在发愣的顾志成，示意他和自己退出门槛。
嘎吱。
院门重新关上。
“族兄，你......”
顾志成站在顾杰身后，欲言又止。
顾杰没有回头，淡淡道：“有话就说。”
顾志成犹豫了下，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顾杰：“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要对着一棵树自言自语？”
“......没什么，只是验证一件事情。”
顾杰转过头来，脸色淡然：“走罢，去庄子里看看。那老头不是让你去庄子里问吗？说不定，消失的人就在庄子里。”
说罢，顾杰不待顾志成说话，朝率先朝七里庄走去。
夜色幽深，天光大暗。
老旧的义庄矗立在数十米之外，依稀只能看见朱红的木门、和惨白的围墙。
恍惚间，好似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红大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是不是顾志远？
顾志成稍稍迟疑了下，还是跟上了顾杰。
他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听出顾杰言语中的左顾而言他，也知道顾杰必然对他隐瞒了什么。
但顾志成不打算刨根问底。
身处如此诡异的地界，多一个人帮村总比单打独斗要安全。顾志成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引发二人之间不必要的矛盾。
毕竟……无论武力还是脑子，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族兄，都比他强上不少。
起码在顾杰对他表露出明显的敌意之前，顾志成还是希望大家能相互合作，尽快找到各自的同伴，逃离这个鬼地方。
……
不足百米的距离谈不上远，即便二人一路警惕，步伐略慢，也只花了两分钟便走到义庄门口。
义庄不大，占地也就几亩的样子，显得尤为破旧。
房檐上的瓦片稀稀拉拉，有不少掉到了地上。大门上的红漆被石子砸得坑坑洼洼，夯土垒砌的矮墙刷了层白浆糊做装饰，不少地方开裂起皮，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唯一还算完好无损的，是门口的一块木牌。
这世界的义庄，即是停尸房，也是殡仪馆，每日来往的人不少。为了避免访客走错地方，闹出乌龙，义庄通常会在门口立一块牌子，上书亡人名讳、安置位置，以供查看。
顾杰抬头打量了下四周，目光在木牌上停留了好一会，才看向面前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隐约能看到些许光亮，听到模糊的人声。
……白日的时候，这门可是关着的。而且也没有人。
顾杰想着，看向顾志成:“门是你打开的？”
顾志成点点头:“对。我刚才在里面没找到失踪的朋友，就开门出来，想要在周边查看一番，怎么了？”
“没什么……”
顾杰摇摇头，又问道:“义庄里有多少人？”
“算上我那过世的好友，今日有两位逝者头七，所以守灵的人还是不少的……至少二三十个。”
“庄子里负责端茶倒水，守灯添烛的本地人有多少？”
“这个，倒是没注意……大概三五个吧。”
顾志成说到这，反应过来:“你怀疑他们和那老汉一样？都是诡怪？”
“八九不离十。”
顾杰淡淡道:“那老汉出现的时机太巧，言语间也在诱导你回庄子，加上你我一路走来，只有这庄子亮着光……很明显，这里有问题。”
“以最坏的情况估计，那些似人非人的东西，或许已经知道了老汉的死。这时候，他们很可能已经集合起来，在庄子里等着我们上门。”
顾志成听得心中一跳。
他不得不承认，顾杰的推测很有道理。
顾志成的脸色不禁更难看了一分:“那咱们怎么办？我弟弟可还在里面！”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进去。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义庄就是一切的关键。”
顾杰说是猜测，语气却无比笃定，话音未落已抬脚走到了门口。
“等等！”
顾志成连忙拦住他:“族兄，若真如所你说，门内藏了一堆怪物的话，那咱们就这么进去，岂不是狼入虎口？我看你智计过人，不如先商量下，想个万全之策。也免得待会忙中出错，丢了性命啊！”
顾杰微微怔了怔，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奇怪。
这个一路上都没怎么动脑子的便宜叔父，为何突然就开始动脑子了？
这可……不太符合逻辑啊。
是受了我的影响？还是，他原本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还好，如果是二种情况，那就有些说不通了……以他的实力，若不是莽撞行事，怎么会死在那么弱的怪物手里？
莫非，我目前对他的猜测有误？
还是说，这扇门背后的危险，远比我想象的更强大？
……无论如何，总得进去看看。有顾志成做挡箭牌，我现在相对比较安全。这时候如果不抓住机会弄清楚离开的办法，危险只会越来越大。
顾杰心念百转，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面对顾志成略显忐忑的眼神，他淡淡道:“你我皆是武师高段，对手又不是什么厉诡凶神。你刚才没看见我是怎么杀它的？这样的怪物，哪怕打不过，跑总是没问题的。哪里需要什么计划？进去后见机行事就好。”
“这……”
顾志成一脸懵逼，他没有料到，一路上的智力担当，会突然莽起来。
但想到弟弟还在庄内，如今生死未卜......顾志成犹豫了下，咬了咬牙，也就默认了。
顾杰见状，伸出手，抓向朱红大门的门钹。
不料就是这时。
大门突然嘎吱一声，自己朝两边打开来。
顾杰的手臂在半空顿住。
微光从门缝向外洒落，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庞大的阴影。
顾杰抬头看去。
门缝缓缓拉开，一个仿佛巨猿般壮硕的男人自门后显现，挡住了一切。
男人至少有两米多高，长手长脚，粗壮的脖子上是一颗光头，一身肌肉仿佛钢浇铁铸，浑身皮肤发青，身体赤着大半，只有腰间裹了一圈破布，除此之外不着片缕。
他脸上横肉堆砌，显得凶神恶煞，但相貌却给顾杰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香烛的味道飘散出来，男人伸颈俯视，望着矮他两个头的顾志成。
青烟自其身后缭绕升起，衬托得他好似一尊青面恶鬼。
场面无声的安静了片刻。
顾杰缓缓攥住长棍。
结果就是这时，顾杰突然听到男人开口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怕啊！他们，他们好多人都打我！”
说道最后，这个庞大如山的男人，声音里居然有一丝哭腔。
顾杰险些岔气。
身后的顾志成却是一副满心关切的样子，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手：“莫哭了莫哭了，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壮汉抽抽涕涕靠在顾志成肩头，低着硕大的光头连连嗯声，像是受欺负后被家长安慰的毛孩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
顾杰看看壮汉，又看看顾志成，眼角一阵抽搐。
他心里冒出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叫顾志远？”
第一百七十七章 顾杰的推测
壮汉抽抽涕涕，没有说话。
顾志成则道：“族兄你误会了，他是我的结拜兄弟褚四方，并非我胞弟。”
“原来如此......”
顾杰脸色明显一松。
他听二人兄弟相称，还以为这嘤嘤大哭的壮汉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还好，事情并未往离谱的方向发展。
顾志成这时问道：“三弟，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安全吗？”
“安全的，里面没有其他活人了。”
壮汉说着，侧开身体，露出了其后的景象。
黑红的血液覆盖了面前的空地，脚下几乎看不到地面的颜色。
义庄内，像是刚经过一场乱战，到处都是打砸的痕迹，地面上残肢遍地，手脚和脑袋七零八落，不少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趴在地上，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
顾志成看得眼角狂跳。
他认出了不少死者，其中大部分都是前来吊唁的亡人亲属，有少部分则是七里庄的居民。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死状凄惨，要么被开膛破肚，要么缺胳膊少腿，一眼看去，地面上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顾志成难以置信，问褚四方道。
“我只杀了几个咬我的人，其他人是别人杀的。”
褚四方摇摇头，瓮声瓮气道：“之前我过来找二哥他们，碰到另外一个灵堂的人也出来找人，他们抓了个七里庄的人问情况，结果问着问着，就打了起来。”
“那些七里庄的人很奇怪，打架都是用手抓用嘴巴咬，被咬到的人就跟疯了一样，会不分敌我的乱砍人。”
“我记得那些七里庄的人一开始只有几个，但打着打着，人就莫名其妙多了起来，一个个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看他们越打越厉害，本来是想走的，但这门不知道怎么一直开不了。我想翻墙出去，结果有人咬我屁股，我一生气，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边都死了好多人，最后剩下几个人被追着跑到里面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壮汉说到这，指了指灵堂旁边的小门。
那里是义庄用来停放尸体的殓房。
“这样啊......”
听过前因后果，顾志成顿时明白过来。
从褚四方的形容来看，七里庄的人很明显都是怪物。
这些东西应该是知晓了老汉的死，聚集起来埋伏自己和顾杰，结果却被另一伙人看出端倪，大打出手。
说起来，另一个灵堂的人，还算是帮了他一把，要不然这场恶战就得他来面对了。
“族兄，你觉得咱们现在......”
顾志成下意识想要询问顾杰的打算，结果开口后才发现，顾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院子里，正翻看着地上的尸体。
“族兄，怎么了？”
顾志成连忙走过去，喊了一声。
“没什么。”
顾杰嘴上随口搪塞，眼睛却依旧看着面前的尸体。
那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左手和右脚都被砍得血肉模糊，胸膛上更是裂开大半，仿佛是被利刃一刀斩断，肠子和内脏滑落在地，显得无比渗人。
但让顾杰目不转睛的原因，并不是其恐怖的死状。
而是尸体的相貌。
那具尸体的脸，是赵锐。
“马成平，赵锐......”
顾杰抬起头，目光扫视四周。
地面上，很多尸体的脸，都和玉楼帮武师一模一样。
这些人无一例外穿着七里庄居民的衣物，身材特征也与普通人吻合，唯独只有脸，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有某种东西，把两拨人的脸皮换过一样。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顾杰并没有太多的紧张。
相反，他心里还比之前更镇定了一分。
因为目前为止的线索，已经能够证明他的猜测。
“......这里，应该不是真实的世界。”
在顾杰看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处于一次场景重现之中。
若是用现代的话来讲，有点像是进入了一部电影。
以顾志成为主角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时间线明显在很早之前。在这个时间段中，飞龙城的城主还姓王，玉楼帮还只是个倒卖玉石的玉楼会，便宜父亲顾志远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青年。
而他，是一名‘乱入’电影的角色。
作为原本并不存在的角色，只要有顾志成在场，他就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隐匿性，这或许是因为顾志成作为主角，在电影中的戏份更重要、交互权重更高。
除非他越过顾志成，主动与其他角色发生交互，否则所有人或怪物都会下意识忽略他。
至于为何其他人全部消失，现场只剩下一片影子......顾杰猜测，这些人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得不彻底。
现实的七里庄，和此刻他所处的环境，应当是被某种东西分隔了，那些黑影，是分隔不彻底，留下的印记。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三张重叠的纸。
最上层的一张是现实，画着顾杰和赵锐等人。
中间的纸是空白，负责分隔界限。
最底层的纸上，则画有顾志成等人。
或许是因为中间的纸发了变化，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导致三张纸突然贴合得更加紧密，上下两张纸上的图案，相互印透，发生了重叠。
于是乎，位于最上层纸上的顾杰，便被印到了最底层的纸上。
由于顾杰的图案色彩艳丽，着墨较深，即便隔了一层纸，印到最底层，也清晰可见。
而赵锐等人的图案，则因为本就画得不清晰，印上来后也是模糊一片，只能看个轮廓，也就变成了黑影。
这种清晰度的差异，让顾志成等人只能看见顾杰，而看不见赵锐等人。
但赵锐等人带来的影响依旧存在——他们留下的模糊印影，刚好重叠到了七里庄居民的身上，于是就让二者有了一样的脸。
更进一步来看，这种印透效果或许并不彻底。
起码，对于某些特殊的物品来说如此。
比如，笔记本。
这也能解释为何笔记本突然罢工——因为它并没有完全被印透过来，所以缺失了很多功能。
当然，这一切只是顾杰基于已有线索做出的推测，有很多地方略显牵强，虽然目前看起来足够自洽，却不代表一定完全正确。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畜生
“......如果我的结论没错，发生这种重叠的时间应该就在起风的时候......原因很可能和马成平带回来的人有关。”
顾杰想起了那些极度嗜睡的帮众。
这让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两件事有些过于巧合，很可能是人为设计的结果。
至于设计者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弄到这里来，显然不会是出于好意。
“必须要尽快脱离这里。”
顾杰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
他站起来，走向了灵堂。
周围已经没有活物，想要弄清楚离开的办法，只能去里面找找看了。
顾志成见状，连忙招呼了一声褚四方，跟了上来。
三人穿过空地上的尸体，走到灵堂。
灵堂很简陋，正中间放着一口薄棺，棺材前面摆着香案蒲团，左右则是几张桌椅，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里显然也发生过打斗，桌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香案和蒲团上可以看到明显的刀剑痕迹，碎肉和血液撒得到处都是，仿佛一处没清洗干净的屠宰场。
顾杰没有在此停留，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殓房。
这年头没有空气芬芳剂，停尸间的气味可想而知。顾杰走到门口，拉开厚重的木门，立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
这种味道就像是腐烂的猪肉，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顾志成在后面干呕，险些吐出来。
褚四方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呼吸放缓了很多。
顾杰抬脚走了进去。
殓房里比外面暗很多，温度也低上不少，里面依墙订着一块又一块的木板，仿佛隔断一样将三面墙壁分成大小相差不大的区域。
每两块木板之间，还打着铜扣，铜扣上套着麻绳，将一具具尸体固定在墙上。
这些尸体大多显得干瘦嶙峋，像是被风干了的腊肉，但也有一部分血肉完整，只是面色有些泛青。
“这是阴栈，是用来停放和固定死者尸身的地方。”
顾志成捂着鼻子道。
他左右看了下，目光扫过空无一人殓房，看向褚四方：“三弟，你不是说之前很多人都进来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褚四方站在最后方，由于体型庞大，不得不低着头，闻言也没说话，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顾杰突然道：“人应该都在这。”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
顾志成下意识问道，结果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看向墙上的尸体。
这一看他才发现，不少尸体的相貌都显得非常面熟。
“是另一个灵堂的人......还有几个七里庄的人。”
顾志成惊疑不定：“谁把他们都捆起来了？”
顾杰没有说话，目光扫视周遭。
在他的视线中，很多尸体都长着玉楼帮帮众的脸。
但也有少数几人的面孔他不认识。
顾杰走上去，打量了下。
少顷，他眉头一挑。
这时，褚四方在后面伸出手道：“那个，好像是二哥。”
顾志连忙看过去，视线刚好落在顾杰身旁。
那是一具青年男性的尸体，其人身着一件白色丧服，脑袋低垂，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和伤口。
顾志成脸色骤变。
“二弟？！！”
他痛呼一声，冲上去抱住了尸体。
转头四看，发现其他消失的几个朋友也在这，顾志成悲痛得攥紧了拳头，一时泣不成声。
顾杰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这时，褚四方又道：“二哥，好像还活着。”
顾志成哭声一顿。
他猛地抬起头，伸手在男人脖颈处试探了下，果然发现了微弱的脉搏。
“真的还活着！”
顾志成惊喜交加，转头对顾杰道：“劳烦族兄帮我把他们放下来。他们只是陷入了假死，我有办法救醒他们。”
顾杰看了他一眼，想了下，问道：“你确定？”
“有什么问题吗？”
顾志成对顾杰的态度略感奇怪。
“......没什么。”
顾杰摇摇头。
他拽掉铜扣，将人挨个抱下来，放在了地上。
这些人有男有女，一共六人，岁数都和顾志成差不多，都穿着一样的白色丧服。
顾志成从兜里拿出一把仿佛银针一样的东西，插在这些人天门穴上，转动了几下，又掏出一个瓷瓶，取了一些淡黄色粉末出来，均匀涂抹在每个人的七窍之外。
没一会，一动不动的众人便悠悠转醒。
“二哥、莹妹......你们感觉怎么样？”
顾志成脸有欣喜，伏低身子问道。
“啊？”
“啊！”
“啊！啊！啊！”
醒来的众人相继出声，却说不出囫囵话，只发出了一片口齿不清的喊声。
顾志成愣了下，抓住面前二弟的胳膊，低头朝其口腔看去。
昏暗的环境下视线受阻，顾志成没看到伤口，但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啊，啊！”
男人不停摇头，口齿不清地叫着，眼睛不停往左右看，逐渐湿润。
“畜生......”
结拜兄弟的惨状，让顾志成牙呲欲裂。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腾的站起来：“凶手一定还在庄子里......劳烦族兄照看一下我这几位朋友，我要去把凶手抓出来，碎尸万段！”
顾杰目光微垂，看着地上被身旁人偷偷摁住手脚关节的年轻男人，没有说话。
顾志成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他只当顾杰是答应了，招呼了褚四方一句，提着剑就要出门。
结果刚走到门口。
殓房的厚重木门突然嘭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原本就昏暗的殓房，顿时一下子黑下来。
顾志成脸色一惊，伸手推门，却发现大门沉重无比，哪怕他用尽全力，居然也推不动分毫！
“三弟，帮我一把。”
顾志成不信邪，想要让褚四方帮忙。
“好的大哥。”
褚四方在身后瓮声瓮气的回了句，猛地跺地，大步跨出。
咚，咚，咚。
地面因他的重踏而猛烈颤抖，褚四方仿佛一辆推土机，狂暴的冲向门口。
顾志成听到背后的声音，脸上没有太大意外。
他知道自己这个脑袋不太好的义弟一直习惯于用强横的身体解决问题，当下也没多想，就准备让开路，让褚四方撞门。
不料他脚下刚动，突然听到身后脚步瞬间变快！
咚咚咚！
褚四方庞大的身影骤然加速，化为一道黑影，瞬间跨越十数米距离，撞上了顾志成的脊背。
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变故
恍惚间好似天崩地裂，巨大的撞击声响彻整个殓房！
厚达一尺的沉重木门在巨力下当场四分五裂，炸开一个大洞！
木屑纷飞，伴随着骨骼折断的脆响，顾志成飞了出去。
像是被汽车撞上的布娃娃，顾志成整个人腾空飞起，轰然撞入院中。
褚四方一拳锤在木门上，原本就残缺的木门顿时轰一声完全裂开，砸倒倒地。
他一脚跨出殓房，嘴里瓮声瓮气道：“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
地上躺着的几名男女，突然翻身而起，从嘴里吐出一坨坨长条形烂肉。
“啊，啊！”
那个被顾志成称为二弟的年轻人嚎叫着，发出口齿不清的喊声，挣扎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关节被折断，怎么也动不了。
噌！
噗！噗嗤！咚！
旁边几人纷纷抽出刀剑，有人砍手，有人砍头，眨眼就把年轻人砍得血肉模糊。
年轻人抽搐了片刻，咽了气。
他的身体一下子松弛，手臂倒在地上，手掌摊开朝天。
那上面，有鲜血写成的一个字。
“逃！”
踏踏踏！
砍死了年轻人，提刀握剑的男男女女立刻从顾杰身边冲出，狂奔向院中。
其动作之迅速，身手之灵活，全然不似刚刚苏醒之人。
顾杰转过头，看向倒在院中尸体堆里的顾志成。
他嘴里一声轻叹。
“原来，你是这样死的。”
事实上，顾杰早就发现，这些被捆起来的人有问题。
之所以没有提醒顾志成，是因为提醒了也没用。
这一切是早已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目睹的场景，只是往日的重现，只是电影一样的东西。
即便改变，也于现实无补。
而且，在发现这一切是一场电影后，顾杰也不想破坏‘剧情’的走向。
他暂时不清楚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但从常理来看，一部电影想要结束，必然得放完剧情。
照此情形来看，应该已经快了。
顾杰想到这，抬脚往外走去。
吼！
堪堪走出殓房，顾杰便听到一声虎啸。
紧接着，之前冲出去的一名年轻男人突然倒飞回来，轰然撞在墙上。
白灰唰唰往下落，男人口吐鲜血，挣扎了下，手臂一软没了气儿。
顾杰抬头看去。
灵堂前，满脸鲜血的顾志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此刻正手持长剑，与几名男女站成一团。
这伙人的实力并不强，大致只有武师四段左右的水平，哪怕同时围攻，也没能拿下顾志成，甚至还被顾志成抓住机会，一掌打死了其中一人。
但顾志成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褚四方迅速加入了战局。
这个壮如巨猿的男人实力恐怖，每每出手都能打得顾志成跌撞后退，偶然间一拳落空，甚至将一整块青石地面砸得瞬间炸开，化为大片碎石！
顾志成竭力躲避，却被周遭的刀剑限制了活动范围，不得已被迫硬吃了好几拳，一时间闷哼不止，嘴角渗血。
“他快不行了，都上点力气！”
褚四方见状闷声道，手上攻势愈发凶猛。
“褚四方！！！”
顾志成悲愤的暴喝响起，他打开一人的长剑，对褚四方怒目而视，眼神夹杂着失望和哀伤：“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你说呢？”
褚四方手上不停，拳落如雨，嘴里瓮声瓮气道：“不这样，我们怎么能拿到练玄虎功的材料？”
“三哥说得没错！”
他旁边有人跟着道：“大家都是兄弟，凭什么只有老二能学顾家的《玄虎功》？”
“不错。大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老二害了你！”
“我们原本只是想找机会药翻你，拿了东西再把事情推给异常。到时候，大家还是兄弟！”
“可老二那个杂碎只想着自己拿好处，怎么也不肯答应合作，还要向你告密，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大哥，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太偏心，只给老二准备了入门玄虎功的材料。”
“你！你们！”
听着这一句句理直气壮的解释，看着这一双双贪婪的眸子，顾志成只觉胸膛仿佛压了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顾危险回到灵堂，见到的居然是这样一群畜生！
他只恨自己瞎了眼，把这些杂碎当成兄弟！
激愤之下，顾志成难免走神了一瞬。
褚四方瞬间抓住机会，一拳砸向顾志成胸膛！
顾志成反应过来，含恨瞪目，一掌迎上！
轰！
吼！
虎吼与撞击声齐响，二人拳掌相接，同时暴退。
唰！
刀剑自前后左右四面八方落下，趁机砍向顾志成！
顾志成抬剑想要抵挡，却因为惯性导致后仰，手上动作慢了不少。
勉强打开一剑，顾志成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觉脊背剧痛，力气一散。
顾志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怒吼一声，竟是弃剑为掌，顶着刀光剑雨，朝左右两掌拍出！
吼！
噗！
嗤！
咚！
轰！
刀锋、剑刃、拳头、手掌......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攻击都命中了各自的目标。
顾志成身旁，一男一女胸膛猛地向后凸起炸开，血肉飞溅，留下碗口大的空洞！
二人甚至连惨都没发出来，便轰然倒地。
紧接着，顾志成自己也被褚四方一拳砸飞了出去。
他身上鲜血抛飞，胳膊、脊背、腰间，到处都是深过手指的血口，胸膛更是被褚四方一拳打得凹陷进去，仿佛一块肉排。
咚！
顾志成整个人砸在墙上，撞塌了小半截墙壁，又缓缓滑落。
他倒在地上，嘴角抽搐渗出鲜血，再也无力起身。
“呼......呼.......顾志成这小子，还真是难对付。若非有二哥帮忙，咱们今天恐怕就交代在这了。”
从殓房中冲出来的五名年轻人此刻只剩下一男一女。
其中的年轻男人拄刀喘息，半感慨半庆幸的说道。
他旁边的女人喘息了片刻，笑道：“不是他难对付，是玄虎功难对付。”
“你说得对......顾志成这小子天赋平平，能有如此实力，纯粹是因为玄虎功本身足够强悍。”
男人说到这，眼中涌现出贪婪：“他能做到的事情，咱们一样能做到......等拿到修炼用的材料，咱们三个人必能一步登......”
咔嚓！
男人的脑袋突然转过一百八十度，脖颈犹如麻花一样扭曲。
他身旁的女人呆了下，脸色骤变，踉跄起身想要逃跑。
一只大手后发先至，一把抓住她的脑袋。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女人看到了自己的脊骨。
褚四方的声音响起。
“三个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