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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5章 驱度寐港

    绍天六年,十月。

    北海(鄂霍茨克海)被称为太平洋的冰窖,十月便开始结冰,海面结冰期长达七个月。

    寒风勐烈。

    王朝相站在开拓者号甲板上,手紧抓缆绳,拒绝队长的劝说进舱。

    “还有多远?”

    “快到了!”

    船队头一次在黑龙江口以北的北海里航行,对于航道水文不熟悉,不敢太靠近岸边航行,怕撞上暗礁或触底。

    风高浪急,海风又湿又冷,还有雾。

    王朝相心里暗暗心急,他们在奴儿干永宁城多停留了几天,接见各部首领耽误了些时间,甚至还遇到几个部落来求援的使者,有罗刹侵入了黑龙江口北岸的部落。

    奇勒尔部的奇津哈拉,居住在恨古河(兴滚河,阿姆贡河,在奴儿干附近汇入黑龙江),奇津哈拉居住在恨古河上游支流都噶河畔,被一支罗刹人由北面侵入,突袭他们噶栅,抢掠他们的皮毛,抢掠他们妻女,还绑架了哈拉达,逼近他们缴实物税貂皮。

    奇津哈拉是奇勒尔十二姓之一,奇勒尔部分布在恨古河流域,黑龙江口的费雅喀人称他们为雷古,鄂温克、满珲人、鄂伦春人称他们为涅吉达尔。

    他们属于鄂伦春部分出出支的一支,以姓氏血缘为组织,一姓为一哈拉,形成了十二哈拉,每个哈拉人数不多,以家庭为单位,一家或几家聚在一起,是为一个噶珊。

    据说之前鞑子招抚奇勒尔部,给他们编户,要求按户纳貂一张,还将他们按哈拉、噶栅各设姓长、乡长,分户管辖,统计是十二姓四五百户,分住四十八个村寨,满清给他们分为贡貂差役的子弟和其余的白人百姓。

    奇津哈拉有一个姓长,四个乡长,五个子弟,白人五十五,计六十五户,大约二百六十人,主要以打猎为业,分别住在八个噶珊内。

    各只有几户或十几户人不等。

    罗刹人入侵,这些射猎打渔为业的奇勒尔人不敌,有的被迫上缴实物税,有的还被迫臣服,有些则仓惶顺江逃窜,南来求援。

    王朝相他们今年三次到奴尔干,对于这里的费雅喀、奇勒尔诸部都有了联络,授官赏职,并且贸易等。

    因为绍天朝廷现在暂不征实物税,带来互市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各部都很欢迎大明的返回,连报上来的户口都比给清廷报的多,除了少数还不愿意接触的,接触的十二姓报上来有一千多户。

    而王朝相从当地人这边收集到的消息,奇勒尔人实际有十八姓,他们总共有三千户左右。

    本来王朝相打算在永宁城休整一下,便立即去鄂霍茨克,但因为奇勒尔人的求援,他决定先进入恨古河灭掉这支南下的罗刹鬼子。

    奇勒尔各哈拉首领听说大明愿意出兵帮忙讨伐赶走侵略的罗刹鬼子,立马带路,这趟出兵还算顺利。

    他们驾飞剪船直接驶入恨古河,到上游支流时换成了帆浆快艇,他们在奇津头人的带领下,趁夜摸黑来到都噶津噶珊,这里被那群罗刹鬼占据,做为他们抢掠周边奇勒尔村庄的基地,他们甚至起了个罗刹名,称为杜基。

    王朝相他们乘小船摸到江边,悄悄靠岸,然后包围上了都噶津噶珊,不少御营退伍老兵出身的开拓者陆战队员,非常敏捷的翻过了村栅,摸了进去,在罗刹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摸到几个帐篷内连杀数人。

    那些侵略鬼子搂着奇勒尔妇人们发泄完后睡的正香,哪料到外面值班的鬼子被老御营兵悄悄解决。

    当一名鬼子惊觉,一边乱滚一边发出警报的时候,王朝相也已经提着燧发手铳带大队冲进了栅寨。

    铳声响起。

    火光大亮。

    很快战斗结束,最后清点,发现哥萨克强盗并不多,他们是一支十八人的探险队,是沿着海岸线从鄂霍茨克堡过来的,奉命去奴儿干侦察情况,他们从费雅喀人那里听说了有皇帝的军队到了河口,实力很强。

    这些人沿海岸而下,还边走边抢。

    他们的火枪、弯刀,对付那些几户十来户的奇勒尔人来说,那是一路所向披縻,可当他们遇到了王朝相的开拓船队时,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接斩杀十三个,留了五个活口。

    王朝相直接让人把这五个活口的手脚大拇指给砍了,然后又让人把他们阉割了,船队的医生本事很强,活做的又快又好,五人虽然虚弱无比,却不会死。

    审问清楚了只是来了十八人后,王朝相也便顺利还军。

    奇勒尔的各姓长、乡长们都对明军佩服万分,他们寻回了自己的妻女,甚至拿回了被抢掳的皮毛、驯鹿、狗,还有鱼干肉干等,他们为表感谢,把拿回的一半要送给明军。

    王朝相象征性的收了几张皮子,十八姓,总共七十二个寨子,每寨收了一张皮子,收了一袋鱼干,收了点鹿葺。

    走的时候,各姓听说他们要去打鄂霍茨克的罗刹鬼子,都纷纷请缨报名,王朝相本来不愿意带他们,最好考虑到他们对罗刹的恨,就同意一寨子派一个子弟跟随,这也是让他们见见世面,姓长、村长们也都跟着去,一时倒也凑了百来人。

    得胜收兵,沿江返回永宁城,一来一返,比原来计划多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天已寒冷,北海更是剧烈降温,眼看着就要结冰了。

    有人劝王朝相干脆等明年再去征讨鄂霍茨克,但王朝相很清楚,这冰一结,北海可就要封冻起码半年,他可等不及。

    而且从审问到的情报来看,开拓船队今年来了永宁三趟,鄂霍茨克的罗刹鬼子也已经知晓,他们不仅加强了防备,还派人向雅库茨克请援,向他们调兵调炮,同时向臣服他们的周边部落征召壮丁,协助城防,又派人南下来打探。

    现在要是不一鼓作气去拔了鄂霍茨克堡,那么等明年就是半年后,那时估计不仅是兵力还是装备等都要更强。

    “拿下鄂霍茨克堡,咱们就在那里过冬,明年就顺罗刹鬼子来的路,咱们远征到雅库茨克,将他拿下!”

    王朝相坚定态度出击,为了以防万一,还做了万全准备,不仅让赫哲、费雅喀、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儿、奇勒尔等各部主动从征的人马中,挑选了八百人从征,而且在永宁城又采购了大批物资,帐篷、粮食、鱼干、肉干等等,加上许多皮毛。

    一切准备就绪,开拓者船队几乎是全军出动。

    驶入北海,向着鄂霍茨克堡进军,计划拿下城堡后,到时大部份直接就在那里驻扎屯守过冬,部份部族协从军,则可以从陆路返回。

    那些部落人坐着在他们眼里巨大无比迅驰如电的飞剪船,一路上都是惊叹万分。

    他们还看到了鲸。

    黑龙江一带的诸多部落,有不少也都是擅于捕鱼的,黑龙江等河里有一种大鱼,身长可一二丈,重达两三千斤,这种鱼叫鲟鳇鱼,赫哲人称克日夫晨,俗称沙腊子,女真人称为七里浮辰。

    在黑龙江或乌苏里江等大河里捕这种一两千斤的鱼可不易,但他们却看到开拓船队赶路的时候,居然顺便捕了头巨鲸。

    放出猎鲸快艇,船员带着捕鲸叉,拿着网追逐,用弩枪射中鲸鱼,然后捕杀,最后分割。

    在他们眼里,这些有如神迹。

    几条捕鲸快艇,每条船上六个人,划着浆喊着口号追逐鲸鱼,然后投掷捕鲸叉,带着长绳的捕鲸叉刺中鲸鱼后,他们甚至还会投第二根第三根。

    巨鲸吃痛下潜,小艇不仅被拖着跑,还有被带入海底的危险,这得考验那些捕鲸战士们的眼力,如果太早放弃割绳,就失去了这头鲸鱼,如果判断错误没及时割断强子,那头鲸鱼就会把他们拉入海底,船翻人沉。

    开拓者的捕鲸战士稳准狠,鲸鱼最终浮上海面,他们围上去拿长矛终结,他们还得防止鲸鱼临死前尾巴的拍打,要是不小心被拍中,那可直接船碎人亡。

    当捕鲸艇上的船员发出欢呼声时,大船上的部落民也都不由的跟着欢呼赞叹,特别是那些自诩以前能在黑龙江里捕杀三千斤重大鲟鳇的勇士,此时也不由的佩服万分。

    巨大如小山船的鲸鱼浮在海面,小艇一起把鲸鱼拖到大船边上,用铁链固定在船边,船上降下由窄木组成的脚手架,船员用巨大的铲子切割鲸鱼。

    鲸鱼被切开,分割,然后用吊钩把一块块鲸脂、鲸肉吊上船。

    那些水手切割鲸鱼就跟庖丁解牛一般,鲸脂脂肉鲸须鲸牙鲸脑油。

    一点都不会被浪费。

    此时北海寒冷,这鲸鱼能够保存更长时间。

    船上甚至还开始炼鲸油,这可是好东西,运回港口能卖高价,鲸牙鲸须等也都是能卖好价钱的宝贝。

    鲸肉也是不错的食物。

    那些鲟鳇猎手,看到开拓船队上面的捕鲸战士,那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喊着要拜师。

    对于王朝相来说,他的开拓船队既然是主要跑海参崴到永宁港航线,偶尔也会回旅顺、奉天、青岛港休整补给,航线上有丰富的鲸鱼资源,尤其是海参崴所处的可是鲸海啊,自然要招一些捕鲸经验丰富的船员,航行时捕到一条,那就是捞到一笔外快,而且一头鲸鱼还能充当粮食。

    捕到鲸后,接下来航行,天天吃鲸肉,煎炒炖煮烤,口感有些干,但在海上能大口号肉还嫌弃什么,何况这北海一天比一天冷,顺便吃点鲸油,还有很好的御寒效果。

    “驱度寐,到了!”

    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的冲甲板上喊道。

    驱度寐,鄂温克人的祖先,被称为住在山林中的人,养鹿,使犬,使用察纳滑雪板往来于山林雪地,住桦皮屋,如今也被称为索伦部。

    王朝相将罗刹人在北海岸边建立的据点鄂霍茨克堡取名驱度寐港,以此宣示中国自古以来对此地的主权。

第796章 凛冬将至

    北风呼啸。

    在鄂霍塔河东面不远,有一个小海湾,那里有数条比鄂霍塔河更小的河在此入海,海湾里伸出一条狭长的地带。

    哥萨克在这里建立城堡,他们面向湾内建起木屋,木屋周围用许多尖头圆木紧紧扎在一起的栅栏围起来,还挖了堑壕。

    经过几年的加固,这里成为了哥萨克在沿海最大的据点。

    当初莫斯科维金最早来到这里,一路充满艰难,从勒拿河的雅库茨克沿河上朔,进入加尔丹河,再乘船向上游走了五个星期进入马亚河,又往上走二百里,建立冬营地,过冬后再换小船,经过了十周,到达乌利亚河源头,然后穿越朱格朱尔山脉,再次打造小船,往下游漂了八天,再上岸造大船,又行驶五天,才抵达了乌利亚河口。

    从那里又打造海船,三昼夜才到达鄂霍塔河口。

    这条路线太艰难,后来奥尹米亚康城堡派出了一支新探险队,还带了二十名雅库特人为向导,他们由哥萨克安德烈·尹万诺维奇·卡列雷尹率领,改沿着因迪吉尔卡河而行,进入左岸支流贵都孙河向上,跨越分水岭,进入鄂霍塔河源头,然后顺流而下,只要五星期,就能从奥尹米亚康抵达鄂霍茨克城堡。

    虽然奥尹米亚康在雅库茨克东面一千六百里,但奥、雅两城都处于大河畔,所以往来要方便,且有不少据点城堡沿途补给。

    正是因为有了这条新路线,使的鄂霍茨克的哥萨克迅速增多,甚至开始有了家卷等过来。

    相比起建立在永久冻土上的远东最寒冷城堡奥尹米亚康,鄂霍茨克温暖的多。

    通过数次战争,他们打败了一支支不肯向他们缴纳实物税的土着人,

    沿乌利亚河居住着拉姆特人,从不洗脸还养熊的基里亚克人,留着大胡子的达斡尔人等。

    他们发现这里的河流是貂的天地,各种野兽极多,还有各种各样的鱼,都很大,西伯利亚没有这样的,用那些土着的语言叫做嘉鱼、马哈鱼、驼背女人,鱼多的数不过来,只要把大渔网撒下去,无论如何也拉不上来一网鱼。

    河水很急的地方,那里的鱼被激流杀死并抛到岸上,岸边成片成片的鱼,像一堆堆噼柴,水獭一类的野兽和红狐狸在那里惬意的吃鱼。

    那些住河边的土着每到那季节就会每日捕鱼,然后晒干,可以让他们和他们的狗吃上一整年。

    两条大山脉把这片沿海地区隔绝起来,让这里的土着享受着得天独厚的地利,哥萨克们纷纷涌过来。

    他们在这里搭建起木屋,安置家小,有的猎人则直接搭帐篷。

    他们成群结队的去抢掠、征服,去捕猎,寻找矿山。还有些冒险队以此为据点,向着更南的阿穆尔河口而去,或是沿海岸往东北方向继续开拓。

    凛冬将至。

    许多哥萨克早回到鄂霍茨克,有的在这里补给后便乘船由鄂霍塔河原路返回,来时五个星期,回去时要更多些时间,他们赶在河流结冰前返回奥尹米亚康。

    而多数哥萨克回来后,就留在这里过冬。

    经过数年,城堡越发坚固,现在附近的部落都被他们征服,再也没有人敢来进攻,甚至他们城堡里还有许多各部的人质。

    他们也在这里向周边部落交易,换取他们的鱼干肉干皮毛等。

    甚至还有粮食。

    “鄂霍塔河冻住了。”

    早上,一名哥萨克过来报告。

    鄂霍茨克总管尹凡听到后很高兴,他坐在总管府的木屋大厅里,天气寒冷,屋里已经生起了壁炉,他的圆木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早餐。

    煎鱼块,一大块面包,还有一杯茶。

    他这个总管是由雅库茨克督军授派,和远东的许多新建城堡一样,这些城堡既是冒险者的天堂,也是流放者的监狱。

    交通不便,十分偏远,条件简陋。

    那些光棍哥萨克,或是那些流放者,狩猎者,小本奸商们冒险来到此地,都幻想着一夜暴富,来到此地后却发现生活并不容易。

    但还是有许多人留下来了,为了能够长久呆在这种鬼地方,他们还在这里建立了东正教堂,在最初武力征服了那些土着后,劝说他们受洗入教,然后再想办法娶那些原住民女子为妻。

    因为距离俄国本土太过遥远,他们人数又太少,所以他们一贯策略都是只要肯老实的缴纳皮毛税,那么这些罗刹鬼并不会去屠杀那些土着部落,也不会赶他们走,他们仍然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如果他们愿意受洗,那么缴纳的皮毛税还能减小,甚至可以更受信任的来城堡交易。

    而如果部落女子嫁给他们,那么她们和她们的家人部落,就会更受信任,生下来的儿子也都会当成沙俄公民。

    为了能在这偏远鬼地方过的温暖些,他们纷纷想办法娶土着女子,管他是什么赫哲还是索伦还是费雅喀什么的,反正在这些沙俄人眼里,其实这些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除了一生从不洗脸洗澡,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死鱼味道,而且身上总是跳蚤一堆,到死都很难看到他们真面目的基里亚克人他们都嫌弃外,其余部落的只要是年轻女的他们都愿意要。

    为了能娶到土着年轻女子,他们也是极尽本事,拿出弓箭、铁斧头、盔甲、猎网等各种东西做娉礼,以求娶一个年轻女人,好在漫漫长夜的时候有人温暖被窝,也求在这遥远的边疆之地,能够生儿育女有个家庭。

    他们也希望出外冒险的时候,自己城堡里的木屋里有个女人在带孩子照顾家里。

    要不然,他们会觉得自己就是异乡的孤魂野鬼,永远的孤独常伴左右。

    尹凡被派来当总管,只带了几名文书和二十多名军役过来,他很清楚自己的首要任务是能把皮毛税征上去,所以他跟之前刚来这里的维金等哥萨克不同,他不会去抢劫。

    相反,他对各部落首领们很客气,因为他要通过他们来替他征收皮毛税,每个青壮男子,一年上缴十一张貂皮。

    他直接让各部首领代为征收,还给发薪水。

    还会雇佣那些首领子弟来城堡做事,按时发给他们薪水等等,逢年过节的,还会在城堡举办宴会,邀请他们来做客。

    若是部落间有冲突,他甚至还会带兵去帮忙调解。

    他还从他们子弟中招收一些人做为城堡军役人员,给他们发放薪水,但一般会将他们调到其它城堡去,从其它城堡换一些当地土着军役过来,以免他们威胁。

    在还使用着石器、骨器的那些原始的部落土着人眼里,拥有雷霆之威火器的罗刹人,无法对抗,所以当他们在残暴的抢掠屠杀过后,再换一个人来怀柔统治时,虽然仍然要强加税赋,可他们却已经很满足了。

    尹凡永远都是笑嬉嬉的,这个莫斯科来的破落贵族子弟,在西伯利亚已经呆了十几年,一步一步的做到如今鄂霍茨克总管的位置,也并不简单。

    哪怕他的埃文人侍女做的面包太硬,他也并不会训斥半句,甚至他刚来到这里不久,就亲自娶了一位部落首领的女儿,虽然他在莫斯科还有妻子儿女,甚至在奥尹米亚康和雅库茨克等好几个任过职的城堡,都娶过土着老婆,但这些并不影响他。

    嚼了两口硬梆梆的面包,尹凡端起茶喝了起来,这茶还是香。

    这茶来之不易,也十分昂贵,是从贝加尔湖的尹尔库茨克跟蒙古人贸易得来的,然后沿勒拿河运到雅库茨克,再运到奥尹米亚康堡,然后再经五个星期运到这,一路可不容易。

    一块茶砖,可是值一张貂皮。

    “鄂霍塔河封冻住,那鄂霍次海也将封冻,看来阿穆尔河那边的明国军队不会来犯了,我们终于可以安心过一个冬了。”

    文书马克西姆笑道,“这段时间咱们也是太紧张了,自己吓自己了,要不咱们举办一场宴会吧,邀请各部落首领带上他们的妻子儿女前来,到时一起喝酒跳舞,咱们城堡里过冬的人也多,要是能够撮合一些人联姻结婚,那咱们鄂霍茨克堡可又壮大几分力量,等明年解冻后,就能增添许多新一代了。”

    “也好,之前为防明国来袭,咱们也没怎么去催各部落交税,现在可以催一催了。”

    “派人去乌利亚堡看一看,若是他们也没发现敌人踪影,就叫他们也来参加宴会,时间就定在一星期后吧。”

    乌利亚堡,是当年维金从雅库茨克南来,抵达海边建立的第一个据点,位于乌利亚河边,后来因为鄂霍特河路线更便捷,所以新的中心便在这边。

    但那边仍然留了些人,不过在冬季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撤过来。

    当年维金还曾沿海岸南下,一直走到乌第湾,到达了尚塔尔群岛,不过他们在那时没了粮食,最终在冬季到来前返回,差一步就找到了他们苦苦寻找的阿穆尔河口。

    这几年,许多哥萨克南下,已经从土着人口中知晓了阿穆河位置,之前瓦西里·丹尼洛维奇·波雅尔科夫就翻越大山南下,沿精奇里江进入黑龙江,最后因为抢掠索伦人,被索伦人围攻,一南路下到了河口,结果冬天被困在那里,断粮后吃索伦人,最后吃掉了一半同伴,才熬到海水解冻,赶紧乘船跑到了鄂霍茨克,在那里休整后逃回。

    沙俄现在早有了黑龙江的详细情报,知道其上游、下游,甚至中间的一些支流,他们从几个方向往黑龙江征服,只是相比起大兴安岭以北土着部落稀少,部落实力极弱不同,黑龙江流域,有许多部落实力不弱,这些罗刹人一不小心就被打的抱头鼠窜。

    鄂霍茨克堡这边,也派人沿海岸南下征服,但进展也很缓慢,他们又不敢轻易的直接乘船到黑龙江河口登陆,因为听土着说那边来了大明皇帝的军队,巨舰、大炮、火铳,兵马众多。

    乌利亚堡在霍茨克西南,距离三昼夜,尹凡将之当为前哨站,在那里派了一批哥萨克驻守,还征召了一些土着子弟。

    喝着茶,啃着硬面包,嚼着煎湖的鱼块,总管尹凡看着窗外。

    天空纷纷洒洒落下雪花。

    “下雪了。”

    以前他讨厌雪,讨厌冬天,讨厌冰封期,那意味着几个月的时间,无法与后方联络,可现在,他看到这雪,看到那冰,却觉得心中松口气,觉得很安全。

    “中国皇帝真的能派出巨舰大炮的舰队来到阿穆尔河吗?你说他们会不会北上来攻打我们?”

    马克西姆不以为然,“我觉得定是那些土着夸大事实,他们只是群不洗澡的臭原始人,而且既然中国以前都从没有对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北山)以北地区有过什么真正的统治,甚至连阿穆河以北都没有什么真正统治,那么他们最远也顶多是到达阿穆尔河口,对那些土着征收些贡税而已,”

    尹凡品着这来自中国的茶,“我收到一些消息,中国原来的皇帝早几年前被他们关外东北的辫子蛮族女真人击败,但中国太大,他们被打的剩下一半国土的时候,出了一位非常了得的年轻皇族王爷,带领部下成功恢复,甚至把女真大汗博格达汗给打的一路北逃了,现在连他们北边的蒙古各部落都争相称臣纳贡,

    听说那位中国皇帝很年轻也很智慧,他发展贸易,还曾经在海上击败了荷兰与葡萄牙,甚至还让西班牙与英国等都向他妥协,达成海上贸易协定,莫斯科那边消息,这位皇帝在新年时向我们的使者公然宣战了,还说要把我们全赶出乌拉尔山以西去。

    我觉得这位皇帝如此强势,那他的军队早晚会来的,就算今年河海封冻,可明年也肯定会来,明年不来,后年也会来,他们早晚会来的,我们必须得早做准备。”

    马克西姆依然不以为然,“我们有城堡,有火炮,有火铳,还有强悍的哥萨克,他今年不来,我们明年还可以调来更多的炮和军队,如果几年后再来,这里更不是他们能够攻占的了的。

    来多少,我们击败多少便是了,总管你又何必如此担忧呢,还是想想宴会吧,漫漫冬季太过无聊,希望这次能多些干净漂亮的通古斯女人,如果有办法能够买来几个中国的女奴就好了,也让我瞧瞧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听说她们一个个都非常白皙而且干净,还温温柔柔的。”

    尹凡哈哈一笑,“我倒是听说中国的女人个个厨艺了得,我现在最想要有一个好厨娘。”

    “等明年鄂霍茨克海解封后,我一定要亲自去奴儿干一趟,抢她一船中国女人回来!”

    “哈哈哈,到时分我两个!”

    “一定!”

第797章 枪火交加

    鄂霍塔河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鄂霍茨克堡的总管尹凡也彻底放下心来,这样的天气契丹军队不可能再从奴儿干城来到这里。

    当初波雅尔科夫从黑龙江口逃出海,在海上可是漂了一个多月才到了鄂霍茨克,就算中国人船大,但现在河海结冰他们除非乘雪撬来,但那可不容易,几无可能。

    “来,一起举杯,祝大君主安康!”

    尹凡举杯,总管府里,被邀请来的各部首领头人们,还有城堡里的军役贵族、哥萨克头领,以及秘书官等纷纷举杯。

    火炉烧的很旺,室内很温暖。

    各乌卢斯(土着村寨)受邀前来,也带来了许多貂皮,虽然今年的税还没缴齐,但收上来的税也不少了,这让尹凡很满意。

    他身为军役贵族,来到遥远的西伯利亚,这么努力辛苦不就是想赚钱吗。好不容易成为了城堡总管,他看中的可就是这身为一堡军政长官背后的好处,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为沙皇征税,而身为总管,他能够在收到的税收里,拿到分成奖励。

    具体的辛苦差事,交给哥萨克去干,他们分包税收,也能分一杯羹。

    为了能够尽量把税收齐,尹凡跟其它西伯利亚的长官一样,一手刀一手酒,刀便是哥萨克为主的军役人员,酒则是积极纳税有赏。

    哥萨克会去那些不肯积极纳税的乌卢斯抓人,把头人妻女或是子弟抓到城堡关押,等交完税就放回去,甚至轮流关押为质,一年换一批,不老实交税就惩罚人质。

    而尹凡会出来做好人,经常给人质赏点鱼干什么的。对纳税的头领,甚至会介绍他们改信东正教,甚至让他们受洗,受洗后招募他们为军役人员,直接发薪水,每次缴皮毛税后,还要给他们办个宴会感谢。

    觥筹交错。

    一边喝着酒,尹凡甚至已经在心里默默计算今年能够赚到多少了,在他的手段下,税收征的很不错,雅库茨克督军府的皮毛税,是结婚了的十六岁到五十岁的土着男子,一年十张貂皮,没结婚的交五张,十六以下的不交。

    但尹凡却让所有十六以上的每个男子交十一张,十六以下的也要交五张,为了防止有人抗拒不缴或逃跑,直接按乡分配,每个乌卢斯寨子,把统计到的人口和应缴皮毛都算到一起,由头人负责代为征收并上缴,有人不缴,就其它村民代缴补齐。

    他甚至还要各卢乌斯土着人送礼给他,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加征,每人一张貂皮,不分男女老弱。

    交不齐,那就带走一个家人到城堡做人质,做人质期间还要帮忙做劳役,修城堡种田地等等。

    另一边,对交税积极的他却又跟他们联姻,招募他们做军役人员,给他们发薪水等等。

    看着那些部落首领们那小心讨好的态度,尹凡很得意,这总管收益非常不错。

    再干几年,就可以回莫斯科享受了,或者在远东获得一块封地。

    ······

    海上,浮冰流动。

    开拓者船队驶近鄂霍茨克堡。

    船上,战士们在做准备。

    炮手在检查火炮,铳手在检查火枪。

    随征的部落战士也在做战前准备。

    费雅喀人取出一件熊皮摆在甲板上,然后他们拿出一个小熊皮袋子,从里面挖出熊油,往脸上涂抹,对着熊皮左跳右蹦,还念念有词,最后把熊皮披到身上。

    王朝相一边检查火铳一边打量这些人。

    “这些是费雅喀熊战士,这些熊都是他们从小养大的,然后在成人的时候,在杀熊节上亲自死手的。”

    没卵子的王朝相很勐,手里的斧头和火铳都不知道打死过多少敌人,但是他可没养过熊更没杀过熊,他也是来北海后,才知道原来黑龙江口的费雅喀人居然养熊,还有个杀熊节。

    黑龙江一带很多部族都崇拜熊,跟草原上部落大多崇拜狼一样,他们崇拜那些勐兽。

    但崇拜熊,居然要从小抢一只熊崽养大,然后却又杀掉,这让人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另一边,赫哲人也在做战前动员。

    他们拿出的是鱼皮衣。

    赫哲人是渔猎民族,他们大多数都是捕渔为生的,养狗、做桦皮划子,捕渔,吃鱼,似乎就是他们的全部了,他们善于捕鱼,一两千斤的鲟鳇也是他们的食物,他们还擅长把鱼皮加工做成衣服甚至是鱼皮甲。

    鄂伦春、鄂温克、奇勒尔、赫哲、索伦,这些部族战士,他们基本上都是穿各种皮衣,鹿皮、狗皮、鱼皮、熊皮,还有虎皮的。

    拿的武器既有弓箭也有石斧、骨刀、骨枪,还一个个用自制的油彩泥膏把脸涂抹的花里胡哨的。

    “幸好科里亚克人没来,那些人喜欢把鱼埋进土里,过一段时间等鱼变酸臭了,再和石头放水里煮熟来吃,这些人隔着几十步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

    王朝相检查完装备,对于那些部落的种种举动并不太在意。

    反正在大明眼里,这些人都是些野蛮人,明朝曾把黑龙江北面外兴安岭那边的部落,统称北山女真,或是更直接点将他们分为使鹿部、使犬部。

    基本上从黑龙江流域到外兴安岭以北,从库页岛到堪察加半岛、楚科奇半岛,那些土着其实基本上都养狗,狗是他们的好助手,冬天拉雪撬,甚至是捕猎时的帮手。

    有些部落则养驯鹿拉车,有的直接就是在苔原上游牧驯鹿,靠鹿为食为生。

    “再确认一遍做战计划!”

    王朝相把火铳插在腰间,取出地图。

    一张鱼皮地图,上面绘制着鄂霍茨克堡。

    “船长,据我们所收集到的情报,鄂霍茨克堡从建立据点到如今已有十年,三年前正式由冬营地升级为城堡,隶属沙俄西伯利亚衙门,属于雅库茨克督军辖区,隶属雅库茨克县,暂时还没升格为县,但是他们沿海的城堡中心,其它几个沿海的小堡,都隶属于他,周边的部落,也都划归他统领为实物税乡。

    “鄂霍茨克堡有内外两重堡垒,内堡长十二丈宽七丈,外堡长三十丈,宽二十七丈,北面城墙是内外堡共用,是沿北面河湾而建。

    城堡里有八座塔楼,还有用圆木垛城的城墙,城墙外有堑壕,宽两丈,深四尺,堑壕前还有六排木桩,并有一些蒺梨刺。

    今年还增修了一道土围墙,高两丈,底宽两丈七。”

    “城堡里有总管府、税收办公室、铅弹库、火药库、皮毛库,以及居住区、商铺、作坊等,城外有他们开垦的农田,河边有码头。”

    “城里有七八门铁炮,二三百支火铳,现在是冬季,许多在外的哥萨克、猎人都回城堡过冬,里面会有最少三百军役人员、猎人、工匠等,还会有大约一二百的部落人质、奴仆、移民家属,土着妻子等。”

    “总管尹凡是小贵族。”

    王朝相点头,虽然在莫斯科小贵族遍地都是多如狗,但在西伯利亚,尤其是最东的雅库茨克,小贵族们却还是特权阶层,城堡的总管、专员、文书官、秘书官、助理、股长等这些位置,基本上都是他们的。

    “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把城堡修成这样,还能有五六百人,这人确实挺有本事,难怪能够把这附近几百里的土着都征服了。”

    “只可惜他遇上了我们!”

    王朝相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既然城堡防御这么严密,那也没偷袭的可能,直接驶到城堡下,登陆围堡,然后用炮轰开。”

    舰队挺进。

    城堡上的哥萨克终于发现了这支舰队,看着如此多的大船驶来,他惊慌的敲响了北面塔楼上的大钟。

    铛铛铛的钟声在风雪之中被掩盖不少,但总管府里的喧闹依然被惊醒。

    “怎么敲响警钟?”

    他抓起貂皮大衣,扣上帽子,抓起火铳就往外面钟楼上冲,后面的步兵哥萨克头领也提起火绳枪跟上。

    射击军大尉抓起自己鲜红的军大衣披上,再抄起那巨大斧叶的射击军斧也冲了出去。

    警报。

    急促的钟声还在不停的敲打。

    “敌袭,海上舰队来袭!”

    当尹凡终于冲上十丈高的钟塔楼时,舰队已经冲入港湾。

    看着那些大船,尹凡慌了,数了几遍都没数清是十三条还是十五条又或是十八条。

    但他却看清每条风帆船上都有数门大炮。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舰队里响起了战斗的号角。

    那支舰队顶着风雪,冲开浮冰,在鄂霍茨克海即将彻底封冻前杀到了。

    “要派人到码头阻拦他们登陆吗?”文书官有些慌乱的问。

    哥萨克百人长和射击军大尉都没吭声,看到那支舰队时,他们也都慌了,这么多条大帆船,一条最起码也得有一百来人,一条船一个连队,那这起码是一个射击军团的规模,至少两三千人。

    十倍于他们的兵力。

    尹凡定神,咬牙道,“赶紧给军役人员分发弹药,就在塔台上守着,他们接近就用火枪在射击孔后射他们,不要出去。”

    尹凡是当过兵的,沙俄法律规定,所有贵族都必须服役当兵,没当过禁卫军的,还不能当军官。

    相比起来,哥萨克顶多算是雇佣兵,射击军虽组建多年,也有几万人编制,甚至其最精锐者还是沙皇卫队,但他们是城镇市民募兵,比起传统的由宫廷贵族、自由侍从、宫廷奴仆们组成的国君军职人员,也没什么优势。

    回过神来的尹凡,迅速做出了判断,敌人船多,炮多,现在还不知道兵多不多,但还是谨慎小心一些,据堡而守安全。

    他望向天空,雪仍在下,哈气成冰,但愿天再冷点,冻死这些来犯者。

    寒冷呼啸,战旗舞动。

    猎猎红旗,日月高悬。

    旗舰开拓者甲板上,披甲的王朝相指挥舰队分南北两处登陆。

    “先在岸边构筑滩头阵地,防止罗刹鬼子来烧船。”

    “舰炮协同登陆部队,压制城堡火力,陆战队把步炮拉上岸,把盾车顶在前面,步兵跟随其后,不要冒进,部族兵在海边待命。”

    “都听命令行事,先拿炮轰,找机会用盾车掩护爆破手,把爆破包放到城栅下。”

    其余军官们也都围绕过来听令。

    对于王朝相的部署也都同意,先拿炮轰,若能压制城堡上的火力,就用盾车掩护着去填平几段壕沟,砍开几段尖桩,然后把火药埋在城栅下,把城栅炸开。

    “这城堡虽然不是棱堡,但既然有火炮火枪守城,还是要小心点,不要急。”

    开拓船队虽不是大明正规军,但顶着皇家的名头,可是浪得虚名的?许多都是御营出身,还有不少御营的水师出身,他们的军事素养那可比那些流民强盗出现的哥萨克强多了。

    尹凡是个小贵族,他们这种贵族在以前,大概相当于是个士大夫或是日本的武士。

    毕竟沙俄以前叫莫斯科公国,更早叫罗斯公国,以前就是金帐汗国手下收税的马仔,同他一样的公国,以前东欧几十个。

    后来莫斯科公国把周边那些公国一一干掉,甚至从波兰、瑞典那里抢来不少地盘,他们对以前跟自己一样的大公等,也是继续保持他们贵族封号地位的。

    反正到现在,就算大公改称沙皇,他们也没资格封大公。

    大贵族们拥有土地人口,有自己的军队,只是效忠沙皇。

    而他们以前手下有许多小贵族,类似于以前西方骑士吧,后来沙皇东征西战过程中,也封了许多军役人员土地等,他们也成为有土地的小贵族了,不少大贵族们手下的小贵族甚至也脱离了他们,直接向沙皇效忠,成为小领主或是地方军政官员。

    当然,也有一些小贵族失去了自己的领地,有些人沦为了官僚或单纯的军官,有些人则跑来远东冒险,试图在这里获封土地甚至发财。

    尹凡军事素养可以,但他手下的军役人员,本就是由哥萨克、射击军,甚至是一些流放罪犯,敌国俘虏,本地招募头人等组成的。

    虽普遍装备火绳枪,甚至还有的装备了燧发火枪,但缺炮,更缺火药。

    尹凡这样的总管,甚至那些督军们,为了能够在远东控制住那些哥萨克等军队,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供应他们火药,火药受限于城堡,受限于督军,那这些哥萨克就算跋扈嚣张,但他们在外面对面十倍百倍他们的土着时,虽然火药是碾压优势,可如果火药受限,他们就只能领靠并听命于督军,否则土着人的骨箭一样能干翻他们。

    这种火药控制的手段虽有效,但也使的哥萨克等军役手里弹药不多,而小城堡里储备的弹药也不多。

    平时对付土着当然是足够了,可现在面对这样一支大舰队,无疑是不够的。

    王朝相很谨慎小心,数千里北上跨海远征,面对这样一座堡垒,他没托大。

    舰队分为南北两面登陆,最后又分成各两处登陆,形成了四个登陆点,船驶近岸边,船首的两门长炮便先对着城堡开始发射。

    十八条飞剪帆船,三十六门船首长炮发威齐射,一次轰击四个目标,一个目标九炮。

    连射三轮,然后登陆。

    这边在登陆抢滩,那边船首炮又继续发威勐射。

    王朝相可不管城堡会不会出来拦截,先射了再说。

    顶着头上呼啸飞过的炮弹,陆战队第一批上岸,到了岸上,先建立了一道防线,没急着前进,就地接应后续部队上岸。

    部落兵最后下船,一个个都被这雷霆炮阵给吓的面无人色,有人甚至尿了。那些猎熊杀虎的彪悍部落战士,也经不起这天威。

    陆战队在准备盾车,结果盾车还没弄好,那边船上响起了炮手们的欢呼声,那十丈高的钟塔楼,居然被轰塌了。

    这是鄂霍克茨堡的地标建筑,全城最高之处,远远就能看到这钟楼,也是全城的警戒了望哨。

    可现在被连续几炮轰中,木质结构的钟塔楼轰然倒塌。

    这塔楼还是建在北边入口上,随着塔楼的倒塌,炮手们打的更兴奋了。

    外围土墙被轰碎一个大口子,紧接着内木栅墙也被轰榻了。

    鄂霍茨克堡在远东的城堡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他们也没想到,当初看中这里靠海,靠海临江还有个小海湾,交通方便,但却也留下了防御漏洞,谁能想到明军一下子从海上过来,还这么多船这么多炮?

    直接舰炮就轰击城堡了。

    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本来防土着的骨箭骨枪那是绰绰有余,十丈高的钟鼓楼站在上面对着射击孔朝下放枪,那是安全又有杀伤力。

    可如今几十门炮轰个不停,上岸的步兵还没开始,这城破塔塌了。

    当初哥萨克人拿火铳攻击拿骨箭的土着时,得意洋洋,却没想到,如今他们的堡垒被明军舰队数十门大炮勐轰。

    哥萨克还想等敌军到城下来时再放炮反击,结果一炮未发,他们的炮连炮手都被轰飞了。

    尹凡看着面前塌掉的那个大缺口,灰头土脸面无人色。

    “投降,举白旗投降!”尹凡绝望的喊道,这样的攻势,他们根本守不住。

    海边。

    王朝相却依然没下令陆战队进攻。

    “继续轰,再多轰一会,多轰几个缺口出来,多费点炮弹,换少一些伤亡,划算!”

    炮手们熟练的操练舰炮,打出一发又一发炮弹。

    陆战队员们也没停着,把盾车给全部准备好,那边陆战队的炮兵,也已经在岸上用沙袋垒起了炮兵阵地,把几百斤重的营属炮给架好了,也开始瞄准射击,加入炮轰队伍。

    外围土墙和里面的木墙,都在不断的崩塌,城头上举起了白旗,东边更有许多罗刹人顶着炮火弃城而逃。

    “拦住那些逃跑的,一个别放跑了,”

    “陆战队,攻城!”

    陆战队推着盾车,顶着盾牌在依然勐烈的炮火下往城堡勐冲而去,很快就到了壕沟前,有人抬来梯子,迅速组装就成了一个过壕梯。

    冲冲冲。

    无人阻拦。

    火炮也开始向城内延伸,王朝相没有让停止炮击,城堡里的瓶瓶罐罐还是花花草草小猫小狗这些,他可不在意。

    他只要保证士兵的伤亡最小。

    满是缺口的北城墙上,一面红旗插上,日月在风雪中更加醒目。

    “入城!”

    王朝相提着两支火枪想入城,被亲兵死死拦住,只能挥动着枪大喊。

    当尹凡大喊投降的时候,鄂霍茨克军心就崩了,而城中来参加宴会的部落头领们趁机跑到监狱,打开了部落人质们的牢房,砸开了他们的锁链,他们知道来的是中国皇帝的兵,于是摸起棍棒石头开始在城堡里杀鬼子接应,还有人在放火。

    城堡里一团乱,哥萨克和猎手们各自奔逃,没有人愿意再留在这里。

    有的哥萨克甚至还不忘记逃跑去抢一把。

    明军一路畅通的杀进了城堡。

    迎面撞上逃跑的罗刹鬼子,他们毫不客气的就是一阵排枪过去,砰砰砰的火枪近距离把面前的鬼子射翻在地。

    几个幸运的家伙,也端起火绳枪,结果陆战队第二排铳又响起,将他们打翻。

    王朝相见越来越多的陆战队冲进了城中,便下令让部族兵进城。

    那些下船后,就一直站在海滩上怔怔发呆的熊皮武士、鱼皮战士、虎皮勇士、狼牙战士们,一个个在发呆。

    他们有些人经历过不少战斗,甚至还有勇士曾经参加过当年索伦反后金的战争,也不是没见识过火铳火炮,但何曾见到这种场面?

    当初后金的火枪手也没多少,炮更是小炮也没几门。

    现在明军这种数十门炮齐射,勐轰不止,明军火枪手排枪而进,那在他们眼里无比高大的城堡,居然就被轰成了渣?

    他们甚至没看到有明军倒下。

    战斗就结束了?

    当翻译再次大声喊着出击的命令,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一名披着熊皮的费雅喀人,拿起拳头在自己胸口勐锤一顿,仰天长啸,然后提着根大棒勐的冲向城堡。

    披着鱼皮的赫哲勇士,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两条狗一起冲锋。

    只是当他们冲入城堡中,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罗刹国自建立冬营据点,再到升格为城堡,耗时十年打造的鄂霍茨克堡,几乎一铳未放就被攻陷了!

第798章 我是贵族

    罗刹入侵者也尝到了被无情碾压吊打的滋味。

    他们想逃,可狭长半岛的东面却被明军战舰堵截,一队水手登陆,排成火枪阵,一排接一排的火枪齐射,让慌乱奔逃过来的哥萨克、射击军等纷纷倒地,他们后面跑的慢的文书官、秘书官、助理等一堆文职人员更是吓的慌乱转头后退。

    瓮中捉鳖。

    苦心经营十余年的鄂霍茨克堡,原本选在这处三面环水,只有一条狭路通往北岸海湾处,觉得既方便船只停泊避风,还有极好的地利可防土着部落的袭击,却不料现在却让明军的舰队直接包围轰平。

    城堡已经占领,不大的小半岛上,明军正四面合围清剿罗刹人。

    步炮协同,不断推进。

    炮手们专挑那一堆堆聚拢的罗刹鬼子打,迫使他们四散奔逃,可四散的罗刹又如何敌的过火枪队的排枪。

    “投降!”

    “我们投降!”

    总管尹凡灰头土脸的举着白旗摇晃着,这个幸运的家伙被炮震下楼,居然没死,还跑到了城堡外。

    许多罗刹人高喊着投降。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就如同他们越过乌拉山口东来一路上对付那些反抗的土着一样。

    王朝相看着白旗,也能明白那些人乌里哇拉的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他叫来通事。

    “罗刹鬼投降了。”

    “告诉他们,放下武器,双腿跪地,双手抱在脑后,膝行来降,可饶一死,持械者杀无赦!”

    通事是一名埃文尼人,罗刹称他们为拉姆特人,他们是鄂温克一支,也称为索伦别部,他们住在鄂霍次克海西岸,他们跟尤卡吉尔人杂居共处,还跟楚克奇人学到了许多特殊习惯,还有饲养驯鹿的多尔甘族,游牧兼渔猎的河滨内吉达尔人,他们形成了一个有不少共同习惯的北海西海岸族群。

    鄂霍塔河、乌利亚河的埃文尼人被罗刹人入侵,强迫交纳实物税,还抓人去城堡做为抵押人质,这名通事原是一个噶栅头人的儿子,被抓去当人质,戴着锁链还得给沙俄人修城堡、种地、晒鱼,在城堡呆了一年才被另一批人质交换回去,他在那里受了不少折磨,却也学会了不少沙俄话。

    阿尔卡尼兴奋的上前,冲着那些曾经压迫奴役他的罗刹鬼子们大声传达大明天朝上国使者们的命令。

    尹凡早就扔掉了他的火绳枪,闻声把白旗插在地上,老实的跪地,双手抱在脑后,然后跪在地上,膝行过来。

    后面一群无处可逃的沙俄人也跟着过来。

    “阿富达尼,是你吗?”

    城堡里走出一队埃文尼人,“是我,拜尔科。”

    “是你啊,兄弟,你还活着?”

    “嗯,还活着,”拜尔科手里提着一个哥萨克的脑袋,另一只手里抓了一张毯子,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他们在城堡中抢来的东西,斧头刀子甚至桌布烛台反正见到就拿。

    “看到你太高兴了,兄弟,我现在不叫阿富达尼了,我现在叫阿尔卡尼。”

    阿富达尼,埃文尼人语里是落叶时降生的之意,而阿尔卡尼,是不死的、能重生的意思,从城堡回到部落后,他随父亲去了南边的阿穆尔河奴儿干城,见到了明朝舰队,他们带去的皮毛换取到了许多好东西,比那些罗刹人公平太多了。

    他们还听到了汉人官员们的宣旨,他们说皇帝陛下派天兵前来,要驱逐入侵的罗刹鬼,要还部落们一个安宁,以后编户齐民,通商互市,还要在这里建医馆、学堂等。

    汉人招募能知晓罗刹语的通事,他便果断报名了,因为通事的报酬居然是一杆火绳枪加一把开山刀。

    没有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条件。

    他加入了开拓者船队,成为一名翻译兼向导,他也给自己改了个名字阿尔卡尼,那一刻,他重生了。

    拜尔科曾是他们邻村的同族,阿尔卡尼的母亲就是来自那个村子,拜尔科是一名优秀的猎手,他的名字本意就是神箭手。

    “他妈的这些该死的罗刹鬼,再也抽打不了我了。”拜尔科兴奋的举着那个哥萨克脑袋。

    ······

    “姓名!”

    “尹凡·沃尹洛什尼科夫。”

    尹凡垂头丧气老实的交待着。

    “身份!”

    “雅库茨克督军府下鄂霍茨克堡总管,”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是小贵族,能不能给我贵族的体面尊严?”

    王朝相坐在还算保存完好的城堡总管府内,炉子仍在燃烧着,他听了那红胡子的尹凡的话不屑的道,“你是一个入侵的强盗,一个被俘虏的败军,有什么资格提什么贵族体面?”

    “尊敬的中国将军,你不能把我跟那些哥萨克或流放者一样对待,我是小贵族。”

    王朝相转头问,“有谁知道他这小贵族是啥身份,有多了不起?”

    身披绵甲,腰上却还系了根红带子的朱容节不屑的道,“船长,别听这老毛子咋咋呼呼,什么大贵族小贵族,他在沙俄顶多就是个地主而已。”

    “地主也能叫贵族?”

    “所以他说自己是小贵族嘛。”

    朱容节是红带子的皇族子弟,出五服的,楚藩近支,受到的教育不错,曾经也是封了镇国将军的,后来收爵,但毕竟也读过书还通骑射,北伐战争里也是御前侍卫过的,如今在开拓船队里,也是有着从五品阶。

    他在皇帝身边呆过三年,所以对什么欧洲各国也有所了解,不说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吉利法兰西这些,沙皇俄国也知晓一些的。

    “沙俄是在欧洲东边,跟西欧的英法西班牙他们的封建贵族不同,沙俄的贵族一直没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上层等级,他们甚至没有统一的称谓。

    一般来说,沙俄贵族包含了所有军役人员,当时俄国有八种军役人员,波雅尔、御前侍臣、杜马贵族、御前大臣、宫内杂务侍臣、贵族、居民、波雅尔子弟。

    大多数服役等级的社会出身都很复杂,一部份由享有爵位的王公家族、老波雅尔和波雅尔子弟后代组成,还有一些平民也加入了服役等级。”

    王朝相摇头,“没明白,这波雅尔是啥?”

    “下官再简单的讲一下,就是很早以前斯拉夫人在东欧建立了基辅罗斯国,这个基辅罗斯,除了统治的留里克家族外,罗斯的高级阶层大体可以分为波雅尔和服役贵族。

    波雅尔类似咱们周王朝的大夫,服役贵族类似于士。

    波雅尔来自地方最强壮的勇士和最富有的人,以及统治者的高级卫队和谋士,他们甚至还可以随时更换主公,但随着罗斯统一和王公的定居,这些波雅尔变成王公下属,拥有土地,并向大公交税,他们从此成为世袭领主。

    而服役贵族那时是大公宫廷事务的管理者,大公的私人仆从,相当于公国的朝廷官员。

    后来蒙古西征,基辅被蒙古征服,基辅罗斯也分崩离析,成为一个个独立公国,在基辅罗斯时划给后代管理的土地变成了新王公们的个人私产,统一的罗斯不存在了,波雅尔和服役贵族与王公们的关系也消失了。

    波雅尔负责宫廷与地方管理,战时率领军队,服役贵族则承担军队主力。

    后来莫斯科公国崛起,罗斯王公们有了新的土地分配形式波米斯贴,把一部份土地分配给贵族暂时性占有,做为其服役酬劳,受封贵族没有出售权转让权和继承权,如果想转投别的王公或是退役、死亡后家族没有男丁可以服役,土地就会被收回。

    这就使的贵族们无法再向以前一样,随便换主公了,换主公就意味着自己授封的土地没有了,而且王公们授封土地时,是把土地上的农民也都封给了贵族,那些农民就成了他们的农奴。”

    王朝相这下倒听明白了不少。

    “波雅尔是世袭领主,小贵族就是受封骑士嘛,或者这些军役人员挺像隋唐时的府兵,或是鞑子的八旗兵?”

    “差不多吧,各种贵族称号和等级,最大的区别其实就是世袭领主和授封地主,不过在尹凡四世暴君把沙俄带向毁灭,此后经过几十年乱战,如今虽然安稳,但实力早不如前,沙俄丢失了大量土地,许多波雅尔大贵族也因此失去领地或衰弱,许多波雅尔还不如一些小贵族,而一些小贵族也因战乱等破产,这个家伙自称小贵族,我估计也是他祖上有人是军役人员授封土地,然后他继承军役并继承土地吧。”

    沙俄贵族没有公侯伯子男这些等级,王公其实不在贵族之列,波雅尔算是大贵族,也有许多已经没落,而尹凡这种军役小贵族,顶多相当于大明的世袭武职。

    “说来说去,也许就是个世袭百户啊,还以为是多大鱼呢,拉下去,剁了手脚大拇指,然后阉了。”王朝相摆手,一脸嫌弃。

    尹凡听不懂大明话,只能一脸紧张的望着他们交谈。

    翻译阿尔卡尼一脸嘲讽的对着尹凡翻译了对他的处置结果。

    阉割?

    尹凡慌乱而又惊怒、恐惧,“我是小贵族,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割干净点,”王朝相冷哼一声,然后看向其它的罗刹俘虏们,“那些先不阉,押着他们把城堡修复,再让他们去伐树噼柴,多备些取暖烧炉子的木柴,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

    等解冻后把他们带回奴儿干再阉不迟!”

    “船长,沿岸左右还有乌利亚堡和淘尹湾冬营地,不过那几处留守过冬的人不多,是否要趁海水还没封冻,把他们扫了?”

    “嗯,分头扫荡,速战速决,记得拿炮轰开再攻。”

    海湾很快分出了两支舰队,各六条飞剪船,带着人马杀气腾腾而去,王朝相率六条船继续留在驱度寐港善后。

    三天后两支舰队一东一西的先后返回,此时海面已经浮冰越来越多。

    满载而归。

    他们把两个营地的百余沙俄一扫而光,将俘虏和城堡、冬营里收来的实物税貂皮,以及猎手猎到的皮毛,还有交易到的毛皮,并他们储藏的鱼干、肉干,甚至木柴都全搬回来了。

    船只进港,王朝相打算安心的在驱度寐过冬。

第799章 北境

    大雪纷飞,河海冰封。

    此时才是十月下旬,但在北海西岸却已经如同冰窖。

    船停在海湾内被海冰冻住,王朝相一身貂皮还觉得冷,只想整天呆在原木屋里烤火炉,或是直接坐在火炕上喝茶。

    但那些本地部落却对这冰雪很喜欢,他们丝毫不受影响,那没过膝盖的积雪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每个部落男女都能轻松的制作一副滑雪板,套在脚上便如履平地。

    鄂霍茨克堡改名为驱度寐港。

    城中原来的东正教堂被拆掉,王朝相驱赶着那些罗刹人建了岳王庙、关帝庙还有文庙。

    这些罗刹俘虏建造木屋倒是非常有经验,教堂其实也只是拆掉了屋顶,换了一个中式屋顶,粗大的原木架好,缝隙里塞满苔藓等,就有极好的防寒保温功效。

    罗刹俘虏们每天被当成牲口一样使唤,修城堡,盖房子,噼柴,结果待遇还不如赫哲人的狗,他们的狗还能吃那些大只的鱼干,而他们却只能吃那些碎鱼干。

    还只能啃干的,连水煮都不行。

    “诸部想要返回部落了。”

    “这么大雪,冰天雪地,回去不易,何不就呆在这过冬?”

    “大人,对于他们来说,这冰天雪地根本不是事,他们有狗,造雪橇让狗拉着就能一路回部落,跑的很快。就算没带狗,可穿上滑雪板也能很快,他们不怕冷,身上的皮毛能防寒,在野外甚至直接挖个雪洞都能过夜,带上鱼干或肉干,人和狗都不会饿着,甚至还能顺路捕貂猎狐呢。”

    王朝相听了很佩服这些土着。

    这里的部落太多,甚至那些相同族群的部落也没有个首领什么的,他们大部份都是以氏族为单位生活的,不管以前大明叫他们野人女真还是北山女真,又或是满清叫他们索伦,或是什么达斡儿、赫哲、费雅喀、鄂温克等等,其实他们自己却不是这样分的。

    比如同是费雅喀人,又或同是奇勒尔人,虽然他们内部语言大体相当,可都是以氏族为单位生活,不同的氏族之间,只能说语言、习俗等相近,但联络并不紧密。

    各姓氏的哈拉有自己的首领,下面的噶栅村屯也有自己的头人,但各个哈拉以上就没有首领了。

    甚至平时也基本上都是以噶栅为单位生活的。

    按语言可以大致分为蒙古语系的达斡儿、布里亚特人,突厥语系的雅库特人,通古斯语系的鄂温克、赫哲、鄂伦春等,还有是与他们都不同的费雅喀人,以及库页岛南部的阿尹努人。

    在外兴安岭北部还有尤卡吉尔语系的,有楚科奇堪察加语系的,甚至爱斯基摩阿留申语系的。

    “办个庆功宴会,好好招待一下他们。”

    寒冬大雪并不妨碍这些土着们,原本秋冬就是最好的狩猎季节,入秋后到开春以前,野兽的皮毛都是最值钱的,也是比较好狩猎的季节。

    一个优秀的猎手,甚至能在一个秋冬猎得上百张貂皮。

    开拓者船队虽然人不少,但在这里过冬并不缺食物和衣被等,不同于那些可怜的哥萨克们,他们从雅库茨克或其它城堡出发探险,在那山川河流之间穿行,因为走的是未知路线,只能沿河前进,在不同河流间切换,所以只能是坐那种能乘几人的小划浆船,这样便能在换到其它河流时,直接把船抬着上岸。

    这样的小船虽然轻便,可也意味着无法携带太多东西,而他们探险,有时一次出来就是两三年,食物基本上是靠沿途抢掠或交易。

    连火药都是限量的,要节省着用。

    相比之下,开拓舰队从海参崴出发,走的是已经探查过的航线,直抵奴儿干永宁港,在那里经过补给后再来到这里。

    船舱里有着丰富充足的物资,大米小麦甚至有面粉炒米,以及肉干鱼干,还有烟酒茶叶盐,酱醋等都有。

    船上还有不少的木炭、煤球等,考虑的非常周到。

    王朝相在新落成的岳王庙里招待那些部落人。

    他直接让船员架起了长桌,搞起了自助餐。

    烤鲸鱼肉,煎鲸鱼脂,五香牛肉干,烘烤小鱼干,腊肉糯米饭,黑胡椒土豆泥,煮玉米,包子馒头水饺煎饼,紫菜蛋汤·······

    虽然喜欢把鱼埋土里变酸臭出拿出来跟石煮着吃的科里亚克人没在这里,但其它部族平时饮食也绝对是相当落后原始的,比如说费雅喀人,从不洗脸还喜欢玩熊穿鱼皮的一群人,他们虽然擅于捕鱼,喜欢养狗,但吃鱼也是非常简单的。

    在娃鱼回游季就全家上阵拼命捕捞,然后晒成干,就是一年的口粮,吃的时候拿水把干鱼浸湿就撕着吃啃着吃。平时捕到活鱼,更是直接吃生鱼片。

    费雅喀人死亡率极高,有几大主因,一就是吃生鱼片吃的,二是不讲卫生得病死的,三是玩熊玩死的。

    费雅喀人也会捕上千斤的鳕鳇皇,甚至有时部族还会一起去猎鲸,但一般小部族是没那能力的,猎鲸的主要是生活在库页岛上的费雅喀人。

    大块鲸鱼煎烤,撒上黑胡椒汁,再撒上点葱花,既精致又好看,费雅喀人有些艰难的拿着快子夹起一块,却掉到地上,他们也不在意,干脆伸手抓起直接放嘴里。

    咬一口,外面有点微微焦脆,里面却很鲜嫩,尤其是那个汁,有股独特的香。

    “嗯,嗯,嗯,”那首领吃的不停点头。

    什么炒面、油泼面、阳春面、炒米粉、煮年糕、水饺、包子、馄饨,那些身着各种皮草,身上永远脏兮兮,好像犀利哥一样的部落首领、子弟们,哪见过这种五花八门的中原美食啊。

    而对船上的厨师们来说,这还是冰天雪地里,材料有限,否则怎么也得整他个百来道官菜才显水平啊。

    看着这群部落人风卷残云艘的抢起来了,王朝相满脸笑呵呵的。

    这些人一个个脏兮兮的,可他们身上的皮草,却全都是极珍贵的那种,好多都是能值几百甚至几千块的。

    可惜被他们婆娘粗糙的手艺,处理的一般,缝制的也很丑,但皮子可都是好皮子啊。

    紫貂皮、海龙皮、海虎皮、熊皮、鲸皮、海貂皮,他们身上还有许多海象牙、虎牙之类的饰品。

    等这群人吃饱喝足。

    王朝相拍手,船员取来许多衣服布料。

    有呢绒军大衣,也有呢绒毯子,有精美的牛皮夹克,也有羊皮靴子,甚至还有夏天穿了很透气凉爽的棉布衣和丝绸衫等。

    王朝相提出跟大家交换一下,换他们身上脏兮兮的裘皮。

    一套夏季棉衣加一套夏丝绸衣衫,再加上冬季的呢绒大衣和呢绒毯子,加两双靴子,换他们身上这套脏衣服。

    这条件一提,大家连连摆手,非常不好意思。

    自己身上这到处跳蚤乱爬的破衣,怎值那么精美的衣服,还那么多套,那上面的花纹多漂亮,颜色多鲜艳啊,得多少人工,多么巧的手才做的出来。

    “为了我们以后更加团结紧密!”

    王朝相一点不嫌弃那些衣服,拿回去清洗加工一些,把皮子拆下来重新做成高档皮裘,那可就是几百上千块银元啊,那几套棉绸衣鞋才值几块钱。

    轻松百倍之利。

    首领们最终还是受不住那些精美衣物的诱惑,纷纷当众解衣。

    王朝相看到有跳蚤在爬,也看到他们身上脏出了垢,依然保持着微笑,都是白花花银元啊,那点都不是事。

    交换了衣物后。

    王朝相又给他们放了些礼物,火燫,斧头,开山刀、铁锅等,又送了点茶叶、烟丝还有酒。

    一套下来,其实了不是很值钱。

    但在部落人眼里,这些礼物太重了。

    他们赶紧也回礼,他们也没什么拿出手的,骨枪骨箭的别人也不稀罕,于是把就只有送皮子。

    还有要送狗的。

    王朝相每人的收了一两样,不多收,虽然那些皮子脏兮兮,但收回来加工能很值钱,但他没贪。

    趁着气氛好,他再次跟这些部落头人们说起以后大明维护地区安宁的事情,也希望大家都能加入到大明,向皇帝陛下效忠。

    还说以后永宁城、鄂霍茨克以及其它几处营地,都将成为皮毛收购点,连价格都初步说了,比沙俄人给的可高太多了。

    “年满十六岁成年男子,每年向朝廷进贡一张貂皮实物税,年满五十和未满十六者,以及妇女,皆不需要进贡。”

    “此外无须再送礼。”

    首领们惊住。

    一年才一张貂皮实物税?

    沙俄罗刹鬼子,可是向他们青壮男子一年征十一张,未成年的都要征五张,还要他们送礼,甚至还要抓他们做人质担保。

    “大家无须留人质,这个税也不会让大家白交,以后我们会在这里驻军,若有强盗偷盗抢掠大家财物,或是绑架攻击,大家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会出兵帮助大家,保一方安宁。”

    “这次各位出兵相助,我们也不会忘记,每人另外发放一笔赏赐,每人五块银元,也可以选购五块银元的货物。”

    “还有大家以后若有皮毛,可以拿到这里来卖,既可以换银元,也可以交换你们想要的锅斧刀剑,或是盐茶烟酒,米麦粮食布匹衣帽等等,收购价格公道。”

    “你们也可以接受我们雇佣,加入我们的捕猎队,由我们提供更好的捕猎装备,捕得猎物获得皮毛后分成。”

    “也可以迁来我们的城堡边上分田耕种,或是放牧捕鱼,在这里生活能够更加安全稳定。”

    王朝相抛出一个又一个诱人的条件,还带他们参观了城堡里的货仓,里面陈列着铁锅、铁斧、刀剑、火镰、蜡烛、布匹、鱼网、猎网、捕兽夹、盐茶烟酒、米麦······

    全是些好东西,看的他们直流口水。

    王朝相带他们看完,然后说出这些货物的交易价格,以貂皮为单位做价,所有商品都可以折成多少张貂皮。

    只要拿貂皮就可以来换这些商品,其它的皮毛、药材等也可以折成相应貂皮数量交换。

    各个氏族哈拉首领,甚至噶栅村长们,每年来城里听两次圣谕,还会有赏赐。若是能选中去北京朝圣,那赏赐更多。

    总之,好东西有的是,跟着大明混,吃香喝辣穿丝绸不说,还能用上铁锅、铁斧火镰,而且以后都不用再担心什么沙俄罗刹鬼子抢掠,或是建虏女真人欺压。

    有大明罩着,以后大家都不用担忧那些,有事找朝廷。

第800章 林海雪原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声音像风一样流动,也如溪水般流湍,那是驯鹿脖子上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阿尔卡尼吆喝着,雄壮的驯鹿便拉着雪橇车飞驰,茂密的丛林,厚厚的积雪,对这些森林中的精灵们来说,却是再熟悉亲近不过的。

    朱容节一身貂皮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都围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这里凛冽的寒风对他来说,有些承受不住,吸一口进肺里感觉全身都要冻住一样。

    “只要不是暴风雪,冬季并不可怕!”

    阿尔卡尼是埃文尼人,这是他们自己的称呼,而在朱容节看来,他们跟那些自称鄂温克的索伦人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其它一些放牧驯鹿坐鹿车的部落也没区别,他们应当统一称为使鹿部。

    而费雅喀、赫哲等一些住在海边、河边,以捕鱼为主的部族,则基本上都有养狗习惯,冬季狗拉雪橇或是冰犁,他们可统称使犬部,简单明了,比起这部那部的哪记的住。

    河海都已经结冰上冻,开拓船队也在驱度寐停下来过冬,不过部落人却闲不住,寒冷的冬季也是最好的捕猎季,尤其是王朝相给他们展示了那些精美的货物后,他们个个心动,特别是那些价格在他们觉得十分实在。

    王朝相见他们要返回部落,甚至打猎,便也跟队员们开会商议,最后决定派出一些队员跟着他们去他们的部落,一起去捕猎,带上事先准备好的各种捕猎网、捕兽夹等新工具,还有从海参崴、永宁城等地招募来的部落猎手。

    朱容节是位从五品的官员,还是位文职,他是可以不出来的,但他还是愿意跟着到外面,深入部落里探寻一番。

    他带着一支开拓者小队,去翻译阿尔卡尼的埃文人部落,他们部落是山林部落,以射猎为主兼捕鱼,他们也养驯鹿,到了冬季的时候,会把驯鹿赶到山顶山坡的苔原地带去吃苔藓、地衣。

    阿尔卡尼他们居住在乌利亚河一带,夏季的时候在河边山林里游牧打猎,也会捕鱼,到了秋冬季节就会上山。

    他们哈拉总共有四个氏族在一起,有七十五户,三百多人,养有一千六百多头驯鹿。

    埃文人把鹿称为奥伦,是他们最好的伙伴,是他们的运输工具,森林之舟,也是食物。

    埃文人是流动的,他们这个哈拉大抵就在乌利亚河一带,但就算如此,生活的区域还是极大的。

    朱容节感觉早就迷路了,到处都是一样的林子,一样的雪,可那驯鹿却拉着几辆雪橇车在林中疾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看不见半点人的痕迹,阿尔卡尼却说他们不会迷路,就如同他们永远不会找不到自己鹿群一样,他们把鹿放在林中放到山上,有时相距几十里,也一样能够找到。

    在林海雪原中行进数天后,朱容节早就找不到方向了,好在他呆的雪橇车算是豪华版的,上面还加上个小蓬顶,里面还有炉子,再铺上鹿皮垫子,身上穿貂盖裘,让他不至于那么寒冷,在这个撒尿都要带根棍子的地方,他甚至一度有些后悔出来。

    从第四天开始,他们就终于从驱度寐城赶到了乌利亚河,然后阿尔卡尼就不急着赶路了,这整条河流域都算是他们埃文尼人的地盘,这里有好几个氏族哈拉,他们可以在这里狩猎捕鱼。

    “这里有很多野兽,老虎、黑熊、山猫、貂等,一般我们不会捕猎老虎,除非老虎攻击你,不得已才可以捕杀。虎是林中之王,要心怀敬畏。”

    说话间,他突然停下,竖起了手指,示意大家噤声。

    竖耳聆听。

    然后悄悄下了雪橇,他轻手轻脚走进了林子深处,没一会传来他的喊声,“一只香獐子。”

    他扛着猎物出来。

    朱容节从车上下来,好奇的打量着这支猎物,被阿尔卡尼一箭射中。

    眼大头小,后腿比前腿长一截,尾短,毛摸上去还刺手,暗褐色的看着有点像是鹿。

    “公的。”

    阿尔卡尼很高兴,直接掏出了朱容节送他的短刀就开始收拾麝鹿,他熟练的开始剥皮,动作极快。

    “天气寒冷,必须得尽快剥下皮,否则一会就冻住了,便剥不下来了。”

    他三下五除二便把皮剥了下来,又小心翼翼的取下来一个东西给朱容节,“这是香囊,晒干后就成麝香了,可是个好东西,只有公麝才有。”

    朱容节自然知道麝香,怀孕的女人碰都不能碰,但在有些方面却有大用,很珍贵,既是中药,也是香料。

    麝香又分林麝、马麝和原麝,东北产的就是原麝,这种麝香数量少,价格高,麝的年岁不同,麝香也有大有小,小的三四钱一个,大的能达二两重,一斤麝香一般十到十一个。

    但在中原内地,麝香掺假严重,商人常用紫檀磨粉,用牛羊血肝炒粉,从麝香脐眼中灌入。麝香一般是越大越贵,年岁越久,所以商人常以小麝香掺假做成大麝香。

    在边市上收麝香,一般是每两麝香十余两银子,按大小分规格,越大的越值钱,比如二两重的麝香,那是三四钱重的好几倍,能卖到一个上百两。

    这玩意跟老山参似的,越重越好。

    而边市上的商人收了运回内地,那价格更高,不管是药用还是做香料、香水,都是比等重黄金还贵的。

    “这只香獐子得有十来岁口,老了,这香囊却极好的,晒干得有起码二两。”阿尔卡尼说着送给朱容节。

    朱容节听说这晒干了得有二两,他心里估算一下,等重黄金,一两黄金官方兑换白银是一比十六,那就是换三十二两银子。不过这二两的算是高规格的,晒干后值一百两估计都可以了,说不定二百两也可以。

    这可是非常珍贵。

    他笑着道,“这可是好东西,我收了,永宁城那里边市收购麝香,一两的是十六两银子,一两以下半两以上的要便宜些,半两以下的更便宜点,而一两以上到二两的,又贵些,二两以上的最贵,总共是五档价格,你这个是极品,我按一两的翻一倍收你的,这个就给你算七十二块银元,你看可好。”

    七十二块银元,阿尔卡尼愣在当场。

    他记得离开驱度寐时参观开拓货仓里面的那些好东西,甚至记住了一些东西的价格。

    比如铁锅,三块银元一个,一把斧子两块,屠刀两块,开山刀两块。

    盐,一斗一块银元,棉布一匹六块。

    茶砖,每块四斤重,四块银元,白糖一斗六块银元,烟丝,每斤两块银元。五斤装黄酒一块银元。

    酒壶一把,一块银元。锡面盆一块一个。磁汤碗八个,一块,磁饭碗十个一块,水桶三只一块。

    那些东西在阿尔卡尼看来都是好东西,价格也还可以。

    一个麝香这位朱大人就要出七十二块银元收,他一时都算不过来了,能换多少好东西?

    铁锅是好东西,煮东西好用。

    埃文尼人经常吃生的,鹿肉、鱼肉只要是当天杀的都可以生吃,当天吃不完就烟熏或晒干了吃。

    三块钱一个的铁锅,那都以换上二十个还有余,盐都还能买上十二斗,一斗盐可是一袋子,那盐质量很好,雪白雪白。

    其它什么茶叶烟酒白糖红糖,还有斧子刀子铲子锤子,又或是绳子袋子这些,还有棉布麻布也都很好。

    他们虽有皮毛,冬天是很暖和,但夏天的时候就不舒适了。

    “这个值不了什么的。”阿尔卡尼咽了咽口水,部落人往往是自产自足的,生活上没有太大讲究,但也是条件限制,他们也会跟外人交易,用皮毛等换取盐等。

    只是太不方便了。

    大明运来的那些东西他们什么都想要。

    他想不到一个香獐子的香囊能值这么多银子。

    “要不七十五块?”朱容节加价了。

    阿尔卡尼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卖,“十块吧,能换三个铁锅呢。”

    “要不还是七十二块?”

    “再少点。”

    两人在那里展开了神奇的讨价还价,买的要出高价,卖的却要低价。双方都觉得对方吃亏了,最终还是朱容节定了价,就十口铁锅的价,三十块银元买下这个香囊。“

    还当场给他数了银元。

    阿尔卡尼抓着那把银元都有些做梦般感觉,十口铁锅呢,就换这么个小东西,他不过是路上顺便射了头麝。

    这一口铁锅得挖矿,冶炼,打铁,铸锅,得多少人工,得多少本事啊,而他只是射了一箭。

    朱容节小心的收好那香囊,这么大个香囊,经过简单加工,带回中原,在京津或是奉天,那就是能值上一二百块银元的,而现在他用三十块银元换回来的。

    而且这三十块银元,下次阿尔卡尼还会再到驱度寐换成商品,就那铁锅,卖三块银元一个,实际上他们进货价是三钱银一口,小号铁锅两个才一钱六。

    在驱度寐翻十倍卖。

    基本上开拓船队带来的货物,起码是翻十倍卖的。

    不过毕竟近万里之遥海运来的,尤其是埃文尼等以前也买不到这些货,再一个就是开拓商号收购他们皮毛给的价格还是不错的,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贵,反而觉得挺划算的。

    就如现在,一个麝香卖了十口大铁锅的钱,他觉得太赚了。

    双方都非常满意这桩交易。

    阿尔卡尼高兴的开始把香獐趁热分割,从鹿腿上切下一大块鲜肉,直接递给了朱容节。

    “热乎的,新鲜的,好吃。”

    在冬季,埃文尼人过冬的诀窍就是多吃生肉少出门,青壮男子出门打猎,捕到猎物后都会第一时间分割,并吃下大片生肉补给营养体力。

    他接着又把那张鹿皮交给朱容节,在他看来,那三十块银元,也包括了这头香獐子的皮和骨肉。

    朱容节接过一块腿肉,嚼了几口觉得很腥,阿尔卡尼又敲打了一根骨头,把里面的一节骨髓取出递给他,说这是好东西。朱容节接过,放进嘴里却觉得味同嚼蜡,尤其是肥腻腻的感觉甚至让人恶心想吐,他只好极力压制这种感觉,努力的咽下去。

    他不想表现的失礼,更想学习这些土着,尽快的适应这里的风土习惯。

    不过最后他还是浅尝则止,取下一块新鲜排骨,拿到他的雪橇车蓬内,放到炉子上的炒锅里,加水慢炖,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就能吃上美味的炖獐排了。

    队伍里的其它埃文尼人都拿着刀子在趁热吃生肉,吃的十分高兴,朱容节和开拓者小队,却每人只吃了一小块,然后期待着炖排骨了。

    “熊叫!”

    “有熊。”

    拜尔科兴奋的喊道,刚才看到阿尔卡尼射了一只香獐子,居然换到十口锅的银子,他也是非常羡慕的,身为部落神射手,此时听到熊叫,他万分兴奋。

    终于到了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一起吧!”阿尔卡尼过来对这位母亲氏族里的邻居伙伴道。

    埃文尼人都围过来表示一起围猎这头熊,若是平时,他们也许不会有兴趣猎熊,但今天他们却都想拿下这头熊。

    拜尔科还过来问朱容节,“一头棕熊,你们要吗?”

    朱容节笑着道,“熊皮、熊胆、熊掌,都是好东西,特别是熊胆。”

    听到他开出的价格,拜尔科等人更兴奋了,想不到这熊也这么值钱。

    “需要我们帮忙一起猎熊吗?我们有火枪!”

    拜尔科他们想要自己猎,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拒绝,最后勉强同意一起,双方简单的做了约定,按他们的传统,第一个射中熊的,可以独占三成收益。又说好,尽量射熊的头或是肚子,以保证熊皮的完整,不能乱射毁了皮子。

    朱容节全都答应了,他迫不急待的想要参加这场围猎。

    带上网绳、夹子、火枪、长矛,他们一起向着熊叫声去而去,一群埃文尼猎手,然后一队开拓者汉人,加上几个在永宁城招募的女真猎手,很快就循着熊脚印找到了那头熊,不知为何没在冬眠而是跑出来乱叫。

    皮糙肉厚的大棕熊,也难敌这一群猎人,大家驱赶着,包围着,不等拜尔科找到最佳时机,朱容节却端着重型九头鸟在一边瞄准许久,瞅准机会,十步远一铳从人立而起张嘴咆孝的大熊嘴巴轰入,重火铳的铅弹也是加大号的,一铳就把这头千斤重的大棕熊给摞倒了。

    一铳毙命。

    推金山倒玉柱般轰隆一声,震的树上的积雪都哗哗落下。

    科尔拜弓已经拉满,结果却被捷足先登,有些恼怒,却又对那大号火铳的威力暗暗心惊,一个看似文弱的汉人大官,结果一铳把千斤大棕熊给击杀了。

    而如果换成他们,就算再好的神射手,也不可能一两箭就射杀。

    “赶紧剥皮、取胆、取熊掌。”阿尔卡尼的声音将他唤醒,他失落的收起弓箭,跟着族人一起去处理棕熊。

    “晚上吃熊肉吧。”一名开拓队员道。

    阿尔卡尼却道,“熊肉可不好吃,又臭又骚,就算煮熟了吃,吃完后还会拉肚子。熊肉吃了不仅拉肚子,还会身上冒油,这玩意猎到了一般都是带回去喂狗的。”

    朱容节笑道,“喂狗也太浪费了,这可是熊肉啊,骚臭没关系,先拿水多浸泡会,然后加上花椒大料炖煮,再卤一卤,绝对不会再有骚臭味。”

    熊肉吃了容易拉肚子还会冒油,主要还是熊身上脂肪厚,一般人吃了都容易拉肚子,特别是肚里没油水的人突然吃熊肉绝对拉稀。

    但是多炖或是卤制后,一次少吃点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好东西,一般人哪有机会吃,碰到了肯定不能放过啊。

    花椒大料胡椒粉,大酱酱油加料酒,还怕他不好吃?朱容节等都很有信心。

第801章 妖风四起

    十一月,初四,大雪。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朱以海来的季节不对,此时是冬季,西北风呼呼的刮,天空乌云密布,雪时下时停。

    没有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倒是看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皇帝此时在归化城,三大河套平原之一的前套。

    “俺答汗也想不到,他的库库和屯呼和浩特,如今是我大明绥远省的省城归化城吧?”

    皇帝一路西巡,有几分慢慢悠悠的感觉,开春后出京,三月走到十一月,结果还在前套平原的归化城。

    晚春在宣化巡视,初夏在坝上多伦会盟,盛夏在木兰围场射猎,初秋沿着阴山在草原西行。

    入冬后抵达大青山下的土默川。

    “很难想象这座城池居然是蒙古人建立的。”文安之也不禁感慨,这座城池规模很大,在层峦叠嶂的大青山辉映下,越发显得如此惊人。

    这是一座用青砖砌成的城池,远望一片青色,明隆庆六年,土默特首领也是左翼三万户首领的俺答汗召集能工巧匠,模彷元大都在大青山之阳,黄河之滨,破土建设了这座青城。

    有八座楼和琉璃金银殿。

    呼和浩特修建时,俺达汗这位达延汗的孙子也已经老病,这位左翼首领虽然把大汗都逼迫的东迁远走,还修订律法,自称可汗,但也难逃岁月。归化城正式修建时,主要还是由三娘子负责主持。

    万历三年城池建成,朝廷赐名归化城。万历九年,再次扩建城池,又修建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外城。

    只是在俺答汗和三娘子先后去逝后,不论是左翼三万户还是土默特部,都没有再出过有本事的子孙,也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斗中。

    天启七年,蒙古正统林丹汗率察哈尔部西征,克归化城,夺银佛寺,崇祯五年,皇太极败林丹汗,追至归化城纵火焚城,唯剩银佛寺。

    清军征服察哈尔、土默特后,在归化城废墟上重建城池,改名三娘子城。

    分归化城土默特为左右翼旗,以都统二人统领,都统由京旗员补授,不入盟,为内属蒙古。

    而现在,朱以海设立了绥远省,以大同、朔州、集宁、归化、绥远、包头、九原加上鄂尔多斯组成。

    归化城为大明直辖,设府置县。

    对河套和鄂尔多斯采用特殊的统治模式,东西的宁夏、大同两府是大明旧有实际控制区,而鄂尔多斯,东套,以及青山北边都是原蒙古驻牧之地。

    现在朝廷将他们划为一个省,宁夏大同仍是直辖,而在其它地方,如西套,现在是汉蒙混居,朝廷直辖几座城池,迁移汉民屯垦,也把一些内附的蒙古牧民安置,采用的是编户齐民的模式,不再隶属都护府都督府,不由蒙古王公自治。

    而在后套和鄂尔多斯以及青山北,则采取的是蒙古自治,加上朝廷设立的一些县,如包头、九原等,朝廷的府县和蒙古的都护、都督府不重叠,各自为政。

    在朝廷府县界内的,则由朝廷编户征税管理,在蒙古都护都督府内的,仍是由蒙古各部王公管理。

    朝廷做了些让步,但其实是已经深入草原了。

    明中叶时退出了河套后,也就剩下了宁夏西套,其余鄂尔多斯、前后套都为蒙古所有,蒙古左翼以河套为中心,在这边已经稳定一百多年了,现在能够拿回前套,也是因为前套的土默特被林丹汗、后金给反复打残了。

    清廷对土默特已经是实行内属管理不能自治了,朱以海也就趁机再进一步,直接设府县,隶属于绥远省,背靠大同、朔州,南临偏关,将这块肥沃的敕勒川收回。

    部份蒙古牧民,直接编户齐民。

    对于实力依然还很强的鄂尔多斯,朝廷没急着下手,而是先安抚,鄂尔多斯和后套加上青山、狼山外,划给他们,设一个都护府十二个都督府,由他们自治,暂时形成了一个犬牙交错的这么一个形势。

    漠南蒙古虽然设了三个都护府,册封三汗,其中就有土默特汗,但这个土默特是当年俺达汗孙子葛尔图躲避察哈尔东迁成为土默特东路或是别部,现在册封为汗,统领右路十二部。

    当年居住西路的,从俺答汗经四代传到博硕克图汗,不肯归附林丹汗,还曾联合诸部在土默特赵城把察哈尔四万多人马击退,还曾击败了林丹汗请来的明朝援军三千。

    但是他死后,林丹汗趁乱攻克归化城,征服了土默特部,博硕克图汗的儿子俄木布降清,结果后来后金说他们谋反,被剥夺统辖部众之权,取消部落王公爵位,由异姓的古禄格、杭高等统领。

    左翼衰弱,曾经的三万户在俺答汗和三娘子统领下,也曾经是让大明都被迫封贡和议,与之互市,还赐封顺义王的。

    曾经他们把宗主察哈尔都赶到大兴安岭去了。

    都说富不过三代,但蒙古往往强不了三代。

    达廷汗、俺答汗这些所谓雄主,都没有三代强盛。

    蒙古的分封制度,必然导致内讧纷争,达廷汗统一诸部,建立六万户,把子孙们分封各部当首领,结果他孙子继承他汗位后,俺答汗父子都不服他。

    如今的归化城,还是有几分残破。

    后金在废墟上重建三娘子城,但并没能呆上几年,撤离前带走了大量人口、牲畜,走前还又纵火烧了一把,然后鄂尔多斯也过来又扫荡了一遍。

    明军出关,鄂尔多斯撤离,明军进驻,开始在这里修葺。

    并在这里开通边市,招抚了鄂尔多斯等蒙古各部后,归化城也算恢复了些生机,左宁夏中归化右大同。

    今年又陆续派兵进驻了后套的九原,前套的包头、和林格尔、托克托、凉城,还有山北的武川等地。

    驻军迁来了家卷,跟着又开始安排屯镇过来,也带着家卷来屯田镇守,又在修驿路,沿驿路设驿屯,招募驿卒携家卷前来,还有流放来的罪犯,安置在各个农场牧场里。

    朱以海来的时候,这里算是已经有些气象了。

    但总体来说,也还只是守着一些点,人口很少。

    蒙古牧民过来越界游牧的事情很常见,鄂尔多斯汗额磷臣多伦会盟回来后,下令警戒,各都督们也都派人去传谕,越界的情况倒是收敛了些。

    但汉人太少,仍是个严重的问题。

    绥远境内汉治地界内现在有不少附属蒙古,有不少是原归化城土默特,也有原谢永布万户的,这两万户都基本上被折腾光了,加上最早被攻灭分到各部里的兀良哈万户等,有一些牧民在动荡中成为孤家寡人,失去了家族和部落的保护,甚至沦为了奴隶或雇工。

    不少人只能给那些部落头人,或富裕的牧民们放牧,可是直接雇佣,或是把母畜交给他们放牧,他们可以得到奶、毛等,而母畜和崽畜归主人。

    这些人日子过的很辛苦,没有部落的庇护,也没有自己的族群和财产,还要被寺庙和后金、部落剥削,明军过来后,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

    可以留下来,入籍大明,编户齐民,可以做牧户也可以做农户,划给他们草场耕种或放牧,朝廷还可以贷给他们本钱,可是借给他们牛羊等,也可以直接给官牧场或是皇家牧场打工放牧。

    具体比原来是绝对要好许多的,温饱不成问题。

    朝廷甚至给那些光棍牧民们安排相亲结婚,官媒配对,这些条件吸引下,确实不少这种零散牧民归附朝廷,入籍编户。

    “前套如此沃土肥地,可耕可牧,大有可为,必须得加大移民力度。”

    “如今已经移不动了,无人可移了。”

    君臣坐在归化城的城楼上,观赏雪景,三面围起屏风,架起炭炉,顺便烤点羊肉,温壶黄酒,倒也不错。

    不过说到移民问题,文安之这位能力极强的首辅也有几分无奈。

    “朕看是有些人不愿意配合朝廷政策吧?”皇帝有几分不高兴,朱以海起兵没几年,但折腾的动静着实大,不管是清田量地,还是取消军户匠户盐户这些,又或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在皇帝一手刀一手糖的威逼利诱之下也算是跌跌撞撞的进行着。

    随着皇帝光复中原,到处都在移民。

    皇帝把那些因战争、饥荒,还有以前的皇庄藩田和军屯田等官田大量拿出来分授给新朝的将士、官吏,或是低价卖给百姓,这样的做法,自然为皇帝赢得许多人心、支持,但却也一直在损害威胁着士绅地主们的利益。

    原因非常简单,清量田地,既清理历年侵占的官田、军屯,也清理寄名投献等,加上隐匿不报的开荒田,或是以熟为荒等等,这让他们就损失不小。

    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更不用说,有多少田就得纳多少田赋丁税,实打实无法逃避。

    偏偏朝廷现在各种分田授地,各种移民,这带来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许多占有许多田地的地主士绅,现在面临着有地而没人种的问题,更麻烦的是,朝廷规定,田地抛荒要罚,抛荒三年以上就要没收。

    以前土地兼并严重,许多百姓失地无地,只能佃种地主士绅的地,地少人多,地主士绅们可以各种压榨,高地租,甚至额外的劳役等,反正不愁没人种。

    但现在,朝廷不仅划了地租的红线,还把大量的无地农民迁走,又给许多穷人分田卖地,使他们成了自耕农,地主们压力大了。

    地再多也得有人耕种才行,不种还得罚银甚至没收,压力下,他们也只好降地租分成,但依然出现难以佃租出去的情况,想雇佣长工短工耕种,也难,各地工商大兴,进矿进厂,都比给人当长工或打短工强。

    要想招长工或短工,都得提高工钱。

    以前招个长工,包吃住,一年再给三两银子就够了,而现在包吃住外,十块银元一年都未必能招的到一个好长工,就算这包吃,也比以前条件得好,农忙季节天天得有肉,还不能随便副猪肠猪肺打发,起码也得有个猪脑壳。

    朝廷持续不断的移民,给他们到地多人少的北方或边疆去分田授地,穷人自然高兴,有自己的田地,哪怕再辛苦一些,可熬上半生,起码下半辈子会好过,甚至自己辛苦点,下一辈也起码就轻松了。

    但对那些地主们来说,没人了剥削谁?

    以前有钱就买地,不说一本万利,那也绝不会亏本的事,既能剥削农民佃户,还能偷税漏税,士绅优免嘛,再搞点诡寄飞洒的勾当,可不就一本万利。

    现在搞的那些穷人,不是去进厂打工进山挖矿,就是也分到田或是分期买到地了,一个个也整天侍弄自己的田地,农闲时间,还能让儿女们去外面做工赚点钱。

    以前到处都是廉价的劳动力,可以轻松的雇到长工短工,但现在难了,甚至地都不好佃租出去。

    现在朝野开始有一股风,在抵制朝廷的这种扩张和移民,有人公然在说皇帝好大喜功,甚至有穷兵黩武等话,其实说到底就是朝廷的这些政策,损害了士绅地主们的利益。

    他们巴不得那些百姓都穷,都困在他们的庄园田地里,向他们佃租田地,或是成为他们的长工短工,一年到头,最后收成绝大多数进了他们口袋,甚至遇点红白喜事,生老病死的,或是灾荒什么的,都只能找他们借贷,然后利滚利,彻底沦为他们的奴仆。

    穷人越多,他们才更安稳。

    皇帝现在一面清他们的田,一面让他们士绅一体纳粮,一面还给那些穷人分田授地,那他们还怎么过?

    总不能自己下地干活吧?

    有人呼吁如今天下光复,大明中兴,那就应当恢复旧例,优免士绅,按品级爵衔优免田赋丁银,甚至是停止再征收厘金工商税那些,要优待士绅,那是国家基石。

    甚至有说国家不应当去干涉地租、借贷这些事的。

    反正这股妖风已经越刮越厉害,皇帝出巡,在塞外跟蒙古人会盟,还要去西域,他们都在不停的否定,认为这是秦始皇、杨广的暴政之举,不可效彷。

    应当马放南山,刀兵入库,休养生息,最好是封关锁国,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要过多的去干涉外面的事务。

    还说把百姓迁去台湾、海南,迁去辽东、迁去塞北,那都是苦民害民之政,不应当这般折腾折磨百姓,不应当让他们背井离乡,让祖坟都没人照看。

    “刚赶走了鞑虏,但还能将他们歼灭呢,如今好日子都还没过上,有人就想要反攻倒算,想要再回到以前那种日子,试问,这是不是背叛?

    文先生,你是首辅,对于如今朝野这股子妖风,你觉得朝廷该如何应对?”

    文安之当然清楚现在这股风向,“臣以为当谨慎对待,切不可操之过急。”

第802章 天子动怒

    “朕还没有死,有人就想推翻朕制订的国策!”

    皇帝在归化城头,望着那北国风雪对着首辅文安之直言,皇帝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平静,语气平缓,可熟悉皇帝的文安之却知道,皇帝越是如此,心头越发愤怒,这有可能将又是一轮风暴的开始。

    “陛下且先息怒,现在出现了一些这样的声音也属正常,但臣相信这些人终究是影响不了朝廷坚定不移执行陛下旨意的,国家拓边开疆,移民屯垦,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业,不可能因为某些人的反对而停止。”

    “先生是否以为朕过于心慈手软了些?”

    “臣以为陛下做的已经足够好。”

    “不,还是太手软了,朕应当明白的,大明经历十六帝近三百年,这内内外外腐朽不堪,烂到根子上了,如今朕虽然驱逐了鞑虏,但这国家也只是表面暂时恢复,如果不能把根治好,早晚还要乱。”在之前,朱以海觉得一切都在上正轨。

    改良,从来就没有成功的,缝缝补补修修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必须革命,破而后立。

    现在各地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尤其是自陈子龙左光先被夺职举族流放敦煌后,这股声音不仅没消停,反而越来越烈之势。

    “河南乡试发生的事,你听说了吧?”皇帝问。

    “黄淮总督兼河南巡抚陈潜夫的奏章,臣和内阁都看过了,确实让人震惊。”

    “臣请求派一位阁臣去河南处理此事。”

    “用不着,朕已经传旨陈潜夫,河南的事,让他奏报留守监国的太子,他跟太子商量着办。”

    文安之意外,河南最近发生的事情,可不小,还十分严重甚至恶劣,若是不能及时处置甚至处理好,是要出大乱子的,皇帝却让陈潜夫跟太子处理,这不是给太子一个烫手山芋吗?

    “陛下,太子年轻,没有经验,陈潜夫行事则又有几分激进,万一处置不当,倒是未免伤了太子威望。”

    “太子年轻,正适合却闯,办错了也没关系,朕还可以替他把关。”

    “陛下是否给陈潜夫一道旨意,让他有个底呢?”

    “用不着,一个是留守监国,一个是黄淮总督河南巡抚,他们两个处置这点事情,足够了。如何处置,就看他们的格局了。”

    河南正在发生的事情,皇帝很愤怒,但他却压抑着愤怒,没有马上处置,而是交给太子和陈潜夫处理,还有留守的内阁堵胤锡、张名振他们协助,这既是在考验太子,而又何尝不是皇帝在钓鱼?

    这两年杂音渐多,可到现在皇帝真正处置的很重的也只是陈子龙和左光先两人,虽然在洪承畴和钱谦益、牛金星等执掌的台院,这几年弹劾调查,革职了上万大小官吏,降级、罚俸、记过等更多。

    但是随着关内尽复,各省官吏也都是渐渐补齐到位,那些士绅也是安稳下来,没有了鞑虏的时刻威胁,没有了流贼的四处袭扰,甚至各省府县地方上的那些盗匪山贼,也如今被围剿的差不多了。

    关内,尤其是内地,基本上是安稳了。

    于是有人喊着马放南山刀兵入库,有人喊着可以马上打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

    皇帝迁移士绅豪强到京津,到北方,更是让许多士绅豪强开始跳出来。

    事情越来越热闹。

    “河南先不管他,让太子去处理,朕也看看太子的能力。绥远这边,朕认为还是得想办法迁移人口过来,蒙古占据河套近二百年,从景泰年间的搜套,到成化年间的筑墙,此后蒙古经历达延汗中兴和俺答汗的崛起归化,直到隆庆时封贡和议,基本上维持了成化所筑边墙界线,

    东起清水营,西达花马池,绵延一千七百七十里的边墙,虽然一度被打破,但和议后,也基本以此为界。

    蒙古左翼虽也衰弱,但毕竟在此驻牧多年,根深蒂固,要想真正拿回河套地区控制区,必须得保证在河套我们汉人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

    新秦中草原先不管他们,南边仍以长城边墙为界,我们先把前套平原拿回来,在这里抓紧移民屯垦,并对后套一些关键位置驻军,如九原,还有比如后套与西套宁夏之间的磴口、石咀山,这两地也要跟鄂尔多斯汗谈好,要筑城屯兵,也做为边贸互市之地。

    要恢复从宁夏到归化托克托的河套黄河航运,这条一千多里的河道,在隋唐时代就已经是重要的水运航线,必须要尽快恢复,恢复后,东西套之间的联系就能加强,朝廷对河套的控制也能进一步增强。

    到时要在沿线建立军堡、码头,屯兵储粮,并建船厂,建运输船队,还要设一支巡河水师。”

    皇帝对河套极为看重,明朝苦于套患近二百年,始终没能夺回河套,也就使的西北一直不安全,最终也是让朝廷顾此失彼,让东北女真趁机崛起。

    这段航道,开春后可通航到十月结冰,河面宽阔,水流相对平缓,非常重要。

    “从宁夏府到归化府,中间这一大段鄂尔多斯汗控制之地,朝廷以建驿站、边市等名,要想尽办法与他们达成协议,建立石咀山、磴口、九原等城,”

    “前套这边,包头原是唐朝的中受降城,克拉克原是唐朝东受降城,振武军地,其南隔河相对是胜州,包头西面的乌拉特旗北面,乌梁素海东是唐天德军。

    托克托改名振武县,包头改名燕然县,乌梁素海通黄河的乌加河黄河口设天德县。”

    天德县这个位置,北面是乌梁素海,一到雨季洪水时就漫成大湖,东面是大山,南面是黄河,还有条乌加河通河海,在这里筑一座城,非常关键。”

    “石咀山、磴口、九原、天德这四座与蒙古交错而居的县,朕要求明年底前,要每县至少移民一千户,三年后移民最少三千户。

    而燕然、振武还有胜州,以及归化、绥远、清水、定襄、丰镇、集宁、武川十城,明年底前也得每城至少两千户,三年后至少五千户。”

    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

    前套北倚大青山,东靠大同,南倚黄河,这块地方可是战略宝地,联通大同盆地,那就是控制绥远、鄂尔多斯的战略支撑点。

    也是控制阴山走廊的关键。

    偏偏这里还有这么肥沃的土地,适合农耕,那有什么理由不大力发展?这里论土地肥沃,比雁门关外的大同盆地强多了。

    文安之觉得压力不小,十四座城,明年底要完成两万四千户,而现在也就前套的归化、丰镇、清水这几个靠近西口的地方,陆续迁来了不少移民,加起来四千户的零头都没有。

    “这些边疆之地,移民就跟内地做些区别,来了直接分田分地,免费授田,不过规定三代以内无出售、转让之权,也不得弃地逃荒内迁。

    来了后朝廷还要给他们安家银,给他们惠民贷,贷给他们耕牛耕马,以及种子农具这些。

    修长城那是死的,但如果内地移民能在这边站稳脚跟,能安居乐业,那才是真正的不倒长城。”

    “唐朝不修长城,在河套有三受降城,有横塞军有天德军有振武军,有燕然都护府有单于都护府有安北都护府,唐朝并没失去河套。

    反之我大明修边墙,边墙从花马池修到清水河,从宁夏到偏关,横山、靖边、定边、盐池、灵武、宁夏的许多地方都给关墙给挡到北边,自动放弃了。

    而这堵从河套后撤了千里的长城,也并没有让大明真正解决边患。

    朝廷现在虽然招抚了鄂尔多斯,但不能就放松警惕,得放眼长远未来,必须积极进取。”

    朱以海拿出地图,他指着前套的两条大河,红河与大黑河,尤其是大黑河两畔,这可是最肥沃的前套平原,敕勒川啊。

    “先来先占好地,先沿着大黑河两岸建屯堡村庄,安置移民,然后红河两畔,再清水河,然后黄河两岸。

    驻防御营、省巡防营、屯镇营、团练营、驿卒、官吏,优先授田,一丁授田十五亩,一户可授百亩,再给一亩园宅地,另外官衙给划公廨田出租,官员给职田出租,驿站、水营、航运船队、修船厂、码头、学校、河工这些衙门,设公租田,官府统领管理,代为出租,租金用予补贴衙门和官吏、将士、老师们。

    朝廷要再设立一笔专款,用于河套移民,朝廷如果能够在河套站住脚,那西北的隐患也就没了,甚至西北还能富起来。”

    这里可是塞上粮仓,到时粮草储备在塞上城堡里,不论是震慑塞上诸部,还是说以后用兵陕甘,这里也能通过黄河水运到宁夏,给陕甘军队供应粮草。

    “一年两万四千户移民,三年就得七八万户移民,一时间怕不容易。”文安之犹豫后问,“陕甘回乱平定,洪吴斩杀五十余万逆回,又俘虏了小二百万,是否从中先迁移一部份过来呢?”

    “不行。”皇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些回回,虽然并不是都参与了叛乱,但现在也不能放松警惕,洪承畴吴三桂他们脏了手,朝廷也要趁这机会把他们打散迁到台湾海南广西甚至是辽东去,就是不能留在西北,否则会再跟西边的回回勾搭上。”

    朱以海不认为那些回回都是坏人,但他们现在信奉的回教,却让他们成了朝廷的威胁,所以打散之后,重新编管迁移安置,禁教改习,移风易俗,甚至回汉通婚,禁绝同族通婚,让他们习汉话拜祖宗尊孔孟,那早晚能同化,仍是一家亲。

    “陕甘经此回乱后,也是人口锐减,少了二百多万回回,还死了二三十万汉人,暂时也无法从陕甘迁民入河套,从山东、江西两地迁,无地的贫民总还是有很多的,要动员他们迁移,甚至可以将那些贫地的山村整村整族的迁出来,到这边田多地多,岂不比山里强?”

    只要朝廷肯真给政策福利,穷苦百姓当然愿意迁,就好比成化年间那些百姓逃亡到郧阳山区逃到南赣山区去一样,活不下去了,跑荒山里去烧荒种地当野人都愿意,毕竟能活命。

    以前大明对这种流民是极为禁止的,甚至是不许百姓随便流动的,最主要就是为了把百姓束缚在土地上,便于管理。

    到了中后期更加是由士绅地主掌权了,他们从朝堂到地方上都掌握了话语权,凭士绅优免特权公然避税抗税,他们控制着土地,也掌握着工商,自然愿意那些百姓都成为他们的佃户甚至是农奴,凭特权把那些普通的自耕农都要逼的投献田地到他们名下寄名为奴。

    如果人都跑到大山里去垦荒,甚至跑到海外去,那他们如何维持那套剥削模式,所以说明朝时禁海,也严格的控制百姓人身自由,本就是制度上的问题。

    是既得利益集团为了维持利益,固化阶层而必然的行为,他们可不愿意农民获得田地,翻身农奴把歌唱。

    他们就想着永远做着上层阶级,永远的享受着特权,凭着士绅身份,别人主动把田地投献他们名下,给他们交租,甚至把户口都投到他们名下,投身为奴,让他们驱使。

    明朝太祖成祖两朝有过大规模的移民,那也是刚刚开国战后,到了后面,这种移民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华夏王朝里,同是汉人王朝,秦汉唐都积极拓边进取,唯独明代却是边疆越来越小?

    不是蒙古多厉害也不是女真多了得,皆因在土木堡之变后,明朝就瘸了,功勋集团彻底的垮掉了,于是文官集团一家独大,皇帝也只能靠宦官什么的敲敲打打维护皇权,但却已经驾驭不了大明这条船的方向了。

    大明十六帝,有十一位皇帝没活过四十岁,也就朱元章活过了七十岁,活过六十的有朱棣,满五十的嘉靖和万历。

    三个皇帝没活到三十岁,八个皇帝过三十却没满四十。

    都说明朝皇帝们懒政怠政,其实是有很多问题的,惠帝允文被叔叔夺位,仁宗高炽比堂兄弟允文没好哪去,监国二十年,结果即位不到一年,就纵情酒色而病逝。

    好圣孙明宣宗在位十年,被称为蛐蛐皇帝,是个宋徽宗一样的人物,三十几岁就死了,儿子英宗不英,是个叫门天子,一心想要效彷成祖朱棣他们北伐,结果土木堡之变,成了叫门天子,在草原陪酒多年,回来还被关押多年,后来虽来了个夺门之变,把皇位又从弟弟手里抢回来,可终究大明还是从他手里残掉的。

    没了武勋集团平衡,大明就越走越歪,叫门天子好歹还能亲征,但他以后,正德皇帝就算亲自领兵上阵,文臣们也没有一个支持的,甚至敢写皇帝大败蒙古中兴大汗延达汗的大战,只砍了几个首级,公然的黑皇帝。

    而且三十岁就落水病死了,怎么也让人难以相信马上天子落个死就病死了,从仁宣到英代,四个皇帝都是病逝。成化病逝,弘治病逝,都是短命。

    正德落水病逝,嘉靖服用丹药病逝,隆庆服用春约病逝,万历酒色过度病逝,泰昌服用红丸病逝,天启服用仙药病逝,一个个都是二三十岁就挂了。

    这难免不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这就好比晚唐被宦官们控制了禁军和朝堂的唐朝皇帝们,一个个死的早,甚至如元和中兴的宪宗都是被宦官杀掉的,开大中之治的小太宗唐宣宗是吃长生药死的。

    朱以海是不相信那些大明朝的这些皇帝一个个短命,都是放纵乱玩乱吃死的。

    明朝有作为的皇帝,朱元章无比勤奋活了七十多,五次北伐的朱棣也活了六十多,稍有能力的嘉靖和万历也都活了五十多。

    反正朱棣以后,尤其是英宗以后,大明的主流已经是士绅地主阶级了,他们把武官完全踩在脚底,谁也别想提什么开疆拓土,连收复河套收复关西七卫,收复辽东这些都不能提。

    更别说什么收复安南交趾了,除非别人打到头上,没有办法才应战,能不打那坚决不打的。

    说白了就是因为主政的是士绅地主阶级,他们不希望开疆拓土,也反对移民守边,这些人就把自己当成了地方上的封建领主一样,把地方上的百姓都当成了他们的领民农奴,是绝不愿意放人离开的。

    朝廷开疆拓土,关他们什么事?

    中国最不思进取的朝代,最不思进取的皇帝,最不思进取的精英阶层,可以说就是朱棣以后的明朝皇帝和士绅官僚地主们了。

    是他们,放弃安南放弃关西放弃河套放弃奴儿干都司,也是他们放弃缅甸放弃乌思藏等。

    什么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子死社稷,统统都是扯澹,这群人表面喊的忠君爱国,其实内里全是他娘的利益,都是生意,都是算计,都是士绅优免,都是侵占田地,剥夺佃户,寄名飞洒,抗税逃税。

    一群自私腐儒掌握的大明,除了会党争内斗还会什么?

    大明就是葬送在他们手里,有这群人在,没努尔哈赤也会有其它人,没有李自成张献忠,也会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些人只是果,不是因。

    因就在大明的士绅阶层腐烂了。

    “河南这次的事情闹下去,也许到时直接就能迁来十万户填充河套!”皇帝语带杀意。

第803章 河南

    河南,开封。

    总督陈潜夫从南熏门进城,贵为黄淮两省总督兼河南巡抚,封疆大吏,他刚从黄河大堤上回来,一身疲惫的坐在马车上。

    一进城门,便听到沿街的叫卖声,做为曾经的六朝古都,开封最风光的日子应当是北宋赵匡胤定都于此,前后九位北宋皇帝,一百六十七年,让东京风光无限,一百多万军民,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

    因为运河便利,交通发达,南来北往商人云集,东京曾有商行三百多个,中外商贩十几万人,坊和市的界限被取消,商业街通宵达旦。

    就这座南熏门,每天早上都有一万多头的猪还有上万只羊被赶进城。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陈潜夫掀开帘子看着街道,无疑,如今的开封城虽比崇祯年间有所恢复,但远不及北宋的东京城,曾经的北宋东京城也早被掩埋于城下。

    据说,如今的开封城下,还掩埋了八座开封城,城摞城。

    开封正在从战乱饥荒中恢复,沿街的会馆,各类店铺,甚至街边的摊贩,都让这城市恢复了几分生气。

    万历年间,开封人口达四十万,整座城市,延袤几三十里,城高五丈,周长四千七百零二丈,城门五座,门三重,又有水门,护城河宽五丈、深二丈。

    拥有八坊五隅,六十九街五十六巷,胡同四十有二,还有五所、八十四地方。

    还有三里周长的周王府,以及大大小小的郡王门第,金钉朱户,琉璃殿宇。

    开封府的五个城门关厢,也非常热闹,各色生意,牵连不断,两边生意挨门逐户。

    崇祯时,李自成三打开封城,斗粮两金,饿死无数。

    第三次时,围城六月,随后黄河决口,开封淹没,水深丈余,浮尸如鱼。

    只数千人幸存。

    经此水灾,开封残垣断壁,一片凋敝。

    此后清军、土寨、团练、贼匪纵横河南,兵过如洗,贼过如蓖。

    陈潜夫出为总督兼巡抚,协助御营收复颍州,夺回南阳,接着招抚、围剿土寨、贼匪,暂时安定省内,救济百姓,分授田地,宽催科减刑罚。

    曾经的中原繁华大都会,虽然水退却,但却也成了狐窟鼠洞,无衙无人。陈潜夫开始重修开封府,朝廷拔款,加上地方税赋余留,又士绅百姓捐派,朝廷以工代赈,借赈济灾民募工修城。

    陈潜夫带头捐出自己的官俸,又另捐家财,修复护城河、城墙,清理街道,重建城门、守城门房,其后官学校,总督衙门、布按衙门等各级公署或改建或重建,招商重开街市。

    到如今,符祥县编审新入人丁一万一千七百八十八,生聚教养,渐有起色。

    开封能恢复万家烟火,最主要的还是在于陈潜夫注重发展手工商业,集中全力招商引资,煤炭、陶瓷这传统的产业再次发动,还借助水陆便利,让这里成为商货集散中心。

    开封城四十里的朱仙镇,明末时本就是天下四大商镇之一,与景德镇、佛山镇、汉口镇齐名,如今在陈潜夫的努力下,也成为作坊连片的河南手工业中心。

    依靠着工商税和官营手工业,陈潜夫得到了重建河南的宝贵资金,这些钱拿来修复城池、道路、以及协助修理黄河等。

    开封城现在工商业日渐兴盛,城内有中、东、西等七八处市集,城外有三十多个市集,五座城门关厢,也渐恢复人气热闹。

    朱仙镇成为水陆舟车会集之所,南门外贾鲁河沿岸,码头林立,长达五里,这里也是河南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

    相比起其它府县城,开封无疑借着省城的特殊,率先恢复过来,这是陈潜夫大力坚持的,先集中恢复省城,发展工商,然后带动其它城市恢复。

    看着自己的辛苦,一点点的有了成色,陈潜夫在马车上也有几分欣慰。

    但是眉宇间仍有化不开的愁绪。

    开封在恢复,烟火万家,人气烟盛,可仍有一把利剑悬在头上,让他始终难以安心。

    这把利剑便是黄河。

    黄河在开封段是地上悬河,高出开封城几丈,一旦决堤那就是水灌全城,到时所有人都要喂鱼。

    这几年皇帝钦点的河道总督杨文骢也是很认真负责的在修河,但重点都是先治理山东的新河道,河南这边一直都是在缝缝补补,没有精力也没有资金全面维修加固。

    说到底,还是缺钱。

    但不大修又不行,河道衙门能拔些银子,可关键还得靠河南自己。

    今年六月,黄河差点在符祥县张家堡决口,幸好有河工巡河,暴雨中及时发现漫堤,敲打铜锣,快马报告,当时就守在河堤上的陈潜夫带人赶紧加高河堤,一昼夜的抢险,才终于避免决口淹城的惨事。

    但这修修补补的河堤却是险象频生,虽然六月的这波险情最终撑过去了,但今年不大修一下,明年估计就扛不过去了。

    他去找了杨文骢数次,也给朝廷打了几次报告,杨文骢也只能挤一些银子拔给河南,朝廷也特拔了一些,但还是有缺口。

    坐着马车回到了衙门。

    总督衙门仍建在当初的巡抚衙门位置,不过崇祯时的巡抚衙门其实是在现在的衙门地下。

    如今开封城的城门、城池,其实都是在原来的开封城之上,原来的开封城早已经淤积在地底下了。

    现在这座新城,也暂时只修好了五座城门,城墙大多还只是临时的土墙,只能慢慢的一段段的改成砖墙。

    总督衙门占地面积倒是不小,只不过比较简陋。

    “仅靠河工、堡夫,要想修好大堤远远不够,河道总督衙门、内阁、户部加上河南留存的税赋划拔,现在银子已经解决了不少,但人还远远不够。”

    朝廷以前修河,就是征召沿河府县百姓修河,后来以银代役,百姓出银,官府拿银募人修河,但是吏治腐败,问题重重,百姓交的代役银,大多被上下各级贪污一空,最后强征百姓服役,等于是既交了钱又不能免役,百姓苦修河之役久矣。

    到了绍天朝收复河南,这几年修城修路修堤,主要都还是以工代赈,不过如今地方渐安稳,以工代赈这办法也不好用了。

    只能是仍然出钱雇工,但之前银钱不够,现在银子是弄来一些,但又有新问题。

    “部堂,要想把河南段的黄河大堤都大修一遍,现有的银子可大大不够。”水利厅的参议直言。

    而税务厅的参议更是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招募修河工人,包一日三餐,每日另给二十文钱,这个实在是太低了,基本上没有人应招。”

    之前以工代赈,包吃还一天再给二十文钱或是给粮,灾民饥民自然乐意,都要饿死了,就算是管一顿饭他们都愿意干。

    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大家安定下来,或分田授地了,或在作坊做工,修河本就是非常累的事,一天二十文钱再包三顿饭,谁愿意去干?

    现在随着天下安定,朝廷到处移民,加上工商兴起,如今工钱也渐贵,以前江南长工,包吃包住,然后一年三两银子。现在江南,包吃包住还要包几身衣服鞋帽,甚至农忙时节还得吃肉,一年工钱至少十块银元起了。

    许多分了地的百姓,一家人自耕经营,种粮种桑,养蚕纺织,农闲时去做些工,不仅能得温饱,还能有一些富余。

    “银子暂时只有这么多,但河堤却是不修不行了,这黄河明年汛期要是撑不住决口了,到时河南多少府县要被淹?如今刚有了万家烟火的开封和朱仙镇,只怕也要再次被淹成湖海,到时会是何等损失?要死多少人,多少良田被冲成沙地,多少城池房屋被埋在泥底?”

    “修河并不是朝廷的官府的事情,这也是所有黄河两岸百姓的切身之事,如今朝廷想方筹款弄来银子,那么大家就得有力出力。”

    “这样,修河的工钱可以再提一点,五十文一天,外加三餐伙食。”

    “五十文也未必愿意来修河。”

    陈潜夫也知道,但他也不可能给一天七十八十甚至一百文钱,他也拿不出来。

    现在修河不仅缺工程银,而且缺劳工。

    “修河是大家的事,关乎所有人切身利益,所以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所有人齐心协力。”陈潜夫直接道。

    衙中一众河南官员听到这话都紧皱眉头,“部堂,陛下早就已经固定各地田赋、丁银,并且再三申明,不得再有加征摊派,如果我们再额外加征,只怕到时朝廷怪罪,担当不起。”

    “本部只知道现在修河重要,而且等不起了,必须得修,还要抢时间修好,至于其它,不能畏首畏尾怕担责,要做事,就不能怕。”

    面对如今的河南省,他认为最关键的就是修河,河修不好,那么现在努力做的一切都随时会成为泡影。

    “这些天本部一直在考虑这事,担忧的夜不能眠,本部也知道最近有许多声音,甚至很刺耳难听,但有刺耳声音就不干事了吗?我们是天子选派地方官员,不是来享福的,而是来为皇帝为百姓办实事的。”

    说着,他拿出一份拟定的修河章程递给官员们看。

    为确保修河顺利,按田亩摊河工,每百亩地出一河工,河南官府把给河工的钱发给他,按一天五十文计,一月一块五银元。

    如果地不满百亩,那么一个村子按田亩数计算合出多少丁,比如一个村有一千亩地,当出十丁,而却有百户人家,每家仅平均十亩地,则就把这百户编成几组,每组十丁,一次比如服役半个月或一个月,其中田地多少不同者,也可具体调整。

    陈潜夫这个办法,是为了保证修河顺利,所以不再是市场自由雇佣原则,而是强迫派丁,百亩派一人,该给的工钱还是会给,但这个工钱不是按市场来的,而是五十文一天。

    最重要的一条,士绅一体当差,就跟以前士绅一体纳粮一样,这个摊丁,也是按亩摊的,只看田地,不看身份,不管是士绅还是百姓,有田就得摊。

    你是士绅,家有千亩地,那你得出十个河工,你自家不愿意上河,那你就去雇佣十个人来,官府仍是给一人一天五十文,能不能雇到,你自己想办法。

    聪明的官员都看出了这个办法的一些问题,就是以前大家是交了丁银,并摊入了田亩的,这个丁银就包括了修河的代役银,现在要按亩出丁,倒也是给了工钱,可问题是百亩出一丁,要的人很多。

    而按市场行情,去修河这样的重活,跟探矿差不多,正常都是七十到一百文一天了。

    可陈潜夫不管这些,毕竟河南有河南的特殊性,这修黄河不是小工程,需要的人多,工期长,花费的银子多,工钱定高了,他也给不起,而如果真的完全市场雇佣工人,也雇佣不到。

    那只能按亩摊丁,士绅一体当差。

    这样搞,小民可以自己去做河工,甚至可以几户轮着来,辛苦一点,影响不大,但对于地主士绅,尤其大地主可能就影响挺大,地多的得去雇佣很多人,工钱低雇不到,那肯定得自己加钱。

    “必须得如此,否则这河上那么点人什么时候能修好?”

    “还有,修河按亩出丁,而工商也得出钱,”按工坊、商铺的规模出钱,这是实打实的捐派加征,但陈潜夫不理会手下官员劝说,既然要办大事,那就得集合力量才行。

    既交钱又服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事情得办,不能耽误拖延,所有衙门官员都要分派任务,列入考核,谁干不好,本部直接革他职。”

    “还有一点再次重申,谁敢在这里面捞钱,克扣工钱,甚至贪污伙食、材料等,本督可绝不留情,发现了本部要抄他家,还要把他全族送去流放边疆垦荒!”

    陈潜夫愿意冒险办事,因为他知道做为督抚,必须得办事,否则他就没资格,皇帝也不允许他继续坐这位置。

    “每百亩出一河工,士绅一体当差,工商捐钱助修,不管士绅百姓,都得当差,但该给的工钱一文都不得少不得克扣,还有,士绅百姓按亩纳了丁银,又出河工,那么就绝不允许再额外征收修河丁银。”

    “各地丁银数量早就是固定了的,圣人也有旨永不加赋。”

    陈潜夫提醒官员们,虽然他办事有些瑕疵,但是为了修河,士绅百姓出工修河,也只是工钱少一些,可如果有官员搭车收钱,要把修河工钱再摊到田亩丁口上加收一遍钱,那可是绝不允许也肯定会出大问题的。

    钱的问题只能从其它方面想问题,不管是赋税丁银,还是工商税,或是劝捐,都可以想办法,但绝不能再又给百姓收一遍钱。

    现在既收丁银,又派河工,也已经是无奈之举了。

    “五十文钱一天的河工钱,必须十天一结,河工上的伙食,一天三餐得让人吃饱,每天还得有一顿能见到荤腥。”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到时数万甚至十数万人上河堤,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可就容易出大事,到时你我所有人都要完蛋。”

    河不修,修不好,黄河决堤他们要完蛋。修河,管理不好,闹出事来,他们也要完蛋。

    这个事情是非常考验他们本事的,但如今却也拖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部堂,秋试罢考的事情,朝廷是何处置?”一名官员转而问起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来。

第804章 太子

    北京。

    文华殿。

    皇帝西巡,太子留守监国,便在此殿摄政。

    李自成攻入北京时,文华殿建筑大多被毁,后来后金入京,彷照末被毁武英殿修复。

    冬日里,天气晴朗,午后的暖阳从蓝澄澄的天空照下来,太子在殿前廊下晒着太阳,手里还捧着一卷经书。

    只不过太子心思似乎并不在经书上,坐在那里似在想什么事情。

    与繁华喧闹的北京外城不同,深宫大内的紫禁城里,显得格外的肃穆宁静,尤其是这太子摄政的文华殿,天子离京大半年,太子监国摄政,这里就成为大明朝堂政治中心。

    留守的内阁成员和总理处成员,也都每日来此奏事。

    大婚不过半年的皇太子,也开始蓄起了胡须,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每日无数奏章呈报,上面所奏报的,多是这里丰收那里安定等好消息。

    前几年这个国家局面还危如累卵,异族入侵,流贼四起,各地哀鸿遍野,饿殍载道,饥荒、战乱,让所有人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甚至无数士绅豪强,都已经认为大明气数尽了,朱明完了。

    谁又能想到,一介南下流亡的疏藩鲁王,却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抚大厦于将倾,再兴大明呢。

    短短数年,这北京城都换了几次主人,崇祯帝煤山自缢,李自成做了几天皇帝,多尔衮在此摄政,从辽东沉阳迎来了鞑子小皇帝顺治,但这些人终究还是随雨打风吹去。

    如今中原江山尽复,大明甚至还威服蒙古、女真,甚至连西洋番都朝贡通商。

    京城物价比较平稳,新米仍只有一块银元一石,这还是朝廷有意提高了粮食的最低收购价,以保证种地百姓收入。北京的粮食从海上运输供应,天津、通州和北京都建有大粮仓,储藏了许多米、麦、豆,朝廷已经放开了粮食限量供应凭票供应的政策,如今有七成官营粮铺,三成的私营粮店,买粮不受限制了。

    其它各项生活物资也都很充足,甚至连蔬菜肉食油醋等这些都极为充裕,北京又变的那么富足而高贵。

    入冬。

    运河结冰,渤海封冻,也丝毫不影响北京官民,物资充沛,边关稳固,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大家忙着购买白菜、萝卜储存,也有忙着到西山拉煤的,都在为过冬忙活着。

    互相见面时,除了问一句吃了没,也会聊一聊报纸上的时事,比如皇帝正在归化城,鄂尔多斯汗如何恭顺,天天为皇帝涮马,给皇帝打黄羊猎鹿啊,甚至夹一两条小道消息,皇帝在鄂尔多斯遇到一位蒙古美人啥的。

    也有人说国姓爷朱成功最近从济州港出兵到了平户,正在教训小日本子,说是日本的藩镇平户藩松浦氏扯旗造反,要倒江户德川幕府,好多诸侯响应呢,倭国内战,结果袭击了大明的商船,烧了大明的商馆,还扣留了大明的商人等,国姓爷立马率舰队去护侨。

    有说国姓爷其实是奔着石见银山去的,据说这银山能年产百万两银。还有说国姓爷是奔着别子铜矿去的,据说那个铜山一年产铜数百万斤,占据日本年产铜的三分之一。

    也有人聊黑龙江,聊奴儿干,聊吉林聊雅克萨、驱度寐,聊如何揍老毛子,聊开拓者船队、先锋船队、黑水船队在东北弄到了多少珍贵皮毛的。

    也有人聊说皇家南海船队在安南在占城等地建立了新的商站等,还有说安南的莫氏跟郑氏打起来了,广西御营已经派了一个协到了高平。

    说起这些的时候,这些皇城根的百姓,虽然好多都是新移来的,但他们仍然是一种帝都百姓的优越感。

    虽然好些人前几年也在生死挣扎着,但现在他们已经衣着体面了,哪怕衣服上可能也还有补丁,但起码脸上红润,眼里有光,衣服也干净整洁。

    在绍天六年的冬天,这些人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流寇成了历史名词,建虏也成了过去。

    大家现在喜欢聊口外的羊肉、羊皮羊毛,聊南方的白糖红糖和棉布。北京外城居住的多是手工业者,大量的商铺、工坊,造就了大量的从业者,他们辛苦的干活,拿了工钱买粮买菜。

    内城居然的则多是皇亲国戚,京城百官以及一些军官和豪商大贾,他们高门大户,鲜衣怒马,奴仆成群。

    甚至在城外的关厢,也迅速的建起了许多房屋商铺,这里也有许多作坊。

    城郊是地主农民,他们种地也种菜养猪,养鸡鸭鹅。

    皇太子弘甲也会经常微服在京城转悠,有时还会去郊外,他喜欢深入底层,那些小街边摊贩卖的玩意儿,或是小馆子小铺子,他都不嫌弃,一边吃饭喝茶,还会观察市井生活,也会跟掌柜伙计们闲聊,甚至主动跟其它三教九流的客人们交谈。

    对于才十五岁的皇太子来说,他显得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或许跟在关外六年经历有关,也或许跟这几年皇帝亲自教导有关。

    监国摄政半年多,弘甲看待问题跟以前又有所不同了。

    他能感觉肩上担子的沉重。

    近些日子来,他敏锐的发现有两股势力围绕在他身边,正在角逐斗力。他们都试图影响、说服太子。

    他们都看起来那么正直无私,似乎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长远。

    今年夏天,河南发生了一件大事,还在迅速的扩散中。

    事情的起因是封丘县生员罢考,封丘县在黄河北岸,就在开封北面,开封过了黄河,再经过陈桥镇,便是封丘县。在鞑虏狗官挖开铜瓦厢黄河决口后,封丘城遭受没顶之灾。

    此后黄河改道,几年都没有河堤,黄河泛滥,一到汛期就成泽国,无数人流离失所,后来朝廷收复山东河南,最终决定不复故道,以新河道入海,并拔款派人修新河堤。

    封丘在黄河之北,也在新河道的西面,朝廷也干脆把开封府黄河北岸的封丘和延津两县划入了卫辉府,把原武县划入怀庆府。

    封丘原来东面是河北的大名府,现在东面的长垣也划入了河南卫辉府,新河道东面的东明则划入了山东曹州府。

    原来封丘跟河北交界,隶属开封府,现在则跟山东交界,隶属卫辉府。

    封丘罢官事件,起因是朝廷的迁移士族充实京畿之事。

    一些原来的士族门第,地方豪强,结果因为以前站错队等原因,如今没能在新朝里有五品实职,所以被朝廷要求迁移到京畿落户,甚至要把他们在原籍的地置换到新安置之乡。

    封丘本属开封府,宋代时属于京畿之地,被划入卫辉后引的封丘人不满,而皇帝迁移士族填充京畿,特别是对那些没有五品实职的士族之家,举族迁移,还要换地,就更是惹的无数人跳脚。

    士农工商。

    士的地位向来很高,明太祖都曾规定,庶民百姓见了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要行见官礼。

    大明经童生试考取生员,就已经获得了最低功名,成为特权阶层,他们须穿蓝衫,以区别一般平民。

    生员中的优秀者还发放廪米奖学金,还免其家差役二丁,连对那些累科不第,年五十以上,愿告退闲者,也给冠带荣身,仍免本身杂泛差役。

    除了优免丁粮,若犯事情重,地方官也得先报上官,革除功名后才能治以应得之罪,有功名在身,是不能上刑也不能治罪的。

    若是一般词讼小事,甚至只交给学校责罚,而不得视同齐民,一律问责。

    妥妥特权阶层。

    从明初时只免一二丁的杂役,到后来优免相应数田赋,再到后来全免,再到后来寄名投献种种手段,只要考上秀才,就算跃了龙门了,虽说秀才地位也不高,但已经不是小民可比。

    可绍天朝对士人却并没有那么优待,皇帝起兵之初就要求士绅一体纳粮,再到后来各种政策,诸如禁止以汉人为奴,再到今年取水了传统的官学,考中秀才功名后不再在府县学内,也不再给廪米。

    朝廷新建了许多新的学校,各种专科类学校,就是从秀才中招收录取的,其中优秀者也会给予廪米奖学金,但这种学校都是全日制专科学校,而不再以前那样只是挂个名。

    且一般专科学校,录取后还会有要求毕业后服从分配等等,虽然也允许分配工作以后,还可以继续考举人考进士,但确实与以前大不相同。

    封丘罢考事件,是这些事情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最终在要将他们迁移到滦平去而爆发的,他们认为这是对士族的践踏,滦平在北京长城的古北口外,那是关外之地,是塞北,是流放。

    而他们无罪,皇帝却一再践踏他们,甚至要没收他们的田产房屋等,拿关外的荒地跟他们换。

    愤怒的封丘生员串连,在今年的乡试之年的科考里,不仅发动考生罢考,还把少数坚持进场考试的学生的试卷冲进去撕了。

    科考是乡试的资格考试,每届乡试之前,由各省提学厅的提学巡回所属府进行考试,凡欲参加乡试的生员,都要通过这次资格考试。

    本来封丘今年有一百三十多位秀才应考,结果只有二十三名秀才进场,另外一百一十多人不仅没进场考,他们还冲进卫辉府的考场,把考生们的试卷给撕了。

    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一幕。

    他们不仅撕了考卷,还公然呼吁全省考省都不要考。

    虽说科试只是乡试的资格考试,但封丘这事一出,河南其它地方的许多生员也有许多人响应,一时间,河南的科试无法正常进行。

    事情报到黄淮总督兼河南巡抚陈潜夫这里,他立即将闹事的封丘考生封义范逊等几十人抓捕,然后又派人到其它府将闹事的生员也一并抓了。

    陈潜夫抓了三百多个秀才入狱,河南省八月的乡试也没能如期进行,此事震惊天下。

    事情报到北京,留守总理大臣、内阁大学士堵胤锡大怒,要求河南严查此事,并要求严惩犯事生员,他向太子提出要将那些闹事生员直接革除功名,流放边地,对于那些不应考的生员,革去功名,永不得再参考。

    对那些被阻拦的考生,则安排他们重新考试。

    可堵胤锡的强硬态度,居然遭到了许多朝中官员的反对,居然有许多官员认为这般处置不妥,甚至为范逊等这些考生说话。

    比如河南籍的官员丁启睿、丁启光、丁魁楚都上书直言,替这些家乡读书人求情。

    丁启睿是河南归德府人,崇祯朝做过陕西三边总督,后来升兵部尚书改称督师,总督湖广、河南、四川及长江南北诸军,仍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出身河南官宦士族名门的他,在崇祯朝虽历任要职,但却毫无能力,李自成攻开封时,他率领大军却不敢去救援,率十余万军在朱仙镇会师,结果仍失开封重镇,致中原糜烂,革职回籍。

    后来比他大一岁的总督河南湖广加兵部尚书衔叔父丁魁楚与马士英等拥福王南京称帝,丁启睿也攀附马士英等,得授河南总督。

    因擒斩李自成任命的归德府官员,还官拜兵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结果清军一来,立马率部投降。

    等见到朱以海北伐势盛,又跟他兄弟丁启光密谋反正,组建团练,可谓把墙头草玩到极至。他叔父丁魁楚在弘光时后出为两广总督,结果正事不干,光顾着捞钱,一年多时间就捞了八十多万两,被朱以海免职,以他拥立之功,仍给了体面,只没收了赃银,但保留品级致仕。

    丁启光曾被授提督之衔,率领一镇团练军。

    丁家叔侄这么急跳出来说话,是因为丁启睿的堂弟丁启相在商丘也组织了罢考,丁启相曾拜在复社公子侯方域门下,也是复社人,他还在河南结了个社,吸纳了二百多社员,都是士族名门子弟。

    丁启相自诩风流,想干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跟老师侯朝宗这些四公子一样,展示下读书人傲骨,甚至想让朝廷收回迁移士族填充京畿的旨意。

    “殿下,”

    殿中监刘朝引通政使沉文忠过来。

    太子见到沉文忠,起身相迎,“陛下此刻不知是还在归化城,还是在宁夏,又或是已经到了兰州了。”

    “陛下正在宁夏。”沉文忠回答。

    “沉卿坐,”太子赐坐,“最近河南罢官一事,朝中言论纷纷,沉卿也曾是生员,追随圣上许久,沉卿对这事是何看法?”

    沉文忠对太子没保留,直言道,“臣以为如今这些纷纷扰扰的声音,其实仍不过是有些人还怀恋着以前的种种士绅特权,他们依然想要优免赋役,甚至想要免除工商税,还想要继续寄名投献,甚至想继续包揽诉讼、武断乡曲,

    可笑他们居然还敢罢官闹事,想以此要挟朝廷。

    如此恶劣行径,可却还有许多人站出来为他们撑腰,河南的提学参议,封丘知县、卫辉知府,甚至布政司的参政,以及一位按察副使,甚至朝中的丁启睿叔侄,还有身为高级武将的提督丁启光,居然都干涉此事,

    还有侯恂侯方域父子,也公然指责朝廷政策不对,郑三俊等这些前朝元老也都纷纷出来反对,风头很大。”

    朱弘甲听话听音,从这些人名里,也知晓沉文忠在提醒他东林党和复社。

    侯方域是复社四公子,而侯恂曾做过户部尚书,是东林党,也当过兵部尚书,总督各省兵马围剿李自成,他接替丁启睿围剿李自成,结果一样是兵败无功。

    丁启睿叔侄别看弘光时投马士英阮大铖,可以前也是自称东林的。

    郑三俊更不用说,任过大学士的东林大老。

    如今各种同情河南罢考生员的官员很多,求情奏章雪片一样呈上来,还有很多人已经开始认为朝廷对士人过于苛刻了,要求朝廷能够听听读书人的声音,能够顺从民意。

    朱弘甲虽年轻,但朝中留守的大臣里有堵胤锡、熊汝霖、张名振、阮大铖、马士英、刘宗周、万元吉等这些大臣在,却也并不全是为了私利的。

    就连刘宗周也从不承认自己是东林一员。

    沉文忠以前是考中过秀才,但后来他主动弃了生巾下海做生意,只是生意失败老婆跑了,他沦为乞丐,对于东林和复社他都没什么好印象,也没太把自己当成读书人一员。

第805章 太子摄政

    “臣认为陈潜夫早就上奏拟在河南推行士绅一体当差以便于黄河大堤的维修,此事不是什么秘密,朝中知晓者很多,也有许多人反对,如今趁着这罢考桉,明显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朱弘甲直接对沉文忠道,“孤数次向圣人上奏,希望陛下就此事给予批示,只是陛下一直没有回复,让孤自行处置。”

    “这是陛下对殿下的信任。”

    “这事很大,孤有些拿不准。”

    “殿下只要做对的事便行。”

    “何为对的事?”

    “圣人定策,绝不会错。”

    话有几分绝对,但这却似乎正合太子心意,终于让他下定决心。

    “沉卿,如果孤要杀几个人,你觉得可行?”

    “如果罪有应得,就当杀。”

    “那如果孤要杀的是前朝的内阁大学士,是总督、尚书,甚至是东林大老、复社公子呢?”

    沉文忠暗暗惊讶,“只要罪证确凿,可杀一儆百,臣建议可杀丁氏,这一门不忠不孝不义,丁魁楚贪婪,丁启睿不忠,丁启光不义,丁启相不法,可杀鸡儆猴,至于如侯恂侯方域、郑三俊等人,可让有司调查。”

    朱弘甲佩服沉文忠完全明白他心意,“先将罢官带头者范逊、丁启相斩立决,其余闹事者收监,对丁魁楚丁启睿丁启光郑三俊侯恂侯方域等展开调查。”

    “臣建议让刑部尚书刘宗周、右都御史钱谦益、左谏议大夫王永祚,还有厂卫联合调查审理。”

    “不用让堵学士他们牵头吗?”

    “让钱谦益刘宗周他们负责就好。”

    “可如果他们偏袒循私?”

    “那到时再让堵学士他们出手。”

    朱弘甲点了点头,“关于陈总督所奏的官绅一体当差修河这个事你怎么看?”

    “臣觉得陈总督是个办实事的人,有困难,想办法,虽有些瑕疵,但总比什么都不干强。而且按亩出丁修河,也是关乎百姓自身利益的大事好事,只要不是再额外的征收修河银子,也没在里面上下贪污,那么就算百姓要承担些劳动,或是工钱上一些损失,但这也是为了自己做事,这是应当一起齐心协力去做的,而不是只等着朝廷拔款,等朝廷帮他们修好河,那样等靠望是不行的。”

    “朝廷应当支持陈总督,甚至其它省也可以按此例,以后这种关乎民生的利民大工程,不能一味等靠,河南的办法值得借鉴。”

    朱弘甲下了决心,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和纠结中,各方意见交织,而却等不来皇帝的决定。

    只是让他处理。

    内心里他更倾向于堵胤锡他们,可心里也不免有些犹豫。

    现在终于下定决心,诚如沉文忠所说,坚持沿着皇帝制订的政策而行便好。

    谁挡路,那就灭了谁。

    他给沉文忠倒了杯宁波平水珠茶,茶叶在玻璃杯中绽放舒展开来。

    “延平郡公率舰队已经登陆了对马岛,跟德川幕府开战,水师控制了严原港,正在围攻对马藩宗氏的严原城,国姓发来的战报说一切顺利,你觉得此时对倭开战,能赢吗?”

    “殿下,对马岛比舟山岛也就大一点而已,处于朝鲜与倭国之间的海峡中,地小民寡,在德川三百藩中,也不过是个一万石高的小藩,只是因地处位置重要,所以享受十万石待遇而已,国姓爷直接进攻对马,臣觉得稳准狠,既然已经控制了严原港,那么拿下严原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殿下不必担忧。”

    沉文忠也曾是提着火铳北伐冲锋的彪悍书生,对于战争他并不畏惧,朱成功的本事他也是知晓的,朱成功之前经营济州港,接着迅速出兵攻取了五岛藩的五岛列岛和大村藩的大村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了这两个江户幕府小藩的藩厅老巢,以巨舰大炮轰开这两小藩大门,将他们俘虏,逼迫两藩投降臣服。

    朱成功占据两藩,控制了两个藩城和港口后,也没再深入下面那些渔村山村,而是调头突然就杀向对马藩,控制了严原湾,围住了严原城。

    朱成功是打着护侨的名义出兵的,支持平户藩主松浦家招募浪人倒德川幕府,松浦家在九州岛攻城掠地,朱成功就把外围的这小藩收拾了。

    “孤主要还是担忧倭国战事一起,这对倭贸易会大受影响,朝廷近年对倭贸易额还是很大的。”

    “放心,打仗归打仗,但现在平户港的贸易仍在继续,甚至并不比之前规模小。”

    “广西驻防御营出兵进入安南莫氏的高平,郑氏集结大军,朝廷是否要增兵,会否引起与郑氏的大战?”太子又问。

    高平莫氏,是安南莫氏王朝的残余势力,靠大明朝才能偏居一隅,失去升龙,退守高平的莫氏残余势力,到如今也维持了快六十年了。

    明朝当初宣布承认后黎朝政权,但明神宗封黎世宗为安南都统使赐银印同时,也同样封莫氏为安南都统使,实施以莫抑黎策略,所谓帝王之于夷狄,以不治治之,夷狄相攻,中国之利也。

    后黎朝中兴,却也名不符实,黎氏为皇,但权归郑氏,而南部却又有阮氏割据,加之北部还有个宣光武氏,所以后黎朝其实一直是割据状态。

    朱以海称帝后,后黎朝也来请求册封国王,但朱以海不予理会,而是主动派人招莫氏、武氏、阮氏一起朝贡,最后是分赐他们都统使、宣抚司等职,仍然实行分化安南政策。

    郑氏出兵莫氏的高平,也跟大明跟莫氏往来密切有关,边关互市,甚至出售给他们军火,帮他们训练士兵,鼓励他们联合武氏反攻郑氏,配合南边的阮氏北伐。

    郑主出兵反击,莫氏向大明求救,广西御营立马就派了一个协进入高平。

    高平本就紧邻大明边境,与大明广西的镇安、太平两府交界,左江上游支流直抵高平,广西御营的将领们甚至放出了话,左江上游源头,那都是大明之地,要以左江上游的分水岭为界,向东向北流的河流两岸,都归大明直辖所属。

    那里的百姓,也一直都是我华夏子民,如今郑氏权臣篡谋黎氏朝政,还公然出兵攻击大明所册封的莫氏,郑兵还劫掠危害大明子民,大明自然要出兵护民。

    平而江的上游谅山奇穹河和北江,水口河的上游高平滨江,都已经被广西御营宣布由他们正式接管,郑氏敢踏过分水岭一步,就誓将他们掩埋在山北。

    而高平的莫氏也直接宣称他们是大明皇帝臣子,是大明土司,感谢王师为他们防御郑氏。

    西南一时也是风起云涌。

    “殿下,臣以为以分水岭划界,向来也是惯例,而且莫氏本来就是我大明册封土司,郑氏只是我大明册封的安南黎氏土司一篡权奸臣,安敢犯我天威,广西御营将士既有此决心和信心,那不妨让他们去打。”

    朱成功在打倭国,还扶持平户藩松浦党号召浪人倒幕,这边广西提督曾英又开始出兵高平,安南四方势力开始混战。

    “曾英可靠吗?”太子问。

    广西御营提督原是杨伯兴,跟沉文忠一起在宁波码头从龙,原是樵夫,早期一直是皇帝心腹禁卫统领。他现在已入朝是南北衙二十位禁军提督一员,为内九门提督。

    “曾英原是四川将领,也是书生组织义军抵抗张献忠,有勇有谋,只是先前不服文首辅,带兵哗变结果被拿下,在京学习了几年,陛下对他还算满意,才将他外放广西。他虽有几分桀骜不驯,但这带兵本事是没的说的。广西与四川各方面也差不多,去那边守边挺不错。”

    “那就好。”

    朱弘甲又跟沉文忠聊了会,然后让刘朝召堵胤锡、张名振以及刘宗周来。

    三位大臣到来。

    朱弘甲亲自替他们倒了杯茶。

    “孤决定处死范逊、丁启相,”

    刘宗周似乎有些意外。

    “孤还打算杀了丁启睿、丁魁楚、丁启光,并将商丘丁氏一族尽数流放绥远。”

    “殿下?”刘宗周忍不住出声,才十五岁的太子,居然就有这等杀伐,他觉得并非好事。

    张名振却直接道,“臣马上传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让他们解除丁启光兵权,将他召回朝。”

    堵胤锡道,“丁魁楚、丁启睿叔侄,确实不知收敛,该杀。”

    “殿下,还请慎重。”

    太子望向刘宗周,“丁启相和范逊带着罢考闹事,必须立即处死,其余人可仔细甄别审问,容后再定罪,但这两人必须马上杀。”

    “丁启睿叔侄三人,孤便交由刘尚书领衔诸法司调查审理,看看国法律令,该不该杀。还有侯恂、郑三俊、侯方域,也交由刘尚书一并调查审理。”

    “孤相信刘尚书定能秉公执法。”

    太子说完,起身离开了。

    刘宗周坐在那里许久才起身,长叹一声,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心中五味杂陈,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居然已有几分绍天大帝的性子,杀伐果决,甚至有几分狠,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第806章 河西

    皇帝西巡。

    亲征为名,巡狩西北。

    浩荡的御营随驾,经居庸入宣府,出张家口至多伦,一路浩浩荡荡,甚至有人觉得皇帝是在巡游,可他们却并不知道,皇帝一路设府置县,留兵屯驻。

    从多伦到围场,从集宁到凉城,从归化到武川,从包头到天德,从临河到磴口,就连鄂尔多斯汗都料不到,皇帝这西行一路,就跟下蛋一样。

    御营一营又一营的人马被留驻各地,开始筑城屯兵,还要移民填充。

    “大汗,皇帝这样做,我们就眼睁睁看着?”

    一群蒙古左翼王公们望着额璘臣。

    多伦会盟后,漠南蒙古诸部除还追随着建虏的科尔沁等部,其余被整合成了左中右三路,左翼十二部,以鄂尔多斯原七旗为主,主要就游在鄂尔多斯、前后套和狼山外、贺兰山外等地。

    各部先皇帝回来,按盟约开始整合,迁移到新牧场,皇帝随后而来,先是把归化城在内的前套都划为朝廷直辖,还把左部划到绥远省内,这还不算,前套平原被朝廷尽数划走,甚至在山北设了个武川镇,在黄河南又设了胜州府。

    然后没完没了了,东套的后套平原,也被朝廷见缝插针的设了天德、九原县,并驻军移民,皇帝沿河而行,又在宁夏平原与后套平原之间,又设了临河、磴口、乌海三县。

    磴口县处于河套平原西部,在乌兰布和沙漠东缘,在黄河西岸。

    这原本是鄂尔多斯的地盘,由额璘臣的弟弟额璘沁统领部落游牧,甚至河西大片地区,都是他率部游牧,虽然之前没别设旗,但他实际是分出自立的。

    可现在皇帝在中间设磴口县驻军,北面还设了个临河县,南面设了个乌海县,把后套与西套之间的这个连接地带也给占去了。

    北有狼山,南有贺兰山,磴口这一带处于两大山脉之间,虽左右都是沙漠,但沿黄河一带还是有不少适合放牧甚至农垦的地带。

    南倚贺兰,北控狼山,东滨黄河,西接大漠,这可是个好地方。

    皇帝直接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协的人马驻防,还以驿站通信等为由,要在这沿线建立驿站、烟墩等,皇帝的心思所有人都明白。

    鄂尔多斯汗阴沉着脸,不吭一声。

    要怪就怪当初多伦会盟的时候,额璘臣怀有私心,没有把黄河西岸,兰州凉州以北的那片地区说明白。

    先前这里也是各部争夺,早有外喀尔喀部南下驻牧,甚至经此前往青海,然后蒙古左翼的谢永布也在此游牧,后来一部也被挤去青海,林丹汗西征后占据这里,后来他也被打去了青海,最后病亡青海,其妻儿迁回归化城,又被满清远征征服。

    察哈尔东迁后,额璘臣便让自己弟弟率部过黄河,占据了这一大块地方。

    而皇帝更早前,曾跟漠西卫拉特诸部达成盟约,册封了和硕特固始汗、扼鲁特彻辰汗、准噶尔汗、杜尔伯特汗、土尔扈特汗五个汗王,还册封了哈萨克汗、叶尔羌汗等。

    在上次出兵打下吐鲁番、哈密、关西四卫等地后,重新调整各部领地。

    杜尔伯特和辉特部合并,他们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以北的阿勒泰山南北,并往东把甘肃以北的居延海等也划给他们。

    但当时没说东面界线,只是河西走廊的黑山、合黎山、龙首山等为界,东界没定。

    额璘沁事实占据的是楚浑山、亦不剌山以东直到黄河西岸,基本上甘州肃州以北是辉特部游牧,兰州凉州以北是鄂尔多斯的额璘沁在游牧。

    多伦会盟时谁也没提这事。

    皇帝给鄂尔多斯当时设十二都督府,划的界就是狼山、贺兰山、黄河为西界,北抵大漠。

    本来其实西河以西,也就临着黄河,还有贺兰山西面,有小部份是可牧可耕的,剩下的广阔之地都是沙漠。

    在凉州北面,有一块突出的绿洲就是后世产蜜瓜的民勤,这里在明朝时叫镇番,明长城都特意在这里北上突出一块,把这块绿洲包进来了,民勤四面都是沙漠。

    碛口这里没有贺兰山和狼山的屏障,风沙滚滚吹来,相比起黄河三套平原,那真是太贫瘠了。不过对于游牧民来说,这毕竟也是一块地盘。

    现在皇帝直接往贺兰山和狼山之间的黄河西岸连设三县,就算现在只是划了三个点,但只要军队驻扎,很快就能筑起城,这意味着以后他们鄂尔多斯十二部就不能再往西去,划定在黄河东岸。

    而临河更是实打实的设在后套平原的南边。

    原来额璘沁所部,现在要么迁到河东来,要么就直接编户齐民,皇帝要在贺兰山西面设贺兰山皇家牧场,太仆寺牧场、兵部军马场等。

    额璘臣看了看兄弟额璘沁,“你的打算呢?”

    额璘沁无精打彩,他部众并不多,要不然当初也就直接编设一旗了,现在皇帝直接要把他的地盘吞了,他心中不满,却又无力反抗,就他那点人马,不够兵强马壮的大明御营塞牙缝的。

    多伦会盟,他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大明御营的威武,那些大炮、火枪,根本不是他们这点人马对抗的了的,而且他也早看出来了,他大哥也根本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对抗皇帝。

    他现在虽为十二部之首,是鄂尔多斯汗,但这十二部新编,只有七部原是鄂尔多斯分出来的。

    “我都听大哥的。”

    额璘臣看着他这样,便道,“那你把部众带回来,编入伊金霍洛都督府,我向皇帝奏请你为鄂尔多斯济农、副都护,你长子为伊金霍洛都护府的珲台吉副都督。”

    伊金霍洛都督府,原是鄂尔多斯郡王旗,由额璘臣直领,七旗之一,如今交由他长子为都督统领。

    “我都听大哥的。”额璘沁仍是那句话。

    “那就这样吧,尽早迁移回来,给你划好牧场。”

    因为皇帝把东部整编成十二部都督府,现在鄂尔多斯内部也很混乱,别说反对皇帝设县驻兵了,就算想尽快把这各部整编好,都不容易。

    自从多伦会盟回来,蒙古王公们都有点沉默,以往他们做为成吉思汗的守陵勇士,跟大明打打停停二百年,从没怂过。

    但这短短的十来年,先是被林丹汗痛揍,被迫臣服,接着又被女真人痛揍,再次臣服。

    然后现在虽没被大明痛揍,但大明横扫后金,杀死苏尼特的腾机思兄弟跟碾死只蚂蚁一样,还是让他们非常受震动的。

    明军的铳炮之威,军容之整,也让他们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们感觉自己不行了,谁都能揍他。

    他们连林丹汗都打不过,而林丹汗被后金揍死了,后金又被朱以海揍死了,所以他们面对朱以海,根本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了。

    做为达延汗六世孙,从达延汗授其子巴尔斯博罗特为鄂尔多斯万户首领,到他都第六代了,可从济农到鄂尔多斯汗,他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在一次次的兵败中被揍没了。

    连自己的兄弟,也没有勇气,他也就彻底的没了想法。

    就这样吧。

    起码鄂尔多斯草原,和大半个后套平原,以及狼山北的草场,不是还保住了吗?

    朱以海在宁夏检阅了驻防御营。

    宁夏在明朝属于九边重镇之一,修有长城防御,在考虑许久后,朱以海还是把宁夏划归绥远省。

    而原归甘肃的平凉、泾州、庆阳这三个六盘山以东地区,划回陕西管辖。

    陕西地界便是北及长城边墙,西及陇山,其南面则是越过秦岭,把汉中、兴安和商洛三府划入,东抵黄河为界。

    甘肃省地形则比较特殊,西抵敦煌,南至白龙江,东及陇山,北抵长城。

    经河西走廊通西域,沿河湟谷地通青海,顺黄河直入河套,沿渭水直趋关中平原,沿白龙江还可以直抵汉中或是进入四川。

    这块地可以称之为中原王朝的一把利剑,剑锋直指西域,剑刃两侧是青藏和蒙古,这块地方是绝不容有失的。

    河西走廊和河湟谷地是陇右米粮川,是经营陇右的支撑点。

    明朝为防蒙古,甘肃的长城,从宁夏修到肃州嘉裕关,曾经失去了关西七卫之地,哈密也是两夺两失。

    到如今大明重返敦煌,屯兵星星峡,甚至蒙古各部都纷纷归附臣服,不过在检阅兵马之后,皇帝并没有表现多少轻松。

    这一路西巡,倒不算疲惫,最主要的还是他发现西北边地的现状,比预料的还要差许多。

    不说之前长城以北的地方,就算到了宁夏,这长城之内,九边重镇,在刚经历了多年战争,尤其是这次动乱后,也非常残破。

    人口稀少,工商凋敝。

    不少官员请求对那些乱民从轻发落,仍许他们回乡耕种,或是打散再安置,也有人提出把乱民打散后附于汉庄的。

    但这些请求朱以海都否决了。

    既不能因噎废食,更不能饮鸩止渴。

    如今在西北,洪承畴吴三桂张勇等人的名字,能够小儿止啼,甚至连皇帝都被骂为暴君。

    但既然决定做了,就得坚定不移的做完。

    宁夏西门镇远门城楼上,皇帝跟文安之等大臣在欣赏着这北地雪景。

    多年战乱饥荒人口锐减,现在更是少了近半人口了。

    对于这样的边省,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口,是很可怕的事情。

    争议最主要的问题还是现在损失人口太多,朝廷现在也没办法迁来这么多人。

    严我公的提议,算是个折中方案。

    吴易的太过宽松后患很大,朱大典的则成本太高,且会让陕甘人口大流失。

    朱以海在犹豫。

    他得权衡利弊得失。

    最终他还是决定同意严我公的建议,这次西巡,他也发现虽然蒙古、女真等纷纷臣服,大明也终于再次迈出长城之外,但现在各地不管是建驿站还是屯兵筑城,都极缺人口。

    没有人口,那一切都能长久持续。

    朱以海郑重道,“可以按严先生的建议办,但有一条是红线,绝不能逾越……”

    “就按严先生的建议办吧,先拟一个详细具体的章程出来。”朱以海最终拍板。

    (……修改………)

第807章 安敢欺朕

    在宁夏并没有呆多久,皇帝继续西行。

    此时已经进入十二月,西风凛冽,皇帝却仍然前往兰州。

    沿黄河而行,冰天雪地,不过都是御营精锐,也没有带什么宫人太监妃嫔们,所以行军并没有什么问题,皇帝也是骑马而行。

    皇帝骑在马上,马鞭遥指黄河。

    “现在是冬天,到了开春后,由兰州上游的刘家湾可通航到前套振武的河口镇,黄河中游这三千二百里可通航运,到时这甘肃、绥远连接,上游的河湟、下游的三套,粮食便可自足,都不需要关中平原再转运粮食了。”

    燃文

    文安之也非常赞同皇帝规划的黄河中游航运计划,三千二百里啊,从兰州到归化,沿线建船厂、码头,把宁夏、九原、包头、绥远等连接起来,意义重大。

    “从兰州上游永靖到靖远县五方寺之间,有大峡、小峡、五兄弟、一老老等险要,这河段只能通行木排和皮筏,不能行驶木船。五方寺经中卫、金积、灵武而至宁夏,中间隔有黑陕等险阻,船只通行亦相当艰难,需要建码头分段分船运输才好。只有从宁夏再往北,经过罗而至石嘴子,河面才进一步开阔起来。”

    宁夏到归化是可以全线通航的,而宁夏到兰州,有不少险峡,但采用皮筏子、木排等分段航运,也是可以的,只要建好码头,再进行分段转运,其效率仍是远超过陆路运输,只不过只能顺水而下,逆水就不行了。

    黄河从发源地到甘肃兰州上游永靖刘家峡,蜿蜒行进在众多山岭之间,大约有两千多里的河段落差极大,不仅水道浅峡而且河床比降大,两岸人烟也稀少,没有什么水运价值。

    而从永靖到兰州的黄河干流,和两条较大的支流湟水和桃河的下游河道,有初级航运的便利,不过这些河段也仅限皮筏、木筏由上而下,并不能上下通行。

    这一段的河湟谷地是西北仅比关中平原、河套平原小些的河湟坐地,非常肥沃的塞上江南,明代时,湟水下运的有粮食、青油、木料以及煤炭,自桃河下运者,则多是木料。

    湟水从西宁以下,到兰州五百里,都可以通皮筏木排,既可装运粮食、皮毛、木材、煤炭,也能间载旅客。

    宁夏北面石咀山,这里往北的黄河十分平坦宽阔,可以上下通航,因此朱以海之前特意跟鄂尔多斯汗提出在此设立石咀山镇,在这里建船厂,建航运中心,并成为重要的互市交易中心。

    以后来自鄂尔多斯的羊毛、药材,来自宁夏的盐,都在这里交易和集中,经磴口、包头运抵河口,立冬到次年清明,可以通航七个月。

    绥远的河口镇,可以直接连接大同,大同通太原或张家口,接京津。

    另一头石咀山通宁夏、兰州,甚至西宁,青海。

    皇帝很看重黄河水运,归根到底还是通则达,通则富,后世人人都知道的一个口号,要想富先修路,而大河水运,那可是上天赐予的致富高速路,都不需要修就是现成的。

    沿河建成一个个河运码头城镇,既是内河航运物资的中转和集散地,也可以联通陆路运输。

    货通天下,互通有无,一个地方要想发展,光靠封闭自给自足是不现实的,更富不起来。

    特别是西北这样的地方,本就相对落后一些,虽也有河套平原、关中平原、河湟谷地、河西走廊等,但其它多数地方,其实还都是黄土高原啊、沙漠啊、戈壁等地,必须要联通起来。

    鄂尔多斯是半干旱的草原沙地,那里放牧为主,产皮毛奶制品这些,也产蘑孤等,再比如陕北缺水干旱又少粮田,但盐池也多啊,甚至陕北的煤炭也是很有名的。

    同样的,河湟谷地不仅自己本身有肥沃的河谷地,是塞上江南,他还是通往青藏的重要通道,这里隋唐时就是丝绸之路的一条支线,发展贸易是重点。

    河西走廊更不用说,这可是丝绸主线,交通西域。

    中原的大运河修建后,运河沿岸兴起了多少市镇码头,明代的运河线上,扬州、临清等沿河大城,甚至超过那些省城。

    现在的石咀山、磴口、包头、河口这些地方,皇帝刚划下来要筑城屯兵建码头,之前因为蒙古人占据着这些地方,好多地方都只是个荒地,可只要航运通起来,那么以现在的西北统一的大盘,这些码头很快就能兴盛起来。

    包头就是在清朝才成为了黄河上游的皮毛集散中心,从一个小村子变成了商店一千多家,年贸易额达五百多万的大市镇。

    河道既能成为货物通道,也能成为信息通道,既能把货物联通集散,带动上下游,也能带来税收,税收又能富民、供军,形成良好的闭环。

    归根到底,朝廷要想控制稳固西北边地,必须屯驻重兵,但驻军养兵要很多军费,如果不能就地供给物资,甚至提供军饷,那么就必将难以持久。

    大汉代到隋唐再到明朝,对西域始终难以长久控制,最大问题还是太过遥远,鞭长莫及,而这个遥远,最关键的就是交通不便,是物资的投送困难。物资难以快速转运,便限制兵力的投送,也就影响军事上的控制。

    河西走廊虽然是一条天然通道,可终究是人拉马驮数千里之遥,不如河运便利快捷。

    如果能在西域完全自给自足,可以供给更多军队,保证粮饷充裕,倒也还是可以维持的。

    西域的那些小绿洲不足以维持大规模的驻军,除非拿下尹犁河谷,不拿下尹犁河谷,就算控制了天山南的几大绿洲都还不够,要么把葱岭以西的费尔干纳盆地拿下。

    费尔干纳与尹犁河谷两个取其一,则中原王朝就能在西域维持强大的驻军,甚至迁移大量移民,可以达到汉人超过其它土着,成为主体民族,这样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若仅依靠河西走廊的粮食供应,是不够的。而哈密、吐鲁番这些绿洲盆地,也支撑不起太大体量规模。

    现在叶尔羌汗国就占据着天山以南的各个绿洲,他们也一度占据了费尔干纳盆地,还曾经占据过尹犁河谷,只是如今被和硕特部占据着。

    朱以海想拿下西域,也计划着将来控制尹犁和费尔干纳,不过现在他首先要把陕甘安稳,然后一步步西进,要真正控制西域最关键的还不是军事上的成功,还必须有足够的汉人移民过去才行。

    从陕甘到玉门、敦煌,再到哈密、吐鲁番,然后沿着塔里木河,库尔勒、库车、阿克苏、乌什、喀什、和阗等一路过去,要移民殖民。

    从汉代到唐代,其实中原王朝对西域的移民力度还是很大的,唐代的长征健儿等,但最终都随着中原王朝的衰弱,而那些西域的汉儿最终被胡人统治,甚至被他们同化。

    说到底,还是数量太少。

    主要靠军屯,当驻军主力回中原后,少量的驻军和移民根本抗不住那些游牧民族,唐朝安史之乱,安西军回中原再没回来,河西走廊失守,与中原隔绝消息,数十年后,那些留守安西军都成了白发老兵,苦苦的支撑着一个又一个屯点,还在盼着中原大唐重返安西。

    连大唐换皇帝换年号他们都不知道。

    准噶尔历史上曾经统一西域和青藏,但对抗清朝几十年最终还是败了,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人口太少了,加起来总共才七八十万人口,又如何敌的过占据中原,拥有亿万汉人做支撑的清廷呢。

    如果朱以海将来能够往西域移民一百万,那基本上就能保证西域牢固了,若是能够移民二百万,谁也别想来抢夺,到时就能雄视西域,甚至还能把哈萨克等都给干服了。

    ······

    “陛下,北京急奏。”

    内奏事处副太监庞天寿将一盒刚送到的奏折捧来。

    朱以海示意他放下。

    泡了壶茶,然后开始批阅奏折。

    这些奏章有留守总理大臣上奏的,也有留守内阁上奏的,也有太子和东宫官员们上奏的,自然也还有六部、五军都督府等上奏的。

    大小事务都有。

    皇帝关注的还是太子的奏章,仔细看了几遍。

    太子对河南罢考事件做出了处置,先杀范逊、丁启相,还要杀丁启睿、丁魁楚、丁启光叔侄三人,甚至还要将郑三俊、侯恂、侯方域一起定罪处置。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让太子处置,想看看太子的能力,结果不料太子不仅敢杀人,还敢直接对东林复社这些大老动手。

    十五岁年纪的皇太子,真是让人意外。

    喝了壶茶,朱以海叫来了随驾的内阁、总理大臣们。

    “太子的处置,朕支持。”

    皇帝直接开口。

    “陛下,丁魁楚、丁启睿都曾总督数省,丁启光也是官拜提督,是否网开一面?”说话的是吴易。

    “郑三俊和侯恂也都曾任大学士、尚书、总督的,他们上书为这些生员求情,虽有不对,但也不是什么大错。”

    朱以海呵呵一笑,“丁启相是丁魁楚侄子,是丁启睿丁启光的堂弟,他还是侯方域的学生,侯方域又是郑三俊的门生,侯恂的儿子,河南布政使参政张时夏、提学参议陈廷路,还有按察副使范近思,都是他们的学生,也都是河南人,他们甚至还联姻有亲。

    这些人在河南罢考这件事上,你敢说他们没有谋划串连?你敢说丁启相、范逊没得到他们的指使?

    这些人公然对抗朝廷,岂能容忍?”

    吴易坚持,“陛下,他们虽联络有亲,甚至闹事者是他们子弟,但也不能说是他们指使,没有证据也只能说是管教不力。”

    皇帝冷眼望着吴易。

    “你想要证据?难道他们利用所谓的盟社,结党营私,入则为官,出则为绅,干预朝廷和地方政策,维护其私利,想要重新获得免税特权,还要兼并侵占田地?

    吴先生请注意你的立场!”

    皇帝的话让吴易惶恐不已,“朕不是万历也不是崇祯,绝不允许朝中再出什么东林党在朝复社在野,干涉国家朝政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可能再给他们恢复免税特权,官绅一体纳粮是朕起兵光复天下的基本国策,禁止结盟立社禁结党营私也是基本国策。”

    皇帝在提醒吴易,丁启相是不是受丁魁楚和丁启睿丁启光兄弟授意破坏科举考试并不重要,郑三俊侯恂侯方域等人有没有参与谋划也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他们在事情发生后做了什么。

    丁启睿等公然维护自己堂兄弟和那些考生,甚至开始攻击朝廷迁移士族入京畿的政策,而郑三俊、侯恂等更是借题发挥,对士绅一体纳粮这条基本国策发动攻击,甚至还提出要恢复士绅优免政策,继而攻击正在准备推行的官绅一体当差的政策。

    这是一次部份士族地主们的反攻倒算,想要让朝廷倒档回到崇祯上吊以前的制度,想要继续维持他们的特权利益,继续当上控制朝堂政策,下控制田地庶民,甚至还插手垄断工商,形成特殊的明代士族领主阶层。

    他们还想恢复以前随便结盟立社,随便发公揭写大报攻击朝政,甚至随便出书出报批评时政批评朝廷的那种超然地位。

    这种情况如何可能?

    朱以海起兵之初,就防着这些人,所以他一面收拢朝廷原官吏和招抚录用地方士绅,但同时更倚重的是他一手创建的御营,御营将士成份复杂,各行业各阶层都有,在他的全力扶持下,武勋阶层加上官僚士绅中的从龙派,也算是撕裂了原来的士绅阶层。

    正是有这些人,才能真的打破原来的那套僵坏的旧体制。

    现在大明光复,有些人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开始一次次的试探皇帝,上次陈子龙和左光先事件,皇帝没扩大化,甚至有意大事化小,结果这些人不知收敛,反而越发胆子大。

    如今他西巡在外,他们居然搞这般起势,这是想裹胁年轻太子,还是打倒留守内阁?

    皇帝现在不管是迁移士族入京畿,还是之前的一体纳粮,清田限田等等,都是在分化士族地主,扶起一批新贵打压一批旧阀,这样的清洗本身也是为了增强控制力,也是想集权的关键。

    皇帝一直比较小心的在做,之前在内外夹击下,那些朝不保夕的士族官僚们倒也不怎么敢闹腾,现在开始闹了,一次比一次大,说到底也还是不甘心。

    对朱以海来说,谁跳的欢那就干谁,尤其是那些站错队的,他打压起来绝对不会客气。

    丁魁楚这一家子,本就是失败者,结果现在还敢跳这么欢,太子敢拿他们开刀,朱以海双手赞成,他才不管什么证不证据。

    皇帝一句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百死都莫赎。

    这就跟朱元章开国后搞的那些大桉一样,那些桉子只是引线,而不是真正的原因,皇帝只是借机清洗,达到结果而已。

    吴易还在这跟皇帝要证据,这不是搞不清状况吗?

    要什么证据?他们如此这般攻击皇帝的基本国策,皇帝要处置他们还不够吗?

    “范逊、丁文相立即处死,不须秋后,其余参与罢考闹事的,革除功名,永远不得再参与科举考试,既然他们不愿意去京畿,那就全都迁移来甘肃戍边屯垦。”

    “其余没参与闹事的考生,给他们补考。”

    “丁魁楚、丁启睿、丁启光、侯恂、郑三俊、侯方域、张时夏、陈廷路、范近思皆斩,其家族三代有功名、官爵者全部除籍为民,财产充公,全族流放甘肃安西府。”

    朱以海的处置非常狠,从所未有的严厉,以前如陈子龙、左光先也顶多是流放,更早的一些官员,更多只是革职、降级,或罚俸等。而现在一次比一次严厉,从贬官到革职,再到除籍流放,现在更是直接处死,还要牵连家族。

    皇帝对于那些还试图恢复旧制的那些士绅官僚,尤其是那些抗虏北伐时没出力,甚至干脆就是降顺投清的那些墙头草,如今却跑出来对抗朝廷政策的这些人,直接就出大招了。

    杀鸡儆猴,如果那只鸡吓不到猴,那就多杀几只,杀几只大的。

    皇帝也是以此表明对太子的大力支持。

    他们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吗,还以为士大夫就能绑架皇帝控制朝堂?朱以海虽然罢废了太监,也不需要用什么阉党,但依然不惧那些敢跳出来的人。

    皇帝有一把最锋利的刀,那就是几十万御营,还有那些从龙士族新贵官员们,丁启睿他们并不能代表所有士族乡绅。

    就如四大公子之一的侯方域这次被皇帝毫不留情的处死一样,皇帝曾经对他也是高看一眼,特殊赏识重用,甚至在之前他们犯错后,也给予机会,但这种机会不会一直给,尤其是在错误的时候,站到了错误的队伍里,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后,皇帝可不在乎他是复社四公子。

    复社四公子曾经是他光鲜亮丽的羽毛,如今却是他被杀的一个诱因。

    吴易脸色苍白不敢多言,皇帝是真怒了。

    “陈潜夫在河南要修黄河大堤,结果劳工不够,要官绅一体当差,这一点朕不反对,但是有一点他做错了,如今市面上既然修河雇工一月要起码两块银元,那官府就该给两块银元,而不是一天给五十文钱,

    至于说银钱不够,那是另外一回事,可以申请朝廷多拔款,或是发行修河特别债券,先借钱,后面再还,而不是实际雇工一月两块银元,结果只给一块五。

    修河是黄河两岸所有人息息相关的大事,这河修好了也是保护大家生命财产安全,虽然大家都缴了地丁银,但现在修河工期紧工程大,缺少人工,那么朝廷再摊派河工到田亩上,也是应当,只要给了雇佣工钱就行。”

    “按亩出丁是最公平的,地多的可以雇人代工。河南官府要保证不得在额定地丁银外再额外摊派修河银,也不许克扣雇工钱、材料费、伙食费这些,那么河南士绅就该同心协力。”

    修河是大事,谁也不敢大意。

    陈潜夫是办实事的人,虽然这政策有些瑕疵,但朱以海觉得还是当下旨嘉奖鼓励,有不足之处,加以改进就好。

    河南修河,固定的丁银远远不够,可以由朝廷发行修河债券,或是先从户部银行或皇家银行借款,毕竟黄河也不是年年要修,以后再由朝廷从修河专款里拔钱还款,或是地方上分期还。

    百姓交了代役丁银,现在修河还要派役出丁,虽有不合理处,但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修河工程大,招募不到那么多人,那就只有派丁,只要按市场正常雇工价付给工钱就好。

    “若是别的工程可以取消或是调整慢慢修,可河南黄河大堤现在等不得了,必须得大修,那么大家就都要苦一苦,事关所有人,这个时候谁要是还要闹事反对,那就是别有用心,河堤修不好,大水一来,到时决堤破口,跟当初铜瓦厢决口一样,造成了四十余府县被淹,上千万人受灾,而且几年都没能堵口,直到这两年朝廷大力投入整修新河道,才算解决年年泛滥水灾的问题,难道河南的百姓也想这样?

    忘记了开封决口之事?现在原来开封城还埋在地底下呢!”

    文安之也赞同皇帝的办法,虽然这又要增加一大笔开支,但这也是没法省的。

    “臣建议派出巡河御史前往河南督促修河,另外河道总督衙门,以及谏院、察院都应当派员前去督促,工部也当派员去指导监督等,户部派人去解决款项问题,各部通力合作,全面监督,河要修,更要防贪污、压榨百姓等。”

    “文先生说的对,此事就由陈潜夫和杨文骢一起负责,各部院协同,大堤内的私圩该拆就拆,大堤内的村庄该迁也必须得迁,若是河南没地方安置,正好迁去绥远、甘肃。

    谁要是敢扇动闹事者,严惩不殆。”

    “告诉陈潜夫和杨文骢,朝廷全力支持河南修黄河大堤,要修就修好,要保他五十年一百年没大问题。提前做好规划,跟山东黄河新河道大堤一样,一年修不好就规划两年三年,河南自己若是人力财力不够,周边省也当有人出人有钱出力对口支援。”

    官绅一体当差这件事情,朱以海亲自拍板,提高了些雇工工钱后正式实行。

第808章 黑太子

    “三俊为人端严清亮,正色立朝,如今七十六之高龄,朝廷要因言定罪处死?”

    浙闽总督黄道周进京朝集,听闻郑三俊被定死罪,急的直叩宫门,求见太子。

    太子对这位黄先生也是十分尊重,亲自迎接入殿,还给他泡茶。

    “先生先喝茶。”

    黄道周既是浙闽总督,也还是太子的东宫詹事府少詹事,兼太子少傅。黄道周总督在外,却也没忘记自己兼职,经常与太子书信往来,太子对这位朝中名士也很敬重,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论起来,黄道周虽然仅比郑三俊年轻十一岁,但却算是郑三俊的学生。郑三俊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黄道周是天启二年进士,万历四十二年郑三俊在福建做过提学使,黄道周那时参加乡试。

    那年黄道周三十岁,本来文拟第一,最后以违式列第五,郑三俊深为惋惜,不仅让黄道周为自己代写《齿录后序》,而且还拿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为黄道周的母亲祝寿。

    对于一个科举新人来说,这可是莫大荣耀。

    按晚明时的科举风俗,举人黄道周可称提学郑三俊为师。

    相比起黄道周的仕途坎坷,郑三俊的仕途要顺畅的多,二十四岁中进士,从知县做起,历任南京礼部郎中、归德知府、福建提学副使,天启年间因反对阉党专权,被夺职闲住,但很快在崇祯元年重新起用,任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再调入北京任刑部尚书,转任吏部尚书。

    黄道周自从得到东林大老郑三俊的赏识后,在天启二年中进士,初任翰林院编修,但因与数次与崇祯冲突,仕途不畅,崇祯三年,因救钱龙锡,坚决请辞。崇祯十年重新起用,升左谕德再升少詹事,可第二年就因反对杨嗣昌夺情,被崇祯降六级贬往江西,后来江西巡抚举荐他可用,反而招致黄道周被廷杖发配广西,十四年崇祯将他召回,但他却不愿做官,回乡着书讲学。

    黄道周的仕途其实与刘宗周非常像,两人也是明末有名的大儒宗师。

    池州南原郑氏,也是明代有名的士族。

    郑三俊和郑氏落的如此下场,黄道周如何能见死不救。

    他急的满嘴是泡,向年轻的皇太子数着郑三俊出仕之后的种种政绩官声,说他当年如何反对阉党,如何举荐贤良等等,如今快八十岁了,也还兼着东宫师傅之职,现在因言获罪,还要处死并牵连家族,这种事情怎么能发生在绍天朝?

    天启年间魏阉当道的时候,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啊。

    太子弘甲坐在那里很平静,事实上当他决定处死范逊、丁启相时,他就知道将迎来一场风暴。

    而他选择直面迎接。

    他的决定奏报天子,皇帝不仅同意,还加码了。不但诛丁氏叔侄,还要把郑三俊、侯恂、侯方域等牵连进来,一共是十三名三品以上官员当斩。

    这事情比太子预估的还要扩大。

    皇帝远在西北,但既然有了旨意,太子自当遵行,不过皇帝没明发谕旨,而是在给太子的书信里回复的,正式的处置,是让太子这个留守监国摄政皇太子和留守朝廷正式出面。

    朱弘甲发了监国令,处置涉桉的一众官吏学生。

    这个桉子最终是郑三俊侯恂丁启睿丁魁楚等十三名高级官员处斩,另外三百多名品官被夺职问罪,上千官吏、学生革除功名、除籍举族被流放边疆,牵连万人。

    监国令一下,朝野巨震。

    无数求情书呈上,甚至国子监等诸多学校的学生也有许多人上书请愿。

    恰逢今年是乡试之年,明年二月是会试,无数举人云集京师,这事又是因河南罢考事件而起,牵动了无数士子的心,纷纷参与。

    郑三俊不仅家世显赫,而且南原郑氏是名门望族,世代相传,特别还是东林大老,其在东林、复社等士绅中的地位那是远超侯方域等四公子的。

    就算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这位也绝对是威望极高的老大人。

    谁都想不到因为皇帝要迁士族填充京畿,最后导致河南罢考事件,而郑三俊侯恂等声援河南读书人,最终会落的如此下场。

    可谓是步步出人意料。

    可当监国令一出,还是让有些本来想看热闹的都惊的目瞪口呆了。

    甚至好多人都不敢相信,以为是谣言。

    可当邸报、京报等官报也开始正式刊印了关于此次桉件的详细始末,甚至对郑三俊等定性为结党营私欺君犯上等罪后,有人慌了。

    结党营私欺君惘上,这个罪名最可怕处在于结党,让人想起党争党锢。

    他们更怕的是被牵连到自己,引火烧身。

    黄道周请求面见太子,直接为郑三俊求情,他不是怕被牵连到自己,而是觉得这事不对。

    朝廷这样处置郑三俊,岂不是因言获罪?

    黄道周说郑三俊享有天下第一清品之誉,可朱弘甲却只是问,“科举考试是国家抡才大典,何等重要之事,丁启相范逊等因不肯奉旨移民,结果就以罢考威胁地方官员,地方官员不从,他们不仅自己罢考,还阻拦其它考生入场考试,甚至冲入考场,把应考考生的试卷撕了。

    孤问先生,这事放在任何一朝,任何君王任何朝廷,只怕都无法容忍吧?

    历来科场舞弊,一经发现都是重则处死轻则永不录用甚至流放,这些人的行为可比舞弊恶劣无数倍。

    郑三俊既然是数朝元老,难道不懂这些,他还要为这些人发声,甚至借机抨击圣人定策,这只怕不能简单的用倚老卖老来解释了吧?

    况且,诸司会审,可是拿到了不少证据,郑三俊与丁魁楚丁启睿叔侄、侯恂侯方域父子等书信往来,攻击朝政,怨愤圣人,可都是实打实的,还有河南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罢考事件,而那几位被问罪的布政司参政、按察副使、提学参议、知府等有的是他学生,有的是他亲戚·······”

    “当年郑三俊做刑部尚书时,户部尚书侯恂坐屯豆事下狱,郑三俊因其是东林同党,三次皆议其轻罪,又有工部钱局官员,监守自盗,也因其是东林,郑三俊亦拟轻罪。”

    太子拿出郑三俊的这些往事,明着告诉黄道周,郑三俊这次并不冤,只能说朝廷没有给这位东林大老面子,七十多岁了没给他最后的体面。

    但这不能怪朝廷,更不能怪皇帝和他,因为郑三俊这次撞枪口上了,这两年朝野有不好的风向,而且这股妖风越刮越勐。

    本质上就是当初朱以海起兵之初时,大明大厦将倾,曾经高高在上的士绅地主们自身难保,所以有的降顺有的降清,有的无奈投朱以海,面对朱以海的种种新政,在皇帝的御营刀枪和鞑子、流贼等的各方压力下,他们只能暂时妥协。

    从厘金到清田,从罢撤卫所到清理军屯,从废除军户匠户,到士绅一体纳粮,每一步的妥协,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自愿的,只是形势所迫。

    等到如今天下恢复,他们以为自己又行了,想要解除‘战时’的那一套,恢复旧制,恢复他们原来的利益。

    可皇帝如何肯?

    皇帝不仅不肯,甚至还开始对以前站错队的那些人开始收拾,迁移那些五品以下职官的士绅家族到京畿落户,甚至之前已经用洪承畴他们一遍遍的把原先战时全部接收的官吏,一步步的将他们能者上庸者下的筛选掉一大批。

    皇帝的限田、限奴等政策,也是进一步的打击了那些曾经站错队的士绅地主们。

    现在又在搞公务员考试,地方衙门的吏,以后也要考,甚至朝廷近年建了一所又一年的专科院校,什么政法学堂什么财税学院、师范学院等等,又在地方建小学堂等,招募那些高小毕业生或是秀才们入学,毕业后直接分配到衙门做吏,或是通过统一的公务员考试招进去。

    这种虽只是针对吏员,但对于许多地方士绅地主豪强们来说,他们能在地方上有很强的影响力,甚至保证自己一方大族豪强的利益,本身也是靠着在地方衙门里对胥吏位置的控制甚至垄断维持的。

    当朝廷对吏也要搞回避制度,搞公务员考试招收,搞专科学院定向委培分配这些,无疑就是对这些地方士族的重新洗牌。

    没有谁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利益。

    士绅地主们总想着恢复旧有局面,而皇帝却主导着朝廷在不断深入改革前行,这种博弈也就不会停止。

    借着某些事件,便会有冲突爆发。

    但皇帝不会妥协和退让,皇帝在冲突爆发时选择的是硬刚到底,甚至还要杀鸡儆猴。

    郑三俊的资历、威望,甚至他的名声他的年纪,本来确实不会动的,这样的人挂个太子太傅之类的虚衔,当个朝廷的吉祥物挺好,现在皇帝却直接要弄死他。

    可见现在这种博弈到了何等程度。

    一般的小猫小狗已经打压不住那股妖风,必须得有重量级的人物祭旗才行。

    这些东西,太子自己能悟到一些,而另一些是他的老丈人广东巡抚张煌言告诉他的,说这话的时候,大学士堵胤锡也在。

    太子本来想是杀丁魁楚震慑,可皇帝直接把郑三俊、侯恂和侯方域三人也拎出来杀,用意明显。

    曾经的绍天帝朱以海,那是仁慈宽厚无比,丁魁楚身为两广总督一年多贪污了八十万两银子,皇帝都没杀他,还替他保留名声颜面,让他体面退休。早期时方逢年、陈盟等阁老们结党内斗,他也没怎么严惩。

    更别说那些军头武夫们还能高官厚爵。

    可那并不是皇帝本意,皇帝也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他起兵之初,丁魁楚做为两广总督能够开读诏书,率两广拥立他已是大功,所以就算后来贪污严重,可皇帝为了安抚两广也只是半绑架式的把他带回京。

    可现在不同了。

    不同时期,斗争的目标和方向不同了。

    以前是先团结内部对付外虏,而现在外部威胁已经不大,清理内部反而成了首要。

    正是因为太子听懂了这些,所以今天黄道周再怎么为郑三俊求情,他并没有半点改变心意。

    “朝廷新修的绍天法典,开篇第一句便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朝廷对郑三俊的量刑,已经是八议后予以减轻了些的,孤念其年迈,今日便下一道特旨,特赐郑三俊自尽以全其体面。

    先生与郑三俊有师生之谊,可前往宣旨,把郑三俊从牢中送回其府上,送其最后一程吧。”

    黄道周拗脾气上来,跪伏在地不肯奉旨。

    可太子却也不妥协。

    “臣请辞职!”

    黄道周当面请辞。

    “先生贵为浙闽总督,封疆大吏,这既是先生的才能,也是从龙之功换来的,更是陛下的特别信任,如今因为此事,便要直接辞职,上对的起圣人,下对的起浙闽的黎民百姓吗?”

    黄道周痛苦的道,“请太子殿下收回监国令,郑三俊一介国士,不该落的如此下场。”

    “他是大明忠臣清士。”

    朱弘甲直言,“郑三俊老湖涂了,一把年纪本该安享如今来之不易的大明中兴,他却卷入这种事情中,若是随便一句话便宽恕,那便是对其它人的不公。”

    黄道周不肯起来。

    “先生如果真铁了心要因此辞职,那么便回去写道正式辞呈递上,孤会转呈圣人,至于圣人许还是不许,便要听候圣旨。

    不过孤虽年幼,却也还要劝说先生几句,如今这天下,刚刚恢复,是圣人与先生以及无数忠臣良将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一切来之不易,如今大明也还未完成中兴,先生想要半途而止,要转身做逃兵吗?”

    黄道周欲言又止。

    “圣人西巡,不在京师,远隔万里,对桉子情况不够了解,还请能够暂缓执行,也许陛下了解更多实情后,能够改变心意。”他想了想道。

    太子却是有些激动了,“先生错矣,圣人起兵之初,天下千疮百孔,为了恢复天下中兴大明,所以只能不断妥协,但不可能永远妥协的。”

    黄道周一声长长叹息。

第809章 一路走好

    北京。

    郑府。

    四轮马车在门口停下,黄道周先开门下车,然后为郑三俊开门,扶他下车。在天牢里呆了一段时间的郑三俊一身布衣,郑家大门已经被锦衣卫围住,李国辅把手笼在袖里,带着几分玩味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们。

    郑三俊轻轻推开黄道周,迈开步子昂首进门。

    李国辅挡在面前,他旁边的内侍端着一个盘子。

    “殿下仁慈,郑公可以自己选一样。”

    三尺白绫和一壶毒酒。

    郑三俊选了白绫。

    入府。

    在京郑氏子弟俱着丧服孝衣跪在地上迎接。

    “老祖宗!”

    郑三俊为官起起复复,可这次却是临到快八十还难逃一死,甚至还牵连到家族,满门抄家,全族流放。

    这对于整个郑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这些郑氏子弟都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他们这些天倒没吃什么刑罚,但牢狱里绝不会是享受,如果有选择,他们都希望老祖宗不曾卷入这个桉子。

    在下狱之前,这些郑氏子弟有的在部院为官,有的在国子监讲武堂读书,也都是天之骄子,名门子弟,自诩风流,甚至有些年轻人不免有几分浮夸。

    平日里不说眼高于顶,但确实也是喜欢点评时事,结交朋友的。谁能想象,昨日高高在下,今日就成阶下之囚,而明日将要流放边野。

    许多年轻子弟已经忍不住痛哭流涕。

    郑三俊扫过这些子侄儿孙,心中有几分愧疚。

    “闭嘴,挺起胸膛,不要哭哭啼啼如小儿女状,去边疆,要自强。”

    说完,他便向正厅而去。

    白绫摆在桌上,回首这一生,如跑马灯一样闪过。

    捧起白绫,投于梁上,踩着凳子站上去,系个结,悬于颈下。

    黄道周忍不住抱住他的腿。

    郑三俊低头:“有劳你替我料理后事了,我的文稿笔记俱在书房,我死后你帮我收藏。”郑三俊扭过头去,此时在生命最后关头,确实免不了有几分后悔。

    郑三俊最早其实不是东林党,只是因反对阉党,又跟温体仁等不和,最终被推到了东林党。

    郑三俊数次被各方阻击不得内阁,最终在崇祯十六年吏部尚书任上归乡。

    次年李自成打入北京,崇祯自缢,郑三俊在家乡听说后,换上黑衣进山,盖了个小房子叫影庵,自号巢云老人,一心在山里整理自己的着作,别号“遁夫”寓意遁入空门,禅修悟道。

    着有巢云诗集、影庵诗集、元岳公奏疏集、学政存稿、六忠全集、河工稿等。

    可就如同当年他举荐了周延儒党羽吴昌时这个奸人走错上一步,他在山中最终还是出山了。

    虽然他拒绝了南京弘光帝征召他为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但后来却还是接受了朱以海的征召出山,以太子少保加少傅,成为天子顾问。

    如今落的三尺白绫下场。

    悔不该也。

    “时代不同了。”郑三俊叹息一声,一脚踢翻了凳子。

    黄道周忍不住要上前,李国辅眼神示意,几名锦衣卫将他拦下,“黄公,回避吧,不好看。”

    黄道周忍不住泪水落下。

    望着那位第一清正之臣,在那里挣扎,慢慢的不动,他问自己,当今天子究竟是崇祯第二,还又或是洪武第二?

    这是革新政治的新开端,还是皇帝昏庸的开始?

    李国辅等了许久,才让人把郑三俊的尸体摘了下来。

    黄道周留下来处理郑三俊的后事,郑府哀声一片,事先准备好的白灯笼等换上,满门皆哭。

    哭一个豪门的跌落。

    李国辅却带人去往侯府,侯恂侯方域等也被太子特赐许自尽,他去监督。

    侯恂父子选择了毒酒。

    父子相对而坐,提前换上了敛衣。

    侯方域的爱妾李香君,曾经秦淮名妓,早已哭的眼睛红肿。

    五岁时,李香君的父亲就因为陷入党争牵连而入狱,吴家家道中落后,八岁的她也成了秦淮河畔一家青楼老鸨李贞的养女并改姓李。

    多年以后,想不到侯家又因结党而落得此凄凉下场。

    侯方域本来是在台湾下挂任职的,这次也是入京朝集,谁知却卷入这大桉中,连他父亲也没能幸免。

    “香君,为我父子把酒满上。”

    “能否再为我歌舞一曲?”

    李香君不但精通诗词韵律,也擅弹琵琶丝弦,而且有极甜润的歌喉,当年她在媚春楼那也曾是赢得整个金陵士子们的追捧的。

    相随侯方域十年。

    当年还是阮大铖让杨文骢出面替囊中一时羞涩的侯方域赎了李香君,成就一段美好爱情。

    李香君知晓是阮大铖出的钱,最后把自己的所有私房体已拿出给侯方域,让他还了这人情,不让他跟奸党一起,以维护他的羽毛名声。

    可现在,李香君端着酒壶却忍不住出声请求,“阮大铖马士英杨文骢皆圣人心腹宠臣,阮氏姐妹在宫中更是得宠,夫君何不求求他们帮忙。若是夫君不方便,妾愿意奔走。”

    侯方域此时难得的表现的极为洒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侯恂也很从容。

    父子都是那种聪明人,很清楚自己这次彻底的犯了界,已无侥幸之理。皇帝本就有意杀鸡儆猴,如何还可能再朝令夕改,就算他们父子此时心里后悔,想要再改变态度,也晚了。

    侯恂毕竟也曾是崇祯朝做过总督、尚书的人,经历了那么多恶劣的党争政斗,很明白这次事情的关键是什么。

    绝无幸理。

    “当今还真是位杀伐果断的皇帝,这个时候还能有这样的决心魄力,对我等而言,固然是惨事,但对这天下,也许是幸事。”侯恂举起酒杯。

    “该妥协的时候能妥协,该强硬的时候能坚持,这位天子确实了得。当年崇祯如果能学他的妥协,也不至于在位十七年落的自缢下场。而弘光如果能有他的这种强硬,也不会让南京一年便破。”

    父子俩只能说是刚好撞上了刀口,结党这个事情也不是说完全无辜,但若说结党营私甚至欺君却也谈不上,只能说他们还以旧朝的那种做派来行事,甚至这次事件里,还带了头,那么枪打出头鸟,也就一点不无辜。

    只是他们也想不到,皇帝居然会如此下手快和狠。

    他们甚至连一点逃生余过都没有。

    虽然有许多人求情,但当台院、厂卫又将十几名官员牵连进来定罪后,这声音已经渐渐消散了。

    所有人都懂得了太子有皇帝撑腰,留守诸公更是铁板一块。

    南北衙的二十位提督,甚至一起去拜见了太子,但不是为他们求情声援,而是表明禁军对太子的支持,对留守朝廷的支持。

    而据说,禁军提督拜太子这事,其实是他们得到了皇帝授意。

    太子接见禁军提督们后,就顺势在南郊举行了一次阅兵和赏赐。

    所有的声音都没了。

    要么此事到此为止,要么请君入瓮,自投罗网。

    年轻的太子殿下,用最强硬的动作回应了这些嘈杂的声音,天地一片清静了。

    侯恂他们只能成为弃子,虽然他们曾经以为自己能成为朝堂上的一股声音,甚至可能为侯家父子为侯氏家族,谋取更多的政治声望资本,现在却全成了镜花水月。

    终究还是错了。

    酒杯倒满。

    爷俩举起杯。

    “愿这天下如万岁所愿,能够中兴强盛!”

    毒酒一饮而下。

    两人静坐,默默的等待那一刻来临。

    李香君看着侯方域脸上表情开始变的痛苦,抱着他失声痛哭,当他在她怀里彻底不动了,李香君替他擦拭干净脸,然后拿起他的空杯,把壶里剩下的毒酒倒满,自己也一饮而尽。

    侯氏父子赐自尽,家族财产充公,三代流放边疆。

    李香君选择跟随侯方域而去,秦淮河的相遇,十年的陪伴,不舍分别。

    侯府满门皆素。

    许多女卷选择了自尽,而不愿意流放边疆,不愿意去面对那无法想像甚至难以适应的艰难。

    北京城。

    一天之内,十三位三品以上大臣赐自尽,半座城都在哭丧。

    这一天。

    北京的街市都纷纷关门了,街上行人稀少。

    禁军却是双倍值勤。

    国子监也特放了一天假。

    大家都在沉默着。

    这一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值得铭记的一天。

    这一天,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他们提起刀来时,一样的狠。

    没有谁能够绑架对那父子。

    丁魁楚也选了毒酒,在死前他曾不甘,也很疑惑,为何当初他依附阉党奸臣没事,为何当初他在两广搜刮钱财,贪污腐败没事,为何他现在就一闲散致仕之官,手上无兵无权,也无一官半职,可就替那些罢考学生多说了几句话,就为朝廷迁移士族入京,对官绅一体当差这事多说了几句话,甚至只是跟亲朋旧友发几句牢骚,就落的这下场?

    不明白,不明白。

    选择了白绫的丁启睿更不明白,他投降了鞑虏,皇帝都能宽恕,甚至仍授他一品,可为何在这个事上,轻轻一碰就炸了?

    他们死不瞑目。

    可他们的死,却让原本许多不明白或不在意的人,终于看清了皇帝的一条红线,用血划的红线,不容逾越。

    四公子死了一个,剩下的方以智、冒辟疆、陈贞慧一起上门吊唁,他们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发蔫。

    “没有了外敌威胁,就开始对内整饬了。”

    “建虏没了,不是又对沙俄和叶尔羌宣战了吗?”

    “那算不得外患,他们不配。”

    “嗯,朱成功在日本用兵了,曾英也从镇南关进军谅山、高平,对安南出手了,没有够份量的外敌,那就多制造几个。”

    三位复社公子很平静的道,相比起十来年前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如今的他们看待问题,已经能够直指本质了。

    皇帝这次杀侯方域等人,说白了也是因为外患大敌已平,所以能腾出手来收拾内政,现在的问题以前就有,一直就有,只是以前皇帝没有余力来收拾,所以妥协退让,而现在皇帝有能力不再退让了。

    这就是事实。

    “一路走好吧!”三人齐齐叹气,给曾经的好友送上最后一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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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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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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