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晋升
“老黄,你要老婆不要?”
军营里,黄季熊正酒足饭饱的躺着休息,今天监国犒军,军中杀猪宰鸭,大家难得有机会放开肚皮吃。黄季熊分到一斤肉一斤酒,吃的那叫一个痛快啊。
此时拍着饱胀的肚皮,捂着怀里的银钱袋子,感觉跟做梦一样。
队副老徐走进来,笑呵呵的直接问他要老婆不要。
“老婆当然想要的了。”
“要就好,我给你报名,回头就给你领一个来,我跟你说现在报名找老婆有好处呢,军营四处帮着找老婆,一个老婆彩礼能谈到十两银子以下,说不定五六两就搞定了。到时集体办婚礼,这个钱不用自己出的,军营出了,另外彩礼还补给一月饷,军营再给一月饷给女方做嫁妆压箱的。”
“里外里找老婆可能不用自己掏一文钱,白得个老婆还能带回些钱来呢。”
“哪有这等好事里。”黄季熊呵呵一笑。
结果老徐却道,“我之前是石浦游击营的,后来跟着北伐,编入旗手营,我以前跟你一样三十岁了还打光棍,就是在嘉兴找了个老婆,御营帮忙找的,没掏一文钱,当时还赚了二两银子,如今我老婆都已经怀上了,送回石浦老家养胎去了······”
黄季熊心里一动,坐直身子,“徐队你说的是真的?”
“那我还吃饱没事骗你呢。”
“那我报名。”黄季熊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个老婆了。
他心里还有几分存疑,真有这么好的事?凭白无辜发老婆,甚至还贴钱,应当是算计着怀里当发下来的银钱吧,可假如真能发个老婆,就算把银子拿走,他觉得也还可以。
本来他也打算找人去娶个刚抄没的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回来当老婆的。
“我给你先报名,不过这是殿下仁政,御营要贴补不少银子的,所以得一批批来,三等兵是没这福利待遇的,起码得是二等兵,还得优先选那些平时训练积极,作战勇猛,忠心服从的,得先紧着他们来,一个个来嘛。”
黄季熊一听呆住,他刚入御营,就是个三等兵呢。
“我一直观察着你小子呢,平实表现的不错,忠厚老实,不耍滑头,拳脚刀枪本事也扎实,所以跟赵队总已经给上面打报告,你是这一批提二等兵的之一。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宣布。”
这真是喜上加喜。
黄季熊兴奋的脸都通红了。
三等兵升二等兵,一天就能涨一分银子,一个月就多三钱银子呢。更何况,这还说二等兵就有资格排队领老婆了。
“徐队,太感谢了,”激动的黄季熊说着就往身上摸银子,结果老徐摆手,“可别害我啊,咱们御营待遇丰,规矩也严,敢吃兵血,那得没命的。”
“对了,若是到时报名排上队了,你得先交五块银元,这是彩礼钱,当然,回头营里还会另给你们一笔结婚补贴。”
黄季熊赶紧摸银子。
“不急,等报上名了再交,对了,你们现在拿了饷,这银子带着身上也不太安全方便,其实完全可以存在御营粮台,要用的时候去取便是,而且还有利息呢。”
“咱们营粮台存钱,活期随存随取,但不计利息。而定期则是三到六个月,一年不等的,最低三个月的定期是年利两分,大额的最高是五分年利。”
想不到还有利息,黄季熊倒是很意外,假如他把身上二十两银元全存粮台,存个一年最高定期,那一年五分利,二十两银子一年岂不是就有一两的利?
不过他有些犹豫,觉得这银子放到别处,就不那么安全了。
“放心好了,这是咱们自己粮台,不是外面钱庄当铺,存银子会发个凭证票据,取银时还得本人凭军牌一起验证的,不可能有人冒领。”
黄季熊点头。
此时外面也有不少钱庄、当铺甚至金银铺、粮铺也吸揽存款,再经营,或是放贷的,比如当铺,他们可不仅是典当,更主要的就是放贷,典当不过是一种抵押放贷,主营放贷业务,自然就得有丰厚本金。
绝大多数此时典当铺,都是跟官府衙门打通关系,把衙门里的各项库款放在当铺做放贷本金,当然也是得给存款利息的,甚至因为是官家的银子,利息还不低,许多绅商富户的私款,也多放在当铺里存着。
一些大官僚们则直接是把钱放在当铺,以资金当活股经营分红,甚至换成能够随时兑现的银票,相当于随时可以收回本钱,甚至一些大当铺发行的银票钱票,还能直接流通,见票即兑。
但当铺的利息都比较高,存款利息都在月息一分以上,年利率起码十二。当然,他们放贷的利息更高,最低是三分月息。而且还是抵押贷款,且只能抵押典当物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价值,且往往只能短期抵当,一般就是半个月到六个月,少有超过六个月,且不过年。
各地还有不少金银铺、钱庄等也经营存贷业务,他们则主要以信用贷为主,但也基本是短期贷,存贷利息都比当铺的低。
甚至许多商号店铺也揽储,他们这种主要就属于集资款用于自身经营,相当于公司债类似,你们把钱存我这,有直接给你利息的,也有到时按活股派息的,反正这年头,工商发达,金融业务也已经很复杂。
相比起典当行存款都一分起月利,御营粮台给士兵存款年利才两分起,相当六倍,但外面当铺一般都是官银、官僚富绅们的大额存款。
粮台给两分,最高五分,这钱揽储,粮台主要是相当于自己借来用,所以自己承担利息,只是相当于低息贷款了。
朱以海之前借张国俊的都三分月利了,一年利率百分之三十六,可远比这个高。
简单的说明,黄季熊听明白过来了,但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一定得存吗?”
“这个肯定是看你们自己了,这龙银虽比银块带着方便,但毕竟随身携带着也不安全,万一丢了或被偷了不也麻烦,存在粮台肯定安全的多,说句不好听的,假如不幸战死了,这银子在粮台帐上,到时也会取给咱们家人,可如果咱带身上战死了,战场上谁知道被谁打扫了去呢?”
于是黄季熊又开始在活期和定期之间犹豫了,活期无息,定期三个月只有年息两分,
五两以上定期六个月有三分息。
十两以上存一年更高点,有四分。
一百两以上算大额存单,存满一年有五分年息
活期随用随取,方便,可得损失很多利息。
存一年以上吧,又怕要用钱时麻烦,到时没到期取出来,可就损失利息了。
“你有二十两银子是吧,我教你,十两银子存一年定期,有四分息,然后五两银子再存半年定期,有三分息。
最后剩下五两存活期,这样随时可取。
“我就是这样存的。”老徐脑子联盟,手上银子分成活期定期存了几笔。”
“徐队,银子放粮台安全么?”
老徐哈哈一笑,“我最早存的那笔,利息都拿两月了,你还在这犹豫安不安全,除非鞑子亡我天下,否则有啥不安全的。真要亡我天下了,你就算有银子也没命花了啊。”
这话黄季熊不全赞成,鞑子坐了天下,不也还得有人种地有人当兵么,百姓不过是换个皇帝而已,但这话不能随便说。
他细想了想,鲁监国是个好皇帝,起码以前可没谁这样给当兵的发银子,因此这银子存监国那里应当没问题。
当天,他就把怀里那二十两九钱银的龙银送到粮台了,老徐带他去的,恰巧登记的还就是上次发银给他的那个书吏。
笑着跟他介绍了存钱利息,以及取钱的方法等后,又是登记又是按手印,最后还给了一张存票,“取钱时要本人携带兵牌带上这票据,签名画押才能取钱,别人不能代领。”
“万一我战死了怎么办?”
“那御营会替你操办,这银钱会按你现在留的信息,交给上面的人。”
“那万一我把这张票据丢了怎么办?”
“只要是本人来,票据遗失后,只要核对身份后还是可以领取的,只是得多费一道手序而已。”
最后,黄季熊把二十枚龙银存了进去,按老徐说的存了三档,十两的一年定期,五两的半年定期,再五两活期。
最后剩下九钱银子在身上。
看着银子被收进柜台,黄季熊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郑重的把存票放入怀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好在接下来事情挺顺,三天后营中公告,黄季熊顺利的晋升为二等兵,从晋升当月起,领二等兵的月饷,每天是一钱四,一月四两二钱,现在发半饷,所以能实际到手二两一,剩下一半得先压着。
不过这也让他挺满意的了。
每天生活就是训练,吃饭,睡觉,然后再训练,吃饭,睡觉,营中流传说监国要带大家去打杭州了,但上面一直没有通知,军官们都在狠狠的操练士兵。
接着营中又陆续补充了几批武器。
黄季熊也领到了一套全新的戎服军衣,大家换上统一的军服后,这火红火红的军服,倒是更添了几分彪悍之意,看着也更威武了。
又几天后,早上操练后,老徐叫他与几个士兵过去,告诉他们个好消息,给他们找的媳妇已经到了营中了,他们是第一批获得资格的,给他们放半天假,好好洗个澡刮脸修胡子,换上干净衣服去严州城里相亲。
“这次听说可是足足一千个姑娘,你们各凭缘分,每人有三次自己相的机会,若是你挑了三次,姑娘都看不上你们,那只能最后接受御营的搭配。”
黄季熊问明白,这次有资格相亲的,每个人都能找到个老婆后,十分兴奋,不管姑娘瞧不瞧的上他,起码最后保底会安排一个。
“都回去收拾利落精神些,别丢咱们队的人,若是最后都成别人姑娘挑剩下的,让强行搭配,可就丢脸了,回来我要罚你们扫一个月茅坑!”
男的女的都可以自由选择三次,如果三次双方都没一致,只能由军中强行搭配一对,反正这次直接从各地山里娉来了一千个姑娘,军中也挑了一千个御营士兵。
“还有一个事啊,这些姑娘可不是买来的,而是监国为你们娉来的,成婚以后,好好对待她们,谁要是婚后对老婆不好,甚至打骂虐待老婆的,到时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第226章 丽珍丽华
清晨。
阮大铖从监国房间走出来,站在门口,神清气爽,虽五十九了,可却感觉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看着廊下千牛镇的带刀侍官挎着千牛刀投来的那复杂的神色,阮大铖想要放声喊两嗓子昆曲。不过又怕吵到还在睡觉的监国殿下,昨夜实在是聊的太晚了。
彻夜无眠,一夜长谈。
阮大铖对监国殿下印象大为改观,原以为监国是跟太祖一样的果决而又好杀之人,但细聊才发现并非如此,甚至监国对于当今局势的看法,远超他这种老头子,让他都顿感迷雾散开,佩服的五体投地。
阮大铖终于也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监国的青睐信任,不仅得到了金衢严的分巡道之职,而且还被委以重任,交与了一项秘密任务。
他现在还记得昨夜,谈到兴浓,殿下曾经牵着他的手对他说,只要他能够在浙东干出一番实在政绩来,那么下一步就让他出任巡抚,再下步就做总督,将来还要拜他入阁当大学士,甚至将来做首辅。
这个承诺听的当时的阮大铖当场落下泪来,他自诩聪明,当年跟东林反目转投阉党,不就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全靠东林,而是自己有这本事吗。只是那个时候终究年轻了一些,沉寂二十年,如今仍再得监国赏识,他一定要证明自己。
离开后,他先去见了原方国安部监军,现在粮台帮办的方端士。
两人既是桐城老乡,之前在方国安军中也算相处不错。
“殿下有个秘密任务交予我们,现在起你是杭州知府了,暂驻富阳。”
阮大铖拉着小老乡一番细谈,近来正万分失意的方端士也不由的重燃斗志。
当天,两人便离开严州,先赶回了绍兴。
“父亲刚回来又要走?”
阮丽珍听说父亲回来,便赶了过来,结果却看到父亲却又在收拾东西,“嗯,我还有要事。”
“去哪?”
“为父已得监国召见,并重得重用,如今为分巡金衢严道员。”
阮大铖看着女儿,不由的有些心痛,“曹台望那混账如今这般待你,我看你也没必要跟他过不去了,和离罢。”
阮丽珍倒是有几分无所谓,“现在这样也挺好,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也不见面也没争吵,听说他近来又新纳了一房年轻小妾,正快活呢。”
“这样也不是事,没必要勉强着,我阮大铖的女儿,何必这般委屈自己?你给他曹家生了三个儿子,哪里对不起他?现在既然如此,你就带老三柽哥儿留在家,直接和离,爹再给你寻一个俊杰。”
“爹,我这都三十多岁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这不叫折腾,你有半分做的不对的地方吗?就因是我阮大铖女儿,他曹家这般糟践你?可当初我当权得势的时候,他们曹家又是如何巴结奉承的?曹台望那混账,当初是怎么找我求官的,怎么不清高了?我失势了,便说我是奸党,要划清界线,划清就划清,可你是他妻子,他这般辱你,岂是大丈夫所为?”
阮大铖瞧不起女婿,女儿也跟女婿关系极差。
“我看丽华那妮儿如今倒是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十分大方了,她琴棋书画如何?”
“挺好。”
阮丽华是阮大铖堂侄女,是他堂兄弟的女儿,丽华也向来跟姐姐丽珍关系不错,如今二八年华,一直跟着丽珍学习琴棋书画,教导良好。
阮大铖捏着下巴,“监国身边现在一妃四姬,后宫人少,又还未有子嗣,我看丽华这妮儿不错,想送她进宫,你去问问她有没有这意思,若是愿意,你就带你妹妹去严州,我来安排。”
他打的算盘也不错,若是侄女能入宫,那到时他就能更加稳固位置了。
他是一心想要做一番事业,好好打脸东林党那群家伙的。
匆匆交待完,阮大铖便又离去了。
阮丽珍回到屋里,托腮陷入沉思。
桐城阮氏跟曹家还有刘家、方家都是本地名门望族,并世代联姻,桐城阮家先祖可以追溯到唐朝时镇江南的大将军阮枞江,从长安迁居桐城,历数十世。
到阮大铖的曾祖父阮鹗,那位嘉靖时巡抚过浙江、福建的大贪官,已经是第五十四世了,真的是传承千年。
阮鹗生了自伦、自华三兄弟,自伦也生了三个儿子,叫以鼎,以巽、以孚,阮大铖就是次子以巽的儿子,因为老大以鼎无子,所以后来把以巽的儿子阮大铖过继给兄长为嗣。
可是后来以巽也没再生出过儿子,而且很早就死了,按当时地方传统,一肩挑两宗,就是他既恢复为生父之嗣子,同时也继续承嗣父之祧。
按习俗,等将来,阮大铖的儿子,就分成两支,一支做以鼎长孙,一支做以巽长孙。只是谁都想不到,阮大铖这都六十了,也就生了阮丽珍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现在阮大铖见女儿女婿关系不睦,就动心思,想让女儿带她第三个儿子回阮家,把曹柽改姓阮,立为嗣孙,继续一肩两挑,等将来阮柽生了儿子,一个继承到阮以巽名下,一个继承在阮以鼎名下。
时人都很重视家族继嗣问题,无子就得从本族侄子中过继一个。
但阮氏这年些不知道怎么回事,各支都子嗣单薄。
桐城阮方刘曹四家联姻有亲,是世代姻亲,阮大铖这外孙身上其实也有许多阮氏血脉,改姓继嗣也比较亲,但老曹家不愿意啊,还嫌弃阮大铖如今的名声,阮大铖也是恼了,那干脆就离吧,三个外孙带一个回来继嗣。
阮丽珍夹在这中间,也很辛苦,她跟丈夫没有感情了,关系也十分僵,可虽是江南才女,但毕竟也是女人,三十多岁和离,还带着儿子回娘家改姓继嗣,这事情确实也不简单。
“姐,你在想什么呢,不是说大父回来了吗,怎么又不见了。”
“哦,监国有差遣,刚回来便又走了。”阮丽珍看着进来的侄女,收起心思,拉着她坐下,“姐姐有个事问你,如果有机会,你愿意进宫吗?”
“进宫?”
“便是进监国后宫当夫人。”
年轻的阮丽华嘻嘻笑道,“当然愿意,监国殿下如今可是江南无数少女的英雄呢。”
“那好,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严州。”
“哦,你不是开玩笑啊,姐。”
“开什么玩笑呢。”
少女倒是一时结巴了。
“姐再问你一遍,你愿意进宫么?”
少女胀红了脸,好半天才吱唔着道,“愿····愿意吧···”
第227章 远大前程
杭州。
浙江盐法道潘映娄又在书房里写信。
当初台州生乱,他跑去杭州调兵,结果清军突然南下占领杭州,潘映娄颇有几分他父亲当年那股识时务者为俊杰之风。当年他爹做浙江巡抚,见魏忠贤得势,立马第一个带头在浙江为魏忠贤建生祠。
潘映娄被困杭州,也是立马主动的归附,于是得了一个杭州同知的官职。
不过降清也是巧合,家眷还在后方呢,于是成了个裸官。别人是妻儿老小都送走,自己留下裸官,他是妻儿老小在家,他自己跑去外面裸官。
短短几月,潘映娄表现出众,被升为浙江盐法道兼分巡杭嘉湖道,这可是高升。尤其这盐法道,在没设盐运使的省,那就是最高盐政官员。而管理盐政那向来是肥差,多少人抢破头的差事。
潘映娄是以浙江按察副使衔兼盐法道兼分巡道,妥妥正四品官员。
而在几个月前,他还是台州推官,仅正七品。崇祯十二年以特准贡生入仕,授为台州推官,一干就是五年,虽然干的不错,可也才是七品官。这降清才几个月,就一升再升,先是五品杭州同知,再四品盐法道。
不说其它,这盐法道才当一个月,还是在浙江省仅占领了三个府的情况下,潘映娄就已经收了三万多两银子了。
这管盐法的差事之肥,是让潘映娄都直呼真香。
唯一不好的,就是妻儿们现在还在大明境内呢,稍安慰的是有老乡方端士一直帮着照顾着呢,隔三差五的书信相通报平安,也算聊以安慰了。
不过近来方端士给他的回信比较频繁了一些,甚至不再仅是报个平安,开始聊更多的内容。
尤其是今天刚收到的这封,更是爆了许多猛料。
鲁监国亲自提剑斩了大将镇南伯方国安,血清了数百方部将领,然后将其部人马裁撤遣散大半,部份骁勇精悍之兵则编入了其它营。
鲁监国杀了方国安,还在严州大肆清洗地方豪强士绅,到处抄家充公,如前首辅方逢年堂兄,就被逼缴了五万多石粮食和十万两银子,方逢年自己又被逼捐十万两银子和许多粮食。
许多严州士绅地主,被逼缴二十年的税赋,还处巨额罚银,不少人已经破家,怨恨极大。
方端士也说自己因是方国安的监军,因此被贬降为八品主事,好在他通过同乡阮大铖,攀上了监国王妃兄长张国俊,筹了大笔银子送给他后,终于得以起复。
如今一起送银子的阮大铖被授金衢严分巡道,马士英是分守道,而他则授了个杭州知府。
不过方端士叫苦,说如今杭州还在大清军手里呢,他这知府却只能在富阳治事,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军把富阳也占了。
信里信外,透露出对如今浙东鲁监国的失望,对大明未来的绝望,有几分想弃暗投明之意,但又不知道这边能不能接纳,想跟他先谈谈,希望老乡能帮他打听打听。
潘映华当然是立马回信说可以,还说他如今跟天启朝的内阁大学士冯铨关系很好,冯铨在天启朝以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不久晋礼部尚书,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不过因得罪阉党崔呈秀而被罢免,崇祯禄以谄事魏忠贤而被贬为民。
在去年降清,命以大学士原衔入内院佐理机务,今年,又授翰林弘文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在北京,也算是深得满人信任。
冯铨曾经任总裁官,主持编撰了三朝要典,是魏忠贤心腹头面,只是后来太贪,引崔呈秀妒忌内斗被免,崇祯朝又被清算,在家也是闲散多年,结果鞑子一来,这家伙马上去朝拜,引的鞑子非常满意,于是也就成了跟洪承畴等一样的满人朝廷中的汉人大学士。
潘映娄虽然以前官当的不高,但他家世不小,潘冯两家还是亲戚,所以投北后,很快也就跟在朝中的冯铨拉上关系,尤其是潘映娄给冯铨送了一万两银子后,冯铨已经对小潘非常亲切,视他为心腹,公开称为学生。
冯铨也交给了潘映娄一个任务,就是希望他能够多招降一些江浙官员士绅,这样既是他潘映娄的功劳,也一样是冯铨的功劳。
冯铨曾经对多尔衮说过一句非常有水平的马屁话,叫一心可以效忠两位君子,但是对一位君子不能二心,以表明自己这个人可靠。
潘映娄比较开放,既然都已降清,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嘛,将来若能入朝做大清的内阁大学士,不也非常有成就吗?
写好信,叫来一名收腹家丁,让他亲自跑一趟富阳送信。
······
富阳。
新命浙西巡抚陈子龙还没有到任,方端士这个新任的杭州知府却已经到任。
不过现在富春江北,由御营旗手营驻防,各县都在整顿兵马,清田量地,清理税赋这些,有没有他这个知府,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好在方端士这次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
“潘又来信了,邀约会面。”
方端士拿着信找阮大铖,阮大铖看过后,露出满意笑容,“潘映娄对我们如今已经是完全信任了,挑个时间,是时候见一见了。”
“见面后该怎么办?”
阮大铖倒是很有信心,“这小潘啊是个家世好,能力也不错的人,只是他毕竟现在孤身在北,咱们只要拿捏住他的弱点,不怕控制不住他。”
潘映娄想招降方端士,甚至是阮大铖,却不知道阮大铖也一直在钓鱼,想反过来策反他。毕竟潘映娄如今在浙江地位不低,甚至在北京都有后台的。
在监国即将进攻杭州之前,若能成功策反这样一个重要人物,肯定有大用。
“用其家眷威胁吗?”
阮摇了摇头,“这手段太过卑劣下乘,用此法,只怕也很能真的策反其,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此法。”
“那用何法?”
阮微微一笑,“这段时间我可也没闲着,收集了不少潘降北后的情报,这家伙做杭州同知时,博洛等鞑子尚在,倒是兢兢业业没敢乱来,只收些例规。可博洛北上,他巡盐浙江,主持浙江的盐政,管理各个盐场,征收盐税,打击私盐,结果可不老实干净啊。”
“短短月余时间,都收了几万两银子了。”
“以此为把柄要挟?”
“错,你怎么就没听明白呢,小潘很贪,胆子也大,所以咱们不能对他用强,得利诱。他不是管着鞑子浙江省的盐政嘛,那咱们跟他就一江之隔,可以向那边走私盐啊,到时得利分小潘一笔,有利可得,小潘不就跟咱们越走越近了?”
潘映娄现在本就收盐商盐贩的银子,这种事其实也是惯例,谁巡盐不收银子?不收你还呆不下去,毕竟这银子收了又不是你一人的,而是下面人都要分一份,你不收别人怎么分。
如今这个战乱之时,浙江又是前线,这盐政就更有漏洞可钻,更好捞银子了。
阮大铖是个聪明人,强逼哪来利诱。
他管盐,那就找他贩私盐,给他分银子,只要银子分的多,那他就完全被拉下水了,到时相一拍两散,既得考虑把柄在手的后果,更得考虑损失这大笔银子的问题。
“集之公高明。”方端士终究还是年轻了点,没阮大铖想的这么远这么深,或者说阮大铖虽然崇祯朝一直闲着,但可是一直活跃在士林之中,是个了得的政治掮客官场买办,里面的那点门路,没谁比他了解的透彻。
潘映娄跟他爹一样,又不是什么忠贞正直人士,大家都是安庆桐城老乡,谁还不了解谁啊。
······
苕溪。
杭州清军据余杭,明军据临安,双方以苕溪为界,江南岸为明军,江北岸是清军。
在清将田雄亲自带兵夺取余杭县城后,双方暂时维持平静。
两条船驶近。
方端士上了潘映娄的船。
一见面,潘映娄便迫不急待的劝降,“北京的冯公已经答应,只要你肯降,到时以原品级留用,保你正四品。”
“阮公之意?”
方端士连声感谢,“多谢潘兄了,不过就这么离开,我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那鲁监国如此辱我,此仇必报。”
“方兄你现在虽是杭州知府,可也无兵马,单枪匹马怕不易吧?”
“我跟阮公密商过,是这样考虑的,我们现在就这样投北,也无寸功,连个投名状都没,只怕北京也未必重用我等啊,于潘兄来说,也不显功劳。倒不如利用这刚走通张国俊关系弄来的杭州知府、金衢严分巡道等职,好好谋划一番。”
“······”
潘映娄听完方端士阮大铖等密谋的‘计划’,听他们说打算要把浙东几府给献城投降,也不由的有些兴奋起来。
“能行吗?”
“那鲁王这次在严州胡乱大杀,不仅是杀了许多方国安部将,而且还对严州地方士绅大肆逼迫,现在人人心中生怨啊。”
潘映娄叹声,“之前我跟鲁王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挺礼贤下士的啊,怎么如今变的如此残暴?”
“可不,这监国一当,还真当自己就至尊无上了,殊不知他这般乱来,已经是弄的人心背离。”
一通密谈,潘映娄整的挺兴奋。
“潘兄,我这次还有个想法。”
“什么?”
“盐!”
“盐?”
方端士于是说起自己的发财大计,利用如今前线的特殊情况,再加上潘映娄是浙江盐法道台,而他是杭州知府,阮大铖马士英又分巡分守金衢严诸府,所以提出合作走私盐。
利用潘映娄管盐的职权便利,从浙西盐场把盐弄到浙东来,通过方端士、马阮等把盐销到浙东各府,不用盐引,不用缴高额盐税,其中利润巨大,所得盐利,大家二一分做五。
“潘公你拿一半,我跟马阮二公拿一半。”
潘也心动了,觉得很有钱景,“这怎么行,既然要合作,就得公平,咱们四人,不如分五份,我们四人一人拿两成,剩下两成,我拿去分给下面的盐法道、盐场等官吏们打点?如何?”
一番推辞,最终方端士跟潘映娄达成协议,并约定下次会面时便把盐运来。
“你有没有办法弄些军械马匹出来?”分别前,方端士问,“浙东现在兵马众多,但缺械少甲,各种军械价格很高,只要有办法弄来,咱们随便一倒卖,就能赚一大笔银子。”
潘映娄犹豫了一下。
“潘兄,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如今这样的机会难得,等以后可能就没这样方便的机会了,趁现在方便,咱们赶紧多弄点银子,以后不管是请托送礼打点,还是回家买田置地,这不也都方便嘛。”
“管他什么铠甲刀枪铳炮马匹,只要能弄来,我们在这边到时全收下,甚至可以多给点银子,你那边呢多弄点名头,比如破损啊或者是补充军械啊,这低买高卖,这中间差价可不少。”
“甚至有些还能是无本买卖嘛。”
潘映娄被说的心动,他这个盐法道因为现在浙江不太平,所以也有一支巡盐道标,兵不多,就两营七百来人,装备也很一般,但毕竟也算是有个弄兵械的渠道。
方端士见他心动,趁热打铁,拉着他继续又谈了半天。
手里握着权力,控着地盘,真要弄银子,方法有很多,不仅仅是走私盐,倒卖武器,甚至其它的粮食布匹等等也都是可以搞的。
潘映娄对这位老乡兼同学佩服的五体投地,居然还能想出这么多生财之道来。按他的说法,这一年若是不搞个三五十万两银子进账,都对不起他们现在占据的这有利位置。
等方端士重新回到他的船上离开走远,潘映娄都还心情激动的久久不能平复。
本以为只是招降几个同乡,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钱途商机呢。
对于方端士,他毫无怀疑,毕竟这几个月,自己家眷一直藏在方端士家里,由他帮忙照顾着,再者方国安被杀也是事实,方端士做为方国安的监军被牵连才正常。现在走国舅路子行贿弄了个杭州知府,可如今局势,这杭州知府有什么好当的,连杭州城都进不去。
以已度人,方端士想另寻出路,这才是正常的。死守着大明一棵歪脖子树吊死,那才有问题。
第228章 巾帼战神
长江中上游。
在这个夏末时节,再次热闹了起来。
长江荆江段上,船来船往日夜不停,无数的人马在往来调动着。
一条船一直驶过三峡,抵达上游重庆府,再转陆路抵石柱宣抚司。
自张献忠攻入四川后,明军一度溃散无应战之力,各地明军非溃即降,张献忠据成都称帝,建大西朝,年号大顺,派兵招抚各地土司,却唯有重庆的石柱不敢来犯。
石柱有一位七十二岁的巾帼战神秦良玉。
年纪虽老,却仍能顶半边天。她丈夫本是世袭石柱宣慰使,被害后儿子年幼,于是秦良玉代领夫职,率领兄弟秦邦屏秦民屏先后参加过抗击清军、奢崇明之乱、张献忠之乱等诸多战役,战功显赫。
石柱白杆川兵,更是天下闻名的精锐。
今天,这位七十二岁的老英雄,特意换上了朝廷给她封的二品诰命夫人的礼服。
八千石柱白杆兵今天也都精神抖擞。
“姑母,使者还在路上,不如先回屋等候?”总兵秦翼明扶着年迈的祖母劝说着,他是秦邦屏之子,也是个征战多年的大将了。
“朝廷天使前来宣敕,岂能怠慢?”秦良玉虽然七十多岁了,满头白发,但身子依然硬朗,她非常高大,是个超过一米八的高挑女子,因久领军伍,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子马万年马万春兄弟也都顶盔贯甲侍立在侧。
闻言,马万年忍不住道,“还有朝廷么?”
“掌嘴,说什么混账话,当然还有朝廷,日月永在,大明长存。”秦良玉喝斥孙子。
万马年不情不愿的扇了自己两巴掌,马家秦家满门忠烈,他父亲崇祯十五年战死襄阳,母亲张凤仪则在更早的崇祯六年战死河南,舅公秦邦屏秦邦翰,战死于征讨女真的浑河血战。
舅公民屏则战死于平奢安之乱中。
天启崇祯两朝,石柱土司为了大明,率领白杆兵东征西讨,多少人为国捐躯,可是打来打去,如今这大明两京都没了,甚至四川都为张献忠所据。
秦马两家,也只能勉强保全石柱,可现在又出来一个鲁监国,要来调他们出征。
年轻的马万年马万春兄弟都不愿意再大明征战了,他们只想保护家乡,守着石柱,管他以后是女真人坐天下,还是张献忠割据四川,只要肯承认他们石柱土司自治,那他们也就愿奉表归顺。
只是老祖母秦良玉却仍是一腔忠君报国之心,一听说监国要派使者前来,立马提前做准备。
“来了,使者来了。”
督师朱大典和湖广巡抚堵胤锡还有兴国侯李赤心等几位派了一队精锐,护送着监国使者赶来石柱。
“在下张岱,翰林院编修,特奉监国旨意,前来石柱向将军宣旨。”
一个五十许的男子风度翩翩,一见面就向秦良玉行礼拜见,虽是天使可十分有礼。
秦良玉笑道,“原来是张翰林,我可是久闻你大名,文章作的好,天下有名。”
“文章小道尔。”张岱笑道,他虽然文章有名,但科举一直不顺,后来世道乱,干脆不再参加科举一心隐居四明山中读书写作。
他与次辅祁彪佳即是绍兴山阴同乡,更是同学好友,而他父亲更曾是鲁王府王府官员,所以跟鲁监国也算较有渊源,在祁彪佳举荐下,朱以海几次征召,最终出山,如今是翰林院编修,官职虽不高,但张岱倒挺满意的。
这次领了差使来四川,监国还特意给他加了一个监察御史巡按四川之衔。
来四川主要有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来给秦良玉宣旨,授官加爵。
第二个任务,是要收拢大明四川的残余兵将官吏等,重新稳定局面。
第三个任务,是要跟占据四川称帝的张献忠联络,看能不能招抚。如今云南也发生了土司叛乱,黔国公沐天波把昆明城都给丢了,朱以海给张献忠开出条件,只要张献忠肯带兵去云南平乱,那么便赐封他为云南王,许他永镇云南。
用云南换四川,对朱以海来说当然不亏,就算张献忠不肯让四川,那挑起他跟云南土司的争斗,也对大明有利,只要张献川不打明军,甚至只要不出川,朱以海现在都愿意安抚他。
“奉天承运监国,敕曰,时属艰难,用勤师旅,大将之任,必籍庙谋,苛非人杰,孰允斯寄?都督同知总兵、二品诰命夫人良玉,风云有感,星象降生。秉文武之姿,怀经济之器。自凶狂构祸,区宇未宁,蕴忠贞以立自,资义勇而成务。
加其识度宏远,谋略冲深。
故能扫清强寇,收复二京,建兹大勋,成我王业。
虽少康嗣位,夏靡赞其功;光武中兴,邓禹集其事。以今观古,未足多之。但以氛祲未清,军戎是急,爰求硕备,仗以师贞,宜承重委,克济多难。
可充提督四川军务总兵官、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太保兼太子太保衔,挂镇东将军印,封忠勇侯爵,赐功臣号奉天翊运中兴定难宣力功臣!”
“钦此,鲁王监国元年七月!”
秦良玉愣神。
“忠勇侯,请接旨。”
“臣秦良玉领旨谢恩,监国万岁!”
圣旨接过,秦良玉向张岱问起浙东情况。
“局势大好,”张岱如此说,“之前监国殿下亲提三千虎贲北上三吴,一路打到了镇江,席卷江南,虽然最后因为鞑子实力仍盛,所以攻下诸城后并未坚守,但也收拾人心,壮大力量,监国已带着十镇御营数万人马回到浙东,如今兵强马壮。”
说着,张岱挥手。
“这是银元十万两,监国命赐给忠勇侯与石柱将士们。”
石柱土司白杆兵,也被朱以海赐军号忠勇,以秦翼民为忠勇镇总兵官,马万年为石柱宣慰使,兼忠勇镇副总兵。
马万春被授千牛镇五品带刀侍卫······
一口口箱子抬上来,打开,是一箱箱的银币。
整整十万枚银币。
“这是监国新铸钱么?”
“嗯,此是监国新铸之鲁监国元年龙纹银元,特赏赐忠勇镇官兵们。”
看着这些银子,连马万年等也都惊讶万分,这鲁监国看来还真挺有实力,居然能给远在四川石柱的他们发军饷,直接送来十万两。
“张公经过湖广,不知道现在那边如何了?朱督师需要我们石柱出兵多少,我现在有兵八千,若需要,还可再征召,可亲自率兵一万过去。”
张岱动容。
“如今四川大部还在张献忠手中,重庆府也不安全,监国的意思,是请忠勇侯就坐镇石柱,联合播州,准备收复重庆。”
张献忠放弃两湖江西第五次进攻四川,全力入川攻打,在重庆与川军决战,以爆破城墙的办法攻破重庆,此后一路打进成都。
年初,整个四川就剩下重庆的石柱和南边的播州还没落到大西军手中,石柱有秦良玉和白杆兵。
而播州有王应熊。
王应熊是重庆府人,崇祯六年入阁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七年擢文渊阁大学士,八年获罪返乡。
去年,弘光任王应熊为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楚郧贵广悉听节制,专剿张献忠,给银三万两,赐尚方宝剑。
不过此时四川仅剩下石柱、播州两地,王应熊无师可督,但这位还是散尽家财,招兵数千,在播州遵义开府,并收拢举荐了川将罗于莘、侯天锡、曾英、王祥等。
先前,李赤心高一功等自陕甘借道汉中南下,与贺珍交战后,进入了夔州府,先后从大西军手中夺取了达州、万县、夔州奉节、巫山等地,直下荆湘。
不过当时李赤心等无意留在巴东与大西军对峙,只是借路经过,王应熊则趁机到川东一带,招兵买马,占据夔州府,抵抗张献忠。
在六月,参将杨展在犍为起兵,袭破嘉定府(乐山),又在樊一蘅、马应试、余朝宗的协作下攻占叙州(宜宾)。
王应熊听闻捷的,立马南下接应。
杨展先大败冯双礼,然后又被孙可望击败,退守怀仁,拜见王应熊后,合兵号称八万收复永宁,屯鱼腹关,偷渡合江,复还嘉定府。
说来这个杨展也是个传奇人物,身长七尺余,英姿慷慨,是崇祯十年武进士第三名,从军杨嗣昌,隶属曾英麾下,授广元守备,后升中军参将。
张献忠攻成都时,他率三千精兵守卫成都,城破被俘,就在要被杀时,夺刀断绳,砍死两人,跳江逃脱。
然后在川南收拢人马,杀了大西军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凭一已之力,灭西军船队,打断了张献忠南下计划。
张献忠转而欲入汉中,结果年初派大军攻汉中,却反被已降清的原大顺军将领贺珍大败,清军趁势逼近川北,张献忠反而陷入被动,只能屯兵川北据守。
而四川的明军也趁势反攻。
王应熊率王祥收复綦江,杨展收复叙州、嘉定,曾英则进入重庆外围。
可以说四川的形势一时有些好的出人意外,远在浙东的朱以海接到了三个督师的捷报。
一个是总督川湖云贵的弘光督师王应熊从遵义发来的,一个也是弘光朝任命总督河北河南山西军务的张缙彦从大别山区发来的。
还有个则是朱以海任命的总督川陕豫楚赣黔滇七省军务的督师朱大典从长沙发来的。
第229章 川军雄起
浙东的监国朱以海收到这三份捷报后,仔细的研究了一番。
最后也觉得四川形势不错,张献忠想吞汉中,结果没打过贺珍,反而引的以贺珍为首的清军开始向川北挤压,张献忠南下云贵的计划,又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杨展大破西军水师,而被迫停止。
王应熊一个光杆督师,结果硬是在川中见缝插针的站稳了脚。
反倒是现在张献忠有点左右难支,特别是大西军内部也刚经历一轮肃清,张献忠的义子中军都督张四虎战死,左丞相兼刑部尚书徐以显落水淹死。
右丞相严锡命因贪污被处死,两任兵部尚书吴继善、江鼎镇,礼部尚书龚完敬,张献忠义子神策营都督张君用等皆获罪被杀。
西营一时有些军心不稳。
朱以海认为眼下张献忠腹背受敌,虽占据四川大部,可连贺珍这样的降清顺将都打不过,也打不过杨展这样的大明川将,更不敢招惹石柱的秦良玉。
所以时机不错。
他派张岱出任四川巡按,前来宣旨,赏军。
他既给张献忠封云南王,但也做了另一手安排,加封秦良玉为忠勇侯、镇东将军,拜王应熊为云贵川陕总督,授杨展为叙州总兵,授王祥为泸州总兵,授曾英为重庆总兵。
以秦良玉为四川提督,秦翼明为忠勇镇总兵。
让张岱联络秦良玉、王应熊、杨展、曾英、王祥诸将,视情况寻找机会,把重庆拿下。
重庆可以说是川东门户,若能拿下重庆,既可防止张献忠狗急跳墙沿长江下湖广,
还可以做为川东镇守的大本营,把重庆府、夔州府、播州府、嘉定、叙州、泸州等连成一片。
阻西营东入贵州、湖广,甚至不让他下云南。
当初张献忠攻下重庆后,把前四川巡抚陈士奇给五马分尸,只留了少部份兵马驻守重庆,眼下西营主力尽屯川北,川东空虚。
正是机会。
要打重庆,朱以海希望就在附近的秦良玉能挑大梁,王应熊虽然也很勤恳,但毕竟是文臣。
曾英、杨展、王祥几将,他又不熟。
秦良玉不论是威望还是资历,都是足够镇的住曾英几将的。
“打重庆?”
“没错,监国之意,我们虽然要招抚张献忠,但直接招降,估计也没多少效果,所以要以打促抚,趁他屯兵川北,拿下重庆,则张献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我们堵在川北,跟鞑子拼个两败俱伤,要么就只能接受我们招抚,请我们放开一条路,让他们南下云南。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张献忠死守川西川北,但也无力再来夺回川东。我们起码能防止他再出川东下湖广。”
“不需要我们增援湖广战场吗?”秦良玉问。她原以为监国是要调川兵去湖广的。
张岱笑笑,“忠勇侯有心了,如今湖广战场上其实不缺兵。”
“忠贞营号称三十万人马,兵强马壮,如今接受朝廷指挥调遣,且监国也早答应,等打下荆襄等地,就交给忠贞诸营驻守,他们可是为了自己的地盘而打仗,所以会非常卖命的。”
“而且现在鞑子在湖广,其实非常空虚,总督佟养和手里根本没有几个兵,靠的全是些原顺军降贼和左良玉降兵驻防。”
秦良玉多少是知晓点湖广情况的,“湖广鞑子虽空虚,可如今长江一线皆在鞑虏手中,荆襄战起,鞑子只怕会迅速从下游调兵增援。”
“不瞒忠勇侯,殿下早有对策,如今江西有两江督师张国维、提督张名振坐镇南赣,徽州有安徽总督黄道周、提督郑遵谦在,下游的长江口崇明也有水师舰队,只要荆州那边一开打,各地也会策应,到时鞑子想从江宁、杭州、安庆、南昌等地增援,也非常难。”
秦良玉听到此,也不由的佩服万分。
居然有如此全局统筹,不过她还是带着几分保守态度,“是否先抽调川兵先把荆州拿下,再回头来打重庆?集中兵马,一个个来?”
秦良久久经战阵,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想当初陈士奇守重庆,她也是提出过不少有用的建议,可他们根本没怎么采用,结果四川陷于张贼之手。
如今监国这手笔实在太大了点,她担心难以做到,万一到时反被鞑虏和西贼各个击破,那就惨了。
就如当年进攻沈阳,白杆兵在浑河血战,几乎全军覆没。
战略再好,也怕执行不到,明军这些年来不论是剿流贼还是打建虏,制订战略时那是一套一套的,可每次都没有真正的成功过。
“监国说,川兵此时出川,只怕会被张贼趁虚而入偷袭后方,所以还是守住川中为上,就算拿不下重庆,也不能把现在的这些地盘丢了。”
“我来时,朱督师还让我转告忠勇侯,若是打重庆兵力不够,到时他可以从湖广再抽调一些人马过来增援。”
“如此,那我便有数了。”
“我接下来要去拜见王总督等,还想请忠勇侯派几个子弟陪同。”
秦良玉点头,他也知道王应熊那是弘光任命的,杨展曾英王祥等都是他举荐提拔的将领,他愿不愿意接受鲁监国的计划还不好说。
秦良玉跟他们较熟,若是有她派子弟去引见,可能又不一样。
“我亲自陪张巡按去一趟遵义吧。”
张岱不仅是巡按,还带有监军御史之衔,川军会战重庆,这位天使品级不高,但地位绝不会低。
“那就太好了。”
秦良玉吩咐,“把监国赐下的银钱,留下三万分赏将士们,其余的带上,分给王总督等友军将士。”
张岱制止。
“这十万是给忠勇侯和忠勇镇将士们的,对王总督和杨展等三位总兵,殿下也是另拔了银钱,王总督十万两,杨展等各五万两,都有份。”
秦良玉心下再次惊讶,想不到监国一次给川兵三十五万两银钱,看来浙东形势真如张岱所说,一片大好了。
“监国继位,我们四川没能起运税赋钱粮,已经非常羞愧了,如今还要靠殿下赏赐接济。”
“都是为了恢复中兴,不说那见外的话。待拿下重庆后,我们再来整顿税赋不迟。”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去遵义吧。”秦良玉道。“要打就得快,别错失战机。”
······
岳州,巴陵。
湖广巡抚堵胤锡单骑入城。
城门口,一群兵将迎接。
“卑职马进忠拜见抚台!”
堵胤锡虽一人面对千军,却也是毫无惧色,他看着马进忠光光的脑门和脑后的金钱鼠尾,指着道,“将军既已反正,为何却还留着这辫子?”
马进忠闻言,立马拔刀把脑后辫子剪了,“传令下去,所有人把辫子都剪了,还有城中百姓,也全都剪了,谁敢不剪,老子砍死他个瓜怂。”
“好你个混十万,还真是个急性子。”
堵胤锡笑着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
“岳州马进忠等诸将听旨!”
马进忠在崇祯初年,于老家陕北起兵造反,号称浑十万,后来在崇祯十年接受左良玉招安,官至都督同知副总兵。随左良玉清君侧,半路上左良玉死,随其子左梦庚降清,但不愿意交出兵马,于是对阿济格假称自己船多,愿帮清军运大炮。
结果江上行船,半路却把大炮都扔江里,然后轻舟快船脱离清军跑路,把阿济格气个半死。
马进忠联合王元成、卢鼎等退屯江楚之间,之后被何腾蛟招降于麾下,将他们安置在岳州。之后,王进才、张光翠、牛万才等部也与之联合。
因何腾蛟被召入浙东行在,马进忠等这些他招安的人马,便有些不安起来,这段时间,也不太听话,甚至几度喊话要求何腾蛟回来督师。
堵胤锡向监国接连上疏,建议按忠贞营的待遇,厚抚其军。
如今旨意终于下来。
“加封马进忠为武昌伯爵,岳州总兵官,挂平蛮将军印,岳州诸军赐号忠武镇······”
马进忠带着跪听圣旨。
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听到自己等人被授了忠武镇军号,心中大喜,等听到自己授为武昌伯爵,岳州总兵时却又有些不太满意。
“忠贞营的李过等都授侯爵,咱凭什么才伯爵?”
堵胤锡面对这老粗的不满,直言喝斥,“当是菜场买菜讨价还价么?你们好好想想监国能够不计前嫌,授你们如此高官厚爵,你们还有何不满意的?你混十万以前是什么身份?当了十年贼,然后又做了七年官兵,结果有过多少功劳?”
“现在殿下对你们够好了,别不知足。”
“当然,殿下也说了,想要官爵那就凭本事赚,这次你们将随本抚攻武昌,到时就看你们有几分真本事了。拿下武昌,我替你们向殿下请功讨爵。”
马进忠抹着脑袋,“咱还能让抚台看扁了不成,不就是个武昌嘛,咱们忠武营十万弟兄必将一战而下。”
堵胤锡提醒他,“忠武营哪来十万人马?殿下给你们六标兵额,六将每人一标五营人马,各三千五百人,总两万一,就按这个发饷。自己整编,老弱的裁汰。”
第230章 郧阳铁壁
湖北,郧阳。
自孙传庭战死后,闯贼席卷荆襄,江北唯郧阳一城孤军坚守。北京一度以为郧阳早已失守,可直到崇祯十七年春,李自成攻占整个陕西,挥师北上时,郧阳仍还在坚守着。
李自成也对这个死硬的郧阳城无奈,但又不甘心,特留兵三万,令路应标、冯养珠二将率领,务必攻下郧阳。
可直到李自成拿下北京,又兵败山海关,一路丢盔弃甲的南下,最终死在湖北九宫山,闯军都没能啃下郧阳这块硬骨头。
而大明也直到崇祯自缢,福王南京继位后,才知晓郧阳还在坚守。
郧阳的两大守城功臣,湖广按察使高斗枢被任命为汉中巡抚,兼节制川北,郧阳知府徐启元为郧阳巡抚。
本来郧阳坚守,主持之人是高斗枢,可就因为阁臣陈演与其有私怨,一直打压,在襄阳失守,巡抚王永祚护卫宗藩等撤离后,主张朝廷将王永祚定罪逮捕,之后连推荐了李乾德、王景昌二人出任郧阳巡抚,都因为道路不通而没能到任。
高斗枢被升汉中巡抚,可汉中早失,无地可任,只好接旨交出兵权,但仍居郧阳城中,徐启元正式上任郧阳巡抚,郧阳官将向南京上表拥立。
可南京并没有给他们派来一兵一卒,此后左良玉收复荆州、承天、德安、武昌等,但未复襄阳,之后南下清君侧病死江上,清军随之而至,襄阳复入清军之手。
此时郧阳城中,兵有六营,止四千残兵。
从崇祯十五年到如今,坚守三年有余。
巡抚徐启元刚巡完城,回到抚衙与高斗枢、王光恩等商议事情,一名标兵进来禀报。
“朝廷使者?”
徐启元有些意外,郧阳处于汉水上游,上游汉中,是原顺军将领贺珍降清后据守,而下游襄阳原是吴三桂率部驻守,之前阿济格班师北返,清廷不放心吴三桂,下旨还镇锦州,此时由其它将领代守。
上下游都是清军占据,南边的荆州原是闯军占领,李自成死后,驻守荆州的副将郑四维杀死主将孟长庚后降清,被委为荆州副将驻守。
郧阳处于清军的四面包围之中,这个时候哪来的朝廷使者?
郧阳此时都还不知道南都亡后,浙东又出来了一个鲁王监国,郧阳抗战坚守几年,已经是山穷水尽,甚至不少将领都离开了郧阳或降清或另寻他路。
“莫不是鞑子?”
高斗枢此时算是客人,但徐启元还是很倚重他,城防战守之事都请他一同商议,“不如先把人召进来见一下。”
等使者被请进来时,高斗枢和徐启元都不由的一惊。
“莫不是文祭酒?”
“国子祭酒早被薛国观革去,隐居夷陵故里数年矣。”
六十多岁的文安之是天启二年进士,点过庶吉士,当过翰林院检讨,崇祯末官至国子监祭酒,但因得罪首辅薛国观而被罢职归乡。
文安之虽说没当过什么大官,但向以正直闻名,在士林中名声不小,徐高二人都与他相熟。
“什么风把文公刮到郧阳了?”
文安之此时一身短衣打扮,跟个下乡收租的地主账房似的,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道旨意。
“朝廷征召,就来跑个腿。”
一员大胡子将领问,“哪个朝廷,南京不是已经亡了么,莫不文先生是奉了北朝之命前来?先前吴三桂在襄阳时,就派人来传旨,我们还差点以为吴三桂还是大明臣子,差点上当。”
文安之也不恼,“这位是?”
大胡子直接答道,“王光恩!”
“原来是花关索,久仰。”
花关索王光恩,也是流贼起家,还是跟八大王张献忠那一批起义的,在流贼中资历老名气也不小,势大时还曾自号小秦王,只不过到崇祯末期时,各地农民军唯李自成和张献忠两股势力最大,其它的要么被吞并,要么就接受招安了。
花关索就是被高斗枢招安的,初授游击,因作战勇猛,守郧阳有功,所以一路到了郧阳总兵。
“我文安之绝无可能降清,此次乃是奉大明正统,浙江东京绍天府的鲁监国之旨。”
“鲁监国?”
“诸位被困郧阳许久,还不清楚外面情况,自南都亡,鲁王举义台州,监国绍兴,提兵北伐三吴,如今局势大好。
委朱大典为陕甘等七省督师,总督长江上游军务,招安了顺营高一功李过等,整编为忠贞营,又招安整编了马进忠等部为忠武营,此外重庆石柱秦良玉部为忠勇营·····
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李过率兵刚打下夷陵州,而高一功打下了荆门州,袁宗第从监国那边回来,也领兵攻取公安,忠贞营三十万人马,正在合围荆州。”
“而朱督师与堵胤锡巡抚,则与忠武营联兵向武昌进发。”
“各位,反攻荆襄,收复楚地的大业开始了。”
高斗枢等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闯贼全降大明了?
忠贞营、忠武营?
“何腾蛟呢?”
“何腾蛟因守土、拥立有功,早已经被征召为东阁大学士入阁了,如今朱大典是七省督师,堵胤锡是湖广巡抚,傅上瑞仍为偏沅巡抚,章旷则为七省监军·····”
听闻这些好消息,高斗枢等都满脸喜色,
“速召全城军民,一起恭迎鲁监国圣旨!”
李赤心收复夷陵后,文安之在乡下被请出山,这次前来传旨,也是因为高徐二人相识有旧,这时随便派个人来,估计这边不信,若是李过派人来,这边更不会信。
“朱督师表奏朝廷,监国敕旨,仍以徐启元为郧阳抚治,节制郧阳荆州襄阳等五道八府九州之地,加右副都御史兼兵部侍郎,兼理粮饷提督军务。
高斗枢为汉中巡抚,加右副都御史兼兵部侍郎,加提督粮饷节制军务。”
“郧阳诸营,赐军号忠开,王光恩授郧阳提督,王光泰为郧阳总兵,刘调元为襄阳镇总兵,苗时化、杨明起、廷聘、余启凡四将各授副总兵,分防协镇。”
“马上会有一批钱粮由兴国侯李赤心派兵送来,赏银二十万两,另粮草若干,还要请你们接应一下。”
“我接下来也会留在郧阳。”
朝廷授文安之为郧阳都监军,总监郧阳五道八府九州官义兵马。
大明的郧阳比较特殊,他跟偏沅、南赣一样,不是省却设巡抚,而且是跨省管辖的。
郧阳巡抚其实正式名称是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驻郧阳府郧县,掌管鄂、豫、川、陕毗邻地区的五道八府九州军民事务。
五道是上荆南道下荆南道关南道汝南道和商洛道,八府是郧阳、襄阳、荆州、安陆、南阳、西安、汉中和夔州,九州则是均州裕州商州邓州金州归州和荆门州夷陵州宁羌州。
在明末农民大起义中,郧阳可以说是农民军的大本营根据地了,李自成张献忠几次折戟都是在郧阳境内养伤恢复的。
郧阳虽非一省,但其管辖地极大,而且都是那种非常难关的地带,巴东山区、鄂北山区等。
忠开营的设立,实际上是把郧阳为中心的这些原大明官军,以及受招降的原闯军、流民等整编一起,既表明监国对他们的重视,同时也是设立军额以供饷,加强控制。
李过等的忠贞营,马进忠等忠武营,秦良玉忠勇营,现在王光恩兄弟等的忠开营。
朱以海现在对那些遥远鞭长莫及的地方,一面空降大员过去督师统领,一面也在不断给那些地方实力军头们授官赐爵,开始整编。
爵位官职他不吝惜,只要肯接受整编,统一战线,现在给点官爵有什么关系,这跟浙东大本营的情况不同。
王光恩被赐封为郧阳侯,其它几员大将也各封伯爵、总兵副将等。
历史上忠开营本是南明授予川中将领王祥李占春武大定等人的名号,本意也是借此整编川兵,并平衡原顺军余部忠贞营。
而此时朱以海对郧阳这座孤城如此重视,也是看中他们能抗,同时郧阳地理位置重要,接通汉中和襄阳,俯视荆州,这里纳入麾下,也对已经开打的荆州武昌战役非常重要。
有爵位有官职还有银子,王光恩非常满意,这几年打的他都自闭了,甚至一度也想跟徐勇一样带兵离开。
当初徐勇带兵离开,跑去投了左良玉,之后跟着降了清,如今是九江总兵,听说日子还挺不错,也给他来过几封信招降。
但花关索这几年跟闯军打,跟清军打,刀下不知死了多少鬼,对于鞑子又天生厌烦,心中总犹豫不决。
现在倒好,这一道旨意,让他一时间倒断了其它念想。
“郧阳现在最缺的是粮和盐。”
要不是郧阳地处偏险,顺军和清军都没法长期围城只能外围封锁,郧阳早饿死了。郧阳虽偏,可偏也有偏的好处,就是周边到处是山区,许多河南湖广关中百姓因战乱逃入山中,垦荒种地,倒也能勉强生存。
而郧阳每次打退敌人进攻后,也还能到山里去征集些粮草,虽不多,但也勉强挺下来了。
高斗枢则问,“荆州什么时候打,需要我们出兵吗?”
文安之告诉他们,监国的战略是郧阳只需要派一小队人马南下,到荆州城下打起郧阳旗号虚张声势就好,郧阳主要任务是守好城,若襄阳或汉中之兵敢异动增援荆州清军,那么郧阳就可以半路阻击,或干脆去偷袭他们老家。”
“视具体情况而定,主要是牵制任务。”
王光恩捋着胡子,“这计划我喜欢,老子现在倒巴不得襄阳守军倾城而出增援荆州了,这样老子就能带兵把襄阳拿下。”
第231章 朝天阙
王光恩回到东城,两个兄弟王光泰、王昌一起迎上来。
“大哥,哪来的鸟使者?”
王光恩抹了把大脑门,嘿嘿笑道,“这个使者有些意思,夷陵文安之,原是国子监祭酒,管着天下所有的年轻才俊士子,一等一的大宗师。居然有胆子单人匹马穿越八百里鞑子占领区,来到郧阳,了得。”
脸上有道疤的王光泰个子高大,他本名王光兴,兄长被高斗枢招安后,他也被兄长一封信招来,后来干脆改名光泰。
兄弟三人,光恩彪悍敢战,光泰足智多谋,老三王昌则是个猛先锋。
“这鲁监国看来了得啊,能让一个隐居大儒这般孤身前来,肯定不简单。”王光泰捉摸着。
“确实不简单,还给我们郧阳拔了二十万两银子和粮草,不过需要咱们自己去接应。”
等听说王光恩被封郧阳伯爵,而他和王昌也都俱封了个伯爵子爵后,王兴泰笑了笑,“本钱可给的真足,这是要我们赴死吗?是要征召我们兄弟去勤王,还是去打荆州?”
“都不是,文都监说监国让我们守好郧阳便好,若是汉中贺珍或襄阳的杨文富敢出兵增援荆州或武昌,到时我们再出兵策应。还说让咱们保存实力,抓紧恢复。”
“嗬,这鲁监国可比弘光皇帝还要好许多倍啊。”连王昌都听出来,这条件也太好了。
王光恩也点头,“本来还觉得这大明没希望了,想着是不是得另寻出路,现在看来,这江山谁属还未可知,也许大明气数未尽,王气在东南啊。”
“那咱们将来不也成朝廷勋贵?”王恩傻笑。
王光泰却没这么容易相信,“条件好的过份了点啊。”
“老二你就是过份的疑神疑鬼,当初我受高抚台招安,你不也怀疑他是想诱降然后杀了我们?可后来我不挺得高公重用嘛,所以啊,我觉得可信。而且你看这李过高一功等都受招安,改编成忠贞营了,还有那马进忠部改编成忠武营了,咱们就凭什么不能改编成忠开营?”
光泰却道,“顺军余部号称三十万人马呢,咱们郧阳这六营也不过剩下四千来残兵了,比不得。”
“三十万又如何,三千又如何,咱们硬是守了这郧阳三年多,当初李自成雄兵百万,也一样啃不下咱郧阳,吴三桂来招降,咱一样让他铩羽而归,就凭这本事,这鲁监国不得高看三分?”
长的块头魁梧,却小时脑子发热有些不太灵敏的王昌道,“我觉得大哥说的对,二哥就是多疑了,哥,大明有子爵吗,几品官?”
“公侯伯爵位在一品之上,那是超品,所以这子爵怎么也得相当于二品,男爵得相当于三品吧。”王光恩对自己受封伯爵很满意,大明的伯爵可是很值钱的,就算崇祯灭亡前,也没封几个。
想当年李自成在中原轰轰烈烈,也一直跟崇祯皇帝说,只求封个王就好。
当然,鲁监国把郧阳六营及周边人马,都统编为忠开镇,由他王光恩提督统领,这让他更满意了,在郧阳的六营中,其实是早前来自襄阳、荆州等各路明军汇集,一营就是一个山头。
王光恩虽为总兵,但诸营也并不完全听他号令。现在,倒是名正言顺整合诸营,统一调度。
“大哥,我觉得咱们应当去拜见一下文都监。”
“嗯,文安之是监国钦派监军,确实得拜。”
“大哥,最好是再请文都监为咱们兄弟向绍天行在写一道谢表,感谢监国封赏,并表示咱们兄弟绝对忠心拥护。”王光泰又道。
王光恩向来比较听从兄弟的建议,当下兄弟便搜罗了些礼物前去拜见。
郧阳抚治衙门里,文安之、高斗郧、徐启元三人在吃饭。
郧阳长期被封锁,物资紧缺,饭桌上是红薯搭着些米煮成的粥,还有点咸鱼干。
这顿饭本来是徐启元这个郧阳抚治请的,但文安之说他来请,结果就弄上来这苕粥咸鱼。
“还有两样好东西,监国所赐,与二公分享。”
文安之拿出两样东西来,却是一坛子绍兴黄酒和一块宁波年糕,“年糕烤一下,就这黄酒喝。”
东西不是什么稀有名贵之物,不过看到从浙东数千里外送来的,高徐二人还是忍不住落泪。
二人起身朝北拜谢。
年糕刚切成长条放火上烤,王光恩三兄弟来了。
王光恩见高徐二人在,也不介意,直接上来就将一大包金银放到文安之脚边,“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高斗枢忍不住道,“成什么体统?”
文安之呵呵一笑,“我虽监军,却非那种贪污索贿的监军,我来是要与诸公一起恢复勋襄,中兴大明的,这些黄白之物,还请襄阳伯收起,留待将来天下太平后,在家乡买田置地也好。”
“文公莫嫌少,手头也没多的了,都是鞑子封锁太久,咱们手里银钱都买粮了,派人到襄阳南阳荆州等地走私粮食,他娘的那些奸商还趁机抬价,一石粮得五两银子·····”
“等收复荆州、武昌,郧阳就不会如此困窘了,你们来的刚好,正烤宁波年糕呢,这是监国所赐,一起来尝尝,还有监国所赐绍兴黄酒。”
王光泰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暗里认真观察着文安之,看着这个天下有名的大宗师,觉得此人确实大气。
眼睛半点没往那些金银上放。
一边吃着烤年糕,一边就着绍兴黄酒,再来点红薯粥配咸鱼干,一顿饭吃的倒也别开生面。
“郧阳的将士们确实太辛苦了,咱们得想办法早点打开局面,不能光坐等啊。”文安之道。
“郧阳伯,你现在是钦差提督郧襄等处,联络秦豫一带义镇,统忠开营,挂镇武将军印,你久战郧襄,可有何好建议?”
王光恩被烤年糕烫的呲牙咧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战就完了。”
文安之呵呵一笑。
“都监,末将倒有个想法,还请都监指正。”王光泰起身向文安之行礼,然后说道。
文安之对这个很有礼貌的总兵心生好感,“快请说!”
第232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襄阳。
郧阳抚治潘士良因郧阳仍在明军之手,便只得驻于襄阳。一大早潘士良被标兵唤醒,“王光恩兄弟秘密请降?”
匆匆赶到前厅,总兵杨文富副将漆尚友等都已经来了。
“这个花关索怎的突然愿意降了?”
潘士良盯着地图,有些意外。自他来到湖广后,就一直在谋划着如何拿下郧阳这块硬骨头,可软硬兼施,但郧阳那几个家伙就是软硬不吃。他本来想从王光恩下手,毕竟此人原是流贼,谁知道这人连杀他几拔使者,搞到后来再没有愿意去劝降。
潘士良都绝了这招降之心,一心准备靠长期封锁困死这些家伙。
“听说郧阳刚出了场内讧,勋阳左骑营部将王斌跟王光恩争一个女子,大打出手,之前还因争粮生怨,这次王斌便干脆带着部众出逃,跑到南边房县,占了城池,招聚数千人马,正宣称要打回郧阳尽杀王氏三兄弟呢。”
“而郧阳兵备道朱羽辨也责怪王光恩,列他数罪,还夺他总兵之职,贬为游击,并将其杖责二十军棍,若不是高斗枢和徐启元保他,朱羽辨要斩他呢。”
潘士良听的大为兴奋。
“这个朱羽辨老子知道,想当初李自成北上,留路应彪和冯养珠领兵三万攻郧阳,就是这个朱兵备硬是使了招离间计,搞的路冯二将内讧,最后路应彪被冯养珠刺死,两军火并,围攻郧阳也就不了了之了。”
潘士良是如今在浙东称监国的那位鲁王的兖州老乡,万历年进士,做过江西御史、苏松巡按,此后一直在两京,担任过太仆少卿、南京光禄卿、大理卿,南京刑部右侍郎等。
清军南下,投降。受原任过郧阳巡抚的现招抚山东王鳌永推荐,出任郧阳抚治。不过这郧阳抚治不好当,当初李自成出商洛,纵横中原,曾经几乎夺取整个湖广,荆州襄阳武昌等重镇都拿下了,就郧阳夺不下。
清军南下,也是招降劝降强攻硬打都不成,他要想坐稳郧阳巡抚之位,必须先得拿下郧阳。
可阿济格与吴三桂等已经班师还朝。
湖广总督佟养和又接到调令,即将离任,新任的总督是原河南总督罗绣锦,奉命总督四川湖广,可又还没到任。
佟养和现在忙着收拾东西回京,罗绣锦也还在河南做交接,一时间这湖广倒是既无兵,又无官的,他这个勋阳巡抚只能暂留襄阳,可手下也没多少兵马,就一些招降的几千人马新编绿营,连吴三桂都不曾拿下,他有什么办法。
“最近听说顺贼余孽复又北返,已经流窜入江北,这个时候郧阳居然内讧,真是天助我也。”
“抚台,当心有诈!”郧襄道李之纲提醒。
潘士良现在也有几分病急乱投医,上面催促的紧,郧阳一直拿不下,他这个抚治可能随时要换人。
这是他降清之后第一份差事,必须得干好,干的漂亮。
他瞧了瞧李之纲,对这个家伙很是不满,“李道台即将有所怀疑,那么本抚便派你亲自走一趟,去秘会王氏兄弟,一探究竟。”
李之纲愣住。
······
三天后,李之纲从郧阳顺汉水回到襄阳。
这一趟虽然去时不情不愿,不过回来时还是满脸带笑的,那王家兄弟一见面就给他一大包金银,值好几千两银子。
“抚台,王光恩兄弟愿降,不仅愿降,甚至还愿意献郧阳而降,他愿为内应,请抚台前去接应。”
说着,把王光恩兄弟给潘士良的金银献上,价值五千两银子。
“他希望事成之后,仍授他总兵之职,他兄弟二人,各求一个副将。”
潘士良看着那些金银,非常满意。
“李道台辛苦了,记大功一件。”
这回轮到总兵杨文富怀疑有诈了,“抚院,这也太顺当了些,当心有诈啊。”
杨文富是襄阳副总兵,署总兵衔,只是个记名总兵,他原也是农民军出身,后来降清,此时是襄阳副将。
阿济格下湖广后,北京定川湖总督,总督四川湖广,总督的督标分左中右三营,将领八员,兵三千。
手下仍设郧阳巡抚、湖广巡抚和偏沅巡抚和四川巡抚,各抚直接掌握的标兵分左右两营,兵两千。
总督之下,又设湖广提督,提督直接掌握标兵分为五营,兵五千。
在湖广设三个总镇,三名总兵分驻荆州、郧阳和长沙,辰州设协镇,总兵标兵同样分为左中右三营,将领八人,兵员三千。
不过如今湖南各地还在明军手中,郧阳也还在明军手上。
潘士良这个郧阳巡抚,如今也只能调动襄阳副总兵杨文富了,他自己的标营也还有名无实。
杨文富外号杨夭儿,虽然也想进一步升郧阳总兵,可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人家郧阳抗李自成抗张献忠抗吴三桂等,硬抗了十来年了,他有什么能耐去拿下来?
别说强攻,就是现在去受降,他都严重怀疑有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这里面有诈,那自己岂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他不愿意担这风险,就留在襄阳不挺好么?
只是潘士良坐不住,他必须得去郧阳,还得尽快,得赶在新总督罗绣锦到来前,把郧阳拿下,否则罗总督到任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把他免了。
为了前途,担点风险是值得的。
何况这王氏兄弟挺识趣的,这五千两银子可是下血本了,不是真降,舍的掏这么多银子?
郧阳围了这么久城,这点银子估计也是最后家当了吧?
左想右想,潘士良都觉得王家兄弟这是真降,是识时务。
“不如让王光恩先拿下勋阳,然后到时调他移镇襄阳,卑职再随抚院接管郧阳?”杨夭儿又献一策。
道台李之纲也觉得这计不错,不见兔子不撒鹰嘛。等郧阳城拿下了再说,到时让杨文富接收郧阳,王家兄弟来襄阳,但这里也还有兵,就万无一失了。
潘士良捋着胡须,也不由的连连点头,“此计甚好,就有劳李道台再去趟勋阳,杨总兵你领三千人马随后前往,潜伏郧阳附近,一旦王光恩真的拿下郧阳,你便立马去接防!”
“事成之后,我举荐你为勋阳总兵!”
杨文富得了这个许诺,当下精神大振,满口应诺,“卑职这就去准备!”
第233章 快请严公
荆州。
城头上副总兵郑四维满面愁容,他也没想到杀了孟长庚降清后,居然还引来这么多昔日顺军同袍们的围攻。
李锦、高一功、李友、贺篮、刘汝魁、马重喜、张能、田虎、杨彦昌等九支部队汇聚荆州城下,人多势多,连营二十里。
看着那一面面熟悉的旗帜,郑四维唉声叹气不断。
他老家河南尉氏,早年因年少顽劣失学,长大后成了混混,李自成转战中原的时候,他加入了闯军,因年轻骁勇而屡得升迁。
当大顺军制将军任光荣率所部六千人入驻荆州时,他以偏禆将校的身份,一同来到荆州。
年初二月,李自成弃守陕西经河南邓州退入湖广,一路到了荆州,可只在荆州呆了十天,便弃守这座重城,甚至把驻防荆州的主将任光荣也调走,只留下郑四维协助孟长庚守荆州。
在郑四维看来,这根本就是让他们留下来等死。
眼看李自成大势已去,郑四维于是暗里联络军官,突起发难斩杀孟长庚,夺了荆州率众降清。
阿济格接受他投降后,授他为副总兵,仍镇守荆州。本以前前途无量,谁知道李自成都死了,这些顺军余孽如今居然不降大清却降明,还合兵来围。
荆州外围连失诸城,顺军一路打到荆州城下,郑四维出城都不敢,只得不断派人突围去向武昌的佟养和总督报信求援。
“再派人去武昌求援,另派人去汉中、襄阳求援。再不来人,荆州就没了!”
身后的将校看着荆州城外那连营二十里,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将军,现在派人出城,估计也走不远,逃不过对方巡骑拦截。”
“那就晚上出城,多分几支人马,再难也得去求援!”
下游。
武昌。
总督佟养和本来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就准备等罗绣锦一带就交接工作,然后回北京了。
湖广的这个烂摊子,他也受够了。
阿济格北返后,并没给他留什么兵,佟养和坐镇武昌,手中无兵,也只得与湖南的何腾蛟划江而治。
当时顺军余部仍众,佟养和打又打不了,于是便想着招抚,他派人四处联络郝摇旗、马进忠、袁宗第、田见秀等人,李过等南下后,他又主动去跟他们联络。
也不能说他的招抚之策不对,毕竟当时他手中无兵,而李自成死后,顺军也是群龙无主,十分混乱。不仅佟养和在招降,南面的何腾蛟也在招降。
一开始佟养和动作更快,当时清军势大,所以田见秀等也都愿意谈,提出了不少条件,诸如划地镇守,授官给饷等等。
佟养和都答应了。
但最后就差一步就成功了,最终招安之事报到北京,那边原则上同意,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剃发。
佟养和本也没在意,可谁知道袁宗第第一个不答应,郝摇旗也拒绝剃发,本来都已经投降的田见秀也拒绝剃发,转而接受了何腾蛟堵胤锡等的招降。
等李过等南下后,田见秀等又跟李过等会面联合,最终派了李过袁宗第郝摇旗亲自去了趟东边面见了鲁监国后,回来更坚定归附大明。
佟养和的招抚计划也就彻底失败。
甚至因为招降不力,让几十万顺贼倒投明军,被北京问责,最后结果就是免去其川湖总督之职,改河南总督罗绣锦接任。
佟养和憋了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荆州被围?”
佟养和收到从上游来的求援信后,却只是扔到一边,“他们进城的时候,难道就没碰到武昌外面的明军?”
“就荆州被围吗,老子武昌也被围了,还想叫荆州派兵来援呢!”
就在李过等九部人马围荆州的时候,袁宗第、郝摇旗还有马进忠等也合兵号称二十万,自岳州进发,杀到武昌,如今正扫荡外围呢。
可佟养和已经被免去总督职务,新总督还没到,武昌城里也没多少兵。
说是督标三千,实际上督标根本没满员,能打的也没几个。
要命的是他不久前还刚派了湖广总兵祖可法、黄州总兵徐勇还有承天总兵贾三省一起联兵会剿蕲黄山区里的四十八寨反清人马。
此时在大别山区里,前河南河北山西总督王缙彦联络各寨反清,在罗田黄梅黄冈等大别山山区里,大小山寨三百余家,势力较大者四十八寨,共尊这位前兵部尚书、总督为盟主。
佟养和派祖可法徐勇等联兵围剿,此时兵都进山区了,一时也调不回来,武昌城就剩下一个武昌总兵张应祥和督标副将郝应忠。
兵不过三千。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明军,佟养和除了命令紧闭城门,紧急征召壮丁上城协防外,就只能是派人到处去求援了。
一面急调祖可法徐勇等回援武昌,一面派人向下游的九江、安庆和江宁求援,并向北京八百里加急求援。
“荆州怎么办?”
“让郑四维坚守待援,荆州重镇,城高墙坚,闯贼虽众,能奈之何?”佟养和摆摆手无情的道。
江宁。
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内院大学士洪承畴最近有些头痛,北京的摄政王多尔衮不断催促江南上缴税赋钱粮,说财用不足,许多新招降整编的绿营都欠饷许久发不了饷军心不稳。
可江南迟迟不能上缴钱粮。
洪承畴面对指责也无言以对,只能不断的催促下面的总督巡抚等,可就连最富庶的常镇苏松的巡抚土国宝也不停叫苦,说之前江南大叛乱,各地府库钱粮被洗劫一空,连地方富户和百姓家的钱粮都被劫掠一空。
如今虽然按朝廷旨意,派人催征粮饷,又加三饷征派,但成效甚微,根本征不上来。
他现在都派兵下去强征,可就算拆房子抓人,效果也一般,反倒因为强征的太过厉害,导致现在各地叛乱又有所加剧,他抱怨如今士兵都不敢远离城镇,一旦下乡落单,可能就会被叛军袭击,甚至运河都不安全了。
又抱怨说新整编的各地绿营,大多都装备不齐,粮饷不足,都希望能够尽快补充军械钱粮,否则难以镇压各地越来越厉害的叛乱。
洪承畴本来是要向各地催征税赋,结果现在土国宝李遇春等这些地方官员将领,反倒是找他要军械粮饷补充。
无奈的洪承畴只得坐在书房,开始如实给北京的摄政王报告江南情况,并建议暂缓推行剃发令,以安抚民心,同时停征三饷·······
北京。
摄政王多尔衮面对湖北荆州、武昌的加急求援信,还有江宁洪承畴的报告后,雷霆大怒。
阿济格班师后到处吹嘘他南征功绩,如何在一年多时间里,便追歼顺军主力,歼灭李自成以及其骨干刘宗敏等,又如何连夺豫鄂赣等六十余城,功勋着著,请求奖赏。
可现在佟养和、郑四维、洪承畴、潘士林等的奏报,无不表明现在湖广的局势十分恶劣。
大怒的多尔衮下令,南征主帅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降为郡王,罚银五千两。另将随征的固山额真谭泰削除公爵,解除原有职务,降为昂邦章京,令其赎身。对随军的镶黄旗护军统领、一等梅勒章京鳌拜等,则是罚银百两,并特别规定,随阿济格出征将士功绩,不许议叙。
做为这严苛的惩罚后,多尔衮又想到了之前召见的那位很有才的严我公。
“召大学士严我公,”
湖广乱局,他想听一听这位曾在吴越地区平定叛乱的严我公的建议。
严我公一到,正在埋头批阅奏折的多尔衮立马站了起来,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严公,湖北大乱,请教我良策!”
第234章 英雄所见略同
北京。
顺治皇帝年仅八岁,朝政皆委于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
朝臣见到多尔衮都要双膝下跪,迎接大驾,小小的顺治皇帝都说王以皇叔之亲,兼摄政之尊,臣民怎能不跪?
多尔衮也俨然以大清之主自居,对于军政大事也是非常上心。
自入京后,也是宵衣旰食,勤政无比。
今日一早,就穿着一身暗龙黄缎便袍,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御案上摆满奏折,可翻来看去没有一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真定巡抚周允上奏,称巡行各处,极目荒凉,旧额钱粮,尚难敷数。况地亩荒芜,百姓流亡,十居六七。
而山东河道总督杨方兴上疏,称山东地土荒芜,有一户之中,止存一二人,十亩之田,止种一二亩者。
陕西巡抚雷兴巡视关中后上疏,土著之残民未归,荒凉之状较之保郡不啻天渊·····石田空城,有名无实,久成旷土。
朝中多尔衮最倚重的三位大学士刚林、冯铨、祁充格也向他接连上疏,言及财政困难。
今天,他召来了严我公,此人在江南屡立奇功,多尔衮特旨召入京师,几番召对之后,对此人十分赞赏。
“户部拟奏,今年全国开销所需银两一千五百七十三万四千两,其中军饷开支就占到一千三百万两,占到总开支近八成半,而今年各地征缴税赋总额也不过千万两,缺额高达五百多万两。”
多尔衮把严我公请到一边坐下,还给他泡了杯茶。
“最近浙东的那个什么鲁王监国,已经得到了残明各部的一致拥立,孤没想到,朱由崧和朱常淓一俘一降,如今居然还有人不肯归附。洪承畴当初误我,说江南传檄可定,如今反倒错失良机。”
严我公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十足小心。
捧着皇叔摄政王所赐之茶,静静听着。
“现在湖广又起战事,阿济格当初说湖广江西皆定,可如今下面报上来的情况却不是如此,郧阳一直未拿下,江西赣州也是如顽石,近来江宁又报称徽州失守,长江口崇明、浙东舟山皆在敌手·····”
多尔衮也捧了杯茶坐下,在那里诉着苦。
“今年各地额收税赋一千万两,但其中江南湖广这两大粮仓,要征本色漕粮,供应军需不能折银上缴。甚至各地整编降军为绿营,又需大笔额外军费,处处请饷要粮,本王也不能凭空变出钱粮来。”
“严卿你从江南来,安抚过浙西,你在浙西时不仅迅速平定浙西叛乱,还迅速的招抚整合诸多人马,以浙西三府之地,却供应数万人马,不仅保一方安定,甚至还能出兵助剿苏松之叛乱,收复多地,你跟孤说说,这是怎么做到的?”
严我公赶紧起身,要跪下答话。
多尔衮扶住他,“先生不必如此拘礼,这里是御书房,你坐着答话。”
“谢皇叔摄政王,以臣在江南经历来看,如今朝廷和地方也确实不易,残明遗臣贼心不死,一直试图恢复,而朝廷一年多时间,入关后势如破竹拿下了北方,但也还需要时间巩固。现在如殿下所言,最需要的还是先把新占之地巩固,是充实官府,整合绿营,并于一些要害大镇,屯驻八旗精锐。”
多尔衮叹道,“钱,钱粮何来?”
“殿下,前明崩亡,便是亡于税收,明之税赋太轻了,所以亡国了。”
多尔衮皱眉,“不是向来说明暴税苦民久矣么?”
“殿下,其实这是两个情况,大明向来税率最轻,仅以田赋来说,明初是一亩不过几升,大致是三十税一都不到,万历一条鞭法后,一亩也不过约十几税一甚至二十税一。真正暴税苦民的,其实是正税之外的,各种苛捐杂税和摊派加征,比如三饷等,地方又各种耗羡、脚钱等等,最后导致加派是正税的数倍甚至十倍。
而士绅优免,不仅规定额度内的不缴,甚至额外的那些大量田地等也拖欠不缴、少缴,各地税赋连年都是征收不足,加之宗藩和卫所两大包袱拖累,前明亡国也是必然。”
“那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严我公一副高深之样,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前朝之种种积弊端,牵扯太深,所以积弊难改,只能坐以待毙,但我新朝没有这些问题。所以只要几道诏令,便可尽废这些积弊,而甩开包袱也。”
“第一条,罢撤前朝各地卫所,所有卫所军户转为民籍,所有卫所城守兵、屯田兵皆不堪用,统统裁撤,将各卫所屯田收回,如此一项,每年可节省数十万卫所军的月粮,每人每月一石,这一年就是几百万石月粮了。”
“各地军屯收回,又是千万亩地,若拿去出售,可立得千万两银,就算拿去招佃,一年也能收租数百万石,而且不仅如此,原来各卫所月粮,本地军屯还无法自给,附近府县还得承担六七成的大头,现在这笔粮可以上缴朝廷,又得一笔粮食收入。”
多尔衮听的直点头。
“这么多卫所全部裁撤,是否会有隐患?”
“前朝其实也一直想裁撤卫所,只是那些武官,甚至各地的豪强士绅们不肯,因为他们早侵占瓜分了卫所的屯田,甚至役使卫所军户,这里头干系着他们很大一笔收益,自然不肯放心。但这些,对我新朝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那些卫所官兵除了浪费我大清粮食,毫无作用,留着干嘛?谁若敢反对,正好抄灭了他们,又能把他们历年侵占依法克扣所积聚的钱粮充公,又是一大笔钱粮呢。”
多尔衮听了哈哈大笑,“妙,仅此一项,裁撤卫所,一年不仅能节省数百万石月粮等,甚至还能新增数百万石屯粮,一进一出,可相差千万了。”
“还有何妙策,快一一道来。”
“臣第二策,是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废除前朝的士绅优免政策,不给那些士绅们机会上下齐手,侵占朝廷的利益。”
多尔衮有些犹豫,“范文程曾告诉我说,入关后要优待士人,收服人心。”
“要收服人心,其实有很多办法,比如说前朝对官吏的俸禄极薄,我朝完全可以给官员加俸,这还能摆在明面上,虽增加一笔开支,但有多少官加多少俸禄全是明的。可前朝优免士人,却被他们钻漏洞,各种寄名、投献等,使的天下之赋税,十不能征其五,大害也。”
“若是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则所有田地丁银都能如数征收,仅此一项,一年能增加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两白银。而增加官员俸禄,一年若是加个百万两,那也非常惊人了。”
多尔衮听到说大明士绅优免,导致朝廷一年少收一半税赋,不由恨的牙痒痒,现在他们大清坐江山了,这优免逃税,可就是吞了他们的银子了。
“还有什么良策?”
“臣听说残明鲁监国在绍兴推行了摊丁入亩新政,就是直接把各地丁银固定下来,然后按府摊入所有田亩中,并且宣传说以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大王,这一招非常狠毒啊,他只说永不加赋,没说不加其它的税等,可那些凡夫俗子们哪懂这些,一听说永不加赋,那还不高兴的拍手跳脚?”
“咱们不能落后于伪鲁监国,也应当推行摊丁入亩,永不加赋,要跟他们争夺人心。”
“永不加赋,那以后人丁增加,岂不是要损失很多赋税?”
“殿下,如今战事不断,天下未宁,人口是持续锐减,哪来的人丁增加呢?现在那伪鲁监国明着说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实际上他是耍奸啊,他按万历四十六年各府的人丁数字来征丁银,再摊入田亩中,你想想,万历四十六年是太平年月,当时多少人丁?而经历了崇祯大乱,如今各地人丁岂有万历年多?但他却还按万历年的丁数征银,岂不就多征了?结果他还说什么永不加赋,这就是在骗天下人,明明多征了,还把自己打造的圣人模样,着实可恨!”
多尔衮听明白了,不由的拍腿,“想不到这个鲁王如此奸猾啊,好一招偷梁换柱。”
“对啊,一二十年内人丁肯定都恢复不到万历四十六年的数字,他却年年按万历年数字征丁银,这手段着实了得,所以咱们完全也可以如此,既能骗那些不懂的百姓,还能多征丁银,何乐不为?”
多尔衮听的大为兴奋,“还有什么好计策,一并说来?”
“臣还有一招,就是把前朝宗藩名下的土地、财产全都没收充公,仅此一项,臣估计能没得土地上亿亩啊,另外那些不肯归降我大清的前朝勋戚官员,也把他们的田地都没收充公,若实行,则立即能解决朝廷现今钱用不足的问题,不仅够支撑二十万八旗军饷,就是再整编五六十万绿营,军饷和器械装备等开支也完全充足了。”
多尔衮不住点头。
“关于现在湖广奏报求援,说顺军余逆围攻荆州、武昌,这事你怎么看?”
严我公正色,“大王不可轻视,虽是闯贼余孽可人多势众,如今又归附残明,来势汹汹,臣建议立即调江宁、安庆、江西、河南之兵沿江而上驰援荆州、武昌,务必速战速决,不能迁徙日久,以致地方糜烂。”
这些话,让多尔衮非常满意,从裁撤卫所到没收前明宗室勋贵土地财产,甚至是这急援湖广等,本也跟他心中捉摸出来的差不多,现在觉得这严我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果然是无双国士啊。
“知孤者严公也,孤本想留严公在朝协助孤摄政,可现在倒是想让严公辛苦去南方一趟了,孤想让你出任江西河南总督,驻节南昌,辖河南江西二省,总督军务兼理粮饷。你主要任务是协助剿平湖广叛军,同时按你刚才说的,裁撤二省卫所,清理前朝宗藩贵族土地,试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一事。”
第235章 龙御宁波
七月末,天气依然热的要命。
朱以海却依然忙碌着,他在筹备着杭州战役之时,还抽空跑了趟宁波。当初正是在这里,朱以海说服王之仁,斩杀谢三宾,算是真正打起了监国的旗号。
时隔几月,宁波变化很大,府城鄞城又恢复了热闹,清军止步钱塘,监国旗号稳固后,浙东之前那股南逃之风也刹住,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不愿意背井离乡,见时局安定,于是又都安稳的过日子。
乡间地头,收割过的稻田里,插下的秧苗已经又葱绿一片,许多农夫在田间地头锄头放水,还有牧童在悠悠的放牛。
鄞县的学校里,也重新恢复朗朗读书声。
“宁波府如今也在重新清量田地,填补亏空,进展还不错。”钱肃乐和林时对葛大振等陪在身边巡视城市,一边做着汇报。
“我们浙江一省税赋占全国九分之一,全省四千六百余万亩田地,其中宁波府三百九十万亩地,万历年间田赋十七万余石,另有各种杂项征派,如今按朝廷旨意,予以简化。”
“哦,宁波这边是怎么做的?
“首先我们是统一税率,按上田每亩三石的产量,按十五之一税率征收二斗。
然后把宁波的所有田、地、山塘、滩地、基地等,再折算成上田。
按田地成分不同,肥瘦不同,进行调整,总共是划分成上中下三等,每等又分三则,实际总共三等九则。上等上则是每亩三石到三石半产量,中等上则是每亩两石半到两石,而下等上则是每亩一石到一石半。
下等上则三亩折一亩上等上则田,中亩上则一亩半则上等上则一亩。
另外山十二亩折上田一亩,摊地二十四亩折上田一亩·····
宁波把府内的田重新整理了一遍,根据田、地、山塘等不同划分等级,把田又根据肥瘦地力划分等级,并统为二百四十步一亩。
通过清量、定等、折算后,田赋册上的田亩、税率都统一了,不像以前各种不同的田地山塘等有大有小,税率有高有低,宁波以前的田赋税率有二十四个等级,非常复杂。所以简单的看册上有多少亩地,根本难以简单计算能征多少田赋。
现在全折算成标准亩后,就相当于各地缴银子时,不管成色如何,先折成标准纹银统一计算。
同时据此摊丁入亩也更公平。
好处立眼可见。
不再需要二十四种田赋税率了,统一折成标准亩后,实行统一的标准亩田赋,也就是一上亩征二斗。
“亩征二斗,百姓愿意吗?”朱以海问,他在严州初步是定每亩征一斗二,宁波这里征二斗。
钱肃乐也是本地人,所以他不会不照顾到乡土,解释道,“浙东虽不如浙西,但宁波地处平原,田地也比较肥沃,产出比较有保障。上等水田两年甚至能收五季,两季早晚稻,中间冬季还能种一季油菜或者萝卜等,最起码也能两年四季。因此正常年间,收成都不错。”
而且他告诉朱以海,上田的亩产三石到三石半,其实一般仅指秋粮一季,如宁波这边的地主跟佃户们普通的租约,就是秋粮五五或六四分成,只分这一季,地主拿一半或拿六成,至于说夏粮,或是冬天再种点杂粮什么的,地主一般不会管也不分成。
“嘉靖二十年时,湖州知府张铎请将官民田摊平一则,行扒平法田赋改革,就是田不按官民,税不分等则,一律以每亩三斗起科。”
张铎所做的,其实就是宁波现在搞的,把田地先整合折算成标准上田,然后统一每亩征三斗,当时定的税率其实就是十税一。
“江南常镇苏松湖嘉杭诸地的重租田,每亩四斗到七斗多之间····”
朱以海倒也知晓江南征的最高的时候达到每亩八斗多,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那些田其实是明初没收的元朝等的官田,所以称为重租田,本质上就是朝廷租给百姓的田,收的是租,跟一般民田不一样,一般民田那地是自己的,交的是赋。
亩收八斗的租,以江南亩产起码三石的收成,八斗租其实不高,毕竟民间百姓租地主的田,交的可不止八斗。
不过江南是粮赋重地,田地收成高,田赋高也是事实,比如嘉兴府的嘉善县,每亩赋额无论田之高下,概以三斗三合起科,而徭平又有五升有零,其视嘉兴多九升八合三勺。
“那通过清量,现在宁波府有多少标准亩?”
钱肃乐的回答让朱以海有些意外,“经过清量和整理折算,最后实得标准上等田二百一十八万两千八百亩,其中水田就有一百六十一万九千亩,旱地五十六万三千八百亩,园地百万亩,林地六百余万亩,草地湿地九十多万亩····”
这些田地统统进行折算为标准上亩后,是二百一十八万两千八百亩。
“居然有这么多?”
原来宁波一府是三百九十万亩地,但这是二十四种税率下的不同田地,实际田赋丁银等折银不过二十一万六千九百多两,每亩征粮实际是平均九升。
而在钱肃乐林时对等进行了一波全面的宁波清量后,现在得到二百一十八万亩标准上田,亩收二斗,实际田赋就是四十三万六千五百六十石。
“丁银呢,摊丁入亩没有?”
“宁波丁口三十八万九千八百余口,原各种徭役折银及加派等非常繁多复杂,大约是几万两银子,所以我们简化了一下,田赋每一石摊丁银一斗。”
崇祯年间正常粮价是每石一两银左右,万历年间则更低些,如今则因战争大旱等造成每石二两左右。
一石摊一斗,而每亩原本是二斗,则一亩地是摊入了二升粮。
“还有什么?”
朱以海问的是正赋之外的,明代百姓苦,除了苦于役,就是正税之外的加征耗费等巨大,比如说对于产粮八省,征收部份粮食称为漕粮,漕粮加耗,有运耗、仓耗、鼠耗等各种名目,每一种还能细细分之。
第236章 形势大好
他们甚至连耗费都还要再加耗费,称为耗上耗。
水运的叫水脚,陆运的叫驴脚,漕运官船上的水手、运工、护送兵丁人等,吃粮都要算在运耗中,最离谱的还是仓耗,囤积粮食所花费的木料、芦席也要算在仓耗里,运往北京的漕粮,南米每石要征耗米二斗五升到四斗,加耗高达四成。
甚至户部还要收平余陋规,每一千两押解户部的银子,他们要加收二十五两。
折银征收,也一样是加火耗。
这各种各样的耗,往往甚至超过了正税。
钱肃乐道,“臣等也深知百姓苦于耗费久矣,所以此次只留了火耗一项,按一成征收,其余的全都革去,不再各种耗费,也禁绝耗上耗。”
“那么说,如今宁波府的地银是每标准亩二斗,丁银是每标准亩二升,然后再各加一成的归公火耗,总计每亩就是二斗四升二合,别无他费?“
“确实没有其它了。”
五十二万八千二百三十七石六斗,这就是宁波府一年的地丁银税额,包括了火耗在内。
原先宁波一府正赋是十七万石粮,加两万多两银子,然后就是各种加征、耗费等,而朝廷起运的只是正税部份,还仅占部份,各地还总是欠缴不齐。
现在,重新清理后,居然能达到五十二万多石,如果按每石折一两银,就是五十多万两银,若按市价折二两银,就是一百来万两银。
当然,这五十二万多石地丁,一成归朱以海的内府,五成归国库,剩下四成留存地方财政。
国库的五成都已经超过以前全部,而地方留存的数目也非常惊人。
其实按钱肃乐他们所说,看似增加了许多,但实际上,百姓真正掏的钱粮反而比过去少了,过去征收的正税之外,加派、耗费太多,且主要是普通百姓承担了,但那些没落到朝廷和地方官府手里,绝大多少是落到了官吏们手中。
这就是肥了经手的官吏,而损了公家。
现在简化税赋征收,加大地方留存,地方把留存的钱粮,拿来提高官吏的薪水,甚至是设置养廉银和公使银。
说白了就是把原来私下的行为,统一规范了,不许让官吏们私自伸手去拿,统一规范由官府来征,然后再发给他们。
这样做,好处是规范了,以前征多少,拿多少,没有一个规矩,随便拿,拿多拿少就看官员们的良心。
现在呢,一切有法有理可依,避免无底限的渔肉百姓。
当然,受益最大的是无地的百姓,他们从沉重的徭役或折银中解放出来了,而对地主们来说,看似增加了税赋,但朱以海免三饷等加派后,地主们其实也减负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原来朝廷收不到税,地方却苦于暴税,实则最大的祸害都是加征、耗费,都是被地方官吏们贪了,而地主们经常被劝捐强逼后,也想着法把正税给逃了。
“你们打算折银还是征粮?”
“我们打算在宁波各乡、县、府城都建立仓库,地丁粮在一石以下的,可以折银也可以纳本色交粮,折银按今年市价平均每石二两折算。而地丁粮在一石以上者,须先保证一半的地丁纳本色粮,剩下一半可以自己选择是折色还是本色。”
“不论折色本色,都不再指派大户充当粮长或银柜代收代输,而是由官府派发粮单,在夏秋两季,由百姓自己把钱粮送到乡上。”
“每亩二斗四升二合粮,包括了田赋、摊丁以及火耗,除此之外,一律不得再征任何耗费钱粮,所有征收粮食等的成本,都由府县拔给开支。”
朱以海听的直竖大拇指,“聪明的人都会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一些蠢人或是心思坏的人,就会把简单的事情故意复杂化好浑水摸摸鱼,
你们宁波府走在了浙江全省的前头,税赋改革这件事情,做的很好,而且落实很快,没停留在口头之上。”
“其实事情不难,就是看有没有真心想做。”钱肃乐一语点透,以往地方官吏谁有这个权限或是说有这个心思做这些事呢?
况且,阻力也确实大。
但如今特殊时期,前有监国在宁波斩谢三宾抄没谢家,后又有监国在严州大杀四方,在这种形势下,又有钱肃乐林时对这种挂着右佥都御史、兵部侍郎的高官坐镇,手里还握着整编后的一协浙营士兵,谁敢反对?
许多本地豪强都在前几个月的肃清整顿中搞服贴了。
真心想做事,还是比较容易的。
反正钱肃乐充分理会了监国的旨意,在宁波整理起来非常雷历风行,甚至连鲁监国的王府,都是一样的纳入清量整理之中,照样按亩征粮,一样摊丁。
其它官田军屯等,也不管你官田民田性质,先一本征科,然后该怎么收租再怎么收,租是租,赋是赋,走两本账,不跟以前一样混淆不清。
先赋后租,清清楚楚。
“地方留存四成,有二十来万石粮,已经足够地方开支,甚至能有节余了。”钱肃乐也没想到,自己真做成了这么一件大事。
“地丁银只能算是基本税,真正要想解决财政问题,还得靠工商等税务,我这次来,其实就是来开源的。各地厘金局搞的怎么样了?”
“目前宁波厘金局,已经在全府各县皆设有分局,照朝廷所颁的规定,配置税官税吏,并将原宁波恢复营等一些义军,抽调不少人员组建了一个宁波税警营,下辖两营,总一千税警。”
“我们的厘金主要分为三类征收,一是产出厘金,除田地种粮交赋不再额外征收产出厘金外,其余如种茶、种果、养渔、种树等,产出发卖时,都要征收厘金,税率为按百征一。
其二是过关厘金,我们在关津道口,设有关卡,对过往贩货行商征税,税率也是百征一。”
“第三种便是对坐商征收厘金,坐商交易,按百征一。”
朱以海点头,“有设起征线没?小额应当免征,关口也应当对普通百姓小贩一定量以下免征。”
钱肃乐表示这些也都有考虑到,目前宁波厘金局已经初步完成构架,并开始运营,效果还不错。
“我们预计,宁波府一年征收的厘金能达到十六万余两。”
“那不少。”
一个府的工商税,十六万两其实不多。不过这也不全是工商税,毕竟大明正经工商税也是有的,只是税率低的让人发指,跟这厘金差不多,而且士绅商人们很少有交税的。
比如茶税,浙江一省一年就交一两万两,实在太过份了。
“其实不少人认为,厘金除产出厘外,过厘和住厘可加征至百分之五,产出厘亦可加至二厘。”
朱以海摆摆手,“一步步来,不急,先把这厘金推行下去再说。”
一个宁波府一年十六万两,那一个浙江省一年起码能得一百多万两,这已经不比地丁银少了,所以朱以海挺知足的。
“盐茶酒矿,应当行专卖制度,税率上应当提高,尤其是食盐,大明盐法积弊已久,除了养肥了一群大盐商,喂饱了无数贪官外,问题一堆,盐价过高,百姓深受其害,但朝廷其实也没从中得到多少钱,中间环节过多,全肥了那些人了。
明末一年盐课最多不过二百来万两,而且未必能征上来。
朝廷每斤盐却抽税二分二厘之多,官盐零售价更是达到三四分银子一斤,崇祯十六年江南水灾,苏松盐价五分钱一斤,这还是盐产区,在陕甘,盐价达到九分银一斤。
明朝百姓吃盐价格是北宋的六倍,北宋盐税一年却有上千万贯,而再对比下清朝,一斤盐大约也就是二十文左右,但盐税收入却也超过一千二百万两。
大明百姓吃的盐价是其它朝的五六倍,结果朝廷征到的盐税却反而只有其它朝的五六分之一,里外里相差几十倍。
这问题大的离谱。
浙江也是个产盐区,所以朱以海早在当初在嘉兴时,就开始对盐下手了,直接控制盐场后,不再搞什么盐商资格盐区划分,只要来盐场买盐时一起把盐税交了,那么谁都可以来买,谁都可以去卖。
甚至朱以海主动把盐价调低,每斤盐只卖一分银,这分银子里面,还包含了半分盐成本,只征了半分银盐税。
但降低盐价和盐税也有好处,那就是能减少走私盐,毕竟如果私盐利润不大,捉到的风险又高,那实在划不来,不如到盐场买盐纳税后去卖。
因此,降低盐价盐税,能加大官盐销量和保证盐税征收,官方数据,浙江省人口一千四百万。
宋朝一年官盐产量二三百万引,大致三亿多斤盐,平均一人五斤盐消耗。明朝每年盐产量六亿多斤,哪怕就按一人平均五斤盐来计算,浙江一省一年起码得消耗七千万斤盐。
一斤盐半分盐税,七千万斤,那也起码是三十五万两银子了。
这要是跟之前比,反而是增加了好几倍收入。
第237章 特区
百姓吃盐还能降价几倍,这种好事当然得干。
盐价下降还有好处,就是节省征税成本,不用费尽心机打压私盐贩了。
为什么以前明朝缺钱,大家只顾往田地往人丁上加征,而偏偏对工商贸易啊矿产盐茶这些视而不见呢?
不是他们不知道这里有钱可收,而是这里面的好处全被他们垄断了,视为自己的财源,岂能交出去?
明朝皇帝征个矿税,都能引的无数士绅群起攻击,甚至鼓动地方的矿主、士绅、矿工等把去征税的太监等直接活活打死,打死了还要倒打一钯,说他们暴虐害民。
皇帝岂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可面对整个士大夫阶层,自己的狗腿子在外面被打死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就跟大明朝开海禁贸易一样,官员们说的冠冕堂皇,海禁怎么怎么不能开,实际上他们自己偷偷的跑贸易,赚的盆满钵满,只是不想朝廷开海,然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征税而已。
一个比一个憋着坏,全是些孙子玩意。
“宁波税警团得加强训练,他们的任务就是维护税收,谁敢抗税,那就要迅速执法,绝不客气。”
宁波有钱肃乐林时对葛大振等这些拥立功臣在,步子很大,走在了整个浙江前面,甚至成果丝毫不弱于朱以海和黄宗羲、方逢年以及阮大铖、马士英等亲自抓的严州。
前线将士们在整兵顿武。
但钱粮却仍是个大问题,现在连御营的披甲率都还很低,虽然跟澳门的洋人达成了火枪火炮的购买协议,但那些大鼻子们,坚决要求先付银子再交货,得先付了一半定金他们才会开工,收货时必须先付清尾款。
两广福建等地,现在虽然拥立,可实际上也是鞭长莫及,就跟福建的郑氏一样,已经有几分割据自雄的意思。
朱以海也心知肚明,他现在得以一省养全军,不改革,浙江连两万人都养不起。
好在浙东这个大本营,现在整顿的不错。
当天,朱以海又去了定海,还登上了舟山。
从龙功臣王闯子现在是浙江提督总兵官,被朱以海加封为靖南伯爵,赐镇海将军印。原本浙江总兵是挂镇倭将军印的,不过现在跟倭人贸易,不好再用这名。。
“好久不见,你好像长胖了点?”朱以海望着来迎接拜见的王闯子笑道。
高大的王闯子面对着那个熟悉的人,径直跪拜大礼参见,“臣拜见殿下。”
“这般见外做什么?”朱以海伸手扶起他,挽着他的手一起走,“边走边聊,孤吩咐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臣接到殿下旨意,便立马着手建宁波市舶司了,协助内务府选址,招募官吏人手等,如今市舶司已经建成,且已经引来不少商船,开通了往日本和朝鲜的航线,另外还在跟澳门、台湾、吕宋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番人联络,引他们来贸易。”
“有外国商船来吗?”
“有不少!”王闯子汇报了宁波市舶司的设立情况,驻于定海,这里原是大明特设倭国朝贡港口,只是荒废已久。如今朱以海要求设立市舶司,负责对外进出口贸易,招引商船来宁波,进出商货,征收关税。
市舶司主要负责进出口贸易,征收的税则以货税和船税为主,货物是值百抽五。
船税则视船大小征税。
“目前市舶司对大船征一千二百两,中船九百六十两,小船四百五十两。另随征官礼,也是此数。
货税正税是值百抽五,另例规值百抽五。”
朱以海笑了笑,这也充满大明的风气,哪哪都有加派例规啊。
“这官礼是何名目,货税例规又用在何处?”
“回殿下,这些钱不是我王闯子拿的,船税官礼所征,一半用于市舶司的内务府官吏们的俸禄、公费,另一半则上缴内帑。”
“哦,原来还有一半进了孤的口袋。”
货税例规的那百分之五,则一半用于舟山御营定海水师和浙镇定海、石浦等几镇的海上陆上缉捕走私、打击海盗的开支,另外一半也是上缴内帑。
还是给他朱以海。
“这是庞天寿的主意,还是你王闯子的主意?”
“庞公公来了一趟,很快就走了,这是他的提议,但臣也是非常支持的,殿下要供养御营,要赏赐臣子,内帑没钱怎么能行?”
朱以海望着大海,“不过你们如此一来,这货税可就变成十抽一了,船税也涨了不少。”
“殿下,臣等也是请人计算过,就算征这些,其实他们仍然划算,更何况咱们也不白收这钱,进我们宁波市舶司贸易,可比他们在厦门或澳门、台湾等地进出货划算的多,况且,入关报备清关后,我们给关防印信,沿途海上,水师也都会保护,是非常值的。”
朱以海对此倒了是点头。
不过市舶司其实只是海关,货进海关,并不能直接流通内地,还有常关,甚至还有商行代理。
“一条往日本的大船,我们至少能收一千五百两银子。”王闯子有些得意的道。
“进口一担棉花,我们能征税一两八钱银子,出口一担湖丝,能征得银二十四两,棉布一担二两五钱,一担砂糖五钱,浙东茶叶一担抽税二两······”
宁波市舶司设立后,虽然来的船还不算多,但有监国旨意,大力招揽商货,现在情况还是不错的。
毕竟这是官方贸易港,在这里交易既能减少几个中间商环节,而且能采购到优质的中国商货,并能把洋货卖出一个好价格。
虽然宁波市舶司要征一遍税,而且鲁监国还派了太监在定海建立了皇家商行,从内地采购茶叶、湖丝、瓷器等到宁波,然后卖给出海商人,又向来港的外商,购买他们的棉花棉布等一些洋货,然后再转手销给内地商人,这一进一出,又能赚上一笔。
一条大船能直接征税一千五百两,而定海的皇商行又能赚不少,这里外里,若是贸易量能起来,一年赚个几十万两不成问题。
“你在这里干的不错。”
王闯子却红着眼睛道,“殿下还是把我调回御营吧,打杭州我愿做前锋,这定海也没仗打,整天跟一群商人打交道,那些个洋商一个个鬼脸憎恶的,还满身狐臭可要命了,呆在这我浑身不得劲。”
“哈哈哈,孤是信任你,所以才把浙江提督这么得要的差事交给你这个心腹元从。”
“不是说打下杭州后浙江提督改驻杭州吗,那我这个提督更得亲自去打杭州了啊,让别人给我打下杭州,我去驻扎,到时也没脸面啊。”
第238章 暗渡陈仓
余杭县在杭州之西,苕水河畔。
因为河运便利,又地处平原,有桑蚕之利,余杭富庶,城镇号称有十八街坊七十二弄,有三百多家商铺。
余杭城中四大商帮,徽州、宁波、绍兴杭州四商帮,徽商控制金融业和茶叶,宁波商圈主要从事中药、食品、水产,绍兴人从事榨油和酿酒,而当地人主要从事粮食和丝织。
小小一座城,却有两千多年历史,虽然余杭城因为苕溪水浅,不利河运,从明代开始,随着杭州东面下塘运河的开凿,塘栖镇反超,成为城郊第一商业中心,但余杭县城也仍是人口稠密工商发达。
不过随着清军南下占领杭州后,明军和清军已经对余杭展开数次争夺,战争使的城中萧瑟不少。
一支船队沿苕溪驶入城镇,水门处,早有盐道衙门的人过来通关放行,衙道标兵在船上直接插了一面盐旗,于是船队畅通无阻,余杭驻守的绿营兵也不敢多事。
盐法道台品级虽仅四品,但那可是个要职肥差,绿营上下平时也没少拿盐法道衙门分的银子,他们甚至还经常会接些盐道私活,帮着运盐等。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如今这盐法道台潘大人那是深得博洛大帅赏识的,据说朝中的冯大学士跟他关系也很好,还是姻亲。博洛虽然走了,但杭州的张总督和萧巡抚,也挺看重潘道台。
“又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船货?”
一名绿营队头笑着问。
盐标的队长答道,“这我哪知道,我们盐标的潘游击让我来接货,肯定是好东西。”说着,他扔给那队头一个钱袋子,里面叮铛作响,“给兄弟们喝酒。”
绿营队头也不客气,接过后还打开抓出来,“嗬,这不是浙东的龙银吗?”
“嫌弃?”
“那哪会,这龙银成色不错,在咱们这边也挺好用。”那绿营队头看到是十枚龙银,脸上非常高兴,哪有半点嫌弃,这龙银虽是明鲁监国的银钱,但成色也有近九成,况且这银子根本不用剪切称重,直接拿来在商人那里用,也是能直接按一两银子用的,还挺受欢迎,原因据说就是这玩意在浙东那边非常有信用,使用起来也方便。
十两银子,给上官孝敬,再给兄弟们分分,自己怎么也能留个两块,这趟值了。
船队进了城。
一直来到一处码头。
盐道潘映娄已经等在那里了,最近这段时间,潘映娄跟方端士、阮大铖、马士英他们暗里联络密切,这私底下的买卖也是非常勤。
一开始是潘映娄利用自己盐道的职务便利,从盐场拿盐走私到浙东,以权谋私,公然贩私盐非常方便,利润也很足。
可很快浙东那边搞盐税改革,盐价大跌,潘映娄这边现在一斤官盐卖五分银子,而浙东这边盐场收税后才卖一分银子一斤,盐贩贩盐加价,也不超过一分半两分的,比潘映娄他们抽的两分二一斤的税钱还低。
不过好在方端士他们也有办法弄到盐,于是调换一下。方阮等人从宁波绍兴等地弄来盐,二两银子一石走私过来给潘映娄,潘映娄拿这私盐直接当成公盐卖,直接在浙西甚至苏松等地卖四分,四分半甚至五分银子。
翻倍的赚。
就算减去中间的关节打点等等,这买卖都比之前的还赚。
然后买卖越做越大,他还从湖州贩来湖丝,走私到浙东,各种商货通过这条苕溪水上通道,源源不断的走私过去。
甚至开始倒卖军械,在银钱的驱使之下,潘映娄现在跟浙江许多绿营将领都交上了朋友,弄来了许多绿营淘汰掉的军械。
甚至许多装备本还是崭新的,但那些绿营军官们给上面报个损毁,然后就倒手全卖给了潘映娄。
有一个家伙,甚至给他搞来了两门威远将军炮。
不少绿营士兵也胆大的把自己的家伙事卖给潘映娄,没有了再找点理由补,反正只要给上司分点银子,这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尤其是在余杭这边,因为跟明军还在拉扯交战中,于是在潘映娄和方端士的安排下,双方各自在报告里打了几仗,损兵折将不少,损毁丢失弃械更不少。
实际上双方都没见过面,就是时不时的把兵拉出去转一转,回来就报告说在哪遇敌,激战多久,杀伤多少。
每次都能弄上几十上百个人头送到杭州,所以就算有所伤亡人员,军械毁损,甚至器械钱粮消耗,那也都是正常。
但实际上,那些人头,不过是潘映娄提供的一些浙西的山贼土匪走私贩,甚至是一些倒霉的乡下地主。
靠着这手,潘映娄不仅跟绿营军官们倒腾了许多军械出去换银子,甚至还立了不少军功。
短短时间,潘映娄通过倒卖盐粮铜铁粮食,甚至是军械马匹等,就赚了不止十万两银子,这来钱的速度,可比只管盐来的快,而且还是源源不断,甚至进项越来越大。
余杭甚至都成了潘映娄走私的大本营,这里驻防的清军绿营兵上下,早就被他完全买通,平时银子没少分,对他的走私大业不仅是视而不见,甚至本就是完全参与其中的。
潘映娄站在码头,看着今天入城的这一支船队,觉得格外的多。
“看来今天货不少。”
潘映娄甚至没有半点怀疑,毕竟合作了这么久了,真金白银赚了那么多,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如今每天船来船往,原本余杭不如栖塘,可现在反而一反往常,成了杭州城外最繁忙的市镇,无数的盐、茶、丝绸、大米等都往这里汇集,成了浙东浙西的商品交汇之地。
潘映娄可是大赚特赚。
其实总督张存仁和巡抚萧起远未必完全无知,但是潘映娄没吃独食,这孝敬没少给,他自己赚了十万,总督、巡抚还有巡按、提督、总兵等这些大员,多的一万,少的三五千,那可也都是真金白银送到的。
“这么多船,应当还是盐吧,也许还有棉布棉纱棉线棉花,以及胡椒,槟榔、鱼翅这些南洋玩意。”潘映娄道,之前他们把湖丝等一些丝帛等走私到浙东,浙东这边又把许多棉花棉布等海外贩来的货物送来,又还有南洋香料鱼翅等,都是挺好销售的东西。
他上次还跟方端士说,下次可以多弄点过来,好卖,利润也高。
说话间。
船停靠,船上开始陆续下来人。
一个个身着短衣,但都很精壮,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民工力夫,很有可能都是浙东的兵。不过潘映娄却仍然悠闲的打量着船,等着来人把货单给他。
他看出这些是浙东的兵,那又如何,他自己走私货物过去,不也一样派盐标和绿营的兵押货护送嘛。
“潘公!”
一名壮汉过来,潘映娄觉得有些眼生,“嗯,这次方管家怎么没来?”
“哦,他临出发时有些不太舒服便没来,说兄弟们也常来,所以便让我代替。”壮汉抱拳,“在下王相。”
“王相?跟伪明的浙江提督倒是同名啊,不知道你在那边现在是啥差事?”
王相呵呵一笑。
“潘公说的浙江提督正是我。”
“啊?”
潘映娄愣住,当初王闯子地逃到台州在鲁王府做护卫时可不出名,那时还是台州推官的潘映娄并没有见过他,或者说没印象。
他还在愣神。
结果王相已经伸手一把扯过他来,将他扼住,“委屈下潘公了。”
潘映娄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间,船上下来的那些人,突然抽刀开始砍人,船上又有人提着弓拿着铳下来,再接着,更有人披着甲从船舱里跳出来。
码头上瞬间混乱。
潘映娄眼前一黑,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余杭县城已经被王闯子拿下。
王闯子硬是从监国那里抢到了先锋之任,把个刘穆和王之仁都气的够呛,更过份的是这家伙在舟山和宁海憋太久,北伐没跟上,硬在后方练了几个月兵,把自己一镇人马操练的哇哇叫。
好不容易捞着机会出山打仗,不顾手下劝阻,硬是非要身先士卒,带上镇标营五百精锐就坐着船冒充走私队进来了。
如他计划,成功入城,轻松拿下。
兵不血刃夺了余杭,还生擒了潘映娄,还缴获了余杭城里一仓仓的各种盐粮丝布等物资。
余杭本来驻有一千五绿营兵,也不全是废物,可问题是这些绿营军官跟潘映娄上下勾结,一起搞走私副业,这段时间以来,早习惯了走私船进进出出,所以有盐标队头插旗带路,谁也不会去多事检查。
等王闯子带人入城拿下潘映娄,开始在城里发难后,城外的刘穆,从正先锋变成副先锋,也一直在那里骂娘呢,一见到信号起,那是二话不说提着大刀就往前冲。
这个满脸是杀字的家伙,杀气冲天。
绿营被人中心开花,城门都没守住,眼睁睁看着刘大刀领兵杀入城中,然后这些最近赚了很多外快的绿营将士们,很痛快的缴械投降了。
娘的,赚的银子都还没来的及花呢,要是死了可不甘心。
第239章 鲁监国阅兵杭城下
杭州。
总督张存仁着急忙慌的登上城楼,就看到城外铺天盖地的明军如潮水般涌来。
旌旗招展,红旗满天。
“这,这,”
张存仁手指着城外的大军,手指乱颤,都急的说不出话来了。而晚一步赶来的巡抚萧起远也是惊的面色苍白,犹如蜡纸。
他们心头都是升起巨大的疑惑,这些明军哪来的?
怎么突然就杀到杭州城下了?
“田雄呢,死哪去了?”
田雄刚紧急部署城防,然后赶来,满头大汗的他被张存仁骂了个狗血淋头,“我问你,这些明军哪来的?”
“卑职刚刚问询,这些人是从富阳余杭过来的。”
“余杭?余杭不是在你手中吗?你之前还给我接连报捷,说余杭守备张天仁是如何骁勇善战,数次出兵大败伪明军,随时就能收复临安、富阳,现在怎么却兵临杭州城下?”
不怪张存仁愤怒甚至惊惧,他也不是那种一般文官,张存仁是辽东人,曾经做过吴三桂的副将,那是亲密战友,后来随祖大寿一起降清,入汉军镶黄旗。
别看他现在当的是总督,可他在松锦之战后降清,之后跟着建虏也是忠心耿耿,勇猛敢战,从辽东打到关内,又一路南征,最后总督浙江,那也是看中他打仗的本事的。
相比起,田雄原是弘光朝四镇黄得功麾下总兵,不论资历和本事那都远不如张存仁。
田雄满头大汗,也觉得他娘的恼怒,之前明军也数犯富阳、临安、余杭等处,逼近杭州西面,但田雄几次派兵出击,或亲自领兵出击,都是轻易的就击退了明军,甚至一度收复了富春江以北的各县失地。
只是明军贼心不死,三番五次的来攻,但好在也只不过是乘虚而入,小打小闹,清军出击,他们就会慌忙逃跑,或者被一击即溃。
田雄也就一直没怎么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在博洛离开后,他这个浙江提督的任务了不轻,既要整顿浙江绿营,还要派兵去围剿湖州等山区的叛军乱党,至于余杭那边,因为潘映娄在那边走私,利润巨大,而且牵扯到杭州所有高官,他自己也已经拿了上万两银子,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有意留着余杭和临安做走私交易点。
可谁知,现在明军突然就拿下临安,还直接打到杭州城下来了。
萧起远也是汉军八旗的,辽东人,很早就降了建虏,看着城下的旗帜人马,“这次看着不简单,估计明军是想全力围攻杭州了。”
博洛在时,浙东的鲁监国一直紧守着钱塘江,最大的动作,也就是不时派支人马过富春江,在上游北岸搞搞事情,但也都是小打小闹。
所以博洛也好,张存仁也罢,都没怎么瞧的起鲁监国和那小朝廷。
若不是朝廷有旨,让博洛他们班师,而北京的部署是先不急着南下,而是先扫清江南、湖广、江西等地,他们认为早就能一战灭掉绍兴那小朝廷了。
不去打他们,他们就该烧高香了,怎么现在还打过来了?
“这些家伙必是见贝勒领大军班师北返了,所以就想来捡便宜。”萧起远道。
张存仁听了这话,气的吹胡子瞪眼,自己也是堂堂关宁军大将,现在被当成软柿子了?不过他观察了一会后,却发现了一些与他原来掌握的信息不一样的地方。
“这些明军数量有些多。”
萧起远道,“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明军最喜欢斩木为兵,搞人多势众。”
“不太一样,你仔细观看,这些人马,分明队伍整齐,旗帜分明,而且看旗帜、衣甲,听其号令,可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很有几分精锐之象,甚至敢说,我们浙江绿营,都未必有这气象。”
萧起远不太相信,“明军哪有这等能力?真要有这实力,岂不早打过江来了?”
杭州城门已经尽数关闭,吊桥也全部拉起。
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明军,不论是张存仁还是田雄,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先闭城而守,而不是出城冲击。
都是老军伍,眼光还是有的。
一眼能看出城外明军不少东西,不仅数量多,而且好像真有些东西。
明军这次出击太迅速了,而且进攻线路有些特别,不是由钱塘江正面渡江来战,这就让杭州在钱塘江扎下的营寨壁垒无用,他们从上游富春江悄然过江,突袭余杭城后,然后突然杀到了杭州城下。
这真是不走寻常路。
余杭那边这段时间不断上报的假捷报,让杭州这边对那边的局势掌握的全是错的,以致于本以为固若金汤的一个点,反而成了突破口。
一支支部队开到杭州城下。
各部井然有序的按战前部署,开始围城。
杭州是座大城,不可能轻易拿下。
朱以海来前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做好要硬打,甚至长期围攻的准备。
所以拟出的作战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围城,然后先在外围挖壕垒墙立寨,然后再一步步把杭州城下的壕沟填平,打造攻城器械攻城。
面对这种大城,尤其是守兵不少,好多巧计奇策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当然,朱以海也未必就想真硬攻强打,但该练习打大城,也还是有机会就要上的。
就算围而不打,其实对整个战局也有好处,起码能牵制杭州的清军,不让增援湖广。
围城,封锁道路运河。
派骑兵开始扫荡外围。
这些都是很扎实的基本功,好在经历了北伐后,朱以海的御营也不再是一支菜鸟新军。
朱以海特意披上了监国金龙戎装,骑上枣红马在千牛、羽林护卫下巡营,所过之处,御营将士们无不振臂高呼万岁。
万岁!
万岁!
山呼万岁,此起彼伏,声冲云宵。
城头上,张存仁也看到了远处那耀眼的金甲,一眼看出这应当就是监国鲁王了,“想不到明军居然还有如此气势。”
这仗难打了。
朱以海骑在马上,缓缓前行,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激动的将士们。
北伐三吴取得许多胜利后,朱以海主动弃守诸城,返回越地,其实很多将士们都有些不甘心,觉得可惜。
当朱以海今天带着御营将士,来到了杭州城下时,看着紧闭城门不敢出战的清军,御营将士们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大明,万岁!”
朱以海举剑高呼。
无数将士跟着回应。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只要还有一人在,我大明便不会亡!”
杨伯兴、朱胜利、刘肇绩等年轻的千牛、羽林将领们,听着这话无不觉得浑身热血燃烧,一个个跟着放声大吼,把监国的话放大十倍传开去。
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跟着放声大吼。
监国亲上战阵,这让他们感觉无比的激昂振奋。
大明就是这么有种。
太祖打江山,以南伐北坐天下,太宗北伐,追亡逐北,打的元帝无藏身之地,将脱离中原千年之久的云南重新收服再回汉疆,甚至深入辽东,设立奴儿干都司,甚至还一度收复安南。
大明虽然这些年腐朽了,但他曾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重振我大汉华夏衣冠礼仪,恢复汉人疆土,这累累功绩谁也无法抹除。
在这个立国即将三百年的帝国巨人垂暮老朽时,终于又出了一位明君雄主,带着三千新军就敢北伐,硬是在几十万江南清军中杀了个进进出出,如今再提兵渡江,却已是兵围雄城杭州。
所有人望着那个马背上挺拔的身姿,都感觉复兴有望。
这是汉帝国的希望,明王朝的中兴圣君!
“战!”
“战!”
“战!”
靖南伯王相,武宁伯王之仁······
一位位御营大将,拿着剑敲击着自己的胸甲,发出呐喊。
御营士兵胀红着脸,壮怀激烈,高歌战号。
城头上。
所有人都面色阴沉。
田雄看着下面的场景,都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站在他们身后的新任知府朱国藩,看着那连绵的明军王师,看着那激昂慷慨景象,激动的双手在袖中捏拳,用力过度把手心都刺破了。
一名官员不解,“这些当兵的不怕死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那伪监国煽动?”
朱国藩想反驳,最后强忍住了。
这岂是被煽动,这是发自内心的呐喊。
萧起远也不由的发出疑问,“这伪鲁监国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张存仁和田雄都曾是统兵大将,可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以他们以往在明朝为将的经验,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
崇祯对关宁军够好吧,一年五百万军费,甚至还辽人守辽土,给关宁军分田授地,可关宁军跟女真交战,却也总是打不过就加入,一开始还是些级别不高的游击守备等被俘后投降,到后来,许多参将总兵们也一样加入。
其实清军能入关,靠的可不仅是八旗,还靠关宁军。清军入关的重要人马,就是曾经的关宁军,那些将领,那些兵,都在清军那边得到重用,也成为其倚重的军事力量。
现在大清汉军旗里,但凡职位较高的文官武将,基本上都是关宁出来的。
“也许是厚饷高官许诺吧。”良久,曾经扛着弘光投降清军的提督田雄也只能如此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