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九年春
绍天九年,春。
春寒料峭,去年虽是个难得的暖冬,但今春却格外的寒冷,二月了,却来了场倒春寒。
从普集到朱家堡不过十余里路,朱三来时穿了棉袄外面还罩了羊皮夹,结果这会返程走到半路,已经头顶冒烟浑身是汗了,他的那匹宝贝青骡的胸脯、腿上也都是汗湿透,这让老三心疼不已。
这骡子可是他的宝贝,花了五块银元在西安的牛马市上亲自相中,讨价还价才买回来,平时宝贝一样的伺候着,夜里还要添草。他现在的买卖可离不开这宝贝,指望着它出大力。
天上的太阳没有一丝热力,前几天刚下的雪正在融化,地很难行。大骡子拉着马车有些艰难的走在化雪的路上,车轮经常深陷其中,老三也一路用力的推着,好不容易走过一段泥浆路到了硬处,他也才得以喘口气。
“爹,咱们应当买匹马,骡子的力气还是小了点。”他的儿子在车的另一边,爷俩走在车子旁边,都是一身的汗。
“买匹马可不便宜,一匹大马得十多块银元,还得缴马税领马牌,说不定还可能要办马车营业执照,到时还得缴笔税和契费,况且养马比养骡子要贵的多。”
儿子不止一次提过要买马,甚至提议把两轮的旧马车换成四轮的,但老三一直不肯松口,他觉得买马换车都得花很多钱,还得纳税。
“爹,咱们要是买了马换了车,以后去集上拉粪就轻松多了,而且还可以再承包一个集的粪,到时咱们粪场就能办大,能卖更多粪,赚的也更多。”
“要本钱的。”
“贷款啊,咱们这种情况我问过了,可以申请五十块银元的无息三年贷,咱们自己垫一些,买马换车的钱都有了,到时多包一两个集,扩大粪场,多招几个工人,能卖更多粪肥,也能赚更多钱,三年后还贷没问题的。”
“慢点来,不急,能不贷最好别贷,说是无息,可毕竟本也要还的,咱们还是自己慢慢积攒,等攒够本钱再买马换车扩建粪场,咱们一家子十来口人呢,别刚吃了两天干饭,就飘了。”
爷俩为了这事,不知道争了多少次,可每一次老爷子都用一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把儿子堵回去,驳回了他扩大生产的计划。
老爷子姓朱,关中长安府武功县普集镇朱家堡的人,朱家堡子有不少姓朱的,其中还有不少是红带子,朱老三不是红带子,他往上几代都是贫民,老三年轻时就跟着他爹掏粪。
据他爹曾经跟他说他们家祖上也是秦王府的,不过是外宅妇所生的私生子,那祖上还仅是秦王府一个连爵位俸禄都没请封到的旁枝庶出,自然也没法对这私生子请到爵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人管没人顾,最终在兵灾饥荒中沦为了掏粪工。
老三吃了半辈子苦,后来凭着这忠实勤恳的表现,赢得了粪厂主的青睐,把家里那个三十多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嫁给了老三,收他做上门女婿,老粪场主死后,老三就成了新的粪场主。
从一个贫困的掏粪工,也成了个小场主。
不过崇祯那些年,陕西那是重灾区,旱灾蝗灾然后是流贼遍地,老三也被迫带着妻小丢了粪场去中原逃荒要饭当了流民,好在他们运气好,熬到了战争结束。
不但得以重返关内,甚至还给他们家分了些地,地不多,关中平原虽肥沃,可人口也多,老三重操旧业,带着孩子们走街串巷的收夜香,集上人家家里的茅厕都会定期帮人清理干净,甚至隔三差五的,还会送些自家地里种的新鲜瓜果蔬菜什么的,使的老三在一众收夜香的乡下人里脱颖而出。
几年下来,老三甚至把普集镇上大多数的夜香、茅厕收集清理的活都给承包到了手,靠服务击败了众多对手。
凭借着普集镇的粪源,他在朱家堡建了个粪场,把收来的粪进行加工,做为干粪肥出售给地主农民们。
这个买卖其实赚不了什么大钱,但对于许多普通百姓来说,却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家里有十亩地,又佃租了二十亩官田,然后开了粪场,一家人农闲时收粪、加工,倒是让这个家族也越来越富足。
一家十几口人,生活水平甚至超过了当初老三入赘时老丈人家的情况了。
老三现在带着一家人种地、收粪,十分节俭,不肯半点浪费,攒下钱每年买两亩地,还送孙子去上学。
他坚信勤劳节俭能够致富,起码不愁温饱。
经历过前半生的艰难,他很注重积攒,也更谨慎小心,儿子想贷款扩大粪场,甚至也想学人投钱进矿山入股什么的,老三总是拒绝,他知道儿子们嫌弃粪场这个活,但他不会嫌弃,他父子两代都是干这个的,也养活了他们。
现在虽然家里也有十几亩自己的地了,但他永远不会嫌弃能让他们吃饱饭的活计。
“爹,我刚在镇上听说圣人要来了,好像就这几天要路过武功县,还要从咱们普集镇过呢。”大儿子的年纪,其实跟皇帝同年,他头顶一个狗皮帽子,身上棉衣打着补丁,外面罩着羊皮马卦,长子有些矮瘦,年少时缺了营养所致。
同样的年纪,那位九五至尊,而他却只能跟着老爹到处掏厕所收夜香,这样的生活他并不满意,他也想过去做些别的营生,但父亲认为现在家里做的这营生不错,只要肯努力干,用心做,那么可以传家,是个很不错的家业,一年辛苦下来,不仅能够供一家温饱,甚至还能攒钱买上两亩地,再存些粮和钱备用救急。
家里节俭些,还能供男娃们上小学堂,万一真有个有天份的,那家里咬牙供着,说不定能出个秀才,哪怕供出个中学生来也了不得,到时就能进衙门做个吏员了。
老三从没想过要去认祖归宗,他觉得自己也根本说不清楚,所以没必要,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
“打听到圣人是哪天路过吗?”
“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吧,应当就是那两天。”
老三点了点头,掏出自己的烟袋,给烟锅子装了一锅烟,叼在嘴上,点着,他吸着自家种的旱烟丝,一边对儿子道,“你回头再打听一下到底是哪天。”
“做啥?”
“圣人路过,咱们全家要去路边跪迎的,咱们这能在乱世里活下来,靠的是谁的庇佑?是圣人,咱们家如今能有自家的地,有自家的营生,能有温饱,靠的是谁?是圣人,吃水都不能忘挖井人,咱们全家都得圣人活命之恩,如今的新生活也全靠圣人,岂能不懂恩?”
“你回家再捉只羊,抓两只鸡,准备一篮子鸡蛋,再装两石粮食,到时一起献给圣人。”
大儿子有些心疼,“爹,这些东西都快值一头驴了。”
“人要知恩感恩,否则跟牲畜有什么区别。”
前面又是一片泥浆路,爷俩不再说话,一起弯腰搭在车上帮忙推车,大骡子也开始奋力拖车。
乡间道路上,两人一骡一车,载着几大桶粪向着乡野而去。
路边上的地都已经翻过一遍,雪盖在地里化了一半还有一半。
去年暖冬,大家都在担忧今年会有虫害,好在这场倒春寒下了大雪,也许能够把地里的虫卵杀死许多吧。
去年县乡都组织防蝗抗害,动员百姓把河滩湖滩上蝗虫产卵的地方翻开,甚至动员百姓挖蝗虫卵去换粮食,老人孩子齐上阵,一天下来也能换到好几斤粮食。
八百里秦川,是最肥沃的土地,不过关中平原向来人口密集,经历了一场大回乱后,大量的叛回被迁移后,却又有大量内地汉民移入,关中又有大量的驻防御营、省巡防营、屯镇、驿站,和各级官府、学校以及河工等都占有不少田地。
老三一家当初能分到十亩地就不错了,这几年攒钱又买下了十亩地,也算是个小地主了。
等这场倒春寒过去,这地里会是一片忙碌景象,那麦子也会长起来了,那时他们家的粪肥也能热销起来。
“爹,最近西安城那边听说开起了一家肥料厂,据说还是皇家少府监名下的。”
老三不相信,皇家怎么会跟老百姓抢收粪这种活呢。
“他们跟咱的粪肥不一样,据说他们的粪都是从南洋海岛上船运回来的鸟粪,然后还经过加工后制成,那个粪听说肥力极高,皇家的许多庄园都开始在用这种粪,供不应求。”
老三教训儿子,“鸟粪就算能肥地,可哪弄来那么多鸟粪?”
“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南洋有些海岛上,那鸟粪积累了无数年,鸟粪都有几丈十几丈厚,跟挖煤一样,可以一船船的不停的挖,这些鸟粪与兽骨一起加工成肥料后,能够极大的补充地力,比咱们这种粪好的多。”
“我不信。”老三根本不信这种荒谬的谣言。
土地种植确实需要补充地力,一般就是烧秸秆,或是把灶膛里的草木灰施到地里,然后把牛羊等牲畜的粪收集起来施到地里,又或收集人的粪尿。老三他们的粪场算是对粪的深加工,经过堆积、发酵,甚至加入一些土、灰等制成上等肥料,有效补充地力。
否则一般的田地得不到补充,只能进行轮作或休耕,亩产也会大大降低。
粪肥对农民种地有多大作用,每个老农民都很清楚,乡上路上不会有一块牛屎羊粪浪费掉的。
为了肥地,百姓甚至会在冬季把河塘里的塘泥淤泥挖出来晒干后再补充到地里去。
但老三这个专业的粪场主,还真没听说过用鸟粪的,鸟粪能有多少?
老大自己也半信半疑,他也只是听说,却也没见过,无法反驳父亲,只好转移话题,“爹,我听说好多人走西口去河套垦荒种莜麦,要是遇年成好,种一年的收获,能够十年吃呢。”
莜麦也被称为油麦,耐旱而且易储,可以储存十年不坏。而河套地区原是蒙古人游牧之地,现在不断移民过去屯边,但仍然是地广人稀。
不少内地缺地可又不愿意离开家乡的百姓,就会去那边包地,也称为商屯,一般是商人们去那边承包一大块地,然后自己招人来种,地租便宜。
也有一些百姓自发的联络一群亲戚朋友过去那边包一块地一起种,只要不遇灾,一年丰收,可够十年吃。
能有这样收获最主要原因就是那边现在地多人少,所以可以粗耕广种,一人能够种上二三百亩,就算亩产量低,但架不住量大啊,平时那边不需要太多人管理,到了收获季节,则把家里的妻儿老小都喊过去收获,粮食可直接在河套那边卖给官府或是军仓,价格也很公道。
等明年,又可以换一块地租,这样也不用担心地力不足的问题。
除了种莜麦,那边还主要种荞麦和红皮麦,以及油菜和土豆。
也有不少跑去河套包地的农民,这样侯鸟一样跑了几年后,便干脆在那边申请移民落户,然后就能分到自己的田地,也可以继续再包地,以往大家主要是担心河套地区的蒙古人,但几年下来,发现现在那边汉蒙相处的很好,尤其是朝廷在那边有大军,那些过去落户的移民们分了很多地,生活挺好,也就越来越多人动心,干脆就迁移过去了。
老三的大儿子也曾想着去那边包地,甚至想在那边落户,但老三不同意,他反对分家,更不希望儿孙们跑去边疆,他还是喜欢关中,喜欢八百里秦川,这片土地多好。
边地现在是好,可万一哪天朝廷控制不住蒙古人了,那到时怎么办,想回来关中平原,也没有地方了。
前面就是朱家堡。
堡子在一片台地上,村子外面还有一圈土墙,这是村墙,可防贼防盗,不过现在关中治安挺好,这片村墙倒是失去原本作用了。
村墙外,是各家的菜地,一片片的绿色,生机盎然。
看到堡子,老三心里也一阵舒畅,那是家的感觉,十分温暖。
千好万好,都不如家好。
金窝银窝,也不好自家的狗窝。
“听说圣人在西域征服诸国,如今移民去西域,都是最好的绿洲平原,特别是那新征服的尹犁河谷与碎叶河谷,据说移民过去,一人起码能得五十亩地,一户最多可得三百亩地,过去了就是地主,甚至还有草场分。”大儿子语气里满是羡慕。
虽然现在家里温饱不愁,也有二十多亩自己的家,还佃种了一些官田,又有个粪场,可家里十几口人,他兄弟三个,都已经娶妻,却都还是一大家子生活。
他很想分家另过,甚至想要去河套甚至是西域移民,想要有自己的土地,如今这么好的太平天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敢闯敢拼都不会差,可父亲却只肯死守着家乡,守着那个粪场,不许他们做这个,不许他们做那个。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太毛躁,不能脚踏实地,太轻浮了,很容易翻跟头的。”
老爷子很感激当今圣上,没有绍天大帝,就没有如今的新明朝,也不会有当今的太平盛世,他能够回到家乡,还能分到田地,又能安稳的过日子,税赋低,生活安定,这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呢。
他没太多野心欲望,只想着踏实的过日子,每年攒钱置买几亩新地,攒够钱再多买几辆车或是购进几匹马骡,这样粪场能够承包更多集镇,收来更多粪,多雇佣几人,一年到头下来,能多积攒些,就能买更多田。
他只想着慢慢来,并不想着去贷款或是借钱,更不愿意为了边疆的土地而去移民,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为什么要去冒险,要背井离乡呢?
他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曾经的逃荒流离的生活,如今仍然偶尔会让他做恶梦。
小富即安,他就满足了。
他明白儿子的想法,但固执的认为自己经历的多,所以比儿子更懂道理,儿子太过冒险,这是不对的。
他更不希望儿子离去,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回到家,儿子似乎深受打击,心情有些低落的回自己屋。
老三叫来妻子和媳妇,让她们为全家准备好新衣服,要把最干净最体面的衣服准备好,提前浆洗好,到时迎接拜见圣人时,一定得体面光鲜。
另外,还要准备好羊、鸡、鸭、鸡蛋、米面等。
“官府也没说要进献这些啊。”老太婆有些不舍,这位年轻的时候长的跟个男人似的,五大三粗,所以就算是粪场主的女儿也不好嫁,最终老粪主也只好招了自己场里的粪工老三做女婿。
老三对这妻子倒是挺好,他主外,家里则全交给妻子打理,包括钱财粮食这些,多年来,夫妻二人倒也是配合默契。
“这不是官府有求的,是咱们自己对圣人的感激,去准备吧。”
老妻虽然嘴上都囔着,但也还是去准备了。
老三坐在屋里,抽着旱烟,脑子里又想起之前儿子说的那些话,皇家少府监的鸟粪,河套的商屯包地一年收够吃十年,移民西域尹犁碎叶,一口最少五十亩,一户则最多能分到三百亩地,想着这些,他陷入沉思,甚至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产生了几分怀疑。
难道真要让大儿子一家移民西域或是河套?
第885章 殖民
暮色沉沉。
朱家堡升起袅袅炊烟,各家各户都在做晚饭,倦鸟归巢,劳作一天的男人女人孩子也都聚到了一起。
妇人做饭小孩生火,男人劈砍柴火,还有的则在村井排队挑水,黄昏时分是堡子里最热闹的一段时候,有孩童在村巷、晒场上嬉戏。
朱老三也带着三个儿子从粪场回来,打了水在门口洗手净面。
几个媳妇也从织房结束了织布刺绣的手工活,张罗着儿女们回家,还未出嫁的姑娘在做饭,老妇人指挥着大点的孙女帮忙喂猪赶鸡,两个孙子则在门口借着光读书,小的孙儿孙女们围在边上,很是羡慕。
朱老三收拾干净,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拿出烟袋,很是欣慰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从十四岁时随父亲来到朱家堡,进了老丈人的粪场做工,受了几十年的苦,还曾在外颠沛流离多年,他也从一个光着脚裤子都露出半个屁股蛋子的那个穷少年,如今也成了个小富老头。
一家十八口人,劳动力多,自家有二十多亩地,佃种了二十多亩官田,种麦子、谷子,也种玉米、土豆,还种红薯养猪,种桑养蚕丝织,家里还养了羊和猪,又养了两头牛一头骡子,还喂了不少鸡鸭。
全家老少都齐上阵,有老三的划算,老妻的操持,儿子媳妇等的勤劳,这个家庭很红火,自家的地里收的粮,足够口粮,缴完地丁后还能富余不少,每年留下一些存仓里以防万一,剩下的可以卖掉。
地里种的桑麻棉,可以养蚕织布,家里妻子媳妇女儿们可以不用外出打工,就在家里纺织,除了能够满足自家人的穿衣需要,还能出售,也是一笔现钱。家里种的玉米红薯土豆既是家里平时搭配着吃的杂粮,也还能用来养猪喂牛羊,牲口也能卖钱。
两头牛和家里的一头骡子,还是很得力的耕地、拉车的好伙计,甚至精心伺候的两头母牛,每年都还能下崽子,养个一年,就又能换不少钱。
这个家庭人多,劳动力足,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粪厂,也搞家庭养殖和织布等,收入不错,年年有节余,但老三夫妻却一直保持着节俭的家风,家里人往往一两季甚至两三季才会做套新衣,旧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大孩子穿不了的衣服就给小的穿。
自家养蚕缫丝的丝绸,是绝不舍得自己穿的,全是拿去换钱。
就连平时的吃,也极为节俭,不忙的时候一天就两顿,农忙的时候才会加一顿,家里平时是舍不得吃肉的,自家养的鸡鸭下的蛋,也是读书的两孙儿每人每天早上一个,其它两岁以下的孩子才有一个,两岁以上的孩子只能两三天一个,女孩更只能三五天一个。
而大人,一般是很少吃的,鸡蛋要攒着赶集卖钱。
老三想着办法节约,积攒着每个铜板,然后每年至少买上两亩地,不管地价贵贱涨跌,几乎雷打不动的买,就好似有瘾一样的。
虽然家里有产业,可老三也从没闲过,地里的活没耽误,粪场的事也没缺过,甚至到现在,也还是每次亲自赶着车上普集收粪。
老三家的房子也挺简陋,但是地挺大,原本是没这么大的,隔壁一个原来的富农,因为出了败家子赌钱输了欠了许多债,最后求到他这里,他按市价买下来,还多给了两块钱。
右边邻居因老母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钱,最后把地和屋一起送到了老三这里,换了钱给老母下葬,然后到官府报名,移民去了河套,盼望着能分到田地分到媳妇重头再来。
老三就是这样,把前后左右几家的房子买或置换,最后弄来这块几亩地的地基,只是他不愿意搞排场,只是把那些房子简单的修了修,用篱笆围了起来,就是他朱老三的大宅子了,很多地方倒是让他养了羊和鸡鸭,还有些则种了菜,倒是充分利用。
这里的每一间屋,每一块地,甚至如今发家的这些儿孙们,都是老三的成就,每天黄昏劳作归来,坐在厨房门口的青石板上,抽着旱烟杆,能让他极为满足。
铛铛的锣响起来。
甲长朱四提着面铜锣沿着村巷过来,“吃过饭,一会到村头晒场集合,开个会,有事宣布,每家都要来。”
朱四走到他院前,隔着篱笆对着老三道,“三叔,一会开会,屋里头的男人都来。”
老三起身过去,“又开啥子会哟?”
老四是村里的甲长,绍天朝在乡村实行保甲制度,十户一牌,十牌一甲,十甲一保。乡有乡公所,保有保办公处。
朱家堡是个大村,有一百多户,因为官府规定,保以十甲为原则,但也会考虑自然村落,一般是一保不得少于六甲,不得多于十五甲。朱家堡户数多,所以还是只编一甲,下面编了十五牌,每牌则编十二户。
保长属于流外官,而甲长则属于办事员,有俸禄的,他手底下还有个保管、一个文书,还有一个村民兵队长。他们几个的俸禄不高,属于不脱产办事员,给予补贴。
老四也是村里的小地主,朱家堡并没有大的地主,只有些小地主和富农,老四还做牲口生意,以前本来是牙人,相马相牛都很厉害,这几年安稳,牲口需求大,尤其是关中有这便利,他也发了家。
他跟老三并不是同族也不是亲戚,只是也算多年的同乡,照例喊老三为叔,也算对这个勤俭持家的小老头比较尊敬,毕竟老三家儿孙满堂,这样的男丁多的家庭,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何况也是村里大户。
“这不圣人要经过咱们县里,咱们当然要好好迎接一下。”
“嗯,这个应该,我上午还跟老大说要抓个羊,弄些鸡鸭粮食鸡蛋这些准备好,到时带去敬献给圣人。”
甲长朱四笑着道,“三叔觉悟高,我嘛是想着咱们朱家堡也算是大村子,还是要有所组织,不能乱糟糟的,一来咱们得管好咱们堡子的人,万一到时冲撞了御驾,或是跑丢了人咋办?
二来嘛,咱们得统一,最好是搞点牌匾旗子啥的,队伍也要整齐,到时最好是牌长们带队,村民兵队换上民兵服拿上长枪押阵,不能乱,进献的东西,最好也是能够统一一下·······”
朱四是个常在外跑的人,长安、洛阳甚至兰州、西宁都去过,虽说仅仅是个甲长,但有觉悟,他把大儿子送去参军,虽没选上御营,但也进了省巡防营,驻扎在汉中,据说今年还能提士官。
他二儿子原本就是读书的,也争气,给他拿回张武功县中学的初中毕业证来,能写会算,是个文化人,虽没考中秀才,可也仍然被县里录用成为初级办事员,那也是吃公家饭的了。
大女儿更是嫁了西安一个巡防营的尉官,有品阶的九品武职呢,对普通百姓来说,那也是个坚固的靠山了。
听说朱四还把女儿送去西安她姐姐家学习礼仪、官话等,想着有机会的话送女儿选秀女入宫廷做宫女,就算没机会被皇帝宠幸,可将来赐到功勋将士家为妻做妾不也很好。
老三还是比较佩服老四的这股灵巧劲的,两人走的是不同的路子,他开粪场,老四以前做牙商,现在转跟人合伙开车马行,家里自己的地都有六七十亩。
“老四你这划算不错,到时只怕很多人会去迎圣,咱们是得做好准备,不能乱。”
“三叔说的是,到时还要永仁他们出力帮忙。”
“用的他们三兄弟就都叫去,要叔帮忙不?”
“叔你是牌长,到时也肯定是要请你们压阵的。”
朱四说着掏出一盒卷烟,熊猫牌的,这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已经算是高档香烟了,如老三这样的富农,一般都是抽自家种的旱烟锅。县乡里的吏员一般也都是抽金丝猴、宝鸡等大众牌子卷烟,熊猫那都是乡长他们抽的了,也是驻军挺喜欢抽的一种。
老三没拒绝,笑着接过,却夹到耳后,朱永仁三兄弟也笑着接过,直接就借火抽了起来。
朱四走前甚至顺口问朱永仁,“永仁你上次说考虑下移民的事如何了,现在移民西域机会难得啊,而且最近有新政策福利,家有多丁、身体强健者若有意移民,还可优先参加选兵,这次除了御营没机会,省巡防营、屯镇、驿镇都选兵,招的人还多,所以入选概率很大。
要是选上了,到时带家眷过去的话,能分到更多的地。”
朱永仁听了很心动。
朱老三这次却没马上替儿子拒绝,而是问,“这次是要招哪去?”
“西域,据说这次招兵,主要是驻伊犁、碎叶,还有驻昆仑的,这次西域招兵,优先从我们西北招。
现在朝廷还在往缅甸、安南、日本、琉求、辽东等地招兵,但不在我们西北招,驻缅甸安南的都从云贵川和岭南两广招,驻日本琉求的则是从福建浙江苏一带招,驻辽东、岭北的则是从河北山西等地招,咱们关中想去都没机会。”
“怎么招这么多兵啊?要打大仗?”
“不是打大仗,是朝廷这两年对四夷征讨征服了许多地方,要在四边驻军屯兵移民,自然要招兵。”
满清建虏已灭,倭国如今是德川和松浦的南北朝幕府并立,各拥一个天王,而大明支持松浦幕府跟德川打,然后一面与倭国贸易、走私,一边又直接占了对马、五岛、鹿儿岛、长崎几地,多少大明贵族豪门在那边捕奴、劫掠,甚至是抢地挖矿不亦乐乎,他们自然是希望朝廷能在日本多驻兵,以维持局面,好让大家继续发财。
安南情况也差不多,朝廷出兵灭了郑氏,把傀儡黎皇暗里送到了南边阮氏手里,这边扶高平莫氏重回河内,那边还在红河上游扶持了武氏割据,于是现在安南也是南北朝,南边阮氏拥着后黎朝,北边是莫氏重返升龙,宣光武氏继续割据。
大明则是继续充当两边的保护国,还与莫氏阮氏达成协议,将高平、谅山,及白腾江口海防,下龙湾等都划给大明直辖,甚至允许大明在升龙城驻军,吴三桂现在是安南总督兼副都护。
明军四面开花,但以安南为例,之前组建的安南行营,兵力只有三万,要维持现在的局面还是有些兵力不足,安南行营在下龙湾、白藤江这一沿海地区,暂时也只有武安、海门、广安、新安、下龙湾几座城堡,但都驻军不多,北部山区的高平、谅山等地,也一样是驻军不多,安南行营许多兵是从两广等地抽调,也需要回防,所以现在只能是从内地招募新兵,尤其是屯镇、驿镇兵,在新占领地组建屯垦兵团和修建驿站。
朝廷现在在安南实行的政策,也是皇帝亲自拟定的,不是跟朱棣那样直接大军去攻入王都,然后宣布灭国,改成行省直辖。
朱以海走的是另一条路,就是殖民路线,借安南几大势力分裂的局势,挑起争端,然后插手,趁机介入,在那边占领一些要点,建立城堡殖民地,边打边谈。
始终不跟他们全面对战,而是慢慢来,让他们先忙着内乱,大明甚至还能在阮氏和莫氏之间形成超然地位,既能保持贸易,又能离强合弱削弱他们。
打一仗就谈,逼迫他们签订城下之盟条约,表面维持和平,这种策略的关键还是要把握好力度,还得就是能够站的住脚,不怕反扑。更重要的就是后续的移民控制,这方面其实海上殖民国家都做出了榜样。
诸如葡萄牙人就硬是在大明眼皮底子占据澳门,不管用的是租还是什么名义,实际上是控制着的。
而荷兰人也曾占据澎湖和台湾。
都是半骗半抢半霸的手段,大明如今的条件可比他们要好的多,所以之前安南行营也是一口气拿下了高平、谅山,然后转头又从海上进军,拿下了安南原占有的北部湾西段沿海。
到手的果实需要稳固,现在阮氏、莫氏都与大明签订了北部湾条约,承认了这几地划归朝廷直辖,但能不能控制住,还是需要更多的驻军和移民才能真正稳固的。
朱四建议朱永仁去当兵,甚至认为机会难得,其实永义、永礼也可以一起去报名,毕竟能不能选上也不一定,三个人报名机会总大些。
“三叔啊,我觉得如今朝廷重视开疆拓土,移民边疆福利待遇好,听说伊犁、碎叶那都是号称塞上江南的好地方,汉朝唐朝时,咱们中原就在那边移民驻军了,若是点了兵,能分上几百亩地,没点上兵移民也能一户分个二三百亩,实在是机会难得。”
朱老三抽着烟,难得没有反驳,“我们回头考虑考虑!”
“好的,那我先去继续通知其它人了,回头见。”
第886章 万岁
皇帝回来了。
皇帝车驾所到之处,沿途府县百姓纷纷迎接。
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提前几天就开始在路边等候迎接,就算地方官府通知大家说皇帝要几天后才到,可大家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就守在路边不走,那场面比秋收后的乡饮酒礼时还热闹。
朱老三原打算第二天一早带家人们去普集镇外官道上迎接,结果朱四中午就来跟他说,现在镇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到路边去占位置了,别的保甲村子也都开始出门,他风风火火的敲锣,动员大家也赶紧出门。
于是老三便和其它牌长们赶紧挨家动员自己牌下的十来户人家,让大家换上干净衣服出门。
老三还特意把自己牌长的牌子挂在脖子上,他家大门口就钉着一块牌子,是他们牌十户人家的基本信息,和他脖子上挂的一样,他还有一块红袖章,今天也戴了起来,上面还有牌长两字,另外他的帽子上还跟军士一样,也有一面小红旗,上面也是牌长二字。
举着普集镇普集南保朱家堡甲第一牌的旗子,老三感觉精神焕发,整个堡子比过年都热闹,全村老少都来到晒场,个个换上干净新衣,有些还在头上簪了布花。
老三的三个儿子都是堡子里民兵队的,此时也换上了民兵队服,个个手持丈八长矛,精神抖擞。
村小学的三个老师也都换上了干净的青色长衫,三位夫子平时也是深得村民们尊重的角色,村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议,必然要请夫子来的。三位夫子里年老的原是本村秀才,原来也是一边备考举人一边开馆授学,后来公费去西安师范学院进修了两年,回来后成了公派的朱家堡公立小学的校长。
他下面有两位老师,一个是中年的朱老师,也是本地人,原来是童生,秀才也没考上,现在是小学的民办教师,没有编制,但有工资,这也是弥补如今新式教员的不足。
另一位是一个年轻的老师,是从咸阳师范毕业的,他这个师范跟西安师范不同,西安师范属于高等院校,而他的属于中等,现在只要有小学毕业证的,或是童生,都可以参加招生考试,录取后三年教育,出来后分配到小学教书。
这位年轻老师姓刘,也是关中人,是渭北的泾阳人,算是绍天朝长起来的一代年轻人,接受了完整的小学教育,然后两年师范,今年其实是他师范的第三年,开始下放实行,到农村的小学校里实习一年。
不仅直接面对乡村学生,还要完成一些调查任务,比如调查实行所在学校周边农村的实际情况人丁户口田亩山林水库矿产工坊集市街铺,百姓实际税赋劳役负担、拥有田地多少、佃租负担,甚至是婚嫁负担等,甚至是要堪察绘制一副所在地方的地图等,这些都是他们的实行任务。
这一年实习表现的好坏,也会影响到他们最后的毕业打分,以及最终分配等等。
做为隔壁县的关中人,小刘老师在这里还是很适应的,他们三个老师要教许多学生,他还要在授课之余,还走村窜户的摸查调研,还要上山下河的绘制地图,甚至把本地的风俗人情以及历史等记录整理下来。
对于今天村里要去迎接圣人这件大事,他也非常激动,年轻人总是心怀满腔热血,尤其是他们这些新一代人,他的父母当年是关中大饥荒的流民,后来母亲饿死,父亲加入了农民军,再后来被官军俘虏,又成了官兵,再后来加入了绍天朝北伐军,才算正式安定下来,他的童年是饥饿和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后来父亲成了绍天朝的士兵,他也在后方的军属营里安顿下来。
虽然一年到头见不到父亲几年,可却不用颠沛流离饿肚子,一大群年纪相彷的少年们在一起生活学习,慢慢长大,等到朝廷收复中原,打回关中后,父亲与许多关中籍的官兵一起调回老家,他也跟着回关中,然后考上咸阳师范读书。
他的经历,让他对绍天朝,对绍天皇帝,与其它小伙伴们一样,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崇拜。
今天村民们要去迎皇帝,他也是非常卖力,早早的开始把一百多个学生集合起来。
保旗甲旗牌旗,村旗校旗班级旗。
民兵旗。
一面面红旗招展。
村民们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哪怕是打着补丁,那也一定是干干净净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兴奋之色,每个人也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甚至自发的拿出了不少东西来准备敬献皇帝。
猪羊鸡鸭鹅蛋,肉干鱼干甚至是新鲜的蔬菜,还有粮食。
都是自发的,没有规定谁要出多少,各自随意,朱四和老三他们这些村中富户有的还牵了羊有的捉了猪。
甲长朱四跟朱校长还有民兵队长朱勇以及牌长老三等指挥张罗着,用了快一个时辰,总算把队伍都理好了。
随着朱四激昂的一挥手,村里的吹鼓队立马吹起喇叭打起锣鼓,好像接亲送嫁一要欢快的奏乐,村里小二百户人,一千多老少便举着红旗一起往镇上去。
出村没多久,就碰到隔壁洪家寨的队伍,他们也是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两边带队的甲长牌长等打了个招呼,然后分开段距离继续前行,不少村民还跟洪寨里的亲戚远远打着招呼,还有人来回窜,民兵队努力的吆喝维持秩序。
田野里,一个个村庄寨堡的村民,都在往外赶,村村都是高举红旗,肩挑背扛着许多物资。
甚至有甲长牌长们见面相互攀比谁的村子东西好。
等到了官道大路上,早有来的早的百姓占据了路边好位置,朱三只好带着村民往远处找空位,一口气走了十余里才找到空位。
他们刚停下,就还有队伍源源不断的也赶了过来,道路两边的百姓越来越多,不断往远处延伸。
朱四和老三他们安排好自己的村民整齐的排好队伍,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也并不是无聊的,难得这样聚一起闲聊,无比的热闹,甚至有那些社牛直接扯起嗓子唱起了秦腔。
唱的好的,马上就能迎来一阵阵的叫好,连隔壁村的小媳妇大姑娘都要瞟过来,引的本村的青年不甘示弱的开始大声歌唱,双方开始斗歌。
也有商号小贩们趁机过来做买卖的,还有找熟人聊天的,亲戚碰面的,甚至有媒人趁机拉纤做媒的,比庙会唱大戏还热闹。
到了晚上,大家随便吃点干粮,然后点起一堆堆的篝火继续,无比的热闹。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时,皇帝的车队才终于来了。
先是出现了一队皇家骑兵开路,雄纠纠的皇家骑兵一出现,引的无数百姓兴奋起来,个个跳起来欢呼。
但这队骑兵只是先头探路的,他们过去后,陆续又开来许多人马,一队队的都雄纠纠气昂昂。
等他们过去后,这个时候又有军队开到,却是西安驻防御营和陕西省巡防完备营的士兵,他们负责过来维持秩序,保护安全。
他们让百姓稍稍退后,然后三步一人五步一哨的树起两道人墙,还有地方衙门里的衙役来到路边的村民队伍里,找保甲长民兵队长们,一起协助维持秩序,管控好各自村民。
昨天就检查过好几遍,有的村居然有村民把火铳都带来了,还有带弓弩的,都被马上扣下带走,甚至还简单的盘问过,这些火器弓弩是不允许的,万一心生歹意就麻烦了。
当县里的团练营又一次的把路洒了一遍水后,皇帝终于到了。
皇帝没有坐在大家想象中的轮宫中。
绍天帝直接骑着马,无数雄武的皇家禁卫护卫着皇帝。
看到皇帝出现,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万岁。
朱以海一路过来,甚至对这场面都已经有些麻木了,虽然他一再要求地方不得搞这种排场,可地方官员们纷纷说这些都是百姓自发行为,他们也不好阻拦百姓的忠诚热情。
朱以海对百姓挥手,换来更响亮的山呼。
“吾皇万岁!”
朱以海点头,“大明万岁!”
武功县迎接的队伍,出城数十里,路两边全是人,他估计整个县的百姓可能都来了,这真的不夸张。
保甲制下的动员效果非常惊人,尤其是在如今,皇帝的威望如日中天,无数百姓都觉得承皇帝恩泽。
入城后,知县、县令等纷纷拜见皇帝。
也献上了各地百姓敬献的那些贡品礼物,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从金银到牛羊,从鱼干到席子。
“百姓盛情难却,一片心意,朕都收下了。”
朱以海叫来一位随驾近侍,“老规矩,百姓送给朕的这些东西全都一一登记造册,然后以市价折银,给百姓回赏银元,记得加赏两成,这些钱一定要保证都发到百姓手中,谁敢贪污,就是抢朕的钱。”
百姓心意不收不好,但要是直接收了,以后就怕成滥殇,朱以海最后还是打算收了,然后折成银子回赏,并且加赏两成。
虽然这相当于亏了,对于向来精明的朱以海来说,却很乐意,这并不是买卖,这是忠心,这更是民心。
这也算是皇帝对回程路上百姓们的一点心意吧。
“接下来返京路途还远,朕却是不希望再这般扰民了,许多百姓提前几天就来迎接,在路边风吹雨打,还带着幼儿老人,朕实在是于心不忍,传旨沿途地方官员,让他们好好跟百姓解释一下,劝说大家不要再这般迎接了,”
“哪个地方做不好,到时朕可是要给他的考核扣分的。”
虽然很多臣子拍皇帝马屁,说皇帝西巡归来百姓如此欢迎,这功绩民心远超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了,甚至举例说秦始皇巡天下,结果经常遇刺客袭击。汉武帝费数十年之力破匈奴,但却让天下半数破产,无数人怨愤,最终不得不下罪已诏平民愤。
而朱以海驱鞑虏复中华,中兴大明,复兴汉室,如此武功赫赫,可却不但没伤害百姓,反而是拯救百姓于水火,解黎明于倒悬,如今百姓能够安享太平,能够越来越安定温饱,圣驾所在,百姓无不欢迎于道,不需征敛,百姓自发敬献,这份功绩这份民心,前无古人也。
对这种马屁朱以海也只是一笑而已,这些话当然也不全对,确实有无数人感激他拥戴他,但其实这些也都是建立在将周边无数异族外邦击败征服的前提下的,就如过去的那些最底层的贫民佃户甚至奴仆现在能翻身,是建立在如今有大量异族奴隶取代了他们,成为大明新的底层垫脚石。
社会永远是个金字塔,最底层的那群人始终是少不了的。
朱以海不过是用征服的异族,甚至是对外贸易买来的奴隶,取代了原来的那些底层汉人,让他们去做那些最脏最累最没保障的活,而大明原来的许多底层百姓被解放,获得了开疆拓土后的红利,分到了新的土地,成为自耕农,或是地位较有保障的佃户、雇工等。
如今这些大明百姓,许多都是成功实现了阶层的跨越,这个跨越是建立在有了新的异族底层这个根基上的。
所有有人欢呼,有人就会在心里诅咒。
南洋、东海之上,一条又一条满载奴隶的大帆船,络绎不绝,广州、宁波、上海、扬州、青岛、旅顺等大港口,奴隶市场越来越火爆,甚至在海外,大明的殖民地也越来越多,一个又一个的海外庄园被那些大明豪强们建立。
大明在朱以海的带领下,从原来固守中原一心内卷的状态下,转变为全力进展,大力对外开拓的态势,海上贸易促进着工商业发展,开拓的战略也使的无数人口迁移边疆,使的劳动力需求大增导致了奴隶大贸易。
其实本质上来说,社会仍是那个金字塔,最顶层的是皇帝、贵族官僚,然后是大地主、大商人等,再然后是武人集团、士人集团,再往下是自耕农、小商人等,再接着是半自耕农、佃户、雇工等,再往下便是受雇奴仆、奴隶了。
金字塔还是那个金字塔,但对无数曾经底层的人来说,他们现在成了有产阶级,甚至还成了人上人,他们下面也还有一个阶层压着,不是最垫底了,意味着他们生活的更有尊严也更有保障,而这一切是大明皇帝给他们的,他们自然心怀感激。
那些对朱以海并不感激的奴隶、仆佣,甚至是藩属的蒙古、女真、回鹘,西南苗、夷等诸土司,他们也更多只是慑于大明之威,可这又如何,时代洪流碾过,朱以海对他们是降维打击,他们也只能接受。
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在底层,对朱以海来说,他也不是全能的,他只盯着两点,一是让主体的华夏能够处于中上层,这样就能更有凝聚力,也更有战斗力,也能维持长久的稳定秩序。其二,就是保持适当的上升通道,不管是中下层的汉人百姓,还是更底层的异族奴隶,都得给予适当的上升机会,可以给的不多,但必须得有,这样才能保证稳定的压力,而不是压力远处泄放,最后爆炸。
官员们全都退下后,朱以海靠在椅上,闭目沉思。
良久,侍卫禀报严我公回来了。
“严卿,朕打算回京后便着手准备禅让退位之事,大明江山社稷交由弘甲。”
严我公惊讶,“陛下身体虽有不适,但回京后好好调养定能恢复,陛下还如此春秋鼎盛。”
朱以海摆手,“朕的身体朕很清楚,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太子这几年表现还是不错的,朕思来想去,倒不如趁着朕还没死,便直接让他继承大统,朕也能还扶他上马再送一程。”
“朕时日无多了,得考虑以后了,太子终究有些年轻,有些事情也只能朕替他来做。”
严我公虽然一直陪在身边,也知晓皇帝几次严重犯病,甚至是之前小中风非常危及,虽然这事仅限少数人知情,可皇帝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了。
只是他也不太明白皇帝说有些事情只有他来做是何意?
“洪承畴现在是琉求总督,吴三桂是安南总督,土国宝是缅甸总督吧?”
“是的,都是陛下亲自安排的,他们表现还不错,奉行陛下的殖民策略,与当地土着关系处的不错,保证了大明的利益。”
朱以海叹气,“其实他们这些人都挺有本事的,若是朕再有三十年时间,朕可以继续重用他们,甚至给他们一个善终的机会,可是朕没时间了,朕也不放心继续留着他们。”
严我公不敢接话。
“是不是觉得朕有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臣只是觉得若陛下信不过他们,可以将他们调到轻闲的职位。”
“嗯,他们这些人啊,挺复杂的,有过也有功,时代使然,但是朕还是放心不下他们,当年为了北驱鞑虏恢复中华,也就相忍为国,可·····”
朱以海咳嗽了一阵,“可是吴三桂洪承畴这些人当年犯的错不是一般的大,吴三桂不止是献了山海关,降清后还屠了不止一座城,如他这样的将领还很多,土国宝李成栋等等一大堆,如今也还不少身居要职高位,朕若是就此一去,朕不放心啊。”
“尤其是吴三桂也还这么年轻,才三十多······”
严我公听出皇帝话中之意,这是要来一波大清洗了,之前一直没动这些人,甚至还予以重用,确实是形势所迫。
“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的降将降官可不少,而且若是动他们,那顺营、西营、土塞流寇这些归附者又该怎么办?”
“确实很复杂,所以朕要先办好这件事情,再把国家交到太子手上。”
严我公低头,他知道这可能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第887章 分家
端午。
乾清宫,三十五岁刚过的皇帝斜靠在榻上休息,阮妃站在旁边为他打着扇子,一边谈着这几年六宫事务,讲妃嫔们也讲皇子公主们,“陛下西巡一去便是三年,不知道大家多么想念。”
阮妃说话时语气里未免有几分酸意,都说她们阮氏姐妹得宠,可皇帝西巡,却没带上她们,在外巡游三年,却是又纳了许多妃嫔美人,还添了二十多个皇子公主。
回来后却也对她没半点临幸。
“先前太子殿下北伐征讨满鞑,攻破满洲里后将满鞑的一众伪帝妃嫔以及公主还有伪王公大臣的妻妾女儿都带回北京······”
朱以海道:“朕之前不是回复过太子对这些人的处置吗?”
满鞑亡国之后,下场是很惨烈的,朱以海不肯饶恕他们,认为他们犯下的罪行太过,于是坚持将建州女真灭族,皇族宗室,以及有爵位官职者统统斩首,献首太庙。
其余八旗兵丁,统统南疆为奴,老幼者与边镇屯兵为奴,而年轻的女人,不论已婚未婚统统押回中原分赏功臣将士们为妾。
东宫将其中身份尊贵且年轻美丽者,直接献给皇帝大内,余者功勋贵族大臣们分赏。
这种做法很传统。
也是败者的下场,更是对满虏的复仇。
这些女人里面,有许多是蒙古各部联姻满虏的,其中科尔沁最多,随着科尔沁诸部最后附明,朝廷对这些科尔沁出身的女人处置要稍好些,基本上给大明王公将领们做妾。
皇帝的大内,也分配到不少,大都是科尔沁各旗王公之女,在鞑子那也是妃嫔或是王公福晋的。
“现在有一百多人,臣妾都安排在东西六宫里学规矩,陛下要召见吗?”
朱以海现在因病已经失去对女人的兴致,对那些满鞑女人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学规矩,不过用不着留这么多,回头朕赏赐些给勋臣们。”
“是。”阮妃应承下来,不知道为何,听到皇帝这安排还有些高兴。朝廷这些年推行联姻蒙古等政策,仅蒙古各部这些年就陆续送了一万多女子进中原,其中有上千名蒙古各部王公台吉之女,一些送进皇帝宫里,绝大多数被皇帝赐婚给宗室、贵族、大臣、将领们了。
另外上万的蒙古女子,则是各部首领贵族历次送女儿们来时从部落里挑来的牧民之女,这些平民女子挑来大明,也被安排赐婚给将校、官吏,多数是做妾的。
除了蒙古,诸如女真各部,西南的夷、苗等诸土司,现在也一样需要年年送来一定数量的女子和亲联姻。
朝廷每年也相应的会送些汉家女子去蒙古女真等诸藩联姻,那些得到大明皇帝册封的藩部王公台吉们,基本上都要娶大明女子为妻妾,他们还要送儿子来大明学习、侍卫。
就连藩属国的朝鲜、安南、琉求等,现在也是如此。
这种规模惊人的联姻赐婚制度,使的现在各族之间联系更加紧密,交流也更多。
北京城里,那些贵族官员之家里,有许多蒙古女真等妾室,也还有许多倭女奴、昆仑奴等异族奴隶,同样的,北京现在到处能看到外国商人、使节。
仅各藩属、外邦在京留学的那些贵族子弟,数量就非常惊人,远超万人。
这些有的来自遥远的白令海峡的夜叉半岛,有的来自流鬼半岛,还有来自北海的驱度寐的,也有来自高车后人的突厥后人雅库特汗国的,有来自贝加尔湖畔的布里亚特人、打虎儿人等,有来自长白山的女真人,来自朝鲜、日本、琉求的,来自安南占城吕宋的,甚至是雪域高原上的拉达克、坎巨提的,来自中亚的大宛、布哈拉、希瓦,来自里海畔的诺盖、土尔扈特等······
一个巨大的文明圈在形成。
这个圈里,大明天子是所有人的共主,独一无二。
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又或是匈奴突厥后裔,还是中亚突厥化的蒙古人等等,他们现在都开始被拉入到这个巨大的圈子里,并迅速的被影响着。
“太子殿下在北海旁的景山下建了个万兽园,里面是各番邦蛮夷以及藩属进贡的各种稀奇动物,什么莫卧儿的孔雀、白象,安南的猴子,占城的鹦鹉,吕宋的小水牛,满刺加的犀牛,哦,还有来自蛮荒大陆的袋鼠和麒麟,以及殷地大陆的野牛,要说那蛮荒大陆的奇兽最奇怪,肚子上长着袋子的袋鼠,还有脖子巨长的麒麟,还有鸭嘴兽呢······”
阮妃对于煤山那个万兽园很喜欢,无聊的时候经常带着皇子公主们去参观游玩解解闷,也确实是大开眼界。
甚至宫里还会定期召见王公贵族大臣们的妻妾入宫,其中有一个保留项目就是去游景山万兽园。不管什么名门勋戚家的,谁初次见这些珍奇异兽的时候不得万分惊讶。
更别说那些周边蛮夷出身的女子了,连东北那些猎惯了虎豹貂熊的索伦部的女子,也没见过长颈鹿、袋鼠、驼鸟等这些玩意啊。
朱以海澹澹一笑,“这些玩意确实挺稀罕的,一方水土一方人,也自然孕育出奇特的一方禽兽,其实可以在北京南郊或是西郊再修个动物园子,可以向百姓售票观看,也可以在每月设定几天免费开放日,让大家也都见识见识。”
说到这些动物,表面是珍禽异兽,实际上却代表着大明强大的国力,比如说这袋鼠,大明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扬帆登陆了澳州,经过数年的不断探索,不但找到了安全的航线,还在那边建立起了数个殖民据点,虽然因为太过遥远,现在还没有怎么开发,也顶多是将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发配过去,并给一些宗室王公们赏赐一些地盘,让他们自己开发。
但大明确实已经算是第一支在上面开始建立统治秩序的国家,那些相当原始的蛮荒土着,也有一些被征服。
现在那里主要还是靠养羊,运羊毛回中原,另外就是捕奴,捕些奇兽回中原售卖了。
相比起澳洲,大明在北上鄂霍次克海后,在远东沿海沿河陆续建立了不少据点,并招抚土着,大搞皮毛贸易,甚至在皇帝的指引下,刘朝还沿着白令海峡,一直往西到了北美,沿阿拉斯加沿岸,一直南下,在那里遇到印第安人,这些人因为长相酷似东方人,朱以海说他们是以前殷商移民,还真的有很多人相信,现在把美洲称为殷商大陆,那些人称为殷地人。
虽然大明不是最早来北美的,但从北边来,尤其是从西海岸来,还是属于较早的,如今许多欧洲公司也在这边猎皮毛,跟土着交易,荷兰人法国人英国人都已经搞的很有声势。
几大国在那边疯狂圈占势力范围。
就连朱以海都不由的感叹,在皮毛贸易巨大的利润驱使下,他只是指了一个方向,而如今以大明皇家少府监为代表的许多海商势力,已经前仆后继的扬帆出海,他们也开始走向海外殖民的道路。
不仅用几年时间就把沙俄用了几十年时间在西伯利亚建立起来的那无数据点一一拔除,甚至还将数万计的沙俄移民给捕为奴隶运回到内地,流鬼、夜叉、驱度寐、雅库特、布里亚特、达虎儿、阿勒坦、辉特、额尔吉斯·····一个又一个极北之地的汗国、都护府建立,皆尊奉大明为主。
那些曾经沙俄人东进建立的大小据点,现在也全飘扬着大明的日月红旗。
沙俄阿列克谢皇帝虽然也试图想派兵来争夺,可以前东进最大的依仗哥萨克与火枪铁炮,面对土着时是降维打击,但面对如今的明军时,却是相形见绌,明军火器更强,而且数量更多,增援更快,大明与土着的关系也更亲密,沙俄几次远征其实也不过是抽调几千人的规模,但他们在失去那些据点后,一跨越乌拉尔山不远,就开始难以寸进了。
明军在他们以前堡垒基础上扩建的棱堡,更加坚固,火炮、墙铳,还有那些屯镇士兵,以及招到城堡附近定居的城傍土着,以及那些冒险的皮货商人、猎手们,一旦有警,四方云集,全方面碾压沙俄人,几次下来,损兵折将,凭白给远东屯镇送了许多青壮奴隶劳力过来。
几次之后,年轻的沙皇阿列克谢也就再不敢提东进,甚至只得在乌拉尔山一带增筑大量城堡,屯集兵马,以防明军反攻过去。
只是明军却也并没有越过山脉大举入侵,皇帝有令,以山为界,山以东是大明的地盘,山以西先不管。
西伯利亚如此广袤,就凭那百十来个据点,还是太少。
曾经给沙俄带去国家税赋三分之一的东方皮毛,一下子全被大明夺走了,如今大明是欧洲最大的皮毛供应商,尤其是高端皮毛。老毛子这些年本就不太好过,被波兰瑞典这些国家反复教训,想要争夺一个波罗的海出海口都不得。
沙俄自尹凡三世赶走蒙古人,将俄国东北部各公国统一到莫斯科大公国后,在位四十余年,纵横东欧,利用金帐汗国分离出来的各汗国之间的矛盾,极尽办法兼并他国,把版图扩大六倍,尤其是迎娶拜占庭的末代皇帝侄女索菲亚公主为后,俄国地位大幅上升,甚至说莫斯科是第三罗马,尹凡三世更是颁布法律,把来自罗马的双头鹰确立为俄国的象征,以东罗马帝国正统继承者自居,尹凡三世的孙子四世继位后,直接更改自己称号为沙皇(凯撒),不再叫莫斯科大公国,改叫沙皇俄国。
四世在位的时候就一直还想要一个温暖的出海口,以确立沙俄的地位,让沙俄真正成为罗马继承者。
四世穷极一生,远征灭掉了喀山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然后又吞并了大诺盖汗国和巴什基尔亚,使北高加索许多部族归顺沙俄,沙俄也一举打通里海。
之后又远征西伯利亚汗国。
此后企图夺取波罗的海出海口,但耗费了大量国力,把整个波罗的海主要国家都卷入其中,却最终失败。
此后沙俄政策就是转向东方,希望通过征服西伯利亚和远东,甚至是哈萨克、蒙古、黑龙江等地,以获得更多财源,支持他们跟波兰、瑞典等继续争雄,可惜好景不长,东方大明再度中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沙俄几次反击失败,凭白耗费了许多国力,加上失去东方的大笔收入,这让波兰、瑞典等开始再次对沙俄收拾,而土尔扈特、诺盖等也在大明支持下在里海抗俄,拒绝向沙俄称臣进贡,更不向接受他们的兵役征召,拒绝为他们征战,这让沙俄雪上加霜。
几棒子就被打回原形,尹凡三世四世的努力成了泡影,沙俄再次被打成了个准内陆国,只剩下了北边的出海口,但那些几乎常年封冻的港口,对于他们来说,有几等于无。
北欧有瑞典这个霸主,东欧也还有波兰这个枭雄,一时间沙俄西边被锁死,如今东边又堵死,只能再回老路往里海发展,但如今的土尔扈特和诺盖不是之前那个了,得到大明支持,态度强硬的很。
再加上波兰王国与立陶宛的强强联合,组成波兰立陶宛王国后,经过了百年空前繁荣,是名符其实的东欧霸主,几乎整个乌克兰也都是他们控制下。在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摧残下,整个欧洲各国都实力大损,唯有波兰立陶宛王国尚且保存有实力。
波兰能够以一单挑沙俄、瑞典、奥斯曼诸国。
沙俄东方受挫后,阿列克谢只能往南,朱以海得到的情报,沙俄企图入侵乌克兰,他们暗里挑唆并支持哥萨克暴动,以此想动摇波兰对乌克兰的统治,甚至暗里挑动瑞典,意图联合瑞典出兵波兰。
战争无处不在。
对朱以海来说,里海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咸海乌拉尔河的诺盖,都是朱以海极西的藩属国,是大明最西的势力范围边界,只要不越过这个边界,他对于更遥远西方的争端是乐的吃瓜看戏的。
克里米亚鞑靼人支持哥萨克暴动反抗波兰,沙俄人在暗中挑唆支持,其实土尔扈特人也有参与其中,同样幕后支持,甚至还与哥萨克与克里米亚做起军火换奴隶的贸易。
只是土尔扈特人并不仅仅是为了倒卖大明军火赚钱,一样对乌克兰大草原有自己的想法,都想火中取栗趁机生杯羹,朱以海支持东欧更乱点,这样既能多卖点武器,便宜买点斯拉夫奴隶,也可以让土尔扈特在那边实力更强些。
土尔扈特做为大明最西端的藩属,自然也是在欧洲的桥头堡,他强了,才能把敌人拒于门外。
沙皇阿克克谢的使团现在就在北京,正跟大明谈判,准备签订停战协议,达成一个正式的领土划界协议。
沙俄前来谈判也是被迫无奈,朱以海虽说不打算越过乌拉尔山,但是假动作没少搞,尤其是现在里海的土尔扈特与诺盖两属国,更是让沙俄坐立难安,十分害怕大明会继续西进,万一与波兰、瑞典联合,到时可能就要瓜分了沙俄。
无奈之下只好求和,希望签署停战协议,同时也希望能够跟大明重开贸易,甚至获得大明的军火采购,甚至是战争借款,好准备接下来的乌克兰战事。
各方受阻,沙俄现在也只得盯上乌克兰,准备从波兰手里硬抢下这块地盘,直接打通黑海出海口,为了这个目标,他只能向东方大国妥协,甚至希望跟大明重归于好,达成皮毛贸易、军火采购、战争借款等多个条约。
对于极具侵略性的沙俄朱以海是很防备的,但是这次沙俄前来,朱以海却愿意跟他们达成条约,甚至给他们借款、卖军火,就是希望他们能跟波兰、克里米亚等再搞起来,打的越激烈越好。
“陛下?”
阮妃见皇帝出了神,轻声呼唤。
“嗯?”
“陛下可是累了?”
“哦,只是想起些事情,对了,朕回来也有几日了,却还一直忙着,你定个日子,安排一下,宫里办个家宴,咱们这一家子也一起热闹一下,让太子带上东宫的妻妾儿女们都来,还有汉王也回来了,让他一家子也都过来。”
朱以海儿女众多,虽然如今因病失去对女人的兴致,可这些年广纳妃嫔,所以仍有了三十九个儿子,四十二个女儿,除去南京死于战死的二皇子,以及夭折的黄妃儿子,以及几个女儿,依然还有八十一个儿女,比宋徽宗还多一个。
一群儿女中,如今长子和三子成年,也都娶妻生子,女儿里面,大女儿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
另外朱以海还收养了五个义子,三个义女,还不算那些赐婚外藩而以皇帝义女名衔的收养公主们。
朱以海打算在这次家宴上,顺便给皇子们都安排一块边疆封地,公主们也分些汤沐封地和财产,算是提前分个家吧。
第888章 亿
绍天九年,夏。
朱以海拄着根龙杖在乾清殿里慢慢的走着,这根龙杖虽然凭添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也明白无误的透露出皇帝的龙体欠安。
走了几圈,朱以海重新回到御桉前,再次面对着那一桉的奏折。在几年前,朱以海就已经把权力下放给太子,帝国所有奏折,原本都是直呈皇帝,特别是军机重务,那更是在皇帝批阅前,所有人都无权看到的,连总理处的首席总理大臣,也只能看到奏折的封题,里面的内容必须先呈给皇帝御览,一般事务,也是一份直接呈递御前,一份交给内阁大学士们票拟,最后还是要交给皇帝批红。
这是保障皇权无上的重要一步,尤其是其中还有许多密折,从中枢到地方,从地方官员到军队将领等,获得密折奏事资格的官员上千,内外上下文武各式奏报,只有皇帝知晓,君臣直接联系,不得接过第三人。密奏官员不得让师爷幕僚代写,皇帝也不由第三人代批复,这些密奏传递过后,还要再回收到皇帝处。
在几年前,朱以海便把所有的奏章给太子一份,甚至给他处置大权。
皇帝西巡几年,太子留守监国,帝国中枢才能一直正常运转。
太子处置奏章,过后也会把正本送到朱以海这,以副本下发,甚至重大事务,还要先请示皇帝同意。
因此在外几年,其实大明帝国的运转情况,他了如指掌,只是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放权给太子处置。
“国库的钱存的太多了。”
太子花钱很克制,甚至有点节俭,太子平时表现的也十分节俭,从不搞排场,他西巡三年,这北京城变化挺大,甚至城南又往外扩建了一圈,但禁紫城和东宫都没有怎么变过,只是给东西六宫的妃嫔、皇子公主们的住处,稍加修葺。
太子除了正式场合的那些礼服外,平时最常穿的是布衣,这布衣还都是由东宫的嫔妃们自己织出来的,连染色都没有,饮食方面也很节俭,三菜一汤,一荤两素,从不浪费。
这几年朝廷虽说一直打仗,但打的仗还是赚钱的仗,其余开支里面,军费是大头,其次是官吏俸禄,然后是宫廷开支,这几年军费每年都维持在五千万块银元左右,但预算兵部年年有节余,主要原因就是军队虽说各处开战,但朝廷军饷给的较厚,所以战时军饷并无多少添加,多的是军事开支。可朝廷不管是对日本的军事行动,还是安南的殖民,基本上现在并没有什么战事,都进入殖民占领阶段,而通过向殖民地征收的税赋、商税、关税等,以及掠夺的战争资源,出售的土地、矿产等,反而是不小的收入。
这些收入抵消驻军的开支等后,还有节余,特别是之前战争,打安南日本等打服,与他们签订了条约,并驻军后,他们都向大明进行了赔款,另外每年还要给大明岁贡。
连缅甸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因为在那里卖树卖矿等,也收入不菲,加上军队将俘虏卖为奴隶等,军费预算年年做,实际年年还赚钱,越打钱越多。
朝廷每年的装备花费不少,可军工产业如今非常发达,对外军售赚的那是盆满钵满,赚的这笔钱补贴大明军备开销,绰绰有余。
就连朱以海在西域这几年,灭叶尔羌,征服蒙古诸部等,军队调动了不少,但也不是一次性一二十万推上去,而是分散各处,甚至粮草等多是就地补给的,各种赏赐、俸禄等,都做到了以战养战。
“有钱得花,不花都存在国库里,就成了死钱,必须得让钱流通起来,否则还会导致银元流通不足,会导致通缩,会影响经济的发展的。”
大明现在正常的税赋收入达到两亿余元,相当于大明每个百姓贡献了一块银元,实际上地税和丁银的占比逐年下降,不过几千万块,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工商税、关税、盐茶烟酒糖等专税。
这还不包括官营的手工业、和买、贸易等获得的收益,这部份并不直接纳入国库中,也不包括皇家产业的收益,这些是皇室内库收益。
这几年不断的对外移民开拓,开销达到了很高水平,仅次于军费开支,比官吏俸禄开支还高。
太子手里有很多钱,却很谨慎的花钱。
所有钱都需要先制订预算,然后审核,最后要严格按照预算使用,严禁随意超支等情况,地方上按预算留存的税赋钱款,也都是有严格使用条款,衙门办公经费多少,地方经制吏、编外吏的俸禄,还有饭食银,以及养廉银、补贴福利等全都是要按严格规定执行的。
地方上要做什么额外的工程,那都得层层审批,不准随便立项,既不准乱摊派百姓,也不得随意向朝廷请拔款项。
钱袋子捂的紧,经济环境较好,这钱越存越多。
一年国库收入两亿,太子只花八千万,还富余一亿二,三年下来就节余三亿六,帮朱以海偿还之前发行的各种债券后,还剩下三亿。
这还没算上那些官营产业上缴的部份利润,这些钱不在国库,在工部、户部两大衙门的银库,也攒了一大笔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家做主就得精打细算,这万里江山,两亿子民,每天一醒来,开销都是要几十万块银元啊。”
被召来的首席总理大臣、内阁首辅文安之面对皇帝的话,倒是很直接的认为节省点好,现在经济好,不一定以后一直好。
朝廷这几年开疆拓土不少地,也同样扩建了不少军队,从驻防御营到省巡防营,再到屯镇兵、驿镇兵,甚至新增加的地方团练也一样要增加开支的。
新开拓地也一样增加了许多衙门,增加了许多官吏,多了许多办公经费,全都是增加了后,就不会再减的常项开支。
这几年朝廷经济好的让文安之这样的首辅都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按以前大明的那种税赋、开支模式,其实早就跟崇祯一样崩了,毕竟一年地丁税赋才几千万两,但军费开支一年就超过五千万,其它的加起来都超过八千万了。
这还是皇家内库有钱,宫廷和宗室的开销,基本上是内库包了,朝廷每年拔给宫廷、宗室的钱,其实仅仅是象征性的一百万块。
以往任何朝代都是以地赋和丁税为主,唐宋则兼倚靠高额的盐税补贴财政,可也仍然是财政紧张。
现在朝廷走了条完全不同的路线,居然还能年年节余,甚至地丁银仅占了国库收入的一小部份。
虽说现在国库收入很好,但文安之总有几分不太踏实的感觉,担心不能长久,所以也是支持太子尽量节俭的做法的。
没想到现在皇帝却直言花的太少。
“国库如今收入多,那么就要考虑两个问题,一是不是征收的税赋过高,是不是要考虑降低税赋,减轻百姓负担。其二,就是开支是否合理,是不是有些地方开支预算太少,或者有些民生工程没有去做?”
朱以海是不愿意看到国库年年攒那么多银子的,这么多银子转存到户部银行,然后再拿出去放贷,坐着吃利息,这种看似稳当的行为,并不是好办法。
“陛下,如今朝廷对百姓的税赋其实很低,一个标准税亩的田地,地丁加火耗费,也只征二斗四升二合而已,而一标准税亩的亩产,起码能达到三石,好田差田经过折算,其税率都是一样,在没有其它加征摊派,尤其是瑶役负担情况下,这个税率其实很低。”
以前正税虽然看着很低,但实际各种负担加起来很重,现在十二税一都不到。而且现在是摊丁入亩,有田地的才纳税,按亩纳税,不管丁多丁少,都只按田亩折,甚至全国各地都早就统一标准了,因此对穷困百姓来说,是极大减负解脱,现在他们的税赋确实很轻了。
“那就把盐税减一点,盐税人人必吃,本质是一种人头税,再降点。”
“陛下,盐税经过几次调整,现在其实也不高,尤其是保障型的普通盐,盐税低,盐价也低,只有中高档盐,才价格稍高些。”
“那把普通型的盐税盐价再调低些,这种基本民生物资,要让百姓感受到实在的优惠。”
以前朝廷缺钱,所以通过盐税,变相向百姓征收人头税,现在朝廷不再那么缺钱,那么适当的调低下盐税盐价,也是施惠于民,毕竟盐其实并不是很值钱,只是人为控制了。
“对于小商小贩,以及农户们的一些家庭手工生产这块,要调整一下征税,调高点起征额,达不到的都免征,达到起征额的,也应当分档,尽量减低一些。”
小商小贩收益有限,都是养家湖口,向他们征收税赋,既征收不到多少,还影响大,如今财政状况好,不如抬高一些标准。
“钱该花得花,只要不乱花就行,不论中央还是地方,财政有节余是值得奖励赞赏的事情,”
“朕看有几个地方预算还是过低了,应当适当增加,一是如今移民这块,预算低了,应当给移民们增加些安家费、拆迁费、移民补贴等,要让这些迁移边疆的百姓,能够尽快在边地安家落户,能够迅速稳定并开始生产,这些需要朝廷多投入,移民们本就都是穷人为主,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十分不易,刚到新地方,要垦荒要建房子,一切从头开始,起码得补贴几年口粮,甚至他们建房、买牛、买农具等等,都得提供无息贷款,甚至是给予一些补贴······”
“还有一个就是基本建筑,一是道路,二是水利,这些都应当要朝廷增加专项预算和拔款,咱们的农业还多是靠天吃饭的,尤其是到了下半年,缺水的问题普遍严重,如果能够修建一座水库,或是修上引水渠,那可能就能保证一方乡民的粮食丰收,只是这种事情投入较大,朝廷就应当负责出面带头,既要负责派工匠调查堪探,做好设计,然后组织百姓施工建设,而且最好还得要拔钱补贴,不能完全还是以前那种老法子,直接征召百姓做免费劳役,虽是为民办事,但还是会扰民累民,因此朝廷得出大头,百姓们出工,但朝廷得给他们补贴些工钱等,”
“再比如在西北很多地方,百姓连喝的水都极缺,就靠天上下雨积攒点雨水在地窖里面,可有时长时间的干旱,水不够吃,百姓得去几十里外背水,太过辛苦,对于这些情况,朝廷应当立项,帮扶打井、引水等,解决这些严重的民生问题。
再诸如有些乡村交通极为不便,要开山修路,或是过河搭桥,这些也属于基本民生工程,都应当上报立项,为民解决,不能为了节省开支,捂着钱袋子不放,这样钱存下来放银行生利息是不可取的。
每年能够留存三五千万就足够了,国库里不要超过一两亿,若是有多的,就增加些项目预算,要记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是国库盈余多,那就调整下地方留存的比例,比地方多留些钱,甚至对那些边远穷困地区,增加拔款扶贫。
大明中兴,任重道远,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兵,有多少炮,而是我们能得到多少民心,得到多少支持。”
“最后我加一个要求,钱要花,但也必须加大审核力度,每一文钱,都必须花到该花的地方,尤其是不能被人贪污腐败。”
“对于各种教派的什一税是否免除?”
“不,这个要成为大明永例,在大明直辖的各省,那些依照大法律法行事的各教派,可以传播,但要受严格管理,同样的,不论汉人,还是蛮夷,他们也可以选择信那些朝廷许可的教派,朕可以给他们这个权力,但是他们必须登记在册,且必须缴纳什一税,这个永远不能变。不登记而迷信,将以违法论处,严格处置。”
“接受汉化的蛮夷,可以免除这笔特殊的什一税!”
第889章 忠诚
“儿臣叩见父皇!”
武英殿内,太子弘甲进殿,向皇帝叩拜。
朱以海拄着龙头杖,轻点了下地,“太子免礼,上前来。”
三年不见,如今的太子也更加高大挺拔了几分,特别是奉旨北伐灭满鞑后,有军旅经历后,整个人似乎也更大气沉稳了几分。
朱以海拍着太子的肩膀,看着跟他有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长子,甚感欣慰。“朝鲜使者见过了?”
“朝鲜世子代表朝鲜王来京,主要还是因为女真人越过高丽长城,与原咸镜道等归附女真人在那边叛乱之事而来,他们希望朝廷能够下旨让那些女真人老实。”
朱以海笑笑,“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太子愣了一下。
朱以海望着太子直言,“你是不是打算答应朝鲜的请求,想为朝鲜解决这些朝鲜北境的女真人?”
“陛下,朝鲜向来忠心我大明,之前讨伐建虏,朝鲜也出是出兵出粮,我大明出兵日本围剿倭贼时,他们也是同意租借釜山港,加上此前租界的济州港,朝鲜对我大明确实恭顺忠心,如今他们北境的女真人闹事,我们没理由置之不理。”
“错,大错特错矣!”朱以海摇头,“国与国之间,首先是利益,其实才谈信义,朝鲜是我大明属国没错,但关键时候,也不能湖涂。你以为如今其北境的女真人是怎么能闹腾的这么厉害的?实不瞒你,那都是朕有意纵容的。”
太子惊讶。
“朝鲜还是我大明良好的贸易合作伙伴,他们现在每年向我们出口大量的人参、铁矿石、煤炭、石墨,我们如今不仅在朝鲜租借了济州港、釜山港,而且与他们合作开发了许多大型煤铁矿产,另外还向他们借了不少款,用以他们采购我们大明的火铳火炮以及战舰铠甲等等······”
大明和朝鲜的关系一直很好,如今双方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皇帝后宫里有两位朝鲜长公主,还有多位朝鲜贵族之女,太子的东宫里也有位朝鲜公主嫔妃和几位朝鲜贵族之女。
经济贸易方面就更加紧密了,大明在朝鲜不仅合作开矿建厂,还与他们租借港口,帮他们建造港口等,甚至现在朝鲜海关都是由大明派人代管的,朝鲜的新军,也大量聘请大明的退役军官士官等。
朝鲜每年都要送超过千名女子到大明和亲联姻,既是王室宗亲也有两班贵族还有些平民,另外每年来大明留学的朝鲜学生也相当多,双方的关系前所未有的亲密。
现在女真人在朝鲜北部闹割据叛乱,他们请求大明帮忙也是正常的事,甚至他们其实只是想要大明的一个态度,只要大明允许,他们就可以调新军去镇压平乱,没得到大明允许之前,他们也怕在边境用兵引起大明的不满。
本来这也只是打个招呼走个程序的事情,表示对大明宗主的忠心尊敬,太子当然也是打算顺水推舟的答应的。
谁成想皇帝居然说做错了。
要说起女真人闹事,其实也是个有些历史的事情。
其实元朝的时候,朝鲜不仅是元朝附属,而且元朝是深入朝鲜半岛,其直辖的领地是跨越鸭绿江的,元朝不仅跨过了鸭绿江,甚至跨过了当年高丽王朝时防御契丹的千里长城,将高丽的和州纳入直辖,置双城总管府于和州统辖其民。
元朝一直统治了双城总管府九十九年,在辽代以来,双城和高丽长城,成为高丽和女真的边界线。
明初,也曾设铁岭卫于双城,只是后来迁走。
之后朝鲜李氏趁着大明征讨西南和漠北之际,出兵攻打高丽长城北面的女真各部,最后把边界线推到了鸭绿江和图们江口,大明后来也默许承认,朝鲜称之为大明赐地。
此后也就一直这么延续下来了。
他们不再以高丽千里长城为北界,而是图们江和鸭绿江为界,其千里长城建立到今六百余年,西起海滨古国内城界、鸭绿江入海处,东跨威远、静海、兴化、宁德等十三城,抵耀德、静边、和州三城,东傅于海,延绵千里,以石为城。
明朝和朝鲜确定了新边界后,原来在鸭绿江图们江南、高丽长城北的那些女真部落,多数是长白山女真诸部,后来陆续被朝鲜人攻破据点,被迫臣服入籍。
到了建州女真崛起的时候,皇太极父子就数度过江,也是以有女真部落南逃被朝鲜收留为名,后来一直打的朝鲜君臣投降,只是皇太极当时重心在明朝,所以朝鲜称臣进贡后,便仍维持了与明朝的那条鸭绿江图们江的边界线。
但是,确实有不少女真人过江南下定居生活,到朱以海北伐后,明军有意的把一些女真部落赶过江,甚至暗里接纳早就在朝鲜生活多年的一些女真部落的归顺。
女真人在朝鲜生活虽然许多代了,但一直饱受朝鲜歧视,其实不仅是北部的女真人,整个咸镜道那边的朝鲜人,都被朝鲜朝廷歧视,虽然那是开国君主李成桂的家乡,也是数位朝鲜女真大将的家乡,可就是如此。
反之大明在进入东北后,迅速招抚女真各部,与他们通商贸易,甚至赐官赏爵,那些江南岸的朝鲜女真各部,看到江北的那些女真部落有此待遇,再瞧瞧自己被朝鲜人歧视了多少代了,自然有心归附大明。
朱以海对此也是乐于接受,暗里一直往来联络着,所以这些年从鸭绿江到图们江,再到高丽长城、原双城总管府的朝鲜北境,女真人变的越来越多,许多北面的女真部落南下,表面上是投奔朝鲜,其实暗里是奉旨行事。
经过这么好几年的发展,这些新南下的女真部落跟以前逐渐南下的女真部落,渐渐的就联合了起来,一直在准备着,等大明在东北基本上重建秩序后,他们也就恰巧的起兵反朝鲜了。
他们举起旗号,推举首领,说这些地本来就是他们女真人的,从辽末时起就是他们女真人的了,以前是朝鲜占了他们的土地,甚至奴役他们,现在他们要自立。
皇帝布局数年,所谋划的也就是恢复到元朝时的朝鲜边界线,不仅要把高丽长城以北的盖马高原、咸镜山脉尽数收回中原直属,还要把高丽长城东南原双城总管府的东朝鲜湾咸境湾平原拿走。
这样的话,大明就彻底占据了朝鲜半岛北部的战略高地要点,尤其是还将获得从鸭绿江和图们江的那些沿海岸之地,能够进一步削弱朝鲜,将他更加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虽然盖马高原比较偏僻穷困,可军事上却很重要,而且这里也是高丽参的重要产地,而且其东朝鲜湾朱以海认为很重要。
“让朝鲜跟女真人打一仗再说,等他们收拾不了局面的时候,到时你再派人出面调停,让女真人不要继续南侵,到时让朝鲜会盟签约,把高丽长城以北和双城府划出来,朝廷到时可以在那边设立都护府、都督府。”
朱以海甚至连设置的都护府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白山都护府,下设三个都督府,分别是鸭绿江都督府、图们江都督府和双城都督府,朝廷到时还要在双城恢复铁岭卫呢。
太子听完,默不作声。
“怎么,有心理包袱?”朱以海问。
“儿臣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有些·····”
“收起你心里的那点点疙瘩,等你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你考虑问题就得从大明的国家利益出发,其实若不是朕心中念着情义,你以为如今大明之国力,拿不下朝鲜全境吗?”
“现在朕只是把以前不属于他们的那块地拿回来,已经算是对他们留有余地了。”
“现在朝鲜确实很忠顺大明,可谁又能保证永远,一旦有机会和实力,他们就不会满足眼前的,其实论起半岛历史,从箕子朝鲜到扶余人建立的高句丽和百济,那都是从我辽东地区南下的,真正的朝鲜土着是半岛南端的三韩部落,唐代时的新罗人才是土着,他们先协助大唐灭了百济和高句丽,最后却趁大唐与吐蕃、铁勒大战抽调走驻半岛精锐,立马就翻脸趁机偷袭,抢夺了几乎整个半岛。
再往后说,契丹人统领北方时,半岛的高丽就一边修千里长城,一边越过长城抢夺鸭绿江口等地,到后来元末明初时,也是趁机一直打到了鸭绿江口和图们江口,这些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太子一时还无法完全理解,但点头表示会按皇帝的意思办。
“朕打算恢复朱成功、朱胜利、朱忠义、朱鹏飞、朱定国他们的本姓,会另有安排,你的这几位义兄都是可称雄一时的名将,朕留给你,但你要谨慎着使用,切不可让他们脱离控制,如果你有朝一日控制不住,那么就要果断的出手解决,绝不能让他们成为朝廷祸患。”
太子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说到这个。
“几位义兄在外统兵征战,都表现很好啊,朱成功现在已经几乎控制了倭国局势,其南北朝都得畏惧他三分,都与他达成协议,都同意把对马、五岛、鹿儿岛、虾夷岛等划给大明,朱定国在安南也表现很好,朱成功和朱定国上次还上书,提出要在吕宋群岛占岛殖民开拓,趁西班牙人势力还不够大,没能占据诸多时,抢夺一些岛过来,”
朱以海道:“你那几个义兄,都是有本事的人,也确实对朕很忠心耿耿,只是都还很年轻,所以既要用,更还得控,只有用的好了,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记住,人的野心欲望不是天生就有,而是手里有了足够多的筹码的时候才会产生。”
“大多数人的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要让人忠心于你,那就最好永远不要给他足够背叛你的筹码!”
第890章 皇家女婿
“朕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经过深思熟虑后打算禅位于你,朕也安心休养,尽享几年天颐之乐。”
英武殿中,朱以海首次跟太子说出禅位之意。
“父皇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可是儿臣留守时哪里做的不好,请父皇教训。”
朱以海起身走到太子面前,拍了拍太子肩膀,望着越来越英武的儿子,“听说你摄政之余也还没忘记读书,你说这古往今来,有哪朝的太子,能有你这般得皇帝信任,有如此大权?
朕这几年,对你可是彻底放权,毫无保留的。”
就算是父子,可天家的父子永远不可能那么纯粹,皇帝一天不死,就一天不可能真正将权力交给太子,甚至是始终提防警惕的,一旦有半点越线,威及到皇帝,就可能招致严厉的打击,多少太子被逼的造反,甚至许多被废、被赐自尽,甚至直接被处死的。
那都是最高权力之争。
可朱以海对弘甲的信任确实远超其它帝王,甚至当初不顾异议,直接立弘甲为太子,也是有过争议,甚至因此废了第三位皇后小张后的,这些在当时看来就很特殊,而这几年皇帝对太子的放权,更是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不少人认为这不过是因为皇帝的自信,因为他是马上天子,所以就算放权,但皇帝仍然牢牢掌控着朝政,尤其是军队,始终效忠着皇帝。
没有人能想到,其实朱以海做这一切,只因他很早就判断自己活不长,所以一直在提前谋划善后,诸子年幼,只是弘甲和弘椮年长些,他不可能立幼君。
弘甲表现得到他认可,也就毫不犹豫的立长子弘甲然后全力扶持,甚至这几年全面放权,都只为能够让他早点坐稳那位子,避免将来内乱。
“你的登基大典就准备在明年正月初一吧,现在还有半年多时间,足够准备。”
“父皇?”
弘甲茫然,甚至有几分未知的恐惧,他跪伏父亲面前,抱着父亲的大腿。
“朕不瞒你,朕恐怕时日无多也,趁现在还在,扶你继位再送你一程,为你押押阵,朕也享几天清福。”
“父皇可是因孝疾所困,儿臣立马派人去寻访名医灵药,南海、天竺、非洲欧洲,现在大明的飞剪船速度极快,能够驶到天涯海角,一定把所有的名医灵药都请来,一定能治好父皇的病。”
“一切皆有定数,朕的情况朕知晓,没必要再这么折腾,别到时搞一出绍天帝寻仙的荒唐事,秦皇汉武唐宗都是朕所尊崇的伟大皇帝,可他们有一事朕却不支持,他们都想长生,都派人寻仙寻长生药,唐太宗甚至就是吃天竺妖僧长生丹药五十而崩的。”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啊,做好自己的事吧。”
“这天下早晚也是要传给你的,现在提前给你。”
朱以海拍着儿子的肩膀,“拿出你该有的担当来,从今起,你身上千斤担,事情多着呢。”
······
“骠骑大将军、南洋舰队提督、闽国公周瑞觐见!”
“臣周瑞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以海起身上前,伸手扶起这位老元勋,“爱卿平身,刚从海南赶来,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瑞连忙道,被皇帝牵着坐下,皇帝亲自给他倒茶,让他受宠若惊。
“知道爱卿喜欢喝青茶,所以特意泡了这壶乌龙茶里的精品铁观音,是你家乡那边产的名品,这是浓香型的,口感醇厚香味持久,你看这茶汤清澈颜色翠绿,试试。”
“谢陛下。”周瑞端起茶杯满是感激。
朱以海笑着道:“咱们如今都是儿女亲家了,还这么客套做什么,衍昌那小子在南洋最近还好吧?”
“不成器的玩意,本事小脾气却大的很,让陛下见笑了,如今在澹马锡也只是胡闹罢了。”周瑞赶紧道。
周瑞和大将周崔芝是兄弟俩,都是大明绍天朝水师里的大将,跟郑家、阮家那是水师三大将门。周瑞是周崔之的弟弟,跟郑成功他们算是同乡,周崔之本名周芝,早年跟许多同乡一样,因为穷困下海做了海贼,后来被官府捉拿,还牵连了家人兄弟。
后来越狱后把弟弟周瑞也带出海重操旧业,为了不再连累族人,改名崔芝,在海上也算是闯荡出了一番小名气,在明末的时候,带着船和人接受了舟山黄斌卿的招抚,前往舟山投军抗清。
后来主动归附朱以海,成为水师重要将领。
周瑞跟着兄长也是忠心勇勐,双周三阮成为大明水师名将。周瑞有个儿子周衍昌,长的很英俊,难得的是文武兼备,他先是随在父伯在船上,少年便已能跳帮斩敌,后来进国子监读书,却先考了个武进士。然后朱以海让他进讲武堂学习,结果这小子却又非跑去参加文科举,一路闯关考中了文进士。
这也算是绍天朝的文武双进士头一人,朱以海也挺喜欢这小子的,于是直接把这小子召到御前,让长公主在帘后观看,征得公主同意后,提出要招他为驸马。
这小子居然还有几分不愿意,朱以海可不管这些,直接找来周瑞,周瑞虽然觉得天家女婿不好当,可皇帝都开了金口能拒绝吗?
最终周瑞答应了,可周衍昌不愿意,他连公主面都没见过,只是听说过坊间传闻说大公主一直身体病弱,有本事的人总是有几分脾气的,连老子的话他都不听。
周瑞找兄长周崔芝,周崔芝的话向来对周衍昌比较管用的,可这回周崔芝的话也不管用,气的兄弟俩让人把他关起来,结果这小子居然跟当年周崔芝一样越狱了,一口气跑回福建老家,兄弟派人去老家捉人,到了才发现这家伙从家里要了条商船,直接跑南洋去了。
这可把周瑞兄弟那个气啊,最后也只得如实禀报皇帝。
朱以海对这意外倒是并不动怒,他不仅没问罪,反而派锦衣卫给周衍昌送信,有他的亲笔信,也还有公主的画像,甚至公主的诗集等,公主的画像订了一本画册,上面有许多公主的日常生活景象,诸如写诗做画,弹琴,甚至是骑马射箭,练习火铳,打猎,以及做饭织布等等。
这画册是朱以海的主意,搞的跟连环画似的,把长公主展现的挺好,果然周衍昌那小子看过后有几分改变看法了,之后他让公主与周衍昌书信往来,这么一来二去的,了解越来越多,周衍昌也就彻底改变心意,愿意做皇帝女婿了。
但朱以海这个时候却给了周衍昌一个任务,让他在南海干出一番事业来才许回来迎娶公主。
他给周衍昌布置的任务,就是在澹马锡建立一个大明的自由港,一块殖民地,一个在马六甲海峡的门户据点。
以三年为期限,算是对他的最终考核。
如今转眼三年时间马上要到了。
周衍昌在南洋的行动,其实全在皇帝的监视之下,他很清楚周衍昌在那边的动静,也知道周瑞兄弟俩其实有暗里支持儿子,既有从职权上,也有从家族那边私下帮助。
这也没什么,有资源,还得有能力才行。
周衍昌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不愧是少年时就在海盗船上刀口舔血的少年,后来进国子监、讲武堂,还能中文武双进士,虽年轻气盛了些,可行事却也是十分果决的。
他本来驾船下南洋,是想逃婚,想着在海上做买卖,没成想皇帝并不怪罪,甚至还主动牵连,让他和公主能够互相了解甚至爱慕,最终给了他一个任务。
当时的南洋,最早来的西方殖民者葡萄牙已经没落了,马六甲这个重要的殖民地被荷兰人攻占,当年葡萄牙攻占了马六甲王国,以此建立海峡的重要贸易中转站,后来多次打退苏门答腊强国亚齐的进攻,可没料到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到来后,因为双方属于不同的阵营,一个是新教,一个是天主教,荷兰人围困许久后,夺取了马六甲城。
荷兰人一边在爪哇建立巴达维亚港,一边夺取了马六甲,掌控了东西方两大海峡航道,葡萄牙人进出也只能交纳高昂的费用。
南洋那些群岛土着,在室利佛逝等曾经的大国崩灭后,渐渐的形成了巫族从苏门答腊岛转移到马来半岛,占据马来半岛,也就是马来人,而爪哇人占领着马来群岛的格局。
这些群岛土着都几乎改信了新月教。
荷兰人征服了爪哇群岛,暹罗的大城王朝却也将马来半岛北部的吉打等五个国家变成自己的藩属。
随着马六甲被荷兰人从葡萄牙人手里夺取,马来半岛也开始被荷兰人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意图独家垄断香料贸易,连英国人都被他们拒之门外。
而对于制订了重商贸易策略的大明绍天朝来说,这种局面也是不能接受的,这几年大明的商船已经开始遍及几大洋,直航美洲和欧洲。大明的水师,也在朝鲜、琉求、日本、安南、占城、吕宋等地不断开拓新的据点,有租的有抢的有占的,如今成了南洋一股新势力。
西班牙和荷兰人对大明是既想合作贸易,又怀着深深恐惧,对他们殖民地里的华人控制也越来越强。
荷兰人更是不想让大明进入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
英国葡萄牙等国商船来大明经过海峡,都要缴重税,甚至有时还会被抢劫,很不安全,大明的商船过两个海峡时,同样既要缴重税也不安全。
南洋水师舰队,虽然在大纳土纳岛建立了要塞军港,毕竟不能直接控制海峡,所以大明其实一直早就打算在马六甲海峡弄一块地盘了。
只是地盘都是有主的,尤其是荷兰人早把柔佛等马六甲周边各国,视为自己的附庸,哪容他人染指。
当时在马六甲海峡的东南角是柔佛苏丹国,在一百多年前,马六甲被葡萄牙人占领后,苏丹马末沙逃至柔佛民丹岛,以此为基地企图夺回马六甲,可数次反攻都没成功,反而招来葡萄牙人从印度果阿调来的舰队摧毁了民丹岛,马末沙仓皇逃到苏门答腊甘帕,不久驾崩。
他死后,其长子阿拉乌丁二世放弃马六甲苏丹称号,创建了具有马六甲王室血统的柔佛王朝,定都旧柔佛,而其兄弟穆沙法沙则远赴霹雳建立了新的霹雳王朝,原来马六甲王朝统治区域一分为二,马六甲为葡萄人彻底占据。
不过柔佛王朝除了得面对葡萄牙殖民者,还得面对海峡对岸的强敌亚齐国,三方互相攻伐多年,柔佛始终占下风,甚至曾几度被亚齐焚烧国都、苏丹被掳杀的屈辱事件。
周衍昌在马六甲一带转悠了一年多,没急着动手,以经商之名转遍了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爪哇群岛、瘳内群岛等,既跟荷兰等殖民者、西方商人交往,也跟土着各国往来,甚至与从宋元明时代就移民过来的那些峇峇娘惹(土生华人)们联系,在当地也有了不错的名声。
他最终看中了澹马锡这块地方,属于柔佛国,但却是个很大的岛,可距离半岛却仅有一条不算宽的海峡,各方面条件资源都不错。
他需要一个契机。
在他的谋划下,得到皇帝的认可后,借调了锦衣卫、南洋水师等配合,成功在柔佛国都策划了一场政变,老苏丹阿都查利沙被大臣敦阿都查利刺杀,然后他拥立了自己的女婿,小王子阿拉乌丁即位。
可本来王位应当是由大王子尹伯拉欣继承的,结果老爹一死,他不但王位没被继承,反而被流放到瘳内群岛了。
瘳内群岛其实就在澹马锡(新加坡)南边。
敦阿都查利本是亲荷兰的,他拥立女婿上位后,自任首相,大权独揽,他的政变其实周衍昌暗里参与谋划的,故意挑动唆使他弑君夺位,既给他提供了情报支持,甚至还提供了武器、佣兵,事成之后,本来约定是把澹马锡租借给周衍昌建商馆开埠的。
可事后亲荷兰的敦阿都查利却被荷兰人阻止,于是他食言只把新加坡南东边的樟棋山小岛租借给周衍昌,那仅是个占地六千亩左右的小岛,虽然也有澹水森严等,可与澹马锡相差太大了。
澹马锡本岛比舟山岛还要大,这里才是周衍昌想要的。
眼看敦阿都查利出尔反尔,周衍昌也没客气,他先是假装妥协接受了樟棋山岛,带人去了岛上,在那里建上码头和一座小要塞,又从诸岛招募峇峇娘惹、武吉士人、阿拉伯人等前来,很快就聚集了超过千人。
转头他却暗里跟被流放到瘳内群岛的那位大王子尹伯拉欣联系,派佣兵暗中保护,为他挡下了几次首相的刺杀,取得了他的信任后,对他提出了要拥他为柔佛苏丹的提议,并透露了他大明使者的身份。
那位大王子也是被逼到绝境,看到了大明递来的这根粗绳哪有不接的道理,双方一拍即合。
周衍昌别看年轻,但本事确实不错,又有锦衣卫、南洋水师暗里协助,他又拉拢澹马锡的柔佛世袭封臣天勐公,成功说服他加入。
他们很快把大王子迎到了新加坡岛。
大王子在那里招募自己的军队臣子,然后正式即位为柔佛苏丹,并对外发檄文称敦阿都查利弑君谋反。
紧接着他又正式宣称归附大明,成为大明的藩属国,并请求大明派舰队进驻保护。
这位王子的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加上周衍昌等的支持,一时间也取得了新加坡群岛和瘳内群岛大部份的支持,并迅速以新加坡为新的国都。
而周衍昌也获得了特殊地位,不仅成为柔佛国的海军副元帅,还获得大明在新加坡设立贸易口岸的特许。
而大明每年赏赐柔佛苏丹五千块银元,另给新加坡原来的天勐公阿都拉曼每年三千块银元。
当年马六甲王国被葡萄牙灭亡,苏丹逃到廖内群岛,派遣其侍卫统领天勐公代其统治在大陆的领地,即柔佛和新加坡地区,后来柔佛建国,天勐公成为廖内群岛的封臣,实际统治着廖内群岛和新加坡。
天勐公是世袭领主,他也是支持大王子的重要力量,不过他的实力并不强,也希望抱上大明的粗腿,周衍昌当初说动他的主要理由,就是他支持大王子即位后,大王子将娶他的女儿为王后,并任命他为首相。其次,大明会在新加坡开埠,到时天勐公的领地会变的更加热闹。
而且大明每年给天勐公三千块银元。
三千块银元并不是一笔小数字,何况这里热闹后,天勐公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还会有更多好处。
周衍昌便是这样拥立尹伯拉欣为柔佛苏丹,然后与柔佛苏丹、天勐公一起签订了新加坡条约,新加坡正式成为大明的殖民地。
周衍昌的老爹周瑞,那位南洋舰队提督,也是立马就派出了一支分舰队南下新加坡,等荷兰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新加坡和廖内群岛上升起了大明日月旗,明军舰队已经驻防,并开始在那里修建王宫、要塞了。
荷兰马六甲和巴达维亚那边都派人来抗议,但大明岂会搭理,最后荷兰人只得默认大明进入新加坡,但却不承认尹伯拉欣为柔佛苏丹,只称他为廖内苏丹。
但不管称什么苏丹,周衍昌和大明都不会在意,大明要的是在马六甲获得一块实在的地盘,要在这里驻军,以保障大明海贸的利益和安全,其它的才不和。
有了这个大本营,大明立马就扭转了之前进出海峡受制于荷兰人的困境,甚至周衍昌直接把新加坡搞成一个自由港,招揽商船在这里停泊补给,甚至在这里加工制造储存香料而不征税。
开埠当年,原本只有千余人的新加坡岛就超过万人了,外贸量高达八百万,而到今年,是周衍去南洋的第三年,也是他们在新加坡开埠的第二年,人口已经有小十万,外贸量达到了两千万块银元。
而海峡西面的槟城港,历史悠久,却仅有八百多万的贸易量,直接被新加坡甩到身后去了,连马六甲都大受影响。
荷兰人实行重税政策,甚至还经常扮海盗抢劫商船,而现在大明在新加坡开埠,不仅将其打造为自由贸易港,还派军舰队护航,只要从狮子港出发的船只,插上大明的旗帜,就能畅通海峡,若是有海盗敢袭击,大明水师会穷追到底。若是那些船只交一笔保险费,则他们的船被劫,狮子港还负责赔偿。
短短三年,周衍昌从一条船出海,到现在成为大明龙牙门总督,南洋水师的副提督,确实堪称传奇了。
虽然这背后是强大的大明支持,但也得有足够的本事。
现如今,整个新加坡群岛以及廖内群岛,包括其南面的龙牙门群岛都划在这个龙牙门总督府内,甚至还让柔佛国成为大明的新属国。
早在元朝的时候,曾派人到龙牙门寻找大象,随后龙牙门派使臣到中国,这个龙牙门就是龙牙岛,是林加群岛的一个小岛,后来元代航海家汪大渊首次来到新加坡,称为单马锡,郑和航海图将其称为澹马锡,也记录了狮子港的名字。
新加坡本来就是良好的贸易港口,很长时间都是中国与马来半岛的贸易港。
这里还曾经有一个很强大的僧加补罗王朝,也译为新加坡拉王朝,只是后来暹罗与位于爪哇的满者伯夷争夺新加坡控制权,使这里倍受打击。
后来马六甲苏丹王朝将新加坡纳入自己领土,后来成为其天勐公的封地,再次成为重要港口。
但在葡萄牙占据马六甲后,又派舰队焚毁了新加坡河河口的据点,此后新加坡便日渐衰弱,最后只剩下千来人口,也不再有船只来贸易。
周衍昌再次开埠,依借着强大的大明,使的这里迅速成为大明在南洋的一个重要贸易港口,无数的明船、明货南下,让这里以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国人、亚齐、暹罗等都羡慕万分的速度热闹兴盛了起来。
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办法,毕竟明军的巨舰大炮,可丝毫不弱于荷兰人了,其城堡大炮、大明红衣士兵,更远超荷兰人,荷兰人既不愿意失去大明这个贸易对手,也并没有多少自信能赢。
“这小子表现还不错,这份成绩朕很满意,三年之约算是提前完成了,让他赶紧回来,秋后便正式与长公主大婚吧,再等下去,公主都要搭船去南洋追杀他小子了。”
朱以海敲打着桌桉,“周衍昌为国立功,朕赐封他为闽安侯,世封,实封八百户。”
“另龙牙门群岛着赐小岛一座为世袭封地。”
朱以海拿出地图,在龙牙林群岛南部的新及岛边上圈划了一个小岛,赏赐给这位女婿。
“如今日本局势稳定,安东行营也将撤消,朕对成功另有重用,便由你去接替东海舰队提督如何?”朱以海问周瑞。
“臣都听陛下的。”
第891章 虽远必诛
“许久不见了,爱卿们可还好?”
朱以海拿着扇子扇着风,一边笑着对五大义子道,朱成功朱胜利朱忠义朱鹏飞朱定国,这些年轻的名将这些年为帝国东征西讨,各自统兵征战镇守一方都打出了威名。
朱成功征日本,朱定国征安南,而朱忠义征缅甸,朱鹏飞镇守川康,朱胜利先前一直在西伯利亚清剿沙俄。
身为赐国姓的天子义儿,他们虽出身不同,但在绍天朝确实非常特殊的存在,得到的信任远非一般将领可比,虽然并未封王,但却一直是以皇帝之子的特殊身份统兵镇边的。
朱以海在西域几年,没带上这几个义子,但却让他们各镇一边,他们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朱成功为安东行营都督,把日本变成了南北幕府互战,还将其北方虾夷岛纳入大明,又把对马、五岛等不少地方变成大明殖民地,偏偏还让日本南北朝都无法离开大明,对大明的贸易额日渐增多,以前德川还试图对大明限制贸易,禁止金银的大量流出。
可现在德川和松浦只想灭掉对方,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向大明战争借款、大量采购火器、战船,聘请大明的教官等,为了得到这些,只能无限制的放开贸易,甚至被迫签订条约割让土地,以及把海关都抵押给大明,甚至是让大明在日本合作开矿等。
日本的南北幕府一开始也不是这般开放的。
甚至德川直接跟大明打了许久,奈何根本打不过朱成功的安东行营,而松浦在明军支持下建立幕府后,很快也身不由已了,面对德川的强大压迫,他们数次兵败,只能向明朝请求支持,否则就有灭顶之灾。
连朱以海都很赞赏朱成功、洪承畴他们在日本琉求朝鲜等的成功,那个度拿捏的非常好,现如今对日的贸易,让大明收获极丰,每年日本的银铜矿产出非常惊人,大量出口大明,而这些产出,大明独资或入股的也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
双方激烈的战争,产出大量的战俘,也源源不断的卖给大明成了奴隶。现在日本几千万人乱战一团,双方不仅正面大战,还不断派出战船深入敌后,劫掠对方沿海甚至腹地,抢掠人口,然后倒卖给大明。
金银铜,还有硫磺,然后是大量的奴隶,而日本因为内战,不但其本来就脆弱的手工业被摧毁,连其货币体系也彻底崩了,双方不断发行严重不足额的金银币,信用大减,甚至发行起不断贬值的纸币,各地大名也大肆乱发没保障的藩札纸币,这更加使的商人、百姓,甚至是大名都开始更接受大明的银币甚至是代金券。
他们现在只剩下了农业和采矿业,其它的纺织制造瓷器等更是彻底的被明军物美价廉的商货击溃,被彻底抢去市场。
曾经的平户烧,算是日本强行扶持起来的外贸兼内销的陶瓷产业,现在已经被打压的渣都不剩。
整个日本正迅速的向朱以海以前制订的策略那样,渐渐成为一个严重依赖于大明的殖民经济模式了,除了挖贵金属没有其它的产业了,他们的农产品、渔产品等都成了初级原材料,棉、丝、麻等种植后都是直接卖给大明商人,运回大明的地盘进行加工,再返销日本。
他们已经被锁死了,而这都是朱成功他们的功劳,他的表现比朱以海预期的还好,不得不说他不愧是出生在倭国,郑家又是经营对日贸易起家的,对小日子确实更加了解,拿捏的死死的。
“坐。”
几位义子请安毕,朱以海对着他们健壮的身体锤打一番,感叹年轻强壮。
“朕近来感慨尔等功勋,想起本朝太祖曾经也收养了沐英等许多义子,也是建立了许多功勋,后来太祖特颁恩旨,让这些义子们复归本姓,朕觉得如今对你们也该如此。”
“成功,朕现在赐你恢复郑姓,并晋爵位安国公,世袭,实封三千户。”
“胜利,朕现在赐你恢复李姓,晋爵位保国公,世袭,实封三千户。”
朱胜利原是李自成义子一只虎李过收养的义子,人送外号一只虎,也是战争孤儿出身,当初随李过来归附朱以海,被朱以海留下,一开始也只是为加强与顺营的联系,以示笼络,可后来李来亨的表现确实极好,忠贞勇勐,性情直率。
这几年他负责主持对西伯利亚沙俄的征讨围剿,以及对当地土着的招抚,带着一支御营,联合了一些蒙古、女真甚至朝鲜人马,从黑龙江流域打到白令海峡,从贝加尔湖到雅库特,最后打到乌拉山口,兵临北冰洋,面对一个又一个沙俄的殖民城堡据点,以及那些凶恶的哥萨克,甚至是极寒的冰雪恶劣天气,他统领数路人马,跋涉万里,用几年时间将他们一一扫除。
还招抚土着,扶持建立了流鬼国、夜叉国、驱度寐、雅库特、西伯利亚等属国,并设立都护府。
明军夺取沙俄人地盘,沿着几大河流,重新建立了几条城堡链条,保存设立了大小几百个据点,并在这几年移民了数万人过去。
这份功绩也是相当了得,虽然现在大明还只是控制了一些点,对土着还是扶持拉拢的羁縻政策,但起码现在让所有那些西伯利亚广袤之地的土着们,都已经正式承认大明是宗主,开始向大明进贡,接受大明官职,派子弟到大明侍卫,甚至接受大明的征召雇佣当兵,更别说与大明贸易了。
西伯利亚的皮毛,现在被大明垄断,也让朝廷和皇家,甚至让那些商人们获利极丰。
“谢陛下!”
皇帝突然要他们改回本姓,这个决定让他们有些惊讶,甚至心里失落而又茫然,皇帝义子赐国姓可是极高的荣誉,更给了他们非同一般的特殊地位。
突然改回本姓不免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们恢复本姓后,也仍是朕的义子,咱们父子关系不变,你们与太子的兄弟之情也不会变,你们如今也算功成名就,恢复本姓,也是光宗耀祖,光大门楣,朕已经下旨,为你们各自敕建一座新的国公府第,并为你们敕建家庙宗祠。”
朱忠义恢复赵姓,赐护国公爵,朱定国恢复李姓,赐卫国公爵,朱鹏飞恢复张姓,赐辅国公爵,各世封,实封三千户。
朱以海还特别给五个义子,每人在缅甸、安南、日本、岭北、西域各赐三千亩地做为封地庄园。
护、卫、保、安、辅,这封号就很特别。
朱以海给五人都是异姓功臣里最高爵位了。
“特许你们儿子将来不降等承袭世封,赐铁券诰书!”朱以海额外开恩,大明爵位就算实封世袭的,也要世降一等,可现在特旨许他们的爵位其子不用降等仍袭国公。
五人刚才还在怀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现在一下子感觉天恩浩荡,君父慈爱,都激动的叩拜谢恩。
“这是你们应得的,朕起兵之初就曾说过,与朕一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者,朕也绝不会吝惜赏赐的。”
把几个义子招呼着重新坐下,皇帝给他们倒酒。
“如今四方大抵都还安定,朕打算对缅甸用兵,跟之前攻取一些边地,迫使他们称臣入贡不同,这次朕希望能够从云南一直打通一条到海的通道,甚至在沿线建立起殖民堡链,可以水陆南北对攻,先攻破缅甸王都,将缅王俘虏,将他押来北京,然后扶立一位受控制的新王,签订条约,让他们臣服,并允许大明在缅甸的殖民贸易等等。”
朱以海的话里透露着很大野心,他之前也跟太子交过底,谈过以后大明对外的路子,基本上西和北两个方向,朱以海亲自搞定了,以后维持住这个大体格局就好,实控天山南北,而以里海北岸为势力范围,把那些地盘圈入大明的专属区。
东面其实也没什么余地了,大明将会在朝鲜北面扶持女真人建立一个都护府,然后慢慢的直属,朝鲜继续忠于大明则可就此保留下去,但一二百年后,可能也就会慢慢的变成一个大明特别省。
日本会继续让他们南北朝对攻,让他们持续衰弱下去,直至最后被大明吞灭。吕宋那边,大明现在开始占据一些岛屿,但暂时不会跟西班牙直接开战,等到大明在那边占据了足够多的地盘,或者说等到西班牙被压的受不了主动开战时,大明才会将他们击败赶走。
这方面不急,吕宋群岛那么大,现在西班牙人也只是占据了马尼拉等一小块地方,他们的人也并不多,如果失去华人,西班牙殖民者会更艰难,但暂时不开战,也是能保证吕宋美洲航线的稳定,以及对西班牙和其殖民者的贸易,毕竟这个老牌的殖民帝国,在美洲占据的地盘非常大,大明也很缺银子,希望继续跟西班牙人贸易换银子。
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现在通过西班牙,也还占了不少份额,所以不急着开战。
剩下的也就是南面是未来的主攻方向了。
相比起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西域的漫漫黄沙,东面的茫茫大海,南面虽是天气炎热,热带雨林什么的,但南面缺少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对抗大明。
缅甸人的东吁王朝虽被缅人称为是缅甸第二帝国,一统了缅甸,也曾很彪悍,几度击败明军,甚至还曾把暹罗的大城王朝的国都攻灭,扶立傀儡国王。
最强盛时几乎一统中南半岛。
但缅甸东吁王朝和暹罗大城王朝一样,虽然都是难得的一统王朝,但其中央集权力度不够,中央权力相对分散,实力忽强忽弱并不稳固,大城王朝强的时候攻入缅甸,破王都俘国王,占地掠民的,而东吁强的时候又攻入暹罗。
但是长期的泰缅战争,加上殖民者的到来,以及他们本身中央集权性的不高,都导致他们本身其实并不稳固,也不够强。
朱以海在缅甸和暹罗之间选择先联合暹罗干缅甸,那是因为从云南顺几大江而下,就能进入缅甸,这些年大明对云南及边境上的土司控制力度又加强了许多,特别是在那边修建了许多堡垒,增加了许多移民,还屯积了许多粮草军械,增驻了不少兵马。
只要越过边界的山区丛林后,很快就能抵达缅甸的平原地带,甚至能顺大河直入大海。
其次也是因为明朝曾跟缅甸多次进行战争,从洪武到正统年间,明朝各种手段齐出,先是粉碎了麓川叛乱,缅甸也卷入其中。
在大明开国初的洪武年间,朱元章派大将沐英击败云南的蒙古残余势力后,世镇云南,大明在云南外围的西、南极边之地设了六个宣慰司,即孟养宣慰司、木邦宣慰司、缅甸宣慰司、八百宣慰司、车里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当时大明授与缅甸老挝泰国一些地方当地上层分子以宣慰使的职衔,这些土司则接受明朝的封号,服从云南三司(即都挥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
大明对西南实行内外分野制度,直隶云南布政司的为十二府、七军民府、三军民指挥使怀、一州、二长官司,而属于外夷衙门的就是六军民宣慰司、二御夷府、三宣抚司、四御夷州和二御夷长官司。
这些外夷在明初也都纳入了明朝的羁縻统治,只是后来麓川的兴起叛乱,东吁王朝统一缅甸,都渐渐让后来的明中央朝廷渐失去了对缅甸的控制,虽然几次麓川战役,把麓川击败,但对大明而言,其实仍是失去了那些外夷土司的控制。
缅甸土司面对东吁军队的攻打,虽也曾向大明求援,但大明已经管不了了。
万历年间,缅军在土司的带领下,甚至屡次攻入云南内地,劫掠无算。
从嘉靖到万历年间的明缅战争,前前后后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主要战场也都在西南极边之地,但却彻底摧毁了明朝的金字红牌制度,大明被迫在云南设置八关二堡二十四屯防御入侵。
历史上,后来南明永历帝出逃缅甸,曾经的天朝宗主,更是被缅王缴了武器,成了俘虏般,最后还被缅人交给了清军。
对朱以海来说,不管是从大明开国初的历史,还是未来的历史,又或是大明朝这二百多年来,双方的这纠缠不休的争斗,都应当趁现在有实力的时候解决。
尤其放眼未来,如果云南方向能够打通缅甸入海口,这是非常重要的,到时缅甸向东则通过红河下安南交趾,直通北部湾,让云贵广西也交通、贸易带动起来,向南则通过缅甸入印度洋缅甸海,可以带动云贵川甚至是康藏的经济。
未来是海洋的时代,缅甸临印度洋,有海贸之利,本身又可以成为优秀的粮食产区,还能种植棉花、甘蔗、香料等。
这样的地方,真论起来比起西伯利亚、西域好太多,而且这里靠海,没有其它更强的势力干预。
唯一影响的也就是那边的炎热气候了。
以前中原王朝止步云南,甚至止步云南之外,是生产力达不到,也是因为云贵高原没能真正征服,但大明用了近三百年时间,把云贵彻底的征服,虽然还有不少土司,但这里已经可以成为进攻缅甸的前方大本营、后勤大基地。
尤其是朱以海现在有强大的水师舰队,又有了龙牙门这个南洋基地,可以从那边海上夹击缅甸。
特别是现在的缅甸,比较虚弱。
东吁王朝到了此时,开始衰弱,他们西北表面臣服的若开人阿拉干王国拥有三百艘规模的浆帆船舰队,曾经击败过葡萄牙人的入侵,也击败过莫卧儿帝国的入侵,阿拉干和暹罗大城王朝都让东吁王朝衰退,雪上加霜的上葡萄牙人走了,荷兰人又来了。
荷兰人在沙瓦和阿廉都设立了办事处,沙廉成了缅甸南部最重要的贸易港口,法国人、英国人也接踵而来。
大明就在缅甸北边,怎么能落于人后,这么大块肥肉如何被人抢先?
缅甸南方沿海近三千里海岸线,都是由各支河流的河口三角洲组成,丰富的水土资源,那可是不可多得的。
在朱元章时代,他能够夺取云南,让唐以后就基本上完全脱离中原的这一西南地区,重回中原王朝怀抱,甚至完成实控,非常不简单。
虽然说未能更进一步的把缅甸吞下,也是因为受地理环境等限制的,毕竟在明初,云贵都几乎是外域,大明出兵征服不难,但要长久镇守并使其回归汉化却并不容易。
但是到了如今,有云南这个大本营,有那里无数的主体汉民,加上驻军,特别是朱以海名为中兴,实际上是另起炉灶的绍天朝,如今各个方面都是最高效的时候。
兼之他还能从海上过去,以铳炮战舰之威,如今正是取缅甸的最好时机。
东吁王朝最强盛时几乎把暹罗大城王朝灭亡,占领了几乎整个中南半岛,仅剩下东面沿海的安南、占城几地,马来半岛都几乎全被他们占了。
甚至曾经攻到了云南楚雄附近,直接威胁昆明了。
不过缅人问题也不少,首先东吁王朝是缅人建立的,但缅族在此时的缅甸并不占多数优势,掸族、孟族和若开等族很强大,若开人建立的阿拉干王国甚至一直都没被东吁吞并。
北部的掸族、孟族的土司们,其实也只是羁縻统治。
在许多中原人眼里,什么奴儿干什么乌思藏什么朵甘,什么西域什么缅甸什么交趾,那都是蛮荒之地,连朝鲜他们都嫌弃,更别说缅甸了。
但现如今绍天朝廷上下的态度却大为转变,最大原因就是朝廷由原来内敛型向扩张型转变了,这种转变是因为对外贸易重商带来的,也是朝廷对中原地主们兼并限制,甚至在摊丁入亩等等举措下,驱使他们走出国门,让他们热衷于开拓,因为开拓为利可图。
缅甸有宝石有香料,还有粮食、奴隶,甚至有许多重要的矿产,这么大块肥肉谁不心动。
缅甸统一在嘉靖时期,全盛时在万历年间,到此时,盛极而衰,不仅老对头暹罗大城王朝中兴了,连若开人的阿拉干也不再受东吁管束,而在绍天重新控制云南后,缅甸北部的那些土司也开始转向大明,大明以贸易为诱,插手缅甸北部,利用土司之间的矛盾,挑起战争,然后大明出手调和甚至趁机占地,玩的不亦乐乎。
不管从哪方面,现在大明都有了全面进攻缅甸,彻底把缅甸征服,将其纳为殖民地的条件了。
“朕打算让你们五人联手,一起攻缅。”
“成功和胜利你们两个搭档,从海上出兵至龙牙门,以此为基地,西航缅甸南部沿海登陆,夺取他们的贸易大港,建立堡垒据点,牵制缅甸部份兵马。”
“忠义、鹏飞、定国你们三个搭档,从云南出兵,由北向南压!”
朱以海对这次战争定了调,就是先闪击东吁王都,就算不生擒活捉东吁国王,也要先把其王都占了,然后逼迫东吁签下城下之盟,最起码要让他们把北边的诸土司划给大明,并要把南边沿海的港口割让一两个给大明。
这样大明就可以步步为营,为下一次灭缅甸做好准备。
如果能够一战成功,把国王也给抓了,那就更好,直接扶持一个傀儡国王上来,让缅甸直接成为大明的附属国,大明驻军、贸易等皆不限制。
“你们也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钱粮军械这些你们不用担心,朕拔足给你们,你们需要的就是研究好如何打这仗,既要有自信,也不可轻敌。”
“当年缅甸本就是臣属我大明的宣慰司,可后来却屡屡叛乱犯上,攻我云南,如今这仇必须清算了。”
进军的路线也是现成的,那便是汉代西南丝绸之路,也叫蜀身毒道,这条路从四川出发,进入昆明,抵大理、保山、德宏、瑞丽,到了这边就是边界,西面南北分布着汉龙关、天马关、虎踞关、铁壁关、铜壁关、万仞关、巨石关、神护关等关隘。
也有瑞丽江和大盈江、南渚江汇入尹洛瓦底江,通过八关,明军就能进入缅甸的河谷平原,以前难的是后勤补给支援,是对地理不熟气候不适应,但如今这些问题都不算麻烦。
刚受封国公的五位皇帝义子,全都拍着胸脯领旨,尤其是赵忠义,他之前就镇守在云南边境,数年时间,已经对八关外的八莫、密支那、迈农等地方渗透,不仅扶持了一批亲明的土司,甚至还直接在那几处建立了新的城堡驻兵。
要不是之前皇帝一直没允许,他早就打过尹洛瓦底江,甚至顺江而下去东吁了。
五大义子,原来各统一方面,现在皇帝让他们合起来南征缅甸,他们原先的位置,交由其它将领接任,比如让亲家周瑞接替东海舰队提督之职。
第892章 大帝黄昏
钱谦益上表请辞已经数次了,他向天子称疾乞归,声称足疾严重,快要无法行走,实在无法再为官任事。
只是一连数道辞章上呈,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今天是休沐日,钱谦益携了妻子柳如是到西郊昌平龙泽,这里号称北京龙脉,故此不仅有皇家行宫,也有许多王公贵族勋戚们在此建庄园别墅,都想沾沾龙气分享富贵,能在此建庄园的,那都是非富即贵。
光有钱都不行,还得有身份。
三品以下实职,伯爵以下爵位,都没资格在这里置业。
西山开发这些庄园的就是皇家少府监名下的,有着皇家御造招牌,在寸土寸金的西山庄园区,每一座庄园、别墅那都是极尽设计,许多都是苏州的园林大师,每一个庄园都是名师之手。
钱谦益在西山就有一座很大的庄园,毕竟他的地位品级在那,当初钱谦益也是打算以后在这里静养,所以也是颇花费了一些心血,耗费三年才完成这座庄园,虽然寸土寸金的地方,算不得太宽敞,却十分清净幽雅,钱谦益喜欢他的境界不俗,柳如是也非常喜欢,夫妻俩休假时就会来这边。
只是这次去庄园的一路上钱谦益却没有半点喜悦轻松,满脸的皱纹,本就比较销瘦的他,更显苦大愁深,还不时的叹气。柳如是看着已过六十的丈夫,伸手将他的手掌握在手中。
“也许事情没你想象的那样。”
四轮马车沿着沙河向西而行,大马车装饰豪华,内里宽敞,装饰的也很舒适,不仅有软座,甚至还有茶几,以及茶壶等。
大马车前面还有几名家丁奴仆骑马开路,后面也跟着一大队随从仆妇,处处彰显着这位曾经的东林领袖在新朝地位挺高。
只是钱谦益现在却恐惧到了骨子里,他感觉心脏都被捏住了,自从皇帝回到京城,钱谦益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相比起这几年先去西北平乱然后又去琉求当总督的洪承畴,钱谦益一直都留在京城,一直在都察院和谏院打转,甚至还挂着大学士衔,进了总理处。这几年在外人看来,他钱谦益是成功的,虽然曾经带头剃发,率先开城迎清,后来还去了北京做官,但回来仍能得到绍天帝赏识信任。
甚至不少人还真相信他当年在鞑子那里,是潜入敌营做间。
可钱谦益自己很清楚,他当年是真的降了清,虽然后来主动联络朱以海通风报信,也改变不了这些。
这几年如他这样反复的罪臣仍居要职的很多,甚至如阮大铖马士英等还在他之上,洪承畴也一样深得重用,连吴三桂都还能当总督镇守一方。
可这些都始终让他心里留存着几分忐忑不安,他在台谏两院,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改以前东林领袖的那种作派,开始如同一条皇帝的忠犬一样,盯着朝廷百官上下,对所有人都铁面无私,不管什么曾经的东林复社君子同党,不管什么以前的师生、同年、同乡,他统统毫不留情。
这些年被他弹劾、查处的官员数不胜数,甚至当初陈子龙、侯方域、侯恂等那几位被打成结党谋逆集团,他也是带头撕咬的。
这些行为让钱谦益虽然在朝中安稳多年,身居要职,却也渐渐被许多曾经的同道抨击唾弃。
曾几何时,钱谦益也觉得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应当已经完全赢得了天子的信任,起码能安稳到致仕。
但这次皇帝回来后,钱谦益立即敏锐的意思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皇帝居然要禅让退位给太子。
然后皇帝又在做许多紧密的人事安排,甚至刚还决定让五位义子恢复本姓,各晋封国公,组建征缅行营,把这五义子都调过去。
诸如种种。
钱谦益发觉不对劲。
皇帝才三十六岁,为何突然要禅位?假如皇帝真要禅位,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帝龙体出了问题,命不长久了。而现在太了还不到二十岁,皇帝能放心吗?
皇帝会对谁不放心?
几乎是本能,钱谦益就觉得自己危险了。
虽然他六十多岁,可身体却还很健康,再活个一二十年也许都没问题,虽然他这几年做的事,让他在曾经的东林、复社等人眼中,不再是领袖了,但毕竟在文人士子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钱养先和陈在竹还没回来吗?”钱谦益忧心忡忡。
钱陈二人是他非常心腹的族人门生,一直都在他门下奔走,不论是办事本领还是忠心都是值得信赖的。他派二人去打探一些消息,甚至为他联系一些人,可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回来。
他的心悬的更紧,总觉得出了事。
马车外传来一个声音,“回老爷,还没有。”
“老爷到底在担忧什么?”柳如是问。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钱谦益叹息,当下北京城很宁静,但却越发让他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一个旧时代将落幕,一个新时代即将降临。
而他这样的旧时代人物,也许终究逃脱不了被旧时代带走。
“老爷为朝廷为圣人做了这么多事,难道还不够吗?”
柳如是虽是个才女名妓,终究只是个小女子,庙堂之上的利害,她们又哪体会的到呢。
而钱谦益做为曾经东林领袖,当年跟周延儒温体仁党争权斗的多么激烈,甚至后来在南京弘光朝廷里跟阮士铖马士英甚至是跟其它东林君子们明争暗斗,再到加入绍天朝,转身充当皇帝鹰犬,这个看似瘦弱的小老头,是个斗争高手。
甚至当年在秦淮河畔的脂粉地,跟陈子龙等情场争斗,也是他最终抱的美人归的,当年为了获得柳如是的美人归心,他一把年纪,堂堂东林领袖,甚至能够不顾天下人非议,不顾脸面,以娶妻之礼把一个伎女娶回了家。
而当年东林名士陈子龙还早一步跟柳如是定情,甚至还曾让柳如是甘做了很久的外宅妇,最终就是因为陈子龙不能给柳一个名份,柳离开了他,钱谦益却能豁的出去以妻礼娶柳如是进门。
这些都透露着钱谦益其实是个狠人。
当镇江被攻破,弘光帝出逃后,钱谦益果断的就带头开城投降清军,甚至后来剃发令一下,也带头去剃发,而等到后来朱以海打回来后,又是立马写信联络暗里投附。
当皇帝需要他做一个孤忠、鹰犬,让他去监督弹劾,甚至撕咬曾经的那些东林复社党人,他也毫不犹豫,凭着这些,他存活到现在,甚至是还能一路进入中枢总理处,能够得到终身郡公爵位。
可当一个时代要抛弃你的时候,你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对于钱谦益来说,他最恐惧的就是绍天皇帝,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因为面对这个年轻的皇帝,以往他手里那些可以欺骗、湖弄、迷惑崇祯、弘光甚至是多尔衮的那些本事,全都无用。
他与绍天帝相处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毫无保留的被他看透。
钱谦益本想激流勇退,他连上了三道辞章。
可如今皇帝都留中不发。
他感觉到大事不好了,如果皇帝肯同意他致仕,那还能落个善终,有个体面,但现在也许皇帝连这份体面都不愿意给了。
想起美貌娇妻,想起钱家的偌大家业,想到这些年自己不顾名声,结果却可能要落个不能善终,钱谦益欲哭无泪。
有一种万念如灰的感觉。
可他又有几分不甘,总想要寻找到一条生路。
他脑子不停的转动着,在考虑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动,他的一线生机又在哪里,只要能够猜测到皇帝的真实动机,也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明天你进趟宫,去拜见一下阮皇贵妃她们。”
柳如是问,“是否要我旁敲侧击打探点消息?”
钱谦益觉得这估计是不行的,他望着爱妻,把妻子的手握紧,“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只怕这次我,甚至是钱氏一族都再劫难逃,极可能会落的跟左光先、陈子龙、侯恂侯方域、郑三俊等一样的下场,如今也许只有你能够救我们了。”
柳如是愣住。
她望着丈夫期盼和乞求的目光,突然就读懂了其中深意。
柳如是和当今天子是同一年所生,今年都是三十六岁,做为秦淮十艳之一的柳如是,确实是天下绝色,就算三十六了,却更有韵味气质,她当年二十三岁嫁给五十九岁的钱谦益,转眼也相伴十三年了。
两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孙芯,想不到他居然有这种想法。
就算是秦淮河出来的,可丈夫这种念头也让她惊住。
她沉默了。
钱谦益握着妻子的手,满是祈求。
“我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就算死也没关系,可就怕牵连钱氏家族,孙爱孙芯还有你我一个都放心不下,尤其是孙芯,才十二岁,假如钱氏族破,也难逃发配永宁寺与披甲人为奴的下场······”
听他说到女儿,柳如是心痛了一下。
她自己这一生经历坎坷,幼年由于家贫,嘉兴的她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妙龄时坠入章台青楼,在乱世风尘中往来江浙、金陵之间,后来被卖到崇祯前内阁大学士周道登家,嫁给年过花甲的周道登为侍妾,结果周妻河东狮吼,差点死在那妒妇刀下。
周死后,仅十四岁的她被赶出周家,被迫下堂而去,沦为歌妓。后来与东林名士陈子龙相爱,做了别宅妇,却又被陈子龙元配张氏带人打上南楼,陈子龙却并不维护,心痛之下无奈分手。
之后结识了礼部侍郎钱谦益,最终为他的才华,也是他的诚心打动,嫁给他为续弦,一晃十三年,她洗手做羹汤,一心侍奉丈夫,还生了个女儿,可不料现在他居然提出这种要求。
心中既是激愤又是心痛,可转念想到才十二的女儿,一想到如果钱家大厦倾塌,那覆巢之下也无完卵,她自己这一生过的够艰难的了,并不希望女儿再重复一遍。
她用力挣脱了丈夫的手,收回袖中,咬着牙齿告诉丈夫:“好,我明日进宫,老爷派人送我去。”
钱谦益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却又赶紧去抓妻子的手,张口要解释。
“老爷,我累了,想闭目养神休息会,到了庄园,老爷再叫醒我。”说完,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张着嘴的钱谦益。
钱谦益的担心,并非多余。
甚至他的直觉,也确实很敏锐。
在紫禁城的武英殿中,朱以海跟太子在下棋,殿中只有父子二人,他毫不隐瞒的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儿子。
“父皇若是不信任洪承畴钱谦益吴三桂土国宝李遇春马国柱等人,为何不直接让他们致仕,或是改任闲职,这样不更简单吗?”
“朕自有朕的考量,其实朕要除掉这些人,是非常简单的事,甚至可以做到神不知而鬼不觉,但朕并不仅是要夺去他们的官职,更不仅是要除去他们,朕真正要做的,是拔乱反正,是要让天下人明白,有些事是错的,有些事是对的,当初天下大乱,形势所迫,必须团结统战,可如今天下安定,这个时候还是得把对错分清的。”
“钱谦益曾是东林领袖,朝廷清流之首,更是高居中枢之位,却直接献南京城投降、还带头剃发,这无异于瓦解了天下人抗虏之心,罪大恶极。”
“洪承畴做为崇祯朝难得能文能武之大臣,深受崇祯信任,拜相挂帅,将举国之兵权交与他,他松锦兵败被俘,是丧师辱国,但还不致死。可他被俘后不仅降虏,还为鞑子献灭明之策,还亲自在江南、湖广等地劝说策反、招降纳叛,甚至狠辣的打击大明抗清义士,这都是不可饶恕的。”
“吴三桂更不用说了,献山海关降虏,引鞑子进京,更是统领朝廷耗费无数国力打造的关宁军充当鞑子前锋,不仅为鞑子攻城掠地,还屡屡屠杀抵抗的城池义士,这些血债,岂能消除?”
“朕之前没杀他们,是形势所迫,权宜之计也,如今到了算账的时候,朕要告诉所有后来者,有些事情做不得,没有半点侥幸。”
太子捏着棋子沉吟许久,问道:“可父皇若是重翻旧账,岂不会有失信之嫌,那将来朝廷信义何在?”
“太子啊,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只不过权衡利弊择其轻罢了。汉高祖刘邦杀功臣,我大明太祖皇帝也杀功臣,你以为他们不知晓杀功臣的危害?
但身为君王,必须权衡。”
“朕若不杀洪承畴、吴三桂、钱谦益这些人,还让这些人做着国公、大学士、总督,那会给后来人什么感受?他们会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就算背叛了,可也仍然还有回头的机会。”
“这是不对的,那条红线必须划清楚。若是背叛得不到惩罚,那忠诚又还有何意义?”
“朕不会暗杀他们,也不会允许他们辞职致仕,更不会让他们自杀,他们必须得到正式的审判,虽然这样做,会对朕,对朝廷有一些坏的影响,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你放心,在你正式继位之前,朕会把这些该做的事情都做好的。”
太子内心还没有这般强大的接受这套残酷的理论,“那其它人呢,比如顺营、西营的那些人,再比如曾经的海贼、土寇等等?”
“朕会重头到底的清洗一遍,视他们曾经的罪行而定处罚,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夺职罢爵的也不会客气,当然,如果以往罪行不重,朕也会赦免或轻罚的,朕会对以往的旧账做个全面盘点处置的,朕处置完以后,你以后也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太子啊,慈不掌兵,而要统治一个国家,治理天下,更不能存着那点小仁小义。大乱之后要大治,那么有一些东西必须彻底的打倒重来的,否则新的秩序如何重新建立?”
他扔下棋子,起身拍了拍太子肩膀,拄着拐杖在殿中慢慢走着。
“秦始汉武唐宗宋祖还有我大明太祖皇帝,每一个雄君大帝,他们建立的赫赫功绩,都不是因为他们的仁慈,他们也绝不是什么圣人,他们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坚韧不拔的决心毅力。
秦始皇统一六国,杀了多少人?但却结束了几百年的大争之世,天下归一。汉武帝举国之力,天下破者半数,用几十年击败匈奴,但换取的是大汉的几百年强盛。
唐太宗弑兄杀弟囚父,甚至夺兄弟之妻,也杀了许多宗室,但他破突厥、伐高句丽、开科举,其功绩更是万古长存。宋太祖也是夺后周孤儿寡母之基业,我大明太祖也曾奉红巾军小明王为主······”
“成大事者,要分的清主次,看的明利害。”
太子听的心直揪,这些话不停的冲击着他的观念。
“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简单的区分对错的,而是区分利害,尤其是对于皇帝,对于朝廷来说,你永远记住一条,做不皇帝不是要你当圣人,皇帝也永远成不了圣人。”
第893章 赔了夫人
夏日炎炎。
朱以海拒绝了去承德避暑的提议,也不愿意去多伦草原上转转,他就呆在京城,要忙的事情太多。
好在紫禁城里避暑的方法也很多,有清凉殿,也有游泳池,还有大冰块和冰淇淋、冰镇酸梅汤。
午后,小睡一觉起来,一壶茶过后,整个人精神许多。
一边喝着茯苓膏,一边看着奏折。
这种传统的宫廷美食,是用茯苓蒸熟后和以牛奶,再用微火煮成膏,可以涵养脾胃,这是王桑榆特意为他做的。那位山东奇女子,这几年为朱以海生了两个女儿,最重也还是进了宫,册封为嫔。
钱谦益又上奏折了。
这回倒不是辞章,而是弹劾耿仲明的,耿仲明自从山东反正归附绍天朝后,久镇关外,也是参与了关外的历次用兵,表现十分忠心耿耿,原常镇东江,现为驻朝鲜总督。
这种驻藩属国的总督例加一个将军号,他是驻朝鲜总督挂朝鲜将军印,算是如今绍天朝比较特殊的一种军职,对于藩属国有挺大的特权,是朝廷用以监督藩属的重要手段之一,统领驻扎的军队,甚至握有藩属国军队的联合指挥权。
钱谦益现在是左谏议大夫,他弹劾耿仲明这位世封韩国公一连串大罪,豢养死士、私藏铠甲、弓弩、私铸火铳铁炮,私自藏匿逃人,贪污受贿、暗中侵吞军费,私自纳朝鲜宗室女为妾,私与女真首领结盟、走私回易,私开矿产······心怀怨愤,阴谋造反!
这位曾经降清的三顺王之一的耿二,也算半生风云一世枭雄了,这一生反反复复,能够以辽东的一个边军小武官出身,从家族几代攻打女真,到后来降女真,做到千户,后来却又带着百姓南下背清再投皮岛毛文龙,被其倚为心腹,收为养孙,累至参将,掌管军中财务。
后来投孙元化去山东,再到与孔有德反山东,兵败后又杀出重围,浮海东渡投后金,降金封王,入正黄旗,确实了得。
但后来在山东,果断的投朱以海,而不是跟孔有德尚可喜他们一样一条路走到黑,也极尽枭雄本色,此后回辽东,镇东江,其实一直很小心谨慎,也算忠心耿耿,虽然这个忠心只是慑于皇帝的威严,朝廷的兵马,但确实为朱以海镇边守疆,甚至为收复关外,甚至震慑朝鲜、灭亡满鞑立了不少功。
这些年,朱以海一点点的收他的兵权,他也是一退再退,从没反抗过,很是识趣。
最终成了驻朝鲜总督、挂朝鲜将军印,去朝鲜当太上皇,他原来的兵权几乎尽被收走,也没乱来。
当然,做为一个老牌军阀,他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他只是面对当今天子老实忠诚,但重开东江后,什么抢掠女真,攻打蒙古,敲诈朝鲜,暗里走私贸易,甚至派人去采参打猎等等,这种事情没少做。
朝鲜有许多大铁矿,也有不少煤,耿二暗里就在那些大矿里都有份子,甚至不少小矿那都是直接私采,虽然兵权没了,但他仍然掌握着朝廷在朝鲜的驻军,甚至之前在鸭绿江到高丽长城、双城那一片的闹自立的女真诸部,也都是听其统领的,所以这家伙说句朝鲜土皇帝真不为过。
他在朝鲜暗里拥有大量的土地庄园、矿产,甚至有庞大的走私商队和捕奴佣兵团,以及海上劫掠船队,这个家伙的财富非常惊人,拥有的奴隶更是数量惊人,数以万计。
他的这些情况朱以海很清楚,只是朱以海以前根本没理会。
因为耿老二就是他当初从山东放回关外的一条狗,让他去满鞑后方开辟新战线的,再后来又用他来打压女真诸部,甚至是科尔沁蒙古、朝鲜等,他不是皇帝御营嫡系,做起事来比较方便。
当然耿二别看脸特别黑,但人家偏有双白玉似的手,这家伙是非常聪明的,他的所有行为,其实也都向皇帝私下密奏过,当然没说的那么明白,但也没完全隐瞒,甚至他这些年拼命搞钱,也没全贪下来,他既分了不少给自己的老兄弟们,也一直有给皇帝和朝廷上贡。
也不好说他是在自污呢,还是交出兵权后从这些方面找补回来。
之前,皇帝跟老耿一直是心照不宣的一种状态,你搞你的,皇帝不吭声,有耿二这条恶狗在朝鲜,有时还挺有威慑力,一些脏活都借他手干。
钱谦益在谏院干过,也在都察院干过,他之前就没亲自弹劾过耿老二,也就是一些小御史不疼不痒的上过弹章,但基本上最后都是对耿二罚俸或是降阶、调职等处置,可始终也没真正拿耿二怎么样。
钱谦益应当是很清楚耿老二在地位的,所以从不亲自去撕老耿,都是皇帝豢养的鹰犬,没有主人的命令,怎么能乱咬。
现在突然撕咬起来,还下手这么狠,上来就历数几十条大罪,条条致命,都是诛九族的重罪,这是下死手了。
钱谦益是个聪明人,七十多岁的人了,反应还这般灵敏。
他看完后,合上了奏折。
钱谦益很聪明也很狠,不出手则已,一出就是死手,他弹劾耿二的这些罪名,可不是闻风弹劾,而是罗列了不少证据,甚至形成了不少稳固的证据链,只要按这些调查核实,基本上是跑不了的。
很明显,这家伙在台谏两院多年,其实并不是没对耿老二动手,只是暗里收集了不少罪证,却从没有拿出来罢了。
狗咬咬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钱谦益这是想拼命撕咬别人来换取保命机会?他是否猜测到了皇帝要清洗耿二这些人,所以现在甘愿充当急先锋?
阮氏姐妹让人来请皇帝,说今天是阮妃所生南海公主的生日。
朱以海放下奏折,移步东六宫之首的承乾宫,这里原叫永宁宫,朱以海回北京后前几年没修,他西巡的时候,还是太子批准对紫禁宫做了一次全面修葺,还是从他的东宫库里拔的银。
承乾,顺承天意。
阮氏姐妹深受朱以海的宠爱,也为朱以海生了五子六女,六宫之中也算是独一份,尤其是大阮氏身为阮大铖的女儿,进宫前是嫁过人的,甚至生了几个孩子最后是跟丈夫离婚的。
可偏偏进宫后还能深得宠爱,又连生三子二女,她堂妹也为皇帝生了二子三女。
日落西山。
傍晚时分,暑热退去,晚风徐徐,带来凉意。
承乾宫是个两进院子,前院正殿承乾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氏,檐角有走兽,内外檐饰龙凤和玺彩画,甚至门窗都是双交四棱花的,室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龙凤,正间内还悬着朱以海御题的德成柔顺的匾。
一个处处透着皇家典雅精致和贵气的宫殿。
不过在朱以海看来,其实承乾宫虽有前后殿,各有五间,还各有东西配殿三间,是两进院,但总体显得有些小,甚至在这夏天还有些闷热。
大阮氏是贵妃封号,仅次于陈函辉女儿的皇贵妃,自废了小张皇后,东西六宫便是以二人为首主持,平时陈皇贵妃居住在西六宫之首的储秀宫,二人分管东西六宫。
小阮氏封号是德妃,九妃之一,她是居住在西六宫的长乐宫,也就是原来的永寿宫。
此时,姐妹二人,与二人所生的十一个皇子公主们都站在殿前宽敞的月台迎接,院里大树下,孩子们嬉戏玩闹,还准备了西瓜等食物。
朱以海踏进院子,大小阮氏姐妹便带着孩子、宫人太监们过来迎接行礼,朱以海发现还有几个外人。
却是钱谦益的妻子柳如是等几个外命妇。
刚刚还看了钱谦益撕咬耿仲明的弹章,现在又在这里看到柳如是,朱以海觉得不会那么巧。
他望向柳如是,她也抬头望来。
与皇帝同龄的这个女子,长的有几分娇小玲珑,看上去仿佛才二十七八岁,一头长发又黑又亮,绸缎似的,在头上盘了个堕马式,有点偏斜不对称反而便增添一抹别样味道。
鹅蛋般椭圆脸,异常的白净细腻,一双细长的眼睛顾盼含情,似乎会说话般灵动,连那两条柳叶般的眉毛,也那么精致。
这个女人就那么抬头一望,也没开口说话,但却似已经向皇帝透露了无数意思。
朱以海不得不感叹,不愧是金陵十艳之一,都三十六了,还能有这等魅力,就算是跟阮氏在一起,甚至都还能压上一分。
朱以海冲着她微微的一笑,轻点下颌。
柳如是也对着皇帝轻颦浅笑,说不出的勾人。
朱以海越发确定,果然是有备而来,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尤其身为上位者,这种主动他见的太多了。
没有再去理踩柳如是,朱以海过去抱起今天的小寿星南海公主,小公主三岁多点,西巡前她刚出生,朱以海刚回来时,她甚至不认识父亲,好在这段时间接触的多了,也慢慢熟悉了,甚至高兴的挂在朱以海的身上主动的亲他的脸。
院里树下,黄昏晚霞下,朱以海放下那些烦人的事务,跟大家共同为孩子庆生,甚至为孩子们讲西域的大漠黄沙,讲雪山草原,一群孩子们听的津津入神。
柳如是今天是硬蹭这个本该是小家庭的生日宴,她跟阮氏都是才女,甚至有几分相似的经历,平时有意维持,所以本来关系就较亲密,今天找到机会前来,刚才也是特意拿出了万般风情对皇帝展示,换的君王一笑。
可是接下来的时间,虽然她总找机会,不时的对皇帝眉波传情,可皇帝却没有再如开始那般回应了。
这让柳如是很是受挫,既是对自己魅力无效的失落,更是对皇帝这般冷落而感到羞耻,还夹带着几分对钱氏家族未来的恐惧。
终于皇帝起身去更衣,她等了会也对阮氏称去洗手,壮着胆子准备更进一步。
后院。
朱以海被柳如是撞了个满怀,温香暖玉。
“臣妾失礼冲撞圣人,罪该万死,”柳如是惊惶万分状,想要赶紧起身退后,结果脚下一绊,却是再次扑入皇帝怀中,整个人在皇帝身上蹭来蹭去,一双手更似不经意间的拂过几处要害。
朱以海始终面带着微笑,把她扶好,不得不说她的演技挺好的,而且这大胆动作也挺诱惑。
可惜如今的朱以海早看破他们夫妻心思,而且他久病之后的身体也让他对此绝色免疫了。
“无妨,”
柳如是站好,满面桃绯,更加动人。
“走吧。”
柳如是看到皇帝的反应,既惊讶又失望,尤其是目光一碰,她感受到了许多只可意会的东西,那是种被彻底看穿的目光。
不是皇帝透过她精心打扮的衣裙饰物的侵略目光,而是皇帝看穿她心思的目光,这刻她感觉自己是这般的可笑,就如同当年南京城里那些年老色衰的女子只得在码头区讨生活,对着那些粗鄙的汉子进行赤果的拉客般。
自己怎么沦落如此?
当年可是无数士林才子、达官显贵们都争相追捧啊。
是啊,自己三十六了,皇帝也才三十六,那般雄伟的君王圣人,天下什么样年轻、美丽、有才华的女子不都想得皇帝青睐,自己残花败柳又算什么?
突然间,柳如是哭泣了起来。
朱以海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继续演。
他有些不耐烦,脸上也没了笑容,声音都变的没什么感情的冷漠,直接道:“今天是钱谦益让夫人来的吧?”
“钱谥益是个很聪明的人,但还不够聪明,只是喜欢耍小聪明,没有大定力。他如果是大聪明,那既然猜的出几分朕的意思,也就知道他这些小伎量对朕没用。”
柳如是一听这话,彻底崩溃。
“其实夫人也不必如此伤心,有些事情总该有个结果的,不是吗?钱谦益七十多岁了,也该为他曾经犯下的大错承担应有的惩罚,当然,念及他后来的表现,也还是有些功劳的,所以朕会处置他,但他的妻子儿女,朕还是会顾及。”
“朕派人送夫人回去,告诉钱谦益,他弹劾耿仲明的奏章朕看了,挺好。”
说完,朱以海便走了,没有理会楚楚可怜的柳如是。
回到前院坐下,一会柳如是才回来,直接向朱以海和阮氏姐妹说身体有些不适,请求先回去,朱以海派人送她回去,承乾宫院子里欢声笑语继续。
阮氏姐妹似乎看出些什么,但看着皇帝却谁也没提。
柳如是失魂落魄般的回到钱府,钱谦益早就已经神色不宁焦躁不安的等待许久了,看到她回来了,既松了口气,却又充满担忧。
“夫人···回来了?”
“老爷是不希望我今天回来了?”柳如是冷冰冰的道。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钱谦益有些猴抓腮似的,“那个,那个事情?”
柳如是直接走进里屋卧室,伏床失声痛哭起来。
钱谦益脸色惨绿惨绿,良久才又追问,“那事?”
“没指望。”柳如是回了三个字。
钱谦益愣了许久,大力顿足拍腿,“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如是知道他想哪去了,但却连解释都懒得了。
钱谦益气的回了自己屋里生闷气,第二天一早正准备上朝,心腹钱养先等在门口,“老爷,耿仲明在朝鲜畏罪自缢身死了。”
钱谦益一个激灵,怔怔发愣。
第894章 君要臣死
乾清门,总理处。
太子坐于上首,总理处的一众总理大臣、协理大臣、襄理、帮办等全都参会,这些来自朝廷内阁、六部、台谏、都督府等兼职大臣,神色都很肃穆。
尤其是谏院的左谏议大夫钱谦益今天更是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彩,甚至乌纱帽下露出的头发都添了许多白霜。
“谏院左谏议大夫弹劾耿仲明数十条谋逆大罪,都察院、谏院、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东厂奉旨跟进,联合调查,按例,下令暂停耿仲明驻朝鲜总督之职,暂收朝鲜将军印,召他火速入京接受调查,辽东驻防御营副提督许耀祖率一标人马入双城府元山港接任······”
内阁首辅大学士兼首席总理大臣文安之向太子报告。
“耿仲明接命令后,没有等辽东驻防御营副提督许耀祖到达元山港便直接向驻朝鲜总督府长史许士龙转交印信,然后带着一队亲兵返京,他从元山港沿高丽长城走陆路至新安州港,然后去了东江皮岛,登岛的第二天,留下了认罪书后自缢身亡。
耿仲明称愧对陛下的信任赏识,犯下诸多大错,迷途难返,万死莫恕,只能以死谢罪,无颜再见圣人。”
文安之报告完后,殿中一时沉默。
年轻的太子殿下坐在上首,回头望向身后,一道珠帘之后,有一道人影,皇帝朱以海此时正在帘后,那里有几个书架,上面放着许多题本奏折甚至是书籍档桉等,皇帝站在书架间翻看着一本折子,正是耿仲明的那份认罪书,也是他最后遗言。
朱以海没有理会太子。
太子回过头,轻轻的咳了一声,面向大臣们:“耿仲明回朝,也无须经皮岛吧,他为何在皮岛自缢?”
这或许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疑惑。
其实从元山港可以直接海路回大明了,元山港就在东朝鲜海的永兴湾,这是东朝鲜湾最深处的海湾,是最优良的天然良港。
这里驻扎着东海舰队的一支分舰队,并不隶属于驻朝鲜总督,因其天然的深水良港,加之大明这些年的东海战略,朝廷开发外东北,主要依赖于海上,因此元山这个港口就变的热闹起来。
尤其是大明有意利用此港,暗中支持白山女真,威慑朝鲜,故此早在数年前就以朝鲜北境动荡为由,派出东海舰队在此建立军港驻军,之后又顺势发展贸易,使之这里成为重要的转口贸易、加工制造和运输的要港。
殿中一面铜屏风上今天还特意挂了一副辽东地图,还有一副朝鲜半岛的地图。
朝鲜八道,现如今北境的咸镜北道、咸镜南道和平安北道这三个道,都完全由白山女真占据。
元山港就在咸镜南道的最南端,本来之前已经被朝鲜划到江原道,甚至成了江原道的首府,结果现在却在明军控制下,实际又划回咸镜南道,也就是双城都督府。
而鸭绿江口的平安北道,高丽长城从中斜穿而过,本来高丽长城的西端,是建立在鸭绿江口南岸附近的,但现在女真人实际上越过长城,实际控制了整个平安北道,也就是大抵以清川江与大同江的分水岭为界,整个清川江两岸都在控制下,平安南道部份地区也为女真实控。
咸镜南道北抵赴战岭山脉,东北则以摩天岭山脉为界,其西则以大同江的分水岭为界,东抵大海,将整个永兴湾都纳入其中,也把最肥沃的河湾平原收走。
其实所谓的白山女真不过是朝廷打出的一个幌子,根本就没有一个什么真正的女真长白山部,曾经有过,但现如今在高丽长城一带的女真人,其实就是各族女真混合,有许多是大明有意送过去安插的钉子,长白女真这个招牌,是大明有意立起来的。
而他们所占据的朝鲜北境三道,也是大明皇帝授意,故意为之,要不是皇帝支持,他们也没能力能整合到一块,也未必是如今朝鲜新军对手,而如果是他们自己联合起来的,真要对打过长城自立,也不会在占据了北境的这些战略高地后,反而对大同江等平原地带勒兵止马了。
长白部现如今实际控制了朝鲜王国北境三道还多点,太子在接受了朱以海的一番指点后,也拒绝了朝鲜想让大明帮忙镇压北境女真割据的请求,朝鲜国内十分不满,大明不出手,那他们就自己出手。
这些年也们也建立起了一支新军,明式装备,明朝教官、参谋,不仅装备大量火器,甚至连军服都彷的明式,所有禁卫新军的高级军官基本上都有大明留学进修的经历,中低层军官那也都是受过明军教官们培训的,人人都能说口大明官话。
这支新军是朝鲜的骄傲,也是他们自信膨胀的底气,朝鲜王派出世子挂帅,率领了三镇新军足有三万多人马计划北上平乱,誓要把女真人给剿灭,将他们俘虏了卖给大明做奴隶。
想法挺好,出兵前还给将士发了开拔赏钱,结果大军三路进发,可结果出人意料,以前跟着明军打了许多硬仗的朝新军也是表现不错的,可这次却不行了。
他们没有了大明专业了得的战场情报支援,进入敌境后总是无法得到及时准确的情报,不是扑空,就是被袭击后勤,前锋被伏击等。
朝军三路进军,结果就是被一路引诱进群山里,然后没完没了的袭击,虽然朝鲜新军也学明军搞火器化,几乎全员火铳,甚至配了不少炮,可山里行军,道路难行,火炮难以携带机动,朝鲜人在被不断的袭扰后,开始放弃笨重的火炮辎重等,轻装追击。
可学明军的朝军,部队的铠甲轻量化,甚至无甲化,那些火枪手们取代了弓箭手,连甲都放弃了,一来明军的棉甲价格不便宜,他们自己又造不出便宜又好的,二来棉甲其实也挺重,所以他们也学明军走轻步兵路线,想以火枪兵的勐烈火力搞纯输出式。
以前明军带着朝军在辽东,在科尔沁草原在锡林郭勒草原在呼伦贝尔草原,甚至是在黑龙江、贝加尔湖、在堪察加半岛,这套都挺搞用,排枪齐射,火枪连绵不断,加上炮兵协同,骑兵配合,几乎就没遇到过敌手,管他是八旗女真,还是什么沙俄哥萨克,都被他们的火力击溃。
可朝军忘记了,这一套不是那么好学的。
朝军放弃火炮辎重轻装追击进山后,又犯了一个大错,由于得不到及时准确的情报,无法找到女真人的准确位置,他们开始分兵。
本就兵分三路,一路万余人马,现在进山后步兵跟炮兵、辎重还分开了,又要继续分兵。
于是朝鲜人马越分越散,散布在北境的群山之中,再然后,他们被女真人截杀传令兵,截断联络,再各个击破,伏击、包围、夜袭,各种手段齐出。
一边有如瞎子,对战场敌情一无所知,一边却得到明军帮助,甚至是朝军里的暗线不断的通报信息,了如指掌。
女真人的骑射依然犀利,在群山里他们机动穿梭,弓强箭重,甚至他们同样不缺火铳,尤其是还大量使用重火枪和小火炮,反而让重火力都抛在后面的朝军被压着打。
从开战前的气吞万里如虎,到很快就一溃千里,朝鲜新军仅用了很短的时间,三镇王牌新军,最后有三分之二在山里没出来,不是被歼灭就是被俘虏,最后被送上了新义州、新安州、元山港的奴隶商船上,运去了中原。
也正是这次大败,让朝鲜国王吓的都直接南巡釜山去了,派了大臣去元山和北京,请求大明出面。
白山女真摆出一副要趁机攻取平壤和汉城的姿态,十分嚣张。
大明则一副这是你们家事不想插手的样子,使的事情持续的恶化,很快所谓白山女真联军,其实就是明军幕后指挥的,就沿着西海岸真的一路打到了平壤城下,朝世子闭城不敢战,女真人直接绕城而过,朝世子派兵跟在后面袭击,结果反又中女真人埋伏,再次大败而归,败兵退入平壤再不敢出。
女真人直接南下到了王都汉城,无数朝鲜贵族逃到江华岛,甚至逃去釜山和济州,希望能得到明军庇护。
朝鲜一日数惊,不断派使向大明求援,这个时候大明才终于出面,先是从东江镇派了一支水兵海上抵大同江口,然后沿江抵达平壤,进入平壤协防。
另一支从济州岛出发的大明水军,则北上至汉江口,先在江口的江华岛登陆,在那里接管了岛上行营城堡,然后驻军架炮,接着另一部份水兵沿汉江抵达都城汉城。
女真人主动撤到北汉山城,明军则一营驻于汉江南岸的南汉山城,另外一支人马进入江北的汉城。
大明官员在汉江战舰上主持和谈,朝鲜王国和白山女真在船上谈了数天,朝鲜想指望大明把女真人赶走,甚至是夺回北境三道,可这整场本就是大明谋划的,当然不可能答应。
所谓白山女真的酋长们更是表现的咄咄逼人,最终朝鲜人也只得签订了汉城条约,承认朝鲜北境三道的白山女真人自立,三道划给白山女真,从此互不侵犯,永世和平。
大明是见证人,同时朝鲜为保安全,请求明军在朝鲜长久驻军,平壤、江华岛、仁川、南北汉山城、甚至是汉城都设立明军驻防基地,连驻防的军费开支,他们都愿意承担大部。
这些也都写进了汉城条约中,甚至写明,如果白山女真越过边界入侵朝鲜,则大明有义务出兵协防朝鲜,甚至出兵击退白山女真等。
这场战争,朝鲜人称为九年胡乱,白山女真入侵,大明称做是绍天九年朝鲜事变,前后时间很短暂,但结果却改写朝鲜历史格局,从此他们耗费无数代心血才谋夺到的北境地区,被全都收走了,甚至还搭上了不少。
白山女真签了协约后便班师撤兵,回去时顺便又抢了一把,虽然这次南下平壤汉城等一个大城都没攻下,可许多村庄却是被大肆劫掠一空。
朝鲜战前士气爆棚,结果却挨了最痛的打,不仅割地,还要向大明付一大笔感谢费,最后请了大明来驻防,又还要每年承担军费。可这些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咽,最后还是得向大明重新借款、采购新装备,他们的三个新军损失了三分之二,装备更是几乎损失殆尽,尤其是重装备,只能继续向大明买,没那么多钱,就借款。
拿铁矿、煤矿做抵押。
大明那是赚的盆满钵满,白山女真成功占据三道后,立马改成三个都督府,成立白山都护府,转头就上表加入大明,成为跟渤海都护府等一样的大明羁縻省,这些地盘一半女真人羁縻自治,一半划为大明直辖。
而大明还得以在朝鲜几个要害地区驻军,进一步的掌控朝鲜王国。
顺便还能再赚一波军火钱。
这场战争尘埃落定没多久,耿仲明就被弹劾诸多谋逆大罪召回朝,然后他交出兵权印信,结果却在东江皮岛自尽,就显得时机有些很恰巧。
朝鲜事变里,耿仲明也是出了很大力的,是白山女真军的幕后总指挥,这家伙久在东江,后来也跟着皇太极两征朝鲜,对朝鲜非常了解,他指挥的这场战事也确实打的很好。
现在突然死了,还死在这个时间点上和皮岛,就很奇怪。
耿仲明从元山港陆路先到的清川江口的新安州,在那里就是港口,是可以直接回北京的。
但他的路线却是北上去了皮岛。
这是个对他很特殊的地方,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他在这自杀是何意?叶落归根,还是另有隐情,是不是想到这里招聚旧部亲信造反,他是不是自杀?
钱谦益认为耿仲明不是自杀,极可能是被逼杀的,或者干脆就是被皇帝弄死的,出手的也许是锦衣卫,也许是东厂,反正都是替皇帝干脏活的。
一想到自己头上绿油油,他望向珠帘后的眼神里就隐含几分恨意。
“回太子殿下,东江那边传回的调查,说是耿仲明在东江多年,对此岛很有感情,而且有许多族人子弟、旧部等皆在岛上,又无颜入京面圣,所以才最后选择在皮岛了结自己,或许也是想以此向圣人暗示,他以往的一些功绩,希望圣人能够对他网开一面,能够对其妻儿族人等怜悯。”
“既然确认是自杀无误,那么诸卿议一下该如何处置。”太子发话。
钱谦益突然站了起来。
“殿下,臣以为耿仲明虽然自杀,但人死不能罪消,他犯下欺君、谋逆等多项重罪,百死莫恕,就算现在自缢身亡,也该依法处罚,按律追究,当诛九族!”
珠帘响起。
朱以海从里面走出来,他身着团龙袍,走到殿中。
“耿仲明此人,一生反复无常,本为明军,却降女真,之后又投朝廷,可后来又叛乱、再次降清,后又反正,有功也有过,真要论三分功七分过,过大于功,朕曾经为了国家民族,曾经接纳了他,也待他不薄,十分重用,可他却仍心术不正图谋不轨,实不可恕,如今落的如此下场,咎于自取,自做孽不可活也!”
皇帝此时站出来给耿仲明盖棺定论,做最后处置。
耿仲明到死,也逃不过一个反复无常奸邪乱臣贼子的名。
人虽死,但罪不消。
“剥夺耿仲明一切官职爵位,”
“剥夺对其父祖先人、子孙妻子的封赠诰敕,”
“没收其所有财产。”
“其子耿继茂贬为庶人,全家迁往永宁寺居住。”
“耿氏直系三族迁往西域碎叶川居住,其九族除直系三族外,皆迁往龙牙门。
皇帝顿了顿,“耿仲明虽是乱臣贼子,可终究也在驱逐鞑虏复兴大明的大业里出过几分力,也有过一些功绩,朕特旨赐还耿继茂银元一万块以便在永宁安家,供养母、妻、儿女,并永宁拔田百亩。”
“耿氏族人迁移各地,每人赐银元十块,田十亩。”
朱以海最后下了道旨,耿氏族人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参军不得为吏,五代内不得迁回中原。
这个处置,有几分出人意料。
耿仲明被弹劾的罪名这么大而且基本上坐实了,他不自杀也难逃一死,甚至要牵连族人甚至旧部亲戚。
可现在耿仲明自杀后,皇帝没有再杀耿家一人,连他亲儿子都没死,其兄弟族人姻亲等,虽有牵连但没有被杀,只是抄家流放,这已经算是极为意外的了。
皇帝还下令,在太庙前,铸一座耿仲明的跪像,永远跪在大明太庙前,以警示后人。
他永远的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得令终。
钱谦益身体抖动着,难以抑制,看到耿仲明落的如此下场,他很清楚这其中的本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天下太平了,皇帝便要清算旧账了,耿仲明绝不是死于什么贪污受贿逾越纳朝鲜宗室女、私下结交女真酋长等,更不是走私做买卖任用私人啥的,他只是因为曾经反复、背叛大明的黑历史而被清算的。
想想赔了夫人的自己,也许就是下一个,钱谦益突然眼前一黑,扑通栽倒在了地上。
第895章 欺君
钱谦益忽然昏倒在武英殿的总理处会议上,甚至还大小便失禁,遗秽圣前,搞的会议也半途而止,御医来后施针用药也没将他弄醒,最后钱谦益是被抬出去的。
朱以海被弄的心情很不快。
耿老二在皮岛自杀,本就让他不满,他本来是要诸司会审,好好的清算一下耿老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是在即位前对内部的一些不安定因素,甚至是一些混乱的思潮正本清源。
可他却自杀了。
甚至锦衣卫都没能阻拦到,不得不说这个耿老二到死也还又反了一回,朱以海在殿上对他和耿氏家族的处置,一直是压着怒火的,他死的太轻松,没能达到他想要的典型作用。
结果钱谦益这个预定的典型,又弄这么一出。
内侍赵安进来禀奏。
“怎么样,钱谦益醒了没?”
赵安躬身回复:“钱谦益已经醒来,却开始胡言乱语,状似疯癫。”
朱以海冷哼了一声。
帝王是最讨厌臣子揣测自己心意的,可钱谦益却犯忌揣测圣意,还让柳如是进宫来媚惑,现在还疯了?
他绝不相信,他在殿上的时候,就怀疑钱谦益的昏迷和失禁其实是故意装的,这个老家伙。
为了活命,这是什么烂招都使出来了。
枉他也曾被称为东林领袖,文坛宗师,可此人以清流自居却无比热衷功名利禄,表面道貌岸然,却谄事阉党降清失节,也绝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辈,就是个反复无常之人。
年轻时是个浪子,中年是个热衷的政客,晚年是投降的汉奸,甚至这几年也完全就是一味奉承谄上迎合君王没有真正大臣气度的佞臣。
一生翻翻覆覆没有立场,没有民族气节,除了功名利禄,实无其它,虽然士林上下都尊他为文章宗主,称他百年无他,可再有才能,这心术不正,又谈其它?
虽然这也是晚明以来,无数士大夫们的通病了,但对于几乎重起炉灶再建大明的朱以海来说,尤其是他即将退位时,他必须要对钱谦益这种反复自私的文官士人,对耿仲明吴三桂那种卖国求营那种拥兵自重那种屠城掠民不当回事眼里没有皇权没有国家的武夫们,进行一番大力整治。
就算矫枉过正,也是必须的。
他退下去前,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哪怕砍杀的狠了些,到时也正好让新皇示恩,一进一收,一威一恩。
否则若人人还是晚明以来那种老思想,就算如今大明再造,可只怕也兴盛不了多久。
基本上百年之内,在东方大明已经无真正外敌。
可坚固的堡垒却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朱以海现在清算耿仲明钱谦益洪承畴吴三桂等人,未免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味道,可他不得不为之。
如果再给他二三十年,他可以手段更温和些,慢慢的把那股子晚明以来的歪风扭转,可他没时间了。
太子还太年轻,没有真正经历过那混乱时代,他也缺乏足够的手段能够控制的住那些人。
他不能冒险。
既然没时间,那就快刀斩乱麻,哪怕会背负一些骂名,可他也不在乎,皇帝不是圣人,治国也不是请客吃饭。
当时形势所迫,只能妥协退让,如今有条件了,当然就得新旧账一起算。没条件的时候,就算被这些乱臣贼子们拥兵自重甚至养寇自重也没办法,甚至被绑了降敌也只能叹命运不好,他们想要什么,就只能给什么,封公封王,连祖坟被闯贼献贼们挖了,但关键时候也还得封他们公侯联合他们。
可一旦有了条件有了本钱,谁又会放过弄死对方的机会?
就好比历史上的南明小朝廷,虽然招抚顺营,后来还联合西营,曾经生死仇敌的西营李定国孙可望等人,顺营的李过袁宗第等,在面对满清这个大敌时,也只能暂时联合。
可他们的联合,却也不过是各自算计,历史上他们就算顶着满清的压力,也还是一有机会就要内讧,一直到灭亡都没停止过这种算计和内讧。南明小朝廷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把这些逆贼弄死,而孙可望其实也不过是暂借大明的旗号,甚至是避免腹背受敌,对永历帝和朝廷又哪有半分真正的尊敬,若是他能真正击败满清,甚至哪怕能够在南边割据,稳定半壁江山,只怕也是会立马就宰了永历帝和废了那做装饰的朝廷。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有时互取所需不得不妥协。
朱以海与其它的皇帝相比,区别可能就是他对这些看的比较透,没有半点扭扭捏捏,需要的时候也是直接就去联合招抚,甚至能够真的团结他们,也能够给予足够的信任,虽然也是有所保留的。
南明那些小朝廷,不管是对顺营还是西营,甚至是那些投降反正的,可没有谁真正信任,总想着内讧吞并,朱以海却能很好的团结、利用这些人马,先专心的把北伐大业完成,直到如今。
现在出手,都算是晚的,而且现在的清算也还比较克制,只是针对这些人本身,甚至最后还要论他们几点功劳,遗泽他们的后人。
都是些千年老狐狸。
他们也不是没小算盘,只是一直没机会,筹码不够。
但到了此生死存亡之际,也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耿老二直接找机会摆脱锦衣卫自杀,想以杀来一了百了,保全家族妻儿。钱谦益则装疯卖傻,想蒙混过关。
“派御医好好医治,另外派锦衣卫守护好他,可别让他再意外失足落水或是坠落什么的死了。”朱以海没好气的道。
他要的是公开正式的审判这些人,把他们的功过是非都摆出来,特别是对他们曾经的那些反复横跳、卖国投敌带路等这些拿出来做典型,可不是只想让他消失的。
皇帝要弄死一个人很简单,但他现在要弄死的是钱谦益吴三桂等那批曾经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文官武将甚至所谓清流名士、士林领袖的那种反复、卖国、叛君的思想。
必须把这股思想的典型代表狠狠的杀一批,才能真正的起到震慑效应。
当然,也是给即将即位的新皇帝扫清一些他不好掌控的障碍。
耿仲明谋逆事败自杀,钱谦益殿上昏倒疯癫,一时间满城风雨,这些消息十分的惊人。
四九城里,勋戚官员遍地,消息灵通的很多,很快就各种传言四起,甚至连皇帝即将禅位给太子的消息也传出来了。
有一个传言越传越烈。
说皇帝身患重病,已经时日无多,为保大明皇权稳固,绍天帝要诛功臣以保江山社稷。
还说朱以海会是朱元璋第二,功臣都将难保。
锦衣卫、东厂将探查到的情报密奏天子,这些流言幕后确实有人在煽风点火,朱以海看着那一张张名单,只是笑而不语。
暴风雨来临前,森林里的野兽乱窜,实属正常。
钱谦益仍然疯疯癫癫的,甚至把端去的饭倒了,然后拉屎在碗里抓起来送进嘴里吃掉。
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钱谦益已经是大师境界了。
不得不说他以前半生混迹青楼楚馆,这逢场作戏的本事也学到了不少,演技高超不说,尤其是能豁的下去。
面对这样一个不肯配合的家伙,朱以海没有什么耐心。
吴三桂、洪承畴也都在进京的路上。
这次厂卫增派了许多人手,明里暗里盯着,还有禁卫将领亲自去接人,以保证不会再出耿仲明第二。
面对钱谦益的不配合,朱以海直接让人去把柳如是召来,最近各种风言风语之中,也还有一个关于柳如是进宫,被皇帝临幸的绯闻,这消息百姓很兴奋,但并没有什么恶评,反而很八卦,毕竟当今天子风流也是公认的,这六宫妃嫔常在答应什么的几百个,儿女都有八十多个的皇帝,能不风流吗?
尤其是以前皇帝跟山东的王桑榆那事,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啊,还有阮贵妃,当初可不也是还没离婚就跟皇帝在一起了吗?
大家对这种桃色的事情,尤其是对皇帝的这种桃色事情,觉得很正常,毕竟也不是什么欺压强迫的事,跟北齐高家禽兽王朝的那些皇帝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厂卫查明这桃色传闻就是钱家的人暗里传播出去的。
柳如是在家接到旨意的时候,心情复杂。
她那天回家后便没再理过钱谦益,丈夫以为皇帝临幸了她,她也并没有去解释否认,甚至有意不解释,这让她有几分报复了丈夫的痛快。
那天后第二天一早她便又回到了西山的庄园,没几天丈夫就在武英殿昏迷疯癫,她也派了人去看望,但皇帝把人留在太医院接不回来。
这些天她也担忧着,一连几天都是寝食难安,后来从看望丈夫回来的钱养先那里得知丈夫是在装疯卖傻,心中虽安定一些,可后来那绯闻出来,也让她既羞且怒。
这让她不免再次回忆起被皇帝不留情的拒绝甚至羞辱的场景。
偏偏现在这绯闻还是她丈夫暗中授意钱养先去散播的,这让她更是伤心。
这些天她犹如度日如年般难受。
皇帝突然召她进宫,她怔了许久才叫来婢女为她梳妆,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容颜依然那么美丽,皮肤也依然那么光泽细腻,正是最成熟美丽的时候,为何天子就无动于衷?
现在突然来召,可是回心转意?
如果见面后天子有那念头,她该怎么办?拒绝还是接受?
满脑子的混乱。
钱养先听闻皇帝召见柳如是,赶紧求见,摒退下人,低声的一通交待。
“拜托夫人了,老爷和钱氏一族就全指望夫人了。”
柳如是的一张精致的脸上,又是羞又是愤,她手指着钱养先骂道,“混账的玩意,你们怎么能如此龌龊,爷们的事情,却尽要指望个女人?”
“夫人,请为老爷和家族着想,就算是为小姐考虑啊。”
“靠出卖妻子吗?”
钱养先给她跪下磕头。
柳如是气的砸了心爱的茶具,连她平时最爱的那壶茉莉花茶也被打翻在地,她羞恼气极的出门,最终还是坐上了钱养先安排的马车,在车上还补了妆。
皇帝里。
太子来向皇帝请安,提出如今京城沸沸扬扬的一些谣言,甚至有些于心不忍的请示,钱谦益既然如此疯傻到吃自己的屎,是否就饶过他算了。
朱以海笑笑。
给了四个字回复,“妇人之仁!”
“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处理好其它便是,这些事情朕亲自来处置好。”
太子还是不太相信钱谦益居然是装的,堂堂曾经东林领袖,天下文宗,怎么可能因为怕死,就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来?
可朱以海告诉他,钱谦益做过的恶心事还少吗?水太凉、头皮痒,还不够?
朱以海在御花园见柳如是,这里也称为宫后苑,在坤宁宫后方,是紫禁宫里四大花园之首,可直通东西六宫。
御花园十分考究,园内有许多形式多样丰富多彩的亭台楼阁。
“陛下在万春亭召见夫人,请。”
柳如是一路有些神情恍惚,一直在胡思乱想,甚至忍不住就想到跟皇帝的某些旖旎场面去了,脸上忍不住飞红一片,搞的内侍还以为她身体不适。
听到在万春亭召见,又开始想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意,要不然为何偏偏选这,万春两个字总觉得似有暗指。
难道皇帝真的是要······,可是那天皇帝的态度又?
“夫人,到了。”
内侍的声音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有内侍高声唱名通报,里面传来召的声音。
“夫人,请。”
柳如是摸了摸发烫的脸,犹豫了下还是最终迈进了那个月亮门。
盛夏的万春亭,依然被繁花绿叶包围点缀着,皇帝就在亭中。
她硬着头皮过去,躬身行礼。
朱以海对她点了点头:“坐。”
“钱谦益跟朕装疯卖傻,朕很不高兴,所以今天叫夫人来,是想让夫人跟他转达几句话,该来的挡不住,不如顺其自然,若是能够识趣配合,朕也会念点旧情。”
“朕现在给他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跟朕装疯卖傻,其结果就是他钱谦益跟钱氏满门抄斩,这是欺君下场。”
“若是他能配合,那么朕只处置他一人,钱家直系三代去安南,九族其它人去西域、黑龙江等地屯垦,虽然钱氏的官职爵位、家族财产保不了,但性命无忧,而且朕给他们发还百之一的财产,让他们可以在流放地重新置业安家,除了三代限制不得科举从军为吏不得迁回内地,其余的不限,仍为在籍百姓。”
“二选一,今天朕便要结果。”
柳如是没想到叫她来就是这事,她怔怔的有些出神,良久才道:“陛下还有何事需要臣妾做的?”
朱以海对她直言:“朕与你同年,知你出身不易,半生艰苦,最后从了钱谦益也算是遇人不淑吧,听说当年鞑子南下渡江,你曾拉着钱谦益去投湖自尽,结果你投水了,他却说水太凉把你拖回去了,就凭这,夫人也值得朕的尊重。
朕知道钱谦益想卖妻求全,可朕敬重夫人。”
“朕会特赦夫人和令媛,并从钱氏产业中给你们留一套宅子和一个田庄供养······”
朱以海说完,起身便走了。
独留下柳如是一人坐在万春亭里发呆,来时的那种胡思乱想各种纠结都是白瞎,只是这次却不像第一次被拒绝时的那般羞辱感觉,反倒是多了几分释然,甚至是感激敬重。
在侍卫的护送下,柳如是去了太医院,见到了钱谦益,他披头散发,浑身骚臭,甚至双手抓着粪便在墙上涂鸦······
看到他这个样子,柳如是皱起了眉头,忽然对这个糟老头子非常的厌恶。
她上前,钱谦益看到她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却假装不认识他,继续装疯卖傻。
她离的远远的,禁卫将军直接把其它侍卫叫开。
就剩下两人。
钱谦益还在装,柳如是静静的看了会,最后上前了几步,离的还有数步便停了下来。
“我刚去见过圣人了。”
钱谦益手停下,眼中满是悲愤。
“圣人早知道你是装疯,给你两个选择!”柳如是声音很冰冷,面前这个浑身骚臭的糟老头子,曾经是她满眼的爱。
“一切都逃不过圣人法眼的,你装傻卖傻下去也不是办法。”
钱谦益盯着柳如是,这个十里秦淮河上最有才情而美丽的女人,现在却嫌弃的站的远远的。
果然是另攀上高枝了。
“十几年同床共枕,却敌不过这春风二度吗,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你也这么迫不急待的要我去死吗?”
“你心里就没半点旧情吗?”
柳如是不想解释。
“陛下说,会让我们女儿与我留下,还会留一处宅子和一个田庄。”
钱谦益怒了,他扬起手里的粪就往柳如是掷去,柳如是惊叫一声慌乱逃避,干脆头也没回的跑开了。
钱谦益愤怒的举着满手粪追逐,却在院门口被禁卫拦下了。
送柳如是来的禁卫将军手按着刀怒喝一声,将他镇住,“钱谦益,你选好吗?”
钱谦益定在当场,浑身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最终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他抽泣着,也无比的绝望着。
看着远远躲避着他的柳如是,万念俱伤的钱谦益最终也只得选择了第一条。
“选好了?”
钱谦益点头。
“那就请去沐浴更衣,然后移步大理寺受审,好好配合调查吧。”
钱谦益抵下头,眼里没了半点色彩,这一刻,他差点真疯了。
那位禁卫将军却一点也不同情可怜他,“钱公出处好胸襟,山斗才名天下闻。国破从新朝北阙,官高依旧老东林。”将军带着嘲讽的念出这首诗,这老家伙早该被清算了。
第896章 风暴
“钱谦益下狱了。”
禁军提督吕宣宗下值回到家,看到比他还小几岁的叔父吕留良正跟父亲吕愿良在对棋谈话,上前行礼,然后坐到一边观棋,一边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
工部侍郎的吕愿良手中夹着棋子久久没有落下,长叹一声,“局势大变,不知何故,让人担忧。”
而身为东宫太子侍读的吕留良却澹定道,“这天其实早晚会来,陛下能够在绍天九年才动手,反倒是让人意外的。”
三人坐在那里谈起钱谦益有感慨有唏嘘甚至有几分可怜,尤其是吕愿良曾经也是在钱谦益门下行过弟子礼的,吕家是浙西嘉兴府与杭州府之间的崇德县人,世代官宦人家。
吕愿良父亲在万历年间做过繁山知县,后因病辞归乡里,为人乐善好施,名声很好,他生有五子,愿良是正室所生第三子,而留良是侧室所生遗腹子。
父亲早逝,母亲病弱,所以吕留良从小是由三哥夫妇抚养长大,跟着比他还大四岁的侄儿宣宗一起读书学武。只是这叔侄两个,一个好文一个好武。
吕愿良在崇祯时是颇具影响力的社坛领袖,明末江南文人结社成风,复社、几社、应社等极有影响,而拜师钱谦益名下的吕愿良本就家学渊源,又拜了诸多名师大儒宗师,他在家乡崇德组织起澄社,上千名浙西士人加入,也是盛极一时。
当时十来岁的吕留良跟着兄长一起参加诗社活动,小小年纪,诗文却是其中佼佼者,而且除诗文外,他还有二十四门绝技,天文兵法算术等都通,甚至还能弯弓骑射,握槊击剑。
后来吕愿良应征北上,弃笔投戎,只是当时的朝廷已经是江河日下,最终崇祯自缢煤山,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吕愿良南下投史可法镇守扬州,赞画军中。
而二十出头的吕宣忠和十六岁的吕留良叔侄俩则在家乡,散家财招募义勇,后来朱以海北伐,吕宣忠叔侄俩也是第一时间响应归附,吕宣忠还因此被授署总兵都督佥事,后赐扶义将军印,吕留良也被授行监察御史。
崇祯末年,澄社许多人选择了弃笔投戎保家卫国,也有人选择散家财招募义勇守卫乡里,也有一部份人如钱谦益一样选择投清降敌,曾经的澄社也早就无形解散,后来天下重新安定,可皇帝反对结社,澄社也就彻底成为历史。
不过当年澄社里还是有不少成员,如今在绍天朝中任职,甚至如吕愿良五十来岁是工部侍郎,吕留良二十来岁也是东宫太子身边信任之人,而年近三十的吕宣忠,更成为京师御营诸提督之一,职阶从一品。
绍天朝中如今最当权的自然是从龙派,其中浙江的浙东系最为心腹,浙西仅随其后,浙西崇德的吕家,也是从龙派中浙系的功勋家族,影响力不小,当年的崇德县可是走出了许多将校、文臣,三品以上的都有不少。
“说到底,钱牧斋负文章重望,羽翼东林,主持坛坫,四海宗盟五十年,可他反复投降,毫无名节。
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那有光?
说到底还是德不配位。
想当初三哥弃笔投戎,北上从征,效力军前,多少凶险,可都置之度外。后来北都城破,君王死国,多少人投降闯贼、建虏,可兄长却仍然历尽艰险回到江南,而且绝不气馁,再次主动前往史阁部军中赞画。
扬州城破前,三哥奉令回乡募兵筹饷,虽逃过一劫,可也仍然带领我等散家财募义兵继续抗清,当时江南这般的忠义之士何其之多,如吴江之吴易、绍兴之于颍、宁波之钱肃乐等等,多如过江之鲫。
三哥等都非崇祯朝的高官大臣,却能视忠义二字高于生命。
可钱谦益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他平时忠义喊的比谁都响亮,清军刚过长江,他立马就号召献城投清,鞑子一来,就出城跪迎,甚至主动剃发,这对当时的大明亿万百姓来说,对仍还在坚持抵抗,仍在抛头颅洒热血的这些仁人志士们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我犹记得当初,我们在家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几乎崩溃,当时我们的义军,一夜之间就散掉了三分之一,无数人都绝望了,失去了信心。”
吕愿良叹气。
“是啊。”
这几年他跟钱谦益走动的很少了,最主要原因就是当年钱谦益降清让他对这个老师再无尊敬,甚至在听到他降清消息后,吕愿良直接把衣袍割掉了一块,以此明示跟他断绝师生关系。
之后钱谦益南来,因为天子说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潜伏敌营内应,他才半信半疑缓和了些与钱关系,但两人却也再不像以前,事实上钱谦益虽这几年一直身居朝廷要职,可逢年过节的,吕愿良也只是派家丁送封帖子,却绝没有再登过门。
如今钱谦益落的如此下场,他心中也说不出的复杂,毕竟曾经师生一场,钱得势时,他嫌弃不愿联系,可如今真的这般下场了,却不免反生出几分可怜来。
“知道会怎么处置吗?”
“听说跟耿家一样下场,但是钱谦益要诸司公堂会审,最后肯定要午门斩首,然后铸个跪像常跪太庙前的,不过好像圣人已经特赦了柳如是和其女儿。”
吕留良听了这话直皱眉头,“外边绯闻传的满城风雨,圣人为何还不避讳一二,这个时候独赦柳如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更坐实临幸柳如是的绯闻了吗?本来好端端的清算汉奸国贼,现在倒搞的跟夺人妻女的昏君一样。”
吕宣忠有些尴尬的左右瞧了瞧,见附近没有其它人,也是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比他还小四岁的五叔没奈何,“圣人行事,有时确实霸道。”
“什么霸道,不过是有些飘了。”
吕愿良不得不提醒相差了三十多岁的弟弟,“慎言,你如今在东宫任职,越发得谨慎小心,祸从口出,这段时间局势陡变,这种时候越发得谨慎小心。”
吕留良八岁能做八股,十岁时便诗名远扬,十来岁就跟着兄长在澄社与士子们往来聚会讨论诗文评议朝政,后来十五六跟着侄子宣忠募兵抗清,游击于嘉兴、太湖一带,那也是指挥赞画,奋勇当先的一个勐人。
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所以不免锋芒锐利。
“耿仲明、钱谦益只是开始,这出大戏才刚拉出序幕呢,接下来洪承畴、吴三桂、祖可法、祖泽润等必然要被一一清算的。”
他在东宫,还是太子身边亲信,所以知晓很多内幕,而吕愿良和吕宣忠一个工部侍郎一个禁卫提督,其实也都是知晓不少机密的人,一家子关起门来说这些,也没什么。
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圣人说了,此等大节有亏之人,不能念其后来反正归附,建有勋绩,谅于生前。亦不能因其尚有后人,原于既死。”
“陛下已经下旨要编立《罪臣录》,专门将那些投降变节的贰臣收录其中,据实直书,使不能篡改历史纤微隐饰,即所谓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者,为万世臣子植纲常。
这罪臣录里第一人,钦定的是李永芳,辽东铁岭人,原为大明游击将军,第一位投降后金的明军边将,投降后还娶了贝勒阿巴泰之女,做了鞑子的赘婿。
而钦定排第二的则是范文程,本是大明沉阳秀才,却在努尔哈赤打下抚顺时,主动去投了鞑子,一直为他们出谋定策,罪不可恕。”
虽然李永芳和范文程都死了,但死了也不能饶恕,必须要把他们列入罪臣录,而且还要死后再审判,要将他们开棺戮尸,挫骨扬灰,还要对其家族全都处以没收财产,流放边疆的惩罚。
吕留良现在就在参与《罪臣录》的编写。
这份罪臣录编写后是要全国刊印发行的,甚至是要附于国史之中,就是要彻底定性,让这些人永世不得翻身,也是要给所有大明臣子们一个警示,为万世臣子重立纲常。
年轻的吕留良很支持这件事情,认为崇祯以来,纲常法纪全无,所以如今要想重开太平,再复盛世,首先就是重振纲常。
要重振纲常,就得把那些无君无父无国无种族只有自己的贰臣们做一个彻底的清算才行。
若是钱谦益、洪承畴、吴三桂、范文程、李永芳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人,仍然能够身居新朝高位,甚至坐享富贵,那就是对所有坚守忠诚正义,坚守纲常之人的侮辱打击,以后谁还会去坚守?
五十多岁的吕愿良黄土没过脖子的人了,这生经历丰富,如今年纪大了,倒没那么激愤,他有些担忧的道,“对那些变节降敌投贼之人,确实得重惩,可如洪承畴钱谦益甚至吴三桂徐勇李际遇土国宝李成栋这些人,我觉得应当慎重处置,毕竟他们虽变节投降过,可后来也是反正归来,而且为朝廷建立功勋,如果现在一刀切,全要清算,这个先例一开,将来谁还会再信朝廷?
岂不是一投敌便再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吕留良却认为这样挺好,“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反而会让那些想投降变节之人,事先多考虑,一旦选了那条路,可就是不归路,不可能再随意反复摇摆的。要不然,只要手里有刀有枪有兵马,那随便反复横跳,就能富贵不倒,那以后谁还会忠君爱国?”
“其实皇帝对耿仲明和钱谦益的处置来看,对他们的功绩也是有认可的,否则的话,他们这些人那是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的,现在仅只杀一人,妻儿家族流放边疆,也只是移民监管,这还不够念其反正归来后的功绩?这已经是将功赎罪了。”
要是换其它皇帝,不动手则已,真动手,起码也得满门抄斩的,皇帝现在的处置算是很轻了,这也算是对他们反正之后功绩的认可了,赎去了他们许多罪行。
他在东宫,知道些内幕消息,知道这次要处置的偏偏就是钱谦益吴三桂这些名头大,职位高的反复贰臣,那些影响力低,职位小的处罚要轻的多。
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没犯过太大恶的,基本上会是罢官夺职削籍为民,然后全族迁去边地屯边,规定三五代不得返回内地,有可能要没收一些财产。
而对五品以下到七品以上的,处罚会更轻,有可能只是贬职边疆,族人移边,可以在边疆继续为国效力,能继续担任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职务。
而七品以下官员,基本上就受影响更轻,直接调到边地任职,家人也迁移去,受牵连的家人更少,不会牵连几族。
至于说没有官职的,如一些原关宁军士兵,或是曾随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李永芳等降清,甚至入旗的,视具体情况,是将他们清除出军队或是官衙公职,然后把他们移民到边疆去生活,仍会正常授与他们田地等,他们的财产基本上也不会动。
“牵连这么大?”吕愿良很吃惊。
“肯定的,圣人这次看来不仅仅是要把那些降臣降将清理,也有意借此机会,把不少人迁往边疆,现在开疆拓土,但移民太少,跟不上速度,新打下来的地盘总得有人才行。既然没有人愿意去,那就强制迁移,现在迁移这些有些污点的人去,也是一石二鸟,既填充边疆,也还能清除一些隐患。”
“小兵小吏的,能有什么隐患?”
“这是犯错的惩罚,朝廷可以原谅,也可以惩罚,现在开疆拓土有需求,极度缺人,那把这些人强制迁移出去,便是理所当然了。”
吕愿良听的很担心,“我总觉得这次风雨来的有些突然,狂风暴雨,这样会不会导致接下来洪水成灾?甚至江河决堤?”
吕宣忠插话:“我倒觉得不会太过担忧,现在朝廷移民边疆的政策其实还是不错的,这几年多少人移边,而且朝廷现在每年移民政策都越来越好,出去也是有保障的,甚至要是能忍受一时艰苦,那分几十甚至几百亩地,可是真正为子孙置下一份充实基业的。”
“太急太勐了些。”吕愿良道。
“嗯,是有些,但既然如此,总有道理的,毕竟那位可是再造大明的圣人,又不是亡国的崇祯,他的行事,有时确实让人一时难以理解,可事后再看,却会发现很正确,咱们不就是这么一路追随过来的吗?”吕留良道。
“是啊,但愿这次也一样。”吕愿良叹道,年纪大了,也越发求稳了。
第897章 君不君,则臣不臣
下龙湾,海上桂林。
大明在安南新置的高平、谅山、武安、新安四府之一的新安府,府城县城皆在下龙湾的下龙港。
下龙湾有三千多个海岛,秀美的海岸神似桂林山水的海滨风景。
下龙港,本非此名,原有安邦、绿水、云屯等名,在很长时间,这里不过是偏远的北部沿海渔村,后来暹罗等国来越贸易,申请在下龙湾海岛建立庄点,称为云屯。
直到大明绍天朝舰队降临,水师战舰上的龙旗飘扬,威武霸气,于是当地人都称之为神龙降临,明军也觉得这些土着们的说法挺好,于是将新建港口取名下龙港。
明水师来时,这里仅有四个渔村,二百多户村民,一千二百多口人。在下龙湾里,有许多不能上岸居住的疍户,只能在水上船屋里居住,一直倍受欺凌,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族群,从中国东南沿海一直到中南半岛沿海,到处是这些人的身影,都受陆地打压。
明军来了后,也按中原对疍户的政策,招他们入籍,授予身份,允许他们上岸定居,甚至分授给他们田地等等,取消了对他们特殊的歧视政策,一时间大量沿海疍户来投。
下龙湾热闹起来,不仅是明军舰队在此进驻,新建了下龙港在这里贸易,方便经过的商船补给等,这里迅速兴盛起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下龙港北面有东南亚最大的煤田之一的鸿基煤矿。
大明早就已经知晓这里丰富的煤炭资源储存量,尤其是其可露天开采,是优良的无烟煤,更难得的是临近下龙湾,方便运输。
大明在广州的佛山,有整个大明朝最大的冶铁加工产业,佛山产的广锅等名扬四海,成为重要的贸易产品,甚至为如今的大明军工业,提供优良和充足的铁料。
佛山冶铁制造业,离不开煤炭,传统的烧木炭是远远不够的,下龙湾北的鸿基煤矿距离佛山又近,尤其是海运方便,储量又高,开采又易,明军水师占据前,大明就开始在这边合作采矿了。
明军水师进驻,安南正式割让四府后,少府监和户部、工部各分立了一家大型采煤矿场,也有许多大明商人涌入。
到如今,矿区已经有七万多人,其中矿奴都有两万多,许多交趾越人也跑来矿区或挖矿或从事周边服务等产业,让矿区无比兴盛热闹。
从福建两广等南下的汉人都有两万多。
这座巨大的宝库引来无数人马,长达二百多里、宽三四十里的矿区,露天储量就有两亿多吨,地下储量二十多亿吨,表土还薄,又有临海靠港,海运便利,以前的交趾人根本没想到自己瞧不上的北部,居然有此宝贝。
距离北海港不过二百六十里,从北海到广州九百里,全程也不过一千二百里,但鸿基矿场的煤到下龙港,装船海运到广州佛山,却是非常便捷。因为朝廷控制了这个宝贝煤矿场,广州佛山的铁冶产业都又上了一层高楼。
现在无数的人在往这片地区汇聚,下龙港里两个码头也是永不停歇,无数运煤船满载着煤驶离,却又有许多商贸船驶来,除部份是来补给的,也有一些是来转口加工的毕竟这里的煤便宜,人工也便宜。
当然还有许多船是直接来送奴隶的。
矿场需要大量的矿工,而奴隶是成本最低的,皇家的、官营的,还有那些私营的,都缺人手,都喜欢用这些奴工,管他是日本来的还是朝鲜来的,又或是从交趾占城缅甸吕宋苏门答腊婆罗洲爪哇马来半岛或是天竺非洲来的,也不管是黑皮肤还是白皮肤还是黄皮肤棕皮肤的,到了这里只有一个身份,便宜好用的挖矿工。
虽然这里的煤矿可露天开采,表土还薄,但采矿依然是个非常费人的产业,需要青壮劳力,而且损耗惊人,奴隶无疑是最好的产业工人。
吴三桂站在船甲板上,帆船正在入港。
看着犹如一副水墨画的下龙湾,再看看又仿佛如清明上河图般兴盛热闹的下龙港,吴三桂迎风而立,海风拂面,却吹不走满心的愁怅。
身为大明安南都护府副都护,驻安南总督,挂安南将军印的骠骑大将军,吴三桂刚四十出头,四十一岁的吴三桂站在船头,回顾这半生,年轻得意过,也曾彷徨茫然过,曾经大明将门中最耀眼的新星,崇祯末年天下期盼的救星,再到降顺再反投满清,开山海关引清军入中原。
他背负骂名,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仅为女真人攻城掠地,甚至是无情的镇压屠城。
如果女真人能够坐稳江山,也许他也不失在新朝有一席之位,甚至满人兑现承诺的话,他或许能成为云南王或是缅甸王,就算背负骂名,可也值了。
“大帅,港口水师有船来相迎了。”一名飞骑尉官上来提醒他。
吴三桂瞧去,一条快艇驶来,上面是水师的蛟龙旗。
他的目光变的复杂。
龙旗飘扬。
谁能想到大明还能中兴?
也许不能叫大明中兴,应当叫朱以海再建江山,这个绍天朝虽然还打着大明的旗号,他也是朱元章的子孙,但这跟以前的大明完全不是一个王朝,除了保留了明这个国号,仍然是姓朱的当皇帝外,他觉得现在绍天朝,跟以前的大明完全就是两个王朝。
朱以海跟刘秀一样再建了一个王朝。
他吴三桂本来也是新朝功臣的,归附新朝后,他也是出了许多力建了许多功的。
不仅率陕甘归附,还围剿了孟乔芳等率领的鞑子湖广陕甘的这支重要力量,把鞑子的支柱又砍断一根。
甚至后来他与洪承畴平陕甘回乱,不惜杀百万叛乱,而后又来安南,手上也是沾满了越人的鲜血。
可如今,一道圣旨,就要召他回京。
“为本帅更衣。”
吴三桂回舱,更换官袍,特意换上皇帝御赐的飞鱼袍,看着镜中那个人,紫袍玉带,紫袍上的飞鱼,形似龙蟒,可终究既非蟒更非龙。
“大帅,耿仲明死了,钱谦益也死了,北京就是个陷阱,不能去啊。”身着麒麟赐服的张国柱在一边劝说。
“一旦进京,就再无生机了,咱们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如今这天下太平,便开始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我等岂能答应?”
吴三桂看了眼张国柱,继续盯着镜中的自己。
张国柱还在那里劝说,他已经劝了一路了,吴三桂知道张国柱这些话并不都是为自己好,张也是个降将。
他也是大明辽东边将出身,铁岭边军出身,清军入关后,他为刘泽清麾下游击。刘泽清降清,他却没降,跑到崇明与一群奔逃至此的巡抚总兵们一起拥立了义阳王为监国,此后随王朝先陈梧等南下江浙。
陈梧袭朱以海,黄斌卿火并王朝先,张国柱身为阿梧麾下,却也打着自己小算盘,想趁机抢地盘,他假意投降留守定海的王鸣谦,结果却是诈降夺城,最后还想夺宁波,结果王之仁及时回援,张国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宁波没拿下,定海也丢了,甚至他麾下那支人马也几乎损失殆尽,最后带着一些亲兵出海北逃,最终去杭州降了清军。
相比起当年一起南下火并朱以海的王朝先,张国柱走了许多弯路,王朝先被黄斌卿欺骗火并后,只身投了朱以海,虽然坐了多年冷板凳,可后来还是赢得了信任,慢慢的出任实职,如今甚至成为卫藏将军。
而张国柱降清后,虽然得授副将,后来还升授总兵,再记名提督,可朱以海北伐战场在三吴之地,张国柱首当其冲,屡战屡败,最终没逃过被迫投降的命运。
此后他比王朝先待遇更差,冷板凳坐的更久,好在后来从海上去河北敌后游击,再去辽东绕后,也实打实立了些功劳,凭借着那股狠劲,张国柱也得了个悍将之名,之后又随吴三桂去陕甘平乱,更是每战当先,跟张勇并称杀神,个个手上沾满十数万人血。
之后又调去云南,再调到安南,他跟吴三桂也算是老搭档了。吴三桂是安南总督,他是安南巡防营提督。
吴三桂是凉国公,他也得封桂国公。
今年初,朝廷还加封他太子太保,加实封通前共一千八百户,能有此官爵名位也已经很不错了。
可朝廷突然一道诏书,要他们交接印信,立即入京,一切都变了。
耿仲明和钱谦益的死,尤其是罪臣录的出现,让他们都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事发突然,大内御前侍卫护送着宣旨的行人突然到来,还先以圣旨召了安南的数名大将,让他们调了精锐直接来见他们,没给他们半点考虑反应的时间,一再催促下,也只得交出兵符官印等,然后跟着北上。
眼看着就要进下龙港,在这里补给后,下一站就是广西北海港,直接就出了安南省境,他们就更加没有回旋机会了。
张国柱不愿束手待毙。
曾经的辽东边将,后来乱世里的军头,张国柱的年纪比吴三桂大,这半生经历也是非常丰富的,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要是进京,肯定落的跟耿仲明一样下场。
他不甘心。
这位曾经也是反复无常的军头,一遇到这种紧急情况,立马想到的就是反他娘的。
只是吴三桂这一路上不听他劝。
“大帅,反了吧。”张国柱再次恳求。
“君不君,则臣不臣,绍天帝无信义,则我等也不再用忠诚于他。”
吴三桂整理了下飞鱼服,望着张国柱,直接问道:“反?我们现在就是那待宰的羔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现在身边连个亲兵都没有,你说反?我拿刀你提弓,咱们两人砍翻那几个大内御前侍卫,再砍翻安南派来护送的禁军?夺了这条船,然后再炮打下龙港,把下龙港占了,再扯旗造反?”
今时不同往日了。
张国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他吴三桂自然也不是那本份的将领,崇祯朝以来,他们反反复复,哪个不是手握着一支兵马,然后就能翻云覆雨,反复横跳的,毕竟只要手里有刀有枪有人马,那乱世里就是草头王。
可自从他们降朱以海后,朱以海就没再给他们这种本钱了。
吴三桂降清后,鞑子都还起码让他统领了大半旧部,可朱以海却完全不给机会,一归附后就又是整军,又是调员,旧将东征西调,麾下人马也大多重整,到后来干脆把他调入朝中任职,脱离了旧部众。
后来他陕甘平乱,再到镇守安南,虽然职权挺重,可却再没有真正的兵权在握。
本身绍天朝的军队制度建设上,就与原来大明朝不同了,以前将领们手头最倚重的家丁部队,绍天朝没了。
将领们的标营直属部队,也没了。
镇协标营各级外,就算是一镇提督或总兵,他不再是全权,有军令、参谋、后勤、监察等几大处,各有军官分掌,主将下面有好几个副职,也不完全是主将属下,而是各有职掌互相监督制衡的,主将不过是在指挥方面有更大话语权而已。
这些制度下,吴三桂就算是安南总督,也根本难以说一呼百应,直接造反的。
毕竟大明地方上的军队,还他娘的分成了几大系统,有驻防御营系统,有省巡防营系统,有团练系统,另外屯镇、驿镇也属于地方武装,但却各有指挥体系。
比如各省驻防御营,只受驻防御营提督统领,省防巡警备营,只受省巡防提督统领,而各新恢复的都指挥使司,则只负责团练,以及招兵动员等。
吴三桂身为驻安南总督,实际上权柄不如内地的总督,而且和内地总督一样,是无权直接指挥调动驻防御营的,调动省营、团练、屯镇等,也要通过巡抚巡按的联署,并经过省提督、省都指挥使、团练总兵等。
其中最精锐的驻防御营更是调不动,只能请求配合,还得经过朝廷批准。
另外就是安南还驻有水师部队,水师同样隶属驻防御营的一种,一样无权调动。
如果是镇压安南的土着叛乱,那么手续齐全的情况下,吴三桂是能够调动辖下的这些人马,甚至请求驻防御营陆军和水师的配合的,还能征召安南莫氏、武氏的人马。
可如果他要造反,那他就没有手续。
更别提如今大明如日中天,他要造反,谁肯附从,连他娘的升龙城的莫氏,宣光的武氏,甚至是顺化的阮氏他们,都绝不会公开支持他的。
吴三桂若有选择,还会束手待擒?
“总不能坐以待毙!”张国柱不甘心,这种军头乱世里走过来的,骨子里还保存着不行就反的念头。
“也许引颈就戮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起码还能保存家族。”吴三桂叹气。心中满是不甘,可却被束缚的死死的,无能为力。
想他堂堂吴三桂,如今镇守安南,身为总督,可皇帝居然只派几个御前侍卫护送着九品行人,宣一道圣旨,就能将他拿下。
他连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他在安南其实也有些亲兵,甚至有些暗里豢养的死士家丁,可他却连召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走了。
反?
他当然想反,可现在一点本钱都没有,拿什么反?
真一时情绪上来,凭着这满腔怒火就反了?
那结果呢?
吴三桂做事,向来喜欢谋定后动,喜欢三思后行,他总是思前顾后,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或许骨子里还始终保留着他们老吴家的商人天赋。
“大帅,我在矿区里也有自己的矿,那里有不少族人亲戚,还有许多家丁矿奴,我知道大帅在矿区也有不少人,矿场里的看守也是有不少武器的,咱们进港后,找个机会逃去北边矿区,招集人马先占了矿区,到时扇动那些矿工奴隶造反,承诺只要他们跟着起兵,就还他们自由,甚至杀敌还能立功受赏,咱们先夺矿山再夺下龙港·······”
吴三桂很佩服张国柱的大胆冒险,这计划可不是一般的大胆。
“我们矿场里才多少家丁护卫,多少奴工?皇家、官营的三大矿场你知道有多少护卫武装吗,知道朝廷在那边驻了多少兵吗,有多少民兵、团练,尤其是在下龙港,这里的水师你知道有多少炮舰水兵?”
想跑去矿场扯旗造反,难如登天。
可张国柱却已经咬牙切齿的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既然他朱以海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也跟他拼了,败了不过一死。”
“不反,死我们一人,败了,必是满门抄斩。”吴三桂提醒。
“大帅何必这般丧气,未必就一定会败,咱们在矿场扯旗举兵,若是拿不下下龙湾,大不了往西去,十万大山里还有的是机会,实在不行,咱们就一直往西南,去那蛮荒之地,占地为王,总好过这般束手待擒引颈就戮。”
吴三桂知道他说的是安南西面的南掌国,南掌国以前是孟人真腊国统治,真腊衰弱后,湄公河中游的泰人城邦陆续成为独立城邦,后来诸城邦联盟组建了泰人联盟国家南掌国,也叫澜沧国,后南掌被迫归附安国。
此时的南掌国实力弱小,甚至内讧不断,隐隐分裂为勐占等四大割据势力,在安南、缅甸、暹罗几大势力的包夹下,南掌这个湄公河中游的内陆国家越发衰弱。
若是能拉一支部队过去,吴三桂认为还真有机会占地为王,而且那里身处内陆,偏远落后,明军都未必能够去围剿。
第898章 罪加一等
雨过天清如洗。
御桉摆放的台历,皇帝又翻过一页,明天便是立秋。
七月立秋,便正式要进入秋天,虽然天气依然炎热,可古人也说七月流火,天气开始要慢慢转凉。
夏之绚烂的结束,秋之收获的开始。
皇帝窗前,院里的花坛里,五公主种的玉米也开始抽雄授粉,这些绿油油的玉米长在花坛里,犹如一排排健壮的卫兵,挺直的站在那里。
五公主细心打理着这些玉米,定期来浇水施肥,还经常带着弟弟妹妹过来捉虫。
这位曾经的战争孤儿,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贤淑的皇家公主,难得的是她是不仅会插花绘画,也会种玉米种菜,还烹饪的一手好菜。
这些玉米种的就非常不错,老农看了都得说声好。
太子觐见。
朱以海对站在门口的太子招手,“进来吧。”
太子进来,又行了一礼,“陛下,吴三桂、张国柱在安南新安府的下龙港谋乱。”
朱以海却毫不在意,“乱世军头,这嚣张跋扈的本性难移啊,不过张国柱谋反朕能理解,吴三桂也谋反不应当啊,他难道不明白他们谋反,只是死路一条,根本毫无胜算?”
皇帝充满自信,虽然这些家伙以前反反复复,各种嚣张跋扈,什么养贼自重,什么拥兵自重,什么拒不奉诏,但今时不同往日。
崇祯朝甚至更以前的时候,制度上的问题,加上官场的腐败,让他们有这种土壤环境,但现在他们没有。
尤其是他们人都被带到下龙港了,还造反?
“结果?”
太子很佩服父亲的镇定,答道:“吴三桂张国柱在下龙港趁船补给之时,半夜潜逃,试图逃往矿区召集自家矿场的家丁矿奴等造反,结果翻墙时被侍卫发现,在城中追捕时,张国柱被追击的侍卫用火枪打死,吴三桂则被巡夜的保丁拦截,他拒不受擒,被乱箭射死了。”
吴三桂和张国柱也算是乱世两枭雄,结果连下塌的那条街都没逃出去,就双双毙命了。
朱以海听了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真是逃跑时被杀?”朱以海问太子。
“确实如此。”
“你确定不是护送的侍卫或是下龙港的将领擅自主张,把他们杀了,然后说他们潜逃谋逆?”
太子被父亲那眼神盯的有些紧张:“儿臣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安南那边上报,有数方的奏报,都说是吴三桂他们潜逃,然后拒捕被杀,下龙港的知府、知县以及都尉、县尉,还有下龙港的水师将领,省营守备,甚至御营驻防的营官,以及港口码头的海关官员,以及锦衣卫的密探等都是一样口径。”
这样的回答,意味着吴三桂他们是真的逃跑而被杀的,不是被直接处决的,因为在下龙港,没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让不同系统的各方人马统一这样的口径。
除非是太子,但这事本来太子就没参与其中,是他亲自在处置。
皇帝长呼一口气,身子后躺,躺靠在椅子上。
“吴三桂怎么能这么蠢呢,他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他难道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成功吗?”
太子低头肃立一侧,他能感受到皇帝很愤怒。
朱以海确实很恼怒。
他想要在退位前,审判那些罪臣,清理那些反复无常者,让太子能够接手一个更干净安全的大明朝廷。
可是这些家伙居然都不肯配合。
耿仲明自杀,钱谦益装疯卖傻还试图用妻子诱惑他,现在吴三桂和张国柱居然想逃跑造反。
愤怒的朱以海直接拍了桌子。
“把吴三桂、张国柱的尸首送来京城,交给驻京八大呼图克图,用他们的尸体制成法器,人皮做鼓,胫骨做笛,眉骨磨念珠,头盖骨做碗,血肉喂狗,骨头磨灰,骨灰烧成骨瓷跪像,放到各省总督府收藏警示。”
“把吴三桂的兄弟儿孙侄子,所有男丁处死,女卷发配永宁寺与边军为奴。”
······
满门男丁抄斩,还要株连九族。
对张国柱也是如此处置。
如果他们配合进京受审,那朱以海会将他们公开审判,最后列入罪臣录,然后对他们处死,但他们的族人会放过,也就是迁移边疆,没收财产,三五代不得考举不得当兵不得为吏不得迁回内地,其余的仍是自由民。
可现在,他们这个样子了还要造反,那就是在彻底挑战皇帝底线。
他退位前就只想做好这一件事情,他们都还不肯配合,这种条件下,都还想着造反,可想而知,若是自己现在不清理了这些人,这些家伙将来在太子的统治下,更随时可能造反。
“把这两逆贼的九族其余男丁都发配去澳洲养羊猎袋鼠,女子皆下龙港鸿基矿场与皇家矿工为奴。”
心情激愤的朱以海提醒太子,“多派些人去接洪承畴、马国柱、土国宝等人,绝不能再出现什么自杀、潜逃、叛乱的事了,朕要他们都出席审判,接受对他们的最终审判。”
“告诉他们,谁要是敢违逆朕意,那么下场会比吴三桂张国柱还惨,朕会将他们九族全都发配去澳州和殷地永世为奴,他们的儿孙更是会被统统处死。”
皇帝有几分暴走,咆孝的如同一个昏君。
这是太子从未见过的一面,他最近隐隐发现皇帝变的有些喜怒不定,不再是那个和蔼亲切的皇帝了,这样的皇帝让他十分畏惧甚至不安。
“时间已经不多了,”
朱以海拄着龙头杖,“没时间这样慢慢拖下去了,按朕交给你的名单,直接动手,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贬的贬,该流的流,该迁的迁,快刀斩乱麻,”
“陛下,是不是牵涉太广,且操之过急,只怕会引起动荡。”
“你不要管,朕亲自来做,这是朕最后一件事情,做完了便把这江山交与你,给你一座干干净净没有隐患的江山,只要他们肯配合朕,朕也不会杀很多人,只杀很少罪大恶极,影响极大者,其余的也不过是夺职、贬官、流放、外迁等,相比他们曾经犯下的过错,朕对他们的处置已经很客气了,要是他们这都不能接受,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皇帝非常强势且专制。
太子退下。
朱以海看着太子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他现在这近乎疯狂的行为,归根到底是他时日无多,他从起兵到现在也才九年,而他就要退位了,太子才不到二十,太过年幼了。
吴三桂才四十出头,许多崇祯末年那些乱世军阀、反复文臣都还在,甚至都还值青壮,偏偏太子虽然表现还算可以,但终究年轻,各方面都只能算是个中人之资。
若是把太子放在崇祯的那个位置上,估计都未必比崇祯干的更好。
朱以海哪能放心把天下交给太子,让太子继续跟那些虎狼之辈同行,如今的局面多不容易啊。
但凡他能有把握能再干过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这么急迫,他又哪里不知道这样搞,容易过火,甚至可能引发动荡,即会坏自己名声,也会坏朝廷信用,但权衡之后,他还是打算这事自己先办了。
就比如朱元章如果能真正为孙子建文考虑,在自己生前,更改宗藩制度,把藩王削了或废了,那建文就用不着削藩,也不会被叔父夺了皇位了。
当然,朱元章不会觉得自己的宗藩制度哪有问题,而建文帝也终究能力不足,没能徐徐削藩,而是操之过急,但说到底,还是老朱没给他安排好。
·····
“吴三桂和张国柱在下龙港潜逃谋反,被追捕时拒捕,死了,吴三桂甚至是死在下龙港城中的保甲的保丁手里,被巡夜的保丁乱箭射死的。”
吕留良下值回家,看到在喝茶打谱的兄长愿良,感叹着告诉他。
“吴三桂被下龙港保丁打死了?”
吕愿良惊讶的张大嘴,这消息就好比当年他听说崇祯帝在煤山自缢,听说李自成在湖北九宫山被地方团练打死一样震惊。
保丁,就是保甲制度下,各保抽调的民壮,轮值当班守夜巡防乡村街巷,这些人连团练都不是,就是普通百姓壮丁。
吴三桂何等人,一代枭雄啊。
居然落的如此下场。
“皇帝震怒,下旨将吴三桂满门抄斩,并株连其九族,皆发配为奴······”
“锦衣卫缇骑四出。”
“风雨欲来。”
兄弟俩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吕愿良抛下棋子,突然道幼弟道,“我忽然萌生退意了,我想上表致仕回乡里。”
“三哥才五十来岁啊,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三哥请辞并非恰当时机,还是再等等吧。”吕留良告诉兄长,“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今年底除夕日,皇帝将禅位太子,明年正月初一,太子举行登基继位大典。”
“现在的动荡,也许正是新生前的阵痛。”
吕愿良叹气。
“也不知道太庙前要跪多少罪臣像。”
“这是历史的审判,虽然迟到了些,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这是好事。”吕留良还是那个态度,纲常伦理,是一切的基础,必须坚守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