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 卷十九 李商国公世家第九
商武哀公者,姓李,讳晚成。凉壮桓公重外孙。初,凉壮桓公无子,惟一女。冯翊李季,少好文学,名震三辅,圣王颇重之,以为雍州功曹,后拜冯翊太守。开阳六年,以为京兆尹。是岁,凉公女适之。季生子忠,官至益州牧、南中都督,绥抚蛮獠,扫荡林邑,颇有功。忠生商武哀公晚成,忠延昌二年卒,川蜀将守表请以晚成为益州刺史。时杨零亦图结好外军,故不违藩镇意虑,听以晚成为益州刺史。后赵氏篡逆,晚成保境而不欲贼同。宏长三年,举旗戴义,遂与曹国公尤齐贤同克关中,会师河洛,遂以功封公。兹录其事,以为《世家》。
武哀公讳晚成,冯翊人。幼有智谋,每能发言惊众。有客来过晚成父忠,有鸦落在檐,客戏忠曰:“君将有恶事乎?何以鸦落。”忠笑而不能对,晚成在边曰:“有无礼客诣,大恶事,故鸦落。”客笑,与忠曰:“此儿可畏也。”
延昌二年,丁父尤,州中表为刺史。五年,除服。初,川蜀诸将守所以推晚成(注曰:将,言武将;守,言太守之属),贪其年幼,且在丧三年不能视事。晚成既除服,时年十七,临府指点佐吏,发遣使者,改易纲纪,揭奸布德,一时严正明哲,于是上下震惊,莫敢不从。
登丰二年,赵氏矫诏征晚成为吏部尚书,晚成知赵氏跋扈,以是辞疾不就。三年,赵氏篡逆,拜晚成益州刺史,受开府仪同,晚成县其符节,使汉中锁川蜀北户,不听交通,欲为自保之计。宋王檄至,晚成虽受之,而以蛮獠欲因衅挑唆,不发兵。
三年,南冯山失,唐王又挫赵献于乘氏,晚成遂举义同中兴。将佐皆疑惑,问曰:“先是义军所到,无不风靡,而公不受其檄;今南冯山已失,河北沦陷,何以在兹同临淄邪(注曰:时行宫在临淄)邪?”晚成曰:“尔辈武卒耳,不知,我为尔等解之。中兴檄文初到,谁知彼此胜败?今日赵献虽夺南冯山,取河北,而河南诸镇,安若泰山;乘氏之役,弃甲亡仗,且尤德横行凉州,不能钳制,以是我知其终不能成也。然此时临淄方失河北,政在窘迫,川蜀此时同义,可重我也,故斯绝佳之际会也。”众将叹服,以是来表报忠,四年春,北出汉川,诏封绵阳侯。
三月,晚成将众五万出斜谷。赵献以刘硕为伪益州刺史,将众五万距之于斜谷口北,晚成与战,六役连胜,斩刘硕。八月,兵临郿县。伪郿令李西义诈降,晚成信之,不设备,西义于是夜袭晚成。晚成行军,营垒严整,以是西义不能入营,为其苍头所斩。于是进击郿,拔之。十月,进围陈仓。赵献又任其伪蜀郡太守文川为伪益州刺史,凭陈仓距晚成。陈仓城坚,晚成乃缓军围之,五年五月,拔陈仓。遂与尤齐贤合兵,乡长安。六月,齐贤以为当分道并趋,使无固守之资,晚成然之,遂定以晚成下扶风,齐贤下冯翊。七月,攻雍县,克之,又连拔杜阳、美阳诸县。九月,围武功,十月,以粮乏解。十二月,又围,破之。
六年正月,进拔槐里,前次长安西。二月,进至长安。时晚成军连战推进,至于长安西,立营未稳,伪雍州刺史赵涌乘隙击之,晚成大败,军溃西走,涌追之,直尤齐贤至,遂却之。涌退保长安,晚成、齐贤合围之,然不能拔。七月,涌图突围,为晚成所获,传首王师,遂与齐贤乘胜推进,拔长安,略冯翊,兵锋推于弘农。八月,晚成破渑池,斩伪兖州刺史乾,传首王师,加使持节。十月,进与诸军会攻于洛阳。既克洛,以功进为商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益州刺史、都督益州诸兵事如故。
永弘二年,有蛮寇田哲挑唆华夷,反于益州东界,劫掠商旅,晚成讨破之。五年三月,伐西域,以晚成为前锋都督,发关中军十余万,以乡西域,五月,李晚成推军破高车,虏彼王至于洛京。西域既克,十一月还于成都。六年七月,吐蕃寇益州,晚成却之,斩首二千余。明年正月,吐蕃复来,刺晚成诱而伏之,杀首四千级。八年正月,帝议欲易太子,晚成抗表固执,深陈国本不可动摇,长幼不能乱伦,帝览表叹而遂暂作罢。三月,以李晚成遥补太尉,欲收其心。五月,吐蕃大举寇川,尤齐贤、李晚成并力克之,斩首二万余级。
九年正月,复议欲易太子,晚成再抗表固谏。太子忧病而死。帝以咎在晚成,赐晚成以一残烛,晚成泣与妻子曰:“残烛者,自尽也,至尊欲赐我死矣。”以是忧愧,饮药自绝,天下冤之。时年三十八,帝赐谥曰武哀。嫡长子越嗣位。
越,晚成嫡长子。宏长六年,拜蜀郡太守。永弘四年,征为散骑常侍。九年,嗣位,丁忧。永弘元年,除丧,复旧官。初,晚成既以赐薨,越久抑而不能迁。十年三月,豫州刺史陈令病卒,帝念晚成功,遂以越补豫州刺史。越在豫州,表善索劣,通衢垦田,宵衣旰食,日夜相继,豫州颇德之。鞑靼南寇,越北发助与王师抗虏,事在西京,在兹不录。
史臣曰:商公举旗于中兴之时,建绩乎两京之间,可谓勋劳彪烈。至于光宗欲易国本,天下关系,其秉礼法而直谏,持伦理而抗表,实章人臣之节矣。然光宗不能听纳,封烛赐死,使天下知其冤恨,盖不得其宜也!
秦书 卷二十 迟交州世家第十
迟武安公讳然,初委质乎士尚,为其交州刺史。开阳十四年,举州内附,高帝以其地望,有全州归顺之功,犹以为交州刺史,寻改任交州牧,封交趾侯,后追为公(注曰:以迟正烈有功于光复,封九真郡公,遂追然),遂世牧南海。今列录其事,以为《世家》。
武安公讳然,字晏然,交趾龙编人,世为州郡著姓。祖超,梁交趾太守。父放,梁交州长史。兄毅,梁南海太守。
然少寡言,颇务实,不以人过为芥蒂,族中所推。崇宁二年,起家为朱吾令(注曰:在日南郡)。崇宁七年,迁合浦太守。十年,士尚破苍梧,时然兄毅为南海太守,弟坦为日南太守,兄弟为三郡,士尚欲降之,遂书与迟毅,导以利害,毅问于然,然曰:“梁吴虽异朝(注曰:士尚国曰吴),不能远鞭我地,干犯本族,若与之见兵戈,徒为血泪耳,吾属不能以空名累己,失作封疆守也。”毅然之,遂举三郡降士尚,士尚喜,以迟毅为交州刺史,委以南国。
开阳六年,毅卒,然遂代为刺史。十四年,士尚灭,迟然举州归附,高帝犹以为交州刺史,寻改交州牧,并封交趾侯,加都督,遗书曰:“交州朕乡(注曰:高帝苍梧人),委卿镇卫,莫负意款。”弟坦为交趾太守,冲为日南太守,子正恭为南海太守,正烈为合浦太守。
十七年,林邑王范屠寇扰日南,残杀居民千户,害令二人。然往击之,屠以甲士在前,然伪北,诱其深入,遂伏其前锋,破其后阵,屠遂奔逃。
昌武九年春,诏然与凉州牧王平、益州牧李忠将卒十万伐南诏,然为东路将兵驱扫,遂克定南中。
是年九月,林邑又寇犯交趾,为太守然子正恭所破。太宗以林邑数为不逊,十月,诏然与益州牧李忠合兵,大破林邑于日南之西,斩首万级,其国主范齐遂请降,帝数责而许之。明年春,诏复交州赋税三一。而林邑毁誓,复寇日南,又为迟然所破,范齐身中箭而逃,然遂表上京师,欲大为征讨,直帝不豫,事遂罢。延昌元年,转刺史。
延昌二年,薨,时年六十八,谥曰武安侯,宏长六年,追为公。四子:长子正恭,交趾太守,先其卒。次子武昭公正烈。三子正恩,卫尉。四子正诚,苍梧太守。
武昭公正烈,字慕义,武安公嫡次子。开阳十年,为交州司马,十四年,拜合浦太守。昌武九年破林邑,正烈预而有功。延昌二年,袭父爵,丁忧。五年,起承父官。
登丰三年,贼献弑君篡位,正烈举旗奉义,与藩镇并推宋王,使弟苍梧太守正诚将兵二万并粮草器械,随助王师,诏加正烈使持节。宏长二年,林邑寇犯,破之。六年,又遣长史源贝率二万人北赴,与诸军共光洛京。七年,进爵为九真郡公。
永庆三年卒,时年七十一,谥曰武昭公。八子,第三子君玉袭爵。
成安公君玉,字子瑜,武昭公第三子。昌武八年,为合浦参军(注曰:武昭公时为太守),从武昭公征林邑有功。延昌二年,为郁林太守。
登丰三年,贼献弑君篡位,以书要武昭公,公问于君玉曰:“汝以为赵献胜败?”君玉曰:“必败。献弑君篡位,此失于道义,从者寡鲜,一败也;赵氏为不忠之举,莫信于人,故所任惟亲,二败也;赵氏所据,冀、幽、司、雍之地耳,不能与天下争锋,三败也;秦祚未绝,民心犹在,此四败也;献谋变朝庙,匪有创业,所随之徒,附乎形势,不能为效死之人也,此五败也。由是观之,近则期年,远则五载,其必当县颅受首,伏法罹钺。”武昭公深然之。
永弘二年,为交趾太守。永庆三年,袭父爵,丁忧。永庆六年,起承父官。高隆四年,林邑寇犯,破之。泰盛元年,预讨西南蛮。
天正四年,薨,时年七十,谥曰成安。凡七子,第二子岳袭爵,事在西京朝。
史臣曰:迟氏以奉义之功,地望之重,岳牧于交土,累世镇南国。百年之间,与民休息,清净不扰,敦农励商,正法扬善,于是七郡升平(注曰:交趾,日南,九真,合浦,苍梧,郁林,南海),往代不有也。先是,交州为海道之门,内外货卖,悉经此地,故刺史守令,莫不赃污,自迟然岳此州,刚断明判,严风肃刑,世俗为之一变也。
秦书 卷五十一上 后妃类第一上
夫后宫之德,圣君所重。善则能修龙凤之合,调阴阳之顺;悖则扰人伦之序,浇社稷之风。故古今明皇,设后宫之等制,欲以为匡理:
皇秦初兴,高帝好色而寡情,且不欲使外戚炽热,遂空长秋而不立(注曰:长秋,代皇后也),然犹设其位,与天帝同尊,在三公上,秩万石。设大长秋以摄其事,秩中二千石,等九卿。长秋有司仪、司礼、司正、司资,秩千石。司仪者,协长秋掌后宫行仪;司礼者,协长秋掌后宫礼法;司正者,协长秋掌后宫政理;司资者协长秋掌后宫资财。
皇后之下,又设贵妃、贵人、夫人为三妃,侔三公,秩四千石。设昭仪、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美人为九嫔,侔九卿,秩中二千石。别有制外嫔,无限员,亦无号,秩千石。
今广录秦东都诸帝后、妃之事,以为《后妃类》。九嫔凡有皇子者,亦录其名在本卷,世事颇阙,无者则更不烦载兹。
追赠高哀杨皇后,苍梧高要人,家世为苍梧豪族。高帝龙潜苍梧,尝庸耕劳役乎杨家。杨后见高帝器宇非常人,偶与之间谈,遂奇其志略,萌爱慕之心。以是常共私出,戏乐山溪之间,欲暗许终生。
后杨家觉之,以帝贫寒,遂锁杨氏不使之与帝相见,募人欲刺之。高帝阴知之,遂与明王北走。
帝既北走,杨家遂嫁杨后,后终日怏慽不乐,开阳八年,忧恨而崩。
高帝既降交州(注曰:迟然以交州降皇秦),寻后,知其为杨家所嫁,而后抑郁以终,颇伤之,诏追赠杨后为哀皇后,并敕诛杨家盈族以报仇。群臣多谏沮,或曰:“陛下贵为九五,何以此宿怨而示四海以狭隘乎?不若以德报怨,示天下以仁善。”帝怒斥之曰:“未经朕苦,休劝朕善,若夫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此徒书生言耳!”又或曰:“人之性命,大于天地,陛下岂可以私怨而害百口?”帝叱之曰:“朕削平宇内,翦剔暴梁,活苍生以万数,岂以此百口罪朕?”(注曰:臣以为,帝此言未必然。济活苍生固为功,而以私怨诛杨族亦为过也,岂可以功盛而漠过乎?窃以为非宜言)又或曰:“千载之后,恐以陛下为暴主。”帝勃然殴之曰:“朕救祸烝庶,匡正乾坤,四海晏如,宇内安靖,焉有以此一事而视朕为暴主者邪?”遂悉不听,诛杨家佥族。
帝既失杨后,常思怀之,以是寡乎情爱,遂不复立后矣,以是终开阳一朝,后宫无主。
高仁余贵人,名柳,字嫦青,桂阳人,生太宗、鲁王。仁而有德,事父母以勤孝,郝应为高帝与郦贵妃同纳之,崇宁八年生太宗。开阳六年薨,谥曰仁。太宗践阼,追为高帝贵妃。
妃兄穰,字万丰。开阳元年拜弘农太守,十一年入为宗正。穰虽为妃兄,而勤笃不骄,以是虽无盛功,亦未尝存过。太宗讨不孝,废太子遂害穰并其子侄兄弟。
高戾郦贵妃,名诚,字千金,桂阳人,生废太子。性聪敏,郝应为高帝纳之。崇宁八年生废太子。太宗讨不孝,郦贵妃与废太子共死战火,谥曰戾。
妃父堂,字恩正。开阳元年拜中书侍郎,六年迁卫尉,九年卒。堂凡四子,讨不孝时皆死战火。
高帝潘昭仪生代王,凌婕妤生越王,太宗践阼时凌婕妤犹在,遂尊为太妃,登丰二年薨,时年七十一。
武仁杨皇后,名兰,字英蕊,五原人,生孝宗、胶东王。杨后姿颜绝代,远近多来请昏,杨后皆不屑之。
太宗牧并州,尝简服行五原街中,于涂逢之。帝见杨后貌美而有风度,悦之,往问曰:“小姐年几何?可有夫家?”杨后察帝气宇轩昂,有勇武之貌,佩宝剑雕弓,疑为小狼王,遂对曰:“年十七,非有夫家。”帝又问曰:“何以取小姐?”时长天有苍鹰盘旋,杨后遂指天曰:“落此雕者,我夫。”帝遂搭弓引弦,应声落雕。杨后乃拜曰:“乞为王妾。”帝大愕,问曰:“何以知我为小狼王?”杨后对曰:“察王雄武风气,已疑,而王又一箭落雕,能如此者,必小狼王也。”帝以为敏,竟成昏。
太宗既取杨后,爱恋甚笃,常同乘而游,共赏花月。帝每在行伍,莫不思虑杨后,至于频书信以通讯,今录其一书于下:
“小狼王膺书报夫人:本王近在代北,与铁甲鲜卑凡七战,无不克捷,杀敌盈野,夫人在晋阳无虑。
而本王虽不以鲜卑为忧,却时时以夫人惦念也,不知夫人在晋阳若何。近闻并州来使言今年春并州颇寒,至于飘雪,夫人务多增衣裳,傥以寒伤体,则本王虽在万里,亦痛若亲肤矣。
此行自年初以来,朔望有余。本王在帷幄之中,阃闱之内,未尝不思牵夫人,恨不能蚤殄穷虏,归枕美膝矣,愿夫人莫责本王久征塞外,匪能缠绵左右。然观鲜卑之势,若朽木枯枝,本王不日必破敌而旋,偿罪于夫人眉前,冀夫人待俟本王,念卿。”
其情款深绵,皆此类也。
废太子矫诏召帝,帝问于杨后,后对曰:“坐待则必死,起争犹可胜。胜则君帝临天下,妾身得附龙鳞;败则与君共赴九泉,生死同之矣。”太宗竟定策讨不孝。
太宗践阼,思以杨后为皇后,而群臣以杨氏门第不显,欲以阀阅之女为后,帝愤然曰:“杨氏朕妇也,皇家人矣,焉谓门第不显乎?”然重违士大夫,遂以先帝故事(注曰:高帝不立后),先不立后,以杨后为贵妃。又以后兄零为秘书郎,加散骑常侍,欲名望之。昌武八年,以杨零为尚书右仆射,加侍中,并立杨后为皇后,寻转零为左仆射。
十年,帝疾笃,引杨零为顾命,与之语曰:“太子年幼,恐尚不能临决大事,今天下初定,内外有忧,汝为皇家舅氏,宜与皇后尽心辅佐幼主,以安朕心。”零泣涕叩首。帝临崩,问杨后曰:“卿悔嫁朕不?”杨后垂泪曰:“此生不悔,来世亦从陛下。陛下万福,必能度此劫,脱有不讳,妾身必从陛下(注曰:言自尽)。”帝止之曰:“此朕所不忍见也。死者既去,何苦生人?朕晏驾之后,卿务自顾,好生辅育漾儿(注曰:孝宗),莫使朕不能瞑目矣。”杨后哭涕而颔。帝笑曰:“朕无遗恨矣,卿为朕一舞可邪?”杨后乃起而舞,太宗观之,瞑目而崩。
延昌元年,尊杨后为太后。以帝冲幼,太后临朝,而杨后自帝崩之后,常哀思不能自起,遂以皇舅杨零总政。
零为人厚欲而寡谋,多树亲党,贿赂公行,阿谀谄媚之徒悉进,而怀直虑国之人尽出。又自加都督中外诸兵事,以心腹华斐为散骑常侍,常悦、吕交为黄门侍郎,毛简为直阁都督,布于帝之左右,动静报闻。杨后与司空邓甫每戒其自敛,零不听,曰:“我帝舅也,谁敢犯我?”
又以其亲昵者兰谭、何肖为尚书郎,耿飞为侍中,而专事谄媚,恣行枉法。而零放纵宾客,抢夺田宅;私移国库,修筑楼台,零自为辅政,骄伐过矜,豪奢极欲,侵占公产,贪贿因之横行,又亲近奸小,遂使纲纪有颓废之势。
而赵之扬既薨,零肆欲更甚矣,凡不党之者,悉停黜;凡献媚者,多超擢。以是内外怨望。
延昌二年,太后崩,谥曰仁。四年,杨零为赵默所诛,事在《孝宗本纪》与《赵默传》。
武殇刘贵妃,清河甘陵人,祖祁,司徒,别有传;父礼,官至御史台令。生宋王,蚤薨。
武哀邓贵人,东郡濮阳人,曾祖余,梁中书令,祖欢隐居不仕,父义,秘书丞,以病还家。生吴国公裒,亦蚤薨。
武思王夫人,冯翊万年人,父平,司空,别有传。夫人生唐王,太宗崩,时唐王以舒国公为庐江太守,诏夫人以舒太妃往庐江。唐王封王,以夫人为唐太妃。宏长三年薨,谥曰思。
太宗郑昭仪生闽王它,即光宗皇考;谭昭仪生晋王。
孝宗郜皇后,河南密县人,生恭宗,延昌四年崩。刘皇后,河南荥阳人,恭宗即位,为太后,赵氏篡逆,还家为尼。薛贵妃,河东襄陵人,生巴国公,孝宗崩,薛贵妃赴巴国为巴太妃。
秦书 卷五十一中 后妃类第一中
宣德刘皇后(注曰:光宗谥号为宣),名悦,字平情,清河甘陵人。光宗在东越时纳之。后有仁德俭性,未尝记人过,遇下无不以礼。宏长元年,立为皇后。
时中兴始建,宫廷不备,后居俭薄之间,率和妃嫔,甚得时宜,节制资用,以共王师,光宗甚嘉之。
永弘五年崩。临崩光宗握其手,问所欲言,后曰:“寘儿体弱性怯,颇卬赖近附于妾,故妾在之时,每尽情呵护,得以差见笑颜。妾死之后,恐其戚怆过度,陛下务以圣心抚字,多加爱育也。妾所生惟此一子,且为国家储贰,乞陛下能诺妾。”帝问曰:“寘儿体弱,朕所知也。然其九五之子,国家储贰,何以性怯?”后对曰:“寘儿体弱所以多病,多病所以哀怨,哀怨所以怯畏,陛下不知邪?”帝惭曰:“朕心多付军国,未尝知其如此。今知之矣,卿无虑,寘儿朕之元子嫡息,必倾爱以养之。”后叹曰:“若此,妾无恨矣。”遂崩,谥曰德。
后父腾,尚书左丞。弟晏,清河太守。
宣仁邓皇后,名珍,字珏亭,东郡濮阳人。初嫁他族,后寡居。中兴初建,光宗既入纂,欲结门阀,遂纳邓后为贵妃,然未尝有幸。
刘后既崩,孟妃、献文母子当时宠盛,帝遂数欲易太子,而群臣皆谓不可。又欲以献文所生孟氏为后,以寒门,不为士大夫所同(注曰:母子皆不得立)。乃立邓氏为后,以邓氏既为门阀之女,且无子耳(注曰:可缓图之耳)。
永庆六年十二月,后崩。谥曰仁。后父哲,工部侍郎,加给事中。兄胤,御史中丞。弟辅,清途。
宣贞冯贵妃,名苑,字婵芝,魏郡人。亦中兴初建光宗所纳,事同邓后。永庆七年,以门阀之女为后。
九年,献文太子薨,以穆宗为太子,事在《穆宗本纪》。以冯后有子,若其犹为后,不合宜(注曰:以礼,嫡子为嗣,以是若冯后犹为后,则当以冯后之子为东宫,不能以穆宗为之),遂还冯后为贵妃,长秋虚置,擢拜冯氏宗亲数人以偿之。
穆宗即位,复冯贵妃皇后位,尊为太后。泰盛二年,冯太后崩,谥曰贞。
贵妃父朴,宽仁而好施,待公若私,勤笃不渝,官至司农。后户部尚书阙,人以朴与郜示之言于光宗,光宗曰:“若用妃父,人以我私亲也。”遂用郜示之。朴常与人言曰:“人以外戚进,独我以外戚滞,虑千载之后,美名胜户部矣。”
宣景孟贵妃,名怡,字容欣,吴郡吴人。光宗皇考闽王它以其貌美,为光宗纳之,生献文太子宇,然稀得进宠。光宗践阼,为美人耳。
后贵妃闻光宗好男色,喜潇飒之容,遂使人购士衣戎服。会刘皇后方崩,帝颇哀愁,游步宫掖,贵妃乃立门以待,帝见其容若士子,大惊,前视知是孟美人,遂悦而幸之,即日进为贵妃。又孟贵妃颇能揣顺帝心,献文太子貌美而有才,帝遂私爱日增,宠专后宫。
光宗自即位以来,事必躬亲,每昼夜批决,而贵妃常侍奉在侧,为捏脊送果,帝有难断之处,或问孟贵妃,贵妃悉有心裁,以是宠爱益甚。
贵妃既进幸于帝,遂常劝帝以献文为太子,曰:“妾寒门寡族,陛下若一旦不讳,奈何妾与宇儿邪(注曰:献文太子名宇)?且今太子怯弱,而刘氏河北高门,若今太子南面,得无孝宗、杨零之故事乎?”帝以为然,遂竟废哀太子而立献文。
永庆七年薨,谥曰景。帝颇哀思,使剪其发以为笔,常置左右以怀之。
宣文李贵妃,巨鹿人,生穆宗、蜀王栾。穆宗即位,尊为太妃。泰盛元年薨,谥曰文。
光宗宣皇帝高贵妃,祖父为青州刺史高冰,生中山郡公欢;阮昭仪,陈留人,生日南郡公遐。
成德冉皇后(注曰:穆宗谥号为成),名玲,字清莲,京兆霸陵人。生熹宗、太原王竺、北平王竿。熹宗践阼,尊为太后。中宗即位,尊为太皇太后。东都失,后崩于城中。今上大圣皇帝即位,追谥曰德。
灵思薛皇后(注曰:熹宗谥号为灵),名澈,字冰澜,鲁郡薛县人。生中宗,中宗登基,尊为太后。东都失,后崩于城中。今上大圣皇帝即位,追谥曰思。
今严太后为熹宗灵皇帝贵妃,今上大圣皇帝生母,鲁郡卞县人,事至西京,不录。
武昭帝妻唐氏,名萁,字文熙,益州滇池人。帝妻冰睛水眸,蛾眉清目,有旷代之容。尝于滇池上浣衣,失足坠水,帝妻遂呼,逢武昭帝恰在其近(注曰:以帝纪,盖武昭帝时为益州长史),闻之,趋来,见帝妻在池中争搏而不能上,遂跃入而救之。
武昭帝既横持帝妻而上,置于岸,帝妻遂感激言谢,又见帝瞳烁眉修,英姿宏风,遂动慕爱之心,乃言曰:“蒙公子救,无以答报,小女乞以身付许。”武昭帝见帝妻之容亦悦,戏之曰:“何以知我可付矣?”帝妻曰:“观公子面,若志士仁者,非不可付之人。”武昭帝遂托其颔视之曰:“观卿面,若我妻。”遂取之,情恋极密。而武昭帝未尝移爱,以是无妾,武昭帝三子悉帝妻所生。
泰盛年间,北鄙多胡狄寇盗,武昭帝欲效力边关,然颇虑帝妻不愿颠沛而赴苦寒之所,遂问之。帝妻对曰:“妾身既许府君,当生死相随,关山同路。今府君欲展鸿鹄于沙场,卫皇朝乎榆塞,诚英雄之宜为,志士所想往,妾身以嫁夫若此而幸之,焉有不从之理?必风雨同舟,休戚与共,不负府君错爱也。”武昭帝大悦,抱帝妻而泣曰:“英雄志士者,可以世见(注曰:谓每世皆有),而淑贤通情若卿者,非世可出,此我之幸矣。”遂从武昭帝至北地。
武昭帝之在北地,帝妻协赞修治,相夫教子,颇得其宜。为立校序乎境内,北地之有学,自此始矣。武昭帝之斗兵在外,帝妻常绥理郡纪,扶弱济贫,劝励耕织,身率男女,以是一郡德之,谓曰“郡母”。
鞑靼荼毒河北,武昭帝起义,帝妻遂留守北地。然帝妻每思武昭帝,则身往军营视之。武昭帝谓之曰:“卿何以远劳来此,若牵挂思虑,则但来信,使我反北地足矣。”帝妻则曰:“疆场纷争,瞬息万变,岂可以妾身一介而废社稷邪?府君此语,恐使后人责儿女情长也。”武昭帝搂其腰而近之,对视而言曰:“此事焉虑后人所言乎?但先思眼前人也。”时武昭帝之幕僚江辰在侧,见此景,微愤然曰:“刺史(注曰:武昭帝时为雍州刺史),辰尚在此矣,何以若是?能夜中于私帐再道此语乎?”武昭帝大笑曰:“不必后人,今人已责我儿女情长矣。”
武昭帝虽在军旅,亦常念怀帝妻,每至一地,则取其所生之花叶,封内信札,并书送于帝妻,附曰:“观此花而思卿,然卿美越此花甚矣。”
帝妻以武昭帝远在万里,而己不能在其左右,尝飞书劝之可纳一妾以随。帝报书:“前蒙来书,倍觉欢忻,然览视其文,颇萌不解。卿何以劝我纳妾乎?我为国驱驰,子女不能亲养,赖卿在北地兼任父母,操劳艰辛。我不能蚤清胡狄,解甲偿卿,反纳妾于外,而忘糟糠于内,岂君子之所宜为?此事勿复再提!另前日送去貂裘,我破胡所得,观其精美而厚暖,遂先献于卿,今冬寒厉,卿务自顾也。至于又前几日所送骨器,亦我破胡所得,颇觉奇异,欲与卿视之。冀卿在北地无忧,此间颇念卿。”
后武昭帝于幽州遇风寒而疾笃,将崩,帝妻闻之,飞驰自北地而来,见武昭帝,伏于武昭帝身而号泣。武昭帝强笑曰:“今鞑靼之患不日将平,卿何以哭泣?人终有一死,早晚而已,勿以我死而泰忧,使我愧卿矣。”遂扶帝妻起,拭去其泪,托其颔曰:“观此面,才实我妻矣。”武昭帝又抚其发而言曰:“我半生戎马,转斗关山,临兵之日多,陪卿之岁少。致卿苦守家宅,身兼父母,操劳憔悴,困疲艰辛。常思蚤清巨寇,能解甲归田,与卿泛舟滇池,偿冷漠之罪矣。奈何天不假年,使我死垂成之际,诚负卿此生,为我遗恨也。”帝妻对曰:“妾身愚陋,蒙府君不弃,错爱此生,寔妾身之幸矣。”武昭帝捧帝妻颊曰:“若有来世,倘卿不嫌,愿与卿桑田终生,不离片刻矣。”帝妻对曰:“妾身冀万世从府君。”武昭帝遂笑,与左右道遗言而崩。
帝妻自武昭帝崩之后,常戚怀哀思。康弘九年崩,时年四十九。今上大圣皇帝追赠为武昭帝后。
秦书 卷五十一下 后妃类第一下
皇秦之制,凡天子所生之女,曰公主;王公所生之女,曰翁主。公主皆以县为邑,食其赋三一;翁主则以乡为邑,食其赋三一。今广录东都诸帝公主于下,以备载闻。
高帝七公主:余贵妃生朝歌公主,凌婕妤生获嘉公主(注曰:朝歌、获嘉俱在河内),冯美人生汾阴公主(注曰:在河东)、长社公主(在颍川),颜淑仪生武平公主(注曰:在陈郡),柳修容生新蔡公主、上蔡公主(注曰:二县皆在汝南)。
朝歌公主名络(注曰:以礼,女子出嫁乃字,娶帝女者皆曰某“尚”公主,而公主“降”某,以是凡公主者皆无字),降明章王荣。主善歌,而王善琴(注曰:王谓荣,以其嗣明王,尊而不名),以是夫妻常共奏歌琴,怡乐无比。高帝闻之,特命少府为制精琴以与王。延昌二年薨,时年五十,谥曰元。
新蔡公主名约,降魏殇公渊。公主性跃动,常与高帝戏乐,帝颇爱之。至于及降,帝颇不欲之,公主亦泣不愿离。会魏武庄公任成入京,帝与之宴,在中语曰:“朕有一绝世玉,欲示外人则不舍其离手,欲久藏府库则恐其黯然不能展辉,成以为何如?”成会其意,乃对曰:“玉既陛下所有,虽示外人,而欲抚之时,敕取之则可。”帝又问曰:“外人不以朕烦邪?”成对曰:“普天皆王土,立地尽王臣,何以言烦?”帝遂悦,许降之,而时时召入,或一岁三召,一召留二月,魏国未尝敢沮。
获嘉公主名织,降齐武昭公冰;汾阴公主名绎,未降而薨;长社公主名纤,降司空邓甫;武平公主名维,降行中书令冉芸;上蔡公主名纽,未降而薨。
太宗五公主:杨皇后生荥阳公主、苑陵公主(注曰:二县在河南),刘贵妃生高密公主(注曰:在北海),郜淑妃生建平公主(注曰:在沛),谭昭仪生建昌公主(注曰:在豫章)。
荥阳公主名玜,降司空邓甫子纯。后赵氏篡逆,纯绝公主而畔附。光宗中兴,纯赖与公主有子,免官而已(注曰:不然,轻则流放,重则腰斩也)。
苑陵公主名瑱,降赵默。公主少寡言而沈静,每发言则切要,太宗所喜。赵默征新罗还,直太宗欲结好赵氏,遂使默尚公主。
初,默征新罗,见新罗女金氏貌美,遂欲取之。既还,会尚公主,遂以金氏为妾。然默与公主惟名言夫妻耳,实与金氏情笃,二人鲜行房事,不有子女,默阳敬之如宾,而未尝以为妻妇。
赵之扬既死,默阴图杨零,潜遘其谋,公主虽在府内而不能察。事发之朝,公主尚睡,闻外有脚步重叠,兵戈响动,遂惊起,问侍婢曰:“岂杨氏来图我夫?”遂出,见赵默戎装严甲,调动兵卒,公主愕然,问曰:“夫君此何欲?”默冷视而笑曰:“屠汝家耳。”公主大惊,勃然曰:“此何语?汝欲反邪?”默使人缚而锁公主于屋,公主骂之:“何物奸贼!先帝礼汝父子,至于托孤降主,汝效禽兽之为,必速倾族之祸。”默唾其面曰:“忍汝久矣,再狺狺,先杀汝!”公主犹骂不息,默语左右曰:“此狂妇人,事成之后再杀。”遂闭禁公主。
默事既成,还视公主,公主又怒骂之,默愤然曰:“今惟杀汝舅也(注曰:杨零为苑陵公主之舅也),汝兄尚活,何犬吠若是!?”拳脚相加,溲之而去。后默锁防公主,不使出房,每日送腐肉烂菜。默既鸩孝宗,篡逆之心已生,遂厌公主,常亲来肆辱骂,金氏亦每加殴拳,至于全身无不流血。公主不堪其耻,遂绝食而死。
高密公主名瑶,降齐武昭公冰第三子杨;建平公主名珌,未降而薨;建昌公主名瑾,降侍中张总(注曰:按《张总传》,张总为侍中时已老,则此究终言之,公主降之之日当为豫章太守,上下诸公主皆然)。
孝宗二公主:薛贵妃生万年公主,严贵人生池阳公主(注曰:二县皆在冯翊),未降,并罹赵氏难。
光宗六公主:孟贵妃生乐平公主(注曰:在东郡)、定陶公主(注曰:在济阴),冯贵妃生长平公主(注曰:在陈郡),常淑仪生雍丘公主(注曰:在陈留),李贵妃生安阳公主(注曰:在汝南),姜淑妃生谷阳公主(注曰:在沛郡)。
乐平公主名芝,降冀州刺史忆;定陶公主兰,降魏忠哀公澜子太仆珞。雍丘公主名芳,降刑部尚书冯兰。安阳公主名芬,未降而薨。谷阳公主名菲,降侍中刘震。
长平公主名萁,降秘书台令邓灼。冯贵妃既鲜受宠幸,常戒公主以明哲自保,勿以公主自骄。以是公主既降灼,事舅姑谨慎。而灼亦门阀名士,待公主以礼,以是夫妻相敬,远近称之。
穆宗一公主:冯夫人生临汾公主(注曰:在河东)。公主名忻,降中书台令刘苌子丰。初穆宗三子而惟此一女,故颇喜爱之,送降之日,垂泪神哀。后丰早夭,公主遂寡,穆宗使归住宫中以近之。穆宗每出游巡幸,常使公主从。沿途有贡奇异者,帝则先与公主,为阴募男宠数人,养于公主府邸。鞑靼陷洛阳,公主自尽。
熹宗二公主:薛皇后生武德公主洁(注曰:在河内),未降,罹鞑靼难;今严太后生新安公主沣(注曰:在弘农),未降,罹鞑靼难。烈宗武昭帝与帝妻唐氏亦有二女,今犹在,不录。
史臣曰:高帝之于哀后,少年蒙愫,竟至痛绝,可谓情意难平矣。太宗之于仁后,烈宗之于唐后(注曰:武昭帝妻唐氏无谥),伉俪情深,连枝比翼,龙凤之合宜,寔近代之佳话。至于光宗之幸孟贵妃,虽爱恋深笃,而摇倾国本,至于太子轻生,名将诛戮,岂可嘉之情焉?诚后主之当戒也。杨零以帝舅之尊,跋扈飞扬,至于族灭而国危;冯朴承外戚之重,怀让秉谦,遂得享名而受誉。高下立别,来者之鉴也。
秦书 卷五十二 忠义类第二
夫人之在世,事君以忠,养父母以孝,待友以义,育子女以情。此人之所以立足,文之所以播沐,社稷所以传续,苍生所以康忻。以是前贤往圣,莫不扬赞孝道,宣章忠义,以期能变浇薄之俗,移陵夷之风。然父母子女,血肉所系,不孝亲而育子者,禽兽不如,人间所寡;而忠义之事,非仁人志士,则难以躬践矣。故兹既欲拟迹先明,劝励来者,所以广录其事,以成《忠义类》也。
阮它,字桐成,吴郡海盐人。家世郡中豪杰,贩私盐以致富壮,海虞闻名。梁末许庶民以钱购他县官(注曰:不许购本县官),它父环遂为它购富春令。时购官之令,多贪脏以偿直(注曰:偿其购官之财),而它爱民如子,每以清宁抚众,甚得人心。
崇宁八年,士尚攻富春,它据城而守,尚连战不能拔,遂懈而围之,它乘夜而出,烧破尚营而还。尚不胜耻忿,乃筑土为楼,悉众肉薄,蚁附逼城。它遂劝率士卒,应锋摧折,尚军死数万乃下之,并禽它。尚缚之于前,厉声问曰:“我义师所到,无不面缚,竖子何敢负隅顽抗?”它唾其面,訾之曰:“我大梁臣,为至尊守垂远,恨不能诛汝耳,安有贵生贱节乎?”尚叹而与左右曰:“我幸为义士责。”解其缚,褪其衣,命人以刀斩裂之,谓它曰:“卿衣已代卿尽忠矣(注曰:谓代其死),卿身可为义驱驰乎?”它愕然,揖涕曰:“乞报明公。”尚大喜,以为营将。
从尚取九江、庐江,每战力斗而前,常轻甲以冲,尚每戒其轻剽,它对曰:“此身明公所与,焉不倾力以报乎?”
十年,士尚称王,以它为御史大夫。是岁,士尚与郝应战于江夏,尚不利,应使其骁将彭虎追尚,它逆行与战,力斗奋戈以距虎,见尚已远去,乃走。是役无它,尚危矣。士尚与郝应争豫州,它常持戈以从。十五年,士尚僭号,以它为御史大夫,加给事中,领镇北将军,封海盐侯。
开阳六年,袁善以徐州降士尚,尚使它将兵七万以迎之,遂取其地而还。十四年,从士尚部将陈河与圣王战,败绩,为王所禽,王说之曰:“久闻将军忠勇之名,风彻东吴,诚义士英雄。而今天下势晰,命数在秦,非人力所能易,将军盍不顺奉人心,弃暗投明邪?此犹未晚矣,冀将军思之。”它谢曰:“仆亦闻秦帝与圣王明主贤相,天下所服,苍生与之,士民用乐。然它蒙吴帝自辱,剖情推爵,分当死节,宿愿衷心矣,但无复再言。”圣王不忍杀之,遂释之。它乃隐逸乎山丘之中,不复出与世间相及,不知所终。
方世圣,名明,字世圣,上谷居庸人。以美名,遂字行。初为郡卒,抗击鲜卑有功,累迁本县尉。梁末荆楚动荡,遂募勇士欲平荆,世圣应募,于是转为新野县尉。
崇宁九年,新野为郝应所破,县军皆覆,世圣奔还洛阳,梁廷以其有劳,不责,以之为沔阳令(注曰:在汉中)。十一年,以讨沔水船盗有功,迁郡尉。十二年,汉中太守卒,以世圣补太守。
十三年,高帝使郭孝成北取汉中。孝成使圣王将大军道乐城,自精锐趣南郑,世圣以圣王为忧,遂悉遣兵赴乐城,孝成遽至南郑,破城斩将,俘敌主事,押于乐城下,乐城遂降。于是孝成进围褒中(注曰:时汉中治不在南郑而在褒中),世圣深垒高城,然后出与战为孝成所破,遂还城,固守。孝成连攻过月,弓石相加,郭墙几夷,粮尽力屈,兵民相食,死者交枕。世圣知不可守,而不忍见军民之同死,遂与众言曰:“我为天子命官,受符赐印,当死忠节以报圣恩。而卿等皆布衣黎民,上有父母,下有子女,匪蒙一官半爵,无必与我同亡。”遂使使出而降,然后于城上东面,叩首再拜,自刎于城下(注曰:梁都洛阳,在东),血溅于门,以示其尽守土之忠。孝成闻之,叹曰:“此壮士,恨不能为我所用。”汉中士民皆感戚,号哭为葬,为立祠乎城东,岁常祭祀,至今犹然。褒中城门之血亦洎今犹在,人皆不欲洗易之,每相谓曰:“此方太守血,当久卫我汉中,不可弃矣。”
高帝闻之,亦怅然叹曰:“惜此忠臣矣!奈何未逢明主。”世圣有二子在褒中,高帝征之。长子从良,受益州参军,孝成举蜀中畔,从良伪从,而使人报书于圣王,为孝成所知,害之。
次子从益,字正平,受御史中丞,从帝东出函谷,为军正,事公笃恳,以功为御史令。
七年夏,吴魏连兵四十万乡洛,帝议与群臣,郜芝言曰:“今敌虽众,而吴魏不能合,可乘其劳顿,以我之精卒,要彼弱处,一战威发,挫其锋锐,则其自行瓦解,不战可退。”从益驳曰:“不然。臣以为,敌势众,我不能卒败,可坚壁清野,待敌深入,敌既远来,内隙而粮远,一战可禽。”郜芝又言曰:“方御史之策,必使敌终临洛下,不可御也。”帝谓曰:“今其锋锐,未必可挫,亦坚壁以待。”遂从从益计,而魏师果不退,推锐至于洛阳之南。帝虽召圣王而破之,而从益自以速祸于国,请自免,帝优诏不许。
从益之为御史,执法严重,虽门阀豪族,亦不惮怵。郜芝尝戒其门子孙在官者曰:“汝等务礼方御史,不可与之触忤。”从益闻之而诣芝言曰:“岂犹怨昔魏吴之事乎?”芝愕曰:“何以出此言?”从益对曰:“从益执法虽严,无不以公正。卿戒子孙礼我而勿触,岂非以我因私情而定法邪?”芝悟,遂谢之,于是二人友义日深。
十四年,转少府。昌武三年,进为光禄大夫。延昌元年,致仕。五年病卒,时年六十七。
黎玉,字瑛瑯,济北刚县人。少勤学而慕古之义士,常自勉励。县中以其有学,荐为本郡记室,稍迁本郡长史。
兖州刺史任澜闻其名,辟为别驾,待以客礼,玉遂怀感激之心(注曰:为下张本)。玉条理州郡,以仁信治民,颇得人和,国内称之(注曰:国谓魏国)。
登丰三年,赵氏篡逆,贼主赵献亲将众寇兖州,澜不意其卒至,遂败,欲还山阳,而山阳太守郑芃以数县降赵献,澜遂不得还,南走陈留,道为献部将谷烨所伏,中流矢而薨。芃以书招玉,玉得书大怒,勃然曰:“何来贼子?!畔主而害君邪?”遂据昌邑(注曰:兖州治所为昌邑),不与贼同,潜使人东送澜诸子于宋王,亲登郭墙,欲与贼决战。贼既至,重围而偪,说之曰:“久闻黎别驾美名,饱读典章,洞悉前代,何以不昧天时,抗拒王道,效愚命尽之主,坐死已亡之国乎?诚哲士所不为矣。”玉在城上斥之曰:“汝等悉食秦家俸禄,而反跪首赵氏,徒成乱臣贼子耳,在此迷途知返,犹不迟也。我蒙君超擢,忝寘州佐,自当奋节效忠,何用复言?!”贼遂悉众薄之,玉力战,竟不能敌,城破殉国。光宗即位,追封玉为关内侯,赐复其家。
颜恩,字思德,琅琊即丘人。恩身修貌美,善书,遂为太守詹特辟为郡记室。高隆二年,累迁为费令(注曰:费在兖州之泰山)。泰盛元年,特病卒,无子,无人为收葬。恩闻之,弃官而还,为之设丧而葬。郡诉其弃官,刺史任景以其既为特之故吏,本义而委职,还报恩德,遂不罪。远近闻之,皆赞景而嘉恩。
蒙竹,字子直,长沙罗县人。罗县在湘湖之会,车船所集,蒙氏乃因其地而为商,资产万计,名动荆襄。竹父会,为南国巨富。会既卒,竹承其业,而散家财于兄弟亲友,人问之,对曰:“财物焉足常守乎?金银虽贵,犹凉物也。”
其叔入狱,竹倾产以赎之。既出,其叔诣竹来谢,竹辞曰:“非欲求报也,叔父好生自爱,则足矣。”
后桂阳太守张琛、荆州刺史刘织辟之,竹皆辞不就。琛卒,竹往会丧,见其家贫,分财之半与其寡妻孤子,人皆语之曰:“琛辟君,君辞,则非其故吏,何以至此?”竹对曰:“府君既辟愚,即屈身而尊礼,恩已著也,焉有不报?”时人叹赏。
伍柏,字劲青,广阳蓟县人。家世有学问,柏父凡,为北州名士,通《三典》《县章》,远近来从学。柏承其父业,为州所辟,累迁广阳太守。
天正七年,鞑靼荼毒河北,涿郡太守李增以城降,鞑靼遂逼广阳。柏送州府吏南走,己率将卒垒城以待敌。鞑靼既至,多骑众,不能破城,李增为之造云梯冲车,遂百道扑蓟县(注曰:广阳治所在蓟县)。柏众少,不能悉挫之,于是城破而为贼所俘,拒不降敌,殉国,伍氏老少咸为鞑靼所害。
中宗追赠其为关内侯。今上大圣皇帝既驱鞑靼,重追赠为关内侯、幽州刺史,为立碑于县界。
司马邦,字弼国,太原祁县人。少豪迈,好与乡里少年无赖相结,抢劫行商,尝入狱。
天正七年,鞑靼寇盗河北,遂陷太原。永皇二年九月,武昭帝破胡于雁门,遂进趋太原。十月,鞑靼左贤王百托来将大兵赴太原,与武昭帝相持。邦遂招合旧时乡里少年无赖,并募结士民,于城内起义以应武昭帝,为百托来所杀,追赠晋阳侯。
史臣曰:阮它报斩衣乎士尚,方明刎东面于残梁,虽皆暗昧天道,顿厄庸主,然观其忠心纯志,诚耿烈巍然也。黎玉死节昌邑,伍柏殉国蓟中,则真光耀华夏之骨,激感后来之人,悠悠正气,播风汗青而永铭竹帛矣!
秦书 卷五十三 循吏类第三
往圣前贤之临国,先以文化之,播仁劝善,道让奖德(注曰:道,导也),以纯风俗而成治世。然事有难克,人有顽固,以是或劣恶不怀人性者,则以法束之,以刑罚之,惩恶扬善,褒德贬奸也。故曰:“圣人御国,内德外法,王者成治,先礼后刑”矣。用今广录用文、法之守吏,作《循吏类》《酷吏类》矣。
阳护,字匡国,渔阳狐奴人。以材干为本县令。崇宁末,鲜卑数寇渔阳,娄犯狐奴,护修筑堡塞,积粮蓄资,以是狐奴得全。
开阳元年冬,梁废帝移都邺城,擢护为渔阳县尉。二年,尚和弑废帝,欲制安诸郡,遂征渔阳太守,而以护为太守。
圣王取河北,破蓟灭梁,护遂以郡归诚,圣王承制犹以护为渔阳太守。护在渔阳,尽海盐之利,修边塞之鄣,北御鲜卑,南兴耕贾,郡内以为得人。
十七年,病卒,士民思之,诣阙请赠,遂诏赠关内侯。
张虎,字叔猛,武陵酉阳人。虎生时身壮于常儿,故其父名之曰虎。既长,勇武过凡人,郡中以之为队(注曰:掌郡卒)。累迁本郡尉。
时武陵境界多溪蛮,窜逃山谷,以避租税,或出而劫盗,商贾颇患之。虎每寻其寨垒,劝其善者而入编户,击其不服者数处。
昌武七年,迁武陵太守。虎在郡,抚爨獠而绥溪蛮,谕导而出者数万家。又修渠于沅水、酉水,垦殖荒芜,民颇得其益。
延昌三年卒。子琛后为桂阳太守,清俭爱民,名稍逊其父,而亦为州县所称。琛子浩,零陵太守,在职与民开辟山川,修植田亩,亦为其郡所誉。张氏三世为良二千石,荆部荣之。
宋北,字从德,酒泉人。未冠好学,通典章礼乐,州郡荐为国学诸生。延昌元年,为尚书郎。五年,出为酒泉长史。登丰二年,敦煌太守阙,仁遂转补敦煌太守。
赵氏篡逆,招北,北保郡不应,直凉州刺史邓觉举义抗赵氏,北遣郡兵三千助之,并输马匹牛羊以资。后觉殉国,尤齐贤起义,北亦遥应之,与酒泉、张掖距界不同赵氏。
尤齐贤既取武威郡南,张掖太守辛川见势以为良机,遂与北及酒泉太守李政合军一万,东偪武威,齐贤亦尽锐北扫,会于姑臧,拔之,乃光复武威。宏长七年,以功受关内侯,赐复其家。
宋北之在敦煌,广畜牧马牛羊,修立庠序,选擢良材,赈济贫弱,资用足赡。后圣王之伐西域,颇借其力矣。
永弘十年卒,时年五十七。辛川者,陇西人,家世强宗,累迁本郡太守,赵氏篡逆,保郡不与之同。后曹国公尤齐贤举义,川遥应之,与同光武威。
卓萃,字华英,定襄武成人。家世定襄豪族,萃初荐起为本县尉,累迁桐过令(注曰:在定襄)。永弘九年为本郡长史。
永庆六年,补定襄太守。萃既为豪族,得临本郡,每约束其族,惩不避亲,而散家财以与贫苦,劝善表孝,一郡感德之。
高隆三年,征之,郡民缘涂相送,诣阙请留,萃乃泣涕表请仍在本郡,优诏许之,加秩为中二千石。
泰盛元年卒,时年五十四。子俦,亦为定襄太守,鞑靼寇盗,殉国于职。
州仁,字尚德,东海厚丘人。少好学,常蒙书而眠。州举贤良,补留县令(注曰:留县在彭城)。累迁至于彭城太守。
彭城为南北之会,商贾富豪,周流转运,仁遂立市建邸,兴办工商,所得巨厚,皆或修公事,或拯流民,或以开殖产业,劝广农桑,以是彭城民安之。
天正元年卒,时年四十五。
史臣曰:夫圣君明主之临天下而驭万民,岂惟在三公九卿之力乎?二千石为民父母,事系上下,王命所以播履,文教因之传沐,牧治所关,不可不重矣。
秦书 卷五十四 酷吏类第四
姚宝,字国珍,河间成平人。聪敏而好法,常与同乡童子拟审公堂。其县令见之,奇而闻之于郡,郡用为法吏,每干办速达,越凡人数倍。遂迁为本郡监御史。
尚和既弑梁废帝,欲安拢且制诸郡,遂征河间太守,以宝补太守。宝临郡以法,刚肃明察,犯者无不在常刑之外,另行鞭挞。
圣王既破尚和,降河北,宝以郡归诚。圣王承制犹以为河间太守。后赵政牧冀州,闻其刑肃,微行其郡中以问之,人皆言:“宝每私加刑罚,致人伤没,此间苦宝久矣,几不聊生。”政遂诉宝增刑于常法,请正其罪,诏免其官。宝发愤而卒,时年五十二。
王彻,字知明,辽东昌黎人。彻能言善辩,郡中无能屈之,州荐补涿鹿尉(注曰:在上谷)。时在开阳末、昌武初,民多受鲜卑寇盗而破家,落草为寇,盗行县中,彻每勒兵追讨,无不绞戮。
昌武四年,迁上谷尉。时干戈数动,颇起征役,彻催促最甚,有后期差漏者,则于郡市设大篣以击其背,少者数十,多者逾百,至于皮开血喷,肉绽骨碎,观者无不仄目而唉叹。
昌武九年,以征调最,擢为上谷太守。郡中相号哭曰:“我辈无复遗类也。”相属走他郡,或诣阙诉告,太宗乃使使阴检之,果如所诉,于是枷之送京师。帝问之曰:“何以行私刑邪?”彻对曰:“忠心为公,何言私刑乎?”帝又问曰:“皇朝刑有制章,何以妄加?”彻对曰:“忠心益,所以刑加。”帝勃然曰:“真狷痴也!”诏免其官,徙豫章,卒其地。
董义,字慕仁,弘农宜阳人。少有勇力,颇轻剽,与郡中少年无赖为劫盗。弘农为关内外要冲,行商贩旅所经,义每拦掠。
赵氏篡逆,义潜藏山谷,复行劫掠。曹国公尤齐贤军至弘农,义率所聚降之。齐贤以之为宜阳令。
义初为令,敛迹修容,恂恂自危。既而放肆苛酷,每阴求人纤过,锁之深狱,求其家以赎金,以此致富,一县苦之。
永弘五年,征为卫尉丞,举县擂鼓奏乐以庆。义既在龙辇之侧(注曰:谓在京城为官),不得逞其欲图,颇恶之,遂以金与朝中重臣,求外出。
永庆元年,出为代郡尉。义虽外出,而不为一郡之守,遂亦减其恣肆。四年,太守致仕,义遂补太守,于是严刑峻法,以慑郡中。而代郡边塞之所,临狄迩胡,民风彪悍,不堪忍欺,遂相结入其郡府而杀之。
云瑞,字万福,中山卢奴人。以贤良为州郡荐补广昌尉(注曰:在中山郡界),累迁安平太守。
瑞之在安平,广布谍查,得人之失,穷加治索,郡内畏之。而瑞执法公正,有罪者悉罚,无罪者秋毫不犯,以是毁誉参半,以为矫枉过正。
高隆五年,征为执金吾。瑞既为京师执法,每捕挞豪强子弟宾客,未尝以权贵曲意。门阀公卿或有请者,莫有许之。泰盛二年,魏郡冯氏在京者驱逐贩贾而占其卖所,殴人至于断骨,瑞遂捕而鞭之,冯氏大怒,阴募人刺杀之。穆宗知之,诏求刺人者,不得,亦不究冯氏罪,有识之士明时局之败矣。
桂济,字伯康,金城令居人。金城在西垂,民风好武,人皆习弓矛,济尤善之,每发无不中的,遂为郡中将佐。高隆四年,累迁为陇西郡尉。五年又迁河内太守。
济在河内,犹以边地军法治郡,而苛暴更甚,吏民有犯者,则鞭挞捶扑相继,至于嘶吼之声,闻乎数里。
天正二年,征为郎中令。四年,又出为凉州长史,之官,于道病卒。
史臣曰:先皇之编法立刑,造牢辟狱者,所以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然有昧钝暴虐之人,苛酷残忍之吏,矫枉过正,吹毛求疵,至于黔首嚎哭,苍生泣吼,岂非回先皇之本心,而悖王者之治则乎?
秦书 卷五十五上 文学类第五上
有秦东都一朝,兵戈常动,庙堂纷纭,以是人重事功而轻言著,士慕治国而易文章,以是文学之类不蕃,华丽之辞鲜见。然纵多重功慕治之君子,亦偶有诗篇之在闻,故广录其事,以为《文学类》。
龚义,字臣忠,陇西人。好学而寡欲,既长,游历四方,至于蜀中,遂隐居山林。开阳中,帝闻其名,数欲征之,义皆不就。
义在山林,不与外界交通,物食皆自足。居在草庐,一日夜,风雨大作,庐顶乃破,雨落其身,义犹晏然,仰天观星云:
细雨枕落叶,我自抱清风。
苍穹永无尽,何故恋此生。
卒无疾而终,竟不出仕,其卒年及岁皆不得知。
张绩,字弘功,东郡白马人。少有才学,荐补东郡府官,干办材力,累迁东郡太守。治绩常为兖州第一。
昌武七年,征为侍中,太宗久知其名,诏与语,时在夏夜,帝问曰:“君入洛京道中,可有所见?”绩对曰:“但见:万里清风一袭月,满幕山河两眼星。”帝以为善。
覃诚,字金信,日南人。家世商贩,转运奇异于南洋,故资产颇厚。而诚不好贾卖之事,留心文典,少读《三章》《文书》,穷其笔法,为之注解,传讲郡中,迟然重之,开阳十八年,引为交州记室。
二十一年,以案牍烦杂,不乐公府,遂县印而还。常游历楚粤之所,遍行山川海溪。每至一地,登高而眺,长啸高歌,人以为狷痴。
一日,坐山亭之中,遇有人亦在,问曰:“子来何为?”对曰:“拂风枕山海,与月看人间。”诚颔之。其人问诚曰:“子来又何为?”诚卬笑而对曰:“听风诉山海,与月骂人间。”顾而走,其旷阔悉若此类。
昌武九年卒于零陵,时年四十九。
儿哲,字道知,梁郡宁陵人。身长八尺,墨髯乌须,行止颇有风度,一郡所闻。昌武元年,举为本县记室,累迁本县令。
延昌五年,梁郡大旱,哲为郡祈雨,作文曰:
“祈曰:天地造人,化万物之灵长,集乾坤之精魂,乃有水火,方出稻粟,复得生息。而若祗造世,无控阴阳,使水火随意,风雷无豫,则安得康平?故有晦明炎凉,春夏秋冬,教宇宙以定轨,中混沌以固行。然则有夏日高悬,烈焰长空,灿阳贯昼,热浪横川,布衣怨苦,黔首怀恸,故祈天地以暂行风雨,以驱炎焱,使百姓驩乐,万民憙庆,彰天地之好生,显乾坤之乐善,是以稽首衷求。”
然亦不雨。(注曰:臣以为,夫旱雨寒暑,自然所定,天地所生,岂以祈祷而至乎?纵可祈祷而至,则以文祈祷,何若以德祈祷乎?然古来君王或昧此理,殷勤于燎祭,而怠惰乎治临,空取破国亡庙,不可戒邪?)
登丰三年,征为司农丞,道病卒,时年五十二。
鲁华,字风丽,巨鹿列人人(注曰:列人,县也)。家世木工,华精其术,而犹好学,自读文章,每至不解,多从鸿士拜问。凡转业于一地(注曰:华为木工,劳在多地,故曰转业),尽访其学士以求知。
昌武中,太宗讨伐四夷,干戈日动,戎马方生,以是常有带孝丧哭之家(注曰:以其家有人战死),华遍历寰宇,颇睹其容,遂假女子言语作诗曰:
风吹杨柳日悬高,披甲背弓出临洮。
霜冻玉龙难出鞘,呼气融雪拭宝刀。
阵前对峙心如烧,寒风拂旗迎北猋。
惊天一曲冲锋号,尸横遍野血如涛。
举目骷髅枕白骨,满眼断支与残袍。
天山脚下士吹角,荆襄荒流女插苗。
大黑河畔风萧萧,长江两岸诵农谣。
独立高楼人何在?为报君王早已遥。
其人不知所终。
袁晨,字光耀,犍为江阳人。家贫,无以入庠序,常侧耳其墙以听(注曰:侧耳于庠序之墙外,听师讲学),遂学术越诸生。开馆以教授,人皆以为自夸,咸来辩争,尽不能屈之,遂服,以为才士,远近翕然从学。
宏长中,李晚成临益州,广慕才学,遂聘晨。晨谢之,晚成频请,晨遂诗以谢之曰:
衣带清风随明月,袖冠宇气送浮尘。
不过山海一过客,更是神州一路人。
晚成知不能使折节,遂厚资以遗,晨亦不纳,曰:“府君若以余可羞以财,则余不过俗士,何苦遗余?若以余不可羞以财,何以遗余乎?”晚成闻之甚慙,特重之,每佳节常问讯。
永庆二年卒,时年六十四。
郑偶,字友至,辽东人。少闲马术,能飞驰骑射。既长为郡卒,距击鞑靼、沃沮、扶余等皆有功,累迁本郡太守。
初,赵氏篡逆,新罗遂畔,自立于仁川以南。常寇盗辽水以东。永弘三年,新罗国王金珠寇乐浪郡,偶将兵赴援,既至,新罗已走,人皆欲逐,偶距之,曰:“不然,待此。”遂偃旗息鼓,阴设伏于郡界,新罗果还寇,为偶所伏破。既胜,诸将问由,偶对曰:“我若逐彼,彼走而已。然新罗好小利,今我按甲敛迹,彼以我既还,复欲来寇,我伏之必破其军。”
偶虽戎将,而颇好书,其字流传幽部,至于河北,一纸或百金。偶在边既久,每摧折夷狄,以是人不敢犯辽东。尝为诗云:
山川一色海升平,风雨一世铁马鸣。
掩帘即是文人客,提枪更挡百万兵。
又尝为《军兵行》,云:
收拢四海新熟稻,云集八方忠与良。
兵马未动粮草出,冬风未到木已枯。
校台高搭点甲士,朝堂激将拜先锋。
文书急送八千里,沿路太守好相迎。
师抵关山作休整,营盘铺开连纵横。
雷鼓轰起震耳聋,马刀长剑出鞘声。
这边弓箭已弦上,那边矛盾欲出征。
万箭齐发如雨下,勇士冲锋似地崩。
白刃相接血飞涌,战马嘶叫划长风。
左右两翼同出阵,轻重骑兵共起镫。
长矛坚盾破天弩,金刀铁甲拒马棱。
前后二军尽为动,内外阵法固如城。
兵士陷阵如无命,将尉身先显武能。
胜败胶着难伯仲,厮杀直至月出东。
天昏地暗赤血漫,日月无光黄沙腾。
双方鸣金息战火,将士无奈归军营。
翌日阵前再较量,不分胜负不止争。
永庆七年卒,时年五十五。初,偶识擢肖果于寒微,偶既卒,永庆十年,肖果为太守,抗击扶余、新罗,大有其风,人赞偶知人。
郭处,字静如,扶风郿人。少勇健而好学。永庆中,羌、吐谷浑数扰河西,遂广慕关中豪杰,处以勇武应慕。在边抗挫羌戎,每战陷阵。
初,处在扶风娶妻曰饶氏,情恋颇密,故其在边关,常惦念其妻,尝为塞下三首以报赠云:
(一)
昨夜星辰昨夜风,万里间关共朦朧。
连营吹角烽火起,何曾长夜入梦中。
(二)
小楼一夜听春雨,边关尽日闻羌笛。
凭栏未尝见驿马,斗战何曾敢休息?
(三)
踏马飞枪铸金身,左戈右弩报皇恩。
一朝铁甲披肩上,辜负红颜满情心。
泰盛中,吐谷浑来寇,处从刺史简拓往战,殉国阵中。其妻闻之,哀嚎啕哭,几绝于气。同郡人宁敬闻之,为作诗云:
其(一)
清风拂过小桥边,犹忆当初醉渭南。
那年誓言多可叹,却道真情看不见。
朝夕相悦谁人眼,花前月下共流连。
彼时少年正年少,那刻欢喜自喜欢。
其(二)
何方铁甲逼军寨,哪处狼烟漫汉天。
此去一别恐难见,挥手拭泪送城前。
一骑红尘朝北去,百万国敌叩边关。
虽是悬殊无所惧,枪如雷电马如弦。
其(三)
空在阁台望公子,来往行人总无颜。
夙思夜梦常不寐,辗转反侧更难眠。
自有候骑传战报,只闻全军尽覆歼。
泪落沾巾湿红面,痛呼誓言泣当年。
羊佩,字瑾瑜,琅琊东莞人。有风采,好章句。晋王在莒,与相友善。义兵起,引为幕僚,常在左右,草拟报令。
晋王为雍州刺史,以佩为录事。晋王征西域,临行佩往送。作诗曰:
霜雪旧人送离客,风沙新雁归北庭。
此去江山多险恶,还望将军慎带兵。
晋王对曰:“西域久为华夏地,一朝为乱臣所窃,我往复之,不足言客。”佩笑曰:“王言是矣,老夫但图韵耳。”
永庆六年卒,时年五十八。
蔡宇,字长云,南阳宛城人。幼好学,名著郡中,举入国学为诸生。穆宗尝听讲于国学,闻其言辞特美,嘉之,引为通直散骑常侍,遂待左右,亲好甚密。
后日久而情减,召见益寡,宇遂作诗以奉云:
月既俯眼肯看我,我自抬首报眉倾。
惟恨皎皎非敢目,只好方寸羡群星。
帝会其意,遂诏入,彻夜欢谈。天正二年卒,时年五十二。
皇志,字远达,下邳人。少有志气,好结交同义。鞑靼寇虐河北,徐州募兵北援(注曰:下邳在徐州),皇志从之。属豫州刺史李越之军,转斗河北河南,每战常奋戮若无后,以是累升校尉。
志在军旅,睹鞑靼残虐山河,哀痛戚怆,尝为诗云:
残阳落日挂枯桐,晚秋红叶舞微风。
黑鸦四处寻白骨,老妇遍野找儿翁。
鞑靼既平,以功还为下相令(注曰在下邳),今上大圣皇帝之康弘七年卒,时年五十八。
秦书 卷五十五下 文学类第五下
山何,字云诚,河间易县人。善逞口才,州郡驰名,人少能屈之,亦长文采。开阳十九年,韩丰畔入鲜卑,幽州刺史赵之扬使何为劝降文以送之曰:
“将军奔波,得无劳顿?将军秦氏骁将,社稷股肱,何以弃国而从虏,委族而臣胡?闻将军以妻子自绝,用入贼帐,此非宜也。夫将军妻子所以自绝者,以人口蜚蜚,不堪其辱,非是天子之意,不为万岁之心。昔陛下屈折圣躬,为天下请将军(注曰:事在《韩丰传》),岂以二三子语而疑将军乎?诚青蝇杂噪,惑害令妻。今陛下已诏罪责兹伦,以章国法,亦报将军,将军何以犹负畔名,久县绝域?
方今神州仲夏,寰宇升平,竹深柳绿,莺飞梅熟,池塘唱蛙曲,高木奏蝉声,荷花卧湖以待白马(注曰:韩丰常乘白马),梧桐摇枝而迎将军,岂无怀重乡之情,匪生念国之意乎?瀚海苦寒,沙漠空旷,百里不闻中州之语,举目难寻华夏之人,焉将军常居之地?寔足下困厄之区!利害得失,将军天下名将,智勇冠军,方寸之间,能不明邪?”
丰不从。何后官至河间郡丞,昌武十年卒,时年六十。
到愉,字子悦,琅琊东武人。少蕴才气,颇好文章,名闻齐鲁之地。赵氏篡逆,义军推宋王为盟主,讨赵氏,使愉为作檄文曰:
“伪赵氏献者,赖父祖之成业,因皇祚之垂危,包藏贼心,窥窃神器,僭越大号,弑君屠王。罪恶之众,拔发不足以录;造孽之深,罄竹难为之书。
今幸天下黎民,心犹在秦;四海文武,忠心不变。荆州刺史傥,舟师发于江汉;交州刺史正烈,锐卒出于岭南;青州刺史冰,铁骑兴于齐鲁;扬州刺史宁,甲兵济于长江。南连百越,北至大河,无不摇旗呐喊;西起三峡,东绝沧海,尽皆云集景从。四方唱义,共乡京洛,所到之处,自当摧枯拉朽;兵戈抵达,必将应锋捣破。
卿等或持节在外镇,或执笏于前皇,皆为我家之旧臣,悉是先帝之蒙爱。夫贼寇赵献,父祖咸食我家俸禄,罪母更是新罗余孽,于忠义有阙,于血脉不正,今敢越位于庙堂,玷污于玉玺,是若可忍,孰不可忍?诸君若能迷途知返,显章忠心,共兴光复之师,同创匡义之举,则封官拜爵,自如山川永固;赏号加邑,宜拟江河常流。倘尚怀侥幸之心,抱犹豫之意,则剑马所到,恐不免叶落冰离;旌旗所至,亦难逃烟消云散。时生死由命,愿自求多福。试看今日之域中,岂是皇家之正统;复观兹朝之伪赵,安是华夏之血脉?移檄天下,咸使知闻。”
后中兴行台建,愉领秘书郎。永弘元年,出为琅琊太守。三年征为秘书丞。七年病卒,时年四十七。
刘杰,字英材,河南荥阳人。祖祁,司徒,父曲,司隶长史。杰颇有笔力,为祁所爱。开阳二十年,举补著作郎,寻正。
昌武五年,为中书侍郎。登丰元年,以党赵氏,超擢秘书监。赵氏篡逆,以之为伪侍中、秘书监,封伪荥阳侯。
义军既檄讨赵氏,赵献使杰作檄以应之,曰:
“近闻前朝宋公秦宁有文与朕,朕取而览之,以为笑谈。
夫朕之祖父,咸有功于万民。皇祖圣武皇帝扫除暴梁,驱逐鲜卑,武功章于边塞;皇考孝文皇帝枭首杨零,匡正社稷,文绩显乎朝堂。恩及四海黎民,德荫九州黔首。
直秦运将终,乾坤倾颓,彼祚有穷尽之衅,布衣受涂炭之苦。朕乃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奉天承运,践登天极。此实命数之所在,民心之所章。
五行始终,天地运转,秦运既尽,圣命在燕。而前朝宋公宁闇于天机,昧乎历数,敢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假边鄙之徒,犯华夏之师;借已亡之名,干正统之君。何其荒唐!
今朕已发四海之王师,将克翦斯愚辈:使持节、豫州刺史、卫王勰,铁甲出于淮汝;使持节、兖州刺史、魏王乾,舟师发于河汶;尚书左仆射、幽州刺史、赵王演,万骑兴于蓟辽;太宰、司隶校尉、韩王涟,兵戈始于中原。旌旗相连,擂鼓振天。兵马属缀,前后过于千里;盔铠映日,金光曜乎青天。呼吼则泰山摇动,叱咤则东海涛翻。以此斗战,焉有不拔之城;以此径进,岂有可沮之众?
卿等皆知命数所在,尽明时势所往,倘弃暗投明,顺奉天道,封妻荫子,自当必定;光耀祖宗,亦可规图。若犹蒙于形势,暗乎彼此,兵戈所至,自当摧枯拉朽;王师所向,必将捣破歼殄。试观在野之诸军,岂是中州之对手?羸弱之伍卒,焉当百万之雄兵?待到兵临城下,勿谓言之不预!传檄四海,咸使知闻。”
洛阳光复,杰伏诛。
岳贞,字纯义,齐郡人。有才学,为青州刺史高望所重。鞑靼寇虐河北,高望北伐之,使贞为檄文曰:
“夫鞑靼之流,久为中州祸患,每恃威弃恩,残害良善。燕赵之域,常受其屠戮;晋代之间,每罹其残杀。是故先帝扬旆,欲匡天法,然六军失御,折戟沙漠,此非天道之不在我,其人力之所疏漏。
而索虏既不感悟其愆罪,反欲更张厥恶毒,肆马南寇,践踏神洲。全幽不免其祸难,半冀遭受之荼毒。
故余以使持节、青州刺史、都督青州诸兵事,上承皇天之圣旨,下顺黔首之愤心,整甲亮戈于齐鲁,耀师挥旗乎海漳。胶、莱之勇士,奋戟于前阵;河、济之精兵,效力乎三军。假天地之义道,仗十万之雄兵,风驰电掣,所到摧枯,将光复中山,欲逐虏大漠,岂不可乎?
以是青、冀之间,凡欲同匡四海之义士,章忠皇朝之豪杰,何不举旗揭竿,襄赞王师,以图共翦巨寇,洗涤河北乎?传檄郡县,咸使晓王师之所到!”
望善之,以贞为记室。万平元年病卒,时年五十四。
卜德,字孝恭,京兆蓝田人。少从鸿士京兆冉涛,颇得其学,仕至京兆司马。
永皇元年,武昭帝使之为檄文以讨鞑靼,曰:
“鞑靼之为寇患,自光宗以来荼毒。每掳掠子女,抢夺钱粮,狼子野心,难以厌足。故先帝兴中夏之师,北狩大漠,然天不幸佑,折戟阴山,遂使胡虏嚣张,越塞而图我;戎狄猖獗,翻山而掠民。
夫若彼保境大漠,与华修临,则我以客待之,未尝不可。然其以贪婪之心,屡盗华夏,我若不伐,天理可容?何况今其欲染指中州,侵犯金瓯,是倘可忍,孰不可忍!
塞下放马之民,尽是我秦家儿女;漠南耕种之人,悉为我华夏子孙。彼敢寇掠,必叫有来无回;其若侵犯,自当沥血以抗。今冀州刺史、任县侯萧劳,甲士直指燕赵;青州刺史、齐国公高望,锐卒缘海推锋;兖州刺史、魏国公任眷,精兵电趋三河;北地太守、琅琊郡公绎,铁骑奔赴绛晋,东西并举,南北齐发,连兵百万,势震山河,以此击虏,何虏不破;以此救危,何城不光?
君等皆我华夏儿女,秦家臣民,受辱于狻猊,罹难乎熏鬻。今王师来救,正当举义摇旗,共图匡复。建功封爵,有如山河;立勋受赏,天地为誓!传檄境内,咸使知闻。”
德后从武昭帝辗转,羽檄文书,多其所造。万平二年,病卒于军中,时年四十一,武昭帝甚伤之。
史臣曰:东都百年,庙堂之争迭起,四塞烽火常燃。以是忠义志气之士,每慕功名于内外。故观其文辞,多慷慨悲歌;察其诗篇,蕴豪情壮志。至于宁敬之叹郭、饶,鲁、皇之伤兵戈,哀戚感人,使人不禁泣涕;到、卜之伐贼、狄,壮怀激昂,亦使人热血沸腾矣。
秦书 卷五十六 技贾类第六
自古帝王以孑身之资,御临寰宇,事蕃而力寡,故赖臣下之辅佐。以是或委天衡之权,或赐钜亿之赏,刍荛樵薪之人,一恩可用改命;瓮牖绳枢之徒,片奖足以登台。以是有佞近之人,假迩侧而剖竭,受天子之降幸。今广录其事,以为《佞幸类》。
程替,字更始,蜀郡成都人。善乐,能歌舞,健步飞身。高帝在成都,引在左右,受太乐丞。
高帝初入洛,以为天下不足平,歌舞昼夜。替以为非宜,称疾居家,帝颇思之,往幸其宅,问以何病。替对曰:“臣闻,居安而思危,然后可以为国。今皇秦虽取洛京,北卧残梁,南临强魏,士尚、袁善陆梁乎东海,马隆、黄抗裂土乎西州。陛下满目歌姬舞女,不见四奥之群雄,臣窃忧社稷,至于病笃也。”帝悟其言,握其手曰:“善矣,君虽少读书,而此言胜芸芸书生远矣。”
开阳十八年,为太乐令,诏使改定国乐。帝以太乐馆与后宫稍远,常思替而重其步趣之劳,遂诏移太乐馆而近之。二十年,加给事中。是年病卒,时年六十一。
惠诤,字子直,西河人。以罪下蚕室,侍太宗于小狼王府。诤寡言而巧思,行事敏速,太宗颇嘉之,以家人相待。
太宗讨不孝,使诤留卫妻子于晋阳,诤进言曰:“臣有言,昧死请王上。”太宗惑曰:“子直但语。”曰:“今王上既起兵以内侮洛京,并州将士皆冒罪弃家而从。王上今留妻子于晋阳,是示将士以有后,则谁竭心肝胆?不若从妻子南下,将士以王上有必前无后之心,势悉奋力以战。不然,众将士睹王上虑妻子,各亦虑其妻子,皆思顾望,莫存战心,焉有弃家而从王上者邪?”太宗善之,遂将妻子从军。
昌武元年,受大长秋。常在宫中,侍奉于太宗左右,太宗每赏赐金银,以是诤家倾州郡。延昌元年卒,时年六十四。
崔乂,字子靖,河内温人。乂身长八尺有余,美姿貌,明媚皓齿,面若瑾玉。常为河内计吏,上计于司隶校尉,属太宗幸司隶府,见之甚悦,超擢为通直散骑常侍,侍从左右。
太宗既颇私乂,遂得出入宫掖,常与太宗共枕而眠。时陈瑞为中领军,常谏帝以为不妥,帝不纳。
后乂与太宗田夫人奸,事发觉,太宗大怒,诏辕之。
尉迟腾,字骐骥,会稽山阴人。少有勇气,尝手刃猛虎,名震会稽,遂为山阴尉。累迁会稽郡尉。
会稽太守奉光宗举义,腾将兵随从,每在左右,驱驰鞍马,未尝苦怨。诸将推光宗为帝,光宗骤闻,逡巡不知所措,腾拍案而起,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我距之,是纵天机也,何疑之焉?”帝问众曰:“宋公首举义旗(注曰:时宋王犹为公,晋王为莒公),云集万军;莒公录勋沙场,挫踬骄贼,何以至于我?”闽傅(注曰:光宗时为闽国公)韦淑对曰:“宋莒二公,位势侔埒,一立而一不立,非宜也;且二公先帝之叔,继嗣悖序,亦非宜也。”帝又问众曰:“我会稽所斎,兵士不满万人,甲械资粮,更不能等量观之,何以敢称尊?”淑又对曰:“夫君临天下,在仁在德,不在兵粮也。”会稽郡丞柴踪亦言曰:“公为太宗亲孙,皇家血脉,此胜雄兵百万。”帝遂决意受之。
宏长元年为中护军,二年转中领军。光宗既以藩王入纂,孤立无援,故颇赖会稽之吏以为依辅。既践阼,以会稽郡丞柴踪为中书通事舍人、加侍中,会稽主簿冰玉为尚书检校郎、加侍中,会稽司马伍真为卫尉,会稽记室万泰为郎中令。
腾既掌中领军,辅佐护卫,竭心尽力,常日未升而起,月已半而不寐,光宗颇劳之,数亲幸其宅,与之欢燕。
永弘三年卒,时年五十三。光宗甚哀之,追赠山阴侯。
韦淑,字伯文,豫章人。少耽学术,常彻夜苦读,名闻扬部。光宗皇考在闽闻之,请为光宗傅。
光宗举义,淑从之。诸将推光宗为帝,光宗不能决,淑赞成之,事在上文。光宗既南面,以淑为光禄大夫、侍中,颇尊之,军国有疑,常咨而后定。晋王、宋王、唐王亦敬之,每见必拜。
宏长五年病卒于临淄,时年六十七。有文集五卷。
柴踪,字空卿,会稽句章人。踪容貌洁美,修眉玉颊,状似女子。为光宗所见于涂,爱之,荐而以为郡丞。
光宗举义,踪从之。诸将推光宗为帝,光宗不能决,踪赞成之,事在上文。光宗践阼,以踪为中书通事舍人,加侍中。初,高帝,置中书通事舍人,入直阁内,出宣诏命。凡有陈奏,皆舍人持入,参决於中,枢纽章表,遂为机要,权倾天下。
踪既有男色,光宗颇幸之,踪尝裂痔,以是坊间颇传帝与踪有龙阳之事。晋王常以此谏帝,欲使出为大郡太守。光宗叹曰:“皇叔欲出踪,不若出朕。”晋王闻此语大愕,以为光宗疑己(注曰:盖晋王以为光宗所谓“不若出朕”乃惮己而疑之之辞耳),遂不复言。
永弘六年病卒,时年四十二,光宗闻之甚悲,不进鱼肉者数日,常哀思其人,遂诏画工按帝语图其像以观之,其念追若是。追赠句章侯。
冰玉,字叔洁,会稽诸暨人。以善书捷思,为会稽主簿。光宗为闽公时,喜弈,玉长之,每与光宗对,常阳为不敌,而使光宗险胜,光宗遂颇好与玉弈,常曰:“我与玉弈,虽胜而有得(注曰:谓棋术有进)。”
光宗举义,玉从之。宏长元年,拜尚书检校郎,加侍中。初,太宗以尚书事繁,而中书草令错驳常多,遂置检校郎,以收中书之令于尚书台,检校其文字,盖印然后送台,得付六部。以是为诏令所关,遂为机要之臣,位品遂下,而权势甚重,中书通事舍人相侔。
永庆五年卒,时年六十二。玉在检校二十余年,勤勉谨慎,未尝有失,颇为光宗所重,赏赐钜厚,资财越于公卿。
汤雅,颍川长社人。有巧思,善工物。以罪下蚕室,入侍穆宗。穆宗好奇物,雅每能以异器上之,帝大喜,颇重之,受尚方令,加给事中。穆宗巡幸游乐之物,多雅所造,悉奇淫巧技,奢费钜众。天正元年卒,时年五十一。
史臣曰:有秦东都之主,虽偶有幸于佞人,而多不速紊乱庙堂,此所以分明公私也。至于光宗委机要于亲昵,受权柄乎佞狎,竟无至于祸毒,卒未乱乎纲纪,幸矣!
(注曰:臣以为,委任于佞幸者,不能混黑白而言之。佞幸之内,有材堪重托者,有力难胜职者。若力难胜职者,则虽私而爱之,赐以金银财币足矣;而材堪重托者,得幸而用之,君臣推诚,同心协信,可事半而功倍矣。察光宗之用尉迟腾、冰玉、柴踪,谅皆佞幸之人,然辛劳勤慎,恪位敬职,以是观之,则谓光宗有知人善任之名,不为虚矣,何以言幸其未至颠乱邪?)
秦书 卷五十七 列女类第七
先王之定四民,以士、农、工、商为序,所以崇王化而重生本也。然工艺之术,贸易之通,亦烝民所以得利,海内因之升平,故兹广录其事,以为《技贾类》。
潘赤,字朱凤,上郡定阳人。有气力,好医术,家富,遂周游四境,求学于诸名医,精深其术,皆得妙旨。永弘元年,年五十,还郡开馆,远近有疾者慕名而来。
尝有一小儿呕吐不止,泄利至于难起,其父母来请赤,赤视之,为出药,并戒曰:“服之,而后三日勿食,可愈。”既过三日,又来拜赤,言病差善,而犹呕泄。赤疑,又视此儿,察其面无饥色,遂问曰:“近三日食邪?”其父母曰无,儿亦不认,赤遂谢而辞之曰:“不以情告者不医。”后十日,其父母又挟儿来,病笃于畴,赤乃屏父母而问儿曰:“令尊堂不在矣,往日服药之后,得无食邪?”儿垂头对曰:“少食。”赤曰:“果然,我今再与汝方,按此服之,三日内切不得再食。”儿许诺,遂还,果愈。
有农为蛇所蛰,腿隆如拳,其子以板架之来请赤。赤探视,捣药,出针浸之,刺入其隆处,流血如涌,农昏,其子大怒曰:“尔害我父矣!”赤对曰:“今夜可醒,十日内必消,盈月内无下床,无事。”其夜,果醒,十日后果消。然时直收禾事急,此农乃下榻出劳,翌日腿又肿。又来请赤,赤闻其来,未问即曰:“我知矣,令尊必急起也,不可得矣。此肿虽隆而无毒,必跛耳,可回,我亦无法。”后若然。
又有一吏,鼻血涌出难止,赤为出药,立疗。一人咳呕至于晕眩,赤为按穴,呕吐目眩颇痊,而咳犹然,赤曰:“多食阴性物,少往尘土地,历年方可愈。”别有所救活治疗者千计,遐迩称誉。
赤善养生,每行拳法腿术,人不知其名。所食皆务阴阳调和,温冷相销,以是不曾病疾。家奴从效其拳术者,皆身健而寿在六十上。泰盛三年卒,时年八十二。
华格,字效善,巴郡阆中人。云游四海,不知其所矣。格能观天占星,又善占卜解梦,以此为业,得巡历之资矣。
尝至京师,废太子知乃迎之,颇礼遇,问以梦曰:“我去朔尝梦,有一大车轮逐辇小黑轮而不能,轮遂坏,先生知乎?”格对曰:“黑轮虽小而坚,车轮虽大而脆,其戒殿下勿以尊显而凌人矣。”出,谓所从仆曰:“黑者,青也;小轮,环也;黑轮之小者,即青环也,小狼王字清怀,音近之也。太子字天伦,大车轮所代也。盖太子必逼小狼王,而反为之败也。然天机不可泄矣。”
延昌四年,格观天象,与左右曰:“有暗星潜逼帝宫,不日京城将有变邪?”未旬果有赵默诛杨零之事。
后赵氏篡逆,格时在会稽,人或问之曰:“赵氏事能克乎?宋公能成业乎(注曰:宋王时为公)?”格默然不应,强之,遂取龟甲而卜,得“常然”,曰:“然者,势也;常者,如旧也。盖秦祚未绝,宋公事克矣。”人又问曰:“几载可知?”格对曰:“常上有三点,然下有四点,前三年,后四年,中有折挫,竟不碍矣。”宋王登丰三年六月举义,晋王宏长七年正月光洛,前后近七年。而宏长三年六月南冯山失,河北得而复弃,盖其所谓中折也。
宏长五年,至南阳,与左右曰:“我往岁梦靠山而长眠,无故惊醒,以为厄,遂少在山中。今至南阳,山南为阳也,盖其代山矣,我岂终此乎?”遂无疾而终于南阳,时年六十九。
齐努,字季励,汉中褒中人。有巧思,善构建,为郡中营佛塔,虽乏规模,而华丽昭亮。穆宗时欲广建宫殿楼台,闻之,征为工部郎。
高隆八年,修望凤台于邺城。时工部尚书王峤病休,努遂自荐,帝遂受努为将作大匠,使督其事。努遂穷其奢华,运其妙知,高台重楼,雕栏画柱,金阶玉檐,珍石琉瓦,富丽堂皇之甚,近代以来所未有也。然役夫疲死倒仆者相属,尸骨堆累于侧,其高越乎台阁。
既成,帝视之甚悦,以为能,擢为工部侍郎。后宫殿楼台之建,努多佐嶠,甚合穆宗意,赏赐日蕃。天正四年卒,时年五十二。
别有善为木工者巨鹿鲁华,在《文学类》;善造奇物者颍川汤雅,在《佞幸类》。
钟奇,字孟英,赵郡邯郸人。少敏捷,心算倍于常人。后其家失地,奇遂贩物于赵市,常能因市情以推物之贵贱,卖将贱而入将贵(注曰:然后得其差价以为利),以是资产日厚。
圣王破尚和而入河北,奇以牛羊犒军,王勉之,以为赵市尉。奇既为市尉,得以广知商贸变易,遂因时逐价而出入,产业浸盛。而邯郸为南北之交,诸方商旅所会,奇乃买凡卖奇(注曰:买物于以此为凡见之人,而卖之于以此为奇之人),转运异宝,财倾州郡,北宇知名。
奇既富于产,多送贿于京,以是朝中所征发,奇预知之而广入,及征令一到,人皆无此物,奇遂高价出之,获利倍数。
初,奇家土地为人所购,奇既富,遂购回其地,立其父之碑,于前祭而泣曰:“儿得复家产矣。”后乃买田置地于郡中,赵郡良田三一归于奇;常田四一归于奇;瘠田五一归于奇。又广收流民,荫蔽于己户,使为耕耘,以是人皆以赵郡为“钟郡”。赵政牧冀州,颇闻其事,以是奇每得宝物异货,常假名而送政,政以是阳不知也。
延昌五年卒,时年五十二。
楚慕,字追贤,南阳湖阳人。家世南阳壮门,慕既承家业,遂以资财外贷,人借十,半岁责十二,以此积产,富于荆部。
时光宗好甘蔗,而以为自南国远送,颇劳于民,以是不尝敕令大送。慕闻之,多自交州购,送至京师,高价以售,欲佞上者多争买,慕遂大发横财。归又以其资贷于他贩,而己收其息,以是慕产所增,不别春秋(注曰:谓其无论何时,资产皆增)。
南阳既冲要于中原、南国,行人不绝。慕遂广修邸店,以共商旅,并设蓄贷(注曰:蓄人之财而贷之,获其差利),所得之资远逾南阳郡府之租赋。
高隆三年卒,时年六十六。其诸子皆不材,承其业,虽不至败灭,而资产日销,洎乎今日,已泯然常富矣(注曰:言其虽富而不巨显矣。臣与慕孙畅有交,尝至其家,犹颇有资也,非臣所能比。盖我皇秦自开国以来,谷价日贱,而官禄犹以前梁石数为算,使臣以秘书丞、权兼兰台令史、加散骑常侍之职,财竟不能为衰商之什一,乞陛下三思之也)。
舒颜,字休容,九江合肥人。颜少好与人交游,能得广闻于众人。时江东地广而人稀,以是诸户土地稍足,破产亡业者少,从贾行商者寡,颜遂周流贸贩,以彼地之赡,卖此地之乏,用致巨富。
初,崇宁开阳之间,齐鲁荆楚之间兵戈日动,中原北宇水旱岁生,寿春地远,于是民多逃避于此间。又士尚既取寿春,以为形胜之地,兵家所必争,遂高筑城郭,厚垒垣墙,故人户繁多,城池广大,为南国之都会。后郝应与士尚斗兵,寿春微罹残破;高齐武缪公之征吴,亦纵剽掠,以是规模稍减,而犹为盛府,车船往来而如缕。于是颜移居寿春,贸工品艺物,运东吴诸郡而卖之;又购稻粮盐鱼于东吴,输寿春而售之。此间得利,富倾江左。
颜既财倾东南,遂广纳中原流民,垦殖荒土,以为田园山庄,遍布丹阳、豫章。逢民有良田美所而不肯与卖者,颜每巧取豪夺,或至于威迫力胁。以之丧田产而流落市坊者千百计。
天正元年卒,时年六十一。
别有湘湖巨商长沙蒙竹,事见《忠义类》。蜀郡、彭城、弘农、太原、交趾、日南诸郡亦为商旅所汇,名商大贾亦多也,在此不烦悉录。
史臣曰:工商之属,虽非本业,亦民生所卬赖也。故能工妙匠,诚为国家之珍宝;旅商走贩,亦助事物之交通。然有务奇淫于巧技、为富而不仁者,则国蠹民殃,害本之末也!
秦书 卷五十八 佞幸类第八
夫阴阳相合,天地之塑,乾坤之道,万物所以繁衍,血脉所以绵久,然国家大事,在政与戎,故女子鲜预,乏入纪传,以是广录其事,别备类林,为《列女类》。
圣王贞哀妃姚氏,名葵,字安之,河南平阴人。少好学,与庠序诸生共从师,能诵解《旧章》《典论》。圣王在洛,闻其名,往聘之,姚妃家以圣王漂泊京畿,不欲许。妃从窗后覩圣王,以为非常人,劝其父母,遂成之。
崇宁七年,随王南反投郝应。八年春,梁廷发兵十万来讨郝应,先遣轻兵步骑二万五千袭当阳。会时高帝与圣王大军在外,为梁军所逐走,而妃与圣王一子二女皆在当阳城中。当阳受围,城中人不满三千,死御七日,不能敌,城破,妃与其子女曰:“我不能辱管将军(注曰:时圣王为后将军)。”遂举家焚宅,圣王闻之,哀痛几于绝气,遂立誓不复再取,以是圣王之嗣不传。
圣王封王,当日请追赠姚氏,遂诏赠姚氏贞哀王妃,立衣冠冢于长安,帝手书为墓志。冢既立,帝与王曰:“知卿弟重情,然斯人已去,世人当脱愁苦而迎新生。今既已为弟妻立冢追谥,情分章笃,卿弟何以久自神伤,不再取纳邪?卿弟若深念其情,可惟纳妾而已,空正室以追故人,何以孤苦余生而不绵子嗣焉?若弟妻在天有灵,恐亦不忍睹卿弟如是。”圣王辞曰:“彼既为我赴死,我岂不足为之守生乎?皇兄之言有理,然臣弟之心别有虑也。”帝叹而去,顾而语曰:“卿弟得彼,彼亦得卿弟。”每逢妃忌日,王常来祭扫,临终语王平曰:“葬孤与贞哀一处。”其惦念若是。
郝氏,名晨,字孟朝,郝应长女。郝应先是多子而无女,晚得郝氏,亲爱异常。郝氏既长,红颜国色,名闻荆楚,乞妻者相属,应皆不欲。
韩丰既平荆州,求郝氏于高帝,高帝许之,事在《韩丰传》。新婚夜,丰入室,见郝氏在,退而拜曰:“丰武夫莽子,敢贪绝颜,未尝问小姐之意,愿小姐不弃。若有嫌恶之心,丰退而已。”郝氏对曰:“久闻将军天下名将,四海威震,妾身得配将军,天赐之幸也。”遂成昏,情爱甚笃,相敬如宾,为当时之佳话。
开阳十九年春,帝大议群臣,欲加兵鲜卑,以韩丰副废太子出征。临行,郝氏为丰整甲,问之曰:“府君此行万里,何日得归?”丰对曰:“短则三月,久则盈年,苦卿待我。”郝氏笑而曰:“大丈夫志在天下,岂可恋儿女情长?”丰视郝氏曰:“我之天下即卿也,不在万里,亶在眉前。”郝氏羞而推丰曰:“不闻古之名将有此语。”丰对曰:“古之名将诚勇,而无良妻若卿,用无此语耳。”郝氏闻而回首背之曰:“府君惟好言耳,巧言令色矣。”丰往抱郝氏曰:“卿真旷代之令色也。”会赵之扬来拜送,撞此景,反步趋走,丰察之,呼曰:“之扬何事也?”之扬走而对曰:“已无事,我徒来取羞耳。”
郝氏送其军于郭门,又语曰:“沙漠苦寒,务自顾也。”丰对曰:“无卿之地,虽交趾亦寒。”郝氏羞而捶之曰:“众将皆在此,何以此言?”随行诸将闻之皆顾左右而言谈,若不闻此语。郝氏曰:“闻辽域有医无闾之殉圩琪(注曰:殉圩琪者,美玉也,在医无闾山可得),府君若便,为妾寻之。”丰勒马曰:“奉令,必不忘,卿在家俟我足矣。”遂发。
而太子深入,为鲜卑所破,败还,丰为鲜卑所虏,而太子推尤于韩丰,且言其已降鲜卑,诸臣承太子旨,遂大议抄没丰家。郝氏闻之,勃然曰:“府君天下名将,忠肝义胆,焉能屈膝降虏,而弃今上揖请之恩乎(注曰:高帝揖请韩丰之事,见《韩丰传》)?此必竖子诬言也!”然群口訾责,郝氏不堪其辱,遂惭愤自裁,有二女,亦从自尽。韩丰在鲜卑中闻之,遂降,事在《韩丰传》。
阎氏,不知名字,冯翊人。其父为雠所害,逢其兄弟皆死,其已嫁,无人为报,其雠家虽欣,以为天幸。阎氏闻之,愤憾不已,遂自绝其夫家,欲往报雠。其夫家知之,语曰:“汝孝女,然按法,我不能替汝报雠(注曰:以秦法,婿为妻家报雠不可赎金以免),今汝既有此心,我可助之。若使汝雠家知汝与我已绝,必有备,我为汝匿此问,汝但去耳。”阎氏遂谢其夫家,变衣改容,于冯翊大逵待其雠家,见乃拦之,阳为问路,遂刺而杀之。冯翊郡府闻之而报,时太宗在位,嘉之孝勇,诏不罪。
金氏,不知名字,新罗人。赵默征新罗,见其貌美,遂欲取之。既还,会太宗欲以之尚公主,遂以金氏为妾。然默与公主惟名言夫妻耳,实与金氏情笃。
赵之扬既死,默阴图杨零,金氏每相协助,赵默之枭杨零而鸩孝宗,金氏颇预其奸谋。而赵默既鸩孝宗,篡逆之心已生,遂厌公主,常肆辱骂,金氏亦每加殴拳。公主不堪其耻,绝食而死。
赵献篡位,尊为伪太后。宏长七年,与赵献同自焚于洛阳。
晋王武哀妃梁氏,名陆,字长亭,琅琊莒人。少有勇力,好弓马,虽男儿不能与之争衡,其父每责之,欲使其改,妃皆不然,谓之曰:“丈夫可弯弓跃马,我何不可?”
晋王秦良时为莒公,闻其名,奇之,求相见,与言谈,甚悦之,请取,遂成昏。每与晋王共练骑射,偶能在晋王之上。
晋王既从义军,妃亦随。时中兴之业初起,战事频仍,常阙斗将,王遂欲使妃领一阵。众将闻之,哂笑不止,皆曰:“王妃弱女子,何以担甲胄,此岂非晋王欲辱我等?”晋王大笑,使妃入,与诸将比弓,惟姚徙能稍胜之,余皆远逊,众将遂服,相顾言曰:“我等自取其辱耳。”遂常使王妃领弓弩营。
宏长二年六月,晋王斗战河北,北乡广平,欲清后虞,然后南乡。留王妃以三万众守魏郡。七月,贼酋赵献亲将大兵十五万犯魏郡。妃书于晋王曰:
“敬呈夫君:夫君既北趣广平,贼酋赵献闻魏郡虚危,故席卷来犯。此间虽众寡悬殊,然夫君已久临广平,若斯时回援,则前功尽弃,故贱妾敢请夫君莫以此为怀,全力以拔广平,俟广平已徇,再归援魏郡。贱妾会奋必死之心,穷忠诚之志,坚守不移,与城存亡。若能蒙祖宗保佑,得复生见夫君,则贱妾幸事;若城破身死,亦不失为社稷忠臣,流芳竹帛。几夫君竭心于斗战,莫以此为忧虑也。”
初,晋王闻斥候侦得赵献往趣魏郡,亦欲先下广平,而诸将以王妃在魏郡,请先回援。晋王不以为然,曰:“今广平垂克,大军若少归,无济于事;若悉还,则前功尽弃,且恐腹背受敌。社稷大事,岂以我私情而废也!今诸将但奋力薄城,蚤拔广平,然后奔驰赴救也。”遂为书以与王妃曰:
“良敬呈爱妻:今闻贼酋赵献悉众犯魏郡,余颇担虑卿之安危,然广平垂拔,若此时回援,前功尽弃,且必为贼军尾迹,腹背受敌,蹶颠三军也。故乞卿能屏城固守,俟余克徇广平,必即刻电发而还。此非余之无情,实为社稷存亡计也!愿卿莫责,卿脱有不测,余必拟圣王之于姚妃,誓不负卿也。”
于是晋王与王妃各得彼此之书,遂安。王妃乃以三万之众,抗拒逾月。赵献初使全军肉薄临城,妃拔剑徇众,激励将士曰:“今天下存亡,在此一战,诸君务奋死戮力,与此城共存亡。我虽王妃,亦不后诸君,必为三军前也!”妃遂亲贯甲胄,奋战于郫垒,身先士卒,帅励将兵,转斗垣墙之间,躬冒箭石之袭,环城戍卫,应锋摧折,故人皆怀效命之心,抱必死之志。赵献见其难克,遂造钩车冲楼,妃使人以火焚之。献又欲为地道入之,妃乃撅横沟于城内,沮破献众。献久攻不克,遂遣人说妃,妃皆斩之。献大怒,使全军莫可歇息,昼夜攻逼,魏郡四墙皆坏,几夷平地,王妃遂亲将士卒立栅以距之,坚守月余,赵献仍不能克。会晋王还援,献遂解围而去。
晋王还,王妃待之于城门,遥望其身影,遂趣步而前,晋王急下马相迎,王妃遂抱晋王而泣涕曰:“妾以身不复见王。”晋王抚其背曰:“实苦卿矣,余之过也。”遂相拥而泣,见者莫不垂泪。
四年春二月,王西伐河北,以王妃兵七万为左,断邯郸南。王妃推锋斗战,三月,连拔阳平、魏郡,斩其太守,首虏万计。
五年夏,王师既入河南,赵献遂弃并州,悉兵南来,晋王乃使王妃帅偏师四万,收服河东诸郡(注曰:并州郡县多在大河之东)。王妃徐行擂鼓,耀甲扬威,传檄所在,郡县幡然从义。并州义将衙坤亦以朔方、五原、西河等地来归,并州克复。
六年十月,将所部会晋王攻光洛阳。七年,天下光复,王妃遂解任还家。
初,王妃既有勇力,性颇剽悍,每与晋王冲撞,至于殴击,晋王颇怨苦之。晋王居洛阳时,一日,晋王与王妃争,王妃持帚驱晋王,王遂逃至宋王宅,至夜犹不敢还,与宋王叹曰:“我天下名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至若此田地。”宋王与宋王妃情好颇深,每互喂饭果,相调为乐,以是宋王嘲晋王曰:“观王妃之勇,岂非远过于赵献乎?”晋王仰天曰:“我扫荡四海,威震宇宙,不意委屈至是矣!”后晋王娄欲纳妾,王妃每闻此则怒,吼责不止,以是晋王日益怨恼。
一日,晋王自长安来朝光宗,光宗见晋王忧愁,问曰:“皇叔近日操劳越度邪?何容颜颓废乎?”晋王叹曰:“臣妻剽悍,此陛下所知,臣实困厄于此也,陛下可有善法赐臣邪?”光宗揣思,与之曰:“朕以为皇叔始终皇叔,而人尽可皇婶也。然西域自赵氏篡逆以来,久绝华夏,甚忧朕心也。”晋王会其意(注曰:光宗欲助晋王休王妃,而以征西域为易),请曰:“臣愿效犬马,扫平西域。”光宗大悦,盖玉玺印于一空纸上,与晋王曰:“皇叔欲何为,自书之。”晋王知上意,乃代光宗书休王妃之诏。光宗复以中领军之兵符与晋王曰:“禁军久不操练,皇叔代朕为之。”晋王悟之,遂将禁军而持帝诏,围晋王邸(注曰:晋王府在长安,临时住洛,则曰邸)。
王既围邸,呼王妃出,以诏示之。王妃大怒,投诏于地,呵之曰:“昔中兴之时,我以女子之身,为汝鞍马关山,颠沛劳顿,今功成绩立,嫌我年老色衰,欲休我邪?汝忘魏郡之事乎?”晋王对曰:“卿为天下斗战,非为我也。”王妃仰天笑曰:“不意汝负心若此,我身为王妃,死为王妃,不受休出之辱也!”遂撞柱自尽。晋王大惊,往救,已绝气不得,晋王遂悔而痛哭,求赠谥,诏谥武哀。
晋王诸长子皆王妃所生,晋王既逼王妃以至于卒,诸子遂常怨晋王,以是父子之间寡言也。
史臣曰:夫忠烈勇义者,人之善性也,匪惟在丈夫,亦在女子也。姚氏焚宅,阎氏报父,义烈光章,足迈芸芸丈夫矣!至于郝氏不堪污辱而自绝,虽言贞烈,得无执拗过乎?金氏同贼辅逆,诚孽妇妖婆。梁氏沥血沙场,冲锋战阵,为社稷驱驰,救苍生水火,诚皇秦之功勋也。而晋王终负其情,亦使人哀叹,岂非晋王之义阙负心乎?君子所以耻之也。
(注曰:臣以为,晋王直社稷垂危、宗庙倒县之时,拔剑而起,挺身以出,转斗九洲,戎马半壁,翦戮巨寇之酋,匡清寰宇之难,救布衣于水火之中,光皇祚乎中夭之时,功莫大焉!其负梁妃之事,诚厥情义有阙,然寔私门内事,不废庙堂沙场之绩矣,盖瑕不掩瑜也。故人或言“千古完人惟圣晋”,虽赞誉有过,亦不为夸矜之辞也。)
秦书 卷五十九上 北狄类第九上 鲜卑
夫华夏在中,四夷在外,故先圣贤王之教,先中夏而后四夷。而四夷之于中夏,或服或畔;中夏之于四夷,或讨或绥。然兵戈常见于鄣塞,烽火燎燃乎边艸,华夏之罹其患,可谓久矣,故和戎制狄,拓土安边者,常为皇朝之要政也。以是今编录四夷之事,以为《北狄类》《东夷类》《南蛮类》《西戎类》。
鲜卑者,出自辽水之北数千里之大鲜卑山,其俗颇善弓马,兼业渔猎。洎乎后文之末,稍至北塞之迩。迨诸梁初之时,诸胡乱中原,鲜卑亦破关而入,建齐、成、哲三国,后为匈奴温国所灭。温国倾覆,鲜卑分立莱、石二国。梁武帝北伐,遂灭莱、石,于是鲜卑三奔,东为白衣鲜卑,游于白山黑水之间,种落最盛;中为铁甲鲜卑,游于阴山东西,种落最寡,然善铸铁锻甲,颇有勇力;西为黑衣鲜卑,居祁连之区。季梁之时,鲜卑猖獗,侵盗北鄙。直梁亡之时,复陷辽东、河套、代郡之地,频犯边鄙,杀害长吏,掳掠百姓,颇为祸患。
开阳十七年春,白衣鲜卑单于先车以骑十五万寇辽西,转掠数县,边军不能制。是年夏,高帝加圣王都督征讨诸军事,发冀、幽、并、兖十五万兵赴辽西,以御鲜卑。王以赵之扬为右路,卷甲径发辽西,圣王大张旗鼓,以为虚势,之扬先军破昌黎,斩首四千余级,虏鲜卑南部佐卫大人欣结。先车闻大兵已至,收众辑兵,遣使乞救于铁甲、黑衣,铁甲鲜卑单于延辰遂以五万余骑寇并州之雁门。
太宗时为并州牧,闻其来,部大众固垒于郡县,躬将轻骑赴代郡,越州令中山太守严聚发郡兵共围代郡(注曰:中山属冀州)。严聚得令,徘徊不能决,其主簿纪盘建言曰:“今大敌当前,宜因时制宜。小狼王虽为并州之岳牧(注曰:太宗时为小狼王),然兵祸焚边,普天救难,何以非同州而不赞乎?且小狼王贵为帝子,乌可干之?”聚遂调发郡兵万人以助太宗,遂拔代郡,断鲜卑退路。太宗乃南击铁甲鲜卑犯雁门军,战于野,太宗挥槊而前,身率精骑,出入于虏围,所向馘戮,莫敢争锋,手斩延辰于陈,鲜卑遂奔北,为太宗伏骑所劫,前后斩首三万级,俘虏尚有数千,铁甲鲜卑势力遂衰,漠北为之震荡。太宗以聚有功,表请封之为关内侯。聚,鲁郡卞县人。家富于财,而乐善好施,颇喜助人,梁廷以为县令,后入皇朝,累迁中山太守,以御鲜卑有功,封关内侯。后卒于冀州别驾。
铁甲既退,圣王又连战破白衣于辽西,尽复辽西地。至于辽阳,先车引高句丽为援,赵之扬与战不利,遂持于辽阳,圣王遣轻骑寻其水草而烧、药之,固垒筑戍于辽西,乃还。帝嘉诸将功,赏各有差。
十八年春,铁甲鲜卑复寇代郡,太宗以羸兵为诱,饵之,铁甲以为太宗兵弱,遂入其伏,大为太宗所破。太宗遂轻骑追北,绝漠拔其王庭,斩铁甲单于浩特,尽戮其王族,散逐其部落,铁甲鲜卑之迹遂不见于沙漠,余烬奔逃于白衣、黑衣,复不成庭帐。帝嘉小狼王功,赐持节,加都督大漠诸军事,赏金银帛玉巨繁。
是岁,高句丽遣使朝贡,盟誓与鲜卑绝,请共讨白衣,高帝遂欲大发戎马,绝迹鲜卑。
十九年春,帝大议群臣,欲加兵鲜卑。废太子欲建军功,遂请为征讨,帝许之,以太子为都督征讨诸军事,都督步骑十二万出卢龙东乡,以清白衣鲜卑。帝以太子少历戎马,遂使豫州牧韩丰佐之。而太子轻兵深入,大为鲜卑所破,反推罪乎韩丰,韩丰遂畔入鲜卑,事见《诸宗室世家》与《畔臣韩丰传》。夏,鲜卑以韩丰为锋,寇盗辽土,赵之扬、赵政与之战,皆折戟,北边嚣然。秋,帝使圣王讨之,太宗于阵斩丰,王师乃大破鲜卑,事见《太宗本纪》与《畔臣韩丰传》。是年夏,黑衣鲜卑犯凉州,凉公李柯良却之。
二十年春,黑衣鲜卑复寇陇西,凉公李柯良前后要击,连战退之。
二十一年夏,诏加圣王都督西道诸兵事,太宗都督东道诸兵事,各军十万,击二鲜卑,连战克捷,黑衣鲜卑西窜,白衣鲜卑降于小狼王。帝诏分离其种洛,各安处之。然余部奔散,犹弥漫沙漠,娄犯边关。
昌武二年春,旧白衣鲜卑北部大人柯洛结会鲜卑余部,立王庭于幽州之北。三年夏五月,击高句丽,为高句丽所破。六年冬十月,鲜卑余部又寇代郡,太宗御驾亲征,贼见帝,悉惧,皆下马跪乞,莫敢持兵。帝乃将精兵入其陈,手斩柯洛结,鲜卑部落又败散流窜,浸为诸族所吞,鲜卑之号于是不见于瀚海。
鲜卑之俗,以渔猎为业,不事耕种。无重迁之心,逐水草而居。其昏姻嫁娶,略无礼制,父兄之遗孀,尝为子弟所继。索发结辫,故中原常蔑之曰“索虏”。刑法疏简,杀人者偿命,窃一伐十,盗马者没为奴。其制,首领称单于,分东西南北四部,每部设佐卫大人,以临其国。白衣鲜卑之地,有别部号“乌丸”,常为鲜卑所驱使,鲜卑破败,乌丸种落亦多散入扶余、高句丽之中。
秦书 卷五十九中 北狄类第九中 鞑靼
鞑靼者,出漠北耀铁山,俗与鲜卑同,梁季之时,为鲜卑驱使。后其可汗扎布伯之子恩谦不堪其辱,将所部东走,越大鲜卑山而东,与扶余争斗。恩谦数破之,遂得生存之地。后为流矢所毙,将卒,谓其子沙兰曰:“我属背本部而走者,以不欲屈膝而折骨,汝切记之!来日纵破败而夷灭,不能仰他族鼻息矣!”沙兰泣涕而颔,恩谦遂大笑而卒。
沙兰卒,弟昆图合承位。昆图合卒,子敖争承位,属昌武中,鲜卑破散,敖争乃因机扫略沙漠,掳劫牛羊男女,其势于是日盛。宏长六年,敖争卒,子刹罗承位。时鲜卑、乌丸诸残部多为鞑靼所吞,鞑靼又东击扶余、高丽,西破瓦剌、城国(注曰:西域诸国多以城为国,故号“城国”),称霸草原,用有窥伺中夏之志。
永弘七年四月,刹罗使其长子托奇将五万骑寇掠北州,陷代郡数县,光宗诏唐王督并、幽军讨之,王简选轻骑,昼夜寻其营垒,入而破之,生虏托奇,复代,并追斩数千级而还。然自是之后,鞑靼数扰乱北边,塞下苦之。
永庆二年,托奇卒,其子吾突尔承位。是年,瓦剌大举犯鞑靼,吾突尔不备,牛羊为其所夺数十万头。三年春,吾突尔攻瓦剌,不能克,各退。自是,瓦剌、鞑靼常相斗战。四年冬,鞑靼寇盗幽州,上谷太守李昂逆击破之。五年正月,吾突尔以瓦剌日强,频掠鞑靼,不欲兼斗西南,遂遣使贡献,请罪于皇朝。光宗使礼部迎接之,以吾突尔为河北王,自是鞑靼数年不扰中原。
高隆元年,吾突尔卒,其子莫佩他承位。莫佩他贪皇朝资财,不欲与中夏相和,于是转掠边州。四月,莫佩他使其部寇犯辽东,为太守肖果所破,斩首八百余级。
三年正月,鞑靼寇乐浪,太守关海击之,不利,鞑靼掳掠子女数千口而还。二月,诏幽州刺史王韬将兵四万讨鞑靼,遇之于劳鲁山,鞑靼众散不可击,王韬深入山中,莫佩他以奇兵截其后,韬大败,死者十四五,退还幽州。莫佩他追之,为辽西太守公孙赫所要,斩首六千余级,乃退。六月,鞑靼遣使求婚,帝不许。于是八月,鞑靼复寇北平,为幽州刺史公孙赫所败。
四年三月,莫佩他寇雁门,为并州刺史虞晃所破,斩首二千级。六月,又寇掠代郡,杀害男女八百余口,掳掠子女二百户。八月,并州刺史虞晃率骑兵万人奇袭鞑靼于阴山南,斩首四千余级,莫佩他坠马折一臂。九月,晃越山逐击,莫佩他不料,未及整甲,便受晃冲,遂复为晃所破,王师斩虏万人,莫佩他单骑遁逃,赖其弟撒武发救免。晃遂轻骑缘山而进,所至莫不克破,莫佩他每战折戟,遂北逃避之。五年,虞晃免,事在《虞晃传》《冉垕传》,莫佩他得问之时,方在马上狩猎,闻而仰首狂喜大笑,至于坠马,左右急扶其起,问“可汗无恙?”莫佩他对曰:“秦诛虞晃,是自毁长城。我今虽坠马,无碍也,而彼将坠社稷矣!此岂天助我乎?秦可灭矣!”遂数寇并、幽之地。
六年六月,鞑靼复寇雁门,杀太守江月,抢掠五日乃反,州不能制。八年十月,鞑靼寇乐浪,遇大雪,牛马死者十四五,莫佩他乃退,而乐浪太守张北截其后,斩首三千余级。
泰盛元年,莫佩他病,其弟撤吉乘机率所部反,而莫佩他后愈,遂与撤吉相攻,撤吉引瓦剌为援,连战二年。三年冬,莫佩他破斩撤吉,然撤吉之子浩哲又率部西走,犹与莫佩他相争。四年秋,莫佩他之叔科渠又率所部北走,与莫佩他绝而相战。五年五月,鞑靼寇北平,为边军所阻,无获而反。是年冬,莫佩他卷甲西发,斩浩哲。
天正元年正月,鞑靼寇乐浪,杀乐浪太守邢内,掳掠子女七八千口。七月,莫佩他北击科渠,斩之,遂并鞑靼诸部,奄有阴山以东。十一月,鞑靼寇辽东,掳掠而反。三年十月,鞑靼寇掠雁门。四年,瓦剌攻鞑靼,莫佩他与战不利。五年正月,鞑靼寇北平,太守乐江死之,大略人口。八月,鞑靼大寇北平、辽东、辽西、代、雁门,各郡不能制,折损将士万余,太守死三,县令死七,略走人口无算。十一月,熹宗诏发山东诸军集于洛阳,欲亲征鞑靼。
六年二月,诸州兵马集于洛阳者三十万。三月,帝亲以大军始发洛阳,尚书台令冉垕、中书台令薛臻等公卿从,八月,大军出阴山,车马前后连接数十里,旌旗蔽天,光甲耀日,近代出师之盛,未有能比。鞑靼闻之大惊,莫佩他曰:“诸君稍安,今彼以大众孤军深入沙漠,粮草难继,推兵迟缓,我但诱之入绝地,彼进无所资,退无可仰,必能破之,此战若胜,我当与诸君饮马洛水!”
九月,大军至于蓝银山,鞑靼远遁不与战。帝率大军追之,鞑靼散避。十一月,大军不遇胡,冻死十一二,粮草见尽,人困马疲,遂诏班师。
七年正月,大军至于阴山,为鞑靼伏于寒雁岭。鞑靼以轻骑缘山而进,莫佩他亲率大众要击之。王师前后连缀,首尾不能接,又辎重甚众,行速颇缓,故莫佩他骑兵将至乃觉,急结阵而不能,大为莫佩他所破,帝崩于阵中,将士死战冻饿者无算,生还者不能十一,尚书台令冉垕、中书台令薛臻等公卿同没于阵。莫佩他遂铁蹄南下,荼毒中原,事见《武昭帝纪》。
鞑靼之俗,以狩牧为业,不事耕种,逐水草而居,如鲜卑之属。其昏娶,男子如妇家求,随妇家居三岁,为之劳力,然后携妇去。父兄之遗孀,亦为子弟所继。刑法亦如鲜卑:杀人者偿命,盗马者没为奴,窃一则罚十,男子奸人妻、女子淫于外者,亦罚没为奴。其制,首领称可汗,分左右部,各设贤王,左贤王在东,右贤王在西,以治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