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朱提督真讲究
李遇春现在丝毫没有把手下五百老营人马分散到新招兵马中的意思,真正可靠的还是这几百人,至于其它新军,也就是凑数的。
杭州那边为了奖赏他,给他升了记名总兵,实际仍是副总兵,不过兵额倒是添了,原先总共一千五不到,现在给他加了一千,现在是两千五的兵额,这些都是有饷的。
上次祝家庄战死被俘那么多兄弟,结果博洛和张存仁只给他算了五百个绿营阵亡,每个给五十两银子抚恤银,丧葬费等其它没有。
可说是两万五千两银子,结果张存仁说现在浙江藩库里没这么多银子,先给了一半一万两千五,可送到他这里,银子只剩下八千两。
张存仁的亲兵也直说了,那四千五百两,张总督两千两,田总镇还有萧巡抚,一人一千,剩下五百两给衙门众人了。
还让他痛快画押。
这事把李遇春气的不轻,回头一想,博洛说那么好听,不许克扣贪污抚恤银,可凭什么我折了这么多人,最后就给五百人的,然后还只给一半,最后到手才八千?
李遇春领了银子,转头便给手下亲兵每人发了二两,费了一千,然后再给其它一万一千五新兵,每人发了一钱银子赏,费一千一百五,最后又拿出五百两,给手下军官们。
实际总共花了三千两,最后还剩下五千两,他给严我公又送了一千,最后自己独吞了一半四千两。
这段日子还挺舒心的,虽然伪提督朱武那个挨千刀的总时不时的要派人来找他,弄的他提心吊胆的,可这种暗地里不可告人的交易,跟偷情一样刺激。
尤其是朱武也不让他白干,不管是让他倒卖点盐还是铁,又或是直接把战马、铠甲、刀枪等卖给朱武,他总能给出不错的回收价格。
就如这次卖了三千套铠甲和一千匹马,加上一些铁料布匹粮食等,都是公家库里的,各种物资都差不多让他搬空了送给朱以海,结果严我公带回来十万两银子。
虽然他也知道,这十万两银子还是自己这送过去的,赎城银十万两,赎人银十万两,加上利息、手续费,被勒走了三十多万两。
但转念一想,这还能有回头,也说明朱武这人还挺讲究的。
不管怎么说,这十万两银子不终究还是落入自己口袋了吗?
不过看着一脸微笑的严我公,李遇春陡然惊醒,这还有个合伙人呢。
于是老规矩,二一添作五,一人五万两。
严我公假意推辞了几下,然后笑纳了,两人呵呵一阵笑,合作愉快。
说实话,这样的日子其实李遇春是既怕又有些喜欢上了,比起原先东奔西走的打仗,哪有现在这么痛快自由啊。
“李总镇,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咱们这兵马出征,这不就正好是弄钱的机会嘛。”严我公说的很直白。
军中士兵出征,都还另给行粮,甚至按这些明末军头们的惯例,平时欠饷,但开拔的时候,总要给点开拔银子的。
当然,钱总不会由军头们来掏,他们会把这笔开支,转嫁到地方。
会由官府、百姓,甚至是那些富户商贾们来掏。
甚至,还能借机赚上一笔。
给士兵一两,他们能弄出来三五两来。
“再有,这次苏松大乱,但本安抚在那边也有线报,其实还都是些伪明遗老们作乱,带着一群不知死活的愚蠢村夫们打砸抢烧,占据府县,就跟之前嘉兴这里一样,只要咱们出兵,那边有内应,则一击必胜,到时收复松江,这战利品······”
这话一出,李遇春双眼放光,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
他占了一个嘉兴,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还给严我公五五分成,若是再打下松江府,不说其它的,就是把府库抢了,再把那些参与叛乱的乡绅地主家抄了,都不得了啊。
何况,到时肯定还要乘机劝捐一波的。
不说弄个百万两银子,弄几十万两银子总不成问题的。
一想到这,李遇春面色通红,呼吸急促的捏拳,“严公在松江也有内应?”
“这是肯定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如今谁看不出伪明也不过垂死挣扎而已,又还能挣扎几天?但凡聪明点的官绅,谁不知道要另择高枝啊。不知道多少人,现在都日夜盼着王师到来呢。”
“只要李总镇出兵,到时松江必然就跟嘉兴一样,甚至不攻自破也。”
这买卖干的,李遇春兴奋无比。
上次嘉兴闹那么大,三万多人呢,结果城中乡绅引路开门,他们根本没什么伤亡,就击溃了这乱军,拿下了嘉兴。
打下嘉兴后,他捞了多少银子他心里清楚。
这松江可比嘉兴还富,要是把松江也抢一遍,这他娘的下半辈子不愁了。谷
“还请严公安排,末将依令而行便是。”李遇春现在对严我公那是非常信任,甚至很自觉的摆正位置,甘当小弟,反正钱财五五分成。
“这次我准备把海宁侯郑继武和海盐伯朱大纲,还有嘉兴其余诸县的各位游击、守备们也拉过去。”严我公道。
李遇春听了有些急,“人会不会太多了,这到时都要分银子啊。”
“没事,人多我们就多收复些地盘,到时打完松江甚至还可以打去苏州甚至常州嘛!”
李遇春有些不太愿意,但最后想想自己那些兵也没几个可靠的,万一在松江翻船,那也麻烦,于是也就勉强同意了。
“咱们行动得快,博洛大帅已经从杭州出发北上,若是咱们动作慢了,到时博洛大帅带着八旗顺带着把叛乱镇压了,可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对对对,得抓紧,我看要不今天就出发吧?”李遇春忙道。
“今天怕来不及吧,兵马动员也得时间啊。”
“先派一支人马出发,次第而行。”李遇春已经迅速的划算好了,派上一支人马打头阵,这万一顺利,也能抢头功,而他则先借出兵为由,再找嘉兴的大户劝捐一次。
送走李遇春,严我公望着那一箱箱的银子,也不由陷入沉思。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想不到李遇春现在都已经这么有默契了。
早知道,就不把这银子带回来了,五万两,也够监国五万人马开销一段时间了。
不过一想起监国的那个计划,严我公又不由的激动振奋起来。
······
震泽。
北伐军正在准备北上,侍卫亲军马军提督张名扬正带着部下更换绿旗和后金绵甲,张名扬有些不情不愿。
尤其是朱以海希望他们能够剃发的时候,他们很不理解。
“做戏做全套,你们换上绿旗,换上鞑子绵甲,便是一支绿营马队,如果你们没剃发,这不是一眼看穿吗?”
张名扬仍然很不愿意。
袁宗第这时站了出来,“殿下,臣愿意剃发易服。”
朱以海看着不肯剃发的张名扬,还有主动请剃的袁宗第,一时间也很复杂,北伐军新兵居多,但也有不少老兵,他们自随朱以海起兵以来,都十分勇敢,可现在让他们剃发,他们却都很不情愿。
倒是袁宗第这个原闯贼大将,现在接受招安以后,倒是表现出不一样的魄力,或许对他来说,他既然连之前征战攻打了多年的大明都归顺了,那现在剃个发去打鞑子也没什么。
大顺朝是亡在鞑子手中的,不是亡在明朝手中的,这个仇他一直记着。
黄道周等诸巡抚正准备各自返回,袁宗第李赤心他们三人本来也是要一同南下了。
“靖西侯,孤想委你暂提督侍卫亲军马军,卿可愿意?”
“这是张将军的职位,臣不敢夺。”
张名扬直接把腰间的印摘了下来,“殿下,臣之前已经数辞,如今正好请袁将军接任。”
他之前请辞马军提督确是事实,主要还是因为在新的调整后,张名振做了步军提督,张名扬做马军提督,而水师提督阮进也是之前张名振的部下,当初石浦游击营,现在倒几乎包揽了御营三军提督之位,这事已经引的徐石麒和沈宸荃等的劝谏,认为不太合适。
张名振四兄弟,还有个名甲和名斌,如今也都在军中任要职。
“既然如此,张卿便去世忠镇任总兵,由靖西侯暂提督马军。”
李赤心和郝摇旗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愿意剃头,朱以海便让他们与堵胤锡等一起返回湖广,“你们先去金华,接上朱大典一同前往湖广,到了那边后,先让何腾蛟交接,然后筹划荆州战役。”
“万一何腾蛟不肯让位,堵卿,你们可助朱督师将其拿下问罪,若是反抗,请王命旗牌用尚方剑斩了。”
朱以海最后交待,这是以防万一。
堵胤锡等都听的心惊,最后还是应下了,他们也知道,万一真出现何腾蛟不肯让位的局面,到时湖广就要出大乱子,更别说什么打荆州战役,以牵制下游江南清军了。
“现在起,靖西侯你便是大清太湖参将顾麻子,领本部绿营兵,率部北上增援苏州。”
“你们在前打前战,沿途小股伪军拔除,孤率大部随后而来!”
第136章 玩的这么花吗
松江府。
府城华亭,苏松总督沈犹龙与陈子龙等迎接监国使者,恭领诏书。
“真撤?”夏允彝有些犹豫。
苏松监军陈子龙咬牙,“监国旨意说的明白,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咱们这次起义,迅速的收复松江全境,已经达到预期,咱们诛汉奸杀国贼惩伪官,现在鞑子主力过境,咱们暂避锋芒是对的。”
“就真不能守?咱们如今形势大好啊,苏松只剩下一座苏州城在虏手中,眼看着就能打下来了。”
沈犹龙毕竟是做过几任督抚的,大局观不错,
“博洛浩荡近十万人北返,咱们毕竟是初起义军,缺兵少械,不能跟他们硬碰,咱们暂时撤出府县城,散到乡野,也正好借机好好整顿一下人马。殿下说的是,兵在精不在多,再者咱们到了乡下,也依然可以控制地方,大家抓紧练兵,打造军械,听从监国旨意。”
“撤出前,该做的事也都做了。”
沈犹龙所说的该做的事,便是对清任命的伪官、主动降虏的劣绅奸士等的一波肃清,尤其是那些本地投虏带路的伪劣士绅,这些人必须要镇压。
要不然,鞑子一来,他们必然要疯狂带队报复。镇压他们,解除后患,还可以筹措一些军费。
“监国希望我们撤出府县,到乡里好好整顿一下人马,松江这边,总督督标三千人,监军道、兵备道各道标一千,另镇守总兵一员,镇标三千,余副将一员,参将两员,游击四员,各一千人,总一万五千人马,其余的义勇乡兵,则编为乡勇民团。”
“战兵给粮饷,专战守,乡勇民团不脱产,农闲时训练,战时后勤支援,若征召则给予行粮补贴。”
“立功皆给赏,阵亡残疾皆当给抚恤。”
松江府这次起义,收复全境,乌泱泱到处都是义军,加起来怕不得有小十万,这么多人马确实太乱。
朱以海希望沈犹龙他们趁机整顿,整编出一支真正的战兵来。
“各部分散乡野,在险要的湖海山中建立起营寨据点,乡村编户保甲联姻,消息通畅。”
“还有,这次博洛大军过境,都尽量躲避潜伏,不要去招惹袭击他们,咱们先忍一时,等他们走了再说。”
一众人都不吭声,虽然觉得这旨意让大家有点憋屈,毕竟大家小十万义军呢,但一想到之前嘉兴那边三万人,被人家一冲就溃,也就没啥底气。
监国的战略部署已经非常明了,就是在鞑子主力经过前,先把苏松犁一遍,该打的打了,该抄的抄了,然后暂时放弃城镇,退回乡村,并且在山里湖里海岛上建立据点。
等鞑子走后,大家又是条好汉,等到时机成熟,也就是兵马真正练出来时,到时再来跟鞑子真正对决。
“监国率军去苏州了吗?”
“嗯,这次监国计划拿下苏州,然后救援崇明,监国希望能够当面劝义阳王退位归藩,咱们两家合为一家,共同抗虏。”使者黄宗炎道。
“嗯,监国能在这个时候出手相救,明君之举也。”
“我们松江也还能凑出一些人马来,请让老夫带队去增援监国殿下。”沈犹龙提议。
黄宗炎却道,“监国早有旨意,让你们留守本地,另外很快从嘉兴那边会有几支兵马过来,比如海盐副总兵郑继武,嘉善参将王有虔等绿营,我们到时配合着演场戏,让他们大败我们,然后夺取诸城便是。”
厅中都是松江这边的高级文武,也没外人,黄宗炎于是口述监国秘旨,郑继武、王有虔等其实都是自己人,“沈部堂这边,是否有这样合适的将领、豪强?可以安排降清?”
沈犹龙还真一时愣住,想不到监国都玩的这么花了,这时也才知道,原来嘉兴那边各种纷纷杂杂的情报,总说清虏凶残势大,原来实情是如此啊。
“本督麾下有沈潘和解明宇汝十八等义将。“
沈潘原为没落官宦子弟,原籍乌程,与湖州拳师解明宇在松江结识,后又结识汝十八,三人义结金兰,鞑子南下,苏松官员纷纷投降,三人便召集同伴百余人,抗鞑杀伪,很快就得到许多渔民船夫响应,众达一千余人,船七十多条。
后来沈犹龙派人手书招抚,乃识大义响应,故拜为沈潘为游击,解明宇与汝十八皆为都司。
“此三人忠心可信否?”黄宗炎问。
“忠义壮士也。”沈犹龙如此答。
“那好,快请壮士前来相见,若是他们愿意剃发诈降,到时便可为暗棋伏子。”
沈犹龙让人请了三人进来,见了监国使者。
黄宗炎说明情况。
沈潘三人都有些犹豫,他们当初都是不愿剃发易服降虏,于是奋而聚众起义,啸聚太湖,纵横四出,专打降虏的伪官和汉奸地主,甚至还劫杀过鞑子的信使骑兵。
三人此时都是用红巾包头,个个魁梧粗壮,皆是豪爽汉子。
“想关云长当年也曾暂屈曹营,但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如今为了恢复中兴,暂时剃发易服,那是一时权宜之计也。”
汝十八和解明宇还犹豫着,但曾读过书的沈潘却拱手,“为国家计,愿剃发。”
“可不可以干脆把头发全剃光,不留辫子?鞑子那辫子也太难看了。”汝十八嚷着道。
沈潘便道,“你想剃光便剃光吧,我们留辫子,少一人也没关系。”
黄宗炎于是取出几道空白的告身,当众填上姓名职务,授沈潘松江镇协守副将,授汝十八和解明宇皆游击将军衔,并给三人每人一道可子孙承袭的百户世职诏封。
“三位将军要做的其实也简单,便是剃发降清,当然是诈降,等降了后,你们仍会被安排镇守松江等地,甚至有可能镇守松江府城,进一步授个总兵都是有可能的。”
“我等虽草莽出身,但也素知忠义,就算剃发易服,但也绝对忠心大明,忠心监国的。”
黄宗炎代表监国,最后跟沈犹龙、陈子龙等松江义军首领们谈了几点,主要是撤出府县,并不是就解散兵马不抗虏战斗了,只是暂避锋芒,换个战斗方式。
先按监国的要求,把这一万五千战兵整合好,训练起来,然后乡里要机构起秩序,厘金局要立起来,该收的厘金要收,百姓该恢复农业要恢复,工匠商人们也要恢复工商,咱们不能让大家生活动荡,日子还得继续。谷
换句话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沈犹龙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绥靖地方,训练兵马,打仗的事交给监国亲领的北伐军。
“监国希望你们能够承担起打造军械,供应粮草的任务,放心,监国会给你们送银子甚至是送铁料等来,你们需要的是招募工匠组织民夫,赶时间打造出来支前供军。”
沈犹龙还是有些惊讶于朱以海的安排,这苏州大战真不需要他们了,不是兵越多越好吗?
“监国那边真不需要我们松江支援?”
“放心吧,现在苏州不过千余虏骑而已,御营足够了。”
黄宗炎走后,沈犹龙也马上开始安排起撤退的事情。
“卧子,你负责带人先肃清府城的这些伪官、汉奸。”
陈子龙点头,这位复社大佬,还是婉约词名字、云间词派盟主的明代第一词人,此时书生带剑,亦是非常坚毅。
之前的斗争中,已经见多了曾经的师生朋友甚至是亲戚,如今各为其主的激烈争斗,为了心中的信念、忠义,他也向往成为辛弃疾那样的伟大爱国词人。
“该杀的杀,不要手软,不过杀了汉奸便可,他们的家眷不必过于牵连,把他们的家财取之充军助饷便好,最后给他们留下点粮食生活。”
“我明白。”陈子龙明白这句话的残酷,肃奸令一下,整个松江一府诸县,到时会有许多伪官、汉奸等被清算。
就算是被迫降虏归附的,肯定也免不得要被劝饷的。
好在这次朱以海特意让黄宗炎提醒大家,那些被迫归附的只能算是难民,所以不必要太过为难他们,尤其是被迫剃发的百姓们,更不能因为他们没了头发就把他们当汉奸清算诛杀。
只要他们不带路,不做恶,不攻击明军,那么这些人也只是可怜的难民而已,需要体谅。
只有那些积极投奔鞑子,还给他们带路,带头攻击大明忠臣义士的那些人才是汉奸走狗,另外那些趁火打劫的无赖地痞恶霸也将在肃清任务中。
沈犹龙送走陈子龙,开始找来一些工匠,询问打造军械的造价。
工匠们倒是如实道来,“铁包头木棍,每根六分五厘造价。”
“木柄标枪每根一分八厘,如果换成竹标枪一根只要六厘银。”
“钩镰枪一把九分银,腰刀每把一钱七。”
几个老匠头都没敢乱报价。
沈犹如对这些竹枪木棍的不怎么感兴趣,“铳炮、铠甲能造吗?”
“能是能,就是缺少工匠人手,没产量。”
“成本呢?”
“大铜佛朗机每座银十四两六钱,小铜佛郎机每座银六两一分,铜子铳每个四钱五分,铁碗口铳每个银三钱九分,
鸟铳每根九钱银,百子铳每门一两三钱。”
“若是把铜炮换成铁的,要便宜不少,铁佛朗机每座银二两八钱九分,子铳每座三个银三钱三分,木架每座银两钱两分。
排山炮连铳每座五两六钱两分四厘,大铅子每斛银三分三厘,中铅子三分三,小铅子三分六厘。”
“就没有更好点的铳炮?”
“鲁密铳每门银一两一钱八分,一号威远炮连架每座五两五钱三分三厘,二号威远炮连架每座五两五钱三分七厘······
“硝每斤三分二厘五毫,硫磺每斤五钱,火药一斤用硝十一两八钱,黄二两一钱,炭灰二两一钱,连器具人工折合银一分四厘·····”
沈犹龙询问半天,这些都是原金山卫等各营的军械工匠,好多东西确实能造,但细一打听产量,便不由的直摇头,而且他们虽然报的造价有零有整的,但还是不低,尤其是铠甲这块,他们打造一副绵甲,得起码九两银子,问题是,还远没人家鞑子八两的造的好,也没那么全面。
最重要的还是工匠数量太少,产量过低。
沈犹龙轻敲桌子,“马上我们要撤出城镇,到时你们所有工匠也要跟着撤走,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每人给你们安家银子五两,到了地方还给你们一家口粮,打造军械还另有提成和奖励,总之银子不会少,你们都回去收拾一下吧,有学徒伙计,或亲戚朋友的,也都带上,这乱世里,我这里打造军械也是个不错的养家差事。”
监国的任务说的很明显,北伐军以后还得他们提供军械支持,沈犹龙曾在福建当过巡抚,在两广做过总督,是很清楚知晓此时西洋人的铳炮之利的,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派人下福建岭南,从那边多招募一些工匠回来,甚至直接高薪请一些红毛番等夷番工匠过来打造铳炮铠甲。
造铳炮最好的铁是闽铁,也得从那边买,当然,若是能从那边买到现成的铳炮,自然更好,倭刀也还不错,也可以在福建那里购进。
他甚至连打造军械的基地都计划好了,就选在松江西面的淀山湖,通太湖,连黄浦,还是非常便利的,同时也易守卫。
另一面,陈子龙与复社的徐孚远、夏允彝也着手开始拟肃清名单。
“我总觉得,其实我们没必要撤到乡下去,咱们又不是流寇,不据守大城,又如何恢复天下?”徐孚远道。
陈子龙倒是想通了,“一步步来,咱们现在鸡蛋碰石头,肯定碰不过,但先退两步,积聚好实力再来,各个击破便有机会。”
“就怕这一退,人心便散了。”
“不会的,如果我们是被击溃的,人心会散,但我们主动撤的,人马还在,这人心又如何会散?”
“信监国的吧,短短时日,监国都已经要挥师攻打苏州了,还不够让我们信服吗?”
徐孚远无话可说了。
“就是觉得有些舍不得啊,如此大好形势,现在却要主动放弃。”
“这些只是暂时的而已!”
第137章 又一个监国
海宁侯郑继武抢夺先功,比李遇春出兵还迅速。
李遇春虽然派出了堂弟参将李元善领三千人为前锋,可兵还没出嘉善,人家海宁侯郑继武和海盐伯朱大纲,已经倾巢出动,领海盐一千人马,外加另几支招降的人马,直接乘船从海上奔往松江。
李元善走走停停还没出嘉兴地界,郑继武已经成功的突袭了松江府的金山卫城,传捷通报,斩首八百,俘虏一千,招降伪明乱兵五千余众。
嘉兴坐镇的严我公接报,一面给杭州的总督张存仁巡抚萧起元奏报,一面给已经在路上的博洛上报,同时自己还马上就乘船赶往金山卫。
等博洛到达桐乡县时,严我公又一封奏报送到。
“竟已收复松江府,郑继武夺金山卫、华亭,朱大纲复青村、上海,严我公招降华亭守将沈潘、解明宇、汝十八等万众。”
“沈犹龙城破自缢而死,陈子龙投水自尽,夏允彝跳城墙,何孚远逃跑。”
严我公招降沈潘等,收复松江府后,已授沈潘记名总兵,仍以副将衔镇守府城,又以汝十八为参将,协镇上海,解明宇为参将,协守金山卫,而以李遇春部下参将李元善驻青浦····
“卑职收复松江府县各城后,立即对附逆官绅地主等予以肃反清洗,共处死逆贼一千余口,抄家三千余家,并在松江各地颁下剃发令,强令各地剃发,已初见成效。”
博洛看着这封报告,都是十分惊喜。
“这个严我公还真是了得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惊人,居然这么迅速的就把松江府的叛乱给平息了。”
“确实是个人才。”拜音图也道。
而佟养甲则认为沈犹龙等的叛乱,不过跟嘉兴府屠象美等的叛乱一样,只是乌合暴动而已,有一百八旗骑兵就能平定。
严我公不过是捡了个功劳,捞了个便宜。
博洛倒是不以为意,“不管怎么说,严我公也是为朝廷办事,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我看,这次带他进京,得向朝廷给他请求入旗了。”
“土国宝无能,苏松如此大乱,他是有责任的,我看等进京之后,可以让严我公取代土国宝做这江宁巡抚。”
“确实,这么忠心且能干的汉人奴才可不多,范文程是一个,洪承畴也是一个,这严我公也算的上一个了。”
“松江既平,倒可以让严我公先北上苏州,我们倒是不急着赶路了。”
“嗯,这鬼天气,日头太毒了,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
······
广西,桂林。
大明靖江王封藩之地,初代靖江王乃是太祖侄孙朱守谦,明诸王国中,靖江王国是以南昌王朱兴隆为始祖,朱文正为二世,首任靖江王朱守谦为三世,靖江王是大明唯一一个不是朱元璋子孙授封的宗藩,地位也一直比较特殊,低于亲王,却又高于郡王。
禄视郡王,官属亲王之半,每年米二万石,钞万贯,余物半亲王。
朱守谦首封靖江王时,也是授以亲王规格的金册、金宝,还设有郡王没有庄田。
代代相传,历二百余年。
此时两广总督丁魁楚和广西巡抚瞿式耜,都已经举行过开诏宣读仪式并上疏祝贺,这就是公开接受了鲁王监国,而丁魁楚和瞿式耜两位督抚更是随后亲自北上欲往行在朝贺。
只是丁魁楚在衢州知道监国提笔北伐后,决定返回广东,仅广西巡抚瞿式耜代表继续北上朝贺。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鲁王监国的地位在两广已经不可动摇。
可在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近来听到一些传闻,说鲁王率军北伐,在浙西惨遭连败,被一个叫李遇春的副将打的丢盔弃甲。
他听闻这些消息后,喜不自胜,召集左右亲信孙金鼎等人一起密谋,“方今天下无主,我老祖当初分封之时,曾说广西烟瘴之地不愿就封,那时马皇后慰之使行,还特赐以东宫仪卫。”
“如今天下无主,东宫无人,那我靖江王本就有太子仪卫,我现在岂不就是东宫乎?”
“我大明太子监国那是自祖宗成宪,有何不可?”
“什么义阳王、鲁王,他们有何资格监国?凭他们也配?”
反正靖江王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大家都姓朱,都是朱五四的后代,凭啥我就不能当监国当皇帝?
福王、潞王、义阳王、鲁王等先后称监国,可都已经证明他们不行嘛,所以这天下还得我这个靖江王出马才行,毕竟当年马皇后可是授过我祖宗朱守谦东宫仪卫的。
孙金鼎也是那种平时陪靖江王声色犬马的佞臣,,而且本就是个充军广西的罪犯,此时满脑子只想着从龙之功这四个字,别的都顾不上了,当下大声赞同,并献策,“要重建朝廷,首先得有兵,广西总兵杨国威,向来与殿下关系交好,可召他来共襄大事。”
靖江王立马便召来了杨国威,一通从龙功臣的诱惑后,也没忍住,想来想去,这天下大乱,如果鲁王真的在浙西兵败了,那这天下无主,靖江王也确实有资格问鼎天下。
杨国威已经是总兵,本来这个职位弘光朝安排了黄斌卿来接任,他因先前犯了点事要免职的,结果清军南下的太快,弘光皇帝自顾不暇,黄斌卿也就没再南下,他于是继续占着这广西总兵之位。
但也总担心哪天北边又来个总兵。
现在想想,要不干脆拥立靖江王吧,事成,那就是从龙之臣,加上靖江王大方许诺将来事成要给他封个国公,与国同休,杨国威立马就决定干了。
然后找来桂林府的推官顾奕等人,也都是想趁乱做从从龙功臣,于是三章劝进,推波助澜。
朱亨嘉那是早就迫不急待了,一天内三劝三辞,都不等第二天,就已经接受了劝进。
然后第二天,便换上早早准备好的黄袍,南面而坐,自称监国,纪年则用洪武二百八十七年。
“改广西首府桂林为西京。”
“拜杨国威为大将军,封兴业伯。”
“加孙金鼎为东阁大学士,顾奕为吏科给事中····”
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等参与拥戴,都授以要职。
同时派使者往福建、贵州等地颁诏授官,檄调柳州、庆远、左江、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前来。
又命人去向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郑封等传旨征召入见。
丁魁楚从衢州回来,与巡按郑封刚到梧州,听到靖藩僭位消息,都是吓了一跳,虽然丁魁楚之前也有过想以两广之地,拥立桂王监国的打算,但等到鲁监国在北边打出声势后,他立马就停了这念头,甚至亲自北上朝贺,以表忠心。
现在千算万算,没算到后院居然冒出来个靖江王也想称监国,这大明宗室就死绝了,也轮不到他啊。
“这不胡闹吗?”郑封气的胡子乱抖。
他们都是广西官,自然知晓这位靖江王几斤几两,若是说唐王那样的贤王,想在乱世时站出来领导大家,倒也说的过去,可谁不知道这靖江王是什么货色。
“真是失心疯了。”丁魁楚也很恼怒,马上叫来自己的旗牌官,取出一旗一令交给他,让他立即赶往思恩参将陈邦傅处,让他保持戒备。
又取王命旗牌一令一旗,交给另一位旗牌官,“你火速带王命旗牌前往左右江,通知四十五洞土司,所有狼兵不得听从靖江王调令。”
做好这些后,他又发出王命旗牌,令梧州附近的官勇兵将,皆来梧州汇聚,协助守城。
丁魁楚还派督标拦截靖江王的使者,同时火速向绍兴上报,并要求瞿式耜赶紧回广西协助剿逆平乱。
一时间,吴越风云激荡,后方的广西却了再起兵戈。
桂林的靖江王也没料到丁魁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居然及时的赶回来了,而且态度竟然这么坚决。
他先派了顾奕为使者,携带诏令前往梧州,拜丁魁楚为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再加闽粤总督,并给他南宁伯爵,又拜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想要通过高官厚禄来拉拢二人。
可没料到的是,顾奕一进梧州,就被丁魁楚命人拿下,然后二话不说就把他推出去砍了,人头挂在梧州城头,丁魁楚甚至还发出了一道讨逆檄文。
靖江王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怔住,他想不明白,丁魁楚哪来的勇气,敢这般反他?
“孤要亲征丁逆!”
“拟旨,以严天凤、范友贤为将军,充左右先锋,沿漓江水路南下,先取梧州,再下广东,兴业伯杨国威奉世子留守桂林!”
思恩参将陈邦傅本是孙金鼎的儿女亲家,平时打的火热,可此时掌握的信息却比靖江王要多,之前丁瞿北上时,陈邦傅便派了兄弟带家丁护卫北上,此时刚随丁魁楚回到广西,他在衢州时可是亲眼见到湖广、两广、福建、浙江都拥立鲁监国,声势浩大,而且都说鲁监国贤明刚毅果决能断,是中兴明主。
陈邦傅见了丁魁楚的旗牌官,并没有按兵不动,而是立即点起本部精锐,乘船北上桂林,船头还特意打着‘恭迎睿驾’的牌子,以此麻痹靖江王,他一边向丁魁楚说要为国讨逆,一边给亲家孙金鼎去信,说自己愿率兵拥立,迎监国入梧州。
结果那边还真信以为真,他们的兵舟轻松的就驶到了靖江王军前,然后等到半夜时分,突然发难,陈邦傅带头杀进靖江王军中,四处纵火,靖江王这支亲征兵马,不过是群新拼凑的乌合,看似人不少,结果一遇袭,立即溃散四逃,靖江王一路狼狈逃回桂林。
陈邦傅生擒儿女亲家孙金鼎,直接就一刀砍下脑袋,让手下拿石灰腌了,要送去东京行在让阁老们瞧个明白。
陈邦傅趁势追击,杀到桂林城下,丁魁楚也亲率督标赶到。
围住桂林后,杨国威旗鼓中军焦琏主动派人来投降,原来他跟杨国威素有旧怨,见如今势困,于是果断出卖上司。
半夜,焦琏亲自带亲信,用绳索把陈邦傅的精锐家丁拉上城,然后打开城门,一举攻破桂林城,生擒杨国威、靖江王。
于是靖江王谋反,前后不过七日便被讨平。
丁魁楚下令陈邦傅亲自带兵押着靖江王以及杨国威及他的伪朝官员们送往东京行在。
广西靖江王自称监国,然后七日而被两广总督讨平一事,也很快传开。
长沙,湖广督师何腾蛟也很快收到从灵渠北上来的消息,深深震动。
他没料到老狐狸丁魁楚这次居然这么坚决的拥护鲁监国,而且出手这般迅速,长沙距离桂林并不算远。
一想到从浙江发回来的秘信,何腾蛟就有些烦躁,一夜间都急出了满嘴的大火泡,喝水都疼。
鲁监国要召他入阁办事,让朱大典取代他,甚至还加了七省督师头衔,比他原先督五省头衔还多加两省。
何腾蛟不想离开湖广,可现在广西发生的这档子事,却让他很为难,朱大典和堵胤锡等很快就要回来了。
“管家,收拾东西,准备去东京行在。”
最终,何腾蛟也只能一息叹息,从广西这件事上,他看到了鲁监国的威严,广西天高地远都如此忠心效命,湖广这边只怕也差不多,若是他坚决不肯走,只怕下场不会好看。
很明显,堵胤锡终究还是站到鲁监国那边去了,让他去朝贺监国,本来也是想让监国对湖广这边的他们,能够授予更多便宜大权,能够接受他之前任命的一系列文官武将,可谁想到,最终却是把自己给弄出局了。
这个鲁监国,还真是够干脆果决啊。
可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个文臣,如果是左良玉那等手握重兵的武将,也许还能有抗旨的本钱,但现在连堵胤锡这个湖广巡抚都不站自己这边,自己又如何抵抗?
不需要浙东派兵来,就堵胤锡招抚总制的忠贞十三营,就足够把长沙拿下了,况且,就算他抗旨,长沙的这些总兵参将们,只怕也没几个真跟他站一起。
想及此,不由心灰意冷,当初他从左良玉船上跳船,一力扛起了湖广的危局,可到如今,局势刚好转,却是第一个被踢出局的了。
第138章 围苏州
太湖。
浩荡的舰队挂着明旗畅通无阻的一路驶入太湖之中,在大将军黄蜚的命令下,在湖中的西山岛建立了前进营地。
而吴淞总兵吴志葵则领陆路在湖岸登陆。
“报,都督,有人自称鲁王使者,求见都督。”
刚在西山岛停泊,就有亲兵来报。
黄蜚听到鲁王二字就有些头痛,“不见,待某拿下苏州之后再说。”
亲兵退下,过了一会又来。
“都督,那人说苏州表面空虚,实有伏兵,请都督稍缓攻势,鲁王正率五万北伐军赶来,会师后再合攻苏州更善,还有,他还说吴胜兆和李成栋率主力去奔袭崇明去了。”
听了这些,黄蜚只是冷笑。
“鲁王哪来的五万人马?近来我截获的清军塘报可不少,上面可都是说鲁王任命之江南提督朱武屡战屡败,如今都已经在嘉兴四处逃窜躲藏,还五万人马,知道五万人马有多少吗?”
黄蜚提着面前湖上岛上那无数的人马船只,“这才是五万人马,摭天蔽日,漫山漫野。”
黄蜚这里确实五万余众,不过实际上不是五万兵,而是携带了大量家眷等,曾长期在东江镇服役的黄蜚,之后统领着渤海一带的大明水师,在崇祯自缢后,率舰队自渤海南下,同时还携带了大量的军属和工匠、百姓等,一路到了苏北的庙湾驻扎。
后因弘光君臣觉得长江缺乏水师防守,于是特调了这支还保留完整建制,同时确实有不少水战经验的舰队南下,先驻镇江,后又调往芜湖防守左良玉。
在弘光帝弃南京出逃在芜湖被俘后,黄蜚和他的舰队顺江而走,基本上没太大损失。
从某方面来讲,现在整个天下,唯有黄蜚的这支水师仍是全建制、并有过与清军作战经验的水师部队。
不过这支从东江到登莱,再到庙湾,再到镇江,再到采石矶,然后到崇明,再到太湖的舰队,根本就是支流浪舰队,他们拖家带口,根本就是在流浪。
流浪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斗志战意了。
大家更关心的是同在军中的妻儿老小,是那点被褥家当,铜钱粮食,他们多是北方人,现在这江南之地,非常迷茫,不知道将往何方。
只能随波逐流。
黄蜚也不敢抛下家眷,属于他的兵会立马溃散,只得走到哪带到哪,哪怕这次进攻苏州,也只得随军带上。
战斗之前,他还得安排好家属,选择湖中的西山岛让他们先上岸落脚,然后再拉着战士上船去打仗。
本来舰队流浪着无兵无饷就艰难,现在还得一直养着这么多家属,可知多难。
黄蜚以已度人,认为自己这五万人规模这么大,走哪里都是声势惊人,朱以海的北伐军哪来五万人?
而且他之前确实截获过不少清军的塘报,上面都是清军在杭嘉湖击败朱武的捷报,以及到处招安的消息。
“那这鲁王是何意?”副将田胜嘉问。
“定然是见我们要拿下苏州了,所以现在想来阻挠。”一名参将不屑道,“咱们在前线抗虏,这鲁王只知道在后面放冷箭,之前加封沈犹龙做苏松总督,又命王永祚为苏松巡抚,这根本是不把咱们放在眼中,趁咱们起大军来打苏州,这沈犹龙等立马就夺了松江,简直就是浑蛋。”
另一人道,“还不止呢,陈梧是怎么死的?在宁波被鲁王杀死的,还有王朝先,不也折在浙江吗?”
“那李成栋他们去打崇明,也不真了?”
“真不真无所谓,李成栋是骑将,吴胜兆麾下也没有水兵,他们拿什么打长江口的崇明?况且崇明也还有荆本澈、沈廷扬他们,守一守总是没问题的。等我们拿下苏州,到时再乘胜夹击吴李二贼,将他们赶下江去喂鱼!”黄蜚道。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传令吴总兵,让他率部先包围苏州,封锁四门,别让鞑子跑了,这一次我们要报仇雪恨,攻破苏州以后,伪巡抚土国宝等一个不留。”
······
苏州城内。
巡抚衙门,钦差总督粮储提督军务巡抚江宁等处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土国宝正召集诸将官议事。
“黄吴二贼来犯,来势汹汹,倒是好不惊人啊。”土国宝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紧张,甚至满脸不屑笑意。谷
一众头皮逞亮拖着鼠尾的降官都哈哈大笑。
“一群叫花子,还想来打苏州,真不自量力。”
笑过之后,土国宝询问城中准备工作。
“现城中粮草还有多少?”
“回抚台大人,卑职按抚台之令,统计姑苏城中粮食,按有主米和无主米区分,无主米乃是商人避乱归乡,或遭寇变而殒命者,为助防守城,卑职等定议,有主米半取助军,无主米全取。”
“现统计无主米一万两千九百八十九石,有主半入官米两万三千六百六十六石七斗,大小麦两千九百七十二石二斗五升,黄豆三千零三十五石。因贼寇袭扰,百姓艰难,米铺不开张,百姓饥饿,卑职等奉抚台之令,先通融千担,减价平粜,以济贫饿,仍将所易之钱,充作军用。
吴提督和李总兵等出兵进剿,拔给粮草,陆续支给过米五千二百一十四石·····”
土国宝有些不耐烦,“就说城中现在还有多少可用之米。”
“尚存无主米三万一千四百余石,大小麦两千五百余石,黄豆三千多石。”
“很好,姑苏城中粮食充备,不惧围城。”
中军副将曹虎道,“末将以为,咱们也不能任由贼人嚣张围城攻打,依我看,黄蜚虽有舰队,但从东江一路逃,从没有过像样的战绩。那吴志葵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也敢自称总兵。别看他们人多,那不过是乌合之众,末将有一计,可破贼也。”
“有何妙计?”土国宝问道,他如今虽是江宁巡抚,可这人出身却很低微,本是山西人,因在江淮贩私盐被缉捕,后来便入太湖为水贼,后来被洪承畴招降,跟着洪承畴成了大明官兵,有着上司罩着,倒也一路升到参将、总兵。
后来清军入关,洪承畴亲自写信招降了土国宝。
土国宝后随多铎南征,十分卖力。
夺取苏松四府后,多铎先是授他布政衔管江南按察司事,随着洪承畴出任江南招抚总督,于是土国宝也升为江宁巡抚。
所以别看土国宝现在穿着文臣官服,可实际却是个相当狠辣的人,当初率兵入苏松,到处搜捕抗清明臣,一日俘杀百人,半月方止,抓捕之后,凡能咀嚼者皆杀之。
“可找姑苏城中大户,让他们潜出城向吴贼他们诈降,约为内应,诱他们入城,然后我们在城中暗伏精兵,瓮中捉鳖,将贼歼灭。”
土国宝一听,嗯,这计策好。
“黄贼现还在湖中,吴贼就在城外,我看可以先诱吴贼入城,正好各个击破!”
土国宝虽是江宁巡抚,但却跟苏松常镇提督吴胜兆关系不睦、素有嫌隙,吴胜兆是辽东人,原是明朝的卫指挥,后降清,随多铎南下,十分凶悍。不过吴胜兆向来跋扈,军纪也差,两人同驻苏州,吴胜兆这个提督,却很不给土国宝这个巡抚面子。
土国宝几次向多铎、洪承畴等告状,可洪承畴却十分维护吴胜兆,每次也只是给吴胜兆处点罚俸、训斥之类无关痛痒的处罚,这一次让土国宝非常不爽。
后来在外甥游击杨国海的提醒下,他才醒悟过来,洪承畴维护吴胜兆不过是为了平衡两人,不让一家独大。
搞明白这个道理后,土国宝并没消停,反而更想弄走吴胜兆了。
现在倒是个机会,若是他带着这么点人马不仅守住苏州,还大破贼军,那就是大功一件,必然压过吴胜兆。
······
苏州城外。
吴之葵亲兵引一男子来到他帐中。
“学生姑苏举人宋之问,见过吴总兵。”
吴之葵瞧着宋之问的那剃过发的脑袋,嘲讽道,“你是来替土国宝求降的么?”
宋之问长的瘦高,约摸四十出头,留着稀疏的胡子,刚剃过发后,更显得脑袋不协调,他尴尬笑笑,“自鞑虏占据姑苏后,先后颁过两次剃发令,头次还不严,大家抗议,也就罢了。可前不久又下严令剃发,说留头不留发,杀了好些不肯剃发抗议的士民,百姓们无奈,只好剃发保头。”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吴志葵盯着他。
“其实学生剃发也实属无奈,并非有意降虏也,今听闻朝廷大军前来收复,万分高兴,乃寻了个机会,悄悄潜出城来,便是要告之吴将军,姑苏城中仍有许多忠于大明的士绅百姓,早就盼着将军们。”
“学生冒险前来,是要告之将军,如今姑苏城中十分空虚,伪提督吴胜兆伪总兵李成栋早率主力离去,现城中就千余骑人马,伪巡抚国宝听闻大军前来,吓的急征百姓青壮协防,学生因是举人,被授了个协助守门的差事,就是西城的胥门,学生愿带家中子弟奴仆一起为将军内应开门。”
第139章 江阴
常州,江阴。
古之延陵,北滨长江,东连常熟。
常州是江南要地,西南宜兴与应天府、广德州相连,西北界与扬州泰兴、镇江相望。
运河在境内横穿,长江在北面,东南便是太湖。
而其中仅一个江阴县,便有田一百一十三万亩,东西相距一百四十里,南北相距七十里。年输粮六万余石,出银十余万两,江南繁华大邑。
黄山港又通大洋,顺风一日可至。
这样的一块江南宝地,在明末却也是多灾多难,受小冰河影响,仅崇祯朝,崇祯二年秋、冬不雨。三年,二麦莠末,菜尽伤。五年,夏旱。六年,潮冲圩岸,伤人。九月,风变,田禾若扫。七年,夏旱,麦陨,秋,大雨,损稻。十年,二麦尽,青虫食禾。十一年,大风,损麦,秋,旱,蝗起,原野成空。十二年,旱,蝗。
十四年,旱,大蝗。
弘光元年,大旱。
在四月份时,江阴城得知北京巨变,市井有无赖,乘机生乱,三五成群,各镇抢掠焚劫,杀人如草,接着许多奴仆、佃户、饥民也跟着四起作乱,到处劫掠,县令无可奈何,只能令各地乡绅族老,动员族人,组建乡勇自卫保境安民。
又请县中有名望之乡绅士人,分往各乡,晓以利害。
典史阎应元单骑至港口,安抚平定当地暴动。
五月,福王被史可法等拥至南京即位,江阴动乱方才安定下来。
清军南下,典史陈明遇、训导洪厚敦,都司周瑞珑等在之前动乱中出面平乱的众人,召集县中乡绅,拜牌集议,计划从之前平乱的各地乡勇中募集人马,北上勤王,然最终事议未定,不成。
转眼间,南都亡,弘光被俘。
武进人御史刘光斗降清,多铎命他返家乡安抚常州各县,招安榜文下发,各县纷纷归附,唯江阴没有回复。
刘光斗派人来劝降。
知县林之骥、参将张宿、海防程义、县丞胡学栋、学使朱国昌、兵备马鸣霆等畏惧清军势大,纷纷挂印辞去。
县中无官,大家推主簿莫士英权署知县事。
可莫士英转身就命家丁悄悄带着印信、帐册私会刘光斗投降,得到刘赞赏后,又偷偷把衙门库中银两暗暗运走献上,并买好马进献阿附,在县中开始以县令自称。
只是没想到,清人却委任了河南人方亨来任县令,这位方亨十分年轻,却是进士出身,带着二十个家丁来上任,一来就要求江阴把户籍田亩帐册地图献上,送呈南京。
紧接着又颁剃发之令。
常州太守宗灏还特差满兵四人,前来督促剃发,居住在察院之中,做威做福。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方亨虽年纪,却摆的好大官威。
众乡绅们再次齐聚,何茂、刑叔、周顺、刑季、杨芳、薛永、杨起、季茂、辛荣一众乡耆士绅聚议,上次北京沦陷江阴暴动时,就是他们出面招募乡勇平定暴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剃掉?”
“发不能剃!”
两京沦亡,崇祯自缢、弘光被俘,这江阴的官都跑了,这些本地的士绅们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大家无奈之下,虽勉强能接受改朝换代的事实,却不愿意剃发易服。
于是众乡绅齐至县衙,请见方县令,请求留发。
方亨是乙科进士,清军还没攻占河南,他便早早的跑去投附,一路跟着多铎来到南京,结果却只委了个江阴县令的小官,心头也一直憋火,见这些江阴乡绅还如此不听话,便破口大骂。
何茂七十多岁年纪,在乡里也是非常有名望的,当年也是做到过四品官的,被个后生骂,于是也十分恼怒,便提着拐杖骂方亨,“你也是大明进士,如今还头戴着乌纱帽,身穿圆领官袍,却跑来做清朝的知县,羞也不羞,丑也不丑?”
被指着鼻子骂,方亨更怒,只是知晓这何茂年老威望高,家族势大,也就一时忍耐,甩袖而去。
何茂被辱,气愤不过。
便直接坐在衙中,拄着拐杖道,“这世道真是越发不成样子了。”
“想不到这方县令油盐不进,这是非要我们剃发了?”周顺道。
这一群乡绅个个功名在身,不少还是大族族长,有好几个跟何茂一样都曾经在朝任过官,如今一把年纪了,本来都快进棺材了,这次来见县令,想着若是能够保发,那也就顺应时势了。谷
可现在想不到,他们的脸面这么不值钱,被一个年轻人如此侮辱。
“我听说苏松两府皆已恢复,沈犹龙总督苏松驻松江、王永祚巡抚苏松现驻昆山,还有江南提督朱武率军在嘉湖,如今提督黄蜚、总兵吴志葵又聚兵往攻苏州,我看这天下谁属,还未可知。”一名乡耆道。
“不如驱赶这姓方的,然后我们聚兵守卫江阴,待朝廷兵马收复江南!”
何茂有些犹豫,他其实是认定这大明朝已经气数尽了的,要不然也不会今天还跑来这衙门让个小辈侮辱了。
“义阳王在崇明,不似中兴之主。”何茂就说了这么一句,义阳王的名声现在在江南很差,拥立他的八总兵等,各部军纪更差,到处抢掳百姓,向士绅大户逼捐。他们的名声,现在连太湖的水寇都不如。
好歹太湖上的水寇也还会奉几分江湖规矩,就算绑票也多只是求财而已,可那义阳王的兵可不讲什么规矩。
大家平时防这些人都跟防贼一样。
“鲁王在台举义后,积极进取,据说福建两广,湖广江西等地都已经开读诏书,上表朝贺,而沈犹龙、王永祚等也是奉了鲁王之诏,受了鲁王之封,我觉得鲁王将中兴大明。”又一名乡耆道。
江南水乡,交通便利,信息通畅。
这些乡耆既是士宦名门,也往往是地方豪强地主,甚至还兼营工商,个个信息都还是比较通畅的,甚至每个家里现在都还有一支乡勇队伍,这是在北京沦陷后江阴暴动后乡绅们招募组建的,到现在都没解散,不少大户家的队伍甚至还很精悍,装备也很好。
一群乡绅们在县衙里聊了半天,最后都觉得如今明军北伐形势大好,不说打回北京,起码恢复江南是有望的。他们这些人都是本地名望,平时也是享受着大明朝给他们的各种特权,可现在清朝小小一个知县,却如此蔑视他们。
“秘密派人南下拜鲁监国,并请沈总督、王巡抚,还有朱提督等发兵来援,我们各家出兵出饷,召集城中百姓,共守江阴,以待援兵!”
何茂在众人中威望最高,最后一锤定音。
于是议定,各自回家。
第二天一早。
各家子弟百余便走上江阴街头,秀才许用聚众高呼,“头可断,发不可剃也!”
应者云集,无数江阴百姓汇聚,都高呼头可断,发不可剃。
方亨在县衙中闻的外面喧哗,询问,得知是因剃发令一事喧哗,便不满的道,“真是不知死活。”
他叫来县中书吏,让他抄录剃发令,张贴城中各处。
书吏提笔抄写,抄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时候,再抄不下去了,气的把笔摔在地上,怒撕布告,“死则死尔!”
说罢,踹翻书桌,甩袖出衙,不干了。
方亨听到,气的喝令家丁把书吏拿下,“给本老爷杖责四十!”
典史陈明遇等赶紧上前拦住,好言劝说,让方亨手下留下。
“尔这些奴才,个个都该砍头!”
陈明遇等听到这话,个个面色铁青的甩袖辞职而去,一时衙门冷清。
那边书吏出了衙门也加入了集会,并告之方亨准备按剃发令三日限期后,抓些典型开刀。
闻听此语,一众秀才们大怒。
而这时何茂等也派子弟联络北门子弟,北门少年素好拳脚,是那种任侠少年,被何茂等说动,于是纷纷往棉袄里夹上书册,穿在身上充当铠甲,持刀提枪,敲锣打鼓的汇聚起来。
季世美、季从孝,王试、何常、何泰五人为首,一路沿街而行,不断鸣铳。
随着铳响四起,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同时,从各乡也开始陆续有人赶来,等他们到了县衙前时,已经聚众万余人。
方亨在衙中堂上,吓的瑟瑟发抖,还想让家丁出去喝散众人,可那二十个家丁,虽然好吃好喝供着,来了后也狐假虎威,但现在让他们出去面对激昂万众,却是一点胆也没有的,一个个脑袋摇的跟拔浪鼓一样,任方亨如何催,他们就是不肯出动。
伪知府的一个仆人恰来江阴送信给方亨,觉得知府的名头能唬众,于是自告奋勇出去,站在门口大骂众人,还喊着要报告家主宗知府派兵来杀了这些造反之人。
季世美站在众人前,不屑的看着这个奴隶,“狗奴好大的口气,今日便先杀这只乱吠的狗!”
说罢,健步上前,一把擒住其拖过来,将他打倒在地。
众少年一起围上来,大脚乱踹,不消片刻,这伪知府的奴才便被打死在地,众人发喊,准备趁机打进衙门里去。
莫主簿守在门口吓的直接脱了官袍逃路,方亨家丁们赶紧堵上门,方亨站在门后,颤抖着喊道,“大家且息怒,本县这就给知府和江宁去信,请求免除江阴剃发,大家息怒,息怒。”
第140章 潜伏
江阴。
码头的一处货栈里,一个商人正召集伙计们说话。
“好多士绅摇摆不定,一听那狗县官说愿意向上面写信请求停止剃发令,于是就犹豫起来,没半天功夫,就散去大半了。”
货栈货主程璧是籍贯徽州的商人,在江阴也颇有产业,这处货栈便是他产业之一,不过此时他却对着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很是恭敬。
只见那个伙计对众人道,“狗官不过缓兵之计,这剃发令乃是鞑子摄政王所颁,又岂是他说停就能停的?况且抗虏恢复,那是忠义所在,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程璧点头,他本来是个富商,扬州之屠的时候侥幸逃的一命,但妻儿老母惨死城中,他发誓要用余生向鞑子讨回血债。他曾去崇明拜谒义阳王,进献金银,也曾买粮送入黄蜚吴志葵荆本澈沈廷扬张鹏翼等军中。
只是后来见他们畏惧鞑虏不敢战,便只好转而南下去朝拜了名声鹊起的鲁监国,在那里他见到了与崇明完全不一样的气象,那才是真正矢志北伐的进取之心。
他破家助饷,献银十四万两,朱以海对这位义商非常赞赏,赐进士出身,授他工部主事。
这次重返江阴,是奉了陈潜夫之命,利用他在苏松常镇的人脉关系,回来协助江阴起义。那个年轻伙计,其实是北伐军监察处的七品主事王正中,这人乃是京营总督王之仁的侄儿,举人出身,为人中正耿直。
他是这次返回江阴行动组的组长,程璧是他副手。
他们的任务既要潜伏江阴,收集情报,还要联络义士忠臣,策动反正。江阴现在的局势发展,对他们的工作很有利,白天他们也夹杂在人群之中。
“还欠了一把火候。”王正中道,他一举人却也精通骑射,这次是主动请缨前来。冷静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后,他认为江阴城现在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还心怀大明,尤其是士绅们痛恶剃发令。
但也有部份士绅软弱怕死,不敢反清,因为最近苏松恢复形势大好,有部份乡绅又开始犹豫观望起来,这都是有利条件。
而王中正接到上面的指令,北伐军即将开赴苏州,希望他们在江阴这边策动起义,制造声势,牵制部份清军。
“最重要的是,咱们得抓紧时间拉起咱们的队伍来。”王正中认为还是得靠他们推一把,“程主事你之前说的那个邵康公可以信任吗?”
“邵康公乃是我结识多年的好友,四十不到,武艺纯熟,能力敌四五十人,他家也是本地豪强大户,有许多田地庄园,奴仆众多。”程璧道。
能力敌四五十人的好汉,那绝对是大将之勇,王中正听了很感兴趣,“能否带我拜见?”
“不如让我先去跟他通通气,试探一下,若是他愿意与我们共谋大事,那到时我再引他来见。万一他心有犹豫,或是暗里降虏,也不会暴露你。”
“好吧,还有什么人可推荐联络?”
“徐观海,原是长江水师太平营游击,南都亡,曾劝刘孔昭死守太平府,刘孔昭不从谏,随从东下。后又劝守苏州,仍不从。于是乃辞职回江阴老家,现在家养病。徐观海知兵,且其弟兄子侄等,皆勇武知兵,若起事,可为将主持。”
王正中将两人名字仔细记下。
一边考虑着,一边拿起勺子搅拌旁边锅中的炖肉,肉炖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先吃饭,这些天大家东奔西走也都累了,多吃点肉,接下来更有力气跑。”
伙计们也都笑着拿大碗来盛肉装汤,他们有些是程璧的家丁、伙计,也有王正中从南边带来的。
大家吃的高兴,干脆光了膀子挥汗猛吃。
饭后,王正中和程璧又商议了会,“如今姓方的狗官躲在县衙里不敢出来,行缓兵之计,县里真正主事的是典史陈明遇,另外最有威望的还是乡老何茂,另北门季世美和诸生许用也很有号召力。”
“哦,对了,前典史阎应元,是通州人,在本县任典史期间曾平定盐盗、海盗、和内乱,极有威望,百姓甚至在学社中为他画像留念。
之前南都曾授他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因母亲病重,而未能成行,现居住在城郊。”
“这阎典史真这么厉害?”
一说到阎应元,程璧也是激动不已,“王主事你也是不知,当初阎典史初上任,海盗顾三麻子就率船百艘进犯黄田港,阎公单骑匹马赶去黄田港,骑马连发三箭,箭箭射中海贼,海盗吓的心惊胆战,连顾三麻子都万分佩服,自动引贼退去。顾三麻子甚至还对阎公说,只要他在江阴一日,便不再来犯。此后,果然不敢来犯过。”
“那真是很了得了,如此英雄人物当前往拜见。”
“盯着县衙,我估计方狗官肯定不愿坐以待毙,定然会暗里想办法向常州府城报信求援,只要我们拿到信,便能让大家识破狗官贼虏的真面目了。”
······
夜色下,方亨的一名家丁悄悄的从后院翻墙而出,刚走几步,就被一把按住,捂住口鼻往后拖,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街边一间屋内,油灯昏暗。
邵康公将打晕的伪县令家丁如拎小鸡一样的拎进来,他长的高大魁梧,犹如一座肉山,双手似蒲扇,难怪程璧说他能敌四五十人,这家伙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
人进门的时候还得弯腰低头,一进来,整个屋内都被他压迫着。
“不辱使命,狗官果然派人去报信。”
王正中上去从那家丁怀里果然摸出了信件,果然是方亨向伪常州知府宗灏的求援信,信中说江阴满城附逆,皆欲暴动作乱,请宗灏派兵前来,多杀树威。
“好一个多杀树威,这个方亨白日时倒是吓的跟只鸡似的求饶,如今倒是大言不惭。”
“有了这封信,接下来事便好办了。”王正中谢过邵康公,“还请程公带我去拜见陈典史。”
江阴典史陈明遇,本浙江人。
此时半夜,依然还未睡,正与一群士绅在讨论,本来许茂等议定要守城拒虏,结果今天白天方亨一句话,却让许多人摇摆不定。
陈明遇在县中的职务典是史,是个不入流的官,就是不在九品之内,属于不入品阶未入流的佐杂官,在县衙里是负责掌管缉捕、监狱的胥吏。不过虽然典史不入流,但是在有些小县,不设主簿,或有时县丞主簿空缺的时候,其职责却是要由典史负责的,故此这个不入流的小吏,其实跟县令县丞等一样,都是要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的朝廷命官。
百姓总结县中权力,有句话很形像,叫一县二尹三衙四老典,一县就是指县令,二尹是指县丞,这三衙是指主簿,四老典,自然是典史。
所以别看典史不入流无品阶,其实在县里是妥妥正正的四把手,这放前朝,那便是县尉,主管一县治安,兼管武装部长的差事,因此典史其实可以称官,而不是吏。
陈明遇是接任阎应元任典史的,到任也不过一年余,不过干的不错,得到县中上下认可。
自鞑子南下后,原来的县令县丞跑了,主簿莫士英降虏,新来个县令方亨是鞑子任命的,因此大家有事都找陈明遇。
正议着,家丁来报。
“徽商程璧与康邵公来访。”
陈明遇等也知晓这程璧是大富商,更知他曾朝谒过义阳王,又捐银助饷黄蜚吴志葵等,眼下正谋划起义,正需要他,于是起身,亲自出去迎接。
“程某拜见四爷!”程璧拱手。
陈明遇客气还礼。
“深夜冒昧来访,还望见谅,实是遇到要事,还请四爷先看这封信。”程璧把搜出来的信交给陈明遇。
陈明遇快速看完,眉头紧皱。
“进屋说话。”
进屋后,陈明遇也只当王正中是程璧和邵康公的随从,没太在意。
“方亨贼心不死,不能再犹豫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王正中直言道。
“这位是?”陈明遇从他话中,感觉这年轻人不像是程璧随从。
程璧刚要回答,王正中自己拱手介绍,“在下王正中,举人,原是鲁监国所授慈溪知县,现为兵部职方司主事,此次是奉监国之令北上江阴,前来联络义举。”
“鲁监国?”
陈明遇等都有些惊讶,毕竟江阴与崇明也就一江之隔,相距甚近,虽然江阴百姓对崇明的那位义阳王从最初的欢迎到后来的厌恶,甚至防贼一样,可毕竟大家也比较熟悉义阳王,反倒是浙东的鲁王,没太大印象。
“监国的十万北伐大军已经收复苏松嘉湖,江南提督朱武大将军也已经率兵即将抵达苏州。”
“攻打苏州的不是水师提督黄蜚和苏松总兵吴志葵吗?”
“黄吴二将攻苏州没错,但朱提督也已经率大军即将赶到苏州城下。”
这消息让陈明遇等一众小县城的人,都惊的有些合不上嘴,这局势变化的太快了。
“王主事希望我们怎么做?”陈明遇很快回过神来。
第141章 旗在,江阴在
红日初升。
一名僧侣正带着个小和尚沿街敲打着木鱼,清脆的声音打破清晨的宁静,提醒大家新的一天到来。老和尚敲木鱼,小和尚跟在后面大声报时报天气。
“天色晴明,大参!”
一老一少两个光头在街上缓行,他们风雨无阻的报时报天气,这块街区甚至是他们的专属地盘,每到初一十五,便可以挨家挨户的上门布施,平时得到他们报时报天气服务的居民和商家,也会尽量施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一老一小的功课。
老和尚回头,就看到大批人执刀提棍的奔来,吓的赶紧避到一边,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小和尚更是吓的蹲在了地上。
不过那些人明显不是冲两人和尚来的,他们呼啸而过,很快就冲到前面去了。
“似往县衙去的。”老和尚看着方向。
小和尚也站了起来,“师父,咱们也过去瞧瞧,万一今天跟咋个一样又杀了人,咱们可得赶紧抢先施法,不能让福寿宫的牛鼻子老道们抢走了生意。”
老和尚说声阿弥佗佛,教训小和尚。
小和尚却不当回事,”师父,现在世道这么乱,咱们布施到的东西也少了,不干点兼职副业,咱们也要饿肚子啊。光喊阿弥陀佛,佛祖又不给我们填饱肚子。”
明末工商繁华,市井热闹,百姓都爱谈钱,风向也是向钱看,就连寺庙里的和尚们,也都是时代弄潮儿,他们把香火钱拿来买田置地,甚至是搞抵押贷款的质库,许多寺庙还置办房产商铺,搞房屋租赁生意,极有生意头脑。
有些寺庙则会做些高利润的药品生意,甚至是化妆品等,甚至还有僧人开烤肉店的。
尼姑们也不甘寂寞,除了念经礼佛,尼姑们也搞刺绣织布,拿来市卖盈利。
这一老一小两和尚,却是两个没有挂靠的野和尚,曾经也有一座小庙,但毁于战火,于是只能靠报时报天气来换取居民施舍,老和尚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攒够钱,重新修缮寺庙。
这小和尚没有念过几天正经,所以倒很有市井的味道。
“阿弥陀佛,过去看看是否有需要渡之人。”老和尚嘴上教训小和尚,但最后还是拉上小和尚也往县衙去。
此时县衙前,陈明遇、邵康公和王正中带着上百号人重新围住县衙,然后把昨夜擒的那伪县令家丁五花大绑推到前面,陈明遇大声诵读着伪县令的求援信。
信上那多杀树威的词,让听者无不愤然。
“杀死狗官!”
诸生许用、北门少年季世美等也被请来,渐渐的人越来越多。
邵康公振臂一呼,“不杀这狗官,还留着过年吗?”
说完,带头撞门,他人高马大,抱起一根大木猛的撞过去,衙门都震颤起来,季世美兄弟等也振臂跟上,一起抬起木头撞门。
三下,五下······
衙门轰然被撞开。
众人呼啸进入。
片刻后,躲在床底的方亨被拖了出来。
王正中站出来,一刀剁下了方亨狗头,“狗贼!”
他一手提刀,一手举起方亨首级,围观众人无不欢呼,更多人在后面因为看不到热闹而急的跺脚。
提着伪县令首级,王正中对众高喊,“恢复大明,中兴社稷!”
程璧、邵康公带头响应高呼,陈明遇和许用等也一起呐喊,这是江阴百姓首次正式喊出抗虏口号,几个月的犹豫、观望,最终还是在这股洪流下,汇聚起来。
“察院还有四个狗鞑子,把他们也砍了!”
在处决了方亨,并将他剩下的十九个家丁一起杀了后,众人高呼着要把察院好吃好喝供养的那四个鞑子兵也一起杀了。谷
其实那喊话的人是王正中的手下,目的就是杀了鞑子兵后,让江阴百姓再无反悔的余地。
有人在喊,“莫士英狗贼也不能饶了。”
于是大家又想起了主簿莫士英,这个家伙先前暗通鞑虏,把江阴的户籍帐册、和库银都偷运给鞑子。
“杀死这降虏的汉奸贼。”
眼看局势有失控的危险,王正中赶紧叫上陈明遇等维持秩序,避免有人趁机作乱,“当提防有鞑子奸细,趁机挑唆闹事。”
“是否请王主事公布身份,然后出来代领县令之职,主持江阴守城之事?”陈明遇看到这会众人情绪激动,也赶紧建议。
王正中想了一下,慨然应允,虽然他本来是监察处派来执行任务的,可现在情况,他若是公开身份,也确实有好处。
于是他道,“先杀了鞑子兵,然后顺势公布。”
“好。”
陈明遇带头高呼,众人纷纷响应,跟着杀往察院,那四个鞑子兵因昨天的事,也早有提防,紧闭门户,甚至披上了铠甲背弓负箭防守。
可也架不住人多势众。
游击徐观海也闻讯赶来,披甲执锐,带着几个弟弟和子侄、家丁。
“盾牌,弓箭,鸟枪!”
徐观海毕竟曾在水师太平营呆过,在芜湖还跟左良玉激战过,对付区区四个鞑子,十分从容。
徐家子弟举着盾牌,掩护后面的弓箭手和铳手,然后又有人抬着梯子上墙,有人抬着木头撞门。
鞑子在墙后一露头,就被箭铳招呼。
被压在后面露不了头,很快门就被撞开,徐观海披甲执矛带头冲入,鞑子大吼着放箭,可都被徐观海的子弟拿盾挡下。
鞑子气的拔刀来砍。
徐观海大吼一声,带头冲上。
徐家众人跟四个鞑子兵战成一团,四鞑子兵十分凶悍,可此时被无数人围着,早就心慌意乱,徐观海那更是一员战将,徐家子弟也都是将门子弟,个个勇武,且都披挂在身。
双方在院里你来我往的砍着。
徐观海大吼一声,一矛打飞了对手鞑子的刀,紧接着狠狠抽在他腰上,将他打倒,长矛如蛇一般的赶上,狠狠的刺破绵甲,扎进肉里,那鞑子七窍流血,却挣扎不开,被钉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他的嚎叫,让其它三个鞑子也大为分心,结果很快也都被打倒砍死。
徐观海上前了结那鞑子性命,一刀将他脑袋砍下,提着猪尾巴来到王正中等面前,“狗鞑子已杀!”
王正中接过鞑子首级,左手鞑子首级,右手伪县令方亨首级,高高举起。
“吾乃鲁监国钦命兵部职方司主事,现代领江阴县令之职。此刻起,江阴县恢复,正式举义,守城抗虏,恭候监国北伐王师!”
“命前典史阎应元为江阴县丞、典史陈明遇为江阴主簿,以程璧为江阴典史!”
“请前游击徐观海为江阴团练使,以邵康公为江阴团练副使,顾元泌为巡检,
分守四门,严查街坊,清除奸细,捉拿汉奸,共卫江阴!”
诸生许用扯下自己的儒衣,咬破手指,在上面写恢复中兴四个大字,绑在长矛上高高举起,挥舞起来,带头吼道,“恢复大明,中兴社稷!”
“共卫江阴!”
王正中从许用手中接过这面血衣旗,高高举起,大喊道,“人在,旗便在,江阴便在!”
第142章 夜入苏州
陈潜夫拿着一份刚到的加急情报来到朱以海面前。
“江阴起义了!”
朱以海接过,看完后陷入沉思。
“殿下不满意这结果?”陈潜夫误会。
“没有,想不到王正中表现如此出色,这么快就在江阴打开局势,事情办的很好。这样,拟道旨,授王正中苏松按察副使分巡常镇道兼常镇兵备道。”
“授阎应元苏松左参政兼分守常镇道。”
“陈明遇授苏松右参政兼常州知府。”
“授程璧苏松参议兼督理常镇粮储道。”
“徐观海授常镇总兵官,邵康公授副总兵。”
“许相授江阴县令。”
······
朱以海一口气授了许多官,大明原来的南直隶,朱以海拆分为江宁、苏松、安徽、淮扬四省,各设总督巡抚等,不过现阶段,只有苏松常镇四府,处于拉锯争夺之中。
陈潜夫听了,提笔记录,倒没觉得有多过于惊人。
虽然陈明遇和阎应元本只是不入流的典史,现在直接就挂参政衔出任道台或知府,这都是四品了。
程璧只是一介商人,也授了参议粮储道。
许相仅是个秀才,也授县令。
但他自己也仅是个举人出身,监国一样拜他太仆卿,刚又转大理寺卿,在行在还协办军务,参与机要。
如今时候,不拘一格用人,早就是监国的风格了。
虽然绍兴那边也已经在筹办举行乡试,计划明年召开会试,但这并不妨碍监国的用人风格。
就如曾经的樵夫杨伯兴,现在已经是堂堂羽林镇的总兵官了,勇卫镇总兵官张全,本也只是个勇卫老兵而已。
马吉翔都成了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兼侍卫亲军马军监军了。
“传檄常镇地区,不论草泽江湖,只要举义旗响应抗虏,孤都接纳,让江阴附近乡勇义士,皆汇聚江阴助守城墙,待孤北伐军收复江南,一一论功行赏。”
说完这些,朱以海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历史上江阴抵抗鞑子,坚决不肯剃发,抵抗了整整八十一日,最后全城百姓与城共亡,谱写了一出可歌可泣的悲壮历史。
如今,江阴起义比历史上更早一些。
最重要的是,如今江南的局势也更好,苏松加上太仓州几乎尽复,还有他这支北伐大军赶来,现在唯一不确定性,就是从杭州北上的博洛大军和尚在南京的多铎大军。
陈潜夫他们绝想不到,江阴这么一座江南小城,历史上能有这么惨烈的事情,朱以海希望救下江阴,避免惨事再发生。
“黄蜚和吴志葵有回复了吗?”朱以海收起心神问道,袁宗第率领金吾骑兵正在赶往苏州,朱以海带大队随后跟进,他派了使者去见黄蜚和吴志葵,希望他们能够暂缓攻城,等他汇合后再一起打苏州。
“没有消息,臣以为,黄吴二将如今五六万人马围攻苏州,且苏州正空虚,他们定然不愿意等我们。”
正常人思维,现在拿下苏州这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朱以海的好心提醒,反而显得是想阻止他们夺取这胜利,是想分杯羹,甚至想抢夺胜利果实。
就连陈潜夫都觉得,黄蜚他们虽然拖拖拉拉,打苏州拖太久,但现在已经到了城下,以五六万打一二千,这怎么也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这种关头,谁还能忍的住?
连他都在捉摸着为何监国会希望黄蜚他们暂停进攻。
朱以海也不知道为何苏州之战,黄吴二将在兵力那么优势的情况下还败了,但他记得他们确实败了。
“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前进。”朱以海只能希望这一次能够改变历史。
······
苏州城下。
夜色苍茫。
吴志葵抽调了自己的精锐家丁部队,又招募了数百死士,组成了八百敢死队。
“抬银子来!”
一箱箱银子抬来,吴志葵掀开箱子,银光灿烂。
“敢死队,每人赏银二十两,若能先登陷阵破城,事后再赏三十两。”
看着这些银子,敢死队员也都个个双眼放光。
“拿酒来!”
一坛坛酒被抬来,吴志葵让他们倒满酒,“干!”
喝完碗中尽,摔碗。
敢死队员们带着酒气,把二十两银子揣入腰中,就算死,也有买路钱。若能活下来,就能有五十两银子。
“斩一贼,赏银二十两,斩一虏,赏银五十两。若能擒斩伪巡抚土国宝,赏银五千两,官加三级!”
重赏之下,敢死队员,个个红光满面,激昂无比。
一个个披挂整齐,趁着夜色向苏州西门而去。
那里,会有城中士绅内应。
吴志葵横刀立马,引几千人马在后,随时准备杀进城中。
他没有等黄蜚。
机会难得,先拿下苏州再说。
他回首看着身后的部队,这是八千将士,除了八百已经出发的精锐敢死队员,他身边还有三百家丁部队。
其余的八千人马,有许多新兵。
衣甲不全,训练不足,但他认为,只要精锐的敢死队夺下胥门,到时仅千余人的苏州城,便可一鼓而下。
新兵打逆风仗不行,但打顺风仗还是没问题的。
他已经在想象中自己面对着被俘的土国宝时的胜利模样了。
副总兵鲁之屿亲率八百敢死队员顺利来到胥门下,城上灯火昏暗。
“发信号!”
鸟叫声有节奏的响起。
久久无人回应,正在众人焦急万分之时,城上终于传出了约定好的猫头鹰叫声。
紧接着,城上有亮起三盏灯笼,两红一绿。
灯笼在移动,鲁之屿赶紧带人跟着,最后跟着灯笼停下,城下抛下了绳索,鲁之屿兴奋的当先抓住绳索,带头攀城。
一切都非常顺利,顺利的让鲁之屿都忘记了提防。
当他踏上城头的那刻,他拔下斧头,四顾左右,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内应提着灯笼过来,“跟我来!”
鲁之屿带着先登敢死队顺马道下了城墙,绕到胥门后,一队守兵正抱枪打着磕睡,他们摸上去,轻松的将他们解决,虽然最后有几个守兵临死挣扎发出了动静,但已经不影响了。
鲁之屿一只手臂就把城门栓取下,几名敢死队赶紧拉开城门。
外面的敢死队一拥而入。
鲁之屿兴奋的挥斧带头冲入。
敢死队潮水般的冲入城中,畅通无阻,苏州城的伪军似乎还在沉睡之中。
“放火箭,请吴总镇入城!”
“苏州,拿下了!”
第143章 十面埋伏
游击杨国海顶盔贯甲迈入抚衙。
“阿舅,贼已入城。”
土国宝今夜也早换上了一身盔甲,此时正在拿磨石轻轻打磨着他的宝剑,听到外甥的禀报,脸露得意的狞笑。
“这吴之葵当年也曾是名动京师的武举人,开硬弓骑烈马,弓马娴熟,大刀能玩出各种花来,甚至还会做诗,一介武夫,却拜在复社名士夏允彝门下,跟一群酸文人唱和。可看来,也是瞎捧了几年臭脚,正经兵书倒是没怎么读啊。”
“如此简单的诱敌之计,居然就上当了,哈哈,这真是天送大功于我。”
杨国威也哈哈大笑,他跟着舅舅土国宝征战四方,却一直都是忙着捞偏财。比如土国宝镇江宁后,他便马上找到了新的发财路子,倒卖私盐和硝石硫磺,每个月馈送舅父三百两银子。
凭着巡抚是他舅,自己又是抚标游击的关系,杨国威大发其财,日进斗金。
甚至他胆子越来越大,崇明岛的荆本澈、太湖的黄蜚、吴志葵,白腰党的吴易,海上的顾三麻子等,他都敢跟他们交易,只要给钱,给的价高,他才不管是海贼还是水寇又或是反贼,更不管买的是私盐还是火药。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现在跟舅父土国宝一起设计灭了这些反贼。
生意归生意,功劳归功劳嘛。
“李延龄的骑兵在城外准备好了吧?”
“请舅父放心,只等我们这边信号起,他便会领骑兵诈称江宁八旗杀到,他手下那一千五百八旗大兵,每人都给了二两银子,喂的饱饱的。”
土国宝心疼不已,请这些满州骑兵配合,居然就费了三千两赏银,真是废钱。可这些大爷,不见银子调不动。额外还给了李延龄两千两银。
“舅爷也不必心疼银子,等拿下吴志葵黄蜚二贼,到时俘虏就得有好几万,舅父到时把人交给我,我给舅父卖了。”
“现在一个二八少、妇,长的漂亮的,尤其是官宦之家的能卖到百银呢,豆蔻处、女,长的好看的能卖的更多,就算一般姑娘,也能卖四五十两银子,那些当兵的,只要没残疾的青壮,也还是很值钱的,到时咱们随便卖卖,这银子那是哗啦啦的来啊。”
人头可以请功求赏,俘虏也可以瞒下来卖做奴隶,随军的女眷更值钱了。至于老弱的一刀砍了充军功。
甚至还可以趁机到时周边抢掠一把,将年轻的村姑民妇什么的掳来卖了。
土国宝对这个外甥的捞钱本事很佩服,打起仗来贪生怕死总往后溜,但论捞钱的本事,确实有一手。这几年他能官运亨通,从一个投降参将一路做到巡抚,除了他心狠手辣,这银子可没少使。
乱世谁不稀罕银子呢。
“你到时给我准备些金子,多备些,我到时送给洪内院。”
“明白,金子值钱好送不显眼。”
乱世黄金最值钱,一两黄金现在能值十几两银子,一条大黄鱼,能抵的上一箱银子,送礼上品。
“要娘们不,我给挑几个处-女。”
“到时再说。”
······
鲁之屿率领八百敢死队沿街直冲,暗夜里的姑苏城中,他们就如同一条狂燥的火龙在翻滚。
城外,吴志葵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信号。
长枪一举,高呼,“进城!”
他在三百家丁的护卫下,引着八千人马滚滚扑向姑苏城。
城中。
狂飙突进的鲁之屿敢死队,冲到学社附近时,终于遇到了抵抗。
前面架起了拒马,撒了铁蒺藜,甚至还架了炮。
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拦住去路。
一声炮响,火光乍起。
铁砂、碎钉喷薄而出,横扫街面,冲在前面的敢死队瞬间就倒下一片,紧接着就是弓矢乱射,两边的楼上窗户推开,一排排铳手对着他们齐射。
鲁之屿晃了晃脑袋,发现前面已经空了,地上遍地尸首,惨叫哀嚎不断。
他举刀大呼,“冲!”
可又是箭雨不断,铳声不绝,又倒下一片。谷
这时,从后面街上响来密集脚步声,大队的长矛兵密集的扑过来。
鲁之屿明白,他们上当了。
这是一个陷阱。
“撤!”
可想撤已经来不及了。
狭窄的街道,此时就如一个困兽场,清军占据着有利地形,炮轰箭射铳打,后方又是密集的长枪兵,敢死队一个接一个倒下。
鲁之屿吐出一在口血,高举着刀再也站不住,一个踉跄摔倒,他挣扎着站起,仍高举起刀,吐着血向前面大喊,“杀贼,恢复!”
一杆长矛自他背后狠狠刺入,接着又是数支长矛刺中他。
鲜血大口大口的吐出。
“恢·····复···”
战士垂下了高昂的头颅,了无声息。
杨国威晃动着身子在家丁护卫下走过来,他来到鲁之屿面前,打量着这个狠人,“是个硬骨头。”
“拿刀来。”
家丁抽出刀递给他,杨国威提刀猛砍鲁之屿的脖颈,砍了几下都没砍断,“抓好点,”
终于,又砍了几刀,终于砍下了首级,捡起这个首级,他得意的向家丁们炫耀,“本将奋勇拼杀,于万军之中斩落敌将首级,哈哈哈!”
胥门。
吴志葵率军扑入城中,八千人刚过一半,突然城上降下一道巨石,将门堵死了,把八千人马一分为二。
紧接着,城墙上,街边民房中,商铺里,冲出一队又一队的铁甲兵。
这些人五个一队,十个一伙,张弓提弩,端矛持枪,将冲入城的吴部几千人马,切割成一段又一段。
首尾不能相顾,左右不能相连。
清军不过千余,可却非常凶悍,装备精良,早有埋伏,很好的利用了地形和天时,反杀了吴志葵部一个措不及防,城外的几千人马望着突然关闭的城门干瞪眼,连个攻城梯都没有。
而城里的几千人马被突然四下伏击,也是完全被打懵了。
吴志葵和手下三百家丁还好,遇袭后迅速聚拢,勉强抵挡,可其它兵被切割分割后,尤其是被那四下里的火光和喊杀,惊的慌乱不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就士气崩溃,尤其是那些新兵,特别是那些招聚的流氓贼寇等见势不妙,根本不愿死战,只顾四处逃生。
吴志葵也知道中伏了。
手下亲兵护着他且战且退,一直往城门处冲,根本不顾及其它还在慌乱的士兵,这个时候吴志葵和他的亲兵们,想的不是如何收拢人马,重鼓士气,与敌决一死战,反而是如何尽快的逃离这个陷阱。
他们甚至拿刀砍翻挡路的自家士兵,只为能够跑的快一点。
终于,他们逃到了城墙边,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最后槌绳跳墙,逃出苏州城。
浓烈的腥风血雨中,吴志葵带着不剩一百的家丁逃了出去,原本在城外还有四千余人,可就半天功夫,外面的这些兵就已经有大半溃散而去。
等到快天明时,刚勉强收拢剩下的千多人马的吴志葵,又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住,东方一条黑线奔来,无数的铁甲骑兵杀到,一时间根本分辩不出有多少。
吓破胆的败兵再次四散而逃。
骑兵转瞬即至,一阵横冲直撞,再无一个抵抗之兵,吴部只顾各自逃生。
吴志葵在手下家丁的护卫下,仗着有马,拼命奔逃,终于在太阳洒下万道红光的时候,远远的逃离了苏州城。
回头再一看,手下只剩下了八骑。
带着近九千兵马,还有几千眷属民夫,一万多人马来打苏州城,仅一夜间,吴志葵的大军溃败星散,最后只剩下了他和八骑家丁。
不仅近万部众没了,就是那几百家丁也没了。
望着水中倒映的狼狈身影,吴志葵这个彪悍壮汉,这个曾名动京师,能作诗能弹琴,擅骑射会击剑,能把关刀舞出一百零八式花刀的总兵官,不由的跪在水边落泪痛哭起来。
第144章 金吾首战屠八旗
几十骑清军纵马疾驰,紧紧咬住前面一股溃逃明军不放。
咻的一声,落在后面的一个明军士兵后心中箭,惨叫着仆倒在地,清军骑兵纵马在尸体上踏过,继续追击。
前方上千溃败之兵争先恐后的逃跑,虽然后面仅几十骑,却没有一人敢回头,他们拼命的跑,只记得跑。
可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越来越多的人中箭倒地。
鞑子冲进后队,挥刀乱砍,惨叫声越来越多。
很快,这群被赶的慌不择路的溃兵逃到了湖边,他们不顾一切的往湖里跳,许多人明知不会死,可恐惧仍让他们纵下湖,鞑子追至,在岸边乱砍,然后向湖里放箭。
绝望的溃兵只得往更深的湖水里淌去,许多不会水的很快在深深的湖水里挣扎。
往前,水淹死,退后,被鞑子杀死。
无路可走。
鞑子们放肆的大笑,有如游戏一般。
很快,血染红湖岸,上千溃兵很快沉寂,除了二三百水性好的游向深处,脱离了鞑子的弓箭范围,其余的不是在岸上砍死就是在湖里射死,或是被淹死。
鞑子兵开始打扫战场,提刀砍首级,多的刀都砍缺口了,马鞍上挂满了淋着血的脑袋,剩下无数的无头尸被弃之荒野,他们还将尸体上的盔甲刀枪等收走,然后弃尸满地。
犹如是一个屠宰场。
远处,周远咬着牙,悄悄后退离开。
“前面约五十骑,应当都是真夷,他们刚屠杀了上千吴之葵的溃兵,尸横遍地,血染湖面。”
袁宗弟听到周远的话,眉头皱起,“区区五十骑,就能如此屠戮,这吴部也太·····”后面的话他都说不下去了,周远曾是他的家丁,从湖广来的老兄弟,也是非常不屑的道,“官军不向来如此么?”
“咱们现在也是大明官军了。”袁宗第提醒周远。
“嗯,那咱们也跟他们不一样。”周远对那些人非常不屑。
“提督,咱们是否绕过去?”一名金吾镇的骑将问,这人原是王朝先部将,川中虽缺马,但却并不缺骑将,川滇小马,其实山地骑兵也很厉害的。
“绕?为什么绕,既然让咱们碰上了,自然不能放过,包抄上去,一个别放跑了。”
“提督,咱们任务是去苏州城下,这万一漏掉一两个,跑回去报信,岂不误了监国计划?”
袁宗第却道,“才五十骑,如何能让他们漏掉?”
“我们金吾马军三千骑,都是吃干饭的吗?拿的饷都是第一等的,这成军后打的第一仗,难道要拉稀摆带?”
川人守备营官樊川自然不服气,拍着胸脯道,“咱们蜀地爷们从不拉稀摆带,末将愿率本营打头阵。”
袁宗第做为闯军长期独挡一面单独统军的方面大将,打五十骑,那真是杀鸡用牛刀,很简单的部署了一下。
“周川,你带提标营绕到鞑子后面去,樊守备,你带左营迂回左翼,赵守备,你带右营迂回右翼,其余三营待他们到位后,咱们正面冲过去。三千打五十,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但是,绝不能让一骑逃走,谁若是放跑了人,我就要请王命旗牌和尚方宝剑,就地将他正法,这样无能的家伙,老子不要。”
几位骑将都立即应令。
等远处陆续响起几道号角声,袁宗第挥剑纵马带头冲锋。
三千骑兵四面合围,马蹄奔驰声惊碎了湖畔的安静,正在遍地尸体的战场上烧火煮肉吃的鞑子骑兵们措不及防。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一面面绿旗迎风飘扬。
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哪来的绿营兵,敢在咱们面前这么张狂?”
“看这马军挺多,莫不提督吴胜兆回援了?”
“不应当吧,他不是去打崇明了?”
“难道是总兵李成栋回来了,他麾下有支精锐马军。”
他们看着那熟悉的绿旗,还在悠然的点评着,渐渐松懈下来,虽然对方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可他们丝毫没放眼里。
堂堂八旗马甲骑兵,会把一支绿营放眼中?
“他娘的,回头参他们一本,敢这么嚣张。”
“你们是哪部份的?”
“他娘的,扬的灰把爷们的肉都给淹了!”
“还不快停下!”
“咻!”
袁宗第在马上提弓放箭,一气呵成。箭似流星赶月,既快又强,准确又狠劲的射中那鞑子,从他张开的嘴中射入,从脑后透出。
鞑子连惨叫都没来的及发出,就倒在地上。
其它的鞑子们吓了一跳,大吼着,“反了!”
然后纷纷提着刀兵去牵马,可袁宗第又岂会给他们机会逃跑。
纵马加速,转瞬而至,换上一把大刀,一刀就将面前鞑子劈掉半边脑袋,再纵马又赶上一人,一刀再砍下,将那鞑子脑袋砍碎。
金吾骑兵滚滚而至,啸叫着放箭的,放三眼铳的,还有仍手斧的丢标枪的,拿刀砍的拿矛刺的。
那些正准备吃炖肉的鞑子,连马都来不及上,虽然身上甲未脱,可面对奔驰而至的骑兵,尤其是数十倍于已,不消片刻,已经被砍成一地碎肉。
周远带人砍脑袋。
“一个,两个,三个······五十人!”
“报军门,五十个鞑子脑袋都砍下了来,一个没逃掉。”
袁宗第瞧着血腥弥漫的战场,脸上纹丝未动,这点小场面,真是不值一提,想当年,闯王三堵墙骑兵最巅峰时,那可是数万精骑排成三堵墙冲锋。
“那些官兵首级怎么处理?”周远指着那堆成堆的明军首级,得有七八百个,堆成了小山。
还有许多收拢在一起的刀枪铠甲,金银铜钱等。
袁宗第摸了把脑后的辫子,“齐国梁,你带家丁队把这些鞑子身上的盔甲都剥下来,换甲。”
“军门这是?”
“任务不变,我们继续去苏州。”
“把那些鞑子砍下的官军首级、武器盔甲等也都带上。”
“带上?”
袁宗第望着赶回来的樊川几将,他们刚才迂回包抄,结果包抄了个寂寞,连根马毛都没捞着。
“别忘记我们现在身份,是鞑子绿营,这些人头装备等带上,不更能证实我们的身份?”
浙兵出身的营完备毕从义觉得有些不妥,“这些都是我大明官军将士,不幸惨死,怎么还能糟蹋尸体?”
袁宗第对那些溃败战死的吴部士兵,没什么同情,上千人被几十骑这样砍杀,同情都同情不起来,“带上他们的尸体,助我们破敌杀虏,不也是立功?况且,我们也可以让他们亲眼看到为他们复仇!”
“等拿下苏州,本将到时一定会亲自请法师为他们做法,超度他们亡灵的。”
“现在,执行军令,吴志葵已经大败,我们得抓紧时间,看还有没有机会挽救,就不要再争论这些了。”
第145章 绿营打八旗
吴志葵带着几骑往南一直逃。
路上又收拢了几支溃兵,又聚起几百人,可人一多,目标也大,一支虏骑盯上他们,穷追不舍。
吴志葵被追到湖边,这时远处一支黄蜚的水师船队正驶来,大小上百条船,有两三千人。看到他们出现,吴志葵感觉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路。
赶紧让士兵冲湖上大喊,让他们划过来。
吴志葵拔剑在手,“弟兄们,援兵到了,咱们背水一战,杀鞑子!”
从半夜跑到中午,吴志葵这一路狼狈万分,心中也憋曲万分。
百余骑鞑子也看到了湖上的水军,却依然无视,狂妄的冲杀过来,吴志葵提剑迎击,结果一扭头,发现身边勉强聚起的这几百人,一下子又一哄而散了八九成,又只剩下不过数十人还围在他身边,却也是瑟瑟发抖。
不少人四散而逃,有人直接跳湖。
吴志葵愤怒大吼,“援兵已至,杀鞑子!”
可此时居然没人理会这位总兵官的。
水师船就在不远处,可看到岸上的百余鞑骑后,居然停了下来。
任吴志葵部下如何呼喊,就不过来。
他们远远的放了一阵铳,见虏骑丝毫不退,反而继续冲向岸边仅剩下的那几十人后,居然开始调头离去。
“回来,回来!”
“你们他娘的跑什么?”吴志葵愤怒大吼,却忘记自己昨夜跑的并不比其它人慢。
他身边的几十人见状也都绝望了,许多人没逃,倒不是多勇敢,只是他们不会游水,可此时见虏骑马上冲至,也只得转身跳入湖中。
吴志葵也终于在最后一刻,也扭身跳入湖中。
鞑子冲至湖边,然后对着湖里的众人放箭。
血在湖面翻滚,扩散,将碧绿湖水染红大片。
那支水师船队却头也不回的越驶越远,越驶越快,最终消失不见。
吴志葵在湖中奋力的游着,万分绝望,就当他想停止游动,就任由自己沉入湖底时,却突然看见,远处又来了一支贼兵,打着绿旗。
然后,这支新赶来的绿营马军,却毫无预兆的对着刚屠杀他们的百余鞑骑痛下杀死,措不及防的鞑子骑兵被打落一片。
人仰马翻。
鞑子骑兵有的往前冲,愤怒的拔刀冲向绿营,有的却开始逃跑。
吴志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绿营贼兵,居然跟八旗鞑子打起来了?
紧接着更加让他难以相信的事实发生了,这支绿营马队十分彪悍,很快就把这支满州鞑骑包围的风雨不透,一会功夫,就已经将他们通通剿杀当场。
一骑都没能逃出去。
吴志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这绝对是江南提督朱武来了,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此时出现在这里,并如此彪悍。
想到之前他跟黄蜚对鲁监国的不予理睬,不由的后悔不已。
想及此,吴志葵重新开始划水,奋力的向岸边游去。
······
“侯爷,这些鞑子也不过如此!”
“一共一百三十七个鞑子,首级都在这了。”
袁宗第骑马巡过战场,看着没能逃出去的鞑子,这些人确实彪悍,最后明知必死,也没有一个投降求生的,拼死挣扎之下,还给金吾军造成了不少的伤亡。
金吾军阵亡骑兵反超过鞑子。
“鞑子也不过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而已,只是他们多年来,打小开始习练骑射技术,又年年征战,所以作战经验丰富些,而且你看他们的甲胄也都很精良。”
八旗可以说的上是全民皆兵,旗人定期有武艺考核,考过了就能有相应的粮饷可领,作战抢劫更能分到好东西,本质上来说,八旗人的这种旗兵制度,跟明太祖当初设立的卫所军户制度也没太大区别。
只不过大明卫所经过近三百年后,早就武备驰废,军丁不堪用了。
而八旗在辽东苦寒之地挣扎求生存,如今正是上升期,所以强悍也很正常。
想当初闯军不过是一群饥民和走投无路的边军造反,刚开始不也是连大明的官兵都打不过,后来经过多年的战争锤炼后,照样把明军锤的魂飞魄散,连京师都丢了,大明天子都自缢了。
“把衣甲剥下来,换上。”袁宗第沉着脸道。
他这一路不躲不避,直奔苏州城去,路上见到鞑子直接就围杀。好在鞑子兵本就不多,击溃吴志葵部后便开始分散追击,兴奋的收割着,却不成想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一支冒充绿营的明军到来。
那面绿营和士兵剃发,都给鞑子很大的迷惑性,让袁宗第他们总能拉近鞑子而不打草惊蛇。
“报,军门,湖里游上来不少溃兵,有一人自称是苏松总兵吴志葵。”
“哦,请来相见。”
袁宗第对吴志葵没太在意,甚至很瞧不起,但既然遇到,不管真假总要见一下。
吴志葵一身湿漉漉的被带过来,非常的狼狈,见到袁宗第的时候,他也仔细打量了许久,都没认出来,试探的问,“你们可是江南朱提督的人马?”
“你说你是吴志葵将军,可有证明?”
吴志葵从身上摸出了自己的总兵银印。
袁宗第看过后基本上能确认,这人极可能真是吴志葵,“原来是吴总镇,将军受累了。”
“败军之将,羞见军门。”
吴志葵虽疑惑这些人怎么打着绿旗,甚至还剃了发,可他们刚才宰鞑子的那个痛快,也让他深信对面就是一支明军,现在一番询问,对方的回答更让他欣喜不已,果然是鲁监国的兵。
“本镇想请吴将军帮个忙,不知可否?”
吴志葵终于知晓了这个高大冷峻的将军的身份,大明靖西侯袁宗第,原闯军大将,如今为鲁监国任命的湖北提督总兵官,暂代御营侍卫亲军马军提督,统领北伐骑兵。
一个闯贼大将,现在居然成了鲁监国北伐军骑将,这有些难以相信的事情,可吴志葵也管不上了。
“军门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本镇想委屈一下吴将军,暂充做本镇俘虏,一同去苏州城。”
吴志葵猛然一惊,差点就拔腿而跑,惊疑不定的看着袁宗第,脸上全是疑惑。
第146章 惊溃十万师
西山岛。
黄蜚还在做着战争动员,因为军中还携带着大量的家眷和家当,这支五万多人的庞大流浪舰队,此时还在忙着先安置好家属和那些破锅烂铁。
黄蜚水师现在一大特色,就是他们的士兵带着家属走,甚至在打仗行军的时候都是不分营的,一营士兵和他们的家属都在一个营里,连同各自的那点家当,都是走哪带哪。
这样虽然便于大家在流浪中照顾好自己家人,可却也严重妨碍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就如现在,好不容易到了苏州旁边的太湖,又在西山岛开始构筑前进基地,但乱嘈嘈的非常混乱。
大家非常散漫,甚至从早上起,总有鞭炮声响起,一会响一阵一会响一阵。
黄蜚都懒得去问,也知道这定又是哪家在嫁女,哪家在娶媳妇了,几万大军一起行动,犹如一个移动的城池,这么多人,婚丧嫁娶不可避免。
虽是在军中,甚至已经是战时,可大家也似乎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该娶就娶该嫁就嫁,甚至照样还要按席宴客,热闹庆祝。
这边搭起新房,迎接新人成婚,那边却又有人挂起白灯笼,撒着纸钱哭送去世的老人。
黄蜚站在岛上高处,看着如蚂蚁般忙碌着的岛上大营地,也只能皱眉,不带上这些人,士兵们更无心出征,留在崇明岛,他们也不放心,只能是走到哪带到哪。
黄蜚他们甚至还计划着,等打下苏州城,到时就安置家眷们搬进苏州,甚至等将来收复苏松各府县,士兵们派驻各地,家眷也跟着迁移驻防,就如同明初的各地卫所军一样,带着家眷驻防。
一支舰队匆匆回来,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吴志葵未按约定,擅自单独提前进攻苏州城,结果中了埋伏,副总兵鲁之屿战死城中,如今首级被县在城门上,而吴志葵大败,生死不知,吴部近万人马和其随军眷属,大溃四散。
一支精锐的鞑子骑兵从江宁赶来增援,杀伤无数。
听到这消息,黄蜚高大的身躯也不由的晃了几下,差点没站稳。
“苏州城不是只有千余伪贼守城吗?吴志葵鲁之屿就算被伏,这上万人还被上千人歼灭?”
来报的那员将领正是之前吴之葵见到的那支舰队的将领,他带着两三千人上百条船,却被百余虏骑吓跑。
逃离战场后,沿湖小心绕了绕,救了一些逃入湖中的溃兵,从溃兵那收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也不管是否矛盾,便跑来禀报黄蜚。
“听说都是洪承畴和田国宝、吴胜兆他们的阴谋,苏州城里其实埋伏了上万精锐人马,另外伪提督吴胜兆、伪总兵李成栋他们根本就没去崇明,就在苏州城外不远埋伏着,另外还早就向江宁求来了上万鞑子精锐骑兵,就等着咱们撞上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黄蜚不满的大声打断了这员游击的话,“吴胜兆和李成栋都早已经进了常州地界,苏州城中只有千余伪骑,这苏州城外更不可能埋伏几万人马。”
“大帅,可吴总镇已经全军覆没,咱们水师不习陆战,不如先撤!”
“撤?花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到了苏州城下,现在一仗未打,你们就说撤?”黄蜚怒了,撤撤撤,这几年他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词。
从东江撤到登莱,从登莱撤到淮扬,从淮扬又撤到江南,这一撤再撤,还能往哪撤?
“大帅,不可意气用事啊,咱们虽号称十万众,可真正打仗的也不超过两万,这两万人又有多少精锐敢战之兵?我们缺甲少械,若是弃舟上岸,如何与虏骑争雄?现在苏州城坚兵众,我们打不了的。”
许多将领开始犹豫,甚至已经荫生退意了。谷
一听到鞑子骑兵的名,他们都感觉骨头发软,让他们上岸去跟鞑骑交锋,他们根本没这个胆量。
“退退退,退到哪里去,退到什么时候去,这哪还有地方可退?”
正说着,一名家丁惊惶赶来。
“不好,吴总兵全军覆没的消息走漏,已经散播开来了,现在岛上惊慌不安,有些人已经开始抢夺船只带家眷逃跑。”
“报,刘参将率家丁带数百人驾船往苏州投降去了!”
“报,赵守备已经带人往南去!”
短短一瞬间,当吴志葵大败的消息传开后,太湖西山岛前进基地大乱,有些将领直接驾船投敌去了,有人带着家眷开始夺船跑路,更多的士兵也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整个岛越来越乱。
黄蜚眺望全岛,发现果然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一幕幕让他想到了东江镇陷没前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他辛苦维持的这支五万人的大明水师舰队,居然仅因一个战报败绩就崩溃了,“封锁西山岛,封锁码头,任何人不得离岛,不许登船,违者斩!”黄蜚几乎吐血的吼道。
可身边的一群将领们却都脸色灰败的摇头。
“大帅,势不可挡,将士们军心溃了,收拢不起来了,撤吧。”
黄蜚不甘心。
可整个西山岛的混乱却在不断升级加剧,无数士兵脱离自己的队伍,跑回自己的营帐去见妻儿老小,看着慌乱哭喊的家人,他们几乎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军队,开始拖家带口往码头跑去。
因为码头人太多,又慌乱,没有秩序,还开始出现踩踏,踩踏加剧了恐慌,于是更加混乱,终于有人开始拔刀砍人开路,自己人开始跟自己人砍杀起来。
流血,踩踏。
恐慌。
黄蜚看着这一幕幕心在滴血,也知道大势已去了。
现在就算他仍坚决,可只怕除了他的家丁,没有人再听他的了。
“撤,把你们的家丁都派到码头上去,维持秩序,谁敢再乱冲撞砍人,直接斩立决,就算要撤,也得保持秩序,要走一起走,这般无头苍蝇般乱窜,不过是自寻死路。”
随着黄蜚的一声叹息,崇明义阳王监国朝廷酝酿了许久的这次攻势,也就彻底的宣告失败了。
一箭未发,黄蜚的几万水师便溃散,许多人直接驾船去投降了。
遥远苏州城方向,黄蜚既羞且怒,大吼几声,口吐鲜血倒地,家丁们救起他,抬着往码头撤离。
第147章 王师北定吴江城
袁宗第派人快马加鞭送来前线吴志葵全军覆没消息时,朱以海正好抵达吴江城下。
吴江位于苏州东南四十五里,六月初,清军派人招降吴江,知县林嵋拒守,兵败城失。
其好友吴易是吴江本地人,与他同是崇祯十六年进士,福王称帝,与林嵋一同往扬州投史可法军抗虏,史可法题授职方主事,为扬州监军。
次年,派他赴江南筹集粮草,未还扬州已破,于是率运粮船队开赴吴江救援林嵋,未至吴江,吴江已被县丞朱廷佐暗通鞑虏,开门引贼而破。
吴易于是前往太湖扎营,与同乡举人孙兆奎、诸生沈自駉等举起义旗,誓死抗清,他们白布缠腰,共组白腰党,效仿当年许都的白头军。
屯兵长白荡,出没太湖、三泖间,招降了太湖水寇赤脚张三、扒皮大王、毛二等,一时声势不小,屡袭伪军。
近日,见黄蜚、吴志葵集结大军往攻苏州,于是吴易便率白腰党谋夺吴江,生员吴鉴乃吴易族侄,约为内应,因酒后失言,被家中奸奴密告伪县令朱廷佐。朱廷佐闻报立即派人将他拿下,抄没吴家。
吴鉴父亲吴汝延是个老学究,连夜逃出吴江,赶到长白荡向族弟吴易报信。吴易于是尽起白腰军,赶到吴江城下,攻打吴江城。
朱以海的前锋赶到时,吴易正身穿银甲,腰缠银带,提一杆银枪骑白马,正指挥着白腰军攻打吴江城,白腰军大多是由太湖的渔民、水寇组成,只有一小部份是当初随吴易从扬州南下筹粮的官兵。
不过此时吴江城也十分空虚,伪县令带着县中民壮守城,双方打的火热,吴易部缺少攻城器械,而朱廷佐却缺兵少将。
一时间难分难解。
吴易虽在之前也闹的声势不小,但主要还是凭借着在太湖上的水上优势,驾舟纵横如风,主动伏击突袭等战术取胜,现在强攻县城,对他们来说,有些吃力。
正焦急间,一支队伍出现在身后,还打着绿旗,吴易吓了一跳,部将赤脚张三等不少原水寇甚至见势不妙,立马脚底抹油就溜。
吴易骑马提枪,喝令连连,组织部下阵列迎敌。
举着绿旗的人马缓缓推进,游骑奔驰往来,吴易的部下已经跑了大半,只剩下三千来人还汇聚在他旗下。
吴易正欲背水一战,结果绿旗下驰来一人,来到近前,竟然是个熟人。
“华京兄,是你吗?”
“日生兄,正是小弟。”
“你怎么投虏降敌了?”吴易见对方从敌营来,语气变的冷漠起来,来人华京也是吴江,曾一起同学读书,只是吴易后来考中进士,华京却屡试不中仍是秀才。
华京哈哈一笑,“你莫看到绿旗就以为是伪军假鞑子,告诉你个好消息,这后面的可是我大明王师,鲁监国的北伐御营中军,看到那员魁梧的铁甲大将没,那是御营侍卫亲军步军世忠镇总兵官张名扬将军,他兄长便是背刺赤心报国的赤心将张名振也。”
吴易也对鲁监国和张名扬有所耳闻,听了有些半信半疑。
“日生兄攻打吴江,可需我们助一臂之力?”
吴易求之不得。
于是华京引吴易到绿旗下,一起见世忠镇总兵官张名扬,张名扬辞去马军提督后改任了步军世忠镇总兵,这次正是他引世忠诸营为御营前锋,恰巧碰上了吴易在打吴江城。
听完原因后,张名扬道,“先拿下吴江城再说。”
很快张名扬引军直抵城下,冲城上喊话。
伪县令看着城下的这面绿旗,一时也搞不清状况,双方喊话,张名扬骗说自己是从杭州北返的,乃是博洛大帅的前军先锋。
又说吴易已经向他投降,让城上开门为大军准备吃喝。
朱廷佐看着城下好几千人,不敢开门,只说城中也无粮。
张名扬立马把个跋扈武夫的样子表现的淋漓尽致,立马喝立攻城,还说城破后先把狗县官碎尸万段。
朱廷佐秀才遇见兵,刚才抵抗吴易的白腰军时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会来了支明显更精锐的绿营兵,顿时就怕了。
而那边世忠镇也立马就拉出了虎蹲、佛郎机等炮,开始装填,一会功夫,就已经开始对着城上轰响。
几炮过后,虽然仅是些小炮,可这炮声仍把朱廷佐震的心慌意乱,眼看着又有许多弓箭手和火铳兵也上来了,旁边的士绅等也都慌了,这如何扛的住。
“不如先放这些绿营兵进来。”
“他们进来肯定抢劫。”
“都是朝廷的兵马,抢劫也不敢太过份,可若是不放他们进来,真惹恼了他们,强行攻进来,到时可就全完了。”
朱廷佐见状,也只好无奈下令开城,“赶紧去取粮食来,再弄些酒肉来,但愿这些杀千刀的不会太乱来。”
“再去取些银子来。”
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的士兵立即奔上来。
等这些绿营兵冲进了城门,到了近前,在城门处迎接的朱廷佐等人才发现,这些绿营兵的盔下,居然没剃发。
而这时,吴易居然骑着马也大摇大摆的进来了,直接来到朱廷佐面前,“狗官,纳命来!”
朱廷佐被一枪刺倒前,满脑子都是问号,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绿营兵吗,不是杭州博洛大帅的先锋吗,怎么没剃发,吴易不是投降了吗,怎么还这么嚣张?
朱廷佐被刺中,吴易奋力将他挑起,立在空中。
张名扬这个时候也进来了,终于向那些惊惧疑惑的乡绅们开口公布身份,“本将乃大明鲁监国钦授御营侍卫亲军步军世忠镇总兵官张名扬也,从现在起,吴江城恢复,大明万岁,鲁监国万岁!”
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这些士绅们个个惊慌错乱,好几个吓的直接就软倒在地。
而这一刻,仍高挑着伪县令朱廷佐尸体的白腰帅吴日生也真正相信了这是一支大明王师。
北伐军兵不血刃的收复吴江,还顺带收编了三千白腰义军。
等朱以海从后面赶到吴江县,还来不及享受这胜利的喜悦,马上就传回了袁宗第的急报,吴志葵攻松州遇伏,全军覆没,黄蜚水师士气崩溃,全军溃走。
第148章 忠义伯
吴江城中。
吴易与孙兆奎、周耀引白腰军五大将陈继、周瑞、张斌、朱贵、许宠一起拜见朱以海。
“尔等皆忠义之士,快快请起。”
朱以海扶起众人,一一打量,八人皆是身披铁甲外加绵甲又添罩袍,既英武又显儒雅,细一询问,果然,吴易是进士,孙兆奎和周耀皆是举人,其余五个魁梧的大将也都是秀才出身。八人皆是吴江本地人,都是文武双全,骑**通更习水战的好汉。
在之前打吴江城时,张名扬的前锋打着绿旗出现,水寇出身的赤脚张三、扒皮大王等立马脚底抹油逃跑,唯有他们却是坚守不退。
吴易等都想不到原来江南提督居然就是鲁监国本人,看着这位比他们还年轻几分的监国,银色山文甲外罩一件赤色螭龙披风,都万分佩服,更别说城外那支锐气十足的北伐军了。
“鞑虏南侵,江山倾覆,尔等本是书生,却弃笔投戎,组建义师抗虏,这份忠义之心,天日可表。吴卿,孤现在授你为总督漕运,巡抚应天、太平、方德、宁国四府、滁、和二州等地方。
卿等所领白腰义军,整编为漕标,辖左中右营,以及水师等共五营,总两千五百正兵,加九百辅兵长夫。”
“总漕部院衙门,暂设太湖西山岛。”
“孙兆奎,孤授你为江宁粮储道员。”
“周耀为巡漕御史、监军。”
陈将等白腰军五大将,各授游击将军衔,各领漕标一营。
这串任命出来,吴易等都震惊不已,漕运总督在大明虽非正式职务,但其实也已经基本固定化了,一般全称是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管理着跨省三千里的运河沿线,还兼管凤阳等处地方行政,权力极大,还有自己的漕标部队,满编三千五。
驻于淮安。
在崇祯时还短暂设过总督凤阳地方兼制河南、湖广军务一员,也是由这漕督任的。
吴易只是崇祯十六年进士,考中进士第二年北京就沦陷了,他在弘光朝也只做了个小小的兵部职方司主事,在扬州监军,然后到江南筹集粮饷,还没来的及完成任务,扬州就破了,接着南京破了。
他于是只好在太湖一带游击,他们以长白荡为根据地,长白荡四周芦苇从生,十分隐蔽,湖荡相连,南通何家漾、北近石头潭,往东为南参荡,往西过京杭大运河便是太湖,荡漾之间港汊四通八达,他们选择在长白荡边上的梅家栅建营寨、造战船、募兵积饷,举旗抗虏。
又联合了沈自炳沈自留兄弟俩平望烂溪的义军,互为犄角。
虽然白腰党的主力战船是只可坐六七人的狭长‘箭船’,操浆摇撸,但胜在轻便快捷,他们又多是本地渔民,熟识水路,所以两支人马拥有上千渔船,通过畅通的情报网络,屡屡出击袭击伪军、鞑子,倒是屡屡出奇制胜,虽都只是些小胜,但也给鞑子造成很大麻烦。
吴易他们甚至还成功伏击过博洛的一支百人马队,吴沈两家联合设伏,最终把这一百鞑骑尽皆歼灭。
但说到底,就连在不远崇明的义阳王和黄蜚等,都没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觉得不过是群水寇或者说是乡绅武装罢了。
可鲁监国却如此重视他们,一来就授封漕运总督兼江宁巡抚,他们如何不惊。
吴易都惊的连连推辞,“臣只是区区主事,安敢受此职,请殿下收回成命。”
在北京沦陷时,吴易连个正式官职都没,弘光立,投史可法,才表授为职方司主事,不过七品,后监军扬州,依然也只是七品御史。
大明的总督巡抚虽非正式职务,但一般也起码是副都御史、佥事御史这样的三四品的大员出任,或是兵部侍郎这样的三品大臣出任啊。
吴易的官职,原本也仅是比县令高点,这还是因为弘光初立时的特殊性,正常情况下,在京侯官的吴易若是没有过硬的背景,是很难留在京城,侯到六部主事等这些京职的,最大可能还是到地方出任县令县丞等。
县令做的好,往上升,一般也是升京城的主事等或是地方的府通判或是大县县令,往上升得按部就班,正常要升到知府这样的地方掌印官都还有很长的路,做了知府,再升是道员,再是省的三司副职,如按察副使、左右参政等,再然后升京城六部九寺,或是地方省内的三司长官,然后再升六部的侍郎等,每一步都得刚刚好,甚至还得有人帮助支持,然后做到总督、巡抚,更是艰难。
现在一步登天。
哪怕这江宁巡抚管辖的四府二州,暂时都还在清军手中,可仅这官衔品级摆在那啊。
“吴卿勿要推辞,国难之时,孤用人首选忠义,再论其它,吴卿奉史阁部之令来江南筹粮饷,扬州陷南京亡,可却都没放弃任务,依然还勇于担当,带着筹粮的人马打出了抗清旗号,并坚持到如今,这份忠心这位胆识,都是值得孤重用的。”
“吴卿,你便接下这份差事,江宁暂时还未收复,便先以太湖为根据,巡逻运河,既要打击鞑虏的漕运,也要协助我军的钱粮器械运输。这是一份艰巨的任务,你能接下吗?”
吴易咬牙,“臣全力以赴,绝不负殿下重望。”
“很好,孤会从北伐军中给你拔些经验丰富的军官,以及精锐的士卒,并给你们调拔些战船、铳炮和铠甲刀枪等,把你的漕标好好练练,要牢牢控制京杭运河线。”
“孤再赐卿忠义伯世袭爵位,表彰卿一腔忠义热血,赐吴卿世代与国共荣!”
吴易的白腰军人不算多,但吴易和白腰军在太湖周边的影响力很大,吴家也是江南有名的大族,吴易毁家纾难,就算在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放弃过抗虏,一直在游击战斗,这是朱以海非常赞赏的,比黄斌卿、方国安、黄蜚、吴志葵等强多了。
赐一个忠义伯,也是为让三吴的士绅们看到,鲁监国对三吴义士的豪爽,当然,朱以海没把白腰军直接纳入北伐军,也是因为现在北伐八镇已经成型,他不打算再扩编了,也没有能力再消化更多的兵马。
反过来,他还把一部份兵从北伐军中调到白腰军中,混编白腰军,派去将领与吴易共同领导白腰军,以加强对这支兵马的掌控。
“吴卿,你现在开始准备把吴江的钱粮等转移到太湖西山岛,孤北上苏州,你领漕标先留守吴江,但也做好随时接到命令便撤退西山的准备。”
“撤?不守吴江吗?”吴易又是大吃一惊。
“嗯,吴江暂时不守,甚至等苏州打下后,也不会守。”
这下白腰军八人都张大着嘴不可思议。
“吴卿先别急,一会让陈卿给你们详细解释。”
第149章 赶尽杀绝
“吴志葵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白胡子老学士徐石麒都气的大骂脏话,胡子都乱抖,“当年张国维还向朝廷说金山把总吴志葵文武全才,可堪大用,就这般堪大用?带上万人马围苏州城,结果却不等水师主力,自己轻信敌诱敌之计入城,被千把人伏击,居然全军大溃,这他娘的也配称总兵!”
袁宗第传回的急报,确实吓了行在众人一跳。
在御营军务会议上,一众人气的都够呛,大家拼命赶路,又是给黄吴报信,又是派骑兵急驰增援,结果都赶不上他们犯蠢。
“其实孤在得到黄吴二将,都带着全部家眷和家当行军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此行必败了。”
“就算是闯军西营,他们当年流窜做战的时候,都知道要把家眷与士兵分隔开来,有兵营也有老营,士兵和眷属是禁止在一起,更不许说带在身边混营,黄吴他们这是打仗吗?倒像是郊游,吴志葵兵临苏州城下,自己的家眷居然也不分开,就在营中,这打什么仗?还有黄蜚,带着这么多家眷一路拖拖拉拉,错失大好战机,到了临战时,还在忙着安置家眷,士兵们一心都在家人身上,谁顾的上打仗?一听说前线败绩,敌军来援,立马吓的回去找妻儿父母,带着他们一心逃跑。”
朱以海也实在是胸中一口怒气,这仗打的还不如人家高迎祥李自成他们早期做流寇时的水平,人家那时虽也是到处流窜,可好歹还知道把士兵和家眷分开,各设营头,前后隔绝。
吴志葵轻敌贪功,黄蜚军不战而溃,两部加起来七八万人,结果被千把清军给吓崩了,这简直比淝水之战时的鹤唳风声草木皆兵还他娘的离谱。
可现实是他们终究是没能赶上。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袁宗第已经快到苏州城下,朱以海也不过距苏州四十五里,但黄蜚吴志葵这七八万人已经溃散了。
“我还是想不通,这黄蜚也是个老军伍了,打小在东江镇从军,最早就是跟鞑子打仗,一打也是二三十年,怎么会犯这么蠢的错?”
朱以海叹息道,“也许黄蜚不是不知道这要做不行,只是也别无选择,他手下这数万人马,他根本控制不住。”
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一支逃亡流浪舰队,连个健全的组织体系都没有,明显是十分松散的联盟,所以黄蜚的话估计也并不好用。
谁也不愿意抛下自己的家眷,谁也信不过别人。
当敌人出现,他们又谁也不愿意留下来战斗。
这就是乌合之众。
他们的样子,连那些太湖水寇都不如,起码别人不会跟他们这般混乱。
“算了,不扯他们了,扶不起的阿斗,想救都救不到,也是吃不上四个菜的混帐玩意,还是来谈下正事吧。”朱以海摆手,不想再谈他们。
反正本来也没对他们抱多少希望。
朱以海之前也只记得历史上他们败了,但为何败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现在倒是真相大白了,败在他们自己太愚蠢。
不过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甚至历史上后来打出赫赫威名的郑成功,北伐到南京城下时,也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他也带着家眷随军,一路到了南京城下,然后南京的清军袭营,郑军营中大乱,郑军士兵就慌了。
郑军大溃南京城下,被清军杀的尸横遍野,最后郑成功吐血饮恨而归。
据说郑成功之所以要带家眷随军,是因为先前的多次北伐战斗中,都因为将士们久征在外,而士兵思家思归,所以这次打算一气打下南京的郑成功,为了避免离家太远的士兵思家心切,只好带上家眷随军,以保持士气,甚至想着等收复南京后,趁胜就要划江而治,到时就地让士兵镇守,而有家眷在身边,他们也能更加坚守。
谁知道,这却让他大败特败。
历史就是这样,有时也充满了偶然性,很多英雄人物,最后却也犯那些低级的错误。
黄蜚肯定算不上什么英雄人物,顶多算是个老将,从东江到登莱,从淮扬到镇江,从镇江到芜湖,再到崇明、太湖,连串的失败,说不定早就击垮了这个老军头。
“先不要管吴部、黄部,我们继续按计划进苏州城。”谷
军务会上统一思想后,朱以海便抽调了几千人马给吴易,一部份整编为漕标战兵,一部份则转为漕标辅兵,甚至还有部份是北伐军中淘汰下来的,则要安置到吴江本地。
交待一番后,朱以海便带北伐军继续北上,往苏州城去。
······
苏州城中。
三十八岁的李率泰正得意的向巡抚土国宝报捷,土国宝听闻不仅吴志葵全军覆没,连太湖西山的黄蜚五万余部也闻讯营啸溃散后,也是兴奋的手舞足蹈。
“此役多亏了李将军,本抚定要好好向朝廷表功。”
李率泰哈哈一笑,欣然接受这夸赞。
而土国宝也是说了许多夸赞的话,甚至有些奉承之词,虽然李率泰仅是三等梅勒章京,但是此人出身不简单,八旗汉军正蓝旗人,他父亲乃是抚顺额附李永芳,大名鼎鼎的老汉奸。
当年努尔哈赤还在跟叶赫部、乌喇部混战,还没统一女真各部时,李永芳是抚顺千户所备御官,是当时大明在抚顺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在那些东虏眼里,这可是天朝贵人。
后来努尔哈赤称帝,吞并女真诸部,并带兵围困了曾经需要拜见的李永芳,此时李永芳已经升为了游击将军,面对强势的后金努尔哈赤,李永芳身为地方军事长官,却接受招降。在努尔哈赤攻城时,却让家丁给后金兵扔绳梯,一面装假守城,一面却接敌入城,引后金军杀了城中主战的守备王命印,借刀杀人,清除异已,然后献城投降。
抚顺是努尔哈赤打下的第一座大明边城,李永芳也是第一个投降的明朝边将,投降后,被任命为三等副将,并娶了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贝勒之女为妻。
李永芳降虏后,也是忠心耿耿,每战必随,策安了许多明朝辽东边将百姓投降,也获得了免死三次的金牌,甚至统领着万余人马的汉军。
李永芳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生下七个儿子,加上前妻生的老大延庚和老二延龄,共九子。
老二李延龄十二岁时就入侍努尔哈赤,被赐满名率泰。
李永芳后来的七个儿子,于是便果断的都用满名,老三取名李·刚阿泰,老四李·哈什库,老五李·巴颜,老六李·呼图礼,老七李·胡拜,老八李·克胜额,老九李·克德。
甚至实际上,诸子基本上都只叫名不用李姓。
老二李率泰十六岁时,努尔哈赤又把宗室女嫁他为妻,所以虽是个汉人,可实际上他从小在辽东长大,十二岁时便在努尔哈赤身边做侍卫,跟着努尔哈赤征蒙古察哈尔,征朝鲜,打锦州,再从贝勒阿巴泰攻山东,皆立战功,深得后金信任。
随多尔衮入关,率军攻占山东、河南,曾斩杀李自成大将赵应元,在多铎召回各部准备返京时,却派他率一千五百八旗驻防苏州。
也正是他,杀的吴志葵全军覆没,并把黄蜚数万众吓溃。
“想当年,我在山东河南杀闯贼的时候,那才杀的过瘾,今日不过牛刀小试罢了,可惜那黄贼在湖中,我缺舟少船,否则连他们一起灭了。”李率泰得意洋洋,并提出一个计划,“不过黄贼虽在水上,但也不是拿他没法,他现在肯定要出太湖,远避苏州,因此我打算聚集骑兵,沿吴淞江追击,只要黄贼离了大湖,到了河上,那么尾随追击,必然能找到他们停泊靠岸休整的时候,到时乘夜突袭,只要火箭便能覆灭整个舰队也。”
土国宝听了都极为惊讶,虽然觉得这家伙很狂妄,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计划居然很有可行性。
此时正是夏日大旱的时候,不管是吴淞江还是黄浦江,都是水浅之时,而黄蜚部仓惶出逃,必然只能沿这两条江出逃,甚至极可能走吴淞江出海,骑兵沿河追击,寻机火烧水寨贼船,确实大有机会。
黄蜚六七万人一箭未发就被吓溃,若是半夜突然被李率泰突袭火攻,只怕必然大败。
“哎呦,李将军真是妙策,只是现在贼军新溃,这周边到处都是溃逃贼兵,是否请将军先带兵将他们一一围剿击杀,然后再追不迟?”
“这边上都是吓破胆的贼子,抚台大人派出自己的抚标就能将他们赶猪捉羊一样的拿下了,甚至派些民壮,都能擒拿,又何须我等。末将还是想将黄贼吴贼搜寻擒拿,这才叫大功圆满,永绝后患嘛。否则,此战终究不能称全胜!”
土国宝虽心中不满这人不服命令,却也没发怒,只是笑着点头。
他心中也觉得经此一战后,大局已定,这李率泰非要去追黄蜚也无所谓,自己派人多抓些俘虏,到时正好让外甥杨国威多卖点奴多换银子,还少了一个人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