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交易达(中)
吴东成这一步跨的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别说邱成没反应过来,就连守在门口的四名标营长枪兵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吴东成带着一脸得意的坏笑掠过自己的身边。
可是吴东成马上就笑不出来了,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在他面前闪现!
“该死!”吴东成不得不拼尽全力止住自己前冲的脚步,脚尖重重踏地,勉强让前冲之势缓了一缓,否则自己就要一头撞到刀光之上了。
堪堪躲过致命一刀后,吴东成刚想扭身变换方向,就听到身后恶风不善!
吴东成甚至听到了枪尖破空的尖啸声!
“娘的!轻率了!”吴东成没想到振威军的哨兵反应如此之快,自己本来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轻身功夫,没想到却一头撞到了铁板上。
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自己再不拿出点真本事,可能真的折在这里了。
“嘿!”吴东成在万分危急时深吸一口气,身体尽力向旁边一闪。
两个闪着寒光的三棱枪尖贴着他的肋边擦过!把吴东成吓出一身冷汗。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人一言不合就下死手!
可闪过二个枪尖后的吴东成已经失去了平衡,再也不闪开随之而来的重击了。
“啊!”吴东成的左小腿被一杆长枪枪杆狠狠的抽中!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瘫倒在地。
“闭嘴!”门内的长刀手直接跃出来,手中的双手狭刀直接抵在吴东成的喉咙上,“再叫我就要你的命!”
冰冷的刀尖让吴东成瞬间清醒过来!他紧紧的闭上了嘴,尽管腿上疼痛难忍,却也不敢再叫出一个字。
“怎么回事?”一个年轻的将领从商会大厅方向快步走来,左手按剑瞪视着众人。
“姜大人!”邱成赶紧上前施礼,“这人是凤来仪大掌柜派来送信的。我让他把信交给我,他不肯,直接就往里闯!”
“信在哪?”姜玮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吴东成。
吴东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这次是真的有些怕了。
姜玮让一名长枪兵从吴东成的怀中取出一个牛皮袋,“是这个?”
吴东成点点头。
“绑了!”姜玮一挥手,四名长枪兵一拥而上,用细羊毛绳把凤来仪的大堂官捆了个结结实实。
吴东成刚要挣扎着说几句话,一直抵着他胸口的长刀却让他不敢开口。
然后吴东成就看到了让他浑身哆嗦的一幕。
姜玮点手把邱成和四名长枪兵叫到跟前,“你们身为哨兵和侍卫却连一个江湖人都挡不住?!要你们何用?”
邱成和四名长枪兵被吓得齐齐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大帅不喜欢下跪。”姜玮冷着脸让五人起来,然后一一发落,“按军法你们五个各领三十军棍!等达阳台吉离开后去标营亲军哨自领!”
“是!”五人垂头丧气的重新站回门口。
“至于你,等大帅醒了再行发落,”姜玮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让你明白一件事,今天的太平堡到底是做主。”
吴东成一听这是要下毒手了,刚要喊就被那名长刀手的狭刀在喉咙上点了一下,冰冷刺骨的刀尖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出声。
“我也不为难你,”姜玮冷笑一声,“你们五个随便过来一个,抽他三十鞭,让他长长记性!”
然后嘴里被寒了一团破布的吴东成就被四名长枪兵拖到商会广场的角落里,狠狠的抽了三十鞭子,就算是强壮如牛的大堂官也当场被抽得昏死了过去。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交易达成(下)
整个鞭打过程中,吴东成一声没吭,反到是远处街角的一个年轻人被吓得面色惨白。尤其是邱成扭头看向他时,年轻人差一点尿了裤子。
“姜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把他请过来?”邱成看了眼街角,那个脸色和白纸一样的年轻人明显是六陈行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凤来仪的伙计。
“不用管他,”姜玮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吴东成,“你们没把人抽个好歹吧?”
持鞭的标营长枪兵嘿嘿一笑,“统领,我手下有轻重的,放心吧。”
“把他扔进地牢里,等大帅醒来再说吧。”姜玮扔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厢房,他现在正忙着尽快制订一部相对完善的军规,否则几千人马冲入商业繁荣的太平堡,不出事才怪。
现在不出事只是因为时间太短,无论是振威军的士卒还是太平堡的居民都还没反应过来。
标营士卒也没过多的为难吴东成,只是把已经昏死过去的他拖到了商会原有的地牢中,也没再捆着他。
事实上,商会这个地牢造的相当牢固,之前姜玮在视察时就感叹了一句,“这帮奸商到是肯在这里上面花钱啊。”
事后姜玮得知,这座堪称坚固的地牢居然花了商会足足一千两百多两白银,深感这帮奸商还是格局太小了,这些银子要是给了王雷,振威军兵进太平堡也不会如此顺利。
就在吴东成被拖进地牢之时,街角旁观的年轻人已经跑到凤来仪报信了。
在二楼雅间中喝茶聊天的喵小小和沐之秋听完年轻人的汇报后,一时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
“你下去吧,一会儿有事叫你。”喵小小揉着眉心把年轻人打发走后,这才看向沐之秋,“我的女诸葛,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沐之秋一笑置之,这点小事都料不准,自己怎么敢孤身一人深入口外草原为师门报仇。
“那现在怎么办?”喵小小自然不能着吴东成不管,于情于理于利都得救。
可怎么救,就是学问了。直接去要人,当然可以,但是之后的要价就要低多了。可要是不管,别说振威军那边会不会以吴东成违反军规来砍下他的脑袋,单一个鞭伤救治不及时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现在可是五黄六月,再关几天,吴东成能剩下半条命就不错了。
“你不是认识堡里的那个神医吗?请他过去给吴东成治治伤。”沐之秋漂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
“呃……”喵小小叹了口气,“那位妇科圣手虽然是堡内一流的红伤高手,可要价实在是太高了。”
沐之秋只用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打消了喵小小最后一丝顾虑。
一刻钟后,一辆精致的双轮轿车停在了商会门前。
这一次,值守的标营步卒明显要警惕的多,手中的长枪向前一点,“站住,什么人?”
车帘一挑,一名高瘦的中年人从轿厢里走出来,车把式兼提药伙计则拎药箱站在身后。
孙捷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长袍,完全无视标营步卒手中的长枪,冲着对方一抱拳:“这位军爷,我叫陈捷,是太平堡中的一名红伤大夫,凤来仪的大掌柜请我来给吴东成看看伤,麻烦还请通报一声。”
“哦?是红伤大夫啊,失礼了!”持枪的步卒赶紧收回长枪,“您稍等一下,我通报一声。”
当兵打仗之人和马匪一样,对于红伤大夫都是极为尊敬的,毕竟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要是认识一位红伤高手,那自己就相当于多了半条命。
片刻之后,邱成跟着步卒来到商会大门口。
孙捷再次抱拳,把来意说了一遍。
邱成有些犹豫,按军规是允许军内医生给犯人治伤的。可眼前这位红伤大夫却是太平堡中人,这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陈捷没有催促,也没有露出任何轻视之意,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眼前这名少年的决定。
“我家大帅正在休息,麻烦孙大夫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犹豫再三,邱成还是决定让这位大夫进去给吴东成看看伤势,毕竟现在的振威军与太平堡六陈行已经算是盟友了。
“好,军爷放心!”孙捷很客气,示意邱成在前带路即可。
就在孙捷和提着药箱的车夫走过厢房之时,五名手提长刀的步卒忽的从屋角后闪出,悄无声息的跟在二人身后。
提着药箱的车夫浑身一颤,抬头想要说什么,却看到孙捷步伐平稳,好像身后空无一物,也就不再说什么,继续低头拎着药箱跟了上去。
守卫地牢的是长夫军亲兵哨,标营只管抓人和审问,犯人的关押则是由长夫军亲兵负责,这也是一种制衡。
守门的长夫军亲兵什长看了看邱成身后的孙捷和车夫,“邱大人,这是?”
“他是太平堡里的红伤大夫,凤来仪的大掌柜请来给受了鞭伤的那人治伤的。”邱成说的很详细。
“既然是邱大人领来的,那么我就不多过问了。”什长示意手下打开牢门,就在邱成迈步进入地牢之时,小声的提醒了一句:“邱大人,标下提醒您一句,那人要是被灭口了,您……”
邱成点点头,“谢谢,我心里有数。”
地牢中一间幽暗的牢房中,吴东成已经醒了过来,背上的鞭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与不轻,现在只要一动就疼的浑身哆嗦。
听到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吴东成勉强抬起头来,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熟人。
“孙大夫,您来了?”吴东成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嗯,你家大掌柜的请我过来给你看看。”说完,孙捷扭头看向邱成,“这位邱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您请。”邱成自然知道双方的对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既然双方认识,也就暂时不用担心这位姓孙的大夫是来灭口的了。
牢记内,孙捷揭开吴东成背上的药布,扫了一眼,“问题不大,没有伤到筋骨,至多半个月后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吴东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敢多说一个字。
孙大夫医术高明,但是心眼却不大,自己身体都成这样了,要是再敢多嘴就是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见吴东成没吭声,孙捷点点头,“把药箱拿过来!”
车夫兼伙计马上把药箱递了进去,还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递了过去。
“忍着点啊。”孙捷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包细银针,再从中挑选出几支,一边说着话,一边飞快的把银针插入吴东成背上的穴位中。
“大人……”站在邱成身边的长刀哨的哨官刘东方小声提醒了一句,话却只说了一半。
邱成点点头,刘东方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却很明白,提醒自己注意这位红伤大夫。
邱成自幼学武,身手受限于学艺时长和身体发育还算不上多好,可眼光还是有的,下针如此之快,认穴如此之准,只能说这位孙大夫肯定是太平堡内的有数高手。
想不到一个红伤大夫都能有如此身手,可见这个口外草原上的商业帝国中果然是藏龙卧虎。
孙捷没有太在意邱成和刘东方注视,专注于吴东成的伤势。
吴东成背上的鞭伤确实不重,可现在是盛夏,万一伤口溃烂,就算吴东成壮的像一头牛,也是死路一条。
银针入体的瞬间,吴东成就哆嗦了一下,就算他出身悍匪,身上刀疤少说几十处,可这银针入体的痛苦还是让他抽搐了一下。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交易达成(续)
三针下去,孙捷抓起葫芦,拧开,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入地牢中。
“哟喝,这是好酒啊。”一向喜好杯中物的刘东方抽了抽鼻子,“怎么还有股药香?”
“这是我自制的药酒,如果不是大掌柜的出面,我还舍不得呢。”说着孙捷就把半葫芦酒水浇在了吴东成的背上。
尽管孙捷事先已经用银针刺穴帮吴东成止痛了,可烈酒浇在鞭伤上的疼痛还是让他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别动!”孙捷不满的轻喝了一声。
吴东成不敢再动了,可他咬紧牙关发出的咔吱声在地牢中清晰可闻。
“咕嘟”邱成和刘东方齐齐咽了口口水。二人之前见过吴东成挨鞭子,那可是一个挨了三十鞭子却一声不吭的硬汉,居然还能被这药酒疼的浑身抽搐。
片刻之后,邱成反应了过来,他低叫了一声:“这叫消毒!”
“什么?”刘东方一脸问号的看向身边的少年。
“张大帅说过,处理伤口要先用烈酒消毒,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溃烂,活下去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邱成说得很认真,这确实是张亦隆说过的。
只是他和刘东方都没注意,听到邱成一番话的孙捷眉头紧皱在了一起,用烈酒处理伤口虽然不是他最先开创的,在口外草原却也算是一项创举了。
他们口中的大帅是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的?
好在此时孙捷正背对着邱成和刘东方,没人看到他脸上丰富的表情。
在用药酒把伤口仔细清洗两遍后,孙捷从药箱里取出三块药布,一块盖在吴东成背上,另外两块递给守在牢房门口的长夫军步卒,“麻烦这位军爷,一个时辰后给他换一块。”
说完孙捷又给他喂下一个黑色的略带臭味的药丸。想了想,又从药箱里拿出二个蜡丸,再次递给看守牢房的步卒,“每隔四个时辰给他吃一丸。”
步卒接过药布和药丸后看向邱成。
邱成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事,这位孙大夫应该不会给吴东成吃什么不对劲的东西。然后少年就抽了抽鼻子,这两块药布即使在臭味熏天的地牢中仍散发出一阵阵清幽的药香,这让他瞬间有了个贪婪的想法。
“孙大夫,这点药恐怕不够吧?”邱成笑了从长夫军步卒手中接过药布和药丸,药布确实是药香扑鼻,可这药丸的味道就有些刺鼻了。
“不够?”孙捷站起身来,凝视着身后的少年,“我听凤来仪大掌柜的说过,你们和六陈行现在是盟友吧,把人打成这样,再关三个时辰,还不够吗?”
邱成嘿嘿一笑,转头看向刘东方,“刘兄,您是标营的人,您给这位孙大夫解释一下?”
“按振威军军法,擅闯辕门者,死!殴伤卫哨者,死!”怀抱双手长刀的刘东方冷淡的说出了二个结论。
陈捷一皱眉,“他伤人了?”
“没有,”刘东方继续用冷淡到没一丝人情味的话说道:“企图殴打卫哨者,仗脊五十!殴打军官,仗脊八十!”
吴东成在地上有些突突了,别说前二个砍头了,就是后面这五十和八十脊仗,要是真有心打,往轻了说自己也会是个半残!
“军官?”孙捷看向振威军诸人。
刘东方一指邱成,“这位是振威军侍卫副统领,差不多相当于大明边军中的卫所千户!”
“这……”孙捷这下有些头疼了,自己就算再不懂,也知道一句军法如山。真要是搬出军法来,恐怕就是凤来仪的大掌柜也救不了吴东成,“这样吧,我给他多留几块药布。”说着,又从药箱中取出三块药布和二个包在蜡丸中的药丸,直接递给了邱成。
接过药布、药丸,邱成的脸上有了些笑容,“不过孙大夫也不用过于担心,此人如何处置还要看大帅的意思,现在大帅正在休息,只要大帅醒了,我们就会如实上报的。”
“那我替他谢谢各位了。”孙捷冲众人一抱拳,“麻烦哪位大人带个路?”
“孙大夫请。”邱成笑着在前领路,顺手就把药布和药丸全塞在自己的腰侧的牛皮袋中。
孙捷微一皱眉,刚要说什么,只听身边怀抱双手长刀的汉子说道:“孙大夫放心,邱大人不敢私吞那些药品的,否则按振威军军法,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邱成嘿嘿一笑,“就是就是,我可不敢私吞,孙大夫放心就是,我一会儿把这药布和药丸交给军医,安排由他负责换药。”
听到这话,孙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行人走到商会大院门口,孙捷转身抱拳,“各位大人不用送了,孙某告辞。”
就在孙捷转身迈步要跨上两轮轿车时,邱成出声问了一句:“不知道日后振威军中要是有人病了,能不能请孙大夫过来看看呢?”
“没问题,我一定到!”孙捷钻入轿厢中,“而且诊金只收五成!”
五成?邱成心中一喜,刚要转身,却见身边的刘东方扬声问道:“不知孙大夫诊金多少?”
“黄金五两!”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轿厢中传出。
振威军诸人几乎瞬间石化当场,这位孙大夫的出诊费居然要五两黄金?!
这还有天理吗?!
在太平堡中,五两黄金都能买半条人命了!
直到孙捷乘坐的两马轿车消失在远处的街角,邱成这才转头看向刘东方,“刘哥,我没听错吧?”
刘东方摇摇头,“你没听错,诊金五两黄金!只是这人怕是疯了吧。”
尽管觉得这大夫有些不靠谱,可邱成还是把药布交给了随军医士,一方面是让他们负责去给吴东成换药,另一方面就是看看能不能从中分析出这药布的成份,仅从药布的味道上就能猜出这位孙大夫送出更好。
轿车上,赶车的车把式小声问了一句:“大夫,要不要给大掌柜的送个信?”
“我就算了,她那里杀气太重。”孙捷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是一个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的男人,“你一会儿去给大掌柜送个信就行了。”
车把式轻笑一声:“大夫,您还怕那个漂亮姑娘啊?”
孙捷冷哼一声:“你懂个屁!老实赶你的车!”
车把式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轿厢,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在太平堡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轿厢中的这位孙大夫是真正的高手之一,能让他有所忌惮之人,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
孙捷却没有车把式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不想和女人交手而已。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名少年口中说出的用烈酒处理的方法。
“看来需要找个机会和这位大帅聊聊了,”轿厢中的孙大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这人对于生活没啥太高追求,妻妾成群就行了,所以要说谁真正要想太平堡长治久安,他孙捷肯定是铁杆支持者。
“小七啊,”孙捷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这支军队怎么样?”
“挺好的,我今天早上到处转了转,没人劫掠,也没有强男霸女,来回巡逻的人马也很规矩。”车把式小七回答的十分认真。
轿厢内的这位医术高明的孙大夫最大的特点就是懒,所以小七几乎相当于他的半个眼睛。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凤来仪报信时顺便把诊金收了。”轿厢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好的,大夫!”小七只要一想到孙大夫的诊金就觉得自己的未来是有钱途的。
手中马鞭一挥,拉车的蒙古健马跑得更加起劲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蒙骑(上)
就在太平堡里的振威军还在为着即将到来的土默特万户三千精骑做着两手准备之时,他们已经到达到了距离太平堡五十余里的马家滩。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小板申,几十户人家,全部姓马,以放牧为主,几年前就已经全部搬入了太平堡中,只剩下这么个地名了。
这里水草肥美,正是蒙古骑兵最好的扎营地点。
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绵延数里的大营,营地刚扎好,近百头肥羊就被一一放倒,飞快的剁成肉块扔入水花刚刚翻开的大锅中。
居中一座外罩有金色包罩的特大号蒙古包,突显出此包主人的尊贵身份。
汗王之子,大成台吉的现任台吉,这个二个身份叠加之下的达阳自然可以傲视草原,起码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辖境内,达阳台吉这个名字还是很有力量的。
此时的达阳披挂一套崭新的鳞甲,正在营地中央缓缓的散步,他需要捋一下自己的思路。
身上这套鳞甲质量确实不错,虽然看起来不够精巧,但却非常坚实,有一种朴素之美。
这是路过苏木沁板申时胡新明安答送的,一共十五件,现在达阳身边的亲信身上也都套上了一件。
另有十件送给了卜失兔汗王的宿卫亲军,至于说他们是怎么分配的,达阳没有过问。
“明天就能到太平堡了吧?”达阳问了一句。
“是的,大人。”回答他的是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宿卫统领,明安图哲布,此人是最近才被从召图升上来的,不仅能骑擅射,更是一名刀战好手。
当然,他能得到宿卫统领一职却不只是因为自己本事好,还因为他有个好父亲,明安图胡德尔金。达阳台吉的绝对心腹,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统兵大将之一。
自从上次被后金兵袭击之后,达阳对于自己的安全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毕竟那位张安答曾经说过,下一次你遇袭的时候,不一定会碰到三个能救你的陌生人。
所以达阳不仅提拔了哲布作为自己的宿卫统领,接替战死的哈斯嗄,还将自己的卫队人数由数百人直接扩充到了1500人,这也就是哲布能当上明安图的原因之一。
即使现在身处大营中央,在达阳的身后不远处也跟着一支五十人规模的卫队,这些人不仅披挂有铁网甲,还人人挎着一口独特的宽刃弯刀,与一般蒙古骑兵惯用的狭刃弯刀有很大的不同。
这也是达阳从上次遇袭后得出的经验教训,蒙古骑兵惯手马上作战,可在地面步战就要逊色不少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在下一次遇袭时被砍成肉酱,一回到大成台吉鄂托克,就选出了一百名健壮的蒙古大汉,配备了最好的盔甲,专门从太平堡为他们订制了这种更适合步战的宽刃弯刀,加上最好的肉奶供应,不到半年,这些新选入的宿卫亲军几乎人人都达到了在步战中以一敌三的水平。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能用钩枪。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还有五十口宽刃弯刀没有送来,按当初双方订立的契约,本该这个月连同粮食、箭矢、钩枪枪头等物资一起送到的。可物资没等到,却等到了太平堡商会派出的加急求援。
有多急呢?当送信的信使到达归化城时,已经累死了三匹健马,胯下的第四匹也已经跑得直吐血沫了。
与情与理,卜失兔汗都要出兵,哪怕是意思一下。
正好达阳也在归化城,一听到有支奇怪的军队袭占了太平堡的粮仓,马上就想到了是那三位安答折腾出来的什么振威军,这领兵救援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没有想到汗王居然还派出他的宿卫亲军,这就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了。
与张亦隆等人结盟一事,达阳早在二个多月前就已经禀告了卜失兔汗,可这位一代雄主却没有说,行或是不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达阳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汗这个“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反对还是赞成?
想到现在随自己一起出兵的1000名大汗宿卫亲军,达阳就觉得自己看不透父汗的想法。
真要想救援太平堡商会,3000骑兵绝对不够,就算是其中有1000骑是蒙古大汗的宿卫亲军,也是不够的。
从太平堡商会的信使到达归化城,再到整军出发,就算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三四天才能到达太平堡。
只要三位安答不是蠢到无可救药,以三千步军配合大炮攻打一个守军只有数百人的太平堡,用时不会超过一天。
也就是说,不管土默特万户出兵速度有多快,等他们赶到太平堡时,城头已经变换大王旗了。
父汗征战半生,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那么为什么还要派最亲信的大汗宿卫亲军同行呢?
明天就要到太平堡了,打是肯定不能打的,可不打自己来了又算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一直让达阳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的达阳,身后诸将没人敢大声喘气。
相比愁容满面的达阳台吉,张亦隆的日子要好过不少。他是在吴东成挨鞭子一个时辰后打着哈欠从商会东厢房走了出来,一直守在门口的杨元标赶紧示意侍卫端来一盆冰冷的井水和一块干净的毛巾。
“我睡了多久?”张亦隆一边畅快的用井水洗着脸一边问身边的少年。
“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吧。”杨元标抬头看了看天,“时间还早呢,大帅不再睡会儿了?”
“饿醒了。”张亦隆把冰凉的毛巾塞到领后,再次感叹起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真是惨。
“大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让人去给您端过来。”杨元标说着向着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少年侍卫打了个手势,后者马上明白过来,转身跑向伙房。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一个野葱炒牛肉、一个红烧肉和一个羊肉丸子粉条汤,主食是一小盆白面大馍。
张亦隆运筷如飞,把菜送入口中,他确实是饿了。自从兵进太平堡以来,这是吃的第一顿正餐。
“说吧,有什么事。”张亦隆喝下一碗丸子汤,又就着菜连吃了二个大馍,顿时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看到一直坐在不远处保持沉默的姜玮问了一句。
姜玮把凤来仪派人来送信和发生冲突的事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凤来仪请来的那个名叫孙捷的红伤大夫医术确实高明。
“孙捷?”张亦隆在脑海中迅速翻捡到这个名字,然后嘴角就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在杨公公给出的那名太平堡手册中,此人备注为:妇科圣手!
这……
妇科圣手还能看红伤?
“此人医术真的很好?”张亦隆有些不信的看向姜玮。
姜玮示意邱成过来详细说一下。
张亦隆听着邱成的讲述,伸手抓过一个白面大馍,掰开,将野葱炒鸡蛋夹入其中,做成一个菜夹馍,然后狠狠咬了一大口,再用丸子汤顺下去。
舒服啊。
直到邱成讲完了所有的细节,尤其是听到这位孙大夫会用烈酒清洗伤口和那几块比振威军军医自制的效果更好的药布后,张亦隆眯眼而笑,看来这位孙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以后有必要拉拢一下。
“邱成,你找个书办,让他写个条子找人送到凤来仪,就说念在吴东成是初犯,我不会深究,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让凤来仪出三十杆鸟铳赎人吧。”
姜玮、邱成和杨元标都愣了。
振威军是军队,可不是马匪,怎么还干绑肉票的事了?
“嗯?”张亦隆抬眼扫过众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没有!”
第五百章 蒙骑(中)
一刻钟后,一封墨迹还没干透的纸条就出现了在喵小小闺房的案几之上。
“五十杆鸟铳?”喵小小刚喝入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这竹杠敲得也未免太狠了吧。
沐之秋也有些吃惊,五十杆鸟铳对于凤来仪的大掌柜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是在太平堡也不算什么大事,几百两银子就能搞定,至多不超过一千两,毕竟纸条上要的是只是鸟铳,没有提配套的弹丸和火药,不算贵。
可问题是,现在去金炉社现打制五十杆鸟铳肯定是来不及的。就在这张柢条到来之前,孙捷孙大夫已经派人过来通知了一声,吴东成伤的不重,皮肉伤,但想要好好养伤,尽快恢复就要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出来。
别看练武的人身体好,可是气血旺盛也不全是好事,一旦伤口溃烂,死的比一般人还要快。
这是孙大夫派徒弟传来的原话。
喵小小不敢不信,毕竟孙大夫除了是妇科圣手,在红伤上也是太平堡内一流好手,他的话,不能不信。
既然要尽快把人弄出来,这五十杆鸟铳就得马上交。
现在!立刻!
这就让喵小小有些头疼,她揉着眉心问道:“这位张大帅是在试探我到底有多少家底?”
沐之秋点头,这是很明显的事。
“好吧。”喵小小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用鸟铳赎人。
吴东成不仅仅是凤来仪的大堂官,更是她的心腹爱将,虽然这次纯属他自己没事找揍,可也不能真的扔下不管。
“你可要想清楚了。”就在喵小小起身准备叫人时,沐之秋淡淡的说了一句。
“嗯?”喵小小扭头看向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智囊。
“如果我猜的不错,振威军很快就要淘汰弓箭改用火器了,你现在把家底露出去,小心那位张大帅回头上门和你谈交易。”
喵小小楞了一下,她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了沐之秋这话里的意思。
“等把人换回来再说吧。”喵小小轻叹一声,让人把朱大常叫了过来,“小朱,你亲自跑一趟,送五十杆鸟铳过去,把人换回来。”
“可……”朱大常明显也有不同意见,但他的话刚出口就被喵小小挥手打断了。
“你亲自去挑五十杆新的鸟铳,即使要给就要大方一点。”
“明白了!”朱大常转身下了楼。
很快一辆双马拉的大车就从凤来仪后院驶出,直奔商会而去。
喵小小和沐之秋站在二楼凭栏下望,各想着心事。
“喵姐,要是那位张大帅来谈交易,你打算开什么条件?”直到马车消失后,沐之秋这才轻声问了一句。
“我和他没什么交易可谈,”喵小小右手在栏杆上狠狠拍了一下,“他要想枪炮,找金炉社就是了,又不是不给他打制。”
“就怕缓不济急啊。”
“此话怎讲?”
“三四千杆鸟铳,百余门大小铳炮,这还不算其他火器。区区一个太平堡的金炉社,他就是把刀架在那位易水大师的脖子上,也是打造不出来的。”
“你说什么?”喵小小这次真的是被沐之秋的话惊到了。
三四千杆鸟铳、百余门大小铳再加数目不明的其他火器,这是一支五千人的军队用得了的?
绝对不可能!没一点可能性!
第五百零一章 蒙骑(下)
“喵姐,你知道我是西平候的后人,所以你也应该明白,要论火器的使用,我是有家传的。”沐之秋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
喵小小点点头,这话说得已经很谦虚了。
要论大明军队中谁最擅长使用火器,云南的黔国公府肯定能位列前五之内,尽管名气可能不如神机营,也不如靠着车营横扫蒙古的蓟镇兵,但他们能靠着犀利的火器始终压制着明帝国西南的各股反抗势力,这本身就意味着其擅长以少胜多。
“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沐之秋指着街道上正在整队撤出太平堡的振威军,“靠他们现在的兵器,只能对抗数千的蒙古骑兵。”
“你是说,”喵小小觉得最近自己皱眉头的时候太多了,皱纹会变多的,所以一直在用百花油揉眉心,听说这样可以缓解皱纹,“他们真要想对抗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就一定需要数量如此之多的火器?”
“我小时候就一直听父兄们讨论战事,虽然说西南诸夷与蒙古骑兵在作战时差别很大,可万法不变其宗。”沐小小纤细秀美的手指在栏杆上划过,“想要对抗十万之众,要么在火力上压倒对方,要么兵力就不能差的太远了。”
“听那位张大帅说,振威军也就四五千人马,这样的话,肯定是不够的。”
“自然不够,先不说这些振威军训练不过数月,就是训练数年的大明边军精锐,以四五千步卒破十万蒙古铁骑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你觉得对抗十万蒙古铁骑,需要多少人马?”喵小小毕竟只是江湖儿女,这种动不动就数万人的厮杀确实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就他们现在这样,起码也要三万吧。”沐之秋嘴上虽然说振威军只训练了数月,算不得精锐,可在心中经过一番比较后,仅就军纪和列队的整齐程度,出现在太平堡的振威军与黔国公府中最精锐的王府侍卫相比都毫不逊色。
“三万?”喵小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的沐大小姐,你知道吗?整个口外草原上的汉人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万人,怎么可能弄出一支三万人的军队?”
“居然有六七万人?”沐之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是从大同偷越出边墙的,然后就随着商队直奔太平堡,所以她对于口外草原上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当听到口外草原居然有六七万汉人常住时,不由她不吃惊。
“六七万人只是估算,”喵小小有些无奈的说道:“在口外草原是不可能详细统计人口的,别说是在太平堡了,就算在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辖境内的各个板申也没人去统计到底有多少人丁。”
“那自然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壮丁了?”沐之秋也是一声轻叹,她发现自从自己到太平堡以来,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天晓得。”喵小小转身回到专属自己的雅间内,示意一直侍立在门口的伙计重新换壶新茶,“不过我猜测,四五万壮丁应该是有的。”
“看来振威军果然只能有数千人马的规模了。”沐之秋没有落座,而是在雅间内缓缓的走着,“如果按五丁抽一的比例,将军队扩充到二万多人是可能的。”
“不可能,”喵小小直接给这位女智囊泼了一盆冷水,“这里不是大明,别说是太平堡了,就算是蒙古右翼三个万户想在板申内征兵,最多也只能十丁抽一,否则必然会激起民变的。”
“哦?”沐之秋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你是说口外的汉人都不愿意当兵?”
“不然呢?我的沐大小姐,”喵小小指了指自己,“我是逃到太平堡的。”然后又用手指向窗外一划,“这里所有的人,严格来说都是不想受大明管束的刁民,谁愿意当兵?”
沐之秋的脸色变了变,没吭声,静静听着喵小小接下来的话。
“我虽然和那些板申没太多的交往,可也略知一二,板申里的汉人基本上就是两种,要么是几十年来被蒙古骑兵掳来的,要么就是逃到口外草原的,这些人有几个愿意当兵的?”
“你是说,振威军现在这三五千人马已经他们从板申中募来的所有人了?”说这话的时候,沐之秋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觉得至少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几个板申中的人丁应该已经被他们搜刮一空了。”
“不至于吧,”沐之秋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不是说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汉人就有四五万人吗?怎么可能只有三千多人马?”
“我觉得是他们没粮了。”喵小着就笑了起来,笑的很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非常的狡猾。
第五百零二章 蒙骑(续)
“粮食?”沐之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轻快的仿佛一只灵动的猎豹,“你是说他们夺占太平堡是为了粮食?”
“起码得占五成吧,堡外的粮仓里存放有十多万石粮食呢。听说军队一天要消耗不少粮食吧?”
“不是不少,是很多。一万人的话,一天就要消耗粮食二百石,菜肉等另算。”
“一万人一天就要吃二百石的粮食?!”喵小小确实没想到军队消耗粮食的数量会如此之巨!
“我观振威军,现在不过三千余人马,一天需要的粮食应该在六十石。”沐之秋继续在雅间中踱着步,“而且我说的是中原地区的军队,粮食吃的多。这里是口外草原,肉食极廉,可以少吃粮食多吃肉,所以我估算下来,振威军一天消耗的粮食大概在四五十石。”
喵小小闻言一下就沉默了,现在看来振威军夺占太平堡肯定不是为了粮食,更不可能是为了钱财,不然就算是太平堡商会中的权贵们把大部分金银细软都带走了,可剩下的如果拢一拢也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
可振威军进城后真可以说是秋毫无犯,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大军兵进太平堡,图什么?
之前王家少东家王晓东代表振威军来谈判之时,到是说了振威军拿下太平堡是想要扩军备战。可喵小小一直想不通的是,振威军看中太平堡什么了?
看中太平堡的人了?喵小小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平堡里虽然常住人口有三千余户,一万多人,可这些人基本上都不会去当兵的,都有家有业的,谁疯了去刀头舔血?
就算是太平堡里的闲汉们,平时帮着各个商号打打零工,帮着搬搬东西,一年下来也能混个吃喝不愁,隔三差五还能喝顿小酒,到了过年还能有件半新不旧的棉衣穿穿。
可去振威军当兵能给几个钱?一个月号称能给个四五两银子,一年折算下来也不过才五六十两银子,看似不少,可只要想想这钱是要用命去挣,喵小小敢保证,太平堡中没有几个人会去的。
强制征兵,喵小小觉得不可能。之前沐之秋就说过,兵贵精而不贵多,强征来的一堆乌合之众是不可能抵御住林丹汗和他的十万蒙古铁骑的。
在喵小小看来,太平堡最大的好处就是它的商业价值。这是一个为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和半个蒙古左翼提供各种生活物资的商业中心,从这里出发的商队最深甚至可以越过整个蒙古草原,去和更北边的那些蓝眼睛的奇人异士做生意。
可就算振威军能从太平堡弄到巨额的财富,又如何能帮着他们打败蒙古骑兵呢?
现在听沐之秋说了军队所耗用的粮食数量之后,喵小小觉得粮仓里的那十二万石粮食虽然能吸引振威军的注意力,可太平堡本身又不出产粮食。堡外虽有一些水田,可种的多是蔬菜,出产的粮食也只够他们自家吃的。
等把这些问题捋顺了之后,喵小小眼中闪出一抹兴奋的神采,“我的沐大小姐,你说,振威军夺下太平堡难道是看中了我们六陈行?”
沐之秋一屁股坐在喵小小身边,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清茶,一饮而尽,“喵姐,你说对了,他们要的就是六陈行!”
“不过,”沐之秋深幽的眼神看向喵小小,“你们六陈行真的能在数月内打制出四五杆火铳,一百位以上的将军铳?”
“唉,”喵小小轻叹一声,“这事啊,等吴东成回来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这个问题只有她才能回答。”
“谁啊?”沐之秋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吊了起来。
“别急嘛,你很快就能知道了,容我卖个关子。”
在沐之秋看来,此时的喵小小真的很像一只狐狸,一只看到一窝小鸡仔的狐狸。
同一时间,距太平堡五十余里外的马家滩上,一条蒙古小狐狸也把自己和振威军的关系捋了一遍,觉得可以敲一下竹杠了。
“来人!”达阳叫过来一名宿卫亲军召图,“你带几人去看看驼队什么时候到。”
“是的,大人。”这名召图俯身行了扣胸礼后转身离开。
在离开归化城之前,达阳就已经派出信使传令留守在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管家乐木吉,让他马上组织一支规模不少于三百匹骆驼的驼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平堡附近与自己汇合。
只有少数几个心腹才知道达阳打算用这支驼队干什么。
“哲布,你一会儿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平堡四十里范围内,违令者斩!”达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位于大营东北方的一片蒙古包。
卜失兔汗的1000名宿卫亲军就驻扎在那里。
顺着达阳的视线看去,哲布连忙点头,“台吉放心,我一定会把命令传达到的。”
“记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达阳继续在营地中央散步,这是他在思考难题时习惯采用的方式,“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懂了吗?”
哲布能当上宿卫亲军统领,自然不是笨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达阳这话里的意思,后退半步,抚胸行礼,“遵命,我的台吉大人!”
远处一队蒙古骑兵正从大营内疾驰而出,领头一人全身披挂着和达阳身上的一样的全新鳞甲,头上没戴头盔,身后跟着五十骑同样精悍的蒙古骑兵。
此人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达阳,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这个混蛋!”哲布瞬间怒火中烧,刚要跨前一步。
“忘了我刚才的命令了?”达阳冷笑一声,“不用去管他,人家是我父汗的心腹嘛,神气一点没什么。”
“可您是台吉,他只是一个明安图,这……”哲布收回了脚,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他啊,神气惯了,别管他了。”不知道为什么,达阳忽然觉得汗父派此人率军前来是有深意的。
那人带着五十骑出了大营,直奔太平堡方向而去。
“他这是要去太平堡?”哲布大吃一惊。
第五百零三章 我教你做人(上)
此人出营后,不一会儿又有二百骑跟随着一起出营,这让哲布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管怎么说,现在统兵的是达阳台吉,上百骑出营却不来请示一声,这种失礼行为就算是在蒙古诸部中也是不可接受的。
“没事,”达阳台吉冷笑一声,“管好咱们的人就行了,你现在就去下令,任何人不得离营二十里。”
“是,台吉大人。”哲布刚要转身,却发现这命令好像缺了点什么,“如果有人非要离营呢?”
“让他们后果自负吧。”达阳转身走向大帐,“一会儿召集所有的召图前来议事!”
片刻之后,所有身在大营内的召图和明安图都云集在金顶大帐内。
来自卜失兔汗宿卫亲军的几名召图站在大帐左侧,他们还没有坐下的资格。
右侧是来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和召图,其中只有哲布和阿斯干两名明安图有座位,其余数名召图一样只能站着。
“各位,我奉父汗之命前来救援太平堡商会,现在虽距太平堡不过四五十里地,但天色已晚,”达阳一边在大帐中央踱着步,一边缓缓说着,“为小心起见,今夜全军在此扎营,等明天天亮后再行前往太平堡。”
“入夜后,每个召图都要派出一半人马外出巡哨,以十里为限,具体时间由哲布安排。”
“是,台吉大人!”哲布起身,抚胸行礼。
达阳挥手示意他坐下,继续着说道:“其余人吃过饭后就各回帐休息,不许喝酒吵闹。”
来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和召图们都不敢吭声,他们知道,达阳台吉用这种说话时才是最可怕,谁要是敢在这时候得罪他,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一点,这种小事交给哲布大人来安排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召到大帐内呢?
达阳扫视了众人一遍,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疑惑,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各位,我把你们叫来是要强调一点,那就是明天抵达太平堡时,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纵马出战!”
说话间,达阳已经踱步到几名卜失兔汗宿卫亲军召图的面前,“任何人,敢违抗我的军令,杀无赦!”
这几名召图被达阳这冷冰的语气吓得浑身一抖,不由自主的就跪地行礼:“不敢有违台吉大人的军令!”
“起来吧。”达阳笑着示意他们起来,转身对诸将笑道:“今天晚上让大家好好吃一顿,每六人分羊一只,两人分酒一袋!吃好喝好后好好休息,明天要赶路了!”
“谢台吉大人!”所有人起身抚胸行礼。
等到诸将都离开大帐,阿斯干这才来到达阳身边,“台吉大人,哈单夫离营了,他还带走了二百五十骑。”
哈单夫就是那名独自离营的汗王宿卫亲军明安图。
“我看到了,坐下说吧。”达阳示意这员心腹爱将落坐。
“谢台吉!”阿斯干年过四十,是跟随大成台吉征战过的老将,其资历仅次于胡德尔金,但他对于达阳却始终保持着尊重。
“阿斯干,你是跟随大成台吉的老将了,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达阳对于这员老将的礼数有些无奈。
阿斯干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台吉大人,哈单夫如此嚣张,您不管管?”
达阳冷笑一声,“我管是能管,但是,管了也没什么效果。自从离开归化城,他就把自己当成了汉人口中的钦差大臣,好像他就是父汗的代表一样。”
“这……”别看都是明安图,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阿斯干也无法和哈单夫相提并论,毕竟他只是大成台吉鄂托克内的一名明安图,对方却是汗王宿卫亲军的明安图,双方差距一目了然。
“我现在也没搞清楚父汗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达阳有些头疼,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没加任何奶食就直接倒进了嘴里,“你知道的,在父汗宿卫亲军的诸位明安图中,他是最嚣张跋扈的,也是和我关系最差的一个。所以我想不明白,父汗为什么派他来?”
阿斯干有些犹豫了,他大概能猜测出卜失兔汗为何会派一个与达阳不合的将领,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达阳和卜失兔汗是父子关系。
达阳扫了他一眼,“阿斯干,有话直说!”
“我觉得是汗王打算教训一下哈单夫。”阿斯干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最近一年多,他和散班的几位明安图接触比较多。”
“哦?”达阳马上来了兴趣。
散班和宿卫亲军都是大汗的亲兵,只不过前者负责白天的警卫,后者负责夜间警卫。在蒙古诸部强盛之时,散班和宿卫亲军都属于著名的“怯薛军”。只不过随着北元的灭亡,现在的蒙古诸部已经所谓的怯薛军了。像土默特万户这样的大万户也只是设置了散班和宿卫亲军而已,其人数也远远达不到当年怯薛军的水平。
为了防止手下的将领实力过强,卜失兔汗不喜欢散班和宿卫亲军诸将私下有过多的交往,虽然没有明确的命令,但一般来说没人敢公开对抗这不成文的规定。
但现在看来,哈单夫可能是有些越界了。
“我听说哈单夫私下与散班的明安图巴尔思接触过,双方想要联姻。”阿斯干笑的很狡猾。
“那我明白了。”达阳点点头,“不过,这事我就不插手了,让我那两位亲爱的安答帮我处理一下就行了。”
“啊?”阿斯干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哈单夫怎么说也是一名悍勇的战士,他身边又有足足一千骑,您那两位安答怎么可能……”
“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达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定会有精彩的!”
阿斯干赶紧站起来,行礼后离开了金顶大帐。
站在帐门口,阿斯干忽然对那两名素未谋面的安答大人有了浓厚的兴趣,之前在大成台吉驻牧地时,他没少听胡德尔金和乐木吉提起那三位奇怪的大人。
可要说他们有本事教训一位大汗的宿卫亲军明安图,阿斯干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要知道,能当上汗王宿卫亲军的明安图,自身的勇武和作战能力必然是整个万户中数一数二的,就算脑子可能差点,但抡刀子一定是最快最狠的。
他开始期待明天双方见面之时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双方见面的时间大大早于他的预期,结果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五百零四章 教你做人(中)
就在阿斯干在大帐门口思考人生之时,哈单夫已经率二百五十骑离营数里了,在他看来,虽然都是明安图,可阿斯干实在是太老了,老的已经快要抡不动刀子了。以后的草原就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
至于说什么不告离营,哈单夫更是觉得无所谓,自己是大汗宿卫亲军的明安图,达阳虽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台吉,却没有权利对自己指手画脚,只有伟大的卜失兔汗才能对自己发号施令。
如果达阳不是大汗的儿子,自己甚至都不愿意和他一起扎营。
看着远方的正在徐徐落下的太阳,哈单夫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在战马屁股上,自己要赶在大军之前先到太平堡。
当然,哈单夫不会以为仅凭自己和身后的二百五十骑就能在太平堡折腾出多大动静,他就是好奇哪儿来的一支军队敢围攻太平堡?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小小的教训对方一下。
他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才是最勇猛的明安图,达阳只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更何况,哈单夫也没觉得自己这一次会有什么风险,太平堡商会里全是怂包软蛋,除了那个武甲头王雷还算是条汉子以外,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那些人都是钻到铜钱眼里的守财奴,哈单夫在心里对他们是非常鄙视。
只不过对方明里暗里确实没少给土默特万户输送各种财物和亟需的物品,就连卜失兔汗也要对他们客气一下。
哈单夫自然也不敢把心中的鄙夷露出来。
之所以这次救援太平堡商会,他会主动请缨,除了要证明自己是最勇敢善战的明安图之外,还存了不小的私心。
哈单夫去过太平堡,那里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漂亮得好像仙女一样的女人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不过当时碍于双方的关系,他没让自己的欲望表现出来。
现在,机会来了。
只要自己先于大军到达太平堡,就足以让那些守财奴们来个大出血了。一位大汗宿卫亲军的明安图亲率二百余骑奔驰数百里前来救援,这份恩情对方就是再肉疼也要拿出大把的钱财来报答。
哈单夫对于钱财兴趣不大,要是可以的话,他想要把钱换成水灵灵的大姑娘!
不,哈单夫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可以的,自己日夜兼程数里地来救援他们,不过就是一个把钱换成女人的要求,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也不敢不同意!
太平堡没丢是好,要是丢了更好,夺占太平堡后的那支奇怪军队肯定在疯狂的劫掠,自己己率军趁夜杀到,一定能把对方杀得人仰马翻。
更何况听太平堡商会的信使所言,那支军队是以步卒为主,自己来个快进快出,对方只能看着自己的马尾巴无奈的叹息了。
要是再能顺手抢几个大姑娘那就更好了。
一定能抢到的!
想到[这里,哈单夫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两名召图说道:“都快着点,天亮之前我们要到太平堡!”
两名召图虽然连声答应,可心里却在不停的叫苦。他们都听说围攻太平堡的那支军队有三四千人马,自己身后只有二百五十骑,就算对方再不能打,光靠二十倍的兵力优势,围也能把自己一行人给围杀了。
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位好勇斗狠的明安图大人不要头脑一热直接率军冲入太平堡就行了。
哈单夫一眼就看出二人面色不好,冷笑一声:“我只是到太平堡附近看看,不会蠢到直接进堡的。你们要是觉得有危险,就回去吧!”
二名召图对视一下后马上齐声回答道:“我们誓死跟随哈单夫大人!”
第四百零五章 教你做人(下)
两位召图大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宿卫亲军中都知道,哈单夫的心眼那是非常小的,除了少数几位大人以外,其他人得罪过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轻的损失部众或是牲畜,重的可就不好说了。
就算哈单夫不敢公开杀人,但是谁敢保证自己哪一天走在草原上不会中一箭呢?
宁与君子打一架,不与小子吵一句。虽然这些蒙古骑兵不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却不妨碍他们在心中对哈单夫保持一定的小心和警惕。
哈单夫对于手下这种心态有所察觉,但在他看来,这才是草原上弱者对于强者应有的态度。
强者为尊!
对于四五十里外的太平堡和即将到来的黑暗,哈单夫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自己手中有马刀,腰间有弓箭,身后是整个蒙古右翼最精锐的骑兵,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贪财怕死的汉人才对!
“趁着天还没黑,你带人去打点野味!”哈单夫已经吃腻了营地里供应的牛羊,他认为蒙古人就应该吃那些活跃在草原上的野味。
“是的,大人!”一名召图挥手示意身后的骑兵跟自己来。
五十名骑兵马上跟着他转向右侧,排出蒙古骑兵惯用的大横队,迅捷的展开了高效率的围猎!
“嗖”一声箭矢划过天空,五十步外一头正在飞奔的黄羊发出一声悲鸣后中箭倒地!
一只野兔被如雷的马蹄声惊的从草丛中跃起。
一名眼尖的蒙古骑兵飞快的从腰间掏出一根布鲁棒子,对于这种小野兽是不值得用箭去射的,抖手就将布鲁棒子狠狠的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轻响,坚硬的布鲁棒子准确的砸在野兔的头上。这只可怜的小动物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栽倒在草丛中。
战马掠过,蒙古骑手笑着从地上捞起野兔。
“蠢货!那点肉够谁吃的?”看到这一幕的召图喝骂了一声。
“大人放心,误不了事。”把血淋淋的野兔尸体扔在牛皮袋里,这名蒙古骑兵憨笑了一声,抬手就一箭将一只刚因转向速度略降的黄羊射倒在地!
他们自小就参与类似的围猎,从来不会空手而回。
不一会儿,每名骑兵的马背上都放上刚被射杀的动物,大多是奔跑速度不是很快的黄羊,也有几只倒霉的野兔或是野鸡被布鲁棒子打死。
负责指挥围猎的召图皱了下眉头,四十多头黄羊勉强也够这二百五十人吃,可哈单夫大人肯定不会满意的,弄不好自己回去得挨鞭子。
四下了扫视了一番,远处一只还在犹豫的狍子落入了他的眼中,“你们回去!你,你跟我来!”说完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狍子比黄羊要大的多,不仅跑得快,挨上一两箭也未必能倒,一旦中箭受伤后狂奔,再想要追上去可就麻烦了。
猎狍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接近,然后掷出短标枪,一击毙命!
狍子的反应虽然不及黄羊却也不慢,见到三骑从远处疾驰而至,马上发足狂奔!
“该死的!”蒙古召图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现在不是爱惜马力的时候,要是追不上,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三骑在疯狂逃窜的狍子身后快马加鞭,一直追出三里多地,始终没有能拉近双方的距离。
“大人,看我的!”情急之下,一名蒙古骑兵忽的放慢了速度,毕竟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射箭准头会下降太多,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在如此高速之下也不可能射中奔跑的目标。
胯下马速放缓的瞬间,蒙古骑兵手中的角弓就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嗡”声,一支尖头梅针箭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狍子而去。
“呜!”后腿中箭的狍子发出一声悲鸣,奔跑的速度顿时一缓。
此时纵马追赶的蒙古召图距中箭的狍子不过三十步余,他大喝一声:“干的漂亮!”伸手从鞍袋内抽出一支三尾短标枪,抖手就用力掷出!
“噗”短标枪准确的贯入狍子的后背,巨大的力道直接让它栽倒在地。
不等它挣扎起身,另一名蒙古骑兵手中的角弓射出的一支尖头梅针箭就结束了它的生命。
从射出第一箭到狍子倒地毙命,全程不过数息时间。
“不错,不错,带走吧。”蒙古召图嘿嘿一笑,这才是蒙古最精锐的骑兵应该有的表现,示意二名手下一人抓住黄羊一条腿,直接拖走。
夕阳虽然已经快要落山,可仍有些刺耳,所以三名蒙古骑兵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潜伏着五个人!
三男两女,都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
从五十一名蒙古骑兵开始猎杀黄羊之时,他们就躲在草丛之中,一动都不敢动,紧咬牙关,就连牙齿打战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只要被这些蒙古骑兵发现,下场只有一个,生不如死!
如果那只倒霉狍子再向前跑个一二十步,就一定会被草丛中的少男少女们吓得跳起来,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凭他们的双腿是一样的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至于说跳起来和人拼命,更是痴心妄想。三名少年手中虽有角弓,身上也备有箭矢,可要说弓箭精良程度和射术,双方的差距大到不具备任何可比性,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别的不说,夕阳照耀之下,这些蒙古骑兵身上披挂着的铁网甲反射出点星星点点的寒光,就凭少年们腰上箭囊里的梅针箭根本就射不穿!
他们手上梅针箭上装的箭镞是骨质的,他们还没富裕到用得起铁箭镞的程度。
因为他们是寄居在太平堡外的山东军户,寄人篱下,能吃饱穿暖就已是非常不易了,哪有多少余钱去购买装有铁箭镞的箭矢,少量存货都掌握在首领手中,以备万一。他们这些出来狩猎的少年只有装骨质箭镞的箭矢,这种箭矢除非是二十步以内,否则连一般蒙古骑兵身上的牛皮甲都射不穿。
直到三名蒙古骑兵提着狍子远去,三名少年这才一起“咕嘟”一声咽下口水,刚才实在是太过紧张,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为首的少年缓缓的转过头,盯着身边一名秀丽的少女,“现在你满意了?”
少女紧紧珉住嘴唇,没有争辩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有眼中的泪水代表了她此时的心景。
“好了!蒙古人已经走了,我们赶紧回吧。”一名年轻稍长的少女一拉秀丽少女,“这次差点让蒙古人教我们做人了。”
“好了,好了,快走吧。”另一名少年也拉了一下为首的少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只不过,他们高兴的似乎有些太早了。
第五百零六章 运气太差(上)
为首的少年眼睛一直盯着远去的蒙古铁骑,“我们得绕一点路了。”
“为什么?”略年长的少女有些不乐意了,他们离开居住的窝棚区已经一天了,就喝了点带的清水,啃了一个棒子面窝头,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现在天又快要黑了,五人再走散了怎么办?
为首少年瞪了她一眼,“你没看出来这几十名蒙古骑兵只是出来打猎的吗?这说明附近一定有大股的蒙古骑兵在活动,我们不绕开一点,万一碰到了怎么办?”
两名少女都不吭声了,可天晚后的恐惧还是让两人紧紧抓住彼此的小手。
“行了,赶紧走吧。”为首的少年叹了口气,现在再责怪她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趁着天还有点亮光,能走多远算多远吧。”
他身上带着火石、火镰等引火之物,还有一小罐羊油,在这盛夏的草原上做几个火把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可是他敢吗?
唯一的选择就是趁着天还没全黑,赶紧走,然后天一黑就停下来,老老实实等着天亮,然后就只能希望上天开开眼,别让草原上的狼群发现了。
毕竟他们绝对不敢生火驱狼,火光一亮,蒙古骑兵马上就到,
然后就没然后了。
这也少年决定绕远一点路的最大原因。蒙古骑兵射猎野味,然后就得宰杀、剥皮、烤制,这些活动产生的血腥味会把野狼招来。狼群不敢碰百余人的蒙古骑兵,但对付连个火都不敢点的他们五人是绝对没一点问题的。
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多少。
“因为他们宰黄羊会招来狼!我们几个能对付几只狼?”为首的少年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远方的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落,“跟着我!”
扔下这句话后,少年掉头走入草丛中。
天快黑了,他的心却一点点提上来!
听到他这话,其他人也没再争论什么,跟在他身后走向草丛。
好在盛夏时节,草原上的草丛还能掩护少男少女的身形,只不过没人知道这种掩护能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趟回家路到底会走多远。
甚至没人知道能不能平安的走回去。
就在少男少女奋力在草丛中跋涉之时,哈单夫已经坐在马鞍上开始喝起了小酒。
他是勇猛,却不是莽夫,二百余骑在草原上连夜疾行,绝对是愚蠢的行为。
所以在打猎的五十名蒙古骑兵满载而归后,他就下令觅地扎营。
蒙古人的营地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找个附近有水草能放马的地方就行了。
营地虽然没讲究,可要干的活儿却不少。首先战马就得刷洗饮遛,而且像他们骑乘的战马,在刷洗之前还要先遛马,也就是让马先得放松,消消汗,然后才能卸下马鞍来刷马,最后才是让战马去饮水吃草。
除了伺候战马以外,射猎回来的猎物也要及时处理,剥下来的皮张要及时处理,一旦干硬后就不值钱了,好在蒙古人在处理皮张上有丰富的经验,剥下来的兽皮马上就有人拎到一旁去进行处理。
剥皮后的猎物也要及时切块,然后串在木枝上准备烧烤。
至于说生火煮奶茶之类的事都不用说了,属于每天必须有人干的。
哈单夫是明安图,管着一千余人马,这些活儿自然不用他亲自下手去干。选好营地后,他把战马交给亲信后,自己就一屁股坐在马鞍上,掏出挂在腰间的酒壶,一边喝着爽烈的烧酒,一边想着明天一早到达太平堡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入口的烈酒就是从太平堡弄来的,听说还不便宜,以他现在的身价虽然喝得起,却也不是天天都能喝得到。手中银酒壶内装的就是离开归化城时领到的好酒。身为明安图,能领到的也不过区区五坛,这让哈单夫很是不满。
在他看来,像太平堡这种好地方就应该归草原上的强者所有。也只有强者才能保证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这帮太平堡的奸商,之前个个鼻孔朝天的看人,现在怎么样了?还不得跑到归化城来求救?
等这次事了,一定要向汗王进言,把太平堡收归土默特万户所有。至于说谁任堡主都无所谓,肯定轮不到自己。只不过么,既然太平堡归了汗王,那么自然就需要军队驻扎。
这个肥差必须得争一下!而且哈单夫有很大的把握,自己会得到这个职位。想到这里,一丝微笑出现在他的嘴角,自己是最年轻的明安图,又深得卜失兔汗王信任,真是前途无量啊。
至于说明天到了太平堡后要如何应对传说中数千军队,哈单夫根本就没想这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土默特万户的辖境!别说自己还带了二百五十骑,就是单骑赴会,对方敢动吗?
自然是不敢的!在自己的背后是土默特万户五万蒙古铁骑,就是踩,也能把对方几千人给踩死!
区区爬虫,何足为惧?
只是此时的哈单夫大概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信邪的。
第五百零七章 运气太差(中)
就在哈单夫幻想着自己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之时,远处正在指挥众人忙前忙后的两名召图却一脸的无奈,他们虽然知道这位哈单夫大人是要去太平堡,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只带了二百五十骑就要去太平堡。
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虽然刚才在扎营之时,哈单夫就和他俩说过,对方绝对不敢在土默特万户辖境内对一位汗王亲信动刀动枪的,只要他们到了太平堡,对方就得老老实实退兵。
可……两人都听过一个汉人经常念叨的说法,事事就怕个万一。
万一对方不退兵呢?
万一对方真的也对他们动刀动枪怎么办?
对方敢以数千人马冒着受到蒙古右翼三万户围攻的风险来攻打太平堡,就这份胆识来说就远远超出了哈单夫的想像。
自离开大营后,哈单夫一路上都在不停嘲讽这支神秘的军队,他们都知道这支名为振威军的军队是以苏木沁板申中的汉人为主组建的。在哈单夫看来,这不就是一支汉人所说的乌合之众吗?
就算对方真敢打,三四千乌合之众而已,自己率领的可是整个蒙古右翼敢精锐的宿卫亲军,击溃这些人根本毫不费力。
面对区区三四千步卒,自己手下的二百五十精骑完全可以将其从容裹杀。
两位召图却不敢赞同哈单夫的想法,在离开归化城后,二人曾经和达阳台吉的手下聊过,听到了一些关于振威军的说法。两人当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哪些是真的,有哪些是假的,但通过这些交谈,他俩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振威军肯定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因为和他们交谈的人是一直跟随在达阳台吉身边的侍卫,这几名侍卫给出的答案也很统一,那是一支神奇的军队。
自从哈单夫率领他们离开大营后,两人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提几句,可看到哈单夫一直拎在手边的马鞭,两人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开口。
虽说是他俩的地位不会挨鞭子,可是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引起哈单夫的不快的。要是万一到了太平堡,那边真的是见了蒙古铁骑一到就逃,自己俩人的未来可就真的完蛋了。
说到底,他俩心里也不认为什么振威军真的有多了不起,听达阳台吉侍卫的说法,这支军队组建不过三四个月,就是大罗金仙出手训练,又能如何?
俩人都不知道,他们从达阳台吉侍卫处打听到的消息真假可以说是三七开,七分真三分假,只是这三分假却假的极其要命。例如没告诉他们振威军是有重甲长枪骑兵的,而且这支骑兵是周洪新训练出来的。也没有告诉他们,振威军拥有大量的桦木炮,其威力足以比肩大明边军中的大将军铳。更没有告诉他们,那是一支装备了数千张长弓的军队。
而这一切都是达阳给哈单夫挖的坑,至于哈单夫掉进去后能不能爬上来,达阳才懒得去想这事,一个小小的明安图就敢不把一位汗王的儿子放在眼里,还没有王法了?也就是现在正是整个万户备战之时,达阳不好对一位明安图下手,否则哈单夫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达阳不想自己下手却也没想着放过狂妄的哈单夫。草原上确实是强者为尊,不过区区一个管着千余人马的明安图,就敢在草原上自称强者?那达阳这个手下拥兵过万的台吉该叫什么?逆天强者吗?
简直就是笑话。
至于这二百五十骑在哈单夫的带领下会不会与振威军爆发大的冲突,也不在达阳的考虑范围内。三位安答要是连点小事都应付不了,也就不配成为自己的盟友了。
二百余骑就想挑战数千振威军?纯属白日做梦。
第五百零八章 运气太差(中)
此时的哈单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达阳台吉送进了坑里,他现在只想着明天到太平堡后如何给自己弄到最多的利益。
在现今的蒙古军队中,升到明安图基本上也就算是到头了。剩下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扩充自己的部众和牧群。
哈单夫是狂妄却也不是真蠢,在极度重视血统的蒙古部落中,自己想当上某一个鄂托克的台吉基本上是痴心妄想。但是靠着众多的部众和牧群,自己却可以成为某一个鄂托克中最有实力和说话最算数的明安图却是可能的。
这就需要自己在短时间内弄到更多的部众和牲畜。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都在备战,抢掠别人的部众和牲畜绝对是找死行为,那么就只剩下太平堡了。
在哈单夫看来,太平堡最大的利益不是什么真金白银,在草原上要那些东西干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拿着沉,还换不来多少东西,到蒙古各部还不如拿一块同等重要的铁料。真正让他心动的是,太平堡里有一万多小二万人!
人才是太平堡最大的价值,而且这些人现在是无主之人!
哈单夫自然没把区区太平堡商会放在眼里,自己要求也不高,太平堡中的丁壮给自己二到三千人就行了,牲畜给多少都行,自己不挑的。
毕竟身后还有达阳台吉,自己不可能全吃下去。
有了这些丁壮打底,再想壮大自己的牧群就容易的多了,毕竟只要有足够的母兽,一年牧群增加十成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自己强大了,就什么事都好说了。就算以后达阳当了汗王,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大不了自己就带着部众和牧群到其他鄂托克,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除了男丁以外,哈单夫还想要从太平堡弄到更多的女人,毕竟女人多了,才能生下来更多的孩子,自己的部众也才能更加壮大。想想十二三年后,自己就能拥兵数千,部众将达到上万人,牧群更是一眼望不到头,哈单夫就要笑出声来。
对于太平堡储存的十余万粮食,哈单夫没一点兴趣,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抢人!抢更多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都行,至于说干不了活儿的老人,一刀砍了就是了。
不杀难道留着浪费粮食?
哈单夫越想越开心,差一点就要狂笑出声了,未来真是一片光亮。
几乎所有的蒙古骑手兵都不自觉的远离了一脸痴笑的哈单夫,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位明安图大人心里想着什么,可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肯定是在想着好事。
只不过,草原上真正的汉子们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人,在他们看来,部众、牧群和财富确实是可以通过自己努力来获得的,但想要炫耀,起码也要拿到手以后。
现在坐在这里空想一场,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单夫的美梦是被一阵浓郁的肉香打破的。
切成大块的黄羊肉、狍子肉被串在简易的木制烤架上被烤的滋滋冒油。个头儿小的野鸡和野兔则被整个串在烤架之上。
蒙古人的烤肉没多少讲究,抹点盐调调味就行了。要的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味道。相比于硕那种精制的烤肉,还要提前腌,还要备多种调料,哈单夫的吃法就要简单粗暴的多了。
“大人,您尝尝。”一名蒙古骑兵把一块烤好的狍子腿肉递给哈单夫。
“好!”哈单夫直接抽出解腕尖刀就把热气腾腾的狍子腿肉挑了过来,狠狠一口咬了下去,油花四溅,浓浓的肉香在口腔中爆开!
“烤的不错……”哈单夫一边大口吃着烤肉一边对递肉过来的骑兵夸奖了几句,“就凭这火候,我回头赏你头羊!”
“谢谢大人!”对于一名普通的骑兵来说,一头羊的赏赐不算少了。
“你们都赶紧吃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赶路了。”哈单夫挥手示意大家赶紧去吃饭。
两名召图也被叫了过来,哈单夫扔给他俩一人一壶酒,毕竟明天是要一起玩一把孤军深入,所以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第五百零九章 运气太差(下)
很快,二百余蒙古骑兵就围坐在十数个篝火堆旁,一边喝着自己带的酒一边把烤好的肉块送入口中。
大多数蒙古骑兵都喝不起红薯烧一类的烈酒,他们只能喝各自家酿的马奶酒。即使这样,敢敞开喝的也没几人,只能吃几口肉才来上一口酒。
可军官们就没这么抠索,有钱的喝红薯烧,没钱的也能敞开喝自家的马奶酒。
不过,军官和普通骑兵的区别也就到这里了,大家吃的烤肉是一样的,六个人分一只黄羊,四个人一人一条羊腿,其余两人一人分一半的羊背。野鸡和野兔就只能算是零嘴。
唯一的狍子肉当然没他们的份了,那是专供三位大人享用的。
烤肉的香气顺风飘出去很远,这让已经走得精疲力竭的少男少女们更加痛苦。
草原上疯狂生长的野草虽然成功的掩护了他们,却也让行走在其中之人痛苦万分,不说各种草叶划伤身体的刺痛和麻痒,只说摸黑在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还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就已经让人痛苦万分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敢停下来吃一口,甚至不敢喝水。
在这种情况下,随风飘来的肉香和酒香实在是让人倍感痛苦,只是所有人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连两名少女也都一样。
只不过,天色越来越黑,五人也越走越慢。为首的少年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抬头看看星星,再看看远处蒙古骑兵生起的篝火,这样才能确定自己没走错方向。
在草原上迷失方向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蒙古骑兵活动范围内迷失方向那真的就是找死了。
第六次回头看了看篝火,少年咬牙低声道:“我们还得走,要一直走到看不到篝火为止!这中间绝对不能停下来!”
黑暗中传来四声轻微的答应声。
就在少男少女们在黑暗中摸索之时,距他们前方二十里地,一支十五人的搜索队伍正举着火把向这里搜索前进。
这是由暂居太平堡外的山东军户组织的,目标就是正在拼命想要离蒙古骑兵远一点的五名少年。
因为这五名少年中有三人是军户头儿丁继光和他二个副手的子女,属于必救之人!另外二人的父母在军户中也算是有些身份和地位的,这五人一起失踪,整个军户棚窝就炸了窝!
事实上,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这几家的女人才发现孩子们不见了。
开始也没人当回事,户们自建的窝棚区域本并不大,一共也就住了不到三百户人家,外边还有一道低矮的土墙和一个简易的木制堡门。自到达太平堡后,大家就住在一起,这几名少男少女没准到哪家去蹭饭了。
丁继光的夫人齐氏只是让老仆在棚窝里找找,可很快坏消息就传来了,守卫村门的守卫证实五人早在晌午就离开了,离开之时背弓箭携短刀,说是外出打猎去了。
听到这消息的齐氏夫人差一点就瘫倒在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昨天晚上太平堡方向就传来轰轰的炮声和震天的喊杀声,整个棚窝就开始戒严,所有男人都拿着武器守在土墙后,一直守到天亮这才疲惫的各自回家休息。
只有丁继光等人不敢休息,而是派出了哨探去打听一下交战双方的情况,至于说打探回来什么消息就不是齐氏夫一个女流所能知道的了。
来不及责备守门之人为什么没有把五名少男少女拦下来,齐氏夫人一路小跑来到棚窝中央的议事堂中,在她身后还跟着另外四人的母亲。
守在议事堂门口的壮丁刚要伸手阻拦,齐氏夫人一瞪眼,“让开!我有要事!”
壮丁一楞,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推门而入的五位夫人让正在议事的诸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按这一路上行来定下的规矩,男人议事之时,女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继光,孩子们晌午就出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齐氏夫人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的说出了让众人心惊肉跳事实。
“嗯?”丁继光眉头一挑,看向自己的老婆,他准确的抓到了话中的深意,那个“们”字,“出去的都有谁?”
“还有罗建德,史士升,王冬玉和鲁佩英。”
随着齐氏夫人说出这四个名字,在坐的四条汉子直接跳了起来,特别是二名少女的父亲,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了。
丁继光一一扫过四人,“你们不知道?”
四人一起摇头。
丁继光又看向站在齐氏夫人身后女人们,“你们也不知道?”
回答他的还是摇头。
“议事暂停。”丁继光暗叹一声,这几个小家伙回来一定要狠揍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跑出去添乱。
“大哥,我带人去找找吧,估计他们也跑不远。”说话的是罗建德的父亲罗公明,他也是军户出身,孔武有力,是丁继光的重要助手。
“也好,”丁继光在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你带几个人向北走,多带火把!”
“好!”罗公明转身出了议事堂。
“三弟,”丁继光看向另一位副头儿王进才,“你带几个人向东走,也得多带火把!”
他是王冬玉的父亲,虽然武艺一般,但为人机警,反应迅捷,是军户中少有的智囊。本来丁继光是想让他坐镇议事堂,居中调度。可在看到他眼神,丁继光无奈的放弃了这一想法。
爱女心切啊,王冬玉是王进才的独女,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
王进才没说什么,只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这时剩下的史上进的父亲史得明,鲁佩英的父亲鲁三刚都一脸期盼的看向丁继光。
“你俩也带几个朋友出去找找。记住,不可离村太远。”丁继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让他俩出去了。
齐氏夫人这时盯着丁继光,看这意思,自己的儿子是不管了?
丁继光没有理会她的盯视,“放心吧,有老二和老三去找,有啥不放心的?”说完,丁继光点手把一直侍立在旁的管家叫了进来,让他马上备车。
“那可是你的儿子!”齐氏夫人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她只是不理解这时候丁继光为什么还要让管家备车?
“我有更重要的事。”丁继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出议事堂前说了一句,“这事同样关乎到我们儿子的生死。”
第五百一十章 运气太差(续)
对于夜间行军和寻人,这些从山东千里逃亡到口外草原的人是非常有经验的。天还没全黑,四支搜索队就出了棚窝。
第一队罗公明带队,二十余人,携弓箭带箭,还有人手持长枪,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直奔北方,那是离蒙古人更近的方向,所有人都不敢大意。
第二队由王进才带队,十余人,同样携带了兵器和火把,朝向东方搜索。
剩下两队人就少多了,加起来也只有十余人,他们带了随身的短刀,同样打着火把,提着灯笼,还提了小锣,一边走,一边敲锣。既可以把动物吓跑,也可以告诉黑夜中的少年们,这里有人正在找他们。
只不过他们不敢离开棚窝太远,只敢在方圆五六里地的范围内活动。
头两队人还各带了两副简易担架,这就是经验,万一少年中有人受伤或是死亡,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不管。
四支搜救队离开后,棚窝再次陷入了沉寂,这才是口外草原上的正常夜生活。
唯有一辆孤独的双辕马车轻快的奔向太平堡,轿厢上吊着的气死风灯随着健骡的奔跑上下晃动的,照的年轻车把式的脸上一明一暗,如同鬼魅。
山东军户聚居的棚窝离太平堡不到二十里,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车把式却不敢把车赶得太快。好在远方的太平堡角楼上高悬着数盏巨大的气死风灯,这才使得车把式不至于迷失方向。
轿厢内的丁继光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用一个长烟杆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轿厢内没有点灯,只有烟锅中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直到太平堡堡墙已经清晰可见之时,车把式这才放慢了速度,扭头冲着轿厢说了一句:“大哥,太平堡快到了。”
“嗯?”丁继光一愣,车把式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好手,可以说是能文能武,现在这话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的?
伸出烟杆挑开棉布轿帘,丁继光看到的不只有太平堡的堡墙和垛口上高悬的气死风灯,还有堡墙下聚积在一起的数堆篝火。
“这是……商队?”丁继光瞬间有些失神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聚积在一起的商队。
在振威军到来之前的太平堡,就算到了夜间,也会开一道堡门。不管什么时候商队到了都会放入堡中。
可眼前这支商队明显是没进去啊。
“哟?这是哪位大人物来了?”篝火旁正在烤肉喝酒的商人们也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銮铃声和挂在轿厢外的气死风灯,知道来的是一辆双辕马车。这在口外草原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吁”车把式在距离篝火还有十余步时就把马车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着。”丁继光跳出轿厢,熟练的把旱烟插在腰带上,快步几步冲着众人一抱拳,“各位请了,恭喜发财!”
“哟?这不是山东的丁大哥吗?”有人认出了丁继光。
“是,就是丁某。不知您是?”丁继光看向说话之人,有些眼熟,却没认出来。
“我是王家的,小掌柜。”那人笑着从地上拿起一个酒壶,直接抛给了丁继光,“丁大哥,喝一口!”
“谢谢!谢谢!”丁继光接酒在手,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仰头喝了一大口,“好酒,正宗的马家烧酒!”
把酒壶扔还之后,丁继光再次抱拳,“几位,这是没进去堡子?”
“是啊,”抛出酒壶的小掌柜笑着说,“太平堡换主子了,规矩也改了,说是最近几天宵禁,晚上不开堡门,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这……”丁继光眉头紧皱,自己连太平堡都进不去,自然也见不着两位大帅了,那还谈个屁啊。
“丁大哥,”那人用手指了指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大营,“你要是想找两位大帅就别进堡了,进不去,您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
丁继光抬眼看去,“那是军营?”
“是啊,我们不急着进堡,等到天亮就行了。”那人言下之意,你要是着急就得去军营碰碰运气。
“谢谢各位!”丁继光抱拳道谢。
自己确实有不得不去碰碰运气的理由。
让丁继光大感意外的是,自己走入军营顺利的难以想像。
双辕车在距营门前三十步就停了下来,丁继光出身大明军队,自然知道过于靠近营门纯属找死。
丁继光一边高举双手走向营门,一边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一边暗自祈祷自己别被一箭射死。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有多大效果,也许值得对方注意一下,也许就只是一箭了事。
直到守门的振威军士卒喝令他站住,丁继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自己不会不明不白的被射死在营门前了。
然后事态的发展就就让丁继光有些看不懂了。
先是一小队手持刀牌的步卒从大营快速前出,打开营门,搬开拒马,为首的军官笑着对丁继光说了句:“是山东军户的丁大哥吧?请进,大帅在等您了。”
等我?丁继光一脸狐疑,可他还是笑着抱拳还礼,跟着那名军官快步走入了军营之内,他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刚进入军官,丁继光就愣了。
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营盘,从营门处看去,一眼望不到头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帐篷,仿佛一座由帐篷组成的城镇。
对于担任过千户所镇抚的丁继光来说,这种规模的军营不算什么,可让他震惊的是,整座大营的安静。
除了行走在营帐间巡逻队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口令应合之声以外,这座足以容纳四五千人的大营出奇的安静。
没有聚众赌博的喧闹,没有喝酒者的吵闹,就连围坐在篝火旁的守卫们都只敢轻声交谈。
这是一支组建了不过月余的军队?丁继光看向身边的军官,从对方崭新的衣甲就能看出来,这确实是一支新军,如假包换的新军。
“丁大哥,请!”军官微笑着在前带路,丁继光老实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自己是客人,得知道规矩。
越往里走,丁继光就越是心惊。自从他进入营门以后,已经穿过了三座小营垒,营垒环有拒马,还有专门的步卒手持长枪守卫在营寨门口。营垒与与营垒之间以小道间隔开,往来其间的巡逻队也不会进入营垒之中。
丁继光忽然觉得自己该不会是要被灭口了吧?自己把振威军的营盘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可事关军队存亡,对方不会是要把自己给砍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丁继光想要反抗,想要转身就逃,可看着前面带路军官身上铁网甲外套的鳞甲背心,还是明智的放弃了。
再说了,就算把对方一人杀了,自己也不可能逃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算对方真的要把自己杀了,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能希望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吧。
一路胡思乱想的丁继光直到看到了灯火明亮的中军大帐这才收敛了心神。和之前经过的营垒不同,这座中军大帐明显是蒙古式样的,其尺寸完全就是一座台吉才能拥有的大帐,只是省去了那些华丽的装饰,在篝火和气死风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朴素大方。
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正背着手在大帐前来回踱步,与周围人盔明甲亮相比,此人只穿了一件麻布短衫,光头没带帽子,只有腰间挂着的一柄特大号战锤显示出此人不凡的身手。
“大帅!”带路的军队快步上前,抱拳行礼:“山东军户的丁大哥到了。”
“见过大帅!”丁继光没敢快步上前,只是远远的躬身行礼:“草民丁继光见过大帅!”
他是懂规矩的,快步上前?真当那位大帅身边的几名怀抱双手长刀的长刀手不存在?
于硕笑着抱拳还礼:“丁大哥客气了,进帐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