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递刀子
战国时代的七国合纵连横,早就告诉了华夏子孙,联盟的本质就是利益结合,南北的弱国一起抱团对抗强大的齐秦称为合纵,东西的齐秦联合一些弱国,兼并其它的弱国叫连横。
朱以海的这个联盟没有叫上沙俄,也没叫上奥斯曼,一来这两个强国离的太远,二来大明早已经对沙俄宣战,正在对远东进行争夺,甚至中亚这边也有利益冲突,没必要引来这头北极熊。
至于奥斯曼土狼,朱以海也不希望让他们来,这些人自认为是突厥人,甚至把祖宗都认到了被卫青霍去病吊打的匈奴单于了,而中亚偏有许多汗国自我认知是突厥人。
包括打着蒙古旗号的莫卧儿帝国,也是一提起蒙古就嫌晦气,一直自我标榜突厥人。
“尹达耶图拉正密谋吐鲁番暴动,巴图尔汗已经亲率准噶尔骑兵靠近,他调动了足足两万准噶尔骑兵。”
朱大典告诉皇帝最新的情况。
西域可大抵划分三大块,南北疆和东疆,或者还可以加上葱岭。东疆有三个核心版块,东大门哈密,以及吐鲁番盆地以及乌城。
吐鲁番畏兀儿语本就是低地之意,这是天山东部南坡的一个盆地绿洲,一个典型的地堑盆地,从汉代开始,吐鲁番地区一直是匈奴、鲜卑、柔然、高车、突厥、回鹘、契丹和蒙古等游牧民族西进过程中的必争之地,是中原王朝的屯兵要塞,也是丝绸之路通向西域的必经之地。
吐鲁番人利用坎儿井,使这沙漠里的绿洲成为一颗西域明珠,形成了独特的绿洲文明。
隋唐的时候这里有高昌国,还是一个汉代南北朝时汉移民后人建立的汉文明国家,后来大唐灭高昌,建立西州。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御营可以抢先一步,把吐鲁番也拿下来。”朱大典直接道。
吐鲁番有三大绿洲,比起东大门的哈密一点也不差,而且其可耕地拥有千万亩,利用坎儿井,三大绿洲的农耕非常发达,而且吐鲁番的葡萄、棉花,以及酿酒等产业也很发达。
皇帝笑了笑。
“咱们要是再捷足先登,估计巴图尔就得立马翻脸了。”
“那就这样让给他们?”
皇帝端起玻璃酒杯,轻轻摇晃着里面的葡萄酒,正是来自吐鲁番所酿造的,味道很醇。
“当然不能让他们这般轻松的达成目的,”皇帝叫来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把你们收集到的吐鲁番和轮台的情报透露给叶尔羌人,告诉阿木伦和巴拜,白山派要暴动了,准噶尔人要来了。”
阿木伦和巴拜是兄弟俩,一个是吐鲁番总督一个是哈密总督,阿木伦是老二,巴拜是老四,都是阿都剌因的儿子,他们的大哥阿布都拉哈汗就是现在的叶尔羌汗。
阿都剌因割据东疆自立为汗四十余年,而叶尔羌汗国却乱了三十多年,传了九汗。
阿布都拉哈凭着父亲阿都剌因打下的坚实基础,在崇祯八年继承汗位后,率兵西征,仅用了几年时间就攻入叶尔羌,结束了叶尔羌三十多年的分裂内讧,重新一统,然后派自己的弟弟们出任吐鲁番和哈密等的总督。
阿布都拉哈是个比较有本事的人,当年他七岁的时候跟着他爹西征,结果被库车总督骗进城俘虏了,但库车总督跟当时那些叶尔羌的实力埃米尔一样,都是各个割据一方。
对阿布都拉哈并没有杀掉,反而是好酒好菜招待着,还把自己女儿嫁给了他,一直留在库车养着,通过这个女婿跟东部的阿都剌因交好,等阿都剌因一死,库车总督就派兵送女婿回去继承汗位,等女婿起兵西征,他也是出兵响应支持,联络了不少埃米尔支持女婿,帮他一统叶尔羌。
阿布都拉哈汗统一叶尔羌后,面临的是中央没有权威,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汗权衰弱,豪强重臣依势横行,黑白两派日益强大,窃夺权柄,还内斗激烈。
他继位后很有魄力的重新任免了大批中央和地方官员,放逐了大量前朝显贵,还在喀什处死了二百多名贵族豪强,包括黑白派的一些上层,叶尔羌也处死了一百多人。
通过这些雷霆手段打击了豪强势力,削弱了地方总督领主们的权,之后多次兴兵对外征讨,劫掠抢夺,还在数年前,在阿克赛大败吉利吉思军队,此后又与兄弟们联合击败了准噶尔人的趁火打劫,可谓是声望一时无俩。
不过这位在位十几年的叶尔羌大汗,虽然重新举起叶尔羌中断了几十年的*战大旗,也打了不少胜仗,但并没有能够开疆拓土,只是恢复了叶尔羌汗国全盛时的疆土。
但这中兴很短暂,他虽然以地方割据者起兵,最终灭了汗庭,统一叶尔羌,然后又通过分封自己的兄弟们为总督,打压原来的地方割据埃米尔们,可叶尔羌此时早不复从前,尤其是黑白两派的斗争太过激烈。
以前汗庭都是尊黑山派,而在东疆自立的阿都剌因尊白山派,但阿布都拉哈很小被俘,一直生活在库车,也打小信的黑山,重回叶尔羌后,也仍还是尊的黑山派,在黑山派和卓沙迪去世后,他也继续尊其子玛木特为和卓,国师。
但白山派在东疆却是有几分根深蒂固了,玉素甫父子更是趁机支持阿布都拉哈汗的长子尧勒巴斯,他被阿布都拉哈汗任命为喀什总督,玉素甫父子跟东疆的那些人一直谋划着拥立这位王子,然后找机会兵变夺位,只要白山派拥立的王子坐上大汗之位,到时就可以从根源上打压黑山派。
那位王子在喀什总督位上,对白山派也是积极扶持,所以如今喀什那边白山派势头也很大。
父子离心离德。
偏偏以叶尔羌王室传统,虽然阿不都拉哈汗任命了自己的亲兄弟们为地方总督,但当他们稳固自己的权势后,便又开始谋划更多权力,成了新的地方割据者。
叶尔羌就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中。
不用自家兄弟儿子,那无法掌握中央和地方大权,汗权无法树立,可用自家兄弟取代王室其它总督伯克们,又导致新的藩镇割据,黑白两派无孔不入的渗透争斗,又加剧了这种内讧。
弟弟想夺大哥的权,儿子想造父亲的反,叶尔羌传统如此,早就没了半点纲常伦理秩序,
胜者为王。
朱以海并不喜欢这些自称成吉思汗后裔的人,特别是原哈密总督巴拜,野心勃勃,一直想入侵大明的河西进区,如今连哈密都没了后,便急切的想要翻盘。
他们以为白山派是他们豢养的,结果不知白山派早将他们打包卖给了准噶尔人。
他们更不知道大明一直在暗处俯视着他们。
“如果他们需要武器,可以支援他们一些,当然,得高价,怎么着也得比平常提高个几倍。”
马吉翔明白皇帝的意思。
别人打架,他们围观的人却在一边递刀子,这是嫌事不够大。
白山派勾结准噶尔搞暴动,谋划的很机密,巴拜兄弟们必败,可皇帝却要拉他们一把,不仅卖情报,还是卖装备,准噶尔和阿帕克和卓想再如哈密一样轻松夺取城池,只怕就很难了。
吐鲁番和乌城可能就将变成绞肉机,原本会是暴风雨般来的迅勐去的也快的暴动,可能会演变成持久战绞肉场,到时几方势力都可能深陷于此,这自然对大明是最有利的。
皇帝根本不在意会死多少人,反正没有一个是自己人,只要地还在,人死光了都不怕,到时直接移民过来,还省一些麻烦。
······
博克达山脉。
巴掌山,红山口。
吐鲁番总督阿木伦带着一支亲信的吉利吉斯人在山口有些焦躁不安的等待着。
“父亲,他们真的会来吗?”
“父亲相信他们的话吗?”
“白山派真的背叛我们了吗,父亲待阿帕克和卓父子向来不薄,为什么?”阿木伦的几个儿子满是疑惑。
他们甚至怀疑这是汉人的离间诡计,更不相信他们会向他们出售火器等,但父亲却还是不顾劝阻带人来了。
父亲只带了吉利吉斯人,看的出他很小心谨慎。
吉利吉斯人自称柯尔克孜,据说很久以前匈奴征服的北方诸族中的隔昆,即是他们的先民,到唐代时,从事游牧和放猎的吉利吉斯人,人口数十万,其中胜兵八万,已经能够冶铁造兵器,在唐代,他们被突厥统治,被称为契骨,受突厥统治并与其联姻,后来突厥灭,又依附于薛延陀,此后又臣服于回纥,被称为黠戛斯。
后来他们不断强盛起来,发兵十万侵袭回鹘汗国,杀可汗,迫使回鹘南下西迁,而吉利吉斯人则占据其地建立起了强盛一时的黠戛斯汗国,建都于叶尼塞河上游萨彦岭以南的图瓦。
契丹兴起后,已经衰弱的黠戛斯归附辽国,后来蒙元兴起,吉利吉斯人饱受侵袭,瓦剌部强大起来后,又沦为瓦剌附庸,直到后来瓦剌势弱,逐渐西迁,他们才算摆脱瓦剌,后来他们建立了四个王国,既图瓦王国、叶泽尔王国、阿勒蒂尔王国和阿勒蒂萨尔王国,以阿勒蒂萨尔为四国之首。
随着准噶尔部的强大,吉利吉斯大部份成为准噶尔的属部和属民,东部蒙古的俺答汗还曾与卫拉特屡次争夺他们。
许多西迁的吉利吉斯人,一直都是准噶尔进攻袭扰叶尔羌的先锋主力,不过在多年的战争中,叶尔羌也征服了不少吉利吉斯人,不论是叶尔羌大汗,还是吐鲁番、哈密或是库车等地的总督们,渐渐的都开始喜欢用这些吉利吉斯人为军队主力,甚至成为自己的卫队。
这些好战英勇的吉利吉斯人,也成了叶尔羌军队的主力。
甚至叶尔羌与准噶尔的战争里,双方的主力有时却都是吉利吉斯人。
吉利吉斯人现在还有不少在老家萨彦岭那边,但有大部份早已经南下西迁到了天山南北,效力于准噶尔、叶尔羌甚至是布哈拉汗国。
这是群能战且有职业操守的良好雇佣兵,只要钱给的准时如数,那他们就会是好用的刀。
“等!”
阿木伦向来反对兄弟巴拜入侵大明甘肃,他在接替兄长担任吐鲁番总督后,便开始向大明派使团进贡通好,以打通西域丝路,对于大明突然提供的情报,他半信半疑,但毕竟做了十几年总督,哪怕是被白山派背叛,可只要暗里一查,也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红山口是哈密通往吐鲁番的重要山口,阿木伦一边等一边思考着如今的局面。
大明已经联合西域各国要灭叶尔羌,现在却突然要向叶尔羌出卖武器,这确实让人难以理解,可考虑到现在复杂的形势,尤其是之前哈密的突然陷落和失去联系,一团迷雾。
大明说哈密是白山派暴动,夺了城池,然后打算献给准噶尔人,明军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这话他半信半疑,哈密突然失去联络,然后被明军所占,一点征兆都没有,其实也是让人很不解的,毕竟明军再厉害,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夺取哈密,明军说白山派暴动夺城,反倒说的通。
“来了,”
远处,一支军队出现在山口。
日月旗。
明军来了。
缓缓靠近,在距离数百步外停下。
一支小队骑马过来。
阿木伦也带着一小队人上前。
双方见面。
“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只是个交易,刀剑火铳弹药换你们的金银玉石、粮食牛羊。”
大明军官把一张清单给他,上面是各种装备的出售价格,比正常高出好几倍,但其中居然有火绳枪铅弹火药火绳还有一些铁炮,让他意外。
“仅仅是这些条件?”
“皇帝希望你们能够臣服大明,效忠皇帝,只要你们向大明称臣进贡,那么皇帝不仅会向你们出售武器弹药,还会册封你为吐鲁番汗,忠义王,北庭都护。”
“你们要我背叛阿不都拉哈汗?”阿木伦嘴上严厉,其实心里反而有股终于明白放松的感觉,原来大明所做这一切,只是想拉拢自己,想要他脱离叶尔羌,这样倒反而说的通了。
“我们是在拯救你,白山派阿帕克和卓与准噶尔人勾结,里应外合,要不是我们提醒你,你们只怕还蒙在鼓里,到时就跟哈密一样城破被屠还一无所知。
臣服大明吧,否则你们根本无法抵御准噶尔与白山派的勾结,就算你现在知晓了这些,也敌不过的,只要你们归附臣服,大明皇帝将册封你为吐鲁番汗!”
第826章 考虑一下
朱识铭穿着高帮皮靴,踩在坚硬的冻土上,很认真的清点着阿木伦带来的金银玉石,他一丝不苛的每一个箱子都打开察看清点登记,甚至还让手下剪开一些金银查看真伪成色。
另一边,阿木伦的部下也在清点明军带来的装备。
虎蹲炮、抬枪,鸟铳,甚至还有小号将军炮,以及一些小佛朗机,又配备了不少的弹药火绳等,虽然多数都是用过的,但都是好的。
阿木伦看着这些火器,眼睛都离不开了。
想不到这明军真如此豪气大方,火器之威叶尔羌人也非常清楚,以前他们主要是从土耳其或是沙俄人那里买,但非常不方便,中间要转几趟手,价格高数量少还质量差。
而现在明军提供的这些火器,虽然价格也不便宜,但数量较多而且装备较好,直接就能武装起上千号人马。
······
“一支旧式鸟铳居然卖到十两银子,还不包括弹药,这买卖啧啧啧·······”朱识铭拿着本子回来,对着上司游击将军感叹着。做为御营里后勤处的军官,朱识铭专门负责装备的,对火铳价格可是非常清楚。
这位末代肃王的堂兄弟对这笔买卖惊叹不已。
现在御营普遍开始换装绍天五年式鸟铳,一些侍卫、夜不收等部队,还换装了燧发枪,连省巡防营都开始换装绍天三年式鸟铳了。
这次拿来交易的都是旧式火铳,有些甚至还是万历年造的,多数是崇祯朝造的,这种火铳还算是其中精品,工艺把关较严,这种火铳在当初造价不超过二两。
而绍天朝如今的火铳都是改进型,且采用大工厂标准化生产,还是招标订单,基本上都把订购成本压缩到了一块银元以下,一块银元包括一杆鸟铳加上刺刀,还有百发弹药加两根火绳。
这就是批量化招标集产带来的价格优势,也是大工厂生产带来的低成本,这些成本要比同时代的沙俄或土耳其少的多,是其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质量还更好。
而叶尔羌以前购买沙俄的火器,中间转几道手,价格还要翻几倍,虽然买的火铳可能比明军现在给他们的要先进点,可数量不多。
何况明军还卖他们炮,哪怕是小炮铁炮也是炮啊,何况还有抬枪呢。
“有银子他们也买不到这些东西。”游击将军很谨慎小心的盯着叶尔羌人,这次奉命来交易,虽然他心里反对,哪有打仗前还卖武器给对方的,还卖的是火器,但这是上面的命令,他也只能照办。
十两银子卖杆旧火铳,这价格也让他很吃惊,心里倒好受些了,一杆破枪能换来一个御营兵两三个月的饷银,倒也不亏,就当是废物回收利用了。
他甚至在想,这样的买卖可以多做点,大明兵工厂制造火器的效率很高,一块银元的东西,能卖出十几块,这卖一杆出去,等于给大明军队又装备了十几杆啊,划算。
更何况还是把旧式火器卖给他们呢。
阿木伦检查完这批装备后,心潮澎湃。
“你们的回复?”孙游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他。
“我还需要回去调查清楚,确认白山派确实勾结准噶尔才能给你们回复!”阿木伦没有直接答复愿意归附臣服大明,却也没把话说死,这次的交易他非常满意,不仅拿到了重要的宝贵情况,而且换来这么多好装备,他想留着这条路子。
“可以。”
“等一下,我们想要购买更多火器,另外,我们想买更好点的火器,尤其是大炮,越大越好。”他看着那些明军们携带的火器,明显比他们的高出一档,特别是远远的还能看到他们居然用骆驼驼着一批轻便的炮,可又跟他们买的这些炮不同,明显感觉虽然轻便却很有威力。
能够直接驮在骆驼上运输,甚至可能能在骆驼上开炮的驼炮,阿木伦非常想要。
“价格好商量。”
孙游击笑了笑,“我会把你的请求带回去的。”
“如果准噶尔人入侵,能不能请大明出兵协助我们?”
“准噶尔可是我大明的外藩臣属,准噶尔汗的女儿还进了我大明皇帝内宫,而叶尔羌是大明宣战的敌人,你说我大明为何要帮敌人对付自己的藩属?
没道理啊,是不是?”
阿木伦望着这些身穿精良棉甲装备着清一色鸟铳的明军,有些无奈。
明军要他们臣服归附,要吐鲁番背叛叶尔羌,最终目的还是要对付叶尔羌,他是这般认定的,也如此坚信,按常理,叶尔羌毕竟也是西域大国,就算大明联合各国来攻,也未必就能一战而下。
而大明如果能够招抚吐鲁番背叛叶尔羌,这当然是正常操作,而叶尔羌自东察合台汗国开始,就一直有东部自立的惯例了。
“我还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可以,我们等你回复,不过最好是能够早定主意,阿帕克和卓正从喀什赶回来,准噶尔的巴图尔汗也正率两万骑兵奔吐鲁番来,你要是犹豫不决,可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好了,言尽于此,告辞!”
孙游击带着人马徐徐后撤。
阿木伦站在坚硬的冻土上,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看着最终消失在山口。
“回!”
“父亲,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准噶尔两万骑来袭,咱们怎么办?”
“是不是赶紧去叶尔羌请援兵?”
阿木伦却没回答儿子们的话,刚才孙游击还透露了几个情报,一是阿帕克和卓居然一直暗里跟大汗长子尧勒巴斯暗里密谋想要夺权篡位。孙游击告诉他,阿帕克正从喀什赶回吐鲁番,喀什总督尧勒巴斯王子却已经向大汗密报说白山派正要暴动。
汗庭也会有他们那边的大臣会向大汗建议立即率兵增援吐鲁番,理由是吐鲁番绝不容有失,否则叶尔羌东部就将彻底失去,这将是叶尔羌不能承受之痛,必须增援吐鲁番,还要夺回哈密。
而当叶尔羌汗率兵离开汗庭后,尧勒巴斯王子就会在喀什起兵自立为汗,白山派骗王子说到时会拥立他为大汗,实际上白山派已经出卖了王子,他们要投靠准噶尔人,准噶尔人已经答应阿帕克和卓,到时让他做喀什、叶尔羌等四城总督,他的兄弟、儿子分别做吐鲁番、哈密等总督,到时整个叶尔羌汗国,就将彻底成为白山派和卓们的分封自治领地。
有教无国。
白山派出卖所有人。
这些消息,虽然还无法证实,但阿木伦却已经相信了,因为哈密的突然陷落,在明军提供的证据下都表明那确实是白山派的叛乱暴动,而他们现在还要全面暴动。
大汗自顾都不暇,哪还能救援的了吐鲁番。
现在他必须得考虑一个问题,他将何去何从。
就算他现在把这些消息立马告诉大汗,只怕也来不及了,哪怕他们兄弟联手,把王子镇压了,可也一时半会平定不了白山派,还得面对准噶尔以及后面的大明联军。
叶尔羌在劫难逃了。
“爹,要不咱们干脆向大明称臣吧,准噶尔、和硕特、哈萨克、布哈拉等不也都向大明称臣了吗,大明不是答应只要归附,就授父亲吐鲁番汗、忠顺王吗?”
阿木伦的几个儿子,对大汗和叶尔羌也没什么感情。
阿木伦的父亲阿都剌因割据东疆,自立为汗几十年,他大哥也是以藩镇而攻灭汗庭反过来一统叶尔羌,甚至再往上数,阿都剌因也是拉失德汗之子分封到吐鲁番当总督的。
阿拉德汗是叶尔羌开国君主赛义德的长子,赛义德死后继位,分封诸子为总督,阿都剌因是其十二子,初任色勒库尔与瓦罕总督。后来其兄长马黑汗继位后,奉命出兵攻灭了叛乱的堂兄吐鲁番总督虎答遍迭速檀,成为新总督。
赛义德当年统一叶尔羌,派儿子做吐鲁番总督,然后长子继位大汗后,和田总督和吐鲁番总督父子叛乱自立,新大汗对这叔父堂兄也是立即派出自己的亲兄弟去讨伐,攻灭后以亲兄弟代替总督。
结果后来阿都剌因地位一稳,也是立马背叛汗庭自立,他死后,其长子甚至趁汗庭大乱直接西征攻灭,取而代之成了新大汗,阿木伦做为新大汗的亲兄弟,也接替总督吐鲁番。
按传统,他要是不割据自立才有些不正常。
但凡有点实力,那肯定要自立的。
传统嘛。
只是现在问题是,他不可能跟以前的历代割据者一样了,他要自立只能臣服于大明。
“只要明朝不干涉咱们内政,称臣进贡也没什么,准噶尔等不也都向大明称臣吗?”
其长子直言,整个叶尔羌都没有太强的凝聚力,埃米尔们向来割据自立,和卓们更是有教无国,王室更是内斗从没停过,这样的叶尔羌,让他们如何有凝聚力。
危难当头,先求自保。
“父亲,先灭掉那些吃里扒外的白山派最要紧,必须立马动手,不能等准噶尔骑兵杀到城下了,咱们可就措手不及了。”
阿木伦点了点头,“老大,你带一支人马去半路拦截阿帕克和卓,一发现就将他杀死,不能让他回到吐鲁番,一个不留。”
说到袭杀阿帕克这位白山派领袖的时候,阿木伦眼中满是决绝狠厉,你作初一,我做十五。
“老二,你去哈密拜见大明皇帝,我愿意向大明皇帝称臣纳贡,接受册封,请大明出售更多火器给我们,最好是能够派一支援兵来吐鲁番,否则吐鲁番就是准噶尔人的了,他们吃进嘴的肉可不会再吐出来的。”
第827章 圣孙
西域已是乱翻了天,皇帝却在尹吾行宫的壁炉前烤着火喝着葡萄美酒。
阿奴在为皇帝捏着肩膀,最近她天天腻在皇帝身边,格外的温柔。
揉捏的力度刚刚好,不愧是能骑烈马射野狼的卫拉特姑娘,手有两把子力气。
朱以海打开太子来信,看着喜上眉梢。
“陛下怎么这么高兴?”
“朕当爷爷了。”
皇太子和皇太子妃生下了皇帝长孙,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太子来信向父亲道喜,并请皇帝给孙子赐名。
阿奴听了心头有点酸酸的,皇帝都当祖父了,她却孩子都还没怀上。
“恭喜陛下!”
“哈哈哈,确实值得高兴。”朱以海非常高兴,这小夫妻大婚一年多了,这么快就生下一娃,也是动作迅速,婚后半年就有了,头一个就是男娃,对于皇家来说,这个嫡长孙就显得非常特殊了。
太子长子,也是嫡长,同时也是皇帝的嫡长孙。
大明帝国后继有人了。
西巡一年多了,太子在京留守监国表现也还一直不错。
一想到今年自己两次曾急性发作孝喘,最严重那一次在张掖,夜里他都无法躺平休息,只能坐靠着才能呼吸,虽然身体还强健,又有随营御营立马开方用药,很快平缓。
可这都再次提醒皇帝,也许他终究还是逃不过历史上的结局。
就算他平时注重锻炼,可这病却无法根治,随时会来,现在年轻强壮还好,等年纪大些,只怕就难以抵抗。
算算时间,也许自己就剩下十年左右时间,他也不免感觉急迫。
好在他之前不顾一些人的反对,选择立了年长的皇长子弘甲,如今太子的种种表现都还不错,十六岁了,也生下了嫡长子,再给他十年时间培养锻炼,应当会更加成熟,能够接班。
时间紧迫,有些事情他更得加紧做了。
给长孙取个什么名字呢?
老朱家各支的字辈朱元章早就定好了,鲁王这支是肇泰阳当健,观颐寿以弘,振举希兼达,康庄遇本宁。
朱以海自己是鲁藩第九代,朱元章的十世孙,是以字辈的,太子弘甲是弘字辈的。
如今长孙出世,那就是朱元章的十二世孙,振字辈了。
朱元章当年给鲁藩的这二十个字是一首诗,直译意思就是开启太平要求阳气应当健壮,观察供养这样寿命才会长久,如果振兴了希望能普济天下贤达,如果仅有温饱就应保持个人的安宁。
传到朱以海孙辈,是振字,不正是大明衰弱然后再次振兴之时吗?
振字辈。
后面一个字,也是有讲究的,皇家取名,后一个字也要按五行来,按火土金水木循环,弘甲这辈是木,除了老大弘甲的甲字不带木,他的兄弟弘椮弘枥等都带木。
按规矩,现在振字辈是带火。
朱以海拿起笔,那边阿奴马上为他研墨。
提笔凝思。
良久,笔尖落下。
在宣纸上留下两个大字,振烨。
大明皇长孙,赐名振烨,大明太祖十二世孙,朱振烨。
皇嫡长孙这个身份实在是极为尊贵,朱以海亲自赐名后,还特意亲自拟了道旨,提前为皇嫡长孙选了师傅保侍读侍讲等,直接以太孙的待遇来安排。
只要这嫡长孙不是太差,等到十岁,到时必然要直接册封为皇太孙的。
心情大好的朱以海高兴的在屋里打起了拳。
好一阵后皇帝才算心情平复了一些,重新坐下翻看奏章。
看到有东厂密奏,奏报太子在京留守时的基本情况,包括太子与陈潜夫、张名振、堵胤锡、张煌言、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往来密切的情况。
不过朱以海看过之后,只是哈哈一笑。
太子确实有刻意拉拢这些大臣的意思,虽然这些人本来就都兼有东宫之职,是皇帝特意给太子选的东宫师傅,但正常情况下,太子也是不便于与外臣有过密往来的,容易惹不必要猜忌。
皇帝和太子,一样容易父子猜忌。
好在朱以海对太子很了解,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时日可能无多,所以并不会刻意阻拦太子试图构建自己班子的做法。
他又不可能活个七八十岁,不会还有四五十年日子,所以不用担心太子羽翼丰满后,会迫不急待想要抢班夺权。
十年时间,就算放开让太子去经营,等他班子初步成形,朱以海自己也到头了,正好交接。
不过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手段这方面还欠缺,做的就有些生硬,而陈潜夫、顾炎武、黄宗羲、张名振、堵胤锡这些大臣也都知道界线,对太子的刻意拉拢,都还保持着距离。
天无二日嘛。
太子终究只是储君。
也只有张煌言因为是太子的岳丈,而且朱以海不止一次对他们两人当面说过要张煌言好好辅助太子,将来为太子辅政为相这话,所以倒没那么避嫌,毕竟他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年轻人胆子挺大。
这是好事。
朱以海挺喜欢朱弘甲的,如果他能活七八十岁,那么也许二三十年后,父子之间可能关系会紧张,甚至猜忌,但现在嘛不太可能。
他要真能活那么久,也不会那么急的选弘甲做太子了。
太子的一切行为都在皇帝的关注之下,他如今能做这些,本就是在皇帝有意授权之下的,从给太子的几千东宫人马,到东宫的班底,都是皇帝授意。
一个好汉三个帮,太子如今虽然留守监国,但也确实需要一个自己的心腹班底。
陈潜夫虽是举人出身,但能力确实出众,之前朱以海娶了陈潜夫的两个小姨子入宫,两人算是连襟,他现在是中原总督,太子借河南罢考桉和修河一事,有意拉拢陈,估计也是看陈潜夫既有能力又还年轻,特别是个比较懂变通之人。
不过陈潜夫有顾忌,不敢随便靠近太子。
想了想,朱以海又提笔写了道诏书。
加封陈潜夫少保兼太子太保。
又特旨陈潜夫女入东宫,这下关系可就近了,皇帝直接让陈潜夫跟太子捆绑在一起了。
以后行事也不必那么顾虑。
想了想,又让山东巡抚黄宗羲、广西巡抚顾炎武、大学士堵胤锡孙女、大学士张名振孙女,选入东宫为嫔。
这四位元勋,都是五十左右的功勋少壮,十年后也就六十左右,还能保扶太子上马再干十年。
朱以海本人娶了黄宗羲顾炎武的族妹,堵、张二人之女,如今又让太子娶他们女儿、孙女,也是让这些勋臣心腹,可以放心的支持太子。
正常情况下,一般皇帝不会这样子。
但朱以海不得不考虑了。
朱以海最后又把内帑三库里的一个库交给了太子随意支配使用,要组建班底,构建势力,是缺少不了钱的,不管是赏赐还是办事,都需要银子。
阿奴在一边看的暗暗心惊。
皇帝对这位太子殿下,真的是无比信任宠爱了。
······
寒风呼啸。
天山南北仍被冰雪覆盖着。
太阳在东边升起。
雪地里,几顶帐篷掀开,满脸络腮胡的男子从里面走开,他拿起一块毯子铺在雪地上,然后跪下来礼拜。
身后的随从们也纷纷跟随。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突然雪地微微震动,被打扰到的众人扭头望去。
只见远处银白雪地上,出现了一名骑士,高举着一面旗帜。
阿帕克和卓尹达耶图拉认出这是吐鲁番总督的旗子。
他心里疑惑,吐鲁番总督怎么知晓了他们到来,他是从喀什秘密前来的,行踪隐秘。
还是说这只是刚好碰到吐鲁番总督的巡逻骑兵?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因为如今局势紧张,外面增派了侦察骑兵而已。
他心里准备着说辞。
可下一刻,在那骑兵高举的旗帜后面,又出现了骑兵。
一骑两骑。
三骑五骑,十骑百骑。
“吉利吉斯人!”
一名追随者已经认出那数百骑是吐鲁番总督麾下的总督卫队骑兵,彪悍的吉利吉斯骑兵。
话音落下,吉利吉斯人已经冲了过来。
快步、小跑、加速、疾驰、冲锋。
大地震动。
战马践踏扬起无数雪粉乱舞,这几百骑直接摆出了一个楔形阵。
这是进攻的阵势。
他们冲锋了。
所有人心底都升起无力感。
他们只有十几骑,面对这数百突然发起冲锋的吉利吉斯骑兵,想跑都来不及了。
“阿帕克和卓快走!”一名追随者大喊。
另外几人赶紧去牵马。
可来不及了。
总督的儿子阿不都拉已经全副铠甲的率先杀到,战马疾速冲近,一些追随者连礼拜都没做完,身上既没铠甲,也没武器,慌乱间有的去拿武器,有的去牵马,还有人拥着阿帕克就跑。
尹达耶图拉也认出了阿不都拉,这位王室成员还是他的学生,曾经对他尊敬无比。
可现在,却对着他举起了弓。
弓弦拉满,一箭射来。
一名随从站出来替他接下了这一箭。
又一箭射来,又一名随从挡下了。
战马奔近,阿不都拉高高挥起了弯刀。
七岁开始跟随着父亲玉素甫游走天山南北到处宣扬的白山派首领,眼看着弯刀挥过。
一颗人头高高飞起,鲜血飞溅。
一个冲锋,尊贵的阿帕克和他的十几名随从,就全都倒下了,帐篷也被拉倒。
阿不都拉下马,摘下头盔,蹲在地上,仔细的凝视着那颗雪地上的首级,沾了血污、雪水泥浆,但就是那个熟悉的面孔。
他突然对着那个曾经跪拜的面孔狠狠的吐了口痰,起身。
“把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剥光他们,扔在这里喂狼。”
把现场布置成马贼劫杀的样子后,阿不都拉带着麾下三百吉利吉斯骑兵上马,迅速远去。
战争开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828章 宫变
吐鲁番总督阿木伦看着儿子阿不都拉带回来的阿帕克首级,双眼通红满怀怨恨。
曾经对圣裔的尊敬,此时全化为了被背叛后的愤怒。
“事情做的干净吗?”
“父亲放心,没一人走脱,干净利落,没有人知晓这个家伙已经被我摘了脑袋!”
阿木伦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
退,就是万丈悬崖,就是粉身碎骨。
夜。
阿木伦邀请吐鲁番的大小伯克以及白山派的阿珲等至总督府夜宴,共商抗明守城大计。
接到总督的宴会邀请,早已经串通起来,准备暴动谋反的白山派一众人等计划是要等阿帕克和卓秘密回来后统一行动,眼下阿帕克和卓还没回来,大家也就耐心等待着,对阿木伦的邀请也不疑有他。
总督府里摆下宰杀牛羊,摆下丰盛的宴席,阿木伦亲自在总督府前迎接。
阿不都拉则带着人去犒赏城中的白帽回兵。
夜黑风高,天气寒冷,但有牛羊烤肉,大家都很高兴。
夜半。
吃饱喝足,不少人进入梦乡。
阿不都拉带着吉利吉斯卫队开始行动。
暗夜里一场屠杀开始。
而总督府里,阿木伦也悄悄退出了大厅,门外,卫队长早就等候多时,阿木伦对着他比划了个手势,把右手掌横在脖子前划了一下。
卫队长点头。
行动的信号发出,早就暗里包围了总督府的吉利吉斯卫队立马行动。
大门被撞开。
寒风倒灌,喝的有些半醉的哈密总督巴拜不满的抬头,看到是一队吉利吉斯人进来,立马骂道,“混帐,干什么呢?”
吉利吉斯卫队长径直向他走来,全副铠甲,身后跟着大队士兵。
巴拜还以为他是来找兄长阿木伦的,“总督刚出去了。”
卫队长冲巴拜一笑,“我是来找你的。”
说完,他突然拔剑,然后一剑刺入了巴拜的胸膛,半醉的巴拜连反应都不及,就感觉剧痛传来。
“你们·····谋反,该死的····吉利吉·····斯人···”
惊变突起。
宴会大厅里的其它客人们惊惶喊叫,吉利吉斯人纷纷操家伙开始砍人。
那些来赴宴的客人,既无甲在身,也无武器,仅有吃肉的小刀子,还喝的半醉,哪里是这些彪悍的吉利吉斯人对手。
片刻后,已经被杀的一干而净。
整个吐鲁番城都在混乱尖叫。
阿木伦换了一身铠甲走回宴会厅,他来到还剩下几口气的兄弟面前。
“为什么?”
阿木伦看着这个亲兄弟,却只是澹澹的道,“你跟阿帕克的勾结我早已知晓,你以为阿帕克可信吗?你真以为他是要暴动后拥你为吐鲁番汗,甚至是叶尔羌大汗,错,阿帕克早就勾结了准噶尔人,他在喀什也是这样对尧勒巴斯王子说的,说要拥他当大汗,让他背叛他的父亲,在这里又这般对你说,让你背叛我,可实际上,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早就暗里勾结了准噶尔人,两万准噶尔骑兵正在来的路上,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卖了,卖了个好价钱,换取自己当喀什等四城总督,他的兄弟儿子当吐鲁番、哈密等总督。”
巴拜嘴里流着血,还不肯相信。
“不可能!”
“我送你去见尹达耶图拉,见了面你当面质问他就是。”说完,阿木伦挥剑砍了下亲兄弟的脑袋。
这个时候,阿木伦砍了兄弟,原因很简单,巴拜这个哈密总督,如今一无所有,他儿子土伦泰之前去甘肃援米喇印等兵败全军覆没被杀,他的哈密又被攻占,他跟阿帕克密谋,相信阿帕克的话,打算暴动推翻阿木伦,然后自己当可汗。
阿木伦本来就对这个兄弟不怎么喜欢,之前是两人一个主张对明友好,而巴拜却一直主张东征大明。
如今阿木伦已经跟大明联手,他向大明称臣,岂还能留巴拜。
暗夜下。
吐鲁番城四下火起,阿不都拉兄弟等正率领吉利吉斯人全城清洗。
“把该死的白山派全杀了!”
被背叛的阿木伦出离愤怒,清洗白山派既是出气,也是稳固统治,更是向大明皇帝纳投名状。
对于白山派招募起来的武装,阿木伦也没手软。
既然动手了,就没有余地了。
好在他手上的吉利吉斯人是一支可靠且能战的人马,只要赏钱到位,这些人就是最好的战士。
一夜混乱。
天明时,整个吐鲁番都血腥气漫天。
清洗仍然在继续,阿木伦却已经派去哈密向大明天子报捷,还送上了尹达耶图拉和巴拜等首级。
又携带了大笔金银玉石,还赶了牛羊等大批前去,希望能够再采购一批火器,以备准噶尔人,他还请求大明皇帝派明军增援进驻吐鲁番。
哈密城中。
朱以海正跟文安之等人庆贺皇嫡长孙出世,接到锦衣卫先一步的消息后,却仅是哈哈一笑。
“恭喜陛下!”
朱以海很高兴,阿木伦此时归附大明,能让水更浑。
“拟旨,册封阿木伦为吐鲁番汗,授其长子阿不都拉为乌鲁木齐总督。”
“吐鲁番更名西州府,乌鲁木齐为庭州。”
哈密更名尹州,吐鲁番更名西州,乌城更名庭州,这都是唐代北庭都护府下,朱以海现在把尹吾直辖,西、庭两州先给吐鲁番汗。
但阿木伦这个吐鲁番汗就算得到皇帝的册封,想要稳固位置,还得面临着准噶尔两万骑兵的进攻。
“阿木伦能拿来多少钱财牲畜,那就卖他多少火器箭失,让他跟准噶尔去打。”
朱以海卖军火,但不出兵。
他甚至都不派人去跟准噶尔人会谈调和,他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伤。
巴图尔汗估计也不能接受到嘴的肥肉,现在被朱以海从嘴里扣走,只要朱以海没直接出兵进入西、庭两城,准噶尔人肯定还是要打的。
让他们打去。
按约定这两城本来划给准噶尔,可如果阿木伦直接归附大明,那这事就不好说,而如果准噶尔还打不下来,那就更不好说了。
“准噶尔人估计气的跳脚!”文安之笑道,跟着皇帝西巡在外一年多,如今眼看着要开春了,皇帝也没半点提回京的事,文安之倒也不急了。
这西域风光也不错,天天还有牛羊肉吃,就是缺少蔬菜,只能喝茶和蘸点野韭菜花酱、腌黄瓜啥的吃。
文安之也很清楚皇帝为什么非呆在西域,不是贪玩图乐,而是这一战对大明至关重要。
曾经大明放弃了嘉裕关以西,转眼百多年过去了。
这一次如果皇帝的战略能够成功,那么大明将真正重返西域,先灭叶尔羌再灭准噶尔,甚至要把布哈拉和哈萨克都给再分裂削弱,那么到时侯,大明就将成为西域最强的一方。
就能够安稳的在西域重新立足,以后大明的西疆就在遥远的天山,甚至是河中,或是夷播海,恢复到汉唐西域旧疆。
随之而来的还会是西域丝路重开,甚至直接把沙俄真正压制到东欧。
这一战打好了,未来大明二三百年的西疆格局就定下了。
这个事情,朱以海亲自做,当然会比留给后面的皇帝做强,朱以海不做这件事,只怕以后的皇帝就做不了了。
“太子来信说这新亲政的鞑子顺治想要南侵,正在鼓动科尔沁等各部呢,太子想前往赤峰坐镇,甚至想去沉阳,文先生觉得这个事如何?”
文安之也是知晓皇帝点了陈潜夫黄宗羲等四家大臣女子入东宫这事,知晓皇帝对太子格外的信任看重。
但就这个事而言,他觉得太子有些急。
急于立军功。
太子年轻也很聪明,但确实是缺少些军功,太子急切想立军功的想法,他也能理解。
但做为首辅,他还是认为皇帝如今在西域坐镇,太子还是当安心留守北京。
“鞑虏今年就算会南侵,估计也不会有太大动静,更大的可能还是袭扰两辽,朝廷只需要按着先前定下的策略,积极防御便可,以如今鞑虏的情况,我们不急着远征北伐,他们比我们更急,以静制动,鞑子拖不起,拖的越久,科尔沁等诸部只怕会越离心离德,他们自己也养不起现在那些人。
而如果南侵,他们现在也不是当年的努尔哈赤和黄吉台,我们也不再是天启崇祯时的情况了,以逸待劳,可以打的他们头碰血流,他们多撞上几次墙,不攻自溃。”
朝廷对建虏的策略很简单,先把两辽的篱笆扎紧,然后招抚蒙古,削其羽翼,甚至用漠南漠北的蒙古人,以及野人女真等去消耗围逼建虏。
穷困之术。
驱赶蒙古女真这些鹰犬去撕咬围逼建虏,不让他们安养生息,迫使他们南下犯边,而大明在两辽以棱堡、御营等组成反击力量,以逸待劳。
这样子的打法,建虏根本撑不过几年。
到时等他们彻底崩溃了,再来他犁庭扫穴一剑封喉,彻底灭亡。
“嗯,那就让太子安心在京留守监国,建虏区区苟延残喘的溃败之寇,用不着他出马。”
“告诉太子和留守朝廷,想办法给西域这边多迁移些移民过来,关西七卫和尹州现在都缺人,很快,西州和庭州相信也会成为空城,都需要大量的新移民。”
文安之笑道,“当年太祖迁移五十万户入甘肃,这次只怕得准备百万户迁移西域,才能真正完全控制西域。”
“那就迁,来了就给田,一户给五十亩耕地,免其十年田赋和丁银,朝廷负责路上一切开销,还要再给他们笔安家银,朕相信,总会有人愿意来的。”
大明一亿多人口,穷人始终是占绝大多数,多数人没有田地,或只有极少量田,甚至是一些处于偏远落后的山里山上等,只要移民的条件够好,还是能够吸引那些人出去的。
想想福建人不惧风浪,下南洋谋生,不比去西域风险大?
都是为了生存,只要朝廷能够提供足够的保障,加上足够高的福利,特别是能分到足够多的田地,朱以海相信还是有许多人愿意的。
真正反对的其实是地方上的豪强士族地主们,但朱以海并不会理会他们的意见。
第829章 朕亲镇西域
立国有根本,攻取有先后。
西州,高昌城。
这是一座新城,正在规划营建的新城。
“西州直通尹犁,至京师八千三百五十里,现有城镇二十九,不过缠回皆空,如今正陆续移民前来屯驻。”
首辅文安之陪着皇帝巡视着初春的高昌新城,工地上不少缠回在西征将士的监视下干活,一片忙碌。
远处是白色的雪山峰。
春回大地。
“先生行装打点好没?”
“嗯,都收拾好了。”
“多带点西域土产回去,高昌的葡萄酒,还有西域的地毯,英吉沙的小刀,甚至费尔干纳的汗血宝马·······”皇帝笑着说道。
文安之即将返回京师,一起回去的还有不少御营随驾人员。
皇帝赏赐给了这位文首辅一匹汗血宝马,还有二十名西域俘虏为奴。
“陛下真不回去?”
朱以海手里握着马鞭脚踩着鹿皮靴子在开始化冻的工地上走着,“朕想好了,要一劳永逸,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朕便干脆在这边呆个三五年,你们回去辅左太子处理朝政,这也算是给太子的一个历练机会。
朕在外,太子在内。
朕负责开疆拓土,恢复汉唐疆域,太子监国摄政,打理好内政,安民教化,搞好经济民生。”
皇帝的打算非常惊人。
不过早就习惯了皇帝性格的文安之在知晓这个决定后却没太大的意外,甚至也没有直接反对,在一番交谈后,文安之最终决定遵从圣旨,虽然这几乎有点破开荒。
“朱大典和严我公留下来陪朕,其它大臣们都回去!”
皇帝的西域战略长远宏大,文安之等也算是参与制订者,很清楚皇帝的雄心壮志,也是万分支持的,眼下阶段,当然也可以留一位内阁重臣在西域督师,但形势如此复杂,相隔京师万里,肯定不如天子亲自在此更高效便捷,毕竟皇帝就是那个战略决策者,与一般朝廷里的情况不同。
“叶尔羌现在混乱四起,都打昏头了,阿不都拉汗现在跟儿子尧勒巴斯打起来了,父子刀兵相见,扼鲁特的鄂齐尔图彻辰汗已经接陛下旨意出兵了,正在攻打库车、拜城。”
“吐鲁番汗阿木伦杀了其弟巴拜,清洗东部白山派,跟准噶尔激战于庭州,在玛纳斯河畔双方都杀红了眼,河水都尽成赤色,死伤都非常惨重,这样打下去,阿木伦估计要撑不住了。”
“尧勒巴斯现在也快撑不住了,阿不都拉哈汗的弟弟阿克苏总督尹斯玛业勒现在已经起兵勤王,尧勒巴斯很快就要被四面合围。”
朱以海听着这些,却只是哈哈一笑。
如今叶尔羌的局面,本就是皇帝有意为之,费力布局了许久,对叶尔羌来说这自然是不幸的,对大明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局面。
准噶尔、扼鲁特、和硕特也都已经下场了。
“准噶尔的攻势,说实在的,让朕有些意外啊,打的有些拉垮了,两万准噶尔精骑,结果连乌城的城墙都没看到,乌噜木齐几十座城镇,到现在他们占了几座?”
朱以海也承认自己对准噶尔有几分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记得这是曾经让满清费了三代才平定的强国,却忘记此时的准噶尔还没起来。中原的迅速平定,尤其是大明迅速的开始插手西域事务,让准噶尔失去了浑水摸鱼趁机壮大的机会。
之前大明摆起老大哥的架子,拉着漠西诸部会盟,然后又是漠西漠北漠南一起会盟,半诱惑半逼迫的让蒙古各部都承认了朱以海是蒙古新大汗的地位,一起尊奉。
不是大明皇帝,而是蒙古共主大汗,这个身份很重要。
现在朱以海在蒙古人这里,具体的身份其实是大明帝国皇帝兼蒙古大汗,大明跟蒙古之前都还属于联盟关系,蒙古内部的许多事务,大明皇帝这个身份并不能直接插手干涉,但蒙古大汗这个身份可以。
朱以海用双重身份,重新平衡了和硕特各部,尤其是把本来已经分崩离兮几乎被准噶尔吞并的杜尔伯特与辉特两部,重新聚拢起来,并扶持他们联合建立一个汗国,给他们重新调整划地,当初朱以海是以乌、吐、哈做为诱饵,让准噶尔同意了这个安排。
而彻辰汗以和硕特本部也再建一汗国,让和硕特分立两国,也让本来分裂削弱的和硕特,特别是西域部份又稳住了地位。
准噶尔其实在之前的盟约里,看似拿到了不少地盘,但实际上被框住了,打断了他们积极的扩张势头,尤其是本来再努力一把,就能彻底的把杜尔伯特、辉特吞并,甚至让和硕特本部让出盟主之位的。
可惜差了一步。
到现在,准噶尔虽然也建立汗国,巴图尔由珲台吉升为汗,但他却仍然只是统领准噶尔一部,他在卫拉特也只是个副盟主。
更别说盟主之上,还有朱以海这个蒙古共主大汗。
各部一起出兵帮他打下来的北庭三地,结果转头又丢了,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再回来打,结果迟迟不下。
“明格部的爱里木已经在费尔干纳正式举旗,建立大宛汗国,自称可汗,正在加大对和卓们的打击,他派了使者前来进贡,献上黄金和汗血宝马,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册封,并采购火器。”
“布哈拉汗派使者来抗议,希瓦也反对,哈萨克也抗议,希望大明不要承认更不要册封爱里木。”
朱以海又是哈哈一笑。
引的远处的缠回俘虏劳工都不由的望过来,结果侍卫僧格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大声斥骂。
准噶尔跟缠回在玛纳斯汗屡战不力,僧格最近也有些无精打彩,他牵挂着父兄以及部族,关心汗国的战事,但他身为皇帝的侍卫,却不能离开,无法参加战斗,只能拿这些白帽撒气。
皇帝摆摆手,“不用理会布哈拉、希瓦与哈萨克,明发旨意,承认并册封爱里木为大宛可汗,加封其为忠顺王,封怀化大将军·····
至于他想买火器,跟吐鲁番汗一样价格给他,黄金、白银、玉石、牛羊马匹、粮食、皮毛,见钱给货,一手交钱一手货。”
反正卖的也都不是最新式的火器,其实朱以海本身都不介意卖点新式火器给他们,火器这玩意如果不能自己造,靠买就得受制于人,买的越多,越受制于人。
起码十倍之利,别说朱以海愿意卖,现在朝廷里也没人反对,这玩意太暴利了。尤其是直接拿火器换粮食马匹等,非常划算啊。
布哈拉与希瓦都是昔班尼王朝里传下来的,而哈萨克原也属于乌兹别克一支,瓦剌太师也先在北京城下兵败后,调转方向西征,派其子西征乌兹别克汗国,阿不海汗兵败,汗国两个术赤后裔,带着一部份部众出走,在东察合台汗国的支持下,建立了哈萨克汗国,他们被称为哈萨克-乌兹别克人。
阿不海汗的孙子昔班尼后来也是借助东察合台汗马合木的支持下,卷土重来,重整部落,灭掉了帖木儿帝国,建立起昔班尼汗国,后来迁都布拉合,于是改称布哈拉汗国,因后来绝嗣,由女婿札尼继位,也因此改称札尼王朝。
昔班尼一位后裔在花喇子模击败波斯人,建立了希瓦汗国。
中亚这百余年来,都是乌兹别克人占据着,察合台汗国也早退出河中。
现如今布哈拉衰弱,哈萨克反而崛起,希瓦也还算不错,这个时候朱以海有意扶持明格部提前在费尔干纳立国,本就是要把水搅更浑,也是要牵制哈萨克汗国。
要是他们反对抗议,大明就顺从他们意见,那怎么可能。
这不符合大明利益啊。
“诺盖人还没动静吗?”
“听说各部落争吵的厉害,他们对于脱离哈萨克,再建诺盖汗国倒是很积极,可是各个部落的首领却为新汗国的利益分配争吵不休。”
哈萨克有三个玉兹,大中小玉兹,玉兹也是地区、部落的意思,小玉兹是其西部,主要就是由被征服的诺盖人部落组成,诺盖人曾经很彪悍,但很早就迁移分散的厉害,最终被哈萨克征服。
不过哈萨克本身也就是一个游牧汗国,是由三个玉兹组成,而每个玉兹又有许多个部落,这是一个部落联盟,就算克烈汗时,征服了各部,也只是让各部承认其是共主。
各部落依然有很大的自治权,特别是游牧国家的特性,部落、牧民、士兵都是一体的,一切都是以部落为载体。
诺盖人得到大明皇帝的授意和支持,当然愿意自立,可诺盖人内部也不团结,争的厉害。
“那就派人过去,直接册封一位实力最强的诺盖部落首领为汗,授都护,其它的大部划设都督府,授都督,封王公台吉。”
小玉兹紧邻里海,那就直接设立里海都护府。
河中四战之地,又是必须控制的地盘,控制了河中,帝国的西疆才能真正安稳。
而要控制,那首先就要削弱这里的乌兹别克人,现如今哈萨克势力最强,布哈拉潜力很大,通过大宛汗国与诺盖汗国来进一步削弱布哈拉与哈萨克,让河中由三国,变成五国,无疑更符合大明利益。
就如同扶持吐鲁番汗自立一样,既可扶持他为代理人,跟准噶尔拼命消耗,还能削弱叶尔羌。
这仗才打了没多久,吐鲁番汗阿木伦已经彻底的离不开大明支持了,不仅拼命的掏钱、拿牲畜钱粮买装备,甚至已经不得不主动邀请大明来到吐鲁番驻扎协防。
还划出了大片土地,让大明在此建立高昌新城驻防,并建立高昌、尹吾、敦煌的驿站丝路。
照现在的趋势打下去,不出三年,吐鲁番汗阿木伦就会彻底沦为大明的傀儡,当他手中的力量打光,就只能完全依附于大明,甚至最终东疆被大明实控。
“再给阿木伦一批炮,让他们部署到玛纳斯城上去加强防御,暂时咱们还不能直接出兵跟准噶尔打,但暗里卖些火器还是没问题的。”
文安之笑着道,“明白,咱们又让阿木伦儿子阿不都拉带吉利吉斯人‘抢了’。”
“哈哈哈~”
第830章 不介意再俘虏一个大明天子
“玛纳斯,我们蒙古语里是巡逻者的意思,以前玛纳斯河沿岸有巡逻士兵,意寓英雄。”
也先后裔,准噶尔汗国大汗巴图尔骑马伫立玛纳斯河畔,抬手以马鞭指着面前的河流对身边的明使道。
他身边的明使身着绯袍,还系了条红带子,带上还配了两支燧发火铳,他手举着千里镜打量着玛纳斯河,对巴图尔的话却只是淡淡的回应道,“在蒙古人来到这里之前,汉人早就来了。”
“西汉时,其东属乌贪訾离国,其西为乌孙国,后为汉西域都护府之地。三国,为乌孙地,北魏属高车,北周属突厥,隋朝属铁勒,唐朝时先为西突厥处密部,后来唐**密,设有乌宰守捉。
宋属西辽,元属高车回鹘,到了本朝,瓦剌西进,才从叶尔羌手里夺取,这些年一直是你们准噶尔部的呼拉玛部在此游牧,对吧?”
红带着的大明皇族是朱识锛,这位现如今是北庭都护府的长史,头衔不低,还有个延长侯的终身爵。
不过这位在西域名气不小,他是兰州末代肃王的兄弟,末代肃王降张献忠被杀,后来米喇印丁国栋等在甘肃起兵反清,就把逃亡在肃州的朱识锛给找出来拥立,拥延长王朱识锛监国。
不过朱识锛并没有什么野心,而米喇印等其实也并不是真心拥他为主,当朱以海派人联络上他们后,朱识锛也是识趣而又主动的退位归藩,米喇印等也立即归附朱以海朝廷,皆大欢喜。
朱识锛退位后一度被保留了延长郡王爵位,甚至还一直留在甘肃,直到后来贺弘器等西进,打通了与内地连接后,朱识锛再三上表请求去除爵位,之后又主动请求入朝。
进京的朱识锛得到朱以海的隆重接待,朱以海与他的一番会面后,对这位皇叔印象不错,于是让他到宗人府给朱聿键帮忙,还特恩赐爵延长侯。
在京一年,又被皇帝派到陕甘,奉旨钦差巡视,米丁叛乱后,更是成为洪承畴、吴三桂先锋军的长史,监察军纪督理粮饷。
平定叛乱后,又被皇帝授为北庭都护府长史。
而北庭都护府的都护正是准噶尔汗巴图尔,两人名义上那是搭档。
不过看着玛纳斯河,巴图尔很恼怒,这条河以前鱼很肥美,而现在却没有人再敢捞河里的鱼吃了。
河里死了太多人,河里现在捞上来的鱼剖开,里面都还有许多尸肉。
鱼肚里子的,绝大多数都是准噶尔战士。
彪悍的准噶尔战士,在这里兵败数次,刚刚结束的又一次玛纳斯河之战,准噶尔又死了三千。
不是准噶尔战士不勇猛,而是吐鲁番汗火器犀利,这一次战斗,巴图尔又增调了许多部落战士,补充休整一番后,率领三万人发动战事,准备一举拿下玛纳斯城,可他们却连河都没过去。
阿木伦汗倚城临河列阵,立起营垒,暗藏火炮,当准噶尔勇士冲锋过河,半渡之时,阿木伦率军阻击。
半渡而击。
火炮轰击,鸟铳拦截,等半渡人马被铳炮打的散乱的时候,阿木伦亲率吉利吉斯骑兵从两翼杀出。
三千人。
足足阵亡了三千人,尸体把河水染红,把河都堵了。
巴图尔亲自上阵冲锋都没能反败为胜,打了一整天,战死三千,伤无数,最后只得退回西岸立营。
要不是巴图尔兄弟父子齐心防守住营地,只怕准噶尔已经大败而归。
他们不是输在数量、勇猛等上,而是输在了武器上。
甚至巴图尔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场战斗明军也下场了,阿木伦率领的吉利吉斯骑兵中,有一支骑兵非常的精锐勇猛,尤其是装备极其了得,骑士和战马全部身披重甲,兵器除了弓箭外,还全部配有钩镰长枪,此外他们居然还装备了火枪。
这支武器到牙齿的重骑兵,非常犀利勇猛,犹如一把尖刀一样,在战场上直插准噶尔军两翼,几乎是不可阻拦的撕开了准噶尔侧翼的口子,一直杀了进去。
这支骑兵数量有三千。
巴图尔绝不相信这是吐鲁番汗的吉利吉斯骑兵,在战败后他也迅速的派人探查这支人马,甚至从抓到的俘虏里严刑逼供审问这支人马的实情。
他得到一些模糊甚至混乱的情报,但其中有几条让他惊惧而又愤怒。
那三千重骑兵,不全是吉利吉斯人,虽然里面没有明军汉兵,但据说这是一支新军,由明军秘密武装的一支新军,名义上仍是隶属吐鲁番汗,实际上却是由明军组织、训练、装备的一支新军。
他们名叫静塞军。
教官都是大明帝都皇家骑兵学院的,兵员有吉利吉斯人,有辉特人有杜尔伯特人还有唐古特人,甚至有部份回鹘人、乌兹别克人等。
名义上是阿木伦汗的军队,实际是由大明指挥控制的。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巴图尔却对此坚信不疑。
“我们是盟友,对吧?”他问朱识锛。
朱识锛看着河对岸的玛纳斯城,还有沿河巡逻的静塞军,点了点头。静塞军这个名字可不是乱取的,大唐当年的安西都护府,在此地就曾设立过静塞军,后来安史之乱后,静塞军迁入内地。
此后驻于燕云一带,有一万一千人马。
到了宋代时,静塞军是易州前线的一支厢军,易州地处前线,民风彪悍,雍熙北伐后,宋朝龙卫军等精锐损失殆尽,静塞军勇不畏死,悍不可挡,反而成了宋军精锐。
此后静塞军成为精锐骑兵,一人五马,装备精良,虽数量仅三千,却为宋朝立下许多赫赫战功,唐河之战中,静塞军更是先锋摧入,将数倍的辽军重骑分割,打的大败。
之后徐河之战等,也是再次证明宋军骑兵也一样彪悍了得,再立大功。
静塞军如今在西域复活,取这个名字,说明大明也没打算怎么真的摭掩,原来的先锋军本来就有一部份到了吐鲁番筑高昌城,设立天山协镇,伊吾还设立了伊吾协镇。
这静塞军本身也是以御营武官为教官,然后以先锋军校尉为军官,以吉利吉斯、杜尔伯特、回鹘等诸多人马为骑兵的一支部队,还直接驻扎在玛纳斯,用意非常明显。
人家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巴图尔质问朱识锛,大明要干什么,有没有盟约精神?
朱识锛只是笑着回答:“大明天子也是蒙古大汗,是蒙古诸部共主,漠北漠南漠西诸部蒙古,共同尊奉。准噶尔是漠西蒙古一部,吐鲁番也是漠西蒙古一部。阿木伦脱离叶尔羌阿不都拉哈汗自立,归附大明,称臣纳贡,现在已经不是叶尔羌,不是敌人了,”
“陛下希望准噶尔能够停止对吐鲁番汗的进攻,吐鲁番汗国与准噶尔汗国以库尔河为界,河以西归准噶尔,河以东归吐鲁番,北则以沙陀碛为界,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库尔河畔有乌苏城,又名库尔喀喇乌苏城,这片仅邻伊犁的地方,原来就是和硕特的地盘,是之前固始汗游牧地,后来固始汗南下青藏,跟巴图尔也算做了交易,这块地给了准噶尔,换得准噶尔对和硕特进兵青海的支持。
这块地南面,北面都是山,东面则直通乌噜木齐,乌苏、沙湾等地都是很好的平原,往北进入准噶尔核心地塔尔巴哈台,而往西南还可以进入伊犁河谷。
准噶尔曾经也进入了伊犁河谷,但最终还是在明朝的干预下,重新划界,退出了伊犁河谷,而保留了库尔喀喇乌苏,并得到大明承诺把乌、吐、哈给准噶尔,原来土尔扈特人的地盘也都给了他。
本来以东面的乌吐哈三城,交换半个伊犁河谷加库尔喀喇乌苏,绝对不亏,可问题是现在那三城成了镜花水月。
大明食言了。
而他们的理由居然是阿木伦叛叶尔羌归附大明,朱以海说他们也是蒙古人,蒙古人不打蒙古人。
朱以海是蒙古大汗,对下面蒙古各部汗,一视同仁,希望大家太平友好。
这他娘的不是扯蛋吗?
现在明军给吐鲁番汗提供鸟铳,甚至提供火炮,还直接给他们组建武装了一支三千人的静塞骑兵,还是重甲火枪骑兵。
在明军的这些帮助下,阿木伦硬是收复了玛纳斯河以东的所有失地,把准噶尔赶到河西,北拒大漠,西拒玛纳斯河,南倚天山,这分割还真是好算计。
可准噶尔人如何能接受?
现在巴图尔已经渐渐回过味来了,之前就是上了固始汗、彻辰叶和朱以海的当,一次次的被骗,要是他坚决一点,拿出当年对付土尔扈特、杜尔伯特的那份狠辣坚决来,伊犁早就是准噶尔的了,甚至整个西域卫拉特,也都以他为尊了。
朱以海画的那些饼,终究没能吃到,反而失去了伊犁河谷。
如今让他以玛纳斯河为界,与吐鲁番休兵议和,这是绝不可能的。
“陛下出尔反尔,让我们还如何信服?”巴图尔盯着朱识锛,眼里甚至带着几分杀机。
朱识锛看出来了,却无所畏惧。
“都护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的事最好别说,况且,关于吐鲁番汗归附大明这事,陛下已经派使者与固始汗、彻辰叶、杜尔伯特汗、土尔扈特汗、哈萨克汗等都谈过了,他们都支持陛下的决定。”
“我不接受,准噶尔也不接受!”巴图尔咬牙一字一句道。
朱识锛遥指玛纳斯城,霸气直言:“三千铁甲重骑静塞军镇守玛纳斯城,还有大炮百门,都护以为凭这里的这支屡战屡败的败军,能够跨的过这条河,攻的下那座城吗?”
“我劝都护三思而后行,都护前后几次用兵,折了超过五千准噶尔青壮勇士了,还能再送多少呢?”
“来人!”巴图尔汗一声大吼,双目泛红,怒瞪朱识锛。
数名准噶尔侍卫策马上前来。
巴图尔以马鞭指着朱识锛。
朱识锛哈哈大笑,“都护三思,切莫一时冲动而后悔莫及!”
巴图尔咬的牙都要碎了,最后吐出一句话,“把朱司马送过河去,这里战场凶危,可别误伤了。”
“还请延长侯代为转奏陛下,准噶尔与吐鲁番绝无和好可能,也再三希望陛下莫要偏袒阿木伦,准噶尔人不喜欢被骗。”
朱识锛看着侍卫手按在刀柄上,心里也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巴图尔一怒之下要杀了自己反明,看来他也还不敢马上撕破脸。
“我会替都护转奏的,但也还是再三劝告都护,要看清形势,切莫自误。”
巴图尔咬牙切齿,“好走,不送!”
“告辞!”
看着朱识锛远去的背影,巴图尔气的头发晕,明军这是公然的在戏耍准噶尔了,铁了心不让他们东进。
“大汗,现在怎么办?”
巴图尔遥望玛纳斯城,“朱以海以为区区一些火炮,几千铁骑就能拦住我们准噶尔勇士?既然他要这样玩,那咱们就奉陪到底。”
玛纳斯河不好过,玛纳斯城不好攻,那就绕过这里,他打算从北面绕过沙陀碛大漠,绕道阿勒泰,从乌伦古湖的乌伦古河上游而行,从沙陀碛沙漠的东缘南下,袭击乌噜木齐东面的古城、奇台,先夺取此绿洲据点后,再从背后攻打乌噜木齐,还可以分兵往东去巴里坤、伊吾。
“大汗,万一明朝直接出兵插手怎么办?”
有一些王公台吉们表示了担忧,大明再三警告,若是他们不听,只怕会引来更严重后果。
巴图尔直言:“朱以海和明国若是能够维护我们准噶尔人的利益,我们也可以尊奉他为大汗,可如果他这般针对我们甚至暗害我们,那我们就把他当成一个屁。”
说这话的时候巴图尔很霸气,别看这个男人之前对朱以海十分恭敬,还又送女儿入宫又送儿子去做侍卫的,可他自从接掌部落以来,一面与各部联姻结盟,一面却也是拳打土尔扈特脚踢和硕特,更是一度把杜尔伯特都给吞并了。
当朱以海开始威胁到准噶尔的时候,这男人就跟一只刺猬似的立马把尖刺都立了起来。
“战争是他们先挑起来的,我们不过是奉陪到底而已!”
他巴图尔汗和多和沁可是姓绰罗斯的,他的祖上可是瓦剌太师也先,当年俘虏过明朝皇帝,包围过北京城。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再俘虏一个大明天子,再去围一次北京城!
“派人回各部,征召所有部落青壮男子从征,这一次,我们要让朱以海明白,准噶尔人不是任他揉捏的!”巴图尔握紧拳头说道。
第831章 瀚海夜袭远亦诛
沙陀碛漠北。
福海。
一队骑兵出现拦住准噶尔人先锋部队的去路。
“你们越界了,塔尔巴哈台山是卫拉特-奉天法典划定的准噶尔与杜尔伯特汗国的界线,山以北的斋桑泊、乌伦古湖以及鄂尔齐斯河一带,都属于我们杜尔伯特人的地盘。”
杜尔伯特骑兵在弓上拉开弓弦,对准准噶尔人。
一名准噶尔人上前。
“亲爱的杜尔伯特兄弟,我是绰罗斯家族的巴噶班弟,我的父亲是巴图尔汗的兄弟楚琥尔珲台吉,我们只是借路经过,并无敌意。”
杜尔伯特骑兵里也走出一人。
“我们是阿勒达尔台什和硕齐汗之子索诺木策凌珲台吉的部下,这里是索诺木策凌的封地,你们不能越界,否则就是违背盟约!”
巴噶班弟笑着递上马奶酒,“兄弟,准噶尔与杜尔伯特都是也先的后裔,都是绰罗斯家族的,我们又何必这般生份呢?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在卫拉特有一个传说一直流传着,据说杜尔伯特与准噶尔人的祖先是自天而降的,有一个猎人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捡到了一个婴儿,那颗树长的像一支漏管,所以给他取名绰罗斯(漏管同音),树的汁液顺着漏管滴到婴儿口中,让他活了下来,猎人称他是瘤树和猫头鹰之子。
猎人认为这个孩子是上天所赐,所以说那孩子是天的外甥。
到了也先之时,也先的儿子博罗纳哈勒,从绰罗斯家族分家出去另立部落,后来便是杜尔伯特了。
算算时间,杜尔伯特从绰罗斯家族中分出去也不过二百年,当初杜尔伯特有名望的首领大赖台什死后,其子继承首领之位,却不肯服从副盟主巴图尔征召哈萨克,巴图尔率兵攻打,将其大败,曾对彻辰号直言,说杜尔伯特是准噶尔兄弟,他们归我。
一度差点吞并群龙无首的杜尔伯特人,但后来明军出手有意扶持杜尔伯特,和硕特固始汗与彻辰汗叔侄也不愿意看到准噶尔一家独大,于是有意插手干涉,最终就是把杜尔伯特许多地盘给了准噶尔。
原塔尔巴哈台山西南,巴尔鲁克山以西地区,包括注入巴尔喀什湖的库尔乌苏河流域,都划给准噶尔,而伊犁河流域全给和硕特。
杜尔伯特各部,都迁到了塔尔巴哈台山以北,在额尔齐斯河中游流域放牧,回到阿勒泰山故地游牧。
大多数杜尔伯特人都回到这块牧场,脱离了准噶尔人,只剩下一两支部落选择留在准噶尔汗国,以及两支早年随土尔扈特西迁伏尔加河流域的部落没回来。
杜尔伯特与辉特两部联合组建汗国,游牧阿尔泰山、额尔齐斯河一带,北边是沙俄,东边是喀尔喀漠北蒙古,西边是哈萨克汗国,南边是准噶尔,其东南则一直到了大明的甘肃北面。
依靠着大明的扶持,还有和硕特、扼鲁特的支持,杜尔伯特在大赖台什的孙子阿勒达尔台什的带领下,如今联合辉特部渐安稳下来,特别是有大明的支持,他们才得以保存,对大明自然是生存感激,相反,对于曾经对杜尔伯特痛下杀手,一心吞并的准噶尔人,他们并没太多感情。
二百年前两族祖上虽都是也先的儿子,可为了争夺牧场,早杀红了眼。
就算是杜尔伯特早年自家兄弟也是内讧不断,有不少还都是准噶尔人在后面挑唆的。
杜尔伯特的骑兵没有去接马奶,直接拒绝了准噶尔人借路的要求。
“你们已经违背了卫拉特-奉天法典,请立即退回去。”
巴噶班弟举着马奶酒袋的手僵在那里,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他望着那名杜尔伯特人,“就你们几骑,能拦的住我们吗?”
“汉人有句话说的挺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杜尔伯特能有今天的安稳,那都是我们准噶尔恩赐的,别以为现在认了明国做主人,就敢对我们乱吠!”
杜尔伯特骑士却依然冷漠回应:“你们现在已经越界进入了索诺木策凌珲台吉的地界,请立即离开!”
巴噶班弟收回马奶酒,然后提弓拉弦,张弓便射。
一箭将那骑士射落马下,纵马上前,换执长枪,将其一把刺中高高举起,在杜尔伯特人面前转着圈,最后将尸体甩到他们面前。
“把这乱叫的狗带回去给索诺木策凌,也转告和硕齐汗,都是绰罗斯家族的,别给明人当狗。”
“谁要是再敢拦路,死!”
准噶尔人对于杜尔伯特人仍然有着心理上的轻视,这些都是手下败将。
当初准噶尔人把土尔扈特人赶走前,他们的首领还是居住在距乌伦古湖不过二三百里的和布克河边的霍博克塞里小石城,后来才迁去了塔城,塔尔巴哈台。
乌伦古湖与斋桑泊,很长时间也都是准噶尔人夺取的牧场地盘,现在仍有许多准噶尔人把这视为自己的地盘,把杜尔伯特人视为自己的附庸。
剩下的杜尔伯特骑士看了眼同伴的尸体,下马将他带上马,满怀恨意的深深望了准噶尔人一眼,然后骑马离开了。
他们前去向索诺木策凌汇报去了。
巴噶班弟望着他们的背影,只是发出不屑的冷笑,然后扬枪,“走,继续前进!”
乌伦古湖也称大海子、福海,东南还有一个小湖,称小海子。在湖的东南边,是乌伦古河水注入,北边是额尔齐斯河从旁边流过。
北倚阿尔泰山,南临大漠,在海子的东面是一大片非常肥美的水草地,北边阿尔泰山下也是极好的牧场。
这样好的地方,就不该给该死的杜尔伯特人,这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
湖西北。
布尔津。
蒙古人把三岁骆驼称为布尔,津则是放牧者之意,布尔津河在此地汇入额尔齐斯河。
汉代是匈奴游牧地,三国时属鲜卑,隋唐时属突厥。
此地高山逶迤,草原辽阔,水草丰美。
从阿勒泰山下来的布尔津河,带着雪山之水,汇入额尔齐斯河,向西北流去。在两河相汇的东南三角洲上,一座石堡矗立着。
这便是布尔津堡。
杜尔伯特的和硕齐汗的汗庭设在阿勒泰,那里有大佛寺承化寺,有时也会游牧到阿勒泰山东面的科布多河、阿拉克泊边的科布多城。
布尔津堡原来只是一处牧场营地,现在却修起了一座小石堡。
城堡外有骑兵在训练,城上还有士兵在练炮,远处则是牧民们在放牧。
石堡旁边则还有一个土城,里面是集市,如今许多汉商从哈密越过天山,经奇台、古城,越北塔山,至额尔齐斯河、乌伦古河上游,然后沿河直抵布尔津,在此收购牲畜、皮毛,出售汉货。
短短时间,这里俨然成了杜尔伯特最兴旺热闹的一个贸易集镇,远近八方的汗国商人、牧民都来此交易。
布尔津堡守在旁边,里面驻有瀚海军。
与伊吾的伊吾军,高昌的天山军,庭州的静塞军一样,布尔津的瀚海军,也是一支新军,由大明派出武官、教头、参谋,然后在杜尔伯特招募的蒙古杜尔伯特、辉特、吉利吉斯人以及一些原先锋军等组成。
他们接受杜尔伯特和硕齐汗与大明皇帝、圣可汗朱以海的双重领导,武器装备也由大明提供,甚至还装备了不少火枪火炮。
索诺木策凌是这支瀚海军的首领,他也是大明册封的福海都督府都督、珲台吉。
“准噶尔人意欲何为?”
福海都督府长史兼瀚海军长史朱存梧一边给打完的鸟枪重新装填火药铅弹,一边淡定的道,“准噶尔人要么是想玩假途灭虢的把戏,要么就是想绕到吐鲁番汗背后去袭击,不管是哪一个,我们都不能置之不理。”
朱存梧是秦藩宗室,原封永寿王,后来宗藩改革后,罢爵,他跟许多宗藩一样,在宗室制度改革后都投身军伍之中,参加北伐,虽在军中任文职,却也表现不错。
跟在北庭都护府做长史的朱识锛一样,朱存梧在福海都督府做长史,他也凭军功获得了永寿侯终身爵位。
论名头朱存梧不如朱识锛,但论对朝廷的忠心,以及对功名的渴望,却也是一样的。
子弹装填完毕,他抬枪便射,几十步外一枪命中。
“那老师认为我们该怎么做?”索诺木策凌是个年轻人,他的父亲其实也还很年轻。
和硕齐汗论资历威望都不足,若不是大明牵头,和硕特与扼鲁特的支持,他根本无法成为杜尔伯特的汗,甚至杜尔伯特都不复存在了。
对于这位大明天子派来的宗亲,索诺木策凌是直接拜师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准噶尔人从这里过去,我们不知道他只是绕道去打吐鲁番汗还是要来袭击我们。
况且,卫拉特-奉天法典早就划定好界线,约定好不得越界。准噶尔既没提前向朝廷请求报备,也没有事先通知我们,现在突然就犯界,我们必须提拦截。
你们别忘记准噶尔人之前是怎么差点吞并杜尔伯特与辉特的。”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借路去打吐鲁番汗?”
朱存梧继续装填弹药,这燧发火铳十分先进,不过缺点也还不少,射程远,准头高,不惧风不易暴露,只是射速慢,还容易坏,造价也高。做为一名北伐老兵,朱存梧既写的一手好字画的好地图,也一样弓马娴熟,火铳精准,甚至还擅长火炮。
他的火铳准头超过绝大多数火枪兵了,如此本事,全是枪打的多缘故。
“吐鲁番汗是谁册封的?大明天子,吐鲁番汗也是漠西蒙古一部的,如今归附臣服大明,准噶尔还要攻打,这就不对了。”
“今天准噶尔敢违抗圣旨打吐鲁番,明天就有可能违抗圣旨来灭杜尔伯特,圣人之前帮过杜尔伯特恢复,助你们建立汗国,可如果你们自己不小心,那再被准噶尔吞并,难道还要指望朝廷再帮你们吗?”
“出兵吧,瀚海军也练这么久了,是时候战场上实战检验了。”
索诺木策凌有几分犹豫。
朱存梧直言:“珲台吉莫要忘记杜尔伯特是如何存续的,若没有大明的扶持,你们是抵抗不了准噶尔人的,甚至你们父子若没有朝廷的支持,和硕齐汗当不了杜尔伯特的可汗,你也当不了都督,杜尔伯特那些台吉们,你们父子根本压制统领不了。”
这番点醒很到位。
······
古伦河畔,巴噶班第带着准噶尔前锋五千人马沿河而行,一人三马。
天黑,人马就在河边扎营休整。
一顶顶简易的小帐篷搭起,马儿让人赶着在营外吃草,有士兵在河里打水,还有人生起火堆。
有人做饭,有人在打磨刀剑,有人在检查弓弦,还有人在唱歌。
准噶尔人很轻松。
深夜,喧闹停止,白天行军的疲乏,让准噶尔士兵大多陷入沉睡,只有部份守夜兵在当值。
三千瀚海军悄然靠近。
星空下,营地篝火几点,寂静无声。
一支利箭划破夜空,精准的将一名打着瞌睡的准噶尔守营兵射倒,更多的箭射来,将他旁边几人也射翻。
瀚海军长史朱存梧亲自带着一队夜不收打前锋,摸到了营地,以弓弩解决数名守兵后,他们开始潜入营地。
朱存梧带人直接摸向最大的那顶帐篷,那是巴噶班第的帐篷,这位前锋主将也睡的正香。
咻咻咻几支弩箭把帐前的守兵射翻,他们上前扶住要倒地的士兵尸体,然后轻轻掀开帐篷。
朱存梧几人潜入。
一把短刺抵住喉咙,另一只手捂住嘴。
另几名夜不收按手按脚。
巴噶班第突然醒来,看到眼前景象几乎丢魂,他拼命挣扎,却被按的死死的。
朱存梧拿起刺刀划破了他的皮肤,温热的血流出。
“不要叫喊,你就是巴噶班第?”
巴噶班第渐安静下来,对面人说的是蒙古话,但他听出来对方不是蒙古人。
他点了点头。
朱存梧又道:“很好。”然后不再说话,直接一拳将他砸晕死过去,“绑了,记得把嘴塞住,走。”
他没有杀这位巴图尔的侄子,而是要将他俘虏带走。
在帐篷里迅速的搜索一番后,开始撤离。
其它夜不收也开始从背包里掏家伙。
有人拿出油包,有人拿出火药,还有人开始掏出震天雷,虽然这玩意杀伤力不大,但声势可比一般的爆竹惊人,而且他们也一样还带了不少爆竹。
洒油,点火。
洒火药,点震天雷,点爆竹。
突然之间,剧烈的爆炸声响彻营地,夜空下,营地的点点帐篷也开始纷纷起火燃烧,把夜空都照亮了。
营外不远处,索诺木策凌一直骑在马上焦躁的等待着,当听到那震天响声,还有那一朵朵火花亮光后,他激动的举起长矛,高呼,“随我来,杀!”
三千瀚海骑兵,迅猛出击,踏破黑夜。
准噶尔营中大乱,沉睡的准噶尔士兵甚至都来不及穿衣披甲,只能仓惶的钻出营帐四顾,仓惶间,连马都找不到,转眼间瀚海军骑兵已经杀了进来。
一名瀚海军官大声高呼,“敢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这位来自大明帝都皇家骑兵学院龙骑兵营的骑将,声吼如雷,后面一大群杜尔伯特人、辉特人、吉利吉斯人、回鹘人等瀚海骑兵都用蹩脚的大明北京官话高呼,“虽远必诛!”
“虽远必猪!”
“绥远比猪!”
“······”
马踏连营,三千瀚海军夜袭五千准噶尔前锋,是夜火映亮半边天,血染红乌伦古河水。
第832章 京观筑成新界碑
车臣珲台吉看着那惨烈的一幕,在马上怔怔出神许久。
萨里山下,福海西南岸边。
一座京观矗立。
尸山血海。
超过三千名准噶尔人的尸体堆成了一京观。
旁边还立着一块牌子。
车臣珲台吉一步一步上前,看着那牌子,他阴沉着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认识汉字的念!”
一人上前。
“战捷陈尸,筑为京观,彰显武功,震慑宵小,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瀚海军宣!”
······
车臣珲台吉沉默,那名懂汉语的贵族还以为他不懂什么叫京观,便跟他解释,“京观,汉人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京观也叫武军。”
“闭嘴!”车臣怒吼。
三千准噶尔战士堆成了一座巨大的京观,而更嘲讽的还是那块虽远必诛的牌子,在那块牌子边,还有一块石碑。
上面写着大明帝国阿尔泰省界碑,这块碑西是准噶尔汗国的北庭省,碑东是杜尔伯特的阿尔泰省。
碑上两面还各有一行小字,“禁止越界放牧!”
“车臣珲台吉,这里不是战场。”一名台吉说道,虽然三千尸体陈放筑为京观,可这里并不是这些人战死之处,附近根本没有战斗痕迹。
“派人去找,巴噶班第他们五千人不可能死光了,这京观也没有五千尸体。”车臣珲台吉是巴噶班第的堂兄弟,是巴图尔汗的儿子,他率领的是巴图尔汗中军的前锋。
车吉带人在京观附近仔细的搜索打量着,发现这里确实不是战场,这里是准噶尔汗国与杜尔伯特汗国划的边界线。
两汗国以塔尔巴哈台山为南北界,东界一直延伸到福海西南岸边。
现在京观就筑在大小海子相连接的附近,这里也是从准噶尔霍博克赛里到杜尔伯特阿尔泰的必经之路,也可以往东通往哈密、古城等地。
“瀚海军!”
无疑,巴噶班第他们必然是进入湖东地区,在那边遭受了埋伏袭击,战败被歼灭后,尸体被驼马运到了湖西的边界,在这个必经之路,堆成了巨大的京观。
这京观有些潦草。
有些京观是只取首级,然后用泥和草混合,一层首级一层泥,垒土墙一样的往上垒,垒成一座金字塔。
而眼前这座,并没有封土,只是直接把几千具尸体堆成了一座山。
几千具剥光的尸体,满是血污,早就僵硬,要不是天气还寒冷,只怕都臭了。
漠西蒙古人讲究死后入土为安,以毡毯裹尸,埋葬原野,并用马蹄践踏踩平,没有坟头,只有贵族才用棺材,埋葬踏平后,杀一驼羔在上,再派骑守护,来年春草长满再移帐离去。
后人若要祭祀,就牵所杀驼羔之母引导位置。
“请喇嘛念经超度,给每人挖个坑,以毡毯包裹下葬,再把地踏平!”
满怀愤怒的车臣台吉没有立马过界报复,而是打算先安葬这些族人。
“把巴噶班第等前锋军中的贵人们找出来,伐木制棺,镶嵌黄金,陪葬玉石安葬。”
准噶尔士兵开始挖坑,有人去远处山里伐木,有人开始把京观的尸体搬下来取水擦拭干净。
随军的喇嘛准备仪式超度。
车臣台吉走在湖畔,这位年轻的准噶尔王子异常愤怒,他也随父过去东京北京,不久前还在敦煌朝见圣人,以前对大明印象还不错,尤其喜欢两京繁华热闹,羡慕明军火器强大。
可是现在,当朱以海一再阻拦准噶尔灭吐鲁番汗,甚至弄出一支静塞军在玛纳斯驻守拦截,现在又弄出一支瀚海军伏击了巴噶班第,还弄出如此京观,车臣珲台吉无比愤怒。
凭什么?
大明凭什么?
“派人去寻找其它前锋士兵,找到伏击之地。”
“然后呢?”数名台吉问他。
车臣珲台吉望着远处的大小海子,咬牙道,“然后,然后自然就是不死不休,战争已经打响了,我们准噶尔人没有后退逃跑的。”
一天后。
巴图尔汗率两万骑赶到,湖边,车臣珲台吉让手下士兵已经清理了京观,点出了三千一百八十三具尸体,他们也在湖边挖了三千一百八十三个坑。
“没有找到巴噶班第珲台吉,我派了人去湖东,但一直没有回信,又派了两支小队过去,都没有回音,我怀疑被瀚海军伏击了。”
车臣珲台吉向父亲禀报。
楚琥儿济农听说儿子生死未卜,气的大骂车臣无能。
“够了!”巴图尔大声打断了兄弟,对这个兄弟巴图尔汗向来不喜欢,但他实力很强。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游牧在额尔齐斯河中游一带,后来他们兄弟秦台吉死后,他便想吞并他的遗产,另一个兄弟拜巴珠与之发生争执。
虽然巴图尔汗的父亲哈喇忽剌出面调解,后来又请来杜尔伯特首领大赖台什出面,楚琥儿乌巴什也不肯退让,非要独吞兄弟的遗孀、部众、牲畜。
见父亲不支持自己,楚琥儿直接找到土尔扈特墨尔根特默奈等王公支持自己,请来外援,硬是把兄弟拜巴珠击败并斩杀。
此事彻底惹怒哈喇忽剌,怨其无义,气的直接率兵一万进攻,巴图尔汗当时也随父征讨楚琥儿。
而楚琥儿直接倒向土尔扈特人,此战从兄弟争夺亡兄遗产,变成了准噶尔与杜尔伯特联手对土尔扈特的大战,之后战争持续数年,甚至把和硕特等部也拉了进来,双方本就矛盾冲冲,以此为引线,更是打的不可开交,也为最后土尔扈特西迁埋下种子。
父子兄弟打了多年,也是各自元气大伤,后来土尔扈特西迁,卫拉特与喀尔喀会盟,签订卫拉特法典,共同面对哈萨克、沙俄、后金,倒是有所缓合。
楚琥儿实力挺强横,也是当年会盟的四十四部首领之一。
巴图尔汗接替父亲掌管准噶尔部后,也有意缓和与他的关系,以此团结准噶尔部,现如今巴图尔汗也得大明册封,由珲台吉升可汗,而楚琥儿也被大明皇帝册封为济农副汗,授副都护,准噶尔的六个都督府,楚琥儿有两个儿子任都督,实力是很强横的。
如今他们父子是游牧在巴尔喀什湖东北部的库克乌苏河、巴什罕河、爱古斯河流域,有超过万帐。
巴图尔汗虽然实力强于楚琥儿,但也得顾忌他的实力。
“杜尔伯特和硕齐汗已经向我们宣战了,干吧。”楚琥儿喊道,这个连兄弟财产都敢吞,连兄弟也敢杀,连老子都敢对战的大胡子,哪能容忍杜尔伯特人的这种欺负。
而且他现在游牧之地,当初就是和硕齐汗父子的牧场,后来经明天子朱以海建议,重分牧场界线,杜尔伯特与辉特回到阿尔泰山、额尔齐斯河一带建汗国,原夷播海那边的牧场,就都给了准噶尔。
楚琥儿跟和硕齐父子当初是有冲突的,毕竟之前楚琥儿父子是在额尔齐斯河中游一带游牧,等于是双方互换了牧场,但楚琥儿从来不是吃亏的人,他交换牧场,却硬是扣留了杜尔伯特和辉特的几个小部落,强行吞了,连调解都不接受。
现在他更认为杜尔伯特这是借机公报私仇。
既然如此,那就干他。
撕破脸了,就干脆把杜尔伯特汗国灭了,将其征服,并入准噶尔汗国。
巴图尔汗没那么冲动,毕竟这些年漠西风起云涌,准噶尔却能强势崛起,离不开他的头脑,漠西强者很多,以前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和硕特哪个没出过强者,但他们反而越来越衰弱,就是在复杂的环境里,没能处理好关系,被别人几方联合起来打。
好汉也架不住群狼。
“眼下我们正跟吐鲁番汗开战,”他提醒楚琥儿,更是在提醒兄弟,杜尔伯特敢这般惹准噶尔,明显这背后是站着明天子。甚至这瀚海军所筑京观,也已经在明示这是明天子的态度。
前有静塞军,现在瀚海军,虽然两军一个打着吐鲁番汗旗号,一个打着杜尔伯特旗号,可谁又不知道这根本就是明天子控制的。
准噶尔必须得考虑一个问题,他们能不能同时对吐鲁番汗和杜尔伯特开战,尤其是能不能现在就彻底跟大明撕破脸皮交战。
“别人都已经骑到脖子上拉屎了,你还在考虑这些做什么?”楚琥儿大骂道,“干他娘就是了,谁敢跳出来就干谁。也别去什么哈密、吐鲁番了,直接就跟和硕齐那小兔崽子干,想当年他爷爷在世时,老子都不怕他,现在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也敢来惹我们,你还要跟他谈什么?”
“先灭了杜尔伯特再说!”
“看看这三千多具尸体,还在犹豫什么?”
巴图尔汗看看那些裹着毡毯的尸体,还有那一排贵人棺材,再看看那几块刺眼的牌子,饶是斗争经验丰富曾在漠西这带纵横捭阖的他,也压不住怒火。
明天子的态度越发清晰明确,就是要把准噶尔按住,根本不让他们拿下乌噜木齐、吐鲁番和哈密,更别说南疆的库尔勒、库车、阿克苏等地了。
明天子如此出尔反尔,那当初会盟协定的条约,准噶尔人做出的那些让步,或者说交换,不就纯纯只是付出了吗?
明天子凭什么这般作践准噶尔?
杜尔伯特、吐鲁番、扼鲁特再加一个哈萨克,那准噶尔就完全被四面合围锁死了,哪还有半分发展余地?
巴图尔现在开始有上了贼船的感觉了,深觉后悔,百般算计,却终究没算计过朱以海。
谁能想到朱以海这般不要脸的直接玩赖,掀桌子了,硬是不让他们拿下东疆。
“好,那我们就去阿尔泰拜访下和硕齐汗,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我勇士!”
车臣台吉在旁边道,“据说瀚海军就驻扎在湖西北的布尔津堡,那里还有布尔津土城,是杜尔伯特境内最大的牲畜皮毛集贸市场,和硕齐汗的儿子索诺木策凌就在该城,他也是瀚海军的统领。”
楚琥儿直接就往外走,“既然都知道这些了,那你还在等什么,集结人马,灭布尔津!”
巴图尔汗没理会往外走的兄弟,对车臣台吉等王公道,“那,就先发兵布尔津堡,先破布尔津堡,灭瀚海军,然后去阿勒泰找和硕齐汗问罪!”
这位准噶尔首领很快就调整了此次作战目标,不去奇台了,而是直奔杜尔伯特。
第833章 蒙古海军
攘外必先安内。
准噶尔打算再次征服同族兄弟杜尔伯特,然后再来干吐鲁番,对于大明朝,回过味来的巴图尔打算不再听令。
楚琥儿率领本部五千骑一马当先的越过了界碑。
在路过那块界碑时,他还一斧将其斩碎。
“准噶尔铁骑马蹄踏处,便是准噶尔汗国的疆界!”他桀骜不驯的对着那破碎的界碑宣告。
乌伦古河由东向西流,注入小海子,小海子则有条库尹尔尕河连通大海子。大小海子之间的这块狭地宽不过十里左右。
一条宽不过几十丈的河流,河西岸都是沙地,东岸则是草地,黄绿在此泾渭分明。
乌伦古湖的东岸,其实并不美丽,既没有蔚蓝的湖面,也没有连片的野花灿烂,更没有牛羊成群,只有漫漫黄沙和戈壁石子。
两个海子,大湖是咸水湖,小湖则是澹水湖,大湖上很寂静,偶尔有鸟飞过,而小海子里却有丰富的鱼类,以及以此为食的各种鸟。
每年特殊的季节,这里还有会海鸥飞来。
东岸有不少海岸是雅丹地貌,雅丹在回鹘语中是具有陡壁的小山包之意,如果专业点说,这是干燥地区一种风蚀地貌,河湖相土状沉积物所形成的地面,经风化作用、间歇性流水冲涮和风蚀作用,形成与盛行风向平行、相间排列的风蚀土墩和沟槽地貌组合。
这些大自然鬼斧神工凋饰的地貌,极形似废弃的城堡,有些牧民还真误以为这里曾有城堡,甚至给起了魔鬼城的名字。
楚琥儿是不信什么魔鬼城的,他甚至对此地并不陌生,早年他在湖西北一些的地区游牧,离布尔津堡不远,对乌伦古湖的大小海子当然也不陌生,湖西岸是黄沙是魔鬼城,但东岸却是好地方,尤其是小海止东岸,那是乌伦古河注入处,那里形成一片河口三角洲,湿地、草场,是最好的牧场。
小海子里的鱼种类还很多,味道是非常不错的,这里也有许多鸟,大雁、野鸭子都是美味。
大片的澹水沼泽草地,面积有一百多万亩。
这块好地方,现在是和硕齐汗儿子索诺木策凌的,但楚琥儿已经看上了这里,也许等灭了杜尔伯特后,可以跟巴图尔汗商量一下,把这块地方划给他,他可以分给自己的一个儿子,在这里立一个部落。
飞鸟掠过湖面。
远处响起了号角声。
瀚海军夜不收一直在监视着东岸京观,发现他们往东来,便立即吹响号角。
楚琥儿听到牛角号声,只是抬头望去,满眼不屑,就算儿子五千人兵败,生死不知,他也没把杜尔伯特人放在眼里,那就是群手下败将,和硕齐的爷爷大赖台什在时,他还是比较尊重的,那是个有能力的首领,但到了如今和硕齐汗,这不过就是朱以海强行扶持起来的,根本没有什么威望,大赖台什的那些儿孙们有几个真服他的,他自己的汗国都无法真正号令,底下几个都督,都是各个割据一方的部落首领。
“船!”
突然有人在旁边喊道。
楚琥儿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发现在库尹尔尕河连接的大小海子里,都有船驶来。
福海很大,沿湖还有大片沼泽湿地,所有以前这里的牧民也会制作些小船,在湖里和沼泽地里捕鱼、打猎,打野鸭子捕狗鱼什么的。
可都是极小的船,甚至就是些独木舟,但现在出现的船明显要大的多。
“难道他们想用这些船封锁库尹尔尕河?”
眼下是春夏之季,这里是野生禽鸟的天堂,海鸥、野鸭白鹭在湖面飞舞,今天有风,湖上浪不小,湖面茫茫,水天一色。
这突然出现的船队,让楚琥儿有些愣神。
准噶尔不少部落也是逐水草而居,生活在那些大河、湖畔,对于船不算陌生,甚至有不少也是打渔的好手,但那也仅限于小船捕鱼,用船打仗还真没有。
他们都是马上健儿,策马奔腾的骑士,从蒙古高原一路来到西域,不远万里,马就是他们最好的战友。
库尹尔尕河也就十几里长,而且河面不宽,水更不算深。
策马迎上。
望山跑死马,楚琥儿率部跑了许久,才跑到河岸边,这时才发现那船队比他们想象的还大,船不是一般的小渔船,似乎是新造的战船,他一眼看到船上居然有炮。
这些帆浆船,居然有不止一门火炮。
“哪来的这么大战船,还这么多,还有炮?”
杜尔伯特人这是早就在等着他们?
楚琥儿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骑兵如何打水兵?
当他还在疑惑的时候,湖面上,瀚海军却已经在桅杆上通过旗帜传令。
瀚海军长史朱存梧前几日亲自做前锋,夜潜敌营,生擒了准噶尔前锋大将巴噶班第,然后纵火爆破,引瀚海军大破敌营,现在又亲自在船上指挥。
“这些准噶尔人懵了吧,现在脑瓜子肯定嗡嗡的!”
游击将军赵恪放下千里镜哈哈笑道。
谁能想到大明不仅帮助杜尔伯特建立了一支三千骑兵的瀚海军,甚至还组建了一支福海水师呢,他赵恪身为舟山岛水师出身的将领,在青岛水师学院进修过,又在讲武堂将军班进修,还在御前做过天子侍卫,接到命令让他来做福海水师游击将军的时候,他也是脑瓜子嗡嗡的,一脸懵逼。
蒙古还建水师?
他更想不到的是,皇帝不是跟他开玩笑,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些牲口办事效率更快,青岛快蟹帆浆船厂直接把一批新完工的船部件发送过来,军方后勤的那些家伙水陆接力,硬是从青岛很快把船运到了哈密,然后从哈密用骆驼运到了福海。
还特意派人在布尔津建了码头、船厂,负责组建与维修。
这一切前后用时不过半年多。
之前西域局势还很太平,当时谁又能想到福海建一支水师,会有什么作用呢。可时隔半年,现在大明居然跟准噶尔直接干起来了,虽然还没公开宣战,但双方已经不宣而战。
皇帝直接指示,瀚海军必须守好杜尔伯特边境,绝不让准噶尔越界东进。
瀚海军的骑兵以布尔津堡为据点,而水师以福海为基地,水陆联防。
永寿侯朱存梧跟许多宗室一样,如今积极投身军伍,满怀激情,想着是匹马戍凉州千里觅封侯,虽然他已有侯爵,但这是终身爵,他想凭功绩,获得一份传给子孙的世封爵。
“准噶尔人看来不服气啊,刚折了五千兵,还来,不撞南墙不回头。”
朱存梧笑着对赵恪道,“这不正是送功名与你我吗?”
赵恪是游击将军,麾下是一千水师,他很羡慕朱存梧这位红带子的本事,那场吉利湖夜袭之战,以三千破五千,斩首三千余,剩下的一千多现在到处逃窜,估计也难逃脱追捕,何况他们的首领都直接被俘虏了。
朱存梧的功绩那是没的说的,非常抢眼和扎实,论功行赏,绝对不低。
今年实行全新的阶衔制度,推行的是八尉八校八将军八大将军的三十二阶制。一二品分正从,二品以下正从又分上下,八九品是八级尉阶,六七品是八级校衔,而四五品是八级将军,三品的正从上下四阶和一二品四阶,是八大将军。
朱存梧的游击将军不是职名,而是阶衔,从五品下阶,游击将军。五品还有三级,是游骑将军、宁远将军和定远将军,四品的则是明威、宣威、壮武、忠武。
只要跨入三品的门槛,才能成为大将军,正式迈入高阶将军序列,云麾大将军、冠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抚军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骠骑大将军、柱国大将军,另有专授给外藩的归德大将军、怀德大将军、归化大将军、怀化大将军。
朱存梧做为福海都督府长史兼瀚海军长史,年初就获得了新阶衔的云麾大将军阶衔,原来的游击就是三品职。
而现在已经取消了守备、游击等职,以队排哨营标协镇军编制,直接加长为武职名,比如队长排长哨长营长,标以上则为统领,为标统领、协统领、镇统领,简称标统、协统、镇统。
镇以上的军,一般为战役单位,以两镇合编一军,但非常设,战时临时设立,派大将担任军的行营都督,也可称都统。
朱存梧正式授予了云麾大将军,虽仅是从三品下阶,却已经迈入了大将军之列,成为了高级将领。
而他这个游击将军,才是从五品下而已,跟以前的三品游击相差很过多。朱存梧还刚立下大功,估计都能直接升冠军大将军阶,或者再熬熬年资就可以升了,毕竟功劳已经摆在那了。
而他想升到大将军,还有整整十二阶。
望着面前那些准噶尔骑兵,赵恪满眼都是热情如火,那都是军功啊,实打实的人头首级功,那不是最硬实的功绩吗?
要是他也能斩杀个三五千级准噶尔骑兵,保准能直接晋升。
“大将军,打吧。”
朱存梧举起望远镜看着骑在马上有些望水茫然的准噶尔骑兵,嘴角露出微笑,“看来他们还真没有以骑对水的经验,把船靠近岸边,拿炮轰。”
福海没什么可遮蔽船队的地方,要不然他还真想等他们半渡后再出击,现在嘛,只能用船炮轰不让他们过河了。
封锁库尹尔尕河,准噶尔人只能沿西湖岸北上,那边可没有肥美的水草,只有连绵的黄沙戈壁,大概二百里路程,这路可不好走,大军也难以补给。
准噶尔人更别想一路掠夺牲畜牛羊补充,他们穿越这片戈壁沙漠到达布尔津堡对岸,还会额尔齐斯河与布尔津堡拦着呢。
准噶尔人啃不下玛纳斯堡,过不了玛纳斯河,现在一样过不了额尔齐斯河,拿不下布尔津堡。
“我觉得咱们可以在库尹尔尕河东岸也建个城堡啊,不需要多大,但有个堡能更有助于扼守大小海子之间的这个通道,有助于拦住库尹尔尕河,还可以在这里建码头,做为我们福海水师的基地。”
“可以,等这次击退准噶尔人后,可以跟和硕齐汗提议筑福海堡水寨。”
赵恪有些得寸进尺,“我觉得啊,大小海子虽有古伦河注入,我们水师既可巡视两湖,也可以进入古伦河巡逻,但是额尔齐斯河就在湖北岸不远,我仔细探查过地形啊,其实在大海子东北角有好几个地方,都距离大湖很近,完全可以挖一条运河,让大海子跟额尔齐斯河相通,利用运河的关闸,就能让我们水师自由出入大小海子与额尔齐斯河还有古伦河了,到时我们水师就能发挥更大作用,巡视范围不能能直达布尔津堡,还能往下游直抵斋桑泊甚至更下游的哈萨克汗国东境去,甚至能抵达现在沙俄控制的一些据点。”
朱存梧笑道,“大海子跟额尔齐斯河确实没隔多远,但得挖开分水岭,这可不是小工程,与其费那劲,还不如直接一套人马,两支船队,或者干脆在额尔齐斯河再建一个水师营便是,不比那省心省事?”
赵恪讪笑,他当然也知道再建个水师营方便省事,可他毕竟只是福海水师的营长,再建个额尔齐斯河水营估计就不归他管了。
“先打好眼前这仗吧,要是你们水师表现漂亮,到时再建一个水营,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也都归你统带。”
赵恪立马正色,“是,属下明白。”
桅杆上的旗手已经打出命令,河两岸的船队相距十余里,却通过望远镜和旗语、烽烟等信号按照预定做战计划开始行动起来。
船只驶近岸边,炮手们也迅速的开始操纵船上的火炮。
福海船队的船较小,属于浆帆船,船上有七八门炮,但主炮在舰首是小型长炮,而侧舷的则是速射的佛朗机后装炮。
赵恪大声指挥着。
“再靠近一些,让这些准噶尔人尝尝咱们西域水师的厉害,先来几炮实心的,有我们福海水师在,他们别想跨过库尹尔尕河半步!”
“弟兄们加把劲,轰碎他娘的,打赢了老子给你们请功,到时咱们水师再建一营,大家都升官发财!”
“准备完毕!”
“一切就绪!”
赵恪挥手,传令兵立即挥动信号旗发令,各船都接到命令,船长纷纷怒吼。
“开炮!”
炮弹出膛,呼啸疾射。
还在岸边看热闹的准噶尔人根本没意料到,相隔那么远,敌人能从船上炮击到他们。
当炮弹呼啸飞来,带着刺耳声音射入队伍之中,带起一片残肢断臂,溅起满天血雨,甚至是碎肉烂肠的时候,好奇终于被恐惧所取代。
堂堂准噶尔巴图尔汗之下,汗国最有实力的首领楚琥儿的战马也被打碎了脑袋,整个马头都没了,楚琥儿也被掀下了马,幸好那颗炮弹不是当面射来的,而是侧面轰中马面,然后继续轰中了旁边一骑侍卫的战马。
摔倒地上的楚琥儿身上溅了一身的血肉,却也侥幸逃过一劫。
一枚又一枚炮弹呼啸射来,这种舟山舰炮厂出产的长炮,是舰炮专用型,专门为快蟹船量身订制的,重量偏轻,但射程极远,比起普通的陆军用的加农炮、半加农却又要强许多。
准噶尔骑兵大多是游牧民,火炮都见的不多,哪见过这种架在船上的舰载长炮,在那里好奇看热闹,指指点点,结果船上急速齐发,打的人仰马翻。
这种血肉满天飞,挨到就死碰到就残的勐烈,几乎瞬间就让许多准噶尔骑兵懵了。
相比起刀箭,甚至是骑兵对冲,这种远远的狂轰滥炸,单方面的屠杀,确实是太惊人,哪怕其实一炮也杀伤不了多少人,但其声势其效果却是极具震撼的。
朱存梧很冷静的站在船头,不时举起望远镜观看一下效果。
赵恪也在检验战果。
炮轰仍没停止,准噶尔骑兵却已经有不少开始纵马调头跑路,有的准噶尔人则是被惊吓的战马背着乱跑,甚至有往湖里跳的。
“不堪一击!”
赵恪不屑,眼里满是兴奋之色。
“可惜瀚海骑兵不在,要不然,直接掩杀,定能大捷。”
朱存梧却只是轻轻一笑,面对准噶尔人大举来犯,朱存梧这位瀚海军二把手,实际却是几乎握着瀚海军的指挥权。
是他在带队几乎全歼了巴噶班第五千人,并审讯得知巴图尔汗还带着三万人来了的时候,便迅速调整部署,以福海水师利用湖海的地利,在这里拦截准噶尔人,不让他们从这里过去。
逼迫他们沿湖西岸北上,越过沙漠戈壁,瀚海军骑兵,以及杜尔伯特汗国的和硕齐汗也正在动员部落战士,会在布尔津堡汇合,到时在额尔齐斯河一线防御准噶尔。
这场战斗的正面战场不是在这里,真正的大战必然是围绕着布尔津堡的。
就算把瀚海骑兵放在这里,也肯定打不赢准噶尔人,上次的战斗,也是巴噶班第轻敌大意,让他们偷袭得手,但这种偷袭肯定难有第二次机会,何况上次三千夜袭五千,而现在巴图尔汗亲率三万骑前来。
瀚海骑兵虽有明军提供的装备,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明军,主力是杜尔伯特、吉利吉斯人等,虽骑术不错,但不论是纪律还是素养都远不及明军御营的,指望他们三千正面打三万,那不现实。
看着准噶尔人在仓惶后撤,朱存梧却已经开始跟赵恪交待,让他率水师守住库尹尔尕河,不让准噶尔人从此过去,然后自己便要先一步回布尔津堡。
第834章 女勇士
布尔津的冬季漫长,夏天却是稍纵即逝。
奔腾的布尔津河在此汇入额尔齐斯河,一河隔两岸,自有两重天,南岸是郁郁葱葱的河谷平原,北岸是逶迤秀丽的彩丘。
晚霞下,河面闪闪发光,映照在五彩滩各种颜色的岩石上,那么美丽。
又一队杜尔伯特战士骑马到来,除了健壮骁勇的青壮男子,还有许多年轻的妇人姑娘们也骑马前来。
瀚海军的几名教头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这些女勇士。
来到西域,跟漠西各部的人混在一起久了,也渐习惯了这里的风俗人情,比如漠西卫拉特各部,不仅各部的牧民青壮男子都是战士,就连年轻的妇人姑娘们也都是女勇士。
她们能骑烈马,能开硬弓,甚至还能提矛持刀战斗,据说在部落战争的时候,她们甚至能够背着孩子在背上一边骑马一边战斗,她们是丝毫不弱于男人的勇士。
“难怪瓦剌当年被鞑靼赶到漠北,又被喀尔喀赶到了漠西,仍然还能强龙压制地头蛇,把察合台、叶尔羌压着打。”
“这些游牧女子是真彪悍啊。”
“怎么着,老三,你看上哪个了?”
飞骑尉赵老三吐出口烟,熟练的吹出个烟圈,望着那群女人笑道,“还真别说,这种娘们挺带劲的,合我胃口。有机会真要娶一个来!”
“老三你家里不是有一个了吗?”
“这叫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何况我现在也好歹是正九品上的飞骑尉衔的军官,又是在这西域驻防,索诺木策凌都督不是也让咱们瀚海军跑马圈了块地嘛,在布尔津河畔建个农庄牧场挺好,可老婆在中原老家也一时过不来呢。咱是军官,可以纳妾。”
赵老三老家河南的,现在只是个正九品上的飞骑尉,其实可以看的出他不属于从龙首义那批人,属于加入明军较晚的一批。
他其实原本也是崇祯时的军官,后来兵败从了闯贼,然后又在地方加入了土寨势力,后来改编为团练,反正经历十分丰富,能够一路到如今也算了得,或者说以前也是个兵油子。
之前被编入先锋军入陕甘平乱,最后一路到了西域,成了瀚海军的武官教头,正九品上阶,品级虽说不官,但在瀚海军那属于大明调来的教头,所以待遇较好。
索诺木策凌这个都督,还特意给他们跑马圈地,在布尔津河两岸划地给他们。
老三是聪明人,有些油滑,却也知道时代变了。
先锋军的大多数人,现如今都转为陕甘地方屯镇、团练,少数进入省巡防营,还有一些如他这样本事过硬的调进了西域新设各军做教头、武官等。
老三挺喜欢布尔津这地的,银色的阿勒泰山,绿色的草场,清澈的布尔津河与额尔齐斯河,上游的福海,下游的玄池,这地真是美的让人心醉,相比起老家河南,一望无际平原,连山包都难见的一个,严重人多地少,他喜欢这里,索诺木策凌给他的那块地,是真不少。
有山有水有林子有草场,也还可以种些粮食,养些牲畜,盖个院子,会很惬意。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家里先不接来,在这边先纳个小,最好是纳个蒙古当地人,如眼前这些杜尔伯特女勇士就不错,这样也能有利于他在当地立足,跟本地的杜尔伯特蒙古人打好关系等。
“老三说的有道理。”其它几名武官也有些心动。
他们多数人之前都是河南陕西等地的团练,再往前点有的是明官军有的是闯军流贼,有的是土寇,还有些是降清的绿营,反正也都是乱世人吧,如今中原终于安定,他们这群人也算是暂时安稳,不少人也托朝廷的福,由军队做媒娶了媳妇。
人人都盼着能够安稳,能够老婆孩子热炕头。
之前陕甘平乱,先锋军没少抢掠,多多少少都发了点小财,多数人在陕甘各地安置落户,或为屯镇或为团练或是驿卒等,他们这些来西域的多数是没家小的光棍居多,既有本事也没牵挂,选调入西域各军,心里自然也想安个家。
“娶个蒙古女人,买几个奴隶,买些牛羊,建个院子,就能有个家了。”
“可咱也不会说蒙古话,怎么娶?”
赵老三会说蒙古话,有些得意的道:“要不咱们过去搭讪一下?”
······
“这只羊有些凶你,要不咱们把它宰了吃肉吧。”
赵老三借着自己瀚海军教头的便利,主动过去帮忙安排新来的杜尔伯特战士,凭着自己会说蒙古话,很快就跟那些新来的战士们熟悉起来。
他帮着一个杜尔伯特女战士搬东西,十分殷勤,他刚才就打听清楚了,这个长的挺健壮的女人,二十来岁,据说是个寡妇,丈夫在几年前死在跟准噶尔人的战斗里,留下了三个孩子由她抚养着。
这次杜尔伯特和硕齐汗发动员令,征战部落牧民来布尔津迎战准噶尔,塔娜便立马穿上铠甲骑上战马背弓负箭的来了。
塔娜长的很高,有些偏瘦,看似有些柔弱,不过能够披甲持弓的女战士,又哪里有真正弱的。
她也不是小姑娘,游牧部族的姑娘本就要彪悍,懂事也早,这几年的寡妇生活其实也让她更加坚强。
草原上的年轻寡妇很少,按传统,如果年轻时丈夫死掉,一般会由丈夫的兄弟们收继,不过塔娜情况较特殊,她丈夫的家族比较小,在那些年的乱战中,丈夫的兄弟们都死光了,族里的男人要么太老要么太小,一群老少寡妇们跟男人一样放羊牧牛,抚养孩子,甚至跟男人一样骑马征战。
塔娜不是第一次披甲上阵,她参加过对沙俄的战斗,参加过对哈萨克的战斗,也参加过对青海部落的战斗,还参加过对叶尔羌的战斗,堪称是个老战士了。
对这个汉人军官的搭讪,她倒是不反感,其实草原上的部族生活习惯跟中原汉族完全不同,是两个不同的文化。
草原人本就热情豪爽,也恩怨分明,他们对路过的陌生人也会热情的招待,而对入侵的敌人也会男女老少齐上阵反击。
“这羊的主人可不会肯。”塔娜笑道。
赵老三马上道,“一只羊值不了几个钱,我买来宰了,请你吃烤羊肉。”
“那好,我来宰杀。”塔娜没拒绝。
赵老三笑着去找羊主人付钱,他也小有身家,虽然老家河南还有妻小老人,但他在瀚海军待遇挺不错,这里的羊又不值钱。
羊主人也很痛快的答应,老三掏出银角子付钱,绍天朝的银元铜元货币在布尔津现在挺好用,可以在土城买大明商人开的铺子里的各种货物,茶叶铁锅刀斧啥的都有,银元甚至是兑换券大明元纸币都挺好用。
等他高兴的回来,发现刚才那只很凶的大公羊居然已经被塔娜处理好了。
脏兮兮的毛连皮都被完整的剥下,摆在一边地上,然后却皮的羊被开膛破肚,卸成一块块的,羊头羊腿羊排羊蹄,内脏也都摆在一边,塔娜正利索的在清理羊肚羊肠。
赵老三站在那都看傻了。
这才多久?
他掏出自己的怀表,这还是他在甘肃平乱时缴获的一件战利品,从一名乱军将领身上搜取的。
看了下,从他离开去买羊到回来现在,也就八分钟。
一只羊居然就被彻底剥皮开膛、大卸八块了?
这看似柔弱的姑娘,怎么杀羊这么厉害?
塔娜一边娴熟的清理羊,一边抬头笑着对他道:“羊肠清理了,灌上羊血,做个血肠吃,你切些羊肉下来切碎,到时一起灌进肠里。”
老三怔怔道,“这是刚才那只羊,还是有人送了只宰好的来?”
“就是那只呀,你看它的头,还有那角,是不是就刚顶你那只?”
老三低头跟那羊头对视了会,发现还真是刚那只很凶很凶的公羊,没想到这八分钟就已经只剩下一个头,却还是满含凶光。
他再望向塔娜,她的动作那般熟练,脸上依然挂着澹澹笑容,八分钟宰了一只羊,身上却连点血污都没沾上。
她手里一把小刀,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你杀羊真厉害。”
“习惯了,”塔娜回道。
向来油嘴滑舌的老三,这会却卡住壳了,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良久,老三终于鼓起勇气,他把自己的一对燧发手铳取下一支,连着弹药袋一起递给塔娜。
想了想,又把很稀罕的怀表也掏了出来。
“听说你没有男人,一人拉扯三个孩子过的很艰辛,我想娶你。”
塔娜对于老三这般直接的求婚,好似并不意外,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他递来的火枪和怀表,知道这两样东西并不便宜。
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
“等这场仗打完,如果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那我考虑一下。”
老三听了十分兴奋,刚才就是有些不由自主的就把求婚的话说了出来,还后悔太过冲动唐突,想不到女勇士居然没拒绝。
“好,我们战后再谈,你把这些收下,是我的一片心意,也能在战场上助你一臂之力。”
塔娜微微一笑,收下了,然后把自己杀羊的小刀递给了老三,“赵,这刀送你,这是我父亲曾经送我的刀,跟随我多年,送你。”
老三欣喜的收下。
“我在离布尔津堡上游二十里有块地,大概有几百亩,挺不错的,等打完这仗我带去你看,到时在那里建个院子,养一群牛羊,再种些菜,再些粮,你和孩子们也都过来,我们就在那生活,闲时来布尔津堡赶集采购也方便·······”老三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塔娜只是笑道:“打完这仗再说!”
第835章 四面出击
高昌汉城距离吐鲁番旧城并不算远,东距吐鲁番城不到三十里。
建立在一座岛形台地上,旁边就是由车师人所建立,历经汉唐,在察合台时期最终衰弱毁弃的交河故城。
曾经的交河故城,历经风雨沧桑,只剩下了千疮百孔的残垣断壁。吐鲁番的干旱少雨,让这座故城保存了基本形状,夯土版筑的城墙,依稀能看的出形制布局与唐代长安城相彷,城内市井、官署、佛寺、街巷以及作坊、民居、校场、藏兵壕甚至寺院里的泥菩萨都还能找到。
因河水在台下分流绕流,故名交城。
曾经扼守东西战略要道,一度是吐鲁番盆地的中心。
如今大明在此旁边新建高昌城,没有碰那座历史故城,在旁边的一个岛台上建立起一座崭新城池。
高昌新城跟现在明军在西域的诸多新城格局相似,采用的是一大一小的双城堡模式,大的是夯土版筑的土城,面积较大,传统方正形城池,主要做为市场、民坊、以及手工作坊、仓库、学校等。
而在旁边则是注重军事功能的堡垒,采用的是现在绍天朝普遍使用的棱堡设计,棱堡比起土城小的多,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堡垒,棱形堡垒,多炮台设计,可驻兵三千,存储大量火药、水、粮草等,里面除了驻军,没有其它人员。
棱堡防御,土城居住工商。
如此分离的好处,是加强堡垒的防御能力。
工地上,许多叶尔羌、河西乱民俘虏等在劳作,也有吐鲁番汗国、杜尔伯特征召派来的牧民、工匠帮助修城,一片忙碌着。
春去夏至。
转眼绍天七年的夏天就到了,西域也更分热闹起来,吐鲁番干旱少雨,夏天也格外炎热。
“国姓朱成功在拿下对马岛后,目前转而南下琉求群岛,正与萨摩鹿儿岛藩岛津家在交战,战事还算顺利,预计今年能够彻底把萨摩赶出群岛,琉球王也很积极协助。”
交河故城里,朱以海在细细的打量着这座古城遗址,一边听着严我公的禀报,皇帝亲自坐镇西域,只留下两位内阁大臣随驾,文安之等都在开春后返回了北京。
西域局势正在激烈博弈之中,冲突也越发激烈,但在其它地方,也不安宁。
朱成功现在是安东行营的提督,吴三桂是长史,孙可望是司马,李成栋是副提督,这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组建的这个安东行营总共辖有三万人马,也是兵强马壮。
安东行营麾下还有最精锐的一支海军舰队,吴三桂过去的时候,朱成功已经在倭国取得不错进展,先是以朝廷租借的济州港做为前进基地,然后扶持平户藩松浦家起兵倒幕,经济上拉拢沿海诸藩走私,又借款给松浦家招募浪人武士,还卖船给他们组建海盗船队,袭扰江户等地。
朱成功先取五岛群岛,然后又拿下对马岛,紧接着调头出兵琉球群岛。
琉球群岛在明初的时候有本个国家,山南山北和中山国,都向大明称臣进贡,后来中山国统一群岛。
因为地处海上要道,被称为万国津梁,向来是大明忠心藩属。
明末的时候,萨摩岛津家入侵,武力逼迫,琉球王国一面继续向中原进贡,一面却又向岛津家进贡,形成两属关系,岛津家对琉球控制很严,还曾利用琉球与中原朝贡贸易。
如今倭国内乱,萨摩虽然也德川幕府也有矛盾,却最终选择勤王讨逆,不仅出兵讨伐松浦党,还再次出兵琉球群岛,甚至有岛津家老喊出要东征舟山宁波。朱成功在拿下对马后,没有再直接登陆,而是立马南下琉球。
不管岛津说要打舟山是真是假,朱成功都不能有半点失误。
况且岛津军队再登琉球,这在安东行营看来,也是趁机也进入琉球的大好机会,明正言顺的进入群岛。
新赶到倭国的司马吴三桂也是极力赞成出兵琉求,虽然平户松浦家希望明军水师能够配合进攻九州岛,先帮他们拿下整个九州,可不论是朱成功还是吴三桂,又或是孙守望,谁也不傻。
大明凭什么要给松浦家打工。
“安东行营表现不错,稳扎稳打,不急不躁,很好。”
皇帝给予了表扬,朱成功虽然还年轻,可论表现确实已经很了得,这些年没白历练,短短七八年,已经真的历练出来了,虽然也许比他父亲郑芝龙那老江湖欠缺一些世故。
先拿下外围的一些岛,不急于进攻几大本岛,这是好事。
尤其是琉球王国,对于萨摩的入侵和胁迫也是向来不满,绍天朝放开贸易,对琉球王国是很不错的,他们也借这东风享受了不少红利,相比起萨摩藩的诸多压迫干涉,他们自然更愿意亲近大明。
这次朱成功也是打着救援琉球驱赶萨摩的旗号去的,得到他们当地的支持,处处都很顺利。连续打了几场胜仗,也没急着马上就把萨摩赶走,真要论实力,同样是到东海琉球客场作战,朱成功的安东行营实力更强,毕竟这是海上,安东行营是以东海舰队为主力的,经过小十年的发展,现在明军海军的实力可是突飞勐进,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手里买风帆战舰,与他们合伙建船厂造战舰,自己挖工匠设计建造新式战舰,配合那些式舰炮,还有海军学院、水师学堂等这些专业的新式军校的培训,现在的海军真的已经从内水进入了大海。
相比起来,萨摩的战船,可就落后了不止一个时代,在近海沿岸还能用用,到了这东海上,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他们与明军也没怎么打海战,都是在琉球岛上陆地作战。
可既缺骑兵,铳炮威力又落后明军,加上军队数量也不多,还不得琉球土着支持,他们也只能守着一些堡垒防御,可在明军的琉球联军的封锁围困、铳炮轰击下,也都是一座座陷落。
朱成功没马上把他们灭掉,表面看起来是倭军顽强,堡垒坚固,实际上也不过是有意为之,目的也是借此在琉球发展。
现在已经跟琉球达成一系列援助、合作的协议,明军在这边租界军港,在一些琉球要城划设租界区等,贸易、军事全方面合作。
明军现在直接在琉球建港口建军营、堡垒,以及建立租界工坊等,这是来了就不打算走了,就算等赶走萨摩藩,也不会全撤了。
大明要趁这次机会,加强对琉球这个藩属的控制,事实上,现在朝廷已经在琉球新设了琉球都护府,琉球国王兼任琉球都护,安东行营的司马孙守望兼任了琉球都护府的司马。
虽仅是都护府三把手,可大明的官员直接授任都护府里的要职,很明显,这是大明全面并强力干涉控制琉球的重要一步。
安东行营还在帮助琉球国建立一支新军,海陆兼有,这支新军的主将由琉球王子担任,而司马却是安东行营的副提督李成栋,新军里的教官、参谋都基本上由安东行营派去的。
甚至他们的武器装备,也都是由琉球王国跟大明签订了借款军购协议后,先向大明借款,然后采购军械装备新军,甚至新军的军饷,也都是用协议的借款支付。
琉球以琉球的海关作为借款抵押,把海关直接交由大明代为管理,所得收益部份扣减借款本息,部份交给琉球国。
琉球王对大明的这些提议很满意,又不用自己掏一文钱,就能组建一支几千人的新军,装备甚至军饷都不用掏,至于说海关交给明军代管,由他们征收关税,他们也不在意,反正不用直接从国库或国王内库里掏钱,那就等于不花钱。
其它租借港口,设立租界等这些,更不算是事,能引来明军驻扎,那是不花钱的保镖,而他们过来建商馆开工坊,更是好事。
对于琉球这样的小国来说,他们连倭国的一个大名都打不过,如今大明肯为他们出头,还能够跟他们全面贸易,还借钱帮助建新军,不管是打倭国鬼子还是建新军这些,都不需要他们出粮出饷,这种好事琉球王尚氏想都不想就接受了。
而对大明来说,也并不打算直接武力吞并琉球,这样做太难看,毕竟是二百多年的藩属国,只不过也不能跟以前一样,驻军、通商这些都是必需的。
“告诉朱成功,琉球那边多些耐心,不要急功近利,安东行营当前主要任务,还是扶持松浦党倒幕,朝鲜、琉球、日本三国,都归由他们安东行营负责。”
吴三桂和孙守望过去协助朱成功,还有个李成栋勐将,基本上不用太过操心,松浦党只要不被德川灭掉,其实这场倭国内战打多久,都没关系,大明并不急于让松浦取代德川家,打的越久、越乱,对大明越有利,一边支持他们内战,一边还能卖军火,又可以搞走私贸易,松浦党要对抗德川实力还是有些差距的,到时只能越来越依赖明军支持,走私贸易也好,开山挖矿也罢,甚至直接割地称臣进贡等都是必然,那时他们就会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安南行营呢?”
安南行营提督是曾英,长司是洪承畴,司马是龙在田,副提督是袁宗第,这个班子同样很了得。
“安南行营最近势头也很勐,年前就越过了谅山到了北江,年后又发动新一轮攻势,在北江击败了郑主的兵马,直接饮马白藤江,郑主依江防守,曾英便让洪承畴从钦州调行营里的南洋舰队从海水进攻,洪承畴的海军沿岸而下,郑氏沿岸城池不堪一击,
洪承畴顺利进抵白藤江口,如今在白藤江口登陆,袁宗第攻占一座城镇,更名海门镇,在此筑堡屯兵,储藏物资,然后水师部份继续沿江而上,预计要不了多久,曾英和洪承畴就要在上游会师,郑氏也正在集结兵马,准备拼死一战。”
不过如今的郑主虽控制朝廷,把后黎皇帝当傀儡,可毕竟北方还有高平莫氏,宣光武氏,以及南面的阮氏三大割据势力,面对明军的大举讨伐,根本就是左右难支。
“让曾英和洪承畴小心一点。”
白藤江在中国不算有名,但在安南极为有名,因为安南地方在这条江,三次大败了中原大军。
五代时后晋年间,南汉水军浩荡杀来,静海节度使吴权让人在白藤江底暗植包以铁尖的巨型木桩,趁着涨潮将南汉舰队诱入,待落潮时分以伏兵勐击南汉水师,仓皇撤退的南汉舰队被突出江面的木桩刺穿沉汉,南汉军死伤无数,连南汉国主的儿子,主将交王刘洪操殒命,吴权则凭此战之胜开启安南割据自立序幕。
后来北宋和蒙元,都先后在白藤江大败,再步南汉水师后尘。
三次白藤江之战,单论实力,每次中原都远比安南地方强,可最后都败了,若再加上明初短暂征服安南,最后又不得不主动撤离,可知安南地方实力还是很强的。
光是一味军事进攻是不行的。
“多用带路党!”朱以海不止一次的跟曾英等朝廷和地方上的大臣将帅们谈过用兵安南的策略,对于交趾,朱以海不止一次提过要收复的,汉唐旧疆,怎么能够放弃呢。
尤其是对于现在走向海洋的时代来说,交趾就更不能放弃。
人家欧洲列强都知道不远万里跑来东方殖民,大明还能放着家门口的旧地不收复?
皇帝现在西域亲自坐镇,却也并非是西域更重要,只是相比下,皇帝需要先北后南,先把蒙古女真等打服了,然后重建新的秩序格局,然后北方安稳,尤其是西北安稳,这样大明才能安心的全力南下经营交趾、缅甸这些地方。
安南实力挺强,尤其是大明之前有过一次失败的惨痛教训,所以现在朱以海提出的策略,还是要先扶持安南土方豪强,最好是先扶持一两方势力,把后黎朝彻底肢解,变成互不统领的几大土司藩镇,一步步来。
或是扶持一个后黎朝傀儡或是莫朝傀儡国王也行,下面实际扶持出几个藩镇,将他们分化,明军在那边建立基地港口,设立殖民地,一点点来。
不能指望打一仗就安稳了。
如今的郑主虽然焦头烂额,明军安南行营攻势迅勐,可还是得小心的,必须得注重形式,要打着解救后黎国主的旗号讨伐逆臣郑主,拉上莫氏、武氏,最好是在交州一带再扶持一些当地大豪强。
灭了郑氏,然后让这几大豪强藩镇平衡,大明这才能超然,到时要求他们割让沿海之地给大明,最好是把谅山也划给大明,大明到时设立谅山府、新安府、武安府,把下龙、海防、谅山、北江几地拿下,就算暂时不要河内等地,也赚翻了。
殖民嘛,先占据几个要点,然后经营发展,总比朱棣那时直接大军灭安南,然后在那里直接设立交趾行省,然后导致整个安南都反叛要强。
必须得拉拢些带路党,得扶持些傀儡,支持些藩镇军阀,这样大明才有操作空间。
从这些角度上来说,其实明军安南行营根本不需要去打河内,或是追着郑氏打,占领一些要地,扶持一些藩镇军头,由着他们去消耗内斗就好,明军可以稳坐钓鱼台。
有巨舰大炮加火枪,尤其是可以从海上方便补给增援后,再加上堡垒,其实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以殖民贸易收入维持殖民驻军,就能形成可持续发展。
一年哪怕推进新建一两个堡垒,有过二十年也不得了,不出三十年,整个安南就都能真正重新收复掌控了。
“再提醒下曾英,别急,慢慢来,利用好莫氏、武氏等。”
“陛下,捷报。瀚海军在福海袭击准噶尔东进前锋五千人,斩杀三千余级,大捷!”侍卫高兴的过来报捷。
“瀚海军伤亡多少?”皇帝却是先问自家伤亡,瀚海军名义上是杜尔伯特汗国的兵马,但也是由大明扶持建立的。
“捷报说瀚海三千骑,伤亡不过几百。”
听到这结果,朱以海非常满意了。
之前吐鲁番新建的静塞军表现非常好,在玛纳斯让准噶尔难以寸进,他早料到准噶尔人过不了玛纳斯河拿不下玛纳斯城,有可能要绕过沙陀碛,远道奔袭后方。
当初提前布局安排的瀚海军驻扎在布尔津堡,本就是守着福海这条路线,防准噶尔绕后迂回的。
现在终于发挥作用了。
三千瀚海军能够几乎全歼五千准噶尔前锋,这肯定是准噶尔大意轻敌了。
真是意外惊喜。
“巴图尔汗现在哪?”
“巴图尔汗率领约三万骑,现在就在福海附近。”
朱以海拿来地图,看了会,笑道,“看来巴图尔汗是被激怒了,想要先灭了杜尔伯特汗国,”
“陛下,要增援杜尔伯特吗?”
“不。”
“让吐鲁番汗阿布伦率动员军队反攻准噶尔后方,静塞军不要出动,继续驻守玛纳斯城。”
“陛下是要围魏救赵?”
“不,是要犁庭扫穴!”
第836章 图穷而匕首见
楚琥儿被手下侍卫拥着后退。
准噶尔骑兵一团混乱。
侍卫们高举着盾牌把楚琥儿拥在中间,不顾一切的往后退,遇到混乱的准噶尔战士们,直接就挥刀砍去,硬生生的冲出一条退路来。
对这些侍卫而言,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首领,其余不问。
楚琥儿被炮震的耳朵出声,身上还沾染了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的血污,人都在晕炫之中。
福海舰队的赵恪举着千里镜看到了准噶尔人的混乱,也看到了那面仓皇后撤的大旗。
“那定是敌主将位置,立即往那边放炮,轰他娘的。”
旗舰吉利号的炮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朝着那个方向瞧了瞧,然后伸出双手,竖起大拇指,对着那边比比划划瞄准,然后亲自调整长炮。
“放!”
点燃火绳引线,大炮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出膛。
划过一带弧线,射入准噶尔兵堆之中,惨叫四起。
炮长摇了摇头,偏了一些。
“再来!”
炮手们迅速的清理炮膛,重新装填,他也立马重新调整一番,然后又是一发实心炮弹打出。
一阵硝烟升起。
硝烟中,有人高喊:“打中了!”
炮长眼神很好,他眯着眼睛打量,果然,那面旗帜倒下了。
另一边的赵恪听到打中了,也是立马举起千里镜观看,那旗帜确实倒下了,但看不到主将是否被轰中,只看到准噶尔人的混乱加剧了。
“快喊,打中贼酋了!”
“打中贼酋了!”
福海舰队上的炮手、浆手战士们齐声高呼。
岸上。
准噶尔人彻底混乱了,五千人也料不到会被湖中的船炮轰,更料不到主将楚琥儿站在岸边太靠前,第一轮轰击就被轰掉了坐骑马头,差点命没了。
侍卫们拥着他就逃,准噶尔人还在混乱中,结果楚琥儿一行又被炮击,帅旗都轰倒了,听着岸上的欢呼高喊,许多准噶尔人望着倒下淹没在尘埃中的旗帜,再看到侍卫们拼命后撤。
有人也慌乱的喊出济农死了。
“跑啊!”
一些准噶尔台吉们此时也在各自侍卫护卫下拼命往后撤。
五千骑的数量其实是很多的,铺天盖地,突然骚乱起来,许多人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十分混乱。
湖中船上的火炮乱轰,射入这密集的骑队中,轻松的带走一群群人,每一枚炮弹都已经无需瞄准,射入阵中,直接就打出一条血线来。
线上直接能清空很长一断,挨到就死,碰到就亡,最后滚动时都能撞断好几条马腿,在这般恐慌和密集的人堆马群里,战马断腿倒地,马上骑士瞬间就会被践踏成泥。
“轰,狠狠轰!”
赵恪都没想到,他们蒙古海军能有这么大威力,这次不过十条帆浆船,船首长炮一船两门,这十船也不过二十门炮,炮手虽熟,毕竟是帆浆快蟹船,比不得水师的两层三层炮甲板的战舰。
射速虽快,可打的是实心弹。
准噶尔人的混乱反应超出舰队的预料,这一炮犁空一条线,打出一条血带的惊人表现,让准噶人十分慌乱。
特别是首领楚琥儿在第一轮就几乎震晕被侍卫强行带着逃跑后,整个前锋也没能及时的被统领指挥。
准噶尔人不是没见过炮,也不是没有火器,在准噶尔原来的首领所驻的霍博克赛里城,就有一些火炮在城上,巴图尔汗迁移到塔城后,新建的城堡上炮还更多。
巴图尔汗的亲卫队还有一支火铳队,足有好几百人,其它王公台吉们也有一些火铳亲兵,甚至有些台吉们也有些火炮。
论火器这块,准噶尔在卫拉特诸部中,也算是接触多也拥有不少的了,但是准噶尔人的火炮火铳这些,大多是从西边买进的,一来数量有限,二来相比明军的火器,明显落后的多。
特别是炮,口径较小,尤其有些还是以前明军用的那种将军炮。
福海舰队帆浆船首的炮,可是舰用长炮,虽然这些船上的不如风帆战舰上的口径大,但威力却也不小。
一轰一条线,密集的准噶尔人群,助长了火炮的威力,更加让准噶尔骑兵们惊惧恐慌。
“可惜瀚海骑兵不在这,要不然三千骑兵从两翼掩杀过去,直接就能把这几千准噶尔骑兵给灭了啊。”赵恪举着千里镜看着准噶尔人那丧胆奔逃的样子,不住遗憾摇头。
“什么卫拉特之雄,不过如此。”
虽然心中有强烈的把船靠岸,然后提火枪追击的冲动,但赵恪终究还是没忘记自己是水师,上了岸也只是轻步兵。
终于,准噶尔人逃出了舰炮的射击范围。
炮停。
准噶尔人却没停止脚步,依然在继续往西仓皇逃窜。
“贼酋真被轰杀了吗?”
“谁知道呢,应当没那么运气好吧?”
······
巴图尔汗绰罗斯和多和沁看着十分狼狈逃回来的兄弟楚琥儿,脸色阴沉。
“你说你五千准噶尔勇士,被几条渔船给轰回来了?”
楚琥儿满身血污,此时耳朵仍然嗡嗡响着,但好歹人清醒了,“不是几条渔船,是战舰,载着大炮,一炮轰出,有如雷鸣,打的又远又准,直接就能清出一条线,我的坐骑直接就被一炮打掉了马头,我耳朵都震出血来了·····”
巴图尔汗此时非常愤怒,他看着兄弟,“怎么就没一炮把你打死?他们的炮再厉害,一炮能打死几个?他们再厉害,也只敢在湖里面,能有几条船,他们还敢上岸不成?
你们五千骑,被几条船几门炮就给轰溃了?
楚琥儿,你向来自负勇武,结果炮一响,你却让侍卫砍杀自己手下,往后杀出一条败逃之路?”
“我当时被震晕了,什么都不清楚。”
“别说了,你们父子平时嚣张跋扈,桀骜不驯,可现在打起仗来,却一个比一个无能自负轻敌,巴噶班第葬送了五千勇士,你现在又连敌人的汗毛都没摸到一根,就又大败而归,你还有脸回来!”
楚琥尔不服气,有些恼羞成怒:“换你在那,结果也好不到哪去,他们的铳炮太厉害了,在玛纳斯河静塞军如此,现在福海瀚海军也是如此,我们要是没有对策,就那些船那些炮,就能把我们封住去路。
就算我们改走东岸去布尔津堡,但到时额尔齐斯河与布尔津堡,就会是另一个玛纳斯河与玛纳斯城,我们攻不下的。”
“必须得有炮,还得有新式大炮,我们原来的那些炮完全不够威力,这次也没带来,打不了。”
“你敢动摇军心?”
“我说的是实话!”
“你被敌人的炮吓破胆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否则我们早拿下玛纳斯,又何必绕到这边来?”
兄弟俩顶牛起来,大眼瞪小眼。
良久。
楚琥儿再次开口:“我建议咱们把各部分散,迅速将额尔齐斯河南岸扫荡一遍,把这边的杜尔伯特人牧场扫荡,将牧民俘虏,牲畜带走,然后返回。”
楚琥儿很狂,但在玛纳斯与福海两次碰壁,却也让他清醒,面对犀利的大炮火铳,攻打城堡会很难,不论是玛纳斯城还是布尔津堡,准噶尔的骑兵很难硬啃下,尤其是吐鲁番和杜尔伯特两汗国,不过是明皇的打手,后面还有大明帝国撑腰,而且皇帝就在哈密土鲁番,有一支数量不菲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禁卫御营就在西域。
得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倒不如化整为零,准噶尔王公台吉们带着自己人马,四下扫荡杜尔伯特汗国各地牧场,不去打他们的堡垒,这样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
扫完就撤。
掳掠人口抢掠牲畜皮毛,也能满载而归,补偿骑士们出征的损失,这样才能凝聚人心。
巴图尔汗很不甘心,几万人马征召起来,从玛纳斯绕到福海,要是就这样灰熘熘撤退,以后还怎么统领各部?
“我们也得想办法多买些炮来,也还要再修些城堡,否则下一次攻守易势,吐鲁番和杜尔伯特攻过来,甚至扼鲁特和哈萨克也攻过来,咱们怎么办?”
巴图尔还是希望向布尔津进军,但楚琥儿不肯,根本不听令。
他虽然狼狈而归,但手下折损不过数百,此时依然有近五千人马,哪怕他儿子巴噶班第葬送五千大军,但楚琥儿依然还是准噶尔实力极强的领主。
气氛紧张,剑拔弩张,巴图尔汗手按在刀柄上,楚琥儿依然不肯退让。
“先去布尔津堡,看情况再说,若是布尔津堡真的城坚炮利难以急攻,那么到时再按你说的分散扫荡,然后返回。”巴图尔汗最终还是妥协退让了一步。
“也行。”楚琥儿也退了一步。
兄弟俩不欢而散,各自回本部。
巴图尔汗手按着刀柄,心中怒火燃烧,却又有几分无奈。
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再来场内讧,否则只是亲者痛仇者快,准噶尔部更经不起这样的内讧。
“区区几条船,几门炮就把我们去路拦住了吗?”
巴图尔汗有些迷茫了,火炮之威他是清楚的,可现在三万余骑兵,却被数条炮船借着地利把他们去路拦住,这是他很难接受的。
静塞军、瀚海军、天山军、尹吾军,吐鲁番汗国、杜尔伯特汗国,准噶尔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了。
草原上纵横无敌的骑兵,难道在漠西居然还敌不过万里迢迢而来的明军?
他忍不住又开始想起还在明国为质的儿子僧格与噶尔丹,还有嫁入明宫的女儿,不知道他们现在可还好。
杜尔伯特现在是铁了心要跟准噶尔为敌了,他们自甘堕落,甘为明皇鹰犬,向着昔日兄弟动手。
扼鲁特呢和硕特呢,他们又会如何选择,也会跟明朝一起对付自己人吗?
骑马上路,向北而行。
巴图尔汗不得不考虑更严峻的问题,我叫来了几个儿子,让他们代表自己,分别去见杜尔伯特和硕齐汗、扼鲁特彻辰汗、和硕特固始汗,甚至是哈萨克的杨吉儿汗,希望他们能够认清明帝的真面目,希望漠西各部能够团结起来,别让明国趁机进入西域,凌驾于各部之上。
为了换取彻辰汗的支持,他甚至让儿子对彻辰汗提出愿意把准噶尔人现在占据的库克乌苏河、巴什罕河、安吉里克河流域地盘,把马尔喀什湖东北到图古勒西南岸的这些地方,都让给扼鲁特汗国,以换取扼鲁特的支持,让和硕特、扼鲁特两汗国支持他重新把杜尔伯特与辉特兼并,并提出到时拿下叶尔羌后,三汗国一起瓜分叶尔羌。
准噶尔只要吐鲁番、乌噜木齐、哈密、关西,以及焉耆、库尔勒。
阿克苏、库车、乌什、喀什、叶尔羌都归扼鲁特,和阗、阿克赛钦、于田、若羌都归和硕特。
卫拉特三家分叶尔羌,不让明国捡便宜。
他提出西域应当是卫拉特的西域,而不是明国的西域,卫拉特可以与大明会盟,甚至进贡,但绝不能让大明直接在西域立足,更不能让他们在这边屯兵移民,否则卫拉特不过几十万人口,而大明亿万人口,到时西域就彻底为明国掌控主导,时间一久,卫拉特将彻底沦为附庸,就跟现在的杜尔伯特一样了。
看着儿子们带着侍卫远去的背影,巴图尔汗也不知道自己的提议,能不能唤醒他们。
卫拉特这些年内斗太厉害了,互相争夺草场,各自算计,早没了以往的团结,人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不得不说是卫拉特的悲哀。
可就如同当年准噶尔与杜尔伯特、和硕特一起把土尔扈特赶走西迁一样,谁不是算计着自己的。
就连和硕特固始汗,当然也是无奈南迁青藏。
没有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谁愿意为准噶尔说话,之前准噶尔人不也是在明帝划下的大饼面前而迷失,而高兴的向大明称臣纳贡和亲,跟着他们走吗?
现在明皇翻脸,硬册封了个吐鲁番汗,把承诺给准噶尔的东疆不给了,这才激的他们反目成仇,但对和硕特、杜尔伯特、扼鲁特等来说,现在大明并没有触犯他们的利益,他们又有谁会愿意为准噶尔跟大明反目?
准噶尔被骗了,但最让人愤怒又憋屈的是,他们现在却连向大明宣战都还犹豫不决,不敢轻易公开宣战,他们连吐鲁番和杜尔伯特都灭不了,更别说向明宣战。
火炮火铳。
“大汗,何不与沙俄结盟联手,向他们大量采购火器,咱们南北夹击杜尔伯特,先灭杜尔伯特?”
“条件呢?我们拿什么换沙俄出兵?”
第837章 定情
夜晚。
赵老三把玩着小刀没有半点睡意,长史朱存梧已经从福海回来,准噶尔人被挡在福海西岸,改向北而来,瀚海军已经下令,驻防布尔津堡。而塔娜她们被安排过河拦截。
一夜无眠,熬到天亮。
他马上出帐去找塔娜。
在她们的营地,他一眼就认出那个身影,她已经换上了皮甲,正在打磨长矛尖。
“你们应当留下来协助守城。”
塔娜对他微笑:“听说准噶尔人在大小海子吃了大亏,不会来布尔津堡了,他们会在河对岸扫荡那边还没过河的部落牧民。”
“留下吧,我去找朱长史。”
“不用,我希望能够找到准噶尔人,我要亲手宰掉一些准噶尔人,为我族人报仇,以血祭他们。”塔娜依然还是那副表情,清晨有些凉,脸上两抹红。
柳叶眉、丹凤眼,微笑时两个酒窝。
那双眼睛很好看,细而不小,略微上翘,单眼皮越发衬出她清冷孤傲之感。
“你们一群女人留在这里更安全。”
“我们也是战士,草原上部落里的女人也有许多是战士,我们来的都是战士,并不惧怕战争。”
老三见状,咬咬牙,“你等我,我去找朱长史,请求调到你们这里来做参军。”
大明不仅在杜尔伯特汗国帮他们建立了瀚海新军,而且也在汗国派有不少参谋、教头等,负责联络、参谋、教练等。
“我跟你一起。”
塔娜看着这个男人,难得的有些动容。
“你其实不必为了我这样,”
“我喜欢你,我们说好了打完这仗就成亲的,”老赵笑着说道,然后跑去找朱存梧了。
云麾大将军永寿侯朱存梧从福海轻骑快马赶回,与和硕齐汗、索诺木策凌珲台吉等杜尔伯特王公们商议作战计划。
朱存梧以三千瀚海新军在古伦河畔夜袭五千准噶尔前锋,斩首三千余,还亲自杀入敌营擒其主将,这战绩着实震惊了杜尔伯特的一众王公台吉们,瀚海新军表现出的战力,也深深折服他们。
所有人对这位看似斯文的红带子长史,也开始尊敬了许多,尤其是索诺木更是对这位老师恭敬无比。
接下来讨论战策的时候,大家都很认真的听他的计划。
赵老三找上朱存梧,要求去塔娜她们那做参谋或教头。
对这个正九品上的飞骑尉赵老三,朱存梧也是熟悉的,瀚海军里明军参谋、教头等也不算多,一个个他都很了解,他们的过往他们的性格。
赵老三是个老军伍,会蒙古话也会女真话,擅骑射也通火器,这家伙既做过守墩兵,也当过夜不收,有些子旧军的油滑,管理士兵有些粗暴简单,但打起仗有时也是很勇勐敢冲的,反正坏毛病小问题很多,满是旧军习气,甚至还带了几分在流贼土寇那里染的匪气。
不过现在也有所改变,还是挺不错的一个小军官的,毕竟飞骑尉虽仅正九品上,但也是武官,现如今的明军,士兵、士官、军官可是区别很大的,中间有很大的台阶,有些人根本跨不过去。
“为何?”
“不瞒侯爷,我看上杜尔伯特一个女勇士,是个寡妇,很年轻,也很厉害,杀只羊仅有八分钟,她父兄丈夫等都死在准噶尔人手里,”
朱存梧望着他,“然后呢?”
“我挺喜欢她的,然后跟她谈的也挺好,我想娶她,她也愿意,我不希望她出事,我想跟她一起行动。”
做为福海都督府长史兼瀚海军长史,又是大明皇族红带子,又有永寿侯爵位,之前甚至还得弘光朝降旨袭永寿郡王爵,现如今虽为永寿侯终身爵,可却凭本事在军中升到云麾大将军的从三品下武阶,这就不是一个简单人。
知变通,有智谋,有勇也有谋,还能冲敢打。
对赵老三这样的瀚海军中的明军武官,朱存梧对每个人都不错,视为心腹兄弟,各方面都很照顾,该严格的时候不松懈,但生活上感情上都很照顾,在他的建议下,索诺木策凌给瀚海军里的汉军武官们都跑马圈地,不仅有军饷,还有补贴,待遇地位很高。
朱存梧本身也有意在牵线,安排瀚海军的武官们娶杜尔伯特的女子为妻,或是家中已有妻子的,在这边再纳妾,这也是让他们能够在这边安稳生根。
这些军官们不思齐不念家,瀚海军核心不动摇,瀚海军这支新军才能安稳。
“她们才来多久,你小子就勾搭上了,她真愿意跟你?可别自作多情啊。”
老三讪笑,“侯爷说笑了,她真愿意,我们都交换了定情信用。”
朱存梧也不过于追究,反正这里是在西域,瀚海军也不是普通的明军,甚至明面上都不隶属于大明军队序列,既不是御营禁军,也不是驻防御营,不属于省巡防营,不是边地屯镇,更不是内地团练,连驿团都算不上。
他们正式名号就是杜尔伯特汗国金山都护府瀚海军。
“好,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带一队瀚海骑兵过去。”
“谢侯爷。”
“滚吧,别光记着儿女私情,别忘了武人职责,这虽是西域,没那么严格军纪,但我们也不能松懈,更别轻视准噶尔人,这些人也是天山一霸,要是犯错就会被他们扑上撕咬扯碎的,离开了布尔津堡,在对岸得多小心。”
“属下知道。”
朱存梧在老三退到门口时又叫住他,“万一真遇到麻烦,也别逞能,赶紧带着那女子往布尔津堡撤,记住,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谢侯爷。”
老三兴高彩烈回到营地,马上跟上官禀报,然后顺利的调了一队人马,瀚海军也是按御营编制,十五人为一队,三队一排,三排一哨,然后四哨一营,一营五六百人,两营一标,两标一协,瀚海军是骑兵部队,实际是个协镇,总共三千人,一协两标骑兵外,还有协部标部营部直属人马,加上协属的骑炮兵、骑工兵、辎重运输部队,总共三千。
他点的十五人,杜尔伯特、吉利吉斯、辉特、土尔扈特、唐古特人都有,对于去跟女勇士一起作战,这群骑兵都很兴奋。
老三带手下找到塔娜,她很意外,没想到他真来了。
杜尔伯特和硕齐汗亲自率领两万人过河,塔娜与其它一些女勇士编在一个营中,也按瀚海军编伍法,一营四哨,五百多人。
塔娜还是个哨长。
赵老三拿着军令过去,这个女勇士营的营官表示欢迎,老三于是就成了这个临时征召设立的女勇士营的营参军,他的那队兵承担营通讯传令、亲兵警卫、侦察敌情的多重任务。
两万杜尔伯特人马,男女老少都有,女人编成的营就有好多个,还有老人和少年编成的团,他们编归在第二线部队,和硕齐汗带领的青壮在第一线。
具体的安排就是捉对厮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瀚海军守着布尔津堡,而和硕齐汗带人过河去阻击准噶尔人,保护没过河的杜尔伯特牧民。
分成了数支人马,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又有前后两个批次,有些散,但又有联络,以保证能够应对准噶尔人极可能采用的分散袭击劫掠战术。
反正就在这几百里范围内,各部随时能声援联络。
和硕齐汗还是希望能够迫使准噶尔人退回去,不要越界来犯,赶走他们就好,也不愿意真的拼命死战。
瀚海军不动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这里是大本营,一个坚固安全的堡垒,一旦要是形势不利,各部可以往这里退,可以依河而守,凭城拒敌,只要瀚海军守在布尔津堡,起码杜尔伯特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实际上朱存梧做出这个安排,也是不希望瀚海军在野外消耗,而且以刚在古伦河大战准噶尔前锋歼敌数千,现在要在布尔津堡休整补充,也是理由充分的。
老三得到了新的职位,便回来找塔娜,先送给她一只单筒望远镜,“这个东西能看的很远,你拿着。”
“这个千里眼很贵的。”
“我拿一件收藏品跟一位同僚军官换的,还好。”老三殷勤道。
看着这个男人这么积极主动的示好,早已冰冷的水也都不由的温暖了几分。
“谢谢。”
“谢啥,我可是你男人。”
塔娜微微一笑。
“马上要出征了,杀只羊吃吧。”老三道。
塔娜也不拒绝。
老三兴匆匆的跑去买羊,几名女勇士都围到塔娜身边,笑着说起老三。
“这人虽然看着有些不太老实,但对你挺好的。”
“是啊,怀表、火枪,又送千里眼,这些东西在咱们汗国,都能换一大群牛羊了。”
“你跟着他应当不会错的。”
“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挺好的。”有年纪大些的女勇士给出过来人的建议,草原上的女人地位并不算低,虽然有收继婚制,但在帐篷里话语权还不错,就好比现在,打仗的时候,女人一样上战场。
能上战场,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体现,更代表着能力。
老三一次买了两只羊,布尔津大量人马涌入,羊也涨价了,不过对老三来说,这西域的羊还是非常便宜的,而他的薪饷不错,何况之前陕甘还搂了一大笔,特意挑了两只大肥羊。
塔娜熟练的开始杀羊,老三在一边打着下手,眼睛一直盯着专心致致杀羊的塔娜,满眼都是喜欢,越看越喜欢。
“等打完这仗,我们在布尔津堡举行婚礼,还是到我的土地上去办,又或是去你部落?”
“你丈夫部落家族会同意吗,我需要给他们多少钱财才行?”
他话问个没完,塔娜依然很快杀完羊,仍然只用了不到八分钟,“等打完这仗吧,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便嫁给你,不需要婚礼,也不需要彩礼,更不需要家族同意,家里现在是我当家,”
“如果你要娶我,我要提前跟你说好,到时我要带着我的三个孩子,还有我的婆婆,还有三个还年少的小叔子两个小姑子一起来,当然,我们家的牛羊牲畜也会一起带过来,你能接受他们成为一家人,一起生活吗?”
老三愣了下,然后把胸脯拍的砰砰响,“没问题,把她们全接来一点问题没有,不过我也提前说好,是我娶你,你进我赵家门,进门后是侧室,我老家还有个正室,
百盟书
不算我入赘你们家,这个得分清,我老赵家现在也就我一根独苗了,我老家妻子也只给我生了个女儿,我不能做上门女婿,绝了老赵家门户。”
塔娜也很痛快,“只要你能接受那我也没问题。”
老赵满脸堆笑,“你真通情达礼,上次你做的血肠真好吃,一会再做些。”
“好,羊腔里羊血正鲜着,你割点羊肉切碎,我清肠子,一会把血和肉一起灌进肠里。”
老三看着动作麻利的塔娜,真是越看越喜欢,甚至一点都不介意她要把一家子老老少少拖油瓶带上,反正他有一大块地,现在都空着,到时一家子安置在那,养牛养羊再养些马,再种点粮食和菜,自给自足,养起来也没什么负担的。
况且他现在一心都被塔娜吸引,也无心在意那些。
西域的女子真好看,异域风情,特别是这女勇士的大方大胆,跟老家那个从山沟里娶来的老实本份没半点见过世面的女子强太多,对那个妻子,婚前面都没见过,反正就是他成为明军团练后,上面帮他们安排的,也没花钱,直接带到他面前,于是就凑了一对。
他甚至跟新婚妻子也没相处多久,就又回了营,之后偶尔放假探亲相处几天,聚少离多,妻子老实本份,从山里贫穷人家嫁到河南,成了军官妻子,十分满足,不再为温饱发愁,甚至还能接济下父亲兄弟,丈夫在外她也没怨言,在家操持家务,对老三来说,他说不上讨厌妻子,甚至对妻子很好,但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夫妻本来也就是这样子。
男主外女主内,趁年轻多闯荡打拼,有些积蓄后可以再纳个妾,或是买几个奴隶,也还可以买奴婢丫环。
不过看到塔娜后,却让他想法改变许多,中国男人们把妻妾分的很清楚,妻是明媒正娶是主持家务传续宗嗣的,而纳妾是买,纳妾纳色,更多是纳年轻美貌的欢娱自己。
可跟塔娜接触下来后,他是真喜欢上她了,是那种让整个心都被吸引住的感觉。
“等我们安定后,你把你妻子女儿也接过来吧,一家人就该聚在一起,别让她一人在老家孤单。”
老三见他这般通情达理,心下越发感动,“嗯,好的,你放心,她也是个大度的,到时你们一定能相处很好的。”
“嗯。”
没有人去谈准噶尔人,似乎都不认为准噶尔人会是威胁。
“塔娜,假如我战死了,到时我那块地留给你,我的其它遗物带回中原给我妻儿······”
“别说那些,不吉利,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塔娜伸手堵住他的嘴巴。
第838章 真汉子
几名女勇士前去打探消息,骑马奔回,带回敌人踪迹。
“沙碛西北的萨里山下俄农河草场,有一支准噶尔人刚袭击了一个牧地,那处牧场大约三十余户,准噶尔人正在烧杀抢掠。”
塔娜道,“是不是察罕鄂博?”
“应当就是。”
赵老三身披绵甲,腰间一对燧发手铳,背上一杆重鸟铳,还挎了长刀短剑,甚至佩了一把小叶锤,怀里还有支千里镜与怀表,装备非常齐全,他牵着马很耐心的在旁边。
他懂蒙古话,知晓蒙古人习惯用颜色的数目来命名,比如察罕就是白色,喀喇就是黑色,阿克也跟察罕一样是白色之意,阿克苏、阿克赛、阿克阿里克等。
蒙古崇白,回鹘崇黑。
察罕鄂博,字面意思就是白色的堆子,也叫敖包。在草原上,茫茫一片,难以分辨方向位置,敖包是很重要的地理标识。以前蒙古人信萨满,崇拜万物为圣,成吉思汗的子孙有祭圣山的传统,但许多地方没山,于是便垒石为山,视之为神。
不少牧场,都会有牧民用土或石垒起的敖包,十分神圣,世袭传颂。
就算如今蒙古大多改信藏传佛教,崇信格鲁派,但对敖包的祭山祈年却没变过。
察罕鄂博,既指萨里山下的那个白色敖包,也指在山下俄农河草场放牧的那群牧民。
“他们有多少人?”老三直接问。
“大约有千骑,人很多。”打探的女勇士回答。
老三与塔娜她们一营人马,五百多骑,基本都是女人,只有老三带着一队十五人的瀚海男人。
敌人是他们一倍。
这仗不好打。
塔娜却没有半分犹豫的向营女首领道,“我愿带本哨为前锋。”
一个哨才一百多骑,可塔娜却毫无畏惧。
“好,悄悄摸过去,你们哨打头,我们后面跟上。”
老三见状,只好请求跟前哨一起行动。
······
萨里山下,俄农河畔。
青青草原上,一支准噶尔骑兵袭击了这里,三十几户牧民试图抵抗被轻易击败。
胜利者在洗劫营地。
他们把抵抗的青壮男子俘虏,将他们剥的只剩下条短裤,然后拿牛皮索绑起来,不戴上木枷,这些为保卫家园的男人们,被胜利者宣布了命运,沦为准噶尔的奴隶。
其它的男女老少也被从帐篷里赶了出来。
有个准噶尔人把一辆牧民的木车推过来,将俘虏中的男孩们带了出来,拉到车轮边比量。
高过车轮的直接戴枷绑手,带走为奴隶。
年轻的女子也被抓走为奴。
剩下年迈老人和高不过车轮的孩子,被留了下来。
有激烈反抗者,被准噶尔骑兵一刀砍掉了脑袋,插在木桩上示众威慑。
一名男孩刚好高过车轮,即将被带走,他的母亲冲上来搂住孩子苦苦哀求不要带走,男人用力争夺,妇人不肯。
丈夫被带走,公公被带走,大的儿子也带走,儿媳妇也被带走,这个小儿子要再被带走,那这个家里就彻底散了。
准噶尔人撕扯不开,气的直接一刀砍在男孩的脑袋上,连刀数刀,硬是砍下一块头骨,然后对着妇人吐了口口水,“现在他没有车轮高了,可以留下来一直陪着你了。”
说完,不理会老妇人的悲伤痛哭和诅咒,转身又去拉另一个少年。
有人在帐篷里搜刮财物,铁锅、木桶、毛毡、毯子,甚至是皮袋、木碗都不放过,有人在帐篷里发现了躲藏的女子,更是直接就扑了上去。
还有人在草原上赶牧民的牛羊,要将他们都带走。
除了老的小的病的残疾的不要,他们会把其它人都带走,连同他们的牛羊牲畜和帐篷财物等,至于留下来的老弱病残怎么办,准噶尔人并不理会,他们也无意现在占领这片额尔齐斯河以南,塔尔巴哈台山以北的这块地方。
虽然在萨里山和斋桑泊之间的这片俄农河草场很肥美,但现在不是占领的时候,现在是要征服和掠夺。
有人直接抱着羊就回来宰杀,剥皮拆骨,用抢来的锅架起,燃起干牛粪,冷水下大块羊肉煮起,还有人吃着帐篷里抢来的奶豆腐,喝起奶茶,高兴的跳起了舞。
天色渐暗。
赵老三和塔娜在很远的地方一直等待着,草原开阔,远远就会暴露,他们在等天黑。
天黑后能够悄悄接近。
面对倍于自己的敌人,必须得靠偷袭。
塔娜很有耐心,甚至还能抓紧时间打盹休息,老三也不是战场初哥,但这次是跟着塔娜一起行动,心里却总很烦躁。
他如同一只雄狮,守着领地,守着自己的母狮子,目光警惕的不时打量四周。
天彻底暗下来。
塔娜也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老三赶紧递上水袋,塔娜喝了几口,对他笑笑。
起身叫醒其它女勇士们,“都赶紧方便解手,再吃点干粮,准备战斗了。”
女勇士们一个个双眼有神,如同一只只小母豹子,很快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短短时间,她们就做好准备。
“上马!”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
准噶尔人还在营地里休息,三十多户牧民虽不多,但却有不少牛羊,他们宰了不少羊,还宰了一头牛,大锅炖煮,又直接穿串烤着,再煮几锅奶茶,准噶尔人三五一群,七八成伙的围着火堆烤肉煮肉喝茶,非常痛快,还有人在唱歌。
这里远离额尔齐斯河与布尔津堡,距离福海更远,倒是与准噶尔的旧城霍博克赛里相距不远,只隔了一座萨里山。
骑兵们多数也还算警觉,并没有卸甲,不过也没人认为会有杜尔伯特人到这来,毕竟他们外围还有数支准噶尔人马。
他们休息时也有人在外围警戒。
他们在吃肉喝茶,旁边一群杜尔伯特俘虏们却被枷绑在木桩上喂蚊子,还得看着这些人杀自己的牛羊吃肉喝茶,愤怒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有人不甘心的一直诅咒着,虽被鞭打也不服。
咒骂声又引来了一个准噶尔人,他提着马鞭就抽了下来,结果鞭子没落下,他手高高举着,却停住了。
一把短剑突然刺入他后脑,然后老三伸手捂住他的喉咙,将他抱紧,过了会才将他放下。
咒骂不住的杜尔伯特牧民也怔住,嘴里的声音停下。
远处的准噶尔人还以为是被鞭子抽服了,笑骂着。
塔娜从黑夜中出现,对着牧民们小声说明身份,让他们不要出声,然后拿刀子割断他们的绳子。
那名刚才咒骂不止的汉子立即从那个被杀的准噶尔人身上抽出刀,一起加入帮忙解救同伴的队伍里。
那边一名准噶尔人冲这边喊道,“别把那贱民打死了,抽两鞭子就算了,快过来吃肉吧,这牛肉炖了半天,多鲜嫩,可不是天天有这样的机会。”
老三不吭声,低头向他们走去。
一人还给他让了点位置。
老三凑近突然出手,短刀狠狠刺入一人后脖颈,然后抬起一脚就把那锅牛肉踢翻了,踏翻的牛肉牛汤浇了旁边几人一身,引的他们慌乱躲避,还在那骂老三在搞什么东西。
老三拔也又刺入旁边一人的肋下,狠狠搅动几下才拔刀。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老三不是刚才离开的准噶尔同伴,大声喝呼起来。
老三也直接拔出燧发火铳,对着就是一铳。
砰的一声铳响,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打破了原本欢快轻松的气氛。
塔娜也从黑夜中窜出,手中弓箭连珠发射,她的弓又快又准,转眼间就射出了三四箭,一箭放倒一人。
一名准噶尔兵从侧面提刀勐扑了过来,老三大喊一声小心,也拔出长刀就勐砍了过去。
一刀挡下准噶尔人的凶勐扑砍,然后矮身下蹲,一个侧肩冲撞,撞在对方胸口,把人撞的连连后退,他凶悍的追上,一刀刺入对方身体。
铳声响起,战斗号角也就吹起了。
早已经潜过来的前哨纷纷从黑暗里跳出,后面的其它女勇士更是直接催动坐骑,直接发起冲锋。
准噶尔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外围警戒的哨兵并没有及时发现老三他们,被人直接摸到了营地。
老三手下的瀚海军士兵更是纷纷摸出了震天雷,这玩意杀伤效果不算大,但点燃扔进敌人堆里,却能发出很大的声响,犹如惊雷震天。
轰轰的手雷不断爆炸,营地更乱。
转瞬间,女勇士营的首领就已经吼叫着策马带头杀入,黑夜里这些杜尔伯特女骑兵恍如天神降临,这群复仇的寡妇凶悍不下男人,长矛刺,刀砍,弓射,一往无前。
五百余人的女勇士营,却直接打的千人的准噶尔人溃不成众,黑夜里被冲的四分五散,聚都聚不起。
老三和塔娜也都重新上马,策马横冲疾驰,一路砍杀。
老三一路都冲在塔娜前面,一直护着他,以前也经常望风战斗的老三,一遇风向不对那是随时准备跑路,但今天,他却犹如战神降世,一直冲在前面,神挡杀人,佛当杀佛。
这支千人准噶尔的首领是台吉恩克,他还试图挡住老三的带头冲锋,想重新集结人马,结果老三直冲冲的就硬杀穿了他的卫队。
魁梧粗壮的恩克在马上端起丈八长矛,也向老三直冲而来,打算将他直接挑飞刺杀半空。
两骑靠近,老三却突然拔出重新装填好的燧发手铳,对着近在迟尺的大胖子就是一铳。
砰的一声,枪法惊湛的老三,直接一铳射中了恩克的大胖脸。
恩克如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轰然落马。
紧随在老三马后的塔娜手里的箭还没射出,结果想不到老三就把那员悍将轰杀马下,塔娜提弓将另一名冲向老三的准噶尔骑兵射落马下,对老三投去崇拜的眼神。
这个男人真汉子。
第839章 背后一刀
斋桑湖。
唐代时称玄池,湖东西长二百八十里,南北宽六十里,额尔齐斯河注入流出,是优良天然澹水湖。
这里曾经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准噶尔、哈萨克甚至诺盖人、喀尔喀、察合台、叶尔羌反复争夺的宝地。
此时,这块原本已经由大明天子划给杜尔伯特的宝地,湖畔的丰美草原上,却到处都是准噶尔的骑兵。
楚琥儿坐在湖边的大帐里,手拿着刀子割着手把肉,吃的正香。
“巴噶班第珲台吉现在布尔津堡很好,我家朱长史待之如贵宾,这是他给济农的亲笔信,济农好好考虑一下。”
楚琥儿把骨头上的肉全剔了下来,最后拿着干干净净的大棒骨,几拳下去,大骨头断成两截,里面的骨髓露出,他抓起吸熘干净,抹了抹嘴。
“你们说的考虑清楚,就是让我背叛我大哥背叛准噶尔汗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年轻人,穿着蒙古袍子,但不是髡顶”辫发,而是束发。他对摆在面前的一大盆肥嫩的牛肉了没动,只是喝了几口奶茶。
“诺颜此言差矣,这不是你背叛准噶尔,而是拯救准噶尔,和多和沁是你大哥,也是准噶尔汗,他很有能力,也雄心勃勃,陛下也是很欣赏他的,可是他的野心太大,不合时宜,如今走了错路,若是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整个准噶尔汗国都将被他拖累,甚至可能步建虏或叶尔羌的后尘,
诺颜也是准噶尔人,是绰罗斯家族德高望重之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和多和沁把准噶尔葬送?”
楚琥儿很不客气的对这位明国使者直言,“我们准噶尔乃至卫拉特,甚至是蒙古诸部,原先也都是挺钦佩能够力挽狂澜中兴再造大明的绍天帝的,诸部尊他为圣可汗,
可是如今我们准噶尔部受到了不公待遇,皇帝出尔反尔,这让所有准噶尔人都很愤怒,当初我们尊敬皇帝,听从皇帝的安排,不仅让依附我们的杜尔伯特、辉特自立,还把塔尔巴哈台山以北都让给杜尔伯特人。
甚至还把巴勒喀什湖东不少地盘,也让给了扼鲁特彻辰汗,这些是说好交换东疆乌、吐、哈,以及说好将来一起灭了叶尔羌,把阿克苏等多地也都归我们准噶尔。
皇帝说大明只要关西七卫旧地,不会进入西域。
可事实呢,皇帝骗了我们,把我们准噶尔人当猴耍。
皇帝不仅自己抢了哈密,还让叶尔羌的吐鲁番总督自立为汗,不但不许我们准噶尔攻打,还出人出武器帮他们建立静塞军,协助他们加固玛纳斯堡,现在又把这套玩到杜尔伯特,试问,哪个准噶尔人能不愤怒?”
年轻人依然澹定。
“哈密白山派暴动,局势突变,我大明也是为了哈密及周边的局势安稳,才临危处变,迅速出兵哈密,及时的平息了白山派,并收复了哈密。哈密是我们打下来的,也付出了许多伤亡,不是吗?”
楚琥儿冷笑了两声,具体的个中详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摆到桌上明说,现在大明这样说,就是揣着明白装湖涂恶心人。
可这事是准噶尔不地道在先,有违盟约,也不好明说。
“至于说阿木伦汗,我们联盟时说的很清楚,要联手灭了叶尔羌,稳定西域,阿木伦是吐鲁番汗的兄弟兼地方实权总督,之前大明组织卫拉特联手打下了乌吐哈,大明既提供了情报也提供了铳炮火药等,出力不小吧,事后是不是也主持各部,把这三地都交给了你们?”
“你们有没有接收三地?最后他们暴动,你们被赶走,这是你们的失败对吧?
现如今阿木伦愿意背弃叶尔羌归附大明,这不也是有助于联盟灭叶尔羌吗?”
楚琥儿不想诡辩,“阿木伦当然可以归附,联盟也能接受,但他不能自立为汗,他可以继续做总督,但归附后东疆也该仍交给准噶尔汗国统治。”
“我们曾经把东疆交给了你们准噶尔,可你们很快又失去了,如今皇帝亲自坐镇西域,指挥联军灭叶尔羌,阿木伦来降,他的条件之一本就是只归附大明而不是归附准噶尔,而且他要求自立为汗。”
“那你们就出卖我们准噶尔人?”
“这不叫出卖,是大局。”
“狗屁的大局,这不过就是故意打压我们准噶尔人,谁都看的出来。”
年轻人笑笑,并不急恼。
而是提醒楚琥儿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而是要面对现实。现实就是准噶尔现在确实处于困境,四个汗国把准噶尔汗国包围,大明也已经进入了西域,准噶尔人发现自己被骗了,现在想反抗,也挣脱不出,他们在吐鲁番汗那里攻不下玛纳斯城,现在杜尔伯特这边也不顺利。
几万人马四下劫掠,可杜尔伯特和硕齐汗亲自带着人马过河而来,双方在南岸的这斋桑泊到福海之间的几百里之间,乱战一团。
这次准噶尔居然没占到什么便宜。
瀚海军虽然驻守巴布津堡没出击,可杜尔伯特人得到了不少明军的装备,火铳以及火炮,那些骆驼和马就能驮着走的小炮,看似不大,可他们在明军教官、参谋的指挥下,搞出了驼炮阵,和骑炮营,几次双方几千人的对战,准噶尔骑兵居然没打赢。
之前巴噶班第在古伦河遇袭,五千前锋几乎尽没,楚琥儿在福海又遭遇挫折,虽损失不大,但士气大受打击。
改北上劫掠,结果还是连连失利。
现在准噶尔的王公台吉们也不免动摇。
准噶尔有十二鄂托克,为汗部属,各台吉也有自己的部属昂吉,另外还有专属喇嘛的赛集。
准噶尔十二鄂托克二十一昂吉九赛集。
还有新编十二鄂托克,新旧鄂托克加起来八万八千多帐,二十一昂吉有十万五千帐,九集赛有六千多喇嘛和其属下一万多帐属民,总计有二十多万帐。
论实力还是很强的,虽然杜尔伯特和辉特分出去,损失了不少人,但地盘仍然很大,人口也不少。
曾经,准噶尔经过数代努力,已经是天山一霸,虽非卫拉特盟主,却实力远超其余几部,逼的土尔扈特西迁,让和硕特前往青藏,把杜尔伯特吞并大半,那是拳打天山南北,脚踢漠西漠北。
可这次他们居然先在吐鲁番那遇挫,接着还打不过杜尔伯特,大家就想不明白了。
他们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那就是有大明撑腰,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如今实力突飞勐进,如果大明若直接出兵干预,后果会更严重。
年轻人提供楚琥儿,准噶尔现在的路走不通,巴图尔汗和多和沁现在更是在葬送准噶尔,楚琥儿是巴图尔汗的兄弟,也是准噶尔巴图尔汗外实力最强的领主,如果他愿意忠心臣服大明,那么大明愿意给准噶尔另一条路走。
“只要济农能够对大明忠心,那么圣人将册封济农为新的准噶尔汗,赐汗号墨尔根,有罪的只是和多和沁一人,战争结束,准噶尔也能恢复太平,恢复贸易通商,何乐不为?”
楚琥儿直接问年轻人,“让我做大汗,挺诱人的,那需要我付出什么呢?我相信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圣人也都是为了西域各汗国的安定团结,希望准噶尔汗国以后仍能遵守之前的盟约界线,以后能跟吐鲁番汗国与杜尔伯特汗国井水不犯河水。”
楚琥儿直盯着汉使,“就是说只要我肯接受现实,那么皇帝就让我取代我兄长做准噶尔汗?要我承认放弃东疆?”
“大明也会给你们补偿,塔尔巴哈台山以北原都划给杜尔伯特,而现在圣人有意把斋桑湖以西,划给准噶尔汗国,湖西南以布古什河为东西界线,湖西北则以额尔齐斯河为界,北归杜尔伯特,南岸归准噶尔汗国。
巴尔喀什河东北的爱古斯河流域也划给你们准噶尔,以达甘迭累河做为准噶尔汗国与哈萨克汗国的边界线。
斋桑湖、布古什河以西,巴勒喀什湖、达甘迭累河以北,额尔齐斯河以南,都划归你们准噶尔汗国,你们要是有能力,可以沿着额尔齐斯河西岸一直往下游拓张,要是能打到沙俄控制的鄂木斯克城去,那都是你们的本事,打下来的地都归你们。”
楚琥儿眼神不定,他在考虑。
大明皇帝这次等于给准噶尔在西北角打开了一个口子,没再完全包围他们了,原先准噶尔划定的界线,西界就是爱古斯河与巴勒喀什湖,以西就是哈萨克汗国的,而北界则是塔尔巴哈台山,山以北都是杜尔伯特的。
这两汗国一西一北,把准噶尔西边堵死了,准噶尔原先也愿意放弃西边拓张往东边扩张,毕竟东边更好,还能往南疆发展。
结果皇帝出尔反尔,册封了个吐鲁番汗,把他们东进的路堵死了,成了四面受困的死地局面。
如今准噶尔东北境是沙陀碛大漠,东南是玛纳斯河,南境是塔勒奇山、额林哈毕尔噶山。
现在皇帝网开一面,不让东进,让他们沿额尔齐斯河西岸往西北拓张,去那更寒冷更落后的地方发展,甚至是让他们去跟沙俄人争地。
好一招祸水东引。
但对眼下的准噶尔来说,这似乎也是一个出路,而对楚琥儿来说,取代兄长巴图尔汗,由他来执掌准噶尔,这似乎也很诱人。
“我儿子真的还活着吗?”
“他的亲笔信济农不会不认识吧,而且他也还给你带了贴身的信用。”
楚琥儿心动了,却没马上答应。
“让我手足相残,刀兵相向,我很难办到。”
年轻人却依然面带微笑,心里却不以为然,楚琥儿年轻时,他爹还在世,就抢死去兄弟的遗产,还跟另一个亲兄弟大打出手,最后把那兄弟砍了,老爹和大哥的劝都不听,最后逼的老爹和兄长率兵讨伐,他就去搬外援,父子兄弟打了好些年内战,直到他爹死后,巴图尔主动和解。
有这种经历,谁会相信他的这话。
可楚琥儿却依然明说:“我顶多可以不插手皇帝和巴图尔汗之间的战争,但我不会去攻打我的兄弟,若是皇帝能够答应这个条件,并放还我的儿子,我可以立即带着我的部众撤兵。”
汉使笑了。
楚琥儿表面大义凛然,什么不手足相残,可在这种关键时候,却要带着部下撤兵旁观,这仍是背叛。
“我立即回去奏报,争取早些回复,不过我建议济农可以现在就率部往西撤,避免殃及无辜,万一误伤了就不好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