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生变
日月旗,金龙大纛,团龙旗、三辰旗、十二毓太常旗陆续出现在江宁城下,这些皆象征着大明,象征着大明天子的到来。
朱以海此时仍是以鲁王之爵监国摄政,但短短半年,在所有人的心中,他就是大明天子,就是大明之主,无可争议。
曾经两京沦亡后各地纷纷自立为监国、皇帝的宗室们,也基本上都开读了鲁监国的诏书,并退位归藩上表拥贺。
甲光耀日。
旌旗蔽天。
站在南京城上的清军和协守的民壮,看到这些熟悉的旗帜、衣甲、兵马,都目瞪口呆,甚至有人悄然落泪。
严我公也站在城头。
“取琴来,本经略要弹琴一曲!”
“经略这是要效仿诸葛孔明演一出空城计吗?”江宁知府林天擎忧心忡忡的问道。
严我公没理会此人。
琴取来,严我公坐下,对着城外不断开到的明军开始弹起琴来,身边立着江宁知府、兵备道、分守道等一众官员们面面相觑。
此时三省总督马国柱、代提督操江兼江宁巡抚、代安徽巡抚刘应宾、苏州梅勒章京康喀喇等都已经各自带家丁精骑先一步出城去搬援兵,城中严我公这位五省经略,更是无人再掣肘。
焚着两炉香。
严我公独自弹琴。
严我公是大明举人,虽不曾中进士,但毕竟也是地方士族名门,不是寒门那些只知苦读研八股的穷士子,他是琴棋书画皆精,长的也儒雅英俊,谈吐不凡,所以在与博洛、张存仁、多铎、多尔衮等人的见面谈论时殾有获得好感。
只是此时情况,他抚琴弹奏,却没有几个人有心聆听。
大家看着城外一路路兵马,只感觉瑟瑟发抖,这琴声甚至都听出几分悲切的味道来。
城上的一些北地清兵,甚至仿佛听到了故乡之音,好像是老家的山花开了,妻子儿女在风中诉说着对他的思念。
听着听着,许多人都流出了眼泪。
知府林天擎觉得再弹下去守军士气都没了,
赶紧建议,“是不是趁明贼新到,派兵出城突袭,以挫其锐?听闻当初蕲州围城时,正是巡抚派总兵徐勇和祖永烈出兵袭击,一战破敌十万众,进而解全湖广之危。”
严我公一曲弹完。
抚须点头。
“那请林知府带三千乡团出城突袭。”
林天擎愣住。
他不过是一个知府,他原也是明臣,是洪承畴亲信,后被洪承畴举荐,一直带在身边,不过他去湖广时,却没带他走,而是安排他做了江宁知府,也算是对这位一直跟随自己的亲信的一个交待。
江宁知府可是要职,当时江宁也远比武昌安全。
林天擎本事是不错的,但他最早是以幕僚起家,出谋划策甚至公文书信这些他是长项,甚至搞搞钱粮后勤也行,但若说带兵打仗,甚至冲锋陷阵可真为难他了。
“经略,下官不擅兵事。”
严我公扭头盯着林天擎,“现在是战时,更是围城之时,如今满城青壮皆战士,当官的更要身先士卒为表率,本经略都已经披甲,林府台难道还要推脱退缩?”
“给你三千乡勇,你率领出击,若有机会,挫敌锋芒则记大功,若无机会便回,也可试探敌清深虚实,也记功一件。”
“速去。”
“此是军令!”
林天擎浑身颤抖,既怕,又气,他知道这是严我公在整他,就因他是洪承畴留下的亲信。
可现在马国柱等走了,陈锦等又死了,连个能帮腔的都没了。
他见识过严我公是如何斩杀张存仁他们的,也见过他这段时间整死逼反了多少绿营将领,处决了多少贪官污吏,知道这个严我公心狠手辣的厉害。
当下心中悲壮,却也只能暗暗后悔不该多嘴,只得咬牙应命而出。
其余人都离去后,只剩下一几个心腹还在。
经略标兵左营总兵陈德芝,右营总兵雷虎彪还有前营总兵杨子龙站在严我公身后,望着林天擎悲壮的身影都只是不屑一笑。
这三位本是勇卫营老兵,后来被朱以海安排接受严我公招降,是第一批被招降的,当时也是以总兵身份投降的,相比起那些侯伯、挂印将军们不算突出,故此后来就被严我公委为招抚标营副将,记名总兵。
他任经略后,又各实授经标总兵。
“大人好一招借刀杀人,这个林天擎真是找死。”陈德芝笑道。
严我公却是继续弹起琴来。
这个林天擎其实还是很有本事的,在江宁知府的任上可以说是非常称职的,只可惜的是这人是忠于大清的。
所以在杀的杀送的杀支走的支走后,林天擎就成了严我公的眼中钉了。
琴声戛然而止。
一根琴弦断开。
严我公在等监国的秘使或密信,但一直没等到,他现在还不知道监国接下来的部署是什么,究竟是要一举趁胜直接收复江宁城,还是另有打算。
“我打算以加强防守为名,把现在城中的八千战兵,扩编为九千,混编后划为三大营,由你们三人分别统领,各领三千。”
“你们明白我的用意吗?”
“明白,趁马国柱、土国宝等都不在,把这两支督标、抚标给吞了。”
城楼被经标家丁团团围住,这里没有外人。
“嗯,现在还不知道监国是何打算,但我们也不能闲着,趁这机会,把城中战兵都纳入麾下,把这些兵打散,有那不听话的军官,你们告诉我,我把他们调去带那些乡团壮勇,给他们提升官阶,来个明升实降,夺去兵权。”
“若是有特别桀骜不驯的,我就跟对付林天擎一样,把他们派出城去作战,然后把计划告诉监国,让他们替我们收拾。”
“还有城中那些大户世家,记得抓紧催捐借银。”
“这些人不太肯交。”陈德芝道。
严我公笑笑,“我岂不知道这催捐强借有些太过,可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所以用不着客气,就跟之前咱们对绿营一样,该强硬就得强硬,他们反就反,谁怕谁?我还巴不得他们都反了!”
堂堂大清江南五省经略,实为鲁监国麾下第一潜伏密谍,把敌人逼反,这当然是好事。
“咱们现在手里还有不少银子,你就按咱们大明御营的标准,把咱们标营弟兄们不足的部分,用赏赐的名义发下去。你们现在首要任务,不要管其它,给我想办法把这九千战兵,都给变成咱们信的过的自己兄弟。”
“不可靠的就收了衣甲武器踢出去,再从乡勇民壮中补充人进来。”
“必要的时候,他们能够靠的住,随时可以拉出来打,甚至能够跟我们举旗反正,明白吗?”
三位标营总兵一起点头,他们一直在暗里发展着自己的亲信队伍,从各自的家丁开始,一点点发展,如今经标三千人,虽不是完全自己人,但已经可以说起码军官基本上都是他们的人了。
“派队人出城跟着林天擎,想办法给监国送封密信,告诉他们,这林天擎不过一文臣,麾下三千皆是乡兵,可以把他们全留下。”严我公望着城外,“若他们拿下林天擎和这三千人,也能更加震慑江宁城中。”
第346章 屈辱泪水
“随我出城杀贼,每人赏银五两,回来再赏五两,砍一个明贼首级赏银二十两,能斩将夺旗者,赏银千两!”
林天擎让人摆来十几箱白银,一人五两当场发放给民勇。
他亲自将剪称好的五两银子发到民勇手中,不经军官等手,要的就是激励这些民勇的胆气。
“弟兄们,拼一把,发财升官,比的上寻常数年之收益。”
为了能更好的鼓舞士气,他还宣布,每个随他出城的民勇赏粮五斗,回来再赏五斗,砍一级明贼再赏粮两石。
就算战死,也还有二十两银子加两石粮抚恤,受伤也按等给养伤银粮。
“今日随我出城作战者,皆免除一年之税赋丁银!”
“砍得一明贼之首,再免一年税赋丁银。”
“我林天擎说到做到!”
林天擎站在那里慷慨激昂的宣扬着,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确实很有冲击力,何况还有额外的粮赏,甚至还能免除赋役,这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了。
不少民壮也不免有几分跃跃欲试。
毕竟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就算是寻常太平年间,一个地主家的长工,一年到头包吃包住外,也就三两左右银子。而一些手艺人,虽说一个月都有可能赚到一两银子,但这是手艺人,且一年也不可能一直有手艺做,那种给人家扛家揽工打短工的,赚农忙时节最辛苦的那两三月钱,一个月一般也就一两银子。
而在如今这种动荡之时,尤其是现在各地普遍缺粮的情况下,粮食就更加宝贵了,如江宁这种大城,拥有太多的无地的非农业的手工业等从业者,他们靠拿薪水买粮,养家糊口。
粮价节节高升,但他们的工作薪水却不会有多少变化,甚至有可能因战乱而失业等,连那点收入都保不住。
现在城一封,就更惨。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许多百姓家甚至都没隔夜之粮。
一队经标士兵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只是不屑的冷笑,重赏之下虽有勇夫不错,但也得看情况,就这群民夫,再怎么赏赐激励,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作用,只能起一时的作用,可一旦面对精锐的披甲战兵冲击,必然是被一击即溃。
“出城!”
林天擎怀着必死之心,满怀悲壮的踏出了步伐,他刚才已经写好了遗书数封,分别留给家人,以及寄给洪承畴和北京朝廷,他弹劾严我公,认为江南糜烂,严我公的乱政负有第一责任。
甚至直言误我大清者,严我公也。
江宁城外。
朱以海收到严我公的密信,脑中仔细的搜索了下林天擎这人,还真就有了记忆,这不是后来任湖广巡抚时,在府学写下惟楚有才,于斯为盛这金句的林天擎吗?
这人是洪承畴亲信,先得其举荐为江宁巡抚,后来又举荐任湖广巡抚,再后来好像还做过云南巡抚,康熙初年随吴三桂反,吴三桂死后,又与将领谋划逮捕吴世璠等降清。
这个人,据说是洪承畴幕僚出身,很有干吏,但是品德嘛,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随吴三桂反,后来又欲发动兵变降清,就说明这人其实也不完全是个很有原则性的人。
想到这些后,朱以海觉得这林天擎或许是个值得拉拢的人。
“生擒此人,孤有用。”
一个知府带着三千民壮出城来战,朱以海是真的一点不在意,他叫来朱成功,让他率部去诱敌,然后让朱胜利带金吾骑兵断后包围。
“都是些民壮,只要肯弃械投降者,皆不要伤害。”
“尽量生擒俘虏。”
当然,若是那些不肯弃械的顽抗者,自然也就不用客气。
南京城门缓缓打开,林天擎骑着一匹骡子,身披绵甲,压的他单薄的身躯有些透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努力的在吼着歌。
大声的唱着与子同袍,岂日无衣。
“冲啊!”
林天擎一往无前,誓死如归,悲壮万分。
朱成功领着一营人马立即上前迎战,战不过片刻,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还丢盔弃甲,甚至抛洒碎银铜钱等。
后面的民壮见状,都兴奋的拥上前,一边追一边还不忘记弯腰捡拾银钱等,原本勉强还有些形的三千人马,立即队形全无。
远处负责诱敌的朱成功看见这景象,都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咱们这一营人马调头就能把他们干翻了,根本不用那么复杂。”
“确实是,比咱们想象中的还要弱太多了,这根本就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老百姓,哪算兵。”
“确实,好像只有一些军官才有甲,披甲百不足一吧?”
“就这样的三千人,我们三十铁人军都能灭他们了。”
朱成功的几员家将停下来,在那里点评着。
朱成功想了想,还是招手,“算了,狮子搏兔,亦须全力,既然监国军令,咱们照做就行,这软柿子就留给胜利去捏吧,咱们配合一把。”
根本不需要怎么诱敌,三千民勇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林天擎骑在骡子上,举着一把剑,高声喊着,“不许捡拾银钱、盔甲,这是敌人的诱敌之计,整队!”
“整队!”
可任他们怎么呼喊,也是没有用处。
一群民壮,看到满地都是碎银子、散落铜钱,甚至是精良的刀剑、盔甲这些,哪个忍的住不捡?
他们甚至为了抢战利品而互相斗殴起来。
林天擎看到这场面,也知道完了。
突然,一声号角响起。
朱胜利率领金吾骑兵从两翼绕后合围过来,这个时候捡拾银钱争的不可开交大打出手的民勇们才惊惶失措起来。
他们带着捡来的抢来的银钱,拔腿就跑,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这个时候,刚才在城中领银子时拍胸脯杀贼的豪言壮语,也早就丢到脑后不见了。
金吾骑迅疾如风,转眼就已经围了过来。
“弃械坐地投降者免死!”
“执械顽抗者杀无赦!”
金吾骑一边冲一边大喊,他们眼见这些乡勇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于是牢记朱胜利的命令,只迅疾如风的绕着奔驰围住这群乡勇,并不胡乱砍杀。
骑兵形成了奔驰流动的围城,将里面的三千民壮困住。
几个慌了神的民壮一头撞上来,高举着刀不知死活,被远远射倒。
铁蹄如雷。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
他们抛下了刚发到手不久的武器,坐地抱头,大喊投降。
“我降,我降!”
“饶命!”
林天擎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弃械坐地,大喊投降,绝望的把剑架到了脖子上。
突然,数个魁梧的民壮居然一跃而起,将林天擎从骡子上扯了下来,按在了地上。
“擒了林狗官献降,受功领赏!”
林天擎被按在地上,嘴里吃了半口泥沙,甚至感觉肋骨都被撞断了几根,胸闷无比,听到这话更是气的要吐血,可任凭挣扎,却都动弹不得。
只得屈辱的流下了两行泪水。
第347章 绝户计
江宁城头。
几名道台看着知府林天擎率领的三千民勇,出城不到盏茶功夫,仅一个照面就被明军围住,然后全军被俘,整个过程迅疾如风。
大家看的目瞪口呆。
“明贼已经锐利如此?”
更多的人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
刚才不少人跟林天擎一样认为可以出城一战,挫敌锋芒,可现在有林天擎的下场在前,大家都闭嘴了。
严我公轻拍着城垛叹气。
“林知府一腔忠勇,可惜了。本经略会向朝廷如实奏明林知府的英勇忠诚的,来人,给林知府搭建一座祭台,本经略要为林知府祭奠,送他上路。”
“诸位,明贼挟胜而来,锋芒毕露,看来想出城挫敌不可行了,如今唯有深沟高垒坚守城中,从今天起,谁再轻言出城作战,斩立决!”
众人都沉默着。
现在这种情况,让他们出城,他都都不会出去的,这出去就是送啊。
有人在默默观察和计算着明军中的旗号、披甲,越算越心惊,这披甲率已经非常高,旗号更是体系严明十分齐整,特别是听他们军鼓号令,进退有序,这他娘的一点也不比之前巴山驻江宁的八旗差啊。
这明军怎么突然就如此精良了?
半年前南京投降时,南京城中重建的京营也是耗费了许多钱粮,但一看就是样子货。
明军怎么做到的,鲁监国怎么做到的?
“想不到明军披甲骑兵都已经过万了!”严我公叹声,“半年来,我大清在江南在湖广在淮扬在江西在山东,屡屡被袭,一场场的失利,损兵折将数万,也被明军夺取了上万甲胄,和无数火炮,叹。”
大家恍然大悟,是啊。
清军不知不觉中已经败了这么多阵,损了这么多兵,丢失了这么多器械火器,怪不得明军能起来这么快,这他娘的比打造还快啊,都是直接从清军身上扒的啊。
怪谁?
怪洪经略还是张存仁又或尚可喜还是谭泰,又或严我公?
“为了加强江宁城防待援,本经略提议将城中战兵扩充至一万二,分守四面,为方便统一指挥,皆暂划至经标下,由经标的三位总兵和中军,各分统三千,镇守一面。”
他顺势提出了整编江宁城中几支人马的计划。
把所有的甲械都拿出来装备这一万二战兵,并且都划入了经略标营。
这明显就是要趁机吞并。
几名将领忍不住站出来反对,理由自然是大战当前,这样做先搞乱原有建制,打乱指挥,会降低战斗力。
严我公记下几人名字。
不久后,下令给几人,将他们调离原部队,统一调入了江宁东面,负责指挥东面的三千战兵,以及拔给他们的一万民壮乡勇。
“这是军令,违者立斩!”
经标大队家丁全副武装过来宣读军令,大有不从军令立马砍人的架式,军官们接令权衡后最后只能同意。
督标和抚标的五千人马,队总以上军官,皆被调离,而且统统官加一级,队总加把总,把总加副千总,副千总加千总等,副将们加总兵。
不过五千人的军官调入三千人队伍中,明显军官多了,于是一个位置上有好几个官。
当然,若仅是如此,倒也还好。
可等他们匆匆赶到东城,才发现问题很大。
说是三千战兵,一万民勇,结果最后发现所谓三千战兵,是新从民勇中挑选出来的三千人,连一件甲都没有,大多只有简易的刀枪,缺盾少弓,更没有火器。
连东面城墙上的火炮都只剩下了几门大的,其余的中小号炮都调走了。
面对这一万三千人,那些被赶来的督标抚标营的军官们全愣住了。
很明显,严我公耍了他们一手,说是八千兵扩编为一万二战兵,实际上却把原有八千战兵都划到了他麾下三个标营总兵手下,各领三千镇守一面,额外补充一千新兵入营。
八千战兵加一千新兵,新兵不过一成多点,没什么影响,尤其是他把所有好装备都划拔到麾下了。
这东面的三千战兵,结果全是没装备的乡勇,配上更次的一万壮丁。
这招是玩的真溜啊。
可现在怎么办?
看着那群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停工的手工业者,城市游民等组成的这东面营,他们只能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另一边。
严我公把那五千标营的军官都抽调走后,立马把这五千人跟他的三千标营重组,以三个标营为基础,各扩编至三千人,每一营千人,扩编进督标一千,抚标七百,还都是完全打散的那种,并不整营并入。
另再补充三百多新兵。
虽然扩编后,经标各营仍只有一千老兵,但他们是整建制保留,一营变三营,原有的骨架子组织结构基本还在。
迅速完成整编后,严我公狂发银子,九千战兵,每人发银子十两,他本部三千经标,再发十两。
军官们更是按级别加倍发放。
连配属他们的协从民壮,都得到了每人一两银加一斗粮的赏。
西南北三面城防兵都有赏银,结果东面的成了没娘的孩子,没人管了。不仅民壮的那一两银子和一斗粮没有,三千战兵的那十两银子也没。
将领们非常不满,憋了一肚子气去找严我公询问。
严我公直接斥责他们是要哗变投敌,然后把十几个带头的总兵副将们给抓起来,直接砍了,人头挂在衙门外。
这下也是震的其余军官脸色大变的慌忙退回。
好在严我公没派兵拿他们。
退回营中的这些军官们越想越气,我家总督、巡抚是去搬救兵去了,让我们在这合力守江宁城,可你们怎么能这般待我们?
吞了我们的兵马,抢了我们的军械,现在还不给赏银?
这般区别对待,这是不把我们当人了?
大家坐在一起聚议,越想越气,有人想喊干脆反了,又没那个胆,或者也还没想着要去投明。
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军官们怂了,但下面的那些兵勇们却不干了。
因为消息早传开了,说人家其它三面待遇很好,战兵有赏银有粮,民壮也有赏银有粮。
现在大家都盼着赏银赏粮,尤其是这粮。
最后有人带头闹将起来,直接围了军官们所在,让他们出来说话,逼的无奈的军官们反又不敢反,投明又不敢或不愿投明,最后心一狠,干脆带着这些闹起来的兵勇,直接就去抢掠城东的大户和商铺。
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义。
经略不经赏钱赏粮,那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城东大乱,一万多兵勇上街抢掠,那场面一度让人以为明军杀入了城中。
严我公听报后,却只是对一众官员将领们道,“本经略果然没杀错那些军痞,他们早就要做乱了。”
他直接将驻于外郭城东的士兵定义为哗变,然后派兵堵住通往外城东城的主要城门街巷,设立街垒,派兵驻守。
然后派兵三面合围,缓缓逼入东城,开始清场平乱。
谁都没想到,这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了,这江宁城已经先败一场情况下,居然还引发了内乱。
好在官员们虽然觉得这事都是严我公要揽兵权所至,可现在那些乱兵都是群缺甲少械的民壮组成,倒构不成多少威胁。
城里一片混乱,东城兵闹事抢掠城区,经标却开始镇压平乱。
城外倒是有条不紊。
“殿下是何打算?”
南京城中的城防部署,兵力虚实,现在尽在朱以海掌握之中,只要他愿意进城,可以说压力不大。
但朱以海迟迟没下达军令。
参加军议的都是一众文武大将们,朱以海对他们也没太多隐瞒,直言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南京城现在围着,鞑子们已经在慌忙调兵来援,不仅苏松杭州,以及安徽宁太的,就连山东兖州济南,和湖广武昌荆襄的兵也都在调,”
“殿下,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完全能在他们到来之前拿下江宁城的。”
朱以海笑着问,“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急拿下江宁城呢?若是我们拿下了江宁城,那么鞑子是否还会再那般急迫的从湖广、山东等地,不顾一切的南下增援?”
“殿下意思?”
“战争打到现在这个阶段,论总体实力,我们仍远逊鞑子,但我们现在却还一直掌握着主动权,一直在调动着鞑子疲于奔命。而我们又偏偏切断了他们的运河漕运、长江航运等,鞑子跟我们在打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就好比说现在苏州城中,有一千八驻防八旗,加上几营绿旗,加起来有五千清军,论实力,其实不弱,我们之前虽然拆了三次苏州城,但现在苏州城防仍能为清军提供不少帮助,我们若要强攻,十分不易。
可如果苏州的这五千鞑子来援江宁呢?就算只出动一部份,那苏州是不是就处处破绽,到处是机会了?从苏州到江宁的运河全线被破坏,他们就算走陆路,但是我们在这里发展了半年多,士民基础本来也好,有许多乡勇民团,仅情报这块我们就是完全优势。”
不论是半路伏击,还是沿途阻击,都有的是机会,甚至再打苏州也是机会。
同样的道理,杭州、太平、安庆等也一样啊。
“殿下是说以江宁为诱饵,引蛇出洞,围城打援?”
“孤还是之前的那个想法,现阶段不跟鞑子争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以消灭鞑子的兵力为主。
鞑子八旗不过二十万众,披甲精锐者不过五六万者,加上蒙汉八旗也没多少,所以我们每歼灭一个鞑子,他们就损失一个,如我们现在加起来已经歼灭了起码五六千鞑子满州八旗,就算其中有包衣奴才,可对鞑子来说,也已经是大伤元气了,只要我们能再这样来几次,鞑子死个一两万兵,就绝对伤筋动骨。”
围江宁城先不打,既可以让严我公有机会和理由对江宁城进一步的整顿,该吞并收编的收编,该暗中策反的策反,顽固者该坑就坑该杀就杀,有些摇摆不定的该逼反的就逼反。
另一方面,可围城而打援,调动清军不惜代价的赶来增援,让明军可以夺取那些城池,甚至沿途包围、伏击一些清军,各个击破。
甚至,清军为救江宁,不惜代价增援,这个代价可是非常之大的,就算不伏击,仅是这种钱粮消耗就会十分惊人的,对战争资源、潜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战争既要兵将,更要钱粮。
每一次调动、消耗敌人,那敌人下一次出动就会更困难,更迟缓。
兖州的谭泰两万兵马,想从被朱以海彻底破坏的运河南下,尤其是在这个封冻的寒冬,那是非常困难的,代价极大。
同样道理,洪承畴、勒克德浑他们要从湖广大再返回江宁则更难,上次他们过去增援湖广已经是万分艰难,用时两个多月,这再回来,更难,因为江西现在全省恢复,安徽糜烂。
“所以我打算把兵重新部署一下。”
朱以海指着地图,南京现在虽还有几千兵,但现在基本上已经被严我公一手掌握了,不足为惧。
这里其实仅需留守部份兵马看着就行。
“水师负责守扬州封锁长江。”
“御营马步兵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驻防镇江,进入苏常,对付即将从苏松浙西来的兵马,一路负责驻防于西面大胜关一带,一部份水师负责配合协同,拿下芜湖、安庆,阻击从湖广来的兵,配合江西安徽之省营地方兵马,对安徽来一次大扫荡。”
“殿下,如今已是寒冬,将士们是否需要休整?”
“我们需要休整,鞑子也需要休整,现在是一个难得的鞑子空虚期,我们得趁他们没回过神来前,把苏松、安徽再扫一遍,要力争把地方绿营彻底打残,把那些城都拿下,将钱粮资源都运走。
“不守吗?”有人问。
“不急于一时,现阶段打烂长江两岸,则后方就更能保全,也能在下一次鞑子卷土重来时,让他们更加艰难。”
“我们现在是进攻的一方,城池是我们的障碍,我们的目的是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尽量夺取物资,其余的不管。”
“殿下,江宁城又派人来议和,并主动送来一百万两银子。”
“银子收下,来人轰走。”朱以海现在占尽上风,毫无议和的欲望。
“不如先谈着,拖延下时间?”
“不,我们现在需要向天下人准确的传达出我们占据完全优势,且仍然矢志要恢复中原,驱逐鞑虏的抗战决心,议和,会影响我们出力的速度,会扰乱将士们的心神,动摇士民的决心意志!”
“那臣建议可以把来使陈洪范斩首,以示决心。”陈潜夫建议。
朱以海想了想点头,“陈洪范是个大汉奸,此人该杀,就杀了此贼然后传檄天下,表明北伐决心吧!”
他并不在意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套,陈洪范本就明臣又是汉奸,罪大恶极,也配称他国使者?
他就是一个叛臣汉奸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第348章 凌迟汉奸惊废帝
“报!”
急促的报告声打断了严我公与江宁留守官将们的议事,经标中军进来。
“何事慌张?”
“去明营议和的副使陈洪范被明监国绑起来了,已经推到城下,要当众凌迟处死!”
严我公腾的站起。
其它官将们也是莫不骇然。
“他怎敢?”江宁兵备佥事手指颤抖着,不敢置信。本以为虽然江宁一时危急,但大清仍远强于明,现在清主动求和,本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还拿出百万两银子,这是很大的诚意了,他们应当高兴的下这台阶。
“真要砍陈洪范还是作样子?”
“是真要砍,马上就要砍了。”
严我公沉吟,“走,上城去看看。”
几个道台在那里脸色发白,“他们怎敢,怎敢。”有人则道,“明国这是要不顾一切了,这可怎办,怎办?”
一行人神色不安的来到城门。
大明的南京城,非常独特,与一般方正形的城池不同,南京不循旧制,设计独特,建造精湛,规模恢弘,在钟灵毓秀的南京山水之间,京城城墙蜿蜒盘桓达七十余里,比北京城墙更长,而外郭城周长更是超一百二十里,被誉为世界第一大城。
整个南京城由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城四重组成。
这里自古就有龙蟠虎踞的美誉,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一片大水面,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过,北倚长江。
旧城区位于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处,是城市对外交通的要冲地带,居民密集,商业繁荣,大批手工业作坊也都在此。
地近皇城,大臣们的宅邸也多集中在此。
皇帝命令建造的十六处大酒楼则分布在商市洪的旧城西南一带。
皇城设在旧城东侧,北枕钟山支脉富贵山,南临秦淮河,既有水运方便,又和旧城紧密相联。
虽然地势低洼是缺点,但四面环山,为兵家要冲。
外郭城有十八座城门,城墙超过一百二十里长,城高8-10米,城宽6-8米,城墙本体以丘陵和垒土为主,城门地段加筑城砖。
城西,仪凤门外。
朱以海打量着这座恢弘的南京城,也不由的感叹,这座城确实非常了得。
就说这城墙,典型的重力坝结构,梯形体截面,这种传统的中式城墙,异常坚固,内部是三合土夯实,包部再包以巨大城砖,在冷兵器时代,用弩炮投石车这些很难击毁,就算冷热兵器混合时代,晚清太平天国打南京,也是靠用火炮压制城上,然后土木作业,用炸药把城墙炸塌才得以破城,后来清军收复南京,也是长期围困,加上这套老办法,用了几个月时间才得以炸塌城墙入城。
据说侵华日军用野炮轰南京城墙,都只不过削平了城墙上部结构,炮弹打在城墙上也只不过留下弹坑。
把奥斯曼轰破君士坦丁堡的乌班尔大炮搬来,也撼不动南京城墙。
哪怕眼下朱以海神机镇中缴获的七千斤、五千斤的红衣大炮,也顶多是能轰掉城门楼子和女墙,面对这坚固的城墙,也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再坚固的城也得需要人来守。
南京四重城郭,倚江靠山,气势恢弘,规模宏大,但这也恰成为防御上的一个薄弱点,就是需要守的城门、城墙太多太长,需要的兵力太多。
外郭城就有十八座城门,内城还有十三座城门。
在当年朱元璋坐南京的洪武时代,那时南京的守卫高达三十万左右的大军,守卫这些是绰绰有余的,但迁都后,南京的驻防兵力大大降低。
而到了眼下,南京城中仅仅不过八千战兵了,还全是绿营汉兵。
最可怕的还是最高指挥高严经略,那是朱以海的自己人。
要破江宁城,对朱以海来说,确实是手到擒来,可他现在并不急着入城。
巨大的南京城,无兵可守,现在反而成了守军的噩梦。
南京对于明军来说,无疑是有巨大意义的,所以在清军看来,明军有机会一定会全力来夺南京城。
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救援南京。
“把陈洪范带上来!”
百米宽的护城河这边,明军列阵城下。
日月旗猎猎劲舞。
北使陈洪范被押了上来,赤身裸体,十分狼狈。
隔着百米护城河,三丈多高的仪凤门城上,五省经略严我公面无表情的站立,旁边站着一堆官将,因南京主要官将死的死降的降,去搬救兵的搬救兵,如今只剩下一些道员、同知等低级官吏了。
看着城外明军的齐整军容,个个都面色苍白。
尤其是站在城门楼上,一眼还能看到两里开外的长江水面上的那支遮天蔽日的明水师舰队。
“经略,明军派一军已经占据了上元门到观音门城外的幕府山。还有一军绕到东南的高桥门和上方门外,又有水师沿秦淮河至西面定准门、江东门外······”
严我公一下子就明白了监国的部署,主要部署于靠江的南京西面,然后分出两支偏师,部署到了南京的东面。
水师在长江和秦淮河里。
御营步军在西面分散排开,明军虽然没有对南京城各城门都实行包围,但却基本上已经部署到了七个城门外。
清军就算只防守这七座城门,都会非常艰难,更何况,明军兵力优势,如果只防守这七座城门,明军无疑还可随时再转攻其它城门。
这仗怎么打都没什么希望,城虽坚,但守军太少。
“陈洪范,向孝陵方向跪下!”
“你本万历武举出身,自天启年起,历任高台游击、红水河参将、陕西行都司掌印,后犯罪贬庆云参将,再任开原参将,又因胆小懦弱畏战被免,后来攀附权阉,谋得居庸关总兵之职,崇祯元年,更是升任南京右都督府佥事,提督大教场,后升任右都督,转任浙江,四年,驻守昌平,五年孔有德叛乱,你率三千人参与平乱,战后,贿赂权阉,加封为太子少师,七年,镇守登莱。
清军入关进攻宣、大,你回守居庸关、昌平,毫无寸功。十年,朝鲜告急,朝廷授你平虏将军印,领兵八千救援,亦无寸功。清军攻皮岛,你不战而逃,奔到广鹿岛,因此再被革职。”
阁老徐石麒历数着陈洪范的诸多罪行,声色俱厉。
“崇祯十一年,你结交官宦重贿再得任用,调到熊文灿麾下,同左良玉一起剿张献忠于郧西。
想当初张献忠本总兵王威部将,因参加兵变犯法当斩,身为延绥参将的你却得其贿赂为其向总兵王威求情,打一百军棍除名,为朝廷养出一个心腹大患。那张献忠专门在军中刻你之像,称之父母。
后来张献忠被围剿,屡败,知你领兵,于是又带着大批金银珠宝联系,由你牵线搭桥招安,张献忠得到喘息之机,很快招兵买马卷土重来,祸害中原。
你因剿抚不力,再次革职,可再行贿得以复镇登莱。
甲申之变后,靖南王黄得功相邀你勤王,你却拒绝。
福王南京即位,你行贿马士英,得任提督沿海五镇水师,后来你自告奋勇,奏请北使。
本来朝廷任你为北使,是考虑你久在军伍,与吴三桂等关系较好,谁知你包藏祸心,早就已经与你那降清的女婿唐起龙和其父参将唐虞时暗中勾连,一到北京就出卖了大臣左懋第,最后独自一人南返,到处为清廷劝降招安,入高杰营,则诈称清军势大刘泽清刘良佐皆已暗中投降,见高杰不肯降,连夜遁去,到南京,又一面谎称清军有意南北分治,欺骗朝中君臣,一面暗里到处招降,称清军势大难敌,
陈洪范,你就是个活秦桧!”
“后来南京降,你又假做忠臣跑到杭州,暗里又恐吓劝说潞王投降,奉旨再次北使·····”
“陈洪范,你是大明第一汉奸!”
赤身的陈洪范本来不想南来出使,可摄政王命令,他只好来,来了后本以为这趟就算招降不成,也不会有多大危险,毕竟清军势大。
谁知他这一路南来,形势急转直下。
更料不到,这鲁监国如此强硬。
跟弘光、潞王完全不同。
此时他只能不停的磕头求饶,哆嗦着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寒冬腊月,饶是强壮的陈洪范也冻的直哆嗦,鼻涕直流,恐惧更让他浑身颤抖。
“殿下,饶命啊,我为朝廷出使议和,真不曾暗里降清!”
朱以海不屑的道,“死到临头,还敢欺瞒?”
“来人,拿鱼网来,将此汉奸勒住,将他凌迟处死,就在这南京城下,就在孝陵前,当着这无数将士们的面,杀此贼祭旗!”
一张渔网罩住陈洪范,将他紧紧勒住,熟练的刽子手上来,把那勒出网眼的肉一块一块的就这样生割下来。
每割一刀,陈洪范惨叫一声。
仪凤门上。
清军官将们随着他的惨叫,也是心脏直抽。
严我公问,“钱尚书和弘光帝请来了没?”
“来了。”
钱谦益走来,后面是几乎被几名经标抬着来的弘光帝朱由崧,肥胖的朱由崧面色苍白如纸,浑身虚脱无力,两条腿根本迈不开,由标兵架着上来。
等被架到城上,听到那阵阵惨叫,再往前一看。
“陛下,鲁监国不顾礼仪,城下虐杀陈提督。”严我公向朱由崧行一礼道。
朱由崧听到这,再也受不住,浑身颤抖剧烈,突然就晕倒了过去。
第349章 恭敬王师连夜写
仪凤门北侧包狮子山,南侧围绣球山,城门架两山凹之间,取地利之益,城下建有水洞两座,洪武初取有凤来仪之意。
当年明军北伐,也都是出仪凤门,料不到如今明军却围在了仪凤门外。
严我公与钱谦益对视。
两人皆暗里通明,却并不知晓,此时仍以为对方是忠于清廷的汉奸鹰犬。
“明贼势大,南京城大兵少,又刚生内乱,援兵一时难至,还得想办法拖延时日,争取时间。陈洪范出城和谈未能成功,如今唯有盼钱尚书能够力挽狂澜了,不知可否请钱公再出城请和?”
严我公咄咄逼人,大有要把钱谦益送进火坑之意。
钱谦益看着城外还在嚎叫的陈洪范,虽然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出去也不会有事,可也不愿意轻易被严我公这汉奸支配。
“陈提督已经遭遇不幸,鲁王顽抗之意甚决,我纵有三寸不烂之舌,亦无法动摇其决心啊,倒不如请严经略另想妙策。”
严我公转头瞧了眼昏迷中的朱由崧,闻到了一阵骚味。
细看,果然福王脚下已经出现了一滩尿渍。
这位弘光天子,居然吓尿了。
心里对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把陛下扶好。”
转头对钱谦益道,“请钱尚书向城下鲁王喊话,就说弘光天子在此,让他们退兵。”
钱谦益没拒绝,瞧了眼还昏迷着的弘光,心中五味杂陈。
“大清礼部尚书、内秘书院学士钱谦益,奉大清皇帝旨,摄政王命,送大明弘光皇帝由北京南下,在此向明国鲁王殿下问好。”
城上清军一起大声复诵。
城下。
朱以海仍在观刑。
刽子手熟练的千刀万剐着陈洪范这个大汉奸,每次割下一小片肉来,每隔一会还给他灌几口药酒,不让他出血过快或痛死。
无数御营将士观刑。
城上的喊话,传下来,却没有人议论喧哗。
御营诸军不动如山,一片肃然。
弘光皇帝的名头搬出来,也毫无影响。
城上众人看到,无不动容。
“想不到鲁王之军纪如此肃然,铁军也。”钱谦益感叹。
严我公也点头,“确实了得。”
二人打心底里为鲁监国的这支明军御营之威武而赞叹。
清军继续一遍遍的喊着,福王朱由崧也被掐人中醒来,仍战战发抖,尤其是吓尿湿了裤子,更显狼狈。
他想离开,严我公不许。
城下。
徐石麒过来请示朱以海,“殿下,城头好像果是福王。”
“嗯。”
朱以海很平淡的回复。
“是否要回复清军?”
“让将士们告诉鞑子们,福王弃南京城和子民逃离的时候,就已经没资格再称皇帝了,而我监国朝廷,也并不承认他的帝位。
烈皇之后,便是鲁监国元年,大明没有什么弘光皇帝,只有一个鲁王朱由崧,而自他降清之后,我皇明朱家的宗谱上,也已经把他开除了。”
“他已经不是我朱明皇族一员,只不过是个降贼之人罢了。”
阁臣徐石麒听到朱以海这番话,也不由的惊讶,之前朝臣上书请求朱以海登基,同时请求废去弘光帝位和弘光年号,崇祯十七年的次年,便是鲁监国元年,也称绍天元年。
废除了弘光的帝位,也是让朱以海的登基继位在法理上更主动些,毕竟如果承认了朱由崧的帝位,那么会有许多麻烦事,更何况,这位皇帝还成了清军的俘虏,将来说不定还会在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
所以干脆不承认,也抹去弘光朝这段不堪的历史。
想不到,如今倒是让大家可以比较从容的面对弘光的南下了。
但朱以海居然还直接把朱由崧的王爵废了,甚至连他的朱室家族成员的身份都抹去了。
鞑子想用弘光的身份压明军。
鲁监国直接把他开除宗籍。
千牛卫的侍卫们大声回话。
城头听的一片沉默,朱由崧是既惧又怒,浑身颤抖的厉害,一口气没缓上来,又晕过去了。
“想不到鲁监国如此应对,失策了。”
“要不还是请钱公去明营走一趟吧。”
钱谦益望着严我公,“既然经略如此坚持,那某也只能舍命走一趟了,不过总不能空手去,得拿出些诚意来。”
“陈洪范送去一百万两银子了,还不够诚意吗?”严我公问。
钱谦益看着城下齐整的明军,“经略,以我来看,南京城中这点兵马想守住南京不易啊,如今只能想办法争取时间,等待援兵。”
“确实,你有何良策?”
“首先,再凑一笔金银绸缎做见礼,其二,我把摄政王给我的那道大清皇帝册封明国国王的御书诰敕向鲁监国宣读,
其三,请严经略把十八道外郭城主动弃守,将兵退入内城,只守十三道内城门和两道水关。”
“主动弃守外郭城,一来示以诚意,二来也是现在兵少外城根本没法守,倒不如主动收缩退防内城,只要能守住内三重城,也够了。”
其实仅内城也就是京城的十三座城门依然不好守,因为京城虽不及外城的一百余里周长,但京城的城墙也足有七十余里长。
可起码总比守一百二十余里长的外郭城强,那十八座城门更难守。
严我公比钱谦益想象中还痛快答应了。
“这样,我再给你凑一百万两银子,再加十万两黄金,以及一万匹绸缎,加两万匹棉布,你拿去给鲁王,希望他能够开始议和。”
“经略真是格局大。”钱谦益赶紧赞扬道。
“都是为是朝廷,为了国家社稷!”严公略感叹着道。
说完,转身对身后的官员们道,“你们也听到了,为了南京城的安危,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先尽量安抚明贼,这一百万两银子十万两黄金,加一万匹绸缎两万匹棉布,你们赶紧去征集上来,限时一天。”
“经略,刚连征了两次,每次都征了三百万,这再征只怕也征不上来了,都刮地三尺了。”一名官员叫苦。
严我公怒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一个个留着银子不肯掏?这次的算是朝廷借的,打欠条!”
“可打欠条也不好使啊!”
“是欠条不好使,还是你们这些人不愿意为朝廷办事,已经暗里准备迎接明贼入城?”
“经略息怒,小的怎敢,只是现在确实不好征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好征?谁敢抗拒,那就是通敌,意图不轨,直接派兵抄家!”
“本经略调兵配合你们去借银子!“
钱谦益在一边都看的暗暗心惊。
于是仪凤门上吊下一个胆战心惊的使者去求见鲁王,说是礼部尚书钱谦益奉旨来出使,带来了册封诏敕,并还准备了百万金银等赏赐,又说愿意将长江以南尽割让给明军等等。
又提出为表诚意,江宁守军会先把驻守外郭十八城门的守军退回内城,也请明军暂停攻击,让两家好安心和谈。
·······
灵璧侯汤国祚府邸,一众明朝的勋戚贵族,甚至士绅大贾都纷纷上门,表面上的理由是灵璧侯新纳了房小妾,请亲朋好友庆贺。
实际上嘛,大家都明白是为何事。
几杯酒过后,大家都开始抱怨严经略的贪婪和残暴,对大家的大肆搜刮抢劫。
短短不到十天时间,他们先后被强逼捐了两次,强借了一次。
如忻城伯赵之龙,三次被拿走了六万两银子,赵之龙都被迫把埋在地底下的银子都挖出来上缴,不挖不行,因为严经略直接派人接走了赵之龙的好些儿子侄子,说是十分赏识他们,接到身边重用,其实就是人质是肉票。
而魏国公徐允爵更惨,三次被勒索了三十万两银子。
南京的这些富贵人家,哪家也没逃过。
可现在,又来了。
这次张口更是又加码了,如赵之龙,第一次两万,第二次四万,这第三次直接要六万两,魏国公徐允爵,第一次十万,第二次二十万,这次要三十万。
直接就是一队兵进府,也不管你什么惊不惊宠内眷,不交银子不走人,而且这次严经略赏识的徐家年轻人更多了,接走了几十个人。
他们家的护院家丁,也被以协防城的名义直接拉走了,府里护卫的刀枪等也被强行收走了。
“实在是再拿不出银子来了。”
这次大家不再去赵之龙府上,而是直接奔汤国祚府上来,也是因为汤国祚家跟鲁藩向来是联姻关系,且之前鲁王世子也是在他府上呆过,还提过亲的。
眼看着要被严我公逼死,而偏偏鲁王又声势巨大,大家不免急了。
“咱们得自救啊!”
汤国祚看着众人都来他府上,也是很得意。
他自怀里掏出一张红纸,徐徐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恭敬王师。
下面还有几个小字,汤国祚。
看到这张纸条,众人神色各异。
汤国祚得意道,“我已经打听到,清军守不住南京,随时可能要逃,他们正把外郭城各门的守军撤回,要直接放弃外郭城了,但就这点人,也不可能守的住内城十三门的,很快王师就要打进南京城来了。”
他扬了扬手中纸条,“等王师一入城,我便直接把这纸条贴到门上,也不会仓皇。”
第350章 银样蜡枪头
南京城外。
明军营地,附近百姓牵羊担酒前来恭迎王师,这半年来南京附近的百姓也算是水深火热之中。
当初弘光建号,南京附近的百姓本以为有个安稳日子了,谁知道弘光选秀女建宫殿,附近百姓没少被折腾祸害。等清军来了,南京城里勋戚百官开城投降,算是免了刀兵之祸。
多铎还在南京的时候,倒还算安稳,就是后来下令剃发,惹的百姓心生抗拒,不少地方闹起了起义,但在鞑子的武力杀戮下,最终这事还是压了下去,只剩下小部份人还在反抗。
多数百姓做起了顺民,只求能够继续过安稳日子。
可谁想,剃发后没等来安稳日子,反而是更艰难的日子。因为鲁王举旗,即位监国,号召反清,江南乱了起来,并很快波及到江宁这边。先是征粮派饷,然后又是层层加派。
本以为只是一时,谁知道却成了没完没了。
百姓苦不堪言,清军整顿绿营,又搞起无数哗变兵乱,百姓更受其害。
打到现在,百姓们已经没有一天安稳日子了,大家开始怀念起曾经在大明治下的日子,苦归苦,也没苦到这地步啊。
如今听闻监国王师战无不胜,兵围南京,于是大家也就赶来迎接慰问,十里八乡的百姓,凑出一些钱粮酒水前来,甚至许多百姓都积极的前来报名入伍,也有愿意充当向导,愿为眼线等的。
大家只有一个诉求,希望监国能够早点打下南京,恢复太平,让大家能够安生过几天日子,再这么折腾下去,真的活不下去了。
今年秋天,粮食刚收获,就被清军下乡抢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些热情的乡亲们,朱以海还是让军官们很客气的接待了,送来的钱粮酒水等也基本上都收了。
不过对于来投军的这些年轻人,御营没收,只是派军官帮助搭起了一些乡团来,给了些武器,趁眼下空当,帮他们训练。
朱以海之前已经做了兵分三路的部署,眼下也正在准备中,很快就会分兵,去镇江常苏的,去安徽太平的,现在弄些本地乡团,分兵后倒也可以承担一些任务。
“殿下,钱谦益出城来了。”
“召。”
上一个使者陈洪范在仪凤门前被割了整整一千刀,哀嚎了半天才断气。
陈是副使,钱是正使。
不过钱谦益暗通朱以海这事,知道的人很少。
不少人喊着要把钱谦益也一起剐了。
钱谦益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一支车队出来的。
一见面,他先奉上礼单,然后才是御书。
一百万两银子,全是新从南京城中搜刮出来的银子,连夜融铸成雪花银,整整一百万两,全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锭,两万锭。
还有十万两黄金,铸成金元宝。
绸一万匹,布两万匹。
额外还有一车全是些珠宝玉石等,甚至还送来了十个美人。
朱以海头一次见到钱谦益,这位水太凉头太痒的东林领袖,看着确实很有气质。
对于钱谦益这人,朱以海以前是不屑鄙夷,但自从他主动来投,不断通报鞑子情报后,朱以海对他印象稍有改观。
但是,仍然觉得钱是属于那种比较复杂的人,总体来说这人骨头有些软,让他舍身取义成仁他是做不到的,但是投降叛变嘛又会有些心理障碍跨越不过去,于是就左右为难非常纠结。
说到底,钱谦益这种人还是比较爱惜羽毛在意名声的,他能成为诗坛宗师东林领袖,也与他的好名声分不开。
但是吧,他又不是那种有道德洁癖的人,是那种能变通的人,就如当年他以妻礼娶柳如是一样,为了抱的美人归,他是豁的出去的。
这种人很复杂。
如果纯粹交朋友,这种人不能视为知己,但是做为监国,这样的人却也得接纳,就如同他接纳马士英、阮大铖一样。
只要于国有利,于他有利,这种人该用还是得用的。
当然,现在钱谦益仍是以大清使者的身份来拜见的。
他现在正式身份是大清礼部尚书、内秘书院学士,南使团正使。
“陈洪范给孤送来了一百万两银子,但孤却将他千刀凌迟了,你现在又来送金送银,就不怕孤把你也给杀了?”
钱谦益站在大帐中,很淡定从容,他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这里有不少熟悉的老面孔,甚至有不少曾经东林的同党、后进等。
“我此来是来与监国和谈,眼下监国虽一时得利,然监国不久,根基未稳,若是打下去,就算能攻下一个南京城,可又如何,守不住的。”
“所以倒不如好好和谈一下,谈一个两国都能接受的友好条件出来,到时两国休兵,化干戈为玉帛,则监国也能安心治理江南,我大清则安守江北,各不相犯,岂不好?”
“我们的诚意是非常大的,摄政王请示大清皇帝后,得到准许,拟将长江以南尽归明国,长江以北则归我大清,以后隔江而治,井水不犯河水。”
······
“殿下是何打算?”
私下,帐中只君臣二人奏对。
钱谦益询问朱以海的未来打算。
朱以海给他倒了杯茶,当面感谢了他送来的诸多宝贵情报,笑着说道,“听说北京城里的多尔衮现在日子也不太好过?”
“嗯,确实如此。”钱谦益谢着双手接过茶杯,“之前清军入关,多尔衮让自己的两个同胞兄弟多铎和阿济格分别统兵南征,横扫了李自成和福王,这让多尔衮也是威信大增,他还趁机把豪格的正蓝旗给了多铎,多尔衮直接亲领了两白旗,兄弟占据八旗中的三旗,兵强马壮,势力最强。”
“他又借口皇帝年幼未亲政,摄政王代领政务,原来诸贝勒们分领部务,现在不便于摄政王理事,罢诸贝勒们领部务,削弱了贝勒们的权力,又扩大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成员规模数量,进一步削弱王公贝勒们之权。”
“甚至一步步挤压另一位摄政叔王济尔哈朗的权力,不仅反超济尔哈朗的地位排名,甚至渐渐独揽大权,把宗室元老代善也赶回家休养。”
钱谦益感叹着道,“可随着殿下在南方兴起,江南糜烂、湖广糜烂、徐扬山东糜烂,清廷诸多失利,一时焦头烂额。
南方的粮饷无法入京,军费开支大增,户部财政亏空倒欠,北京百官俸禄都发不出,旗丁的月粮也发不出了。
济尔哈朗、代善、豪格等纷纷向多尔衮发难,指挥他执政决策重大失误,虽然多尔衮还在撑着,但多尔衮的兄弟阿济格和多铎都被寻找罪行弹劾,多尔衮也只得给他们处罚。
甚至多尔衮的好几个心腹,都被抓到机会攻击,多尔衮被迫弃车保帅。
如果南方的形势再不能好转,多尔衮只怕无法再压制住那些王公贝勒们,尤其是济尔哈朗、代善、豪格这三人。
如今关中也开始动荡起来,他们三人正积极的谋划着让豪格挂帅,统兵西征,甚至还谋划着要让代善第七子贝子满达海挂帅南征。
现在北京鞑子内斗正激烈,南方动荡,成了他们攻击多尔衮的机会,多尔衮如此地位十分不稳,随时有可能被掀翻。不过多尔衮暂时还撑住了局面,如果南方局面还打不开,他也已经打算让亲兄弟阿济格和多铎再次领兵征讨,以阿济格自大同再入关中汉中,而以多铎再下山东淮扬江南。
只不过代善他们现在轻易不肯松口让他们领兵。
朱以海听了很高兴。
不仅明朝党争内斗厉害,其实鞑子也一样,只不过鞑子斗虽斗,但他们现在处于迅速上升期,内斗下仍然还有很强的实力。
而崇祯、弘光他们本就腐朽无比,再一味内斗,那就彻底没抵抗之力了。
朱以海自己这个才不到一年的小朝廷,也一样有许多派系。
比如他自己的中央系,还有许多地方系,中央系里又有文武两系,武系里又有御营系和浙东系、京营系、水师系等等。
而在地方系里,福建的郑氏那也是头一家。
派系林立,党派众多,但好在朱以海手里握着一支御营精锐,这朝廷也是他一手建立的,有浙东这块根据之地,加上他的一连串胜利的威望,所以他现在处境不错。
起码扛着恢复这面大旗,各方都还是尊重他这位监国的。
各方派系他现在都压的住,比如中央的文臣里,有原东林党人有复社党的,也有原被称为奸党的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但他们都不敢在朱以海这里过份搞党争,这也都是因为朱以海有威望更有实力,不会轻易被哪一边的人忽悠。
毕竟对崇祯也好对弘光也罢,那些以前的皇帝毕竟不是先知,他们所得到的自信很多时候是不完整的甚至错误的,所以他们做出的判断有时也是不准确的。
可在朱以海这里,很多大事情上,没有人轻易骗的了他,因为他早知道了底细答案。
多尔衮面临的主要威胁则是来源于身份,他并不是真正的大清皇帝,他只是个摄政皇叔父,而大清的体制传统,又给予了旗主、王公贝勒们很大的权力,大清不是完全的中央集权体制,保留着不少部落时代的议政体制,这都是多尔衮执政的障碍。
当现在局势不顺时,他的权威自然就更易受到挑战。
朱以海的威胁主要是鞑子,但现阶段多尔衮的主要威胁却是来自背后。
第351章 南京双雄
“柳夫人现在舟山,董小婉、李香君她们也都在一起,钱公还打算回北京吗?若是不想回了,我便安排你去舟山,如今行在已经移到舟山,那边百废待兴,正需人主持。”
朱以海问钱谦益。
钱谦益有些犹豫,他在北京的这段时间,确实也过的并不顺心。到了北京,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做亡国之人。虽然他进京时就是礼部侍郎了,可到京才知道,鞑子的六部虽也效仿大明,但尚书却还分满汉,汉人尚书地位不及满人尚书,汉人尚书是办事的,满人尚书才是掌印拿权的,更别说鞑子的六部下,侍郎数量是没有额定的,一部有许多侍郎。
甚至有时尚书都有许多个,好些人是兼职尚书,尚书之上甚至还有管部务的贝勒。
所以他这个侍郎进京后,其实就是个办事的,事不少地位不高,后来兼修明史,也不过是搞材料的,最后什么能用什么不能记那也是鞑子官说了算。
曾经的东林领袖,在鞑子的北京朝廷并不如意,崇祯末的进士都敢处处打压他,就因为得多尔衮信任。
各方面都不如意,钱谦益也自然是荫生退意,于是积极跟南边联络。
现在离开的机会摆在了面前,他却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了。
也许是有些失望?
本以为凭他的名声,凭他这段时间的贡献,南归之后,鲁监国怎么也得该给他一个内阁名额啊,再不济也得先给个尚书过渡一下。
可是现在监国只说让他去舟山,连个官职都没安排。
“南京城里的严我公是个大汉奸,臣以为殿下应当先拿下南京将此人处斩,殿下亲至孝陵祭祀,最好是在南京城里登基称帝,然后是守是留都可从长计议。”钱谦益转移话题。
“严我公么?此人志大才疏,听说一张嘴倒是十分能哄人,把多铎、博洛、多尔衮等人都哄的团团转,在我大明不过一不第举人,却在鞑子那一步登天,成了兵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加五省经略,听说还赏了他一个三等子爵?想那洪承畴叛明降清,为鞑子也是出谋划策,可如今都还没能得到一个男爵,估计也会妒忌的吐血吧。”
朱以海没告诉钱谦益严我公是自己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看看这严我公在江南做的这些事情,虽然也从我这策反招降了不少人,可那些人本不过就是我招降过来的一些地方上的山贼流寇海盗或乱兵之将等等,这些人就算降了,与我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严我公自到江南来,搞的那些什么新政,搞出什么花样来了吗?不过是搞的民怨沸腾,甚至把江南那些投降的绿营基本上都搞叛乱了而已。”
“所以说啊,严我公这样的经略,其实本监国还是挺喜欢的,就让他着吧,得让尽情的折腾,有这样的敌人,简直就是我们的大帮手啊。”
钱谦益敏感的察觉到了里面有问题,但又不敢确定,更不敢相问。
“殿下勿轻敌,严我公让马国柱去山东搬救兵,让土国宝去杭州搬救兵,康喀喇去苏州搬救兵,刘应宾去安徽搬救兵,还派人去湖广武昌向洪承畴求援,借调勒克德浑回援江宁,现在议和只是缓兵之计,切不可上当,定要速战速决!”
“哈哈,一切尽在孤的掌握之中,卿不用担心。”
聊了许久。
最后钱谦益咬牙,决定继续留在清营,以为策应。
朱以海也尊重他的选择,并感谢他的忠心付出。
当天,钱谦益又回到了江宁城,向严我公等带回了好消息,明军愿意谈,前提是清军先把外郭城防线撤掉,退回内城。
尤其是不许动紫金山孝陵的一草一木,也不许毁南京皇宫里的布置。
朱以海向严我公提出一个要求,他可以不攻南京内城,但清军得他向交一千万两银子的赎城费。
什么时候交齐银子,他什么时候撤军。
每十天,需要缴最少一百万两,否则他就攻城。
如期缴了一百万,就可以再宽限十天。
“这欺人太甚了,前后已经拿了两百万两银子,又拿了十万两黄金,还有几万匹绸缎布匹,现在又要一千万两,哪里给他弄去?”
有官员不满跳脚。
结果严我公却大手一挥,“为了大局,务必稳住明贼,答应他们。”
“好,我这就让人去回信,但要是同意,明天就得上缴第一个百万两银子,否则他们还是会攻城。”
有人喊着,“不能给,也给不出来了,要我说干脆派人告诉明鲁王,弘光皇帝他可以不认,但他的祖宗孝陵可还在我们手上,若是不退兵,我们就挖了孝陵!”
“混账!”
“找死。”
严我公和钱谦益同时怒骂,那人被骂懵了。
钱谦益道,“你想死别拉上我们,外面多少明军,咱们敢挖孝陵,他们立马就能打进城来,到时你我骨灰都别想留一点,咱们死了事小,可却要让朝廷尽失江南矣!”
严我公也怒瞪那名官员,“混账玩意,滚一边去。”
“那鲁监国是何等狠人?你真以为他是朱棣?铁炫让人把太祖牌位放在城头,朱棣就不敢轰城了?以我对鲁监国的了解,你就是把他亲儿子绑在城头,他都不会妥协的。”
“不可能吧?那可是孝陵?”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此人这半年来是怎么行事的?他之前为了突袭淮扬,连行在绍兴都不管了。他率兵打到兖州城下,那里的八旗不是也扒了历代鲁王的王陵,焚了他们的尸骨?可你看他有顾忌半分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严我公大手一挥,“他要银子,那就给,十天一百万,一千万两银子能够争取来三个月时间。我们先送五十万两银子过去,然后讨价还价,看能不能十天五十万,这样就能争取半年时间。
有这么多时间,援兵怎么也能到,到时我们围住鲁监国,将他们包围歼灭,这送出去的银子再收回来便是。”
“可是现在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去?”
“江宁城这么大,富贵人家无数,有些家族的财富都有千万两,何况是全城?都这个时候了,你是愿意面对城外的明军,还是城里那些不肯借银子的势家?”
欺软怕硬谁都会。
“我再教你一招,实在一时凑不出银子,就拿人去给鲁监国抵银子,一个工匠总得值得三五十两,年轻男丁壮劳力总能值二三十两,年轻能生养的妇人怎么也能值这个数的····江宁城中别的没人,就是人多的是,留着也是浪费口粮,拿去抵银子。”
派了一个使者带了五十万两银子出去讨价还价,结果那人挨了五十皮鞭回来,哭着禀报说明军根本不许讨价还价,打了他五十鞭以示惩戒,并通知严我公,说这次因为讨价还价,有违和谈诚意,所以让他们加付五十万两的违约金。
明天还得送去一百万两银子,算是第一批的,而且每批银子的时间减短为七天。
今天这五十万两白送了,没多争取到时间,反而还陪上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一千万两银子,也只能争取两个月时间了。
“明军还说,他们同意划江而治,要求我们付完赎城银后,让我们撤离江宁回到江北,到时他们会让出一条路来。还说,让江南其它各地的明军,也限期两个月内离开。”
严我公假装十分受挫的样子,叹息,“大意了,这鲁监国还真是狠,一点都试探不得。”
“去弄银子吧,再派人去回复鲁监国,说就按他们说的办。”
钱谦益暗暗打量严我公,觉得这家伙昏招迭出,甚至觉得此人好像真是明军帮手。
莫不此人也早就暗里通明?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这严我公虽然打着大局为重的旗号,可这行事还真说不上什么正确。十天里已经从江南城中榨出了近千万两银子,现在又要榨出一千万两来,这榨油也不是这种榨汁。
完全就是要彻底的抄掠全城才行。
这样搞的后果,就是即将击退了明军,以后这江宁城也可能废了。
当然,如果非要说为了大局,也没毛病,毕竟清军为了统治,也是曾经屠过济南、扬州的,他们连一座城的人都能屠光,现在仅仅只是抢掠钱财,那都应当说是仁慈了。
战争也确实是残酷的。
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也难以让人认同。
该说严我公是一心为朝廷,还是昏招频出?
刚刚逼驻防城东的三千兵哗变叛乱,现在这又是要把城中大户富人也逼反?
钱谦益决定不去深究。
“严经略,我的任务已经初步完成,我要赶回北京复命去了。”
严我公点头。
“请钱公见到摄政王,一定要为我们争取援兵啊,江宁城甚至整个江南,都危在旦夕啊。江宁又是我大清在南方的必争之地,若江宁有失,整个长江以南,只怕都再不能守,请一定速发援兵。”
第352章 孝陵登基万万岁
南京清军在严我公的命令下,放弃外郭城防御,弃守外十八城门,退守内十三城门。
过程很顺利,明军没有趁势进攻。
当天,明军接管了外郭城十八门。第二天一早,朱以海率领大批文武以及御营将士,乘舟船沿秦淮河而进。
沿途经过定准门、清凉门、石城门、三山门、水门、聚宝门、水门、通济门、正阳门等诸城门前,城上清军十分紧张,站在城墙上摒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目视着明军路过。
自城西绕过城南,一直到了城南的正阳门外,舍舟登陆,往钟山孝陵而去。
路过山川坛,进入祭祀,这是大明朝为祭祀太岁、风、云、雷、雨、五岳、五镇、四海、钟山、天寿山以及京畿山川、都城隍诸神之所。
接着往拜大祀坛,大明朝天、地合祀,对天地的祭拜活动都在正阳门外的天坛圜丘举行,这是一座两层的圆形建筑,四面各九级台阶。
南京沦陷半年多以来,这里还算保存完好。
朱以海率百官献上三牲祭品,祭祀皇天后土。
祭祀之时,正阳门内的严我公还特意请钱谦益代表清廷,也送来了祭品。
祭祀完天地,继续向北,至朝阳门外。
严我公派人提前准备了许多酒水饭菜供明军食用,又送了不少牲畜祭品。
“殿下,朝阳门经孝陵卫至孝陵西北皇墙还有四十五里,原来护陵驻军有五千多人,陵园内亭阁相接,松涛林海,养长生寿千头,鹿鸣其间,气势非凡。”钱谦益做为北使,一路相陪。
“如今呢?”朱以海问。
孝陵是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合葬陵,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九月葬入孝陵,定名为孝阮,一说是马皇后谥孝慈,取谥中孝字,也说有以孝治天下之意。
整个孝陵建成,动用几十万军民,历时三十余年才建成,规模宏大,建筑雄传,建在朝阳门外的钟山,被围在外郭城墙内。
南朝七十寺,有一大半都被围在孝陵禁苑中。
终明一朝,南京孝陵都一直是祖宗根本之地,备受尊崇。每年有固定的三大祭、五小祭,凡遇国之大事,均需遣勋戚大臣祭告。
当年朱棣起兵靖难,攻陷南京,建文帝不知所终,群臣上表劝进,朱棣推辞两次后,前往谒拜孝陵,然后正式继位。
而如今,南京城虽还没攻破,但清军已经被迫退入内城,外城打开,朱以海率北伐诸军、御营文武前来谒孝陵,也是有着重大意义。
因为今天监国谒孝陵,无数大臣都已经匆忙写好了劝进表。
当初鲁王监国,也曾传檄天下,甚至与宗藩相邀,先入关中者王。
如今的朱以海已经再没有宗藩能够威胁他的地位,但他这次真正打到南京城下,还亲至孝陵拜谒,都无不让人更加振奋。
这已经达成了一个重要成就,现在即位也已经是明正言顺了。
连今天钱谦益以北使身份来陪朱以海拜谒明陵时,都暗里跟朱以海劝进了。
此时正值岁末。
从五月中旬多铎率军进驻南京城,到如今年底朱以海围南京谒孝陵,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半年多前,南京沦陷,天下明人几乎都绝望了,悲观的认为大明完了。
无数人投降的投降、隐居的隐居,也有不少人慷慨赴死,自缢、投水、自刎等殉节。
谁又能想到,仅仅半年时间,这天下局势就已经又有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浙东的鲁王举起大明旗帜,一路披荆斩棘,屡败鞑虏,恢复了半边天。原本各地纷纷自立或被官将拥立的宗藩的监国、皇帝、元帅、大将军等如今也基本上全都奉鲁监国诏,退位归藩,共拥鲁王。
孝陵卫的五千守军已不见,但如今有了更精锐的北伐御营前来。
钱谦益也很是感慨,如果当初他知道浙东台州的鲁王如此了得,说什么也不会跟赵之龙一起开城迎虏了。
“殿下,我大清是打着为崇祯皇帝复仇之旗号入关的,从山海关到北京,再到关中、湖广江西,一直都是在追击闯贼,为崇祯皇帝复仇。后来占徐淮入南京下苏杭,也是另有内情。”
清军入关后,全国局势未稳,多尔衮也是听取了不少汉臣的建议,尊明护陵,以收拢人心。
如去年五月,遣大学士冯铨祭祀明太祖及诸帝。
今年多铎入南京后,也是很快便亲率官将及明降臣谒明陵,命灵谷寺僧修理。
七月离开前,又遣内官正副二员,陵户四十名,守明陵。
“不过因粮荒,钟山孝陵养的千头长生鹿,被江宁清军偷猎了许多。”
朱以海点了点头。
孝陵毕竟是太祖夫妇陵墓,鞑子也理应维护。
车马缓缓而行,来到了孝陵。
在山下,长长的甬道前,所有人下了车马,朱以海由甬道旁行,上行三跪九叩头礼,一路至孝陵宝城前。
再行三献礼。
除随驾文武、御营将士数万众外,还有江宁周边近十万父老乡亲赶来,他们远远的望着这一幕。
鲁监国打到南京,亲谒孝陵。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大明又活过来了。
朱以海走到哪,百姓就跪了一片,他们自发的帮助整理皇陵,清除荒草枯木,扫清落叶,献上自己带来的祭品。
朱以海献上了牛、羊、猪三牲祭品,洒下一壶绍兴黄酒。
跪下,再行三拜九叩大礼。
最后,由大学士徐石麒将一篇祭文交给朱以海,由他亲自在宝城前诵读,这封祭文里写着甲申之变后,大明江山崩塌,社稷危亡万分,南京破、杭州降,太祖十世孙的十一代鲁王朱以海,临危应命,站出来举旗抗虏,这半年来,联络四方忠诚之士,招募义勇之兵,稳住东南,北上伐虏·······
“国家危亡,朱家仍有忠孝子孙举大旗,社稷崩塌,天下仍有忠义子民殉国难。我大明养士三百年,忠义之士无数,就连小珰乞儿者,亦有无数为国死难者,还有更多热血男儿应募从军,北伐抗虏!”
朱以海在太祖宝城前还特意节选了一些南京殉国者的名单。
“刑部尚书高倬自经死、工部尚书何应瑞自缢不死复自刎。吏部尚书张捷鸡鸣寺以佛幡自缢死。左副都御史携妾自缢死。户部郎中刘成治南京城降后,独守户部库,以拳殴退赵之龙。
虏帅多铎闻后召见,刘成治慨然曰国家养士三百年,无一忠义以报朝廷邪?乃题壁曰,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乃自缢死。
又礼部主事黄端伯,南京百官迎降,端伯不赴,强之,书贴与之曰大明忠臣黄端伯,多铎命捕去抗不屈,入狱四月,威逼利诱皆不降,临刑绝命诗曰,问我安身处,刀山是道场。刽子手挥刀左砍,不死,犹大喊,刽子手惊恐手颤,弃刀走。又换一刽子手,执刀往右砍,亦不死。
端伯厉声喝道,吾心不死,头不可断,可刺吾心。
第三个刽子手上来,以刀刺胸透心方亡,仍站立不屈。
又有如皋布衣许德溥,清军入南京之日,乃刺字于胸曰不愧本朝,又刺字于臂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大骂鞑虏而死。
南都死国殉难者,上自尚书侍郎,下至生员,甚至乞儿,有记录者数以百计。
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可安息,大明近三百年虽内忧外患,可仍有人心,如今十世孙以海,更将高举大明日月旗帜,重振大明,解民水火,还天下太平!”
·······
祭文念完,焚于城前。
十余万军民围着宝城陵山跪拜泣哭,声传数里。
大学士徐石麒上前跪请监国登基。
文武百官一同跪请劝进。
南京孝陵前继位,这确实是非常合适的,朱以海当初自立监国,当时形势复杂,但如今已经是众望所归,也就没必要再一直只以监国自称。
早正大位,也更名正言顺的统御天下,指挥抗虏。
这些天,劝进的表章如雪花,御营诸军将领,也是轮番劝进。
朱以海站在高高的孝陵宝城前,看着这无数军民的跪请呼唤。
看着这场面,他终于点头。
因为朱以海打算以南京为诱饵,暂时不打算入城,所以便干脆打算就在孝陵即位。
朱以海今日也是山川坛、大祀坛一路祭祀过来的,此时气氛到位,便直接即位于孝陵方城之上的明楼上。
诏曰:
我国家受天鸿祚,奕世滋昌,保大定功,重熙累洽。自高皇帝龙飞奠鼎,而已卜无疆之历矣!
朕嗣守藩服,播迁江、浙。群臣百姓,共推继序,跋涉相随,请正位号。
予暂摄监国,摄理万机,统帅御营,挥师北伐。稳定南方,痛击鞑虏。乃累笺劝进,拒辞弗获。
谨于腊月初五日,祇告天地宗庙,即皇帝位于南都。
猥以藐躬,荷兹神器。
唯我大行皇帝英明振古,勤俭造邦,殚宵旰以经营,希荡平之绩效。乃潢池盗弄,钟簴震惊,燕畿扫地以蒙尘,龙驭宾天而上陟;三灵共愤,万姓同仇。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亲贤,戮力劻勷,助予敌忾。
仍以今年为绍天元年,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加文武官一级,无级可加者,进勋阶一级,给新衔诰命。督抚、监司、守令,给见任官衔诰命。
补谥荫前朝大臣之有劳绩品行者,存问在籍阁臣、六部堂官,遣配及闲住者,复原职。
三品以下情可原者,采访酌用。
诸藩流寓者,抚按善为安置。
七十以上年高有德者,给冠带,忠义殉难者,荫谥建祠。
举人、副榜、廪贡、监生,不得遏抑以塞贤路。山林草泽有奇才异能堪以匡时御乱者,从公保举;
北直、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湖广、辽东文武官生不从贼在南者,文官吏部察明推升赴用,其生员寄应天府学考试,其武弁赴部验明寄俸。在京各卫陷贼各官有能返邪归正者,宽其前罪;杀贼自效者,以军功论。
明年绍天二年,免长江以南赋一年,北直、山西、陕西全免五年,山东、河南、湖广、淮扬免三年。
诏到日,星速颁行;匿隐支饰者,访明究问。
于戏!宏济艰难,用宣九伐平邦之政;覃敷闿泽,并沛三驱解网之仁。新綍焕颁,前徽益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朱以海换上衮冕礼服,上有十二团龙和十二章纹,头戴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肩扛日月,背负星辰。
“万岁!”
随驾大学士们率先拜倒。
无数文官武将,以及孝陵军民一起跪拜山呼。
“万岁!”
“大明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声久久不息,将士军民兴奋激昂,这一刻,整个孝陵都热烈起来。
一直低垂的乌云也散开,万丈金光洒下。
金光照射在明楼上的绍天皇帝朱以海身上,更是光芒四射,耀眼无比,犹如神人。
甚至有人望着明楼上那团光影,直呼太祖降临。
朱以海此时这身衮冕礼服,其实是晚明形制,大袖十二团龙十二章纹衮服,与太祖御容画像上的衮冕形制有很大不同,但朱以海确实与太祖皇帝的御容很想象,尤其是此时换上龙袍后。
二十八岁的朱以海,经历了这大半年的征战,肤色也变黑了些,甚至络腮胡也留的很长,与太祖留下来的中年御像十分神似。
连钱谦益都带着随从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钱谦益整个人跪伏地上,五体投地,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这一刻他号淘大哭,不知道是哭他半年前与赵之龙带头开南京城迎降清军入城,还是哭在这个重要的时候,他却仍然还披着鞑子的官袍,甚至头上留着鞑子的金钱鼠尾。
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这个永载史册的时刻,他钱谦益不是劝进拥立之臣,而是一个清臣虏使。
他哭的悲愤欲绝,难以自制。
朱以海站在方城明楼上,威受着那无双激昂振奋的时刻,心里居然有几分波澜不惊。
第353章 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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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御营三军团
大学士们不再兼任六部的尚书职,且提升为一品,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们的权力大大提升,只是首辅地位下降,可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内阁权力却又受到很大限制。
对此,首辅宋之普从没有反对过。
朱以海也很满意这套新体制,他始终掌握着巨大的权力,不用担心被朝廷、内阁给掣肘甚至架空。
“殿下,臣以为该赏就得赏,而且如此难得,得重赏。尤其是随驾的御营诸军,更该重赏,毕竟这也有他们一大份功劳。”
徐石麒和沈宸荃都是内阁大学士,也是御前会议的成员,他们一般也就代表着内阁,一般事务直接以内阁名义办理,有时重要事情则沟通留守内阁处理。
“我们建议以三个月全饷为赏赐标准,如上等战兵,一月全饷是四两五,那这次直接发十三两五钱银。”
沈宸荃建议这三个月的全饷做新皇即位赏赐,其中一个月直接发龙银,另外两个月的则发户部银行的兑换券。
“臣等认为,还应当再发些酒肉赏赐,最近军中的物资比较充裕,可以考虑给士兵们再发些布匹。”
朱以海点了点头。
“现在南京周边,不仅有御营还有一些水师和地方营兵、乡勇等,加起来战、辅、乡兵不下十万之众,这个赏赐一定要快速和公平,不要闹出事来。”
发三个月的饷,这意味着几十万两银子,不过朱以海现在手头倒还是有些银子的。
“我看,不如以半年饷钱做赏赐,大家北伐征战,非常辛苦,平时又只领半饷,这次就多发一些吧。不仅御营的战辅兵要发,就是省镇营兵和地方乡勇也要发。
至于标准,省营和乡勇里的披甲、马骡兵皆按上等兵发,一人发半年的,就是二十七两银,未披甲战兵按二等兵,半年就是二十五两二银,其余按三等兵算,二十三两四银。”
“殿下,省镇兵和地方乡勇也按京营的饷,是不是太多了些?不如省营按三等兵发,一月三两九,乡勇按辅兵发,一月三两?”
沈宸荃解释,“臣倒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军中向来讲究等级森严,御营那是天子亲军,更是大明精锐,而省镇营兵和地方乡勇,是完全不一样的,特别是乡勇,平时基本上是没饷的,只有训练和打仗的时候,才会有些钱粮,现在就算按一月三两给,那半年的都有十八两,已经非常优厚了。”
“如果乡勇都跟御营一样拿赏,那御营肯定会有士兵们不满的。”
朱以海问御营的几位大将,他们则表示沈阁老的话很有道理。
虽然相差可能就几两银子,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
“也好。”朱以海点头。
这个时候御营都监沈文忠又提议,说省镇营兵和地方乡勇也有精锐普通之分,所以最好是也分成战辅四个等级,比如说省镇营兵,可按披甲战兵、未披甲战兵,马骡兵舟船水兵、辅兵等细分一下,这样也能更激励将士。
总体上御营比省营高一档次,省营比乡团高一档次。
朱以海道,“具体怎么个赏赐标准,你们回去讨论,朕的要求只有一个,赏赐要及时,得快,不能拖拉。再者就是要尽量公平,不要到时搞出士兵们不满来,把个赏赐的好事,弄的生乱子。
说实话,不管是御营还是地方兵马,大家都是提着脑袋在报效国家,所以半年饷的赏银,也不算多,如今我们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我们有必要让将士们跟我们共同分享这胜利的喜悦。”
鞑子都知道重金厚饷养出一支能战八旗,他朱以海会不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得靠将士们打天下?
银子没了可以再想办法弄,但兵无战心斗志,那可就要彻底玩完。
光谈忠义是不够的,该给的福利还得给。
“还有一个,我们现在南京城下,接下来还要分出两支军团去苏松、安徽两地,要趁这机会继续发展地方义军乡团,同时也要抓紧在两地给御营将士们多娉些新娘子回来,我们要争取让咱们的犒营将士,人人都能成家娶老婆,将来个个都有自己的田地房屋,有老婆孩子。”
“这一条很重要,大家舍生忘死的为了啥?不能让将士们的血白流,尤其是那些年轻单身的壮小伙子,最起码咱们也得让他们有个后先。”
古代征兵都知道说先挑多丁,独子的不要。
“江宁城已经送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了,加上之前的陈洪范和钱谦益送来的二百万两银子和十万两银子,我们已经从江宁榨出差不多近五百万两价值的钱货,他们还欠我们九百万两,但估计也榨不出来了吧?”
朱以海哈哈一笑,“放心吧,如今我们大兵压境兵临城下,江宁城里的严我公是个能捞钱会理财的好手,隔七天送一百万两,这个他做的到,江宁百万大城啊,里面多少富贵人家大商大贾?”
水师提督阮进笑道,“陛下围而不破的计划是真好,若是咱们现在进了南京城,倒是不好这么硬生生的从那些世家大户富商手中榨取银钱了啊。”
在场的人都不由的笑起来。
是啊,想当初崇祯皇帝在北京城,让百官捐钱助饷,可一个个都哭穷,甚至故意把家具拿上街当街叫卖,辱尽斯文,丢尽朝廷脸面。
但李自成入北京后,拷掠出了多少银子?
各种说法都有,但确实也不会少。
李自成开出的助饷是明码标价的,即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
有不少大臣勋贵都被迫捐饷或是拷掠出数十万两银子,而北京多少勋戚,多少高官,多少士族名门。
南京做为大明的陪都,其富庶是很惊人的,虽然半年前清军入城,搜刮走不少,但毕竟当时南京是投降的,而清军入南京后也没有怎么屠杀或公然抢掠,民间的财富基本上都还在。
“先不要管那些了,先把这批赏发下去,然后让东西两支军团去苏松、安徽两地吧。”
朱以海的御营这半年多以来,已经实力挺强,规模也不小,他现在打算继续裂变,不再把御营都放在吴越这边,而是要扩大地盘,比如分出一部份进入上游的安徽一带,而且以后是要以那边为根据地大本营发展,这也是为了真正把安徽江西这些地方,纳入他真正的统治。
眼下朱以海真正完全控制的地方其实也就浙东,其它地方基本上都是地方军队,这个并不稳固。
他打算跟唐朝的神策军一样,让他们走出关中,不断建立御营的行营,挤压那些地方兵的空间,一步步把他们整编,这样就能避免明末之时最大的一个问题,地方军阀的不受控制。
这个计划如果成功,那么朱以海就能从现在实际完全掌握浙东,再到对安徽、苏松的裂变控制,整合地方军队,真正纳入朝廷中来。
等以后,还可以再继续向外扩张,江西、福建甚至是湖广、两广、云贵等地。
御营控制范围之外的地方,其实朱以海都并不抱太大希望,就如现在新反正的江西赣北的金声桓王得仁,汉中的贺珍,关中的武大定,以及重庆四川的那些前明和土司军队,牵制清军是可以的,但要说可靠就真说不上。
就跟之前湖广的五忠一样,号称五十万,结果一战溃逃千里,甚至纵兵劫掠地方,现在朱大典、张名扬他们还在围剿马进忠等人呢,衡州一带打的不可开交,战火都烧到广西的桂林和贵州的偏桥等地去了。
连刚会师合攻拿下重庆的四川明军,也在左良玉这位提督的带领下,开始出兵增援进剿那些叛军。
至于说汉中的贺珍关中的武大定以及郧阳的王光泰、高斗枢等去打西安,这件事情本来朱以海就是反对的,但是那几位新反正的贺珍等却不顾他的旨意,坚持要打。
对此朱以海也只能说鞭长莫及,高斗枢这个总督都约束不住,说到底还是那些老问题,地方军队的军阀化。
而福建的郑氏就更不用说,朱以海不断的给他们封赏,甚至让他们去打台湾,许诺世封永镇,郑氏倒是挺高兴的开始着手准备。
但朱以海下旨让他们派一些水师战舰和兵员北上,开到长江甚至在苏松沿海配合御营作战,这郑芝龙就开始各种借口推脱,郑鸿逵说是领了一支舰队万人北上,结果到现在这支舰队都还没有驶出福建的海域。
甚至对于朱以海在福建设立的市舶司海关,也基本上还是由郑氏把持着。
福建巡抚张堂肯回去推税赋改革等,也是处处受到阻挠,总督郑芝龙跟巡抚张肯堂搞的很不愉快,甚至郑芝龙还把张肯堂挤到台湾去了。
可面对这些,朱以海暂时也只能忍着,暂时没有能力调头去对郑氏用强,只能一遍遍的下旨安抚甚至是优赏,然后在他的小本子上记下郑氏的一条条罪状。
第355章 定江南
“以言感人,其本已浅。”
朱以海信奉以实力说话,要对付明末军阀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先成为最大的军阀。
“两江提督、镇东伯张名振晋镇东侯,提督江西、安徽御营,刘穆领勇士镇、吴胜领世忠镇、张全领旗手镇,御营左厢三镇并归节制。浙直水师提督黄斌卿改长江水师提督,率部水师协同配合。
浙江提督、靖南伯王相晋靖南侯,加浙直提督,提督浙江、江苏御营,王猛领勇卫镇、张鹏翼领羽林镇、卢象观领忠肃镇,御营右厢三镇并归节制。长江水师提督周鹤芝改浙直水师提督,率部协同御营右厢。
浙直水师和长江水师主帅和部份大将对调,并正式隶属御营。
地方上的忠肃镇也纳入御营,并从御营各镇中抽调兵马重新整编增强实力,仍由卢象观为总兵官。
“朕亲率千牛镇、神机镇、金吾镇,以及水师伏波镇、定海镇,并由湖州镇整编而来的神策镇,两步一骑一炮两水师,共六镇御营留南京。”
这次重新调整御营,从原来的六步一炮一骑二水师,扩编为八步一骑一炮四水师,共十四镇御营亲军。
其它如金吾骑兵还扩编为八千骑兵,列十六营战兵,又两千八百八辅兵,全军一万零八百八。
神机镇不仅扩充到八千战兵,且已经装备了大量火炮,其中从澳门买来了两批炮,共五十四门二十四磅炮,七十二门三磅炮。
缴获的十八磅炮共三十四门,十二磅炮五十多门,则都分配给了四镇水师,一些更小的火炮,则分配给了御营各步镇,一些杂炮则送去舟山等做城海防炮。
总体来说,这次御营也是实力大增,从刘良佐、马得功、吴胜兆、李成栋、高进忠、张国柱、杨承祖杨大鹏等诸部反正绿营也在这次扩编中,将其中精锐大多打散吸纳进御营,部份改编成省镇营兵。
御营中军六镇,皆扩编成八千战兵的大镇,加上辅兵每镇一万零八百八,六镇就是六万余人马。
而左右两厢的各水陆四镇,则仍是五千战兵一千八辅兵的编制,也各有两万余人马。
御营十四镇加起来,突破了十万人,战兵就有八万多。
神机镇不仅有二十四磅红衣大炮五十四门,还有上万鸟铳,这是一支真正的火器部队。
四镇水师的鸟船炮舰也有了三十多条,火炮以十八磅为主,论火力还远超神机镇。
张名振和王相都是朱以海的心腹元从,这次分领东西两厢御营,兼领江西安徽、浙江江苏的省镇营兵,虽然省镇营兵训练、装备、军官等各方面都远不及御营,但现在架子也基本上搭起来了。
这次两厢四省,每省各保留两镇营兵,四省就是八镇省营,加上附属的地方团练,也是规模不小。
此外,京营总督王之仁加封为武宁侯,其京营这次也恢复为三大营编制,每营也是八千人的大镇编。
十四镇御营,三镇京营,八镇省营,
十二万人的御营,七万多的京营省营,加起来就是差不多二十万人马。
这次扩张朱以海也是下血本,虽没说扫地成兵,可战兵的架子就十几万。
可以说,起码眼下,哪怕这是新扩编后,但长江以南的清军,已经远不及朱以海的实力了。
这还是没有算上江西金声桓、郧阳王光恩、湖南朱大典、巴东李赤心、汉中贺珍、关中武大定、重庆秦良玉、播州王应熊、福建郑芝龙等地方军。
钟山。
朱以海在孝陵登基后,就一直留在孝陵山下扎营。
御前会议上,朱以海拿出的这个全新的整军扩编,以及兵分三路的计划,基本上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御营发展迅速,一直没停止过扩编,但战斗力也一直不错。
一直都是打运动战,转战吴越,甚至杀入齐鲁,如今要一分为三,皇帝的意图是非常明显的。
虽然也有几位老臣觉得皇帝过于倚靠御营,有毫不掩饰的要在当今效仿唐朝天子们打造北策神策军的意思,但毕竟这御营功绩在此。
而之前湖广五忠溃败,也是曾经给了朝廷很大的打击,大家都对于旧官军,以及反正归附的军队,都没什么信心。
“陛下,御营十四镇,兵额十二万,战兵就八万八,现在的粮饷标准,供军压力不小,而且现在又提高了抚恤标准,阵亡给五十两抚恤,还另给十两安葬银,这就是六十两银子。
现在战事频繁,一场仗打下来死成百上千很寻常。”虞大复担忧道,如今御营最低的辅兵都是一天一钱银,一月就三两。上等兵一天一钱五,一月四两五。
出省作战,还每天加两钱的行粮。
每兵每月再给六斗的月粮。
而士兵在营的吃、穿,衣甲刀枪这些全都是军中供应。
打仗杀敌立功还另有赏赐,如缴获一匹马赏银十两,抢到一桶火药,赏银五两。
伤残也都有银子补贴,按等级从三十两到五两不等。
虽说平时发半饷,但并不是克扣一半,而只是剩下一半都改在逢年节等时候发。
对于负责粮台的虞大复来说,这个压力不小,眼下粮台手里有不少银子,但天天流水一样的花银子,他还是觉得压力山大。
“朕觉得士兵战死,朝廷给六十两银子不多,那是一条人命,而且是为国捐躯。”
“江南一个长工一年也就三两银子,另包吃住。”
“那能一样吗?御营战士是当兵打仗,拿命保卫国家,牺牲流血,这是崇高的值得尊重的,我们的尊重也不能仅停留在口头上,得落到实处,不能让将士们既流血又流泪,士兵们拿命拼,我们就得厚饷养,不仅要能养活将士们,还得让他们可以安养父母妻儿,甚至将来退伍后能返乡置业,不用担忧生计。”
“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些,也就很能指望将士们有好的军纪,有高昂的斗志,很难要求他们能够忠诚不二。”
“现在是特殊时期,银子要优先用来供军、打仗,优待将士们,而不是用来盖宫殿选美人奢侈享受。”
朱以海很直接的告诉大家,“鞑子对绿营是当走狗养,结果绿营的战斗力你们也看到了,有能打的吗,有可靠的吗?或者说以前我朝对边军将士们对卫所士兵,又是怎么样的,士兵们可怜的跟叫花子一样,结果就是让建州女真这么几个小部落,硬是几乎夺了我们大明江山社稷,还不够警醒吗?”
“你们再看看鞑子为何能战?他们的旗丁只要到十多岁,就要开始考核,考核合格后,就能领取相应的钱粮,上战场后不仅有粮饷,立功还有赏赐,甚至还能瓜分战利品,还能抢掠。
所以八旗能战肯战喜欢战。
巴牙喇战死一兵给二百两银子,马甲步甲给一百五十两银子,披甲包衣都给百两,绿营马兵给七十两,步兵给五十两。
咱们的阵亡抚恤才五十,可也不过是他们最低绿营步兵标准。
不是我们大明的战士打不过鞑子,不是天生比他们弱,想当年我们明军也曾经犁庭扫穴,横扫建州女真人,为何如今不行了?
战士们缺少训练,甲械不精,粮饷不足,如何能战?
“朕还是那句话,一镇人马少则战辅六千八,多则一万零八,平均一兵粮饷一年也就五十两左右,加上衣甲训练抚恤消耗等,要不了一百两。十二万御营,一年按一千二百万算,就能保证出一支精锐能战敢战之兵,不值吗?”
“如今我们一年弄不到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吗?是弄的到的,甚至就算是两千万一年我们努力一下,都还是能够咬牙挤出来的。”
“现在我们勒紧裤腰带,咬咬牙,都是值得的。”
朱以海很明确的告诉大家,不要幻想着议和,想着划江之治,这是不可能的。鞑子现在仍然占据上风,他们正在调兵遣将,征集粮草,一旦他们缓过来,会是更凌厉的攻势。
所以一刻也不能停歇,必须马不停蹄的继续进攻,继续发展。
“争取三年之内,把长江以南的清军全都歼灭,或都赶到长江以北去,五年之内,把他们赶过秦岭、淮河。”
朱以海的这番话,大家很受鼓舞,但真信的不多。
毕竟清军之前入关后,席卷天下的那股气势太猛了,如今虽受挫,但仍不是一场真正主力会战打来的,而是各种游击、奔袭来的,甚至不是打的清军主力。
眼下朱以海有在江宁这里,打一场大会战的意图,但大家还是很担忧。
他们多数认为皇帝要在江宁跟清军会战是假,可能还是会如之前一样,调动清军,然后再找机会绕兵偷袭,避实就虚什么的,或者仅是趁空扫荡一下糜烂的苏松、安徽等地就会收兵。
所以三年平定江南,五年复秦淮,明显只是一个口号。
当然,这口号还是很提气的。
而且大家觉得起码比袁崇祯的五年平辽要靠谱些。
江宁御营中军集团,苏松御营右厢集团,安徽御营左厢集团,加上浙东京营集团,这四大方面军集团要是真能立起来并稳固,不敢说三年平江南五年复秦淮,起码也能挡住清军的南下了吧?
第356章 义子、行营
南京,孝陵。
朱以海召见了朱胜利和朱成功两个赐国姓,面对着这两个年轻人,朱以海很是亲切,一手挽一个。
“朕孝陵登基正位,然如今膝下未有一子,实是遗憾。朕此前三子,皆遇不幸,如今喜爱二卿,欲收为义子,不知二卿可愿意?”
两个年轻人都是一时俊杰,尤其是在朱以海这边御营后,深得重用,更是大显才能,风头极盛,一个是水师新秀,一个是骑兵才俊。
早就有传闻说朱以海打算选朱成功做女婿,虽然这事如今没什么后续,但二人确实是十分让朱以海刮目相看的。
“你们愿意否?”
二人都很意外。
收养义子义子这事,终明一朝都不稀罕,如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有义子二十余人,朱文正、李文忠、沐英、何文辉、徐司马、平安、朱文刚、朱文进、金刚奴、买驴等等。
就说朱元璋为何收这么多义子,其实原因很多,一来是将帅们培植亲信力量的重要方式,或是因连年战乱动荡,出现许多孤儿,有些是亲戚骨肉,有些是战死同袍遗孤,也有一些是可怜的孤儿等,怜悯不舍而收养。
朱元璋的那些义子都成为他的心腹,早期是心腹侍卫,后来派出去领兵打仗,甚至镇守一方,都为大明朝立下汗马功劳。
朱元璋还经常每打下一块地盘,就让一个义子留下做监军。
比如沐英与汤和曾同守镇江,徐司马助常遇春守婺州,朱文刚与耿再成同守处州,金刚奴与也先共同监守衢州等。
用义子监视、驾驭诸将,也是严峻且变化莫测的战争形势使然,是当时比较普遍的一种作法。
现在朱以海要收朱成功和朱胜利做义子,也是大有深意。
毕竟二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朱胜利原本是李过的养子,一个战争孤儿,当初李过归附鲁监国,被赐名李赤心,统领忠贞营,他来朝见,走时留下养子李来亨侍卫,实则也是表忠心送人质。
李来亨年轻有才能干,得到朱以海赏赐,赐国姓,也算是与李赤心结束了养父子关系,但毕竟他是原顺营出来的,跟忠贞镇关系更紧密。
现在朱以海要收他做义子,当然不简单。
两个年轻人都很激动,给皇帝当义子,这可是难得的荣耀,没理由拒绝。
“愿意的话,就给朕磕头敬茶!”
两个年轻人于是正式拜朱以海为义父。
“御营中军两步两水一骑一炮,六镇四万八战兵,加一万八辅兵,留守江宁、镇江一带兵力很充沛,所以朕打算组建御营湖广行营和闽粤行营,两行营各从六镇中抽调一千战兵,三百六辅兵,共两千步兵,两千水师,一千骑兵一千炮兵,加两千一百六辅兵,”
“胜利你提督御营湖广行营,水陆马步战辅共八千一百六十人,置十二营,你沿长江而上,去长沙驻防。清军如今已经弃守长沙,屯聚武昌,分兵驻防荆州、襄阳,全力修复两城,并分兵驻岳州,湖广依然糜烂,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喘过气来,朱督师目前还在衡州、桂林等地围剿忠武、忠勇、忠义三镇叛军,你过去后主要任务就是要牵制湖广清军,不要让他们能够安心恢复。”
“这个担子你能负担起来吗?”
直接授封提督衔,尤其还提督的是御营,朱胜利十分激动。
这份信任非常了得。
湖广在崩溃后,忠武忠勇忠义大半不是降就是叛,如今江汉平原几乎都丢失了,退守山区,又要防鞑子进剿又要去清剿叛军,两面作战,还得面对摇摆不定的地方土司们,朱大典也非常不容易,哪怕两江提督张名振也带兵过去增援,但那边偏远落后,围剿并不容易。
这个脓包不挑干净,那根本没法在湖广跟清军争雄。
当然,对朱以海来说,湖广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还是那里的各路人马,现在并不可靠。
已经叛乱、投降的三忠就算清理掉,剩下的忠开忠贞也未必就能真正完全可信,这些都是地方军阀,尤其是如忠贞镇,那是顺营。
有了之前的教训,现在朱以海还是最相信自己的御营。
这次派顺营里根正苗红的小老虎朱胜利回去,一来也不容易让忠贞营的李赤心高必正他们有太大反应,毕竟朱胜利是李赤心的养子,就算现在不是这关系了,但还是有这么层渊源在。
朱以海现在既需要派自己的中央军到湖广去,又不能太刺激那边的地方军,尤其是顺营出身的忠贞营,朱胜利这个身份便挺不错。
八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哪怕现在新扩编过,但也已经是一支打了许多胜仗,甚至重创过鞑子的御营王师部队,不论是士气还是哪方面,都很强。
有这八千人打底子,就能让朱以海的这天子权威真正的在那边建立起来。
再有朱大典、堵胤锡、徐启元等督抚,就能改变湖广脱离中央控制,甚至在这种战争中,形成尾大不掉地方军阀的可能性。
南明几个皇帝失败的一个最大原因,就是天子空有皇帝之名而已,地方上基本上沦为军阀们割据控制了。
之前湖广大溃,原因很多,但重要一条,还是这五忠虽然人马众多,但成份复杂,全是些拥兵的草头王,并没有几个肯听从朝廷或朝廷派去的督师巡抚们的指挥。
这个亏吃的太大了,当时没办法,现在必须得改。
御营湖广行营先建起来,八千人在那边站稳脚后,到时就可以继续对地方军队整编。
比如在湖广整编出五六镇总兵来,控制兵马数量,保证朝廷对他们的控制力,而不是到处是总兵副将,兵贼不分。
“你这个行营提督到了那边,要好好配合朱督师和几位巡抚、提督,一起把湖广稳固好。”
朱以海用的是配合这个词,而不是听从督师巡抚调派这个词,因为朱胜利是御营行营提督,而御营是连内阁和兵部都没资格指挥的,直接隶属于皇帝。
督师巡抚们兼理军务指的是地方省镇营兵、乡勇团练这些。
这也是朱以海特意设御营湖广行营,而不是授朱胜利湖广提督之类的官职原因。
湖广想要控制起来,首先就得号令统一,但如今的情况不容易,朱大典这位督师,连一支自己真正能控制的阁标都没有,湖广、偏沅、郧阳三位巡抚的情况也差不多,而忠开、忠贞保留的兵马太多,随意扩编。
还有不少其它的将领,也基本上都是些独立的军头。
湖广御营行营立起来后,就是一督三抚加三位提督以及几位兵备道为体系,建立起一支真正的标兵部队,这些部队将是能够听从皇帝旨意的新军。
而原来的忠贞、忠开以及忠义部份等各路人马,则将规范化,比如忠贞将保留一个镇,顶多五千战兵十营的编制,其余的人马,则转为辅兵,或是转为地方团练,或干脆遣散,就地安置,保留保甲民兵的编制而已。
必须主干弱枝,否则权威难行。
虽然这条路不好走,但这第一步必须得迈。
八千余人的湖广行营就是第一步,朱胜利将以皇帝义子赐国姓身份,前往提督行营。
“成功啊!”
朱以海把朱成功拉过来,轻拍着他的胳膊道,“你在水师这块算是有家传渊源,对马步陆战也很有研究,在我亲自教授的这些年轻人中,你和胜利都是佼佼者。”
“我打算让你也带八千来人去福建组建行营。”
朱成功有些沉默,相比起朱胜利的高兴有些不同,朱胜利很愿意回湖广,特别是以行营提督的身份回去。
可朱成功却沉默着,他其实已经猜到皇帝的意图。
从十八年前,郑芝龙率军攻陷厦门,总兵俞咨皋败逃,许心素被杀后,郑芝龙就占领厦门,并以厦门、金门、安海等地做为自己的大本营。
经过十八年的经营,尤其是趁着大明崩塌之机,郑芝龙更是把福建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地。
之前已经不止一次跟巡抚张肯堂爆发冲突,张肯堂随何腾蛟二次南下重返福建后,这冲突更是越来越激烈,张肯堂甚至被郑芝龙挤到了台湾岛去了。
听说张肯堂在台湾很不顺利,荷兰人在台湾有几十年的经营,拥有一个由城堡为中心配合多个炮台、半圆堡、木栅、壕沟等组成的十分完备的防御工事。
虽然荷兰兵力只有两千来人,但城城和外面的棱堡等各种大炮加起来上百门,而且他们还有远超中国水师的风帆战舰。
甚至能从巴达维雅增援过来。
郑芝龙接受朱以海的旨意,组建部队去征讨台湾,面对的最大敌人不是岛上的岛番,而是占据大员一带的荷兰人。
郑很清楚这些荷兰人的实力,甚至一直跟荷兰人有贸易往来,却故意安排张肯堂带他的抚标去攻打,就是想借刀杀人。
张肯堂的抚标也是新招募起来的,多数是原福建地方明军,不少还是卫所兵,战斗力极弱。
“闽粤行营南下后,先驻福宁,然后下澎湖,在那里重新修建城堡、港口等,再进军台湾,击败荷兰人,收复大员。”
第357章 郑氏
“驻福宁,攻大员?”
朱成功有些意外,本以为这行营是要直接进驻福州的,不料却是驻福宁。福宁在福州北面,是福建浙江沿海交界之处。
行营选在这里驻扎,明显大有深意。
毕竟福建最紧要当是首府福州,其次贸易最兴盛之地是郑家大本营的厦门一带。
驻福宁大有几分防郑家北上之意,可攻大员又是何意?
“陛下,大员的荷兰人苦心经营数十年,在那里修建的城堡、棱堡等防御工事十分坚固,而且他们的风帆战舰既高大炮还多,新建的行营八千人去攻打,未必能打的下来。”
“这个朕也心里有数,打台湾只是御营带头,还会有闽粤督师何腾蛟、提督张名扬以及福建巡抚张肯堂,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丁魁楚,甚至是广西巡抚瞿式耜他们的标营、狼兵等,再加上你父亲福建总督郑芝龙和你叔父福建提督郑鸿逵的兵,兵力是很充沛的。”
“朕早跟你父亲说过,打下福建,到时朕封他国公,如黔国公沐家镇云南例,世封永镇。
本来打福建得要由你父亲挂帅,不过朕对你父亲另有重要,要召他北上,入阁拜相,加封内阁大学士,并担任朕的御营总督。朕如今日理万机,再分身总督御营,也确实分身乏术,希望由你父亲来替我总督御营。”
“朕也知道你父亲对海上贸易这块也非常了解,所以北上后,还将负责海贸、海关等。”
说着,朱以海拿出一道圣旨来。
“晋封南安侯郑芝龙为平国公,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授东阁大学士,总督御营,世袭罔替,永镇台湾。”
“晋郑鸿逵为定西侯,加福建总督。”
“晋郑芝豹为澄济伯,加福建提督。”
·······
郑芝龙入阁,总督御营,虽然按例他新入阁,阁名是最后的东阁大学士,但这不过是按顺序升迁,重要的是总督御营,当然,他的宫保衔加的也很高,这些都表明皇帝的重用。
而朱以海召郑芝龙入阁,仍让他的两个兄弟接任总督、提督之职,还晋级爵位,也还是表明不是明升暗降抢地盘,福建仍还是郑家管。
但是这个时候朱成功带八千御营回去,说是协助打台湾,可他岂看不出这是一着伏棋呢。
父亲入京,他南下。
“成功啊,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朱成功无法回答,总不能说皇帝义父你这是不是想抢我亲爹的地盘吧?
“台湾虽是个岛,但据朕了解,其地不比福建小,甚至地利更比福建肥沃,从北方、中原接收的难民,可以安置到那边去垦荒种地,使之成为一个鱼粮之乡,成为东南粮仓。”
除此外,朱以海这个时候让朱成功南下去打台湾,也是要开始夺回福建的控制权,调走郑芝龙,安插御营过去,然后借打台湾为理由,就可以让三省督师何腾蛟、广东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等都带兵进福建,到时福建就是攻打台湾的前沿基地。
只要兵进去了,请神容易送神难,郑家想再完全把持福建就难了。
而等三省明军攻下大员,赶走荷兰人,还能改变现在海上贸易的现在局面和利益分配,不管是郑氏还是荷兰人,都得接受海上贸易的新规则,而这个新规则,是由朱以海来制订的。
三省军队过去了,御营来了,那么福建的市舶司、海关、海贸等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只要郑氏配合,朱以海暂时也会给郑氏留有余地的,但局势肯定得有所改变的。
朱成功明显也是懂得其中利害。
御营南下只是个开端,收复台湾也不过是个借口,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目的还是福建郑氏。
御营中军四万八战兵,抽调走一万二,还有三万六,对朱以海来说,实力依然不弱。
他这个时候分兵去湖广、福建,也是考虑长远。
郑家财力雄厚,垄断海贸,这事严重影响着他的开放贸易的计划,也影响着朝廷的财政收入,更别说郑家把持着福建,不想让朝廷插手的行为,更是严重威胁着朝廷权威。
凭着现在连胜之威,正好派御营南下,就是要逼郑氏表态。
郑氏这种人,古往今来太多。
明末动荡,海贼出身的他凭实力打下一方自己势力,趁着中原大乱,无暇顾及福建,更是继续抢占地方实权。
不说他这种贼出身的人,就是正经官军将领们,在这乱世,又有哪个不是如此呢。
只得说他们虽碰上乱世,但谁让横空出世了一个朱以海呢。
朱以海并不愿意再给他们机会。
如弘光或是后来的隆武啊永历等这些皇帝,他们一心偏安,面对着这些实力强大的军阀们,往往都只会妥协,是没有半点勇气跟他们硬刚的。
可朱以海不同,他知道这些人的危害之大,同时他现在手里头仍有不错的实力,或者说那些军头都还没怎么成气候,时间太短,实力也不稳。
朱以海现在压下来,他们并没有胆子敢公然抗拒朝廷。
“胜利啊,你父亲一辈子英雄,确实了得,但也毕竟老了。这一生,能够入阁封公,也足够了。他打下的这偌大家业,将来也还是要由你来继承的。
你父亲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前方歧路多,可是万万不能走错路的,我也知道福建郑氏家大人多,所以这次特意让你南下,也好一起有个照应帮衬。”
言外之语,郑家也是趁着乱势才发家的,现在见好就收,别有什么不该要的想法,到时落的晚节不保甚至家破人亡可就后悔不及了。
郑芝龙的平国公爵位,他的世封永镇台湾的特权,这些将来都会传给朱胜利,但前提是郑家能够一直忠于朝廷,不会出乱子,否则现在朱以海能赏赐他们这些,也一样能再剥夺收回。
朱胜利得想办法盯好郑家,这也是守好他的前程。
朱成功让朱胜利带八千御营南下,要在福建生根,郑芝龙要么乖乖北上当他的大学士、御营总督,做他的平国公,要么就干脆起兵拒绝御营入境。
但他要是有这胆子敢公然起兵造反,那他背后还有个三省督师何腾蛟和两广总督丁魁楚在,更别说浙江还有朝廷京营、浙镇兵。
郑芝龙若反,可能就得面临着四面围攻,毕竟现在朱以海刚打的鞑子节节败退,正是强势的时候。
但朱以海料定郑芝龙不敢,他不过是个海商出身,后来做海贼,再受招安,他始终缺乏几分真正的气魄。
所以后来他在清军招降的时候,也清楚这不过是鞑子的权宜之计,但英雄迟暮的他还是没有勇气敢率兵抗拒。
从这方面来讲,郑芝龙比吴三桂差远了。
虽然吴三桂当年在山海关投降清军,但也说明吴三桂的眼光很准,在李自成和清军之间看的出谁强谁弱。
后来他临死之际了,还要造反,也是知晓无路可退了,哪怕知道胜算不大了,但就是不肯认输,这股子劲,比郑芝龙不知道强多少倍。
郑芝龙年轻时是个英雄好汉,但现在老了。
朱成功还很年轻,也是个有抱负的,好在这人早些年读儒家圣贤书倒也没白读,脑子里有不少忠君报国的思想,所以朱以海很看中他。
让朱成功为行营提督,带兵南下,也算是给郑芝龙的一个交待。
郑家的未来还是有保障的,不用担心。
郑芝龙是郑家的旗帜,他的态度最关键。
只要郑芝龙妥协了,那么郑家其它人已经不用担忧了,不管郑鸿逵也好,郑芝豹也好,或是郑彩郑联兄弟等,他们就算想反,但没有郑芝龙那样的威望和能力,无法继续让郑家铁板一块。
而一个分裂的郑家,将不再是朝廷的对手。
朱成功心中长叹一声,有几分感慨复杂,父亲一辈子心血,终究还是抵不过皇帝一道旨意了。
不过父亲能从一个海贼,最后得到这世袭国公之封,也算不枉此生英雄一世了。
朱成功跪下拜谢皇恩。
两人退下。
“陛下就不怕朱胜利去了湖广后,到时这八千御营失控?就不怕朱胜利到时跟李赤心一条心?”
“朱成功毕竟是郑家人,带八千人去福建,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派朱胜利提督湖广行营,他和李赤心的关系既有好的一面,也确实有不好的一面,万一他们爷俩联手,坑了皇帝这八千兵,那可亏的不是一点半点。
朱成功那边更是如此。
“放心吧,朕看人向来很准!他们忠于朕,忠于朝廷。”
“万一呢?”
“真要万一也没什么关系,左不过折了几千人马,却能早早发现两个隐患,也不亏啊。”
朱以海的四大集团军外,现在又新分出两个行营,如果都顺利,那就西起重庆三峡,南到厦门台湾,尽在天子掌握。
为此冒些险,当然也是值得的。
不过朱以海也不是真的就没半点后手,毕竟就算这一万六千多人马,其中不少新扩充之兵,但老兵不少,武器装备等可也都是十分宝贵的,怎么能随便就抛出去?
“诸卿一起来好好商议一下两个行营的将官、监军等名单,定要选些合适之人。”
第358章 蓟国公
腊八。
江南五省经略严我公大早就派城中民壮给明军送腊八粥,南京城里现在已经开始限量供应粮食,但严我公仍然勒紧裤腰带咬紧牙关给城外的明军送腊八粥送粮,一车车的粮食往外搬,生怕明军过不好这腊八节。
“陛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臣已经派人打扫清理好了皇城宫城,陛下可在皇宫过年。”
朱以海跟严我公一起在钟山孝陵皇墙下喝着腊八粥。
“朕要是进南京皇宫,那你们也没法再呆在南京城了。这各地清军,只怕也不会拼命来救。”
朱以海并不急着要入南京,也不想进南京皇宫。
“臣已经想好了万全对策,我假装凑不齐赎城银,陛下发怒攻城,臣也正好把南京城中一些还不听话的军将士兵等派过去守,到时御营将他们击败夺取皇城宫城,臣再带兵拼死守住皇宫西面的秦淮河一线,这样南起通济门北到太平门的这秦淮河、玄武湖一线为界,陛下可安心入驻皇宫,臣则退守内城。”
严我公提议,到时还可以趁机开一波城,放一些南京百姓出城去,免的被困饿城中。当然,那些个通敌叛国的他没打算放走,这些是肥羊,打算好好的敲打他们,不把他们的那点家当彻底的折腾干净,严我公可没打算放过。
“现在南京城中兵马,你掌握的如何了?”朱以海问。
“陈锦、辰泰、张大猷、巴山诸将死后,马国柱、土国宝、刘应宾等又四出去搬救兵去了,臣独守江宁,又找机会把知府林天擎送到陛下这边为俘了,剩下的一些总督标营、巡抚标营等军官不肯服从的,上次也皆被臣寻机夺了兵权,最后逼他们哗变,然后趁机讨平拿下。
现在整个江宁城中,战兵九千,中上层军官基本上皆是自己人,底下的军官、士兵也多肯用命听令。
臣又编了一百个营的五万民壮协防,但那些人没甲少械,也就是充个样子。”
听到这个结果,朱以海很满意。
这等于是现在他还没入南京,但南京已经暗里变了色,基本上都是自己人控制着了。
严我公和他手下的那几位总兵副将们,大把撒银子,不断的整编,正把南京的这些兵,迅速的变成了他们的私人军队。
正因此,严我公才会说出请皇帝入驻皇宫的提议。
现在明军镇江大捷、包围南京的消息已经开始风速传往各地,朱以海在孝陵登基即位的消息紧随其后。
在这个寒冬腊月,这些消息可以说震的长江两岸无数人都无法淡定。
严我公打算在趁机放掉一些城中百姓出去前,先把一些工匠等送到明军营中,明义上是折银抵赎城银,实际当然是利用江宁城中清廷官府掌握的这些信息,更好的把这些人才送到皇帝手里。
“严我公听旨!”朱以海朗声道。
严我公赶紧起身,然后跪接圣旨。
“朕加封你为蓟国公,许子孙世袭永替!”
严我公都为这个封赏愣住。
“陛下,臣一介举人,不过有些许微功,岂敢当此封赏,臣不敢受。”
“严卿啊,你是朕封的第二位国公,头一位是平国公郑芝龙,但在朕眼里,你之功劳远胜郑芝龙多矣,你如今还在敌营潜伏,这道旨意也只能秘而不宣了。待他日收复燕京,朕定要为卿隆重宣封!”
一个严我公,胜过十万虎贲。
如此大功,朱以海绝不吝惜一个世袭国公之封。
·······
腊九。
江宁城中。
经略严我公现在基本上完全掌握了江宁军政大权,几个还一心事清的道台、参将、游击等文武官员,也基本上都被严我公找理由给或杀或砍,理由要么是通明,要么是怯战,要么是贪污,反正现在都严我公说了算,想杀他们十分轻松。
“昨日本经略让送一批粮去安抚下明军,结果居然有人胆敢在这些粮里动手脚,在那些粮里掺入陈粮旧米,甚至给我掺泥掺沙,真是胆大包天。现在明王震怒,要么我赔他一百万两银子。”
“这个事,你们说怎么办?”
严经略杀气腾腾的扫过一众参会文武官吏们。
十几个人在那瑟瑟发抖。
有人忍不住道,“那明王不过是找借口罢了,况且现在两国交兵,围城作战,岂有以城中之不多之粮,却送给明军过腊八之理?”
“下官认为,以后一两银子一粒米也不能再送给明军了,那是资敌!”
严我公扫了他一眼,“赵同知,这次腊八粮就是交与你负责的,结果现在出了这事,你脱不了干系。”
马上有一员经标将领上前,拿出一堆确切证据,指证赵同知如何贪污克扣粮食,甚至把贪来的粮食拿到黑市高价售卖之事。
参与者多达数百人。
不仅许多江宁官吏参与其中,还有许多城中大户、粮商等也卷入其中。
“赵同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赵同知瑟瑟发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个严铁面手下存活,干脆豁了出去,指着严我公大骂,“姓严的你不过一落第举人,无才无德,靠溜须拍马才做到高位,可你身为五省经略,却毫无本事,除了把江南搅的更乱更烂,你可有半分拯救时局?
江南如今的局面,你责任最大!”
“我责任大不在,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说的算的。”严我公冷笑,“但是你现在敢在我治下贪污克扣,动摇军心,却是百死莫恕,拉出去,砍了。”
“还有那些狼狈为奸敢发国难财战争财的家伙,全都拉出去砍了,抄没家产充公!”
等那十几个官员被拖走后,厅中气氛更加凝重。
“还是说正事吧,如今援兵一时还难以赶来,我们仍然需要稳住明王,以拖延时间。”
“给银子吧。”有人道。
有人则认为这是无底洞,而且鲁王毫无信用,之前陈洪范、钱谦益两个使者已经送了二百万两银子和十万两黄金。
之后他们又送了两百五十万两银子了。
赎城银还差八百万两。
现在又罚一百万两。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况且这前面的几百万两银子,都已经是从江宁城中刮了几遍地皮的结果了。
“真没法弄出银子来了。”
“城中粮食也不够了。”
“现在城中已经有人开始打乞丐的主意了,衙门接到许多起报告,乞丐失踪了许多,听说都已经被掳去做成米肉了······”
严我公看着这些人,“那你们的意思是不给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经略大人!”
“呵呵。”
严我公摆手,宣布散会。
第359章 两公七侯九伯
“十万两?”
徐允爵失声尖叫起来,就如同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管家吓的跳了起来,颤抖的告诉这位原大明魏国公爷,“严经略的标兵已经闯进府里来了,这次来了一个营,还带了几营城防兵。”
城防兵就是民壮,但经标可是严我公的亲信。
“我哪里给他再凑十万两银子出来,你告诉经标的营官,他觉得这府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尽管搬去好了!”徐允爵愤怒的喊道。
随着清军现在越来越困顿,原开城投降的那些南京勋贵们也就越发的躁动起来。他们已经受够了清军没完没了的逼捐或是借款。
徐允爵都已经前后被迫掏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了,其中还有一些是拿一些玉石珠宝之类的折抵的。
现在一开口又要借十万两。
管家小声劝说着,“老爷,昨天赵同知才刚被经略砍了脑袋还抄了家,一同被砍脑袋抄家的还有一百多个呢,这严经略现在都跟发了疯一样了,可千万拧不得啊。”
徐允爵无奈的坐下,“那我怎么办?这没完没了谁受的了,何况,这狗鞑子如今看来也未必能在江南站稳脚了。”
“那老爷意思?”
“船漏水要沉的时候,不能只想着如何补漏堵缺,得想办法换一条不漏的船才最安全。”
······
严我公派出标营满城找大户借钱,结果最后只凑到了二十万两银子,严我公冷笑几声,把银子一分为二,一半分赏给自己标营九千将士,一半送去孝陵给朱家天子。
然后,当天晚上明军就突然对正阳门、朝阳门、通济门、太平门、聚宝门等多道城门发起袭击。
明军攻势迅猛。
向城上发射火箭等,又爆破水门。
严我公急调兵马分头防守,结果明军又在西面的仪凤门等多处展开进攻,清军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处处喊杀之声。
暗夜里,原徐国公府里,徐允爵听闻消息,也是立即召集了族中子弟以及家丁随从等。
“情况打听的如何?”
“王师攻势甚猛,全面攻城,好像内十三城门都遭受到了攻击。”
徐允爵拍着大腿,“我就说陛下又怎么会真贪图那点赎城银而不攻南京城,之前不过是故意麻痹这些狗鞑子伪贼们,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大哥,咱们怎么办?”
“要不再等等?”
徐家族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很亢奋,可又有些畏缩。
徐允爵红光满面,“我觉得这次南京城必破,咱们之前献过城有过,这次怎么也得将功赎罪才行。”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拼了。”
徐允爵眼见外面打的不可开交,于是带着族人家丁奴才等也抄了各式武器等杀了出去,一路喊打喊杀,又派人去紧急联络汤国祚、赵之龙等诸多旧勋。
各家也都差不多心思,听着外面喊杀声,都觉得这回明军肯定能攻进来了,这个时候自然得赶紧反正表现,要不然等明军进城来,岂不得被清算。
江宁府衙中,严我公也挎了把刀。
一个个亲兵进进出出。
无数消息汇总而来。
他和最心腹的几员大将坐在那里。
“一切按计划发展,进展十分顺利。”
“我们的人马已经调到西城防守,现在东面诸门的都是城防兵为主,负责指挥的也都是那些还不是自己人的。”
·······
“经略,通济水门被破,明军已入城。”
“报,通济门失守。”
“太平门失守。”
“朝阳门失守。”
“正阳门失守。”
“报,明军已经攻破洪武门,进入皇城了。”
·······
天明。
喊杀声已经渐停歇。
昨夜明军对南京十三座外城和几座水门同时发起空袭,最后成功的从东面攻入,并一举夺取了皇城、宫城,甚至一度差点要拿下全城。
最后严经略披甲执锐,带领标营中军,亲自赶到秦淮河防守反击,最后硬是凭着在秦淮河畔推倒烧掉无数临河房屋,烧出一条火龙才堵住明军攻势,并最终沿河建立起一道防线,稳住了阵脚。
明军接着几次不甘发起冲击,都最终没能成功,最后只得收兵。
虽然守住了外城,但丢失了宫城皇城,又失了几座城门,仍对清军来说是巨大失败。
更何况,昨夜还有人趁机做乱,试图攻击城中清军响应明军。
“把那些该死的家伙全都带上来!”
随着严我公一声怒喝,经标士兵拖着一群人上来,这些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甚至有的满脸是血,有的披头散发。
他们有的惨叫求饶,有的怒骂不止。
严我公走上前,看着这群失败者。
“魏国公徐允爵,
保国公张国弼,
隆平侯张拱日,
临淮侯李祖述,
怀宁侯孙维城,
灵璧侯汤国祚,
安远侯柳祚昌,
永昌侯徐宏爵,
定远侯邓文囿,
项城伯常应俊,
大兴伯邹存义,
宁晋伯刘允极,
南和伯方一元,
东宁伯焦梦熊,
安城伯张国才,
洛中伯黄九鼎,
忻城伯赵之龙,
成安伯郭祚永······
两公七侯九伯。
严我公一个个确认身份,验明正身。
“你们这群人当初开南京城迎接豫王入城,现在造反叛乱要迎明军的又是你们,你们说,反复横跳为哪般?”
“你们就没有半点立场吗?”
“没有半点礼仪廉耻吗?”
赵之龙脸色灰败,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夜明军大举攻城,结果居然没能拿下江宁城。
汤国祚则大骂威胁严我公,“我乃大明天子亲家翁,又是开国功勋之后,堂堂大明灵璧侯,你们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待我等勋贵,严我公,你若是识相一点,就赶紧放开我们,到时我还可以给你在陛下面前求人情,饶你一条狗命。”
严我公看着这群人。
曾经最高高在上,与国休戚的大明公侯勋贵啊。
国亡之时,却是最没忠义的一群人。
开南京城,恭迎清军入城。
大明缺银子的时候,这些人一毛不拔,结果他在江宁这段时间,却从这些人手里弄出来几百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他们一部份身家而已。
现在还试图想反水来洗白自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拖出去,全砍了!”
“将他们的家人全都关入牢房,家产通通籍没充公。”
“你敢!”
“姓严的,你不得好死!”
·······
严我公只是冷笑着回应,对于这群人的最终处置,其实他是亲自向皇帝陛下请示过的,朱以海对这群所谓勋贵不屑一顾,认为这群人绝不无辜更不可怜,所以没必要留着。
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干脆借严我公的身份清洗了,一来震慑那些立场不坚定的投降派,二来也是抄没巨款助军。
留下他们的家人暂且下狱,都已经是朱以海看着他们祖上的功勋,而特旨宽赦了。
有些事情朱以海不好直接出面做,但是现在严我公的身份却是十分方便且百无禁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