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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狐夫     深渊专列txt下载     深渊专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Vol·20 [春弦]

    “拜托你了。”江雪明将日志本上的采购目录撕下,交给九五二七。

    七哥接来一看,上边写的都是一些建筑耗材,于是心生疑惑,又问道:“你准备把这栋家属楼翻新一遍?听上去不靠谱啊,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嘛?”

    “那你说个治本的方法?”江雪明叉着腰,抬头看向整六层家属楼,又用双手比出矩形框架,像是在估量整个体育场的尺寸,没有水平测绘仪,只能简单看个大概。

    “治本的方法...”七哥琢磨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答案——从车站的角度看,像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这种地区,已经没有什么继续保留的价值,如果它的灵灾浓度持续增加,乘客的伤亡率逐月上升,等待它的,应该只有[死亡]这一个选项。

    至于关停的方式,就是洁西卡说的,把整块分区的卢恩符文都铲去,其中的[亡命徒]会陷入永眠灰飞烟灭,什么都留不下。

    “行吧...”小七也找不到其他的标准答案,但是江雪明给的这个方法听上去就很难完成——家属楼是按照战时避难所的标准建的,翻新的工程量是巨大的。

    只凭他一个人...

    一个人?

    “喂!”九五二七刚爬上摩托车,突然想起这茬,“你不会是想...让那群活死人和你一起劳动吧?让他们和你一块改造这个社区?”

    “你提醒了我,似乎可以试试。”江雪明低头画着设计图,就像是给咖啡厅做室内设计的练手作品,“谢谢啊,七哥,你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要是劝不动那群怪人,就一个人慢慢把这栋[大屋子]给整理干净吧,洁西卡长官说过,我们最多有三个月的工期,三个月之后,有极小的概率会被这片地区转化成亡命徒。”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干完它啊?!”小七非常惊讶:“平时都这么勇的吗?”

    “以前在卤味店打工的时候,不瞒你说。”江雪明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有两个同事和我一起做事,但是他们喜欢偷懒摸鱼,上班的时间也越来越离谱,后来就被老板炒鱿鱼了。结果我发现——我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能做得更快更好。”

    江雪明微笑着,催促七哥去拿货物,“抓紧时间吧,估计还得麻烦你跑很多趟。反正都是打扫房间,洁西卡长官的房间很难打扫——这个也很难打扫,难做的事情并不代表不能做。我们可以慢慢来,慢慢来会比较快。”

    洁西卡掏出空枪,狠厉叫嚷着:“你再骂!你再骂!~”

    “算了算了算了洁哥...”阿星抱住了长官,一个劲给洁西卡嘴里塞旺旺仙贝。

    “我明白了。”小七又心算了一下成本:“会花很多钱的,建材虽然便宜,可是如果你还要买其他的东西,像是草叶植被盆栽什么的,像是聚乙烯PVC/玻纤还有铝合金这种装修材料,这些玩意按车站的运力来算,想运到这里,价格都是贵上天的哦!”

    雪明义正言辞毫不要脸:“我考虑过了,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能瞧不起阿星的银行账户。所以可能会拜托你多跑几回,附近有贸易中转站的话,也帮我问问价吧?手眼通天的白青青小姐姐?”

    “嘿!~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小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拉上摩托车的油门,一溜烟往城区钻。

    “明哥,那我们呢?”步流星也没事情干了,腿上的割伤,已经叫江雪明用三角绷带缠上,但是走路还会跛脚。

    江雪明:“你的腿能跑吗?”

    “跑肯定是跑不太动,我感觉小腿的跟腱都断了。”阿星拉起裤管,三角绷带都止不住血的样子,“明哥,你问这个?是想回社区里看看吗?要不你和洁西卡长官两个人去?”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江雪明掏出白夫人咖啡,找洁西卡要了一瓶水——从大背包里拿出铁锅和燃气灶。

    他把空调制冷机的GAS瓶装上迷你灶台的引气接口,开始烧水做咖啡,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打算动用万灵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咖啡做好了,步流星喝完,断裂的跟腱和肌肉重新连接,他原地蹦跶起来,又坐了几个立定跳远。

    “好了!明哥我好了!”

    “那就走吧,我们再进去看看,去住户家里走访?”江雪明说着,又看向洁西卡。

    洁西卡一时半会没听明白江雪明的意思,“你还想回去吗?回到这个小区里?”

    江雪明满眼无辜:“对啊,我不进去,怎么知道要买什么?要给这些居民带什么?光问你吗?洁西卡长官?你这个女孩子,全身上下都是秘密,充满了日式谜语人的味道——对付这些亡命徒,我得逐门逐户问清楚了才安心。”

    “维克托老师说过的!我们得主动进攻!”步流星倒是立刻明白了明哥的意思:“把这个大屋子收拾干净!”

    “这栋楼像是你屋子里的垃圾一样,等着它们慢慢烂掉,发出来的臭味被新的乘客闻到了,还伤害到了新乘客,那个时候车站恐怕真的会把它连根拔除吧?你也说过,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很多区块就是这样消失的。”江雪明细心的解释着:“长官,我能理解你心中的[不安]——就今天,你在办公楼里,我们刚推门进来,看见你准备上吊自杀...”

    “嗯...”洁西卡抿着嘴,一副心虚的样子。

    江雪明接着说:“我当时想不明白,后来想明白了——你应该是想把我们吓跑?安全员死了,乘客没有了向导,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中止这次调查任务——你想用这种方式保护你的恩人,保护你的朋友们?”

    “对不起!”洁西卡立刻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有所隐瞒!”

    “明知故犯之后再道歉,是很恶劣的行为,我不太能理解...就是...洁西卡长官我实话实说啊。”江雪明形容着:“啧,我很难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可能和你聊不来,我是个很实在的日子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老土,我的妹妹也这么说,我能杀死她所有的幻想和浪漫,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我不喜欢小确幸,或那种矫揉造作的复杂感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你们日式故事总是弯弯绕绕的,总喜欢用复杂的语句去描述支离破碎又美好虚幻的东西,我不爱看动画片也是因为以前被类似的奇怪故事伤透了心,看见那种别扭的叙事方式,我就跑得飞快——说起来有点冒犯的意思了,抱歉。”

    “我...明白...”洁西卡抿着嘴,满脸不好意思:“我会好好配合你们,有一说一!有一说一!中文成语,毕生所学。”

    “那么就好说了!我们走。”江雪明收拾好燃气灶,合上日志,变得精气神十足。

    步流星:“回去?小区里?”

    洁西卡:“回去干什么?”

    “BOSS给我们安排的B14景区又破又烂,里面还有一堆宰客的[亡命徒],做装修工程呢,首先要搞安全防护,不然怎么开工生产?”江雪明一板一眼,从伏尔加的尾箱掏出三张新的塑布披风,检查最后四个冲锋枪备弹匣:“我们进去,和他们好好聊聊,聊到他们不想聊为止。”

    ......

    ......

    三人照常走过体育场小道。

    江雪明逐个清点场上运动员的数量——把各类运动器械的账单理清楚。

    紧接着和四位网球手,还有两个裁判聊了很久很久,又和看球的一家三口聊了很久很久。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惊喜,也没有任何惊吓。

    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

    在洁西卡长官的帮助下,江雪明了解到,这四位运动员需要的东西还真不少——

    ——紧接着,江雪明在日志本上写满了字,撕下来交给洁西卡。

    “回头你找侍者大人要个告示牌,把这段话挂在网球场的铁网上,靠近入口,我们走以后,让其他乘客看看。”

    “这个是?”洁西卡不认识多少中文。

    步流星拿出自己的日志,照着写了一遍日语,把纸张撕下来交给娜娜美。

    [十六番制铁所·网球场]

    [亲爱的乘客,在你右手边有四位运动员,他们来自苏联时代,有一位曾经是奥运会的运动员——与他们沟通时,最好不要讨论1990年之后,苏联解体的事情,否则你可能会死。]

    [如果你发现他们手中的球拍锈蚀腐烂,网球丢失,在一楼的仓库应该有我留下的备用品,如果你找不到备用品,说明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要直接开溜。]

    [这四位运动员都喜欢三道杠的吸汗衬衫,对鞋子没什么讲究,如果你带了功能饮料,可以送给其中两位女士,白头发大眼睛的叫斯琴涅娃,黄头发小鼻子的叫萨沙,都喜欢牛磺酸饮料,可以提升她们对你的好感。]

    [两位裁判不喜欢说话,他们喜欢吃玉米饼,这种零食很干净,不带油水不黏手,适合在比赛时吃。]

    [旁边的一家三口是日本关西人,,丈夫很喜欢赌博,不要说关于赌博的话题,他的妻子会试着杀死你——

    ——妻子会问你钙片的事情,如果你没有钙片的话,牛奶也行,实在找不出这些东西,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他们的孩子可能会羡慕你的身高,缠着你问东问西。]

    [九界车站·乘客:江雪明]

    ......

    ......

    “这些是...”洁西卡捧着两张纸条,才明白这两位乘客打算干什么,“这些是留给其他乘客的吗?”

    “洁西卡长官,你的中文很烂,我有必要写下这些东西,免得你在和其他乘客沟通的时候词不达意。”江雪明解释道:“整个过程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就像是打扫房间一样无聊。”

    “不不不!不不不...”洁西卡一个劲的点头:“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我估计这个告示牌要经常更新。”江雪明又嘱咐道:“不可以偷懒。”

    洁西卡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嗯!”

    ......

    ......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

    一楼的所有功能场所大门上,都多了一张小纸条。

    俱乐部舞厅、麦当劳餐厅、大食堂、浴室和社区居委会的办公室。

    里面的每个人,每个亡命徒的基本情况,与亡命徒沟通时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不够详细,江雪明没那么多的精神力去深挖这些旁捎末节。

    本来谈话就是一件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事,要避开[禁句]察言观色,时刻留心谈话对象的精神状态,连续二十四小时不断的说话,是非常辛苦的事。

    阿星在一旁有样学样,明哥偶尔走神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接上话题,免得怠慢了这些容易陷入狂暴状态的贵客。

    期间只发生过一次险情。

    ——对付乒乓球台的扎堆人群时,江雪明也不敢上去直接打招呼,那地方人太多,都是壮年的汉子,还在拿空烟盒打赌,看起来个顶个的脾气火爆。

    于是他就叫洁西卡长官把这些人都拆开,一个个传唤过来。

    其中一个汉子输急了眼,刚走到球场外缘就变成了丧失神智的癫狂状态。三人不得不跑出小区,在门外等待卢恩保险发挥作用。

    ......

    ......

    江雪明在车上睡了十个小时,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在精神力消耗完之后,进入睡眠状态时,脊骨会打开血脑壁障,让大脑完全放松下来——把大脑里的垃圾废液全都排出去。

    当他醒过来时,还能发现辉石在闪闪发光,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或许是好事——或许他偏光六分仪也说不明白的精神力,从[规格外]变成了更加[规格外]。

    ......

    ......

    第二天,七哥开着一辆大卡车,载着建材回来。然后被雪明拉进了小区。

    四个人开始逐门逐户筛查所有的住户,聆听他们的需求,他们的故事,他们不可冒犯的独特[禁句]。

    ——紧接着,将这些信息都变成一张张告示,一句句谏言。

    变成[安全规范指导书]。

    ......

    ......

    第七天。

    [居住区一层到七层楼道]

    [你会看见一位华裔卫生阿姨,她的名字叫李香云,她负责这栋楼的保洁工作,很喜欢唱歌,如果你会唱《浏阳河》或者《我的祖国》,可以试着和她搭讪,她对每家每户的情况都非常了解,是个热心肠。]

    [如果你不会唱歌,我也推荐你试着唱一唱,乐谱我会留在最后,李香云阿姨并不会因为你五音不全的乐感而嘲笑你,她会抓着你的手,像是指挥棒一样,教你唱歌。]

    [她手下有八个轮班的勤杂工,只要你成功攻略了这位阿姨,她会热情的给你介绍每个房间的住客,她在这个小区,算是德高望重的人,基本上只要她在场,没人敢乱发脾气。]

    [如果她的打扫工具坏了,你一时半会找不到代替的东西,仓库里也没有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一起弯腰捡垃圾,然后找机会开溜。]

    [九界车站·乘客:江雪明]

    写下最后一笔,撕下书页,关于[亡命徒]的处理办法,江雪明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八。

    剩下的那百分之二——来自英英幼稚园的六个小孩子。

    这些孩子们的脾气是真的难搞,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话也说不清楚,一旦找不到爸爸妈妈,或者老师也哄不好了,就会立刻[死]给你看。

    紧接着这种癫狂的情绪又会往外传染,迅速变成一场毫无征兆的暴乱。

    江雪明也很头疼,他没照顾过孩子,白露从小就很乖,和他自己一样乖,不哭不闹的,因为一哭一闹就得挨板子。

    可是这些小宝贝打不得,打了也不怎么长记性。

    他想了半天,总不能给几位老师传授P90五十连发教育办法吧?

    ——仔细琢磨下,那场面可太癫狂了。

    ......

    ......

    洁西卡也无能为力,以前她在工作之余,也会来教家属楼的小孩子们做题,不然怎么好多人都喊她洁西卡老师呢?

    对付这些宝宝,她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在幼稚园破破烂烂的旋转木马上,四个人坐成一排。

    “算了。”洁西卡扯着江雪明的衣袖,用中文说:“有些事情,做不到,不强求。你,做很多很多了,很多很多,谢谢你。”

    “不算,不能这么算了。”江雪明咬牙切齿的,满眼的不甘心:“一个屋子打扫到一半,你喊我住手?你要急死我?”

    ......

    ......

    “你这个家伙...”洁西卡改用日语,因为中文的气声她说不好,“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啊...”

    她控制不住气声,是因为正在哭。

    “为什么你对我们那么那么好?我不明白...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做完这些事情吗?我本来还以为你在说大话!要客客气气的安慰我而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阿星你也别翻译了。我估计没什么营养...”江雪明习惯性往洁西卡手边递纸巾:“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洁西卡长官。”

    步流星插了句嘴:“洁西卡长官在问,为什么咱们要帮她做这些事情?”

    江雪明坦言告之:“我第一次做装修设计,想练练手,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工业风改装案例吗?我就想啊...要是以后能搞个厂房改咖啡厅也不错,毕竟厂房很大,还有悬架,把我心爱的泥头车停进去...”

    九五二七:“你还惦记你那泥头车呢?!谁家咖啡厅里有泥头车啊?”

    江雪明也没搭理小七:“把我心爱的泥头车停进去,不光能运货,随时都能检修,这多好的练手机会啊...难道我咖啡厅进了几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我就得放弃吗?”

    听着听着,洁西卡就开始拉防空警报,扑在七哥的肩上。

    “这个人他说谎...”

    七哥没反应过来:“啊?”

    “我以为...我原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就随便做一做...”洁西卡挥着小手,也说不清楚话:“四百多个人,我的妈呀,他真的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问过去,一张纸一张纸的慢慢写完了,侍者大人,我还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写完这个故事,就结束了——结果我才发现,他是真的想,让我的家人们活过来!”

    想到此处,洁西卡只顾着擦眼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改用蹩脚的中文形容着。

    “他骗人,他说他很‘没意思’很‘不浪漫’很‘老土’——这不对,他是刀子,他刀我!呜呜呜呜呜...”

    ......

    ......

    “阿星!”江雪明没工夫照顾洁西卡长官的小情绪,“我们走!”

    说罢——他就起身拉住阿星的胳膊往居民楼去。

    步流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去哪儿啊?明哥?”

    “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咱们去翻翻洁西卡长官的DVD库存,整点碟片来哄这些小宝贝。说不定有用呢?办法总比困难多。”江雪明仔细想了想:“这些小孩又不会长大,应该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我永远活在三岁,老师整天喊我为了未来努力学习,我不发癫谁发癫?”

    步流星两眼一亮:“有道理啊!明哥!”

    俩人一合计,给幼稚园的小宝贝们弄到了《猫和老鼠》的十六张光碟,幼儿园的多媒体电视太老太老,又托七哥去武装雇员的办公大楼去取。

    结果呢——

    ——结果几个幼师看见电视里放出汤姆和杰瑞,笑得比孩子还开心。

    ......

    ......

    阿星和雪明搞定了所有亡命徒的[安全规范指导书],一刻都没停下来,跑到大货车上,把建材卸下来。

    除锈剂和焊条铝板钢件都拖到家属楼铁栅旁边,从门口开始,一路往里翻新。

    ......

    ......

    在研磨机的电源插上安保室闸口的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开始呼吸。

    一切的一切——

    ——所有一切。

    都像是脉搏中透出的[春弦]。

    看门的蓝领阿叔拿走了江雪明手里的磨机,随手抽出两只工装手套,笑嘻嘻的用日语说。

    “欢迎回来,贵客盈门,就稍事休息一会。”

    步流星刚准备提着油漆桶往体育场去,要刷完整个网球场的十面大网是不小的工程,镀铬漆也十分沉重,他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

    阿星突然感觉手一轻,就见到乒乓球场的几个大哥光着膀子,随手提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阿星一拍脑门,想通了,飞也似的跑出门外,抓着江雪明的两肩使劲摇晃,“明哥!明哥!活过来了!活过来了!都活过来了!活了活了!”

    “阿星,这些亡命徒,应该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自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江雪明想了想,仔细的想了想:“只是一直在假装自己还活着——所以听见那些[禁句]时,才会变得偏激抓狂。”

    步流星指着小区里的人们,指着那几位正在挥洒汗水,努力工作的人们。

    “那...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认为,人本身就非常热爱劳动,就像是在春天播种,充满热情的呵护庄稼,期待着在秋天收获——和维克托老师说的一样,他们找到了勇气的寄托之物,击碎了内心的阴霾恐怖。”

    江雪明依然在卸货,将建材电缆往外丢,立刻有更多的居民跑到外面来——卢恩都认不出这些[亡命徒]了。

    ......

    ......

    一个手脚麻利的阿叔爬上货车喊着号子,把瓷片和石棉瓦箱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同班伙计。

    “工长!工长!车!车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今天过年!也要加班啊?”小工结结巴巴的挂在货车的卸货板上,他很矮,双脚都没沾地,眼中满是期待。

    工长以指为枪震声怒吼:“别问!做了再说!”

    “好!好!我去喊三班...四班的懒鬼起床。”

    说着这个小工麻溜跳回地面,一路飞也似的朝大楼奔跑。

    不一会——

    ——雪明和阿星就听见家属楼的广播站传出尖锐刺耳的啸叫。

    方形的喇叭口已经年久失修,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看见有人挂上安全绳架上梯子爬上四楼高的线杆,正在修理这破玩意。

    在那一刹那...

    “当心!”阿星望着那个方向,两眼失神尖声惊叫。

    正在修理喇叭的工人从十来米的半空跌下来,年代久远的安全绳也失去了作用,断成两截。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声闷响传出去很远很远。

    大家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齐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哀嚎的可怜虫。

    可是——

    ——可是不过十来秒的功夫,那位工人立刻站了起来,身上的骨骼与肌肉重新黏合。淤伤和骨折都慢慢的痊愈了。

    他在大声怒吼着,像是丢了脸,又像是伤了心。

    “嘿呀!看我干什么!动起来!动起来!”

    ......

    ......

    这七天非常短暂,也非常漫长。

    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就像是一座监狱,亡命徒就是囚犯。

    江雪明能喊出这栋楼每一个人的名字,他莫名奇妙的想起了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作家大卫小子,给犯人们写家书的故事。

    他搞不清楚,不明白,这到底是维克托老师提前泄题,给他们安排的参考答案,还是命运使然,冥冥中的巧合。

    他和步流星的日志本,已经没有多余的稿纸能撕了——四百多个居民的[安全规范指导书]把他俩的宝贝日志掏空了。

    ......

    ......

    小七和洁西卡也跑了出来,当她们看见这些亡命徒活灵活现的样子,只觉得不可思议。

    洁西卡急匆匆的问工长:“你们要干什么?艾里力克叔叔!你们要干什么呀!”

    工长立刻答道:“不知道!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那...东西用完了怎么办?”洁西卡又问。

    工长接着答道:“那就休息,总会有事情可干。”

    “七哥...”江雪明还没开口说完。

    “懂!”小七攀上大卡车的驾驶位,又跑去拉货了。

    ......

    ......

    大卡车越跑越远,在城市中拉出一串黄滚滚的浓烟。

    洁西卡和江雪明,还有步流星排排坐在马路牙子上。

    身后的居民们渐渐散开,抱着铝板跑去远方,拿住毛刷爬上铁网。

    看门的阿叔依然在用磨机对付铁栅上的锈烂的疙瘩。

    那么安静,又那么吵闹。

    洁西卡抱着膝盖,看向城市很远很远的群山。

    “做完这些...你们就要走了吧?”

    步流星立刻说:“应该是的。”

    江雪明:“不着急。”

    “不着急?”洁西卡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觉得已经可以了...已经...大家都很好了。我看大家...都是超——有精神的!”

    江雪明点点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没有完成,新年的晚会,新年的钟,还有开开心心的红白歌会!”

    “呜噫!!!!——————”洁西卡立刻进行一个警报的拉。

    江雪明问阿星:“她怎么反应那么大?”

    “我不道啊...”步流星想了想,稍微共情了一下。

    然后阿星也开始拉警报。

    那场面和两台特殊用车似的。

    左边是救护车,右边是消防车。

    雪明就在中间,很不理解。

    真的很不理解——

    ——于是他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对象,试图理解一下。

    “阿星,你...你解释解释...”

    步流星一边哭一边说:“我想了!我认真想了!刚才我就在想那个事情——你要给洁西卡长官安排一个新年晚会是么?”

    “对啊,你打扫完屋子,不得庆祝一下吗?”江雪明的想法很简单,“扫旧迎新,多实在的事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新年晚会...是特别为她准备的吗?”步流星又抓着这个话题没放手。

    江雪明:“是的,之前洁西卡长官说过,大家想办一个新年文艺汇演。我调查过家属楼里的居民,他们会什么才艺表演,我也了解过,私下征求了他们的意见,然后做了一版节目单,但是没写出来,日志本不够用了。”

    阿星立刻给警铃续了一管电池。

    “我也是想到这个!刚才你说了好多话,我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才发现你说过,要装修这栋楼,也是为了开咖啡厅,做前期的装修设计练手——我这不就想起来了,你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啊?一直把咖啡厅都放在心上啊?你真的...”

    “我就说这个家伙很奇怪吧!步流星先生!”洁西卡抱着雪明的左边手臂,隔着一个身位用日语嘤嘤嘤。

    “是的呀!是的呀!”步流星抱着雪明的右臂,但是雪明很灵活,没能抱住,只能揪住衣服用日语回答,“打最开始,我一见他面就知道!这个人很靠谱!”

    江雪明坐在中间,僵住了。

    他面无表情,也不好做什么表情,心中想的是其他事情。

    “难道...他们一开始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乐子人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Vol·21 [おどるポンポコリン·大家一起来跳舞!]

    老旧的镀锌水管换成不锈钢与PP聚丙烯。

    各个阀门泵机里外里翻修换新,密封胶圈和电机线材全部换了一遍。

    大堆发黄的喷砂毛玻璃拆下来,换上新的夹金属丝延压玻璃,能用很久很久。

    大楼迎接紫外线大灯的一面做了新漆,在背光那一面,能看见很多很多连环画,是给英英幼稚园孩子们准备的礼物。

    仓库里的货品分门别类,为各个房间的居民准备了至少能用四年的耗材——但是,像厨房的素食菜品这种东西没办法确保长久供应,这些问题只能交给洁西卡长官来处理。

    ......

    ......

    “这份清单就交给你了,李香云阿姨。”江雪明递出去新的油纸账本,交到保洁阿姨手上,“仓库的管理员,还在这栋楼里吗?”

    “那是我丈夫。”保洁阿姨拿走账本,笑眯眯的说:“很早很早以前就走了。”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抿着嘴,怪难为情的:“我不该提这个事情。”

    “应该就死在地震那会,来不及跑就被货架砸死了,当时情况很乱,救援队进来,有很多尸体都找不到工牌,他们又说这是灵灾,把遇难的人们就地掩埋了。”李香云阿姨一点都不在意,撇过头,看着一排排货架,看着又大又挤的仓库。眼睛里的黑色油脂起伏不定,一会瞳孔变成黑色,又变回棕色,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江雪明顺手就把阿星的大录音机交出去:“阿姨,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这是什么洋玩意?”李香云不明白,但她能从两个扩音喇叭和磁带盒,猜到它的用途:“是放歌曲听的吗?”

    “是的。”江雪明又往背包里一阵捯饬,翻出来两盒磁带。

    一盒是《中国歌舞剧院合唱团》的录播带,收录了《在太行山上》、《我的祖国》。

    阿星从明哥身后冒出头:“对对对!我还托九五二七找人录进去李谷一老师的《浏阳河》,《我的祖国》也有郭兰英老师那个版本的,阿姨,你还想听啥?”

    “我不晓得搞这个洋把戏。”李香云阿姨撩着头发,眼神干巴巴的,不安的揉搓双手,像是想去拿住录音机的提把,又怕把这个东西给用坏了。

    江雪明:“阿星,教李阿姨用。”

    过了几分钟,李香云阿姨终于搞明白磁带怎么塞,消磁重录和暂停,还有快进后退几个功能键的用法。

    当她按下播放键时,弦乐的INTRO前奏进来,她立刻就跟上了节奏。

    李阿姨摇着手,身体也跟着轻轻晃。

    她拿住江雪明的肩膀,哼唱着。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在仓库里忙碌的杂工大姐,一边捯饬着抹布和消毒液,一边跟着李阿姨唱。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阿星又从包袱里掏出新的磁带,放在一个大纸箱里,有很多很多不同年代的歌,雪明也塞了一张磁带进去,是江白露的珍藏,在两兄妹还没出生,在二零零零年发行的《Jay》——虽然不知道李阿姨会不会喜欢,但白露和雪明都很喜欢。

    他们不再去打扰仓库里的人们,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站在大门处看着远方。

    ......

    ......

    大体育场上的椭圆跑道旁,不同的人种根据不同的故乡,搭起了不同的舞台。

    波列契夫和刚察洛夫两位网球裁判搭起了投影布,和组别里六位工程师,三十三个组员一起看着《1990年5月9日胜利日大阅兵》。

    放完了《万岁,我们强大的祖国》,紧接着是《神圣的战争》与《斯拉夫女人的告别》,仿佛回到了克里姆林宫下,与军乐团方阵一同击鼓吹号。

    隔壁是拉美裔的好邻居,他们在台上载歌载舞,有个叫克里安迪亚诺的泥瓦匠和朋友们拥抱在一起。

    因为他拿出了传家之宝,那是马拉多纳的一件球衣——那个舞台上正在播放1990年,球王马拉多纳单枪匹马摧毁尤文图斯的最后一场比赛。

    来自欧洲的朋友们聚在一个回形餐桌前大声齐唱。

    以来自意大利的恩里克大厨为首,他处理肉品,也能吹小号。

    厨房的红案小工提着贝斯,刚刚把电吉他交到艾里力克工长的手里。

    施工员副手坐在钢琴前,弹起了《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

    在1990年,皇后乐队的主唱佛莱迪·摩克瑞举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日派对,于1991年11月因艾滋病去世。

    北美的红脖子们没有搭起台子,他们到处晃悠,偶尔会试图混进别家去弄点薯条,唯独有个黑叔叔用星条旗当披风,戴着墨镜抱着电吉他,让他的助手作萨克斯伴奏,在一群听众的簇拥下,唱着灵歌,唱起B.B.King的爵士乐。

    东亚文化圈的哥哥姐姐们已经开始排练,他们托七哥弄到了一张邓丽君的金唱片奖作品,名字叫《泪的条件》。

    但是七哥还是没敢报名——她本来也想上去唱首歌,想唱《我只在乎你》。

    后来她才发现调音台有1991年红白歌会VCD,邓丽君为这场红白歌会献唱《我只在乎你》——后于1995年因病去世。

    她琢磨着,这些广东来的好哥哥都听过原唱了,自己也没必要上去丢这个穿越时空的大人。

    ......

    ......

    《我的祖国》快要放完了——在“朋友来了有好酒”这一句之后。

    李香云阿姨愣了那么一会——

    ——因为她望见,从库房的麻布毯子下钻出来一个机灵的大爷,打开地下室的隔板门扉,手中握着光秃秃的木杆子,像是五六式冲锋枪朽得只剩下了把柄,这大爷两眼放光,中气十足的喊。

    “若是那豺狼来了!有迎接它的猎枪!”

    那位大爷就是李香云的丈夫,也是这座仓库的管理员,

    李香云阿姨想通了——

    ——丈夫年轻的时候打过很多仗,怎么可能会被地震击倒呢?

    只是没人去整理库房,没人移开那沉重的铁架,没人发现在地下室里,还躲着这么个老机灵鬼。

    “我以为你死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

    ......

    ......

    另一边——

    ——洁西卡长官叉着腰,站在舞台上。

    她换了一身红白相间的打歌服,特别特别精神,特别特别开心——这是她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看见舞台的布置,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布景!OK!”

    “——乐队!OK!”

    “——场务!OK!”

    “灯光!很不OK!”

    紫外线大灯照在体育场上,有种无精打采的感觉,需要一点活泼的气氛了!

    毕竟她接下来要唱的,要讲述的故事,要表达的热情,需要更加热烈欢快的光。

    她往台下跑,正撞见正在化妆的阿星和雪明。

    阿星往脸上贴了假胡子,戴上墨镜和羽毛帽,穿着猫王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把迷你电吉他,花里胡哨的。

    雪明要中规中矩得多,他啥也没换,说实话要不是洁西卡长官要求他帮忙上台作合声表演,他实在不想营业了。

    “拜托了!江雪明!拜托了!有没有!Bling☆Bling的光?像是迪斯科舞厅彩球!”洁西卡说起中文顺畅不少。

    江雪明疑惑:“俱乐部好像没这种玩意,我想想办法...”

    “没有也没关系,算了算了...”洁西卡情绪低落下来。

    步流星一边给自己贴胡子,另一只手给洁西卡长官戴墨镜:“长官,你中文越来越好了,和谁学的?”

    “小恩里克老师!我教他下将棋,他教我中文。”洁西卡答道。

    就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时候。

    江雪明从工长那儿弄到了几个人,用热弯玻璃造了一个不透光的彩球,但是没有很强的光源,施工大灯的亮度不够强。

    他拔出魔杖,往灯架里一塞,电机带动平台开始旋转。

    魔杖不听他的话——半天都不肯发光,就像是感觉受到了侮辱。

    于是江雪明就说:“拜托了,朋友,帮我这个忙,十六番制铁所里的炼钢工人个顶个的专业,他们最年轻的师傅也有五十年的打铁经验,除了热处理,我还想和他们学学压铸冷锻法,听他们神神秘秘的私底下议论,要研究出一种超高压声波去杂质的苏联黑科技炼钢工艺。如果你...”

    ......

    ......

    话音未落——

    ——斑斓的彩色光线从热弯玻璃的各个色块中迸射出来。

    透出的光束刺穿了天顶的浓雾,直接照亮了数百米高的岩窟顶盖。

    灯罩的闪粉像是一颗颗星星,落在体育场的每个人身上,在刹那,远方的人们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洁西卡扶着墨镜跌跌撞撞跑上舞台,又当主持人,又当歌手,摆着帅气的架势。

    她用中日英三语作自我介绍。

    “死偶机关城·武装组部队·番号900113·组员编号10007714·军衔暂时没有·但肯定是中士以上·超级能打·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过多久可是很想吃中国菜·特别是不隔夜的新鲜蛋炒饭今年十七零不知道多少个月的美少女战士——朝香洁西卡!”

    步流星抱着电吉他一路小跑登上舞台,凑到主唱身边一块摆出骑士变身的架势。

    “本大爷是...”

    “好了够了跳过这段。”江雪明顺手就把话筒抢回来,塞到洁西卡手里,“他要给你说贯口最少得唠上半个小时,得吓跑一半的观众,剩下那一半是被他抓着问星座的。”

    处于礼貌,洁西卡回头指向架子鼓的方向。

    “感谢来自那不勒斯的恩里克太太!”

    人们跟着主唱的手看去,灯光之下,恩里克太太身上的抹胸还沾了油污,外边就是一件火红色的工装背心,那头橘红色的头发像是火焰一样燃烧起来,耍弄鼓棒的手法就像是在耍弄厨房的刀具——可能这位太太在料理家务时一直都有个音乐梦想,能从对孩子比划的刀法看出点乐理节奏来。

    ......

    ......

    一瞬间,口哨声,欢呼声。

    如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来。

    “感谢来自汕尾的白子衿小姐姐!”

    洁西卡又指向键盘合成器的综合录音总台。

    七哥尴尬的笑了笑,伸出手像是猫爪爪挠了挠,做了个“你们好”的姿势。

    洁西卡:“B.B.Queens!~大家来跳舞!”

    报幕结束——那本就是1990年红白歌会上,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

    恩里克太太双手的鼓棒互击,紧接着敲出镲响,好比跑步比赛裁判手中的气枪发令。

    所有的[Sventura·不幸]都变成一句刚从洁西卡长官那里学来的,滚烫的[LuckyDA☆ZE·撞大运了!]

    她用鼓点提醒着舞台上的伙伴们,快快释放热情。

    四记超重音低沉鼓点带着键盘的INTRO前奏一起,要点燃整个体育场。

    洁西卡站在话筒支架前,还有点紧张——她生怕自己进快了,又怕自己进慢了。

    没有排练,没有预演。

    对于十六番制铁所的家属楼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旧的,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她僵硬地晃肩扭腰,头发跟着甩来甩去,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知道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她。

    第一句歌词唱完...

    “なんでもかんでもみんな...”

    [有什么做什么,大家一起来!]

    那种害羞的意思,要她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是——

    ——尾音还没结束。

    步流星立刻嚎出一口干燥粗粝的烟嗓。

    “Oh!~~~~~Yeah!~~”

    洁西卡马上接住:“——おどりをおどっているよ!~”

    [一起来跳起舞吧!]

    “おなべの中からボワっと!”

    [从锅子里面噗的一声]

    步流星立刻跟着罗马音作了和声:“Bowato!”

    [噗的一声!]

    洁西卡立刻露出超开心的笑容,一二段歌词都搞混了——像纤细竹篙一样的手臂展示着阿星。

    “お笑い芸人登場!”

    [搞笑艺人登场!]

    雪明在舞台上努力营业,跟着洁西卡像是演舞台剧似的,她怎样做摆手舞——自己也有样学样。

    洁西卡干脆将错就错,把第二段先唱完了。

    “いつだって迷わない!”

    [无论何时都不要迷惘]

    “キヨスクは駅の中!”

    [车站内的小商店]

    “そんなの有名!”

    [是那样的有名]

    “タッタタラリラ!”

    [哒哒哒啦哩啦!]

    他偶尔回头能瞥见,七哥在键盘与合成器前双线操作时,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

    还有阿星和发癫一样不时喊出的“GotGotGotNow!Baby!~”

    像鲁迅先生不光写过《野草》和《热风》。

    他还说过,人与人的感情并不互通,但是雪明并不觉得他们吵闹。

    因为鲁迅先生也讲过另一句,就像是应付老师点名准备的第二句——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那是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新年晚会。

    七哥在表演之前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过两个八拍就开始暴露本性,朝台下抛媚眼送飞吻。

    那是一个鸡飞蛋打,混乱难言的新年晚会。

    东亚文化圈里两个韩国柴油工程师朝台上丢了俩鸡蛋——说那个是胖子和小男孩,七哥当场就化身为专业的[Killer·杀手],要开着泥头车送这两根棍棒去异世界开始新的冒险。

    那是用一串单薄的文字,很难很难说清楚的,难忘的新年晚会。

    ——那两颗鸡蛋被江雪明捡回来,在它们半死不活恢复原样的时候,用它做了一份蛋炒饭。

    然后看着念旧的洁西卡长官打开[Paintoast·前有痛苦,但是干杯!]的手提箱,一勺一勺送去娜娜美嘴边。

    洁西卡一边哭,一边喂,一边吃,一边想。

    “这不还是隔夜的吗!?”

    箱子里的娜娜美倒是没什么怨言,由于没有心血管系统的支持,她也不用琢磨太复杂的事情,吃了饭就吐出去,然后看着好姐妹给她翻开最新的漫画。

    就这样,就这样——

    ——晚会结束之后,新年的钟声敲响。

    尽管人生不会再转下去,英英幼稚园的老师们带着小宝宝坐上了崭新的旋转木马。

    ......

    ......

    三位祸水红颜还有最后几件事要做。

    他们来到B15区的大水塔,顺着丘陵小道登上高台,想查清楚家属楼的水源,查清楚这些类似黑泥油脂的物质到底是什么。

    只是在登高爬山的过程中,他们的灵感在疯狂的报警,不论是雪明还是流星,哪怕是经过三次蜕变的九五二七都受不了那种狂暴的灵感压力。

    在登山小路的蜿蜒梯道上,他们冷汗直流头疼欲裂。就算有灵衣保护着,恐怕也没办法再往上去一步了。

    丘陵矮坡之上,那座水塔在灾难发生之后,似乎被人重新建起来了。能看见颜色不同的石砖和漆块。

    只是距离太远,也看不出什么细节。

    阿星强打起精神,捧着胸口的辉石往前闯,不过一瞬间就被灵感带来的神经痛刺激得昏过去。

    原本辉石的明灭活动是非常有规律的,像是呼吸一样,会渐亮渐暗,但是就在刚才,阿星试图登山的过程中,胸前的护命符一直保持着最高亮度,在昏迷的瞬间断电熄灭。好比电器元件在应付超高电压时,不得已做的超频工作。

    归根结底,总而言之——他们该回家了,这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七哥和雪明一人抱头,一人抱腿,把昏迷不醒的阿星扛下了山。

    下山时,雪明还拍了许许多多照片。包括水源中的古怪沉淀物,水塔丘陵的整体轮廓。光秃秃的山脊,还有许多被子植物。最后是整场晚会的录像,以及每个亡命徒的安全规范指导书。

    二十八个小时之后,步流星才醒过来,就看见雪明住在食堂里,和几个炼钢工人交流心得——可惜没有炉子,不然雪明会把这几个亡命徒吸干。

    在家属楼逗留了七天,把扫尾工作搞完,他们收拾好行囊,要回家了。

    最终雪明还是没能赶上阿星的生日,咖啡厅也没准备好。

    就像是那座神秘的水塔,他们也没准备好,和维克托老师说的那样,想要探索更深处,身体和精神都需要[化茧成蝶]。

    ......

    ......

    返程的路上。

    江雪明和七哥说起那座水塔的事。

    “七哥...你应该比我们厉害得多。对吗?”

    “可以这么说。”

    “你都去不了的地方,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

    “其实我能去...我感觉我一个人应该能进去,出不出得来就另说了。”七哥解释道:“但是我的护命符被BOSS没收了,没有石头,我心里没底。”

    江雪明打开手机便签,写下电子日志:“那你能感觉到,那个水塔里有什么吗?”

    “应该是一条连通内河自来水循环系统的水道。”七哥见过这座城市的基本布局,认真分析道:“至于水塔里有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维克托老师曾经和我透露过一些边角料,他说他要去调查一个[主体],还有很多非常难对付的[从属物]——会不会这些[从属物]已经从高危地区跑出来了?所以我们才会感觉到那么强烈的灵感压力。”说道此处,江雪明很担心,他好不容易修好的社区,要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物给毁掉——这是什么日式谜语人的悲惨故事啊?

    “应该不是...”九五二七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我见过很多很多怪物,能给我制造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多半是[巨物],哪怕不是[巨物],也和[巨物]有关。”

    “巨物是什么?”

    “说来话长,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你回车站,找机会去大书库看看,就明白了。”

    “哦!”步流星突然冒出头,掏出手机,“这是我昏迷之前,拍下来的最后一张照片!你们看看!”

    三人齐齐看去。

    那是阿星在矮坡山脚,照着水塔的一张仰望视角拍摄的照片。

    照片的主体就是水塔,只是那种高压环境下,阿星的手抖个不停,照片没有定焦,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整个矮坡丘陵都拍进去了。

    九五二七挠着头:“这个...是不是很像...”

    江雪明打开画笔工具,顺着照片用红线标出丘陵矮坡的边角。

    “这里的轮廓,还有裸露出来的石皮皱褶,像几根手指头。”

    步流星紧张兮兮的:“会不会是喷泉广场的大铜雕?是那些巨人?”

    “尺寸很接近,用五王议会的楼高来对比,那些铜雕巨人的蹲姿高度大约是一百二十来米,三四十层楼的高度。”江雪明解释道:“如果这个矮坡的边角裸岩,算是它的手指,它站起来至少也有四五百米。”

    步流星好奇起来:“要不要回去看看?”

    “等我们的精神更加强韧,再回来探索吧。”江雪明熄灭手机灯光,“洁西卡长官,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多少?”

    洁西卡还沉浸在即将与朋友告别的悲恸情绪中,没回过神来。

    “哦哦哦!那座水塔,听工长说,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其他的,不知道。”

    追根问底,也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三人觉得光是瞎想,也没什么用。

    ——于是就不去想了。

Vol·22 [COVERS THE CITY-新 宝 島]

    伏尔加撞进同样黑漆漆的大马路。

    在望山跑死马的这段空旷荒野,极远极远的前方是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和DD车站。

    GPS定位信号时强时弱,车上的多媒体面板断了网,听不了歌。

    江雪明看着窗外的灯光,每隔数百米一闪而过的路灯,让人感觉非常非常压抑。

    伏尔加依然像是深海中的潜水艇,即将浮上水面,从后视镜中,能见到冷热空气对冲时,在涡流中扭曲变形的熠熠灯火。

    雪明还记得,就在前方四百米左右的变电柜那地方,看见另一辆车从这座诡谲的城市中来,沾满了血——随后他就摇了传唤铃。

    ......

    ......

    时间是八月十一号。

    凌晨四点三十三分。

    武装雇员的综合办公室一楼。

    洁西卡长官在两位乘客的证件文书上,在[死偶机关]的任务章上,敲下[Clear]的附加印章,代表任务结束。

    “放假了!”阿星举手欢呼。

    九五二七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传唤,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临别时,洁西卡依依不舍的看着两位乘客,看着九五二七,看着这三个小家伙。

    她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跟到车站去,把武器装备都留在焕然一新的办公室里——

    ——她帮助七哥将摩托车推上火车的托运车厢。又从七哥手里接走了大卡车的钥匙,手机多了几个联系人,是附近贸易中转站的菜农商贩的联络方式。

    说实话,洁西卡长官很慌张,这一路上她也没帮上什么忙,要说武装雇员的本职工作,也没什么可做的。

    那个步流星咬咬牙,努努力能撞开一面墙,小腿的跟腱断了还能一脚把人脑袋踢飞。

    那个江雪明就更不用说了...

    车站来的侍者大人办事麻利人长得又好看,他们还那么那么年轻——

    ——那么那么...年轻。

    “唔...”洁西卡回想起未经打扫的办公室和宿舍,这三十多年来,她好像越来越怠惰了。

    “要不我们再陪陪洁西卡长官?”九五二七眼尖,察言观色的功夫非常厉害。

    “我饿了!车站有麦当劳!冲冲冲!”步流星顺其自然的演戏功夫没有一点技巧,全是感情。

    江雪明拉上洁西卡的胳膊,冷血日子人也有温情的一面:“吃个早饭再走。”

    洁西卡懵懵懂懂的跟上去,心中想的是十九岁时,加入车站时,BOSS对武装雇员的规训。

    好猫咪曾经说过。

    ——在灵灾现场值班的每个武装雇员,都是乘客和当地居民的首要灵魂摆渡人。当乘客失去了指引,居民受灵灾所害,武装雇员要担起指路救灾的责任。

    可是洁西卡觉着,自己哪算个灵魂摆渡人了,灵魂摆烂人还差不多。

    此时此刻,她真的非常非常理解十六番家属楼里,亲人爱人恩人们为什么会那么渴望外来人留下,永远永远在那个小区,和他们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要作最长情的分别时,才明白大脑和心有多么舍不得这几个新朋友。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毕竟这不是三天两头就能见到的人,是可能一辈子,才会见一次的人。

    就像上了火车,见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可能是今生无缘来世再见了。

    ......

    ......

    四人闯进麦当劳的大厅,在客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冲向柜台,要了三分餐。

    洁西卡没有点菜,因为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直到服务员开始不耐烦——

    ——直到曾经做过服务员行当的江雪明,替洁西卡长官点好了餐饮。

    “我去个洗手间,很快回来。”雪明把洁西卡长官带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离开了。

    ......

    ......

    窗外的列车缓缓离开,带起猩红的蒸汽和狂风。

    洁西卡用力的呼吸着,没有说话,她想要抓住每分每秒的[真实],不去思考任何分散注意力的事。

    从厨房飘出来香味,食客们默不作声,分作三五人一桌,像是一个个孤岛,默默吃完东西,就继续上路,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步流星的眼睛盯住了出餐口,一直在忍耐又期待着。

    侍者大人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又用拍立淘照出手上辉石钢戒的相似款式。她一会笑,一会又发怒,奇奇怪怪的。

    洁西卡凑到七哥身边看——

    ——手机上和[钢之心]长得相似的宝贝,其中有便宜的,也有很贵很贵的。

    七哥看见便宜的宝贝,就发怒。要是看见贵上天的藏品,就笑出声来。

    那种感觉像极了左眼跳财,右眼跳封建迷信的意思。

    ——这些人,真奇怪呀...

    洁西卡抿着嘴,去拉扯九五二七的衣袖,“侍者大人,侍者大人...”

    七哥扭头问道:“啥事儿?”

    洁西卡唯唯诺诺,十分恭敬,用日语问候,“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刚问出这句话,洁西卡完全没忍住,根本就忍不住,就和你小时候数学考了五十九分回家见爹妈一样哭出声了,是明明在应用题多写一个等于号都能及格的那种复杂情绪。

    “呃...”九五二七不好说,忙着从桌台的纸篮子里抽纸巾,给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老阿姨”擦眼泪。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话...就...”洁西卡朝着脸上扇风透气,她感觉鼻子堵住,眼窝是滚烫的,“我嘴比较笨,用日语是弯弯绕绕的...我中文说不好。”

    “步流星先生!”九五二七立刻喝令:“给咱们洁西卡长官整个活!”

    阿星琢磨了半天,突然扮作一副校园恶霸的模样,朝洁西卡比着各种奇怪的手势。

    “哟哟哟!洁西卡!我和BOSS约好,回去以后,要在郁金香酒吧开个派对!车站里有一大半乐子人都会出席!~你猜猜我们没有邀请谁?~”

    九五二七一头雾水:“你这整的什么烂活?”

    “下衆野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洁西卡立刻就不哭了,一下子恢复了精神,恶狠狠的说:“你给我记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开派对!要开开心心的...要拍照给你看!羡慕死你!”

    “咱们越好了!洁西卡女士!~”步流星扮作维克托老师那副冷峻严肃的神态:“这是你与我的[Tournament·骑士比武],败者将不断受到这种类似校园霸凌的语言侮辱——哎嘛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维克托老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用那么那么帅气的神态,把这些讨人开心要忍不住笑出声的话说完的呀!”

    九五二七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盯着步流星这个家伙——心中想着,还能这么哄女孩子开心吗?

    ......

    ......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提着打包盒回来了。

    他先是把餐盘推到洁西卡面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给你的惊喜。”

    然后把打包盒也推过去。

    “给娜娜美的惊喜。”

    那是两份新鲜的蛋炒饭,没有隔夜。

    九五二七心道不妙,连忙朝着洁西卡直瞅瞅,随时准备抽纸捂住那对爱哭的眼睛。

    洁西卡抿着嘴,握着两只小拳头,都快变成暴走漫画表情包里那个“爽上天”的表情了。

    “YA☆DA☆ZE!虽然不知道你这个找借口去厕所,实际上去做饭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但是...但是...真好呀!做得好!你做得好呀!”

    ......

    ......

    六道无情的分流闸口将他们分开。

    就和维克托老师临别时那样——

    ——阿星用力挥着手臂,又大声呐喊。

    “老师!娜娜美老师!谢谢你啊!谢谢你!谢谢你啊!——”

    “洁西卡!”洁西卡转了个身,不太适应姐妹的肉躯,转身的动作有些笨拙,用同样的分贝,同样的热情呐喊,“是洁西卡!——你们要常常联络!我!家里通网了!能冲浪!”

    “好!我不会忘记你的!”阿星大声喊着:“老师!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去当武装雇员!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打断他的腿!几条命也不能这么造呀!”

    “哈哈哈哈哈哈!”洁西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个劲地流眼泪,两只手都有东西,七哥和雪明一左一右管好这大宝贝的两片苹果肌。

    “老师!那你到底是什么星座...”

    没等他问完——

    ——洁西卡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再见。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

    三人登上返程的列车。

    江雪明打开手机,在便签上记下。

    “我们送给洁西卡老师很多很多不怎么宝贵的礼物。”

    “与她初次见面时,她看上去像个很好对付的人。”

    “可是相处久了,会令人感叹,好像在短短的二十四天里,我们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冤种债务——毕竟我没有辉石钱币,七哥买来的那些物资,关于那笔烂账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问去看。”

    “如果洁西卡长官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在这三十年里,真的没有存下一毛钱,我也没办法把这笔债务转嫁出去,在故事的最后,就像是这道分流闸口——”

    “——朝香洁西卡像是西部片里的亡命之徒,狡猾的祸水红颜,丢下了两个冤大头伙伴,去过她的逍遥法外的好日子了。”

    他按下保存键,抬头就看见七哥痴痴的笑。

    于是雪明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七哥面若桃花:“你刚才,笑的真好看。”

    ......

    ......

    江雪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于是他就不答了。

    只在这种暧昧又温暖的氛围下,突然站起身要逃走。

    “我想离开一会,去VIP贵宾车厢看看,去碰碰运气。”

    阿星也兴奋的跟上去:“一起一起!”

    “那我就给你们看行李。”九五二七咧嘴笑着,小虎牙在窗外的铁道信号灯下闪闪发光——她拄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一点都不在意。

    她知道,这块小蛋糕好像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过机会多的是——慢慢来会比较快。

    ......

    ......

    雪明和流星两人往其他车厢去。

    到了第二节车厢的连接通道,江雪明像是从刑场上下来,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步流星看着非常着急——他从来没见过雪明大哥如此惊慌的样子。

    “咋回事啊?明哥?有敌人?有危险吗?我的灵感怎么感觉不到?!”

    “是的...”江雪明眉头紧皱,侧身瞥视着身后车门,“我像是被紧紧掐住喉咙了...刚才...九五二七,她好像对我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术,那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

    步流星一时半会没听懂。

    “啊?”

    “除了在白露的病床边,我感受到了这种致命的威胁以外,就在刚才,那个女人对我说了几句话,我能明确的感受到心率迅速变化,真是太恐怖了,我很害怕。”江雪明拉上阿星,迅速往前走——好比身后的车厢里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阿星被雪明一路拖行,大声喊着:“哎哎哎!明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对眼儿了?”

    “不应该,我怀疑她对我用了毒药,我们去餐车做白夫人咖啡喝!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江雪明的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九五二七在成为侍者之前,毕竟是经历过三次蜕变的乘客,要说她会使用什么奇怪的邪法,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么说着,他瞥见右手无名指上的钢之心在发光,像是心跳一样——紧接着就将戒指取下藏好。

    ......

    ......

    如江雪明所述,他当真在餐车做了两杯白夫人咖啡,看着咖啡罐里的存货还有一半多——心里莫名感恩,后悔没来得及多谢维克托老师几句。

    这些弱效版本的万灵药真的很管用,虽然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用来治伤疗毒,能省下宝贵的救命资源。

    喝下咖啡之后,江雪明能明确感觉到心率在逐渐恢复正常,内心愈发肯定——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是九五二七这个坏姐姐对他使用的邪法。

    “明哥,这东西很贵重吧?你自己喝我能理解,怎么多做了一杯?”步流星问了一半,立刻明白了:“哦哦哦!给VIP带的礼物!”

    江雪明点点头,端着杯盏,带着阿星来到贵宾车厢的金色大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紧接着就握上门把手,推门而入。

    ......

    ......

    大门里,维克托老师正在奋笔疾书,满脸严肃的表情,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闯进了新的工作室里。

    “哦!~那是什么创作手法?维克托老师居然同时使用左右两只手写故事的?文字像是打印机在高速工作一样,哒哒哒哒的往外冒出来啊!”步流星眼睛里满是好奇:“老师正在工作!天哪!这是现场直播!我...我无法呼吸了!我要看我要看!”

    说罢阿星就要冲到工作台旁边,要蹲在维克托老师身旁当个连体婴。

    在那个瞬间——

    ——江雪明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桌上的WALKMAN——那颗猩红色的顽火辉石开始燃烧,有一团金红色的火焰蔓延开来,在空气中凝结成炙热的实体。

    与九五二七口中的[巨物]不同,维克托身上的灵感压力完全释放时,江雪明只觉得热风扑面,带着一种茴芹叶发酵的香味。

    只在须臾之间,阿星的身体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被滚烫的气浪掀翻,雪明连忙接住了这个冒失鬼,躲到门外去了。

    大门同时猛然关闭,连带着门锁一起发出咔啦的闭合金属音。

    从门内传出八声沉重的敲击,仿佛子弹出膛。

    门扉的金漆震荡碎裂,出现了八个汉字。

    [工作期间]

    [闭门谢客]

    ......

    ......

    “那是什么东西...”步流星又惊又喜,像是找到了天底下最神奇的乐子。

    “不知道...恐怕维克托老师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放出那玩意来对付我们。”江雪明看见了——

    ——看见那个火焰中的幻影轮廓,就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红皮小鬼。

    它自金红色的烈焰中显露出模糊的身体,高温扭曲的空气中,只能看清它额前那对狰狞可怖的犄角。

    它的身上盖着类似裹尸布质感的衣料,头顶还有一圈已经碎裂的灿金光环。

    两个小家伙再也不敢妄动。

    他们乖巧的站在门外等候,听见门内稿纸与钢笔发出激烈的音符,还有WALKMAN传出来的音乐。

    ......

    ......

    “YoutheroadthatIchose。”

    [你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

    “Comeawaywithmetothefinaldestination!”

    [跟我出发,去往最终的目的地吧!]

    “PagebypageI'mpaintingthestoryaswego!”

    [一页又一页,我在旅途中书写着这个故事!]

    “YouandIwillsailonandonnohesitation。”

    [你与我会一直毫不迟疑的航行下去。]

    “WavebywaveI'lltakeyoutoanotherzone!”

    [一浪又一浪,我将带着你去往另一个区域!]

    “I'mpaintingthissongforyouandI...”

    [我在描绘者,这首献给你我的歌...]

    ......

    ......

    “呃...”步流星在门外听见那个昂扬的舞曲韵律时,立刻就认出来了:“维克托老师在听新宝岛。”

    江雪明:“你会跳吗?再做一遍?维克托老师的课后作业?”

    步流星自鸣得意挑眉微笑:“略懂一点。”

    ......

    ......

    工作室里——

    ——维克托奋笔疾书。

    两支钢笔像是精妙绝伦的钻石车刀,臂膀就是数控机床的机械臂,在稿纸上飞速留下新的字迹。

    即将完稿时他顾不上擦汗,高速运动的双手,还有激烈运动下身体产生的高温,将皮肤的汗水变成了氤氲热气。

    OriginalAuthor[原作]: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

    关于断掌的故事,这本新书的名字放在了最后,他不是很懂中文,准备去问问学生们。先用英日双语作两种翻译——

    [Thebridecutintosixteenpieces]

    [十六に切った花嫁]

    [——ToBeContinued]

    ......

    ......

    维克托老师刚推开门,就看见俩学生在外边跳舞,不是很理解他们奇怪的舞姿——

    ——他立刻就加入了。

    ......

    ......

    “拜托二位开动一下小脑筋,我想要一个非常劲爆的中文书名。”维克托老师和学生们跳完舞,诚恳的请求:“你们看看这本书应该叫什么?”

    步流星对照英日文念叨着:“叫我的老婆十六不等分?”

    “有点绕了...”江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老师是想要一个直白又热烈的,富有冲击感的译名对吗?”

    维克托坐回工作桌前,双手抱着膝盖,神态有些焦虑拘谨:“是的,我认为我的中文很差,遣词造句的能力不是很好,特别是给新书起名字,要翻译成多国语言的时候,都会让我困扰很久很久。”

    “可以问问七哥,这方面我也不在行。”江雪明如实说,拨通了九五二七的电话。

    一通解释下来——

    ——七哥在电话那头终于理解了,这是个什么故事,以及断掌和那个死去活来的寻妻之旅要说什么。

    这个精神小妹吐出一句劲爆的粤语,

    维克托听了很满意,新书就叫这个名字了,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切题,虽然有点地摊文学的感觉,也能给读者带来很大的冲击力和新鲜感。

    中文译名就叫——

    ——[娇妻斩作十六件]

Vol·②③ [All the Dark Places·所有黑暗之地]

    “我的两位学生,开始上课。”

    大卫·维克托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他翘着二郎腿,宽大的双掌叠放在大腿上,脊梁直挺好比人体课上供给美术学生画画的雕塑。

    贵宾车厢的布置还是那样猎奇怪异,有一条刺眼醒目的红毯通向列车的终点尾门。

    江雪明和步流星站在门前,此时此刻,他们又一次感觉到那种强大的灵感压力,

    一开始,两个小家伙认为,维克托像是一把雕刻刀,或是一柄铸锤,不断将他们的意志和精神改造成新的形态。

    每一次与维克托老师相遇相知,相伴相随——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雪明能感觉到,这位VIP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他的内在世界与精神能量。

    几乎不用雪明去“请教”,不用去“吸收”,或者做其他的事——就像是那个存在感过于强大的维克托老师,像是一颗大火球,不停地往外散发着能量与威光。

    这些天里,两个小家伙终于能勉强窥清维克托先生的[形状]——那个人是一支笔。冰冷的钢铁外壳,滚烫的墨水内胆,不断在三个火枪手的诗篇书页上,留下新的故事。

    和他的棍棒钢笔一样,表里如一。

    “我相信你们有很多问题要向我请教,就像我的每一个读者,每一个与我心灵相通,与我的文字[通神往生]的人们。”

    他依然是那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将一长串台词,用舒缓精确的语言表达出来,看不见急躁或怠惰,看不见喜悦或悲伤。

    “你们可以一下子,像是新年烟火爆炸那样,把所有的问题同时问出来。我会试着去记录去作答。记住,这些问题很重要,会是今天这堂课的绝对主题。”

    ......

    ......

    江雪明:“能说说车站的历史吗?”

    步流星:“老师是什么星座的?”

    江雪明:“BOSS究竟是什么东西?”

    步流星:“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江雪明:“我记得,不同批次的乘客,任务完成之后也会搭乘不同时段的列车,为什么我们在返程的时候,刚好能遇上老师?”

    步流星:“如果我俩算是维克托老师的学生,那我岂不是明哥的师兄?”

    江雪明:“我最近欠了侍者一笔债务,能告诉我怎么挣钱吗?挣辉石钱币!我不想欠她的债,因为我感觉到,这笔债务要是拖久了,会很麻烦。”

    步流星:“说起来,我把万灵药送给我妈咪了。我的侍者也骂我浪费——但是我觉得,我还有机会报答妈咪的养育之恩,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事,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呢?老师......”

    江雪明:“我想知道上次那个故事的后续,老师,你和我们说的故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步流星:“明哥说,在你身上看见了一头恶魔,那个幻影是什么东西?”

    江雪明:“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步流星:“我也没有其他问题了。”

    紧接着,他们等待着,希望维克托能好好解答这些问题。

    ......

    ......

    维克托用稿纸记下这十个问题,将它们撕成十张小纸条,揉成纸球。紧接着说:“两位学生。今天这堂课,要考验你们的观察力。”

    他从工作台拿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将纸球都倒进去,“问题很多,但是我只能解答其中两个,你们一人一次机会。”

    “哦!~”流星一下子兴奋起来,福寿万年在刹那间燃起了鲜红的斗志之光,“老师又要开始了?你又开始了?”

    维克托不太明白:“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要开始?我从来有停止过吗?”

    在闲聊的空档,江雪明迅速将钢之心戴回手上,他集中精神,依托辉石的共鸣,紧紧盯住了玻璃杯中不断翻滚的纸球。

    “老师!你可别小看我哦!和你上次交手之后!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阿星笑嘻嘻的,紧接着严阵以待。

    维克托更加的用力摇晃杯子,纸球愈发弹跳的速度愈发激烈。

    “——如果你们能看清内心的必选题,那么就伸手去抓住。看不清也没关系,与我实话实说,我会从这些问题中选一个作答。”

    “什么?”阿星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这...这种感觉...要从维克托老师的星座...和我步流星到底算不算明哥的师兄两个问题中选出来一个吗?!好难...真的好难...可是我还想知道维克托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毕竟这部分的内容肯定和老师的写作灵感原型挂钩!都想要...好难选...糟了!我不记得了...”

    维克托晃动透明的杯盏,微笑着问:“到底是哪个呢?”

    “唔!”阿星抿着嘴,眼瞳快速跟着杯盏中弹跳的纸球迅速移动,“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就在我刚才分神的瞬间,找不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了!维克托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的呢?如果这个不能问的话——我怎么打蛇随棍上,去问你的生日?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呀!”

    “分不清楚认不出来也没关系!”维克托将杯盏抛起,顶棚大灯的折射下,在半空划出一道刺眼的U形炫光,“但是你们要对我实话实说——绝不可蒙骗自己的内心,因为这是你内心的必选题,是最重要的[必经之路],如果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楚认不出来,还要把手伸向我的杯子......”

    维克托的神态变得非常恐怖,接住杯子时,他瞪大双眼,那绿幽幽的眼眸里满是好奇,是想把活人剥皮拆骨研究清楚生理构造的意思。

    “我会把你的脏手切下来,紧接着拿走你的日志,用它来写下一期的小说更新。”

    江雪明没有说话,他沉浸在这种奇异的灵感压力之中。

    他内心暗想,自己准备的五个问题都非常重要,刚才也差一些像是阿星一样,在顾此失彼左右为难的瞬间,差点跟丢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挣钱的事情,车站的历史,BOSS的来历,都可以问别人。

    关于维克托老师为什么会在这趟列车上,与我们[偶遇],既定的事实,就不必再问。

    唯一重要的——就是维克托的故事。

    关于这位VIP的过去,他是如何[化茧成蝶]的,这对两位学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也是维克托老师口中的暗语[必经之路]的正确答案。

    ......

    ......

    杯盏停止晃动,维克托向两位勇者递出了[奖杯]。

    “从这些纸球中,拿出你们的必选题,不许提前打开,大声念出它,然后打开它,如果纸条上的内容与你们念出来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我就砍了你们的手——”

    维克托一抖手,两位学生的脑袋也跟着杯盏弹跳晃动。

    “——放弃也是可以的。认输也是可以的。我不光不会惩罚你们,还会亲自从中精挑细选,选一个我觉得合适的问题来回答...”

    步流星眼疾手快,选到自己想要的,先是大声嚷嚷:“维克托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

    ......

    ......

    打开纸张——

    ——答案正确。

    “摩羯座。”维克托强调着:“一月一日出生,喜欢类似艾琳·艾格勒一类的,有智慧又神秘的知性女人。如果按照中国师长前后的顺序来排列,你确实算江雪明的师兄,而且算是我的第一位学生,我非常欣赏你——最后,你将万灵药送给你的母亲,哪怕她只是治好了手指上的甲沟炎,那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要相信你自己的心——至于我身上的幻影,是一种精神能量具现化的灵魂威能,在你经历了六次[蜕变]之后,它自然会来到你身边。”

    “哇哈!——”阿星开心得原地上天,他不断的跳跃,跳跃,手舞足蹈的,胸前的辉石变成一团火:“老师!你居然全都回答了?不是说好了只答一个的吗?我太意外了...”

    “因为幸运女神青睐勇者。”维克托将玻璃杯递到江雪明面前:“无论任何事情,要当第一位,那必定是非常勇敢的人。第二位,也绝对不能懈怠。”

    “确实...”江雪明感觉压力更大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我一不小心选错,就等于失去全部。”

    听到这话,阿星也跟着紧张起来,为明哥捏了一把汗。

    他心中想着,那是多么紧张刺激的决斗比武——赌注不断的增加,奖励也不断的升级。

    不光如此,还得提防维克托老师出老千——对,这个骚里骚气不守规矩的家伙,肯定会出千!还记得那些老鼠吗?!

    “明哥...你看清楚...”步流星还想提醒几句。

    江雪明打断:“我看清楚了。”

    步流星:“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江雪明:“十个纸球,十个问题,你刚才拿走了一个对吗?”

    “对...”步流星跟着江雪明的目光看过去,紧接着眼神巨变:“为什么?!维克托老师...你...”

    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还有十个纸球。

    哪怕步流星已经拿走了其中之一,它的总数依然是十个——不知何时,维克托偷偷往杯子里加了一个多余的错误答案。

    “是刚才!”步流星立刻想明白,“是刚才维克托老师抛杯子的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我们只顾着抬头看杯子,他就在那个时候动了手脚!”

    江雪明:“确实是这样。”

    “没错。”维克托将杯盏放回桌上,为机灵的大徒弟鼓掌:“但是规则中没有说,不可以往题库里加新的题目哦!~江雪明,你一定很好奇,我会往里面加什么?对吗?”

    “是的...”江雪明感觉喉口干涩,精神疲惫,心中有非常非常强烈的好奇心:“如果按照老师所描述——我们要直面内心,拿出最重要的[必选题],是否老师加进去的那一道题,才是老师心中最重要[必经之路]呢?!真的令人很在意,真的...我根本就无法忽视这个隐藏的X要素!”

    雪明感觉自己像是咬中饵食的鱼,腮吻都要被这种强烈的好奇心撕碎。

    “你看清了吗?我相信你一定能看清的...”维克托不慌不忙,坐姿和神态美得像个思春荡妇:“在我漫长的人生中,也有许多精神超然意志坚强的特例,要说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你算是其中之一,我必要给你出一道难度极大的题。”

    钢笔在他手中绕了一圈又一圈,从尾指到拇指。

    “想好了吗?看清了吗?”

    热烈的催促像是决斗督战的军鼓。

    “很难选对吧?一定很难选...”

    雪明的手离水杯越来越近,仿佛要从毒蛊中,从密密麻麻的蛇虫里,选出那条安全无害的[白夫人]。

    阿星紧张的手心冒汗。

    时间似乎都变慢了。

    ......

    ......

    江雪明做出了选择,他依然坚持最初的想法。

    拿出纸团,并且宣讲。

    “我想知道,维克托老师与我们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大卫小子去坐牢,去西部还债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维克托老师你会长生不死?”

    打开纸团——

    ——答案正确。

    ......

    ......

    维克托从水杯中挑挑拣拣,将步流星这个小好奇鬼的所有问题都清理出去,这些已经解答完毕的东西,归拢到一边。

    他紧接着开始拆江雪明的纸团,是愿赌服输的意思。

    关于车站和BOSS——

    “——据我所知,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克罗马农人时代之前,大约史前三万到十万年之间,有一头巨大的怪兽来到地下,用它无坚不摧的肉躯挖掘地道开垦荒土。”

    “它挖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去地下,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挖的那么深那么远,它在寻找什么东西吗?或许它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这颗星球的地底到底藏着什么神秘诡奇的东西吧。”

    “直到人类文明爆发出璀璨的光与热——它立刻搭上了这班文明的快车,雇佣人类来替它探索地下世界,它就是BOSS。”

    雪明想打断维克托老师。要问问[巨大的怪兽],毕竟那只可爱小黑猫怎么看都和巨大的怪兽扯不上半点关系,或者说——BOSS在发怒生气时,身后的阴影更像是怪兽的本体。

    “为了给人类开出合适的价码,它做了很多很多准备。”维克托炙热的眼神逼得雪明不再多嘴一句,眼神里的意思就像是在说“别着急,容我娓娓道来”。

    “它熔炼矿物制作各类棍棒工具,并且将其中最优秀的杰作,托付给五王——这五人就是最早的VIP。”

    “五王用各自的棍棒,砍断了它的四肢,拆出十二根明德之骨,交给了各个学派的元老院。”

    “他们将它强壮的肉身封印起来,它作为培养白夫人的容器,为后来无数的乘客,提供万灵药的原料。”

    “如今它端坐在月台双塔之间的那一副油画中,它就是我们的BOSS——[傲狠明德·以乱天常]的怪兽。”

    “那它...为什么要打洞?”步流星满眼惊讶,“为什么要修车站呢?”

    “人为什么要抬起头,仰望天空呢?”维克托用问题回答了问题:“自然界中极少动物能够做到[抬头]这个动作,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恐怕你要亲自去问问BOSS了,或许它只会回答——”

    江雪明:“——因为我想。”

    “是的!”维克托指向早就拆除的安全门,指向那道令人隐隐不安,又满怀期待的灵感之路,指向黑暗深邃的地下铁道。

    “因为它想。”

    所有的黑暗之地——

    ——所有的丑恶、深刻、肤浅、理智、癫狂、快乐、悲伤。

    ——所有的壮丽、期待、恐惧、伟大、渺小、生命、死亡。

    像是巨兽的截肢躯壳,一窍不通的顽石棍棒。

    不为什么——

    ——因为它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

    ......

    原作[OriginalAuthor]:狐夫[FoxMan]

    [亡命之徒·Desperado]

    [——我以为我死了,在很久很久之前]

    [未完待续·ToBeContinued]

第一章 肉食主义

    [奖杯]中还有最后四个纸团。

    维克托将它们一一揭开。

    首先是江雪明最关心的那个故事——

    ——关于大卫·维克托本人的生平事迹,也是乘客证件上最重要的历史说明书。

    维克托从江雪明手中拿走白夫人咖啡,抿了一口。

    就在这一呼一吸的空档,两个小家伙浑身一紧,灵感隐隐作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

    ......

    神圣的鬼魅幻影再次出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着他们二人扑去。

    雪明本能想要抬手掩面去遮挡防备,只看见那桃心形状的尾巴,如利箭一样扎穿了自己的双臂,冲着面门而来!

    他感觉到有一种扎根于灵魂的灼热刺痛,在疯狂的折磨着他的灵感,那条尾巴就像是锋利的钢笔,在他身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新的字符。

    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感觉到了——奇妙的宁静。

    “要从哪里说起呢?要从哪里说起?这个故事...”维克托老师微微皱着眉头,好比创造故事时,在考量切入点。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处尽是焚身烈火,焦渴的火舌顺着车厢吞噬了一切。

    万事万物都开始分崩离析,像是破裂的镜片,在斑斓的金红色火焰下烧成灰烬。

    江雪明看着步流星——

    ——阿星也是一副惊愕哑然的样子,仿佛中了世间绝妙的幻术魔法,眼睛跟着这些烈焰中崩坏碎灭的幻境移动。

    这团火焰幻象撕开黑漆漆的地下铁道,碾碎了车厢的每一个边角,露出另一幅天与地。

    跟着维克托老师的故事——

    ——极远极远方向,有一颗虚假的幻影太阳从天空升起,它照亮了红岩戈壁滩上,两条铁轨横穿科罗拉多大峡谷。

    在华人工匠的汗水和血肉下铸造成型。

    蒸汽和钢铁赋予它形体,汗水和黄金赐给它魂灵。

    炽烈的狂风像是挥着长鞭的赶马人,将一片片稠厚的云彩吹向东北方,留戈壁滩上一地似纱似雾的尘土。逐渐在夏秋交季的干旱时节,变成一场催人丧命的沙尘暴。

    ......

    ......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维克托给两位学生引路,走进了这片幻象中:“一八四零年,在命运引力的拉扯下,三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江雪明跟上维克托老师的脚步,双手掩面遮风,扑面而来的滚滚红尘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真的是幻觉吗?这就是老师的实力?

    我的神经,我的五感,受到维克托老师超能力的影响,真的能看见听见触摸到这一切?

    ——回到了一八四零年?回到了科罗拉多大峡谷旁的红岩高地?回到了这两条铁轨前?

    步流星惊讶得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皮靴踏上柔软松散的砂石,踩在一条条滚烫的枕木上。

    尘沙散去的一瞬间——整个天与地都亮起来。

    维克托在前方引路,指着远处的铁轨上的人。

    “就在前方,有一个中国人准备卧轨自杀,他叫文不才。在圣弗朗西斯科的三和会工作,会说英语,英文名字叫文森特。”

    江雪明立刻跟了上去,三人停驻在铁轨旁,就看见一个干瘦如枯骨的黄种人,侧躺在铁轨上。

    那人的脑袋横在钢轨上面,两眼坚决果断,只有求死之心。

    步流星:“老师!他是你的朋友吗?”

    维克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步流星:“他为什么要死?”

    ......

    ......

    ——火车要来了。煤炉中烧出阵阵黑烟,带动巨兽的铁轮,朝着此地而来。

    轰隆隆的金属低鸣和尖锐刺耳的汽笛,像是在给这位铁轨上的亡命徒敲丧钟。

    狂风搅起这位华工的衣料——

    ——从内衬的口袋中飞出无数的黄页合同,还有一张商会证件。

    这些东西,回答了步流星的问题。

    维克托随手抓住其中一张黄页合同,展示给两位学生看。

    “我的好朋友文不才,从福州港跟着人贩子来到圣弗朗西斯科,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雇佣,为两个国家的人做翻译,引荐更多的华裔工人,来西部淘金修路发大财。但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

    在那个瞬间,维克托老师吼叫着,磅礴的怒意由心而发。

    “与他一同出发,一同靠岸,一同出生入死修筑铁路的手足同胞,都变成了一张张染血的卖身契,每一条枕木上,都有他同乡兄弟姐妹的亡魂。”

    揭开尘封的历史,这些漫天飞舞的黄页合同,就像是文不才胸口的刀疤——

    ——看看他,他挣扎着,像是干涸河床渴求生存的鱼。想要伸出手,去抓住这些飘散的轻巧纸张,让这些疮疤重新填上胸前的大洞。

    阿星看得忘我入神,也想去拿住那些幻觉中的书页,想帮帮这个幻境中的陌生人。可是他什么都碰不到,这本身就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大卫·维克托回忆里的一段往事。

    “有人来救他了?对吗?老师?你来救他了对吗?”阿星舔着嘴唇,看见蹲伏在草丛中,时刻伺机而动的北美灰狼,看见头顶盘旋的乌鸦。

    它们也在等待——等着铁轨上的食物完全死去,等待地球上的顶级掠食者完全死亡的事实。

    只有确定了这件事,这些食腐动物才敢冒着生命危险上来大快朵颐。

    “有人来了。”江雪明看向远方,一匹快马冲向了铁道,“是个白种人。”

    ......

    ......

    砰——

    突然响起的枪声惊走鸦鸟。

    草丛里的豺狼伏得更低,藏得更深。

    维克托老师脸上浮现出笑意:“那是我的另一个伙伴——他叫杰克·马丁。”

    皮靴上的马刺踏上铁轨,发出叮当作响的金属清音。

    胯兜的皮料上满是灰尘,带着马驹的粪便,不时引来虻虫血蚊。

    粗大的指节,拇指抵住弹巢,将一枚弹壳褪下,换上新的铜皮子弹,胸口有一枚正五芒星的警徽印章。

    一个红脖子牛仔手中提着水壶和枪,拄着膝盖,低头仔细观察着铁轨上的华工。

    ......

    ......

    画面定格在此处,一动也不动。

    维克托向两位徒弟介绍这位小警长:“他是英格兰工业革命时代中,一位造枪勋爵的孩子,给英王室立了大功劳,家里有钱有权,他不甘心就这样混吃等死过一辈子,跑来蛮荒的西部惩奸除恶。”

    就像是录像带开始快进——枪火与骏马带着风滚草在这片红色旷野一闪而逝。

    维克托接着说。

    “这两个朋友惹了一堆麻烦,在土匪盘踞恶霸横行的西部,是[肉食主义者]的天堂,他们要去对付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爪牙,对付一座小镇上两百多号持枪的食人魔。”

    跟随风云变化的迷离幻境,三人迅速来到这座灯火通明的繁华小镇面前。

    维克托介绍着这座夜幕中的城镇。

    “这个帮派的名字叫[香水瓶],历史可以追溯到同名雷汞火药枪械‘香水瓶’——想要加入它,必须举行一次吃人肉的仪式,通过了这场仪式,才能成为香水瓶帮的人,变成食人魔。”

    两侧塔楼高台林立,又看见黑漆漆的正门旁边,一个个发出鲜红光彩的烟头,还有巡逻兵手里的枪。

    另一侧是灯红酒绿的商业街,空气中飘洒着麻古烟草的味道,烤肉和各类香肠熟食,几乎要把阿星的魂魄留在此地。

    陪酒女郎花枝招展,在横街杂巷的牌楼赌场酒馆旅店前揽客。

    维克托一路走,一路说。

    “当时我在这座城镇的旅店里取材写生,遇上了这两位朋友。先和他们打了一架,又和他们喝了一杯,最后和他们一起出发。要写生命中最刺激最厉害的故事。”

    ......

    ......

    说到此处,维克托老师解除了幻术——

    ——火焰再次燃起,将整个天地都烧穿,变回了贵宾车厢的样子。

    ......

    ......

    江雪明还沉浸在那种神力之中,无法自拔,那些回忆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幻境中,那位华工不甘的怒吼,牛仔登场时轻佻荡漾的神态,都是那么那么的真实。

    只是维克托老师不愿意再往下延伸,也不愿意让两位徒弟看见回忆里,那个青涩稚嫩的大卫小子。

    “老师...后来呢?为什么不让我们接着看了?这三个火枪手的故事...怎么没有你啊?”步流星眼睛里有强烈的好奇心,他还想知道朋友是怎么交的,架是怎么打的,酒是怎么喝的。

    维克托轻声咳嗽着:“我被他们其中一个王八蛋揍得鼻青脸肿,实在不方便给你们看这些东西...”

    江雪明接着问:“那后来呢?你们成功了吗?”

    “就和所有俗套的英雄冒险故事一样。”维克托笑眯眯的说:“我们大展身手,大杀四方。烧掉了镇上的人类马戏团。”

    “人类马戏团?”步流星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是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娱乐场所,抓来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人,砍断四肢或者喂毒药制造畸形,关进动物园供人玩赏。”维克托在讨论这些东西时,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听到“玩赏”这个词时,江雪明变得火冒三丈。

    维克托接着说:“我们和香水瓶帮的首脑,作一次又一次的骑士比武——可是这头披着人皮的畜生是个赌场老手,不断的出千使诈。不过最后,他还是死了。”

    老师将纸条完全展开,归拢到废纸篓那一栏。

    “我们举杯庆贺,割开手指,照着中国歃血为盟的习俗,喝下血酒——最终在渡口分道扬镳,小杰克警长回了英国,我要去更远的地方收集写作素材,而文不才...”

    步流星激动地问:“这个华工为同胞报了血仇!一定很开心吧?”

    “我们帮助过许多村镇居民,后来这些居民给我发了一封跨国邮件——他们说,文不才重新回到了铁路前,躺了上去。”维克托淡淡的说着故事的结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是在赎罪。”

    江雪明十分诧异:“他死了吗?”

    维克托坐回车窗边,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他消失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和小杰克跟着铁路走了很远很远,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如果不是初次见面时,我与他打了一架,被他揍断了好几颗牙,都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幽灵,那是个毫无生气的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

    ......

    “老师,你以前和我们说,你像[亡命徒]。”回到现实里,江雪明不依不饶的追问:“可是死偶机关城里的人们都被卢恩锁住了,你却不一样...”

    雪明还是很好奇,还是不理解,维克托身上那种永葆青春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维克托单手比住嘴唇,要雪明这个好奇宝宝收起好奇心,再也不要多问。

    紧接着,这位VIP揭开下一个纸团。

    “为什么你们在返程的时候,刚好能遇上我?原因很简单,我的两个傻徒弟啊,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去[碰碰运气],我在死偶机关车站呆了四天,希望能找到你们——最后我还是等到了,这让我欣喜若狂。”

    步流星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位老师真的帮了他们太多太多,出的题一道比一道难,那种教学热情和盼着学生快快长大的希冀与欣慰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维克托只是想看两个小家伙慢慢变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老师曾经失去了很宝贵很宝贵的朋友,虽然阿星只能从故事里窥见那一点点,一点点的旁捎末节。

    仔细想想,大卫小子和杰克警长,好不容易和同生死共患难的伙伴走到了终点渡口,一起喝酒打架玩枪,却没想到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雪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老师,我想我不该问这些问题,毕竟老师你说过,自己的人生是最难写的故事——你能和我们两个说起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揭开下一个纸团。

    维克托微笑着,给笨学生们指了条明路。

    “你想挣钱,挣辉石钱币,可以去红石为主的商会和学派碰碰运气,他们也是凶残狠厉的[肉食主义者],表达感情的方式简单直接,都是爱憎分明的人,不会弯弯绕绕的,不过和两百年前的食人魔不一样——他们喜欢地下世界的美食,喜欢中国文化里的[食色性也],江雪明,我记得你是个厨子对吗?你可以用这份手艺来挣钱——你们去找BOSS要一张十八区的通行证。在米米尔温泉集市下车,如果遇见麻烦,就大声喊,我是大卫·维克托的学生,自然会有人来帮你们。”

    步流星抿着嘴:“谢谢你啊,老师!谢谢你!”

    说罢这大男孩上去就是一个熊抱——不过维克托这次没有拒绝。

    好比两团火焰撞在了一起——

    ——与流星互相拥抱的时候,维克托能想起很多很多事。

    他的好朋友,小杰克警长,也是个爱哭鬼,眼睛仿佛藏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好朋友,文不才先生,也像江雪明一样,有一对黑曜石一样的冰冷眼眸。

    ......

    ......

    江雪明非常在意——

    ——玻璃杯中还有最后一个纸团。

    是维克托老师自己加进去的“错误答案”,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呢?

    “老师,我可以看看最后一个问题吗?它既是问题也是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们只能选择自己内心的[必经之路]——徒弟,这是我用作绑架读者的绳索,任何连载中的故事,都不能有个明确的结局,否则读者就会[吃饱],这些[肉食主义者]就会心满意足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维克托挑动眉毛,神色严峻:“如果能再见面,我的两个傻徒弟,如果你们能在这片黑漆漆的地底,再次遇到我,我就把这个答案交给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

    “嗯!”步流星松开老师,用力的点了点头。

    江雪明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要继续工作了。”维克托催促着两个小家伙快快离开。

    ......

    ......

    等到两个精神的小伙子都走远了,维克托关上大门。

    他咬着笔杆,将桌上的废纸都扫进废纸篓。

    紧接着打开最后一个纸球。

    ......

    ......

    “1840年,香水瓶帮的神秘首脑以帮助太平洋铁路公司修建铁路的名义,招募了无数工人。”

    “这位精神力异常强悍的领头人,假借修路的由头,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私底下挖掘古代遗迹,试图寻找东方传说中的圣人血液,来制作不老仙丹。”

    “文不才和杰克·马丁,还有我,我们三人粉碎了他的宏图野心,剿灭了他的食人帮会。”

    “恐怕这位首脑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他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手上的三十多条人命,只因为他惹恼了一个来自福州港的普通华工。”

    “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荣华富贵都买不到我们的心,他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为了他口中三十多条[一文不值]的人命,与他作一次又一次生死相搏的赌斗。他不曾悔过,也不愿理解。”

    “我和小杰克喝下了文不才的血,一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我的出版社老板换了两三个,我在嫉妒到发狂的情绪中,熬死了柯南道尔,熬死了托尔斯泰,甚至熬死了海明威——我才发现,我是那样的年轻,从来都没有衰老过。”

    “或许文不才就是首脑一直要寻找的神圣之人,他的血能够炼出不老仙丹——也难怪我会被这种怪物,揍得满地找牙。”

    ......

    ......

    维克托老师长吁短叹。

    心中默默庆幸着。

    庆幸江雪明没有选择这张纸条。

    庆幸自己仓促间写出来的底稿——没有被人看见。

    “我的两个傻徒弟,愿这一路上的所有所有,像是卢恩一样,都成为庇护你们的祝福。”

第二章 冷酷杀手

    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旅行,雪明回到了九界车站。

    在第三月台下车之后,按照传唤铃的程序,他必须在侍者九五二七的陪同下,去另一个地方做安全检查。

    阿星本想跟过来看看热闹——

    ——没等这小子跟到电梯口,就被大堂经理抓去灵翁教堂了。

    临别时还听见步流星在大声叫嚷。

    “明哥!明哥记得来参加派对!郁金香酒吧台!旁边就是桑拿房!咱们比一比!比谁在九十六度的桑拿房里憋得更久怎么样?明哥哎哟你别抓我头发...”

    “行吧...”江雪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果时间赶得上,你在喝完一轮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的话——我和你玩一玩。”

    “你真答应了?”九五二七歪头多问一句。

    “喝酒之后是不能蒸桑拿的。”江雪明超级小声:“而且阿星很容易喝醉,也很容易吐,我不想扫他的兴。”

    “嘿!”九五二七撇嘴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

    ......

    ......

    两人从第三月台出发——

    ——要去VIP的贵宾特约茶室。

    普通乘客在摇动传唤铃之后,如果平安活下来了,就必须去这个地方,按照VIP的标准接受思维审查。

    穿过第二月台,来到五王议会的另一侧,直至第三月台的尽头,进入接引门洞,穿过四个大厅堂,进入电梯。

    在电梯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九五二七终于把话说完:“雪明先生,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傻小子那么好。之前你说,他救了你妹妹,你欠了他很多很多人情,或者你们之间有我没办法理解的感情在......”

    “你嫉妒了?”江雪明学着七哥刚才那副歪头的神态,抿嘴微笑。

    “我嫉妒到发狂啊!~”九五二七啃着指甲,一副抓狂的样子:“我在想,你是那么细心,那么谨慎的人,如果你能多关心关心我多好呀!~”

    江雪明从兜里掏出纸巾,把七哥嘴上的蟹黄给擦干净。

    小七立刻咿咿呀呀的傻笑着。

    “嘿嘿...”

    不过她立刻从这种美色攻击中醒觉,在无理取闹的要求上层层加码。

    “你答应过我!”

    江雪明:“是的,每周一次约饭,我记得呢。”

    七哥又说:“还有!”

    江雪明抢先作答:“每天有空没空,下午或者晚上,陪你走一走。”

    七哥听了猛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的掏出手机,在便签上写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

    [强扭的瓜巨他妈甜。]

    [什么你若安好,我只要我的晴天。]

    [老师,两位老师啊,你们说的真对!~]

    电梯一点点往上——

    ——雪明只听见钢索滑轮的嘶鸣,心情也平静下来,开始在心中整理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

    又一次,我又一次从地下世界活着回来了。

    虽然路上的经历有些许坎坷离奇,也不至于到达精神受创失心破防的糟糕境地。

    平平安安的像是旅游一样,带着阿星从死偶机关回来。

    认识了很多很多人,遇见了很多很多事,没什么大风大浪,这是好事。

    我认为最惊险,最让我害怕的几件事,大多和维克托老师身上的[灵魂威光]有关,他似乎能看穿我的所有想法,或许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读心魔术。

    还有就是在死偶机关城里的那几条狗,它们看上去实在太机灵了,在开新年文艺汇演时,我还看见它们跟着音乐一起跳舞,太TM神秘了。

    以及——九五二七对我施的邪法,下的毒药。

    初次见面时,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亲切,没什么架子,干活麻利。

    后来她越来越不老实,说的两句话里有一句是假的,没事就喜欢往我脸上乱亲。

    白露不排斥七哥,也没多喜欢七哥,这个妹妹虽然是一口一个嫂子,但我知道,这个妹妹要比我冷血得多,也活氛机灵得多,她是纯粹的[肉食主义者],能在圣女中学这个别墅区旁边的学校里,开开心心搅风搅雨的穷丫头,绝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天真姑娘——小猫咪的坏心思可多了。

    我想白露这么做,是要七哥好生照顾我。

    ......

    ......

    直到这一回,我使用传唤铃之后,她真的来到了我身边,几乎是飞一样的赶过来了。

    那种莫名安心的感觉不会骗人,我居然会对一个才认识不过一个月的人,产生了依赖的情愫。

    以往只有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才会向叶大哥求助,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叶大哥,他一定会说...

    [你遇上了这辈子最辣的冷酷杀手,她夺走了你的心。]

    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危险——

    ——如果说这是男女之情,未免也太恐怖了。

    当我听见,她为洁西卡长官幼年遭父母遗弃的境遇默默哭泣时,我居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去安慰她,照顾她的感情。

    我的记性不算太差,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在平阳县城的老家,那条水泥路上,她也陪我走了一路,问了一路。问起家里的混账懊糟事。

    她先是怕我伤心,后来又怕我不伤心,紧接着自顾自的掉眼泪,开口骂骂咧咧的喊出“好死,开香槟!”

    或许在她哭唧唧的时候,我的身体比大脑更聪明,更容易先一步产生共情。

    ......

    ......

    想到此处,江雪明就开始焦虑,忍不住往七哥那头偷偷瞟。

    ......

    ......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泥头车吗?

    我想在咖啡厅里放一辆泥头车,这样可以招待客人,也可以招待不喜欢泥头车,还喜欢找麻烦的客人。

    她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要我别再惦记泥头车了。

    可是我真的感觉泥头车是那么美好,那么强而有力的东西。

    如果有一辆八冲程发动机,钢圈明亮,大灯刺眼,能拉五十吨货,能跑两百公里每小时的泥头车,而且只卖二十万到三十万。

    我真的无法拒绝——

    ——它太香了。

    如果...

    ......

    ......

    “你想什么呢?”九五二七看江雪明没反应,在雪明眼睛前边挥了挥手:“那么开心?”

    江雪明:“哦...我想到你,还有...”

    “哦!!!——”九五二七要昏过去,抓住江雪明的两肩使劲摇晃:“你别光是在脑子里想啊!我这么大个人站在你身边,你怎么就只会想呢!”

    雪明很难理解这些地下世界的人们,为什么能如此直白热烈的表达心中的情感——他真的非常羡慕。

    “叮咚!”

    电梯到达五十一层顶楼,VIP特约茶室就在眼前。

    九五二七切换到工作模式,开始营业,在一呼一吸中从狂热的神态转为平静。

    每次发生这种变化,江雪明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臆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七哥她其实是机器人?身上有一个调整情感的开关,可以随时开启关闭。

    他不好去问这件事,还可能会触怒对方。

    紧接着又想到关于[蜕变]这个词,车站官方给出的解释。

    每一位VIP,都要经过六次蜕变,历经四个主要阶段,最终才能[破茧成蝶],变成像大卫·维克托那样的超凡之人。

    或许九五二七身上那种收放自如的感情,也是通过[蜕变]得来的。

    想到此处,雪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安检结束之后,先回家锻炼,然后去大书库读一个礼拜的书。紧接着,照着维克托老师的吩咐去米米尔温泉找一份工作,继续变强。

    毕竟现在的自己,要挥舞起这根四十多斤的魔杖都有些困难——如果说犰狳猎手和七哥一样,能随便改换情感控制表情,那绝对是非常恐怖的对手,他们有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与你亲切打招呼的收银员小妹,上句还在聊男友的坏话,唠叨着这几周的菜价,要你多加几件衣服,马上就要入秋。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真实。

    结果下一秒,你矮身去冰柜找可乐,收银小妹掏出了枪——

    ——这种侵入性思维让江雪明坐立不安。以他在地表世界的生活经验来看,拥有类似能力的敌人简直防不胜防。

    “你今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九五二七表情严肃:“是不是在想某个女人?”

    “是的...”江雪明一边走,一边答道:“我在想阿星家周边的商业街里,那个卡斯托便利店的前台小妹,她很面生,而且不是中国人...头发是栗色的,笑起来很甜。”

    七哥咬牙切齿的:“她死定了,我要划烂她的脸。”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她是个猎手。”江雪明叹了口气,光是想也没有任何用——于是打开手机,给妹妹报了个平安,收到回信才安心。

    七哥听到雪明的解释松了口气:“哦...那没事了。”

    ......

    ......

    驰马大道的尽头。

    临近海洋沿岸的商业街,有一家小超市。

    正是江雪明说过的卡斯托便利店。

    杰森·梅根往冰柜塞奶茶,补新货。

    收银小妹就是他的小侍者。

    他们辛辛苦苦干活,勤勤恳恳挣钱。

    只为了摸清楚江雪明的住处,为了搞清楚猎物的出行规律,特别是那个江白露。

    要是能绑住江白露,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但是事情可能不像杰森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或者说,他们把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起来了。

    早上八点半是客流高峰,向红磡海底隧道去的车流人流都会来到这家卡斯托买菠萝包,因为杰森大厨的手艺非常棒。

    这里的特调奶茶是小侍者的看家本领,哪怕在地下世界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烧烤架和铁板牛排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网红店,顺便让杰森先生分身乏术,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家小店半步。

    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在晚上十一点,小侍者为杰森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

    “先生!我的好先生!我们又挣到了好多好多钱!”

    “我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杰森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小侍者兴奋的说着:“难道挣钱不是大好事吗?”

    杰森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我们应该去江雪明的住址附近晃悠啊!我要狩猎啊!”

    小侍者委屈巴巴的提醒着:“可是...时间不够了哦!您现在要是不睡觉,能保证明早的石板烧黑肠,还有全翅的味道吗?要是让客人尝出来哪儿不对了...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杰森咬咬牙:“呃...你...你说得对,但是咱们肯定不是为钱来的!对吗?!”

    小侍者猛点头:“当然了!我们不缺钱!”

    杰森抓住小侍者的手,信誓旦旦的说:“没错!我们是为了狩猎,才做这些事情的!”

    小侍者一个劲的鼓掌加油:“是的!是的!做点心很好!做甜汤奶茶也很好!看见客人们开开心心的,我也感觉要开心到昏过去了,真的真的很好,要是谈到钱了,什么都变坏了!您说对吗?先生?”

    “哼!”杰森露出不屑的笑容:“他们还没吃到我的拿手好戏呢!我就喜欢看这群没见识的人一边傻笑一边露出惊讶幸福的表情,真的很解压!”

    小侍者和杰森击掌庆贺。

    门店外边,两人越聊越起劲。

    步家的大宅离这里很远很远,不过八百多米。

    天上的星星离这里很近很近,却有几万光年。

第三章 叉烧和鱼蛋一起吃肯定很上火

    在五王议会的西座楼顶,跟着险峻的岩窟地势,有许多配套设施依山而建。

    据九五二七所述——

    ——这些紧靠着岩壁的复合建筑,是九界车站最初的施工脚手架和地基吊顶,整个车站是从上往下建,故而建设的过程,也是从这些配套设施开始。

    顶楼五十一层,其实才是车站的第一层。

    “以前的工程站早就拆了,搬到了地下城的龙华大道。”九五二七带着雪明一边走一边看。

    她指着远处好似天花棚顶一样的合成钢梁,接着说:“有很多很多设施都搬走了,但是VIP特约茶室还留在这里。”

    江雪明四下眺望,能看见月台双塔楼,还有挂着BOSS画像的大钟楼。

    四处是花圃与廊道,还有一座座草叶组成的小迷宫,和[光辉道路]中的六色魔方一样,分作六种不同的植被,有人工光源照顾着,这些植物长势很好。

    “这里很安静。”雪明踏在宽阔的黑曜石主干道上,跟上七哥。

    小七神气活现,有几分卖弄学识的意思:“VIP特约茶室是给贵客休息养神的地方,环境比客房好多了。”

    她指向地势逐渐走高的坡道梯台,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堡垒,像是巴洛克风格的奇幻建筑。

    “地下探险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从这座堡垒中挖开一条完整的道路。”

    小七张开双臂,展示着整个九界车站管辖范围,包括喷泉广场的极远方,还有月亮巷之后的地下城市。

    “一切起点,都在这里。现在这座建筑肯定得作为车站的最高点,它对每一位地下世界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那我要不要换身衣服?”江雪明半开玩笑似的:“换一套西装,小领结配皮鞋,举着红酒进去?”

    “哈哈哈...”九五二七挥手:“没格莱美奥斯卡那么正式!~你放轻松!”

    两人走过宽广的大道,江雪明看见这些雄奇巨大的建筑道路时心生好奇。

    “为什么要把路修的那么宽?还有那个黑色的石头门洞,像是金字塔一样的巨石台阶——这里的路并排能铺出二十条车道来,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因为...”九五二七故作神秘的指着喷泉广场的大铜雕:“因为这条路本来是它们修的,你去大书库里找,能找到《霜火巨人与宏图伟愿》这本书,上面记载了BOSS与它们的爱恨情仇。”

    “那些雕像...原本是活的?”江雪明惊讶的问,那种单以人力绝无可能完成的工程铜雕,无论看几次,都会深深震撼他的心。

    “或许是传说,或许是杜撰。”九五二七也不敢保证,书里说的就是对的:“由于车站是一边垦荒开土,一边修缮改造,慢慢的从上往下建成,这本书里写的,就是霜火巨人和BOSS谈合作,一起建车站的事情,整个中期的城市规划建设,都是巨人们的工作,为什么这条路会修的那么宽敞——因为它原本就是按照巨人的体格来设计的。”

    江雪明难去想象那些封存于远古时代的瑰奇历史。只有这些难窥全貌的宏伟建筑留在这一万七千米的地下深坑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自站在这些建筑上,踩着它夯实的石筑,从石缝中看见深埋于山体的抗震钢条与防氧化铝块——很难想象,这种现实中几乎无法合理存在的建筑,是怎样扛住自重,怎么能造的这么高,这么大。

    进入堡垒的前厅,就望见六位侍者坐在厅堂的两列沙发上。

    ——他们有男有女,相谈甚欢。也不像楼底迎宾礼堂门口的那些侍者。

    这些人穿着各异,只有一条红领带能当做侍者身份的证明,江雪明还看见,有个姑娘直接将红领带当做了发带绑头发,态度随性自然。

    九五二七要雪明别乱说话,这些人非常尊贵,都是VIP的随行侍者,每当VIP要去未知险地探索,他们必然会跟随在VIP身边。

    江雪明又问:“如果是这样,维克托老师的侍者为什么没跟在他身边呢?”

    ......

    ......

    “哈哈哈哈哈~!”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声回应:“因为那家伙是偷偷跑出去的!哎!他是不是特别特小心?特别特别谨慎?和你反复说起——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别人?”

    江雪明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我就是那个卷毛骚货的随行侍者。”从沙发站起一位年长的女士,说年长也不过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神情严肃淡然,但是嘴里冒出来的词非常劲爆:“小朋友,你知道那条隔夜叉烧现在挂在哪家肉铺对吗?我想起他就上火!”

    江雪明费了老大的劲才理解这通脏话里的意思:“呃...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不确定老师在哪里...”

    “那麻烦你把肠道里不方便说的脏东西都清出来,让我从中挑挑拣拣,整理线索。”女士的情绪平静,用词狠毒:“可千万别害羞,你在公共场所放屁和拉屎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开心门的一个过程。”

    江雪明感觉很尴尬:“我最后见到老师的时候...是在死偶机关城的列车上。他或许回来了,或许没回来...”

    “这话里还有点玄机,不过我得谢谢你。”女士捂着额头翻白眼,一路往外走,回头捎带几句:“你喊维克托作老师,那么你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再不济也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我相信这家伙没那么好的狗运,能一下子收那么多徒弟——初次见面,我多少得给你带点伴手礼对吗?但是很可惜,我没给你准备什么,因为你老师算24K纯傻逼,他不打招呼出门以后,我心急火燎到处找,压根就没准备合适的礼品,实在失礼,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可以记在日志上,当做每天一个生气小妙招。配合你的石头一起用,如果你和那条叉烧一样,是红色的石头,那再好不过!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吧?”

    “冒昧问一句...您算我师娘吗?”江雪明非常懂事的问候着。

    女士紧接着就不动了,僵住了。

    像是大脑停机,彻底不转了。

    过了三十来秒。

    这位女士终于眯着眼,扶眼镜,稍稍客气了一点点,“现在小孩子要礼物,嘴都这么甜的?”

    七哥在一边听得情绪忽高忽低。

    直到雪明说出那句“师娘”——她终于是安心爽翻了。

    这位神秘的女士终于走出去,走远了,刚骑上摩托——往身后挥手。

    “不说了,我先找到他,你在家里洗干净屁股等着接邮件吧!”

    ......

    ......

    等到这位随行使者的摩托车引擎声渐行渐远。

    江雪明只觉得非常神秘——

    ——这就是维克托老师的侍者吗?

    在这个当口,七哥也没闲着,往厅堂沙发那头挤,挨个和VIP的随行侍者们作问候。

    雪明的听力很好,他能听到七哥在说什么——大抵是在问候几位VIP的近况如何,谈论着各位贵宾的家里长短。

    值得留意的是,七哥对其中一位侍者的态度非常特别。

    ——她的称呼并不是“您”或者“阁下”。

    而是直称[师父]。

    雪明确定自己没听错,就是[师父],也不是[师傅]——再看那位师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

    这姐姐面无表情,长得非常“凌厉”——之所以用这个形容词,是因为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

    她抱着双臂,身上披着侍者的剪刀尾礼服,也不想好好穿上,里衣是紧身的冰丝速干服,纯黑的面料上画着一头火凤凰。

    她有一对英气十足的丹凤眼,鼻和嘴生的精致,眉毛如剑。

    发型和七哥一模一样,方才说红领带绑头发的就是她了——或许九五二七用红丝带绑单马尾的习惯,就是在模仿老师。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黑布裤,裤腿也染着鲜红烈焰,没有穿鞋,好比武斗道场里的拳师打扮。

    七哥就半蹲在沙发旁,也不敢坐下,和这位姐姐说悄悄话,不一会往雪明这头瞟,就像是在征求师父的意见。

    雪明听不见七哥说什么——

    ——从头到尾,那位VIP的随行侍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也没有说话。

    七哥讲完话,就一路飞奔回来,那种神态就好比——

    ——我们给暗恋的对象发了“我喜欢你”,然后把手机当做手榴弹一样丢到床上,最终找掩体躲起来的感觉。

    七哥拉着雪明的胳膊往偏厅去,尴尬的笑着:“走了哈!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你们好好休息哦!”

    侍者们只是点头,没说话。

    九五二七带着雪明往茶室的医护机构走,走过两条廊道才开口说。

    “刚才那些哥哥姐姐...都是车站里的大人物。”

    江雪明:“我听见你喊其中一个叫...师父?”

    小七:“是的...”

    说到此处,小七脸上满是仰慕的表情,变成了小迷妹。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下,也不多问,估计再问下去,迷妹阿七会拉着他再唠半个多小时。

    小七憋了好久,雇主突然就不说话了。

    她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还准备好好介绍介绍心里的白月光呢。

    “你问啊!你怎么不问了?你...刚才不是还挺好奇的吗?”

    “我是来...做检查的。”江雪明按着七哥的双肩,要七哥接着带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咱俩约饭的时候再聊。”

    ......

    ......

    等到小七完全离开之后。

    前厅的沙发,几位侍者突然就开始叽叽喳喳私下议论,变得活泼起来了。

    像是在后辈面前还有点架子,有点偶像包袱,现在都放下了。

    “喂!刚才小七和你说什么了?”

    “秘密。”

    “是不是有戏?他俩是不是有戏?”

    “秘密。”

    “刚才寻血猎犬出去,本来还在骂维克托,说他妈生他不如生条叉烧,这个小朋友一开口,寻血猎犬立刻就不生气了。他好像挺会逗女孩子开心的呀。”

    “以你的智商来看,就基本告别女孩子了,找个会照顾傻儿子的好妈妈比较现实。”

    “你能不能不要骂人...”

    “说得好,我投不死鸟一票。”

    “总而言之,我那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好像找了个挺靠谱的对象。当老师的真的很欣慰。”

    “要不出去喝一杯?蒲公英呢?你们看见蒲公英了吗?要不要喊那两口子一起?”

    “他的雇主受了重伤,让他们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吧——今天郁金香那个台子不是说有活动吗?”

    “谁请?”

    “你请,我上个月刚还完BOSS的血蝴蝶高利贷。”

    “这个月你不能再借出来吗?”

    “可是欠债...会让人惴惴不安的...这种感情要是留在调查任务里,我觉得我凶多吉少。”

    “人生苦短!该惴惴不安的是BOSS。要是你欠了它一屁股债,它巴不得天天蹲在你肩膀上,保你平安呢!”

    “咳...有人关心我的小徒弟吗?”

    “哦对!哦哦哦!你觉得怎么样?那个男孩子?”

    “他大抵是摇了传唤铃,才会送到这里来吧?我不看好——我的雇主从来没摇过传唤铃,他太高冷,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们的灵感是泡在酒里了?感觉不到吗?这个小朋友没受伤,三元质的状态很好——精神、肉体、灵魂毫发无损,我怎么觉得,他只是想侍者陪在身边,才摇了传唤铃。”

    “你这个说法有点小浪漫的呀!如果我有个天天摇铃的雇主,我想她肯定很粘人!”

    “哎!我也是!我的雇主年轻的时候就没摇过几次铃!那个时候我才完成第三次蜕变,还管不好脑子,一天到晚活也不干了,老是被领班骂,就光琢磨着怎么来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桥段,登场的POSE该怎么摆——可惜他现在已经是一块老腊肉了。”

    “说得你现在能管好脑子一样...”

    ......

    ......

    所谓三元质。

    ——是霍恩海姆提出的炼金术理论。

    这位学者全名菲利普斯·奥里欧勒斯·德奥弗拉斯特·博姆巴斯茨·冯·霍恩海姆。

    文艺复兴时期,炼金术分为三个走向。

    这位医师、炼金术师、化学家恰好三种都会一点。

    他将炼金术与医学化学结合起来,成为现代医学化学的奠基石。

    他提出的三元质概念后来衍生出了硫、汞、盐三元质的说法。认为人体的疾病与这三元质比例失调有关。

    他将炼金术拉下了神灵的祭台,将魔术仪式的神秘面纱扯下,破除迷信,医学和化学变成人人可用的神力。

    至今依然有无数的文艺作品在歌颂炼金术与霍恩海姆。

    其中万灵药[不老泉]与哲人石[贤者石]最为典型。

    有传说讲述——四大元素[风、火、土、水]的再发现,和大阿卡纳塔罗牌中的[魔术师],都与霍恩海姆有关。

    医护机构的大门上,就有霍恩海姆的画像。

    VIP特约茶室的安检程序非常复杂,从血检尿检开始,雪明要经过一系列繁复冗长的体检,才能确保身体中的三元质没有任何问题。

    在摇动传唤铃之后,乘客需要进行核磁共振的检测,去侦听颅内的隐形病变肿瘤——要把头发剃光,在刚才侍者的闲聊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个VIP在年轻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摇铃的原因。

    ......

    ......

    工作人员给雪明剃光了头发,换上病号服,准备送去隔离间。

    九五二七看见光头的雪明时,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惊讶的表情。

    雪明见到小七这个样子,心中稍稍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他想啊——七哥应该有点失望,毕竟世界上无论是谁剃光头,脑袋变成鱼蛋的造型,恐怕都会变得很难看吧?

    而且白青青还是个颜控,会听到梦碎的声音,不过这也是好事,有这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在这里,至少俩人能保持一点安全的社交距离,能正常聊天了不是?

    雪明还没进隔离室走消毒程序,就跑到七哥面前,正准备说几句客套话——免得七哥回头就和BOSS说梦碎辞职的事。

    “小七,我...”

    “你别过来!”九五二七抿着嘴,一副好生防备的样子。

    雪明也没想到七哥的反应会那么大,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我...要做检查,头发剃了...我也没办法...”

    “离我远一点...我害怕...”小七不敢去看,“我心乱了...心乱了。”

    雪明听着有点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哦...那我先去做检查了。”

    “嗯...你去吧!”小七捂着脸,又从指缝里偷偷看:“你去吧!~不用管我,不要靠近我,让我静一静!~”

    等江雪明走远了,能听见身后,白青青在唱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这幽怨又奇怪的歌声吓得雪明麻溜躲进了消毒室里。

    隔了一堵门,三十多米远,他还能听到七哥在外边的桀桀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他剃了光头真的好色啊!~嘻嘻嘻嘻!桀桀jiajiajiazhazhazha!”

    雪明坐在消毒室的凳子上,捂着脸,学会了一句粤语。

    “扑街呀...”

第四章 不醉不会

    整个安检的过程耗费了四个小时之久,其中有很多环节非常折磨人。

    在二十多位医护人员的安排下,胃镜肠镜算是肉体检查的常规操作,在三元质的其他两个要素中,还有很多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检查。

    其中的压力测试流程,需要雪明排空身体里的所有外物,包括胃和肠道中的任何食物废物,一部分肠道菌群,一部分寄生虫。

    一系列加快新陈代谢的激素药物和镇定剂打进他身体的时候——他感觉灵魂都快离开肉躯了。

    我们跳过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环节。

    可是下一个环节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医生们给他的手臂插上优质葡萄糖,让中枢神经和大脑保持时刻活跃的状态,紧接着就开始进行各类声光刺激。

    在一个人工制造的强静电环境中,他接受了各种刺激,包括低频的定音鼓到刺耳的镲响,毫无规律的粉笔划黑板,不同频次的致病癫痫光等等等等各类的精神折磨。

    要不是那几个医生中途还会和BOSS通告检查的进度,江雪明真的错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奇怪的集中营,正被当做试验品,受着酷刑。

    当肉体和精神二元检查结束。

    他已经精疲力尽,满眼血丝——

    ——他感觉大脑像是熬了几天几夜,从颅内传出阵阵钝痛,任何声音都会激得心脏悸动起来。

    一轮轮的高压体验几乎要摧垮他的精神世界,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灵感警告不同,来自灵感的警告不会改变他的肉身结构。

    但是大脑的疲劳感,整个身体的生物电系统进入紊乱状态时,也会牵连着肉体一起变得脆弱。

    在这个状态下,雪明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玄妙的错觉——

    ——他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肉身,能明显感觉到手指不再灵活,呼吸时的肺腔张合有明显的阻力,手肘和膝盖四处大关节仿佛变得脆弱了,舒张四体时会出现各种异常弹响。

    各种动作指令和身体中的肌肉空腔穴窍都不那么柔和统一,就像是失去润滑油的机械一样,变得一碰易碎,他不敢保证自己的出拳质量,根本就无法控制身上的肌肉去发力,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受到冲击,受到的伤害会成倍增加。

    就好比平时挨了一拳,受伤的部位可能只会肿胀淤青,不过几天就能恢复,但是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受创点很可能会脱臼或骨折,还会产生脓肿或组织积液的伤害。

    他就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眼睛里的重影似乎能看见五鬼阴司的勾魂无常在朝他招手。

    在最后一轮测试之前——

    ——医护人员给江雪明送来一杯热茶,“喝了它。还有灵能测试,很快的。”

    江雪明接走茶汤一饮而尽,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颅内的神经损伤几乎在瞬间一扫而空。

    他能听到四肢百骸中的肌肉气腔和穴窍胀紧与舒张时的嗡鸣,肩颈骨骼在复位时又一次变得柔韧自然。比睡觉时清洗颅内的废物还要清爽。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

    ——他就好了!

    江雪明举起杯子朝着医生追问,想看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搞到这种灵药:“大夫,这是什么东西...好神奇啊...我能在别的地方买到吗?要是有了它,我都不用睡觉了!”

    “呵...”医生只是轻笑,不作答,推着雪明的轮椅,将他送去灵能审查机构。

    关于灵能审查的过程——

    ——那就更加的折磨人了。

    雪明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被推进了一栋综合实验楼里,在一个个小隔间里待三十秒左右。

    这些小隔间里通常都有生物。

    从最基础常见的生物开始,比如各类羊膜动物,猫狗牛羊狮虎马鹿,就像是逛动物园似的。

    然后再是蛇虫鼠蚁,散发着各种奇怪味道的稀有昆虫。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隔离和防护措施,只有他和医师两个人不断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

    说雪明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因为这些房间太多太杂——甚至有些房间里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依然停留了三十秒。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依稀能感觉到有什么存在,似乎有生物在这间小屋子里,却看不到。也许是空气中漂浮的真菌孢子,也许是某个角落里的青苔地衣。

    直到雪明在某个屋里见到癫狂蝶——吓得他差点吼出国骂,这测试实在过于硬核灵魂,可能不一小心医生和病人都只剩下灵魂了。

    完成整个测验之后,医师给江雪明打了小剂量的万灵药,作为抵抗维塔烙印的预防针。

    紧接着就把雪明送到观察室的客房去,叫他等结果。

    ......

    ......

    雪明满脸的震惊,从小到大他都没体验过这么强烈的生理和精神刺激,只觉得太神秘了。

    如果说VIP的体检环节如此变态,也难怪维克托老师天天偷偷往外跑。

    只是他还有几个事儿搞不明白。

    关于三元质——肉体和精神,他算是半懂不懂的弄清楚了。

    最后那个[灵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七哥恰巧推门进来,给江雪明准备了健身餐。

    雪明正准备开口问问[灵魂]的事儿。

    九五二七戴上一副眼镜,开始摇头晃脑,试图把镜片上的假发印花,对齐江雪明的脑袋。

    “别搞了...”雪明抿着嘴,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觉得九五二七这个大姑娘也太奇怪了,“我有事问你。”

    “我没搞啊!~”七哥语气认真态度严谨,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把镜片上的假发和意中人的脑袋重合起来:“我很认真的,哎哎哎,好!你别乱动,就这样!”

    江雪明心里一万个问号:“我剃了光头...你反应真的这么大?”

    “法海!~你不懂爱!~”九五二七把手里的餐盘放上推车,一脚磕去江雪明面前。

    她煞有介事地形容着:“我不该叫白青青,我就叫青青。要不要我助你修行?”

    “这话题可不兴乱说。”江雪明撸起袖子,开始干饭,“子衿小姐姐,我就是个普通日子人——没你想的那么有趣,都是有话说话,没话就安静下来,我很正经的。”

    “所以呢?”七哥跟着雪明侧身的角度,脑袋也要跟着轮换位置,才把光头和眼里的假发给对齐。

    “所以,我说,要是真的我这颗光头影响到你,给你添麻烦了,我去找一顶假发。”江雪明一边往嘴里塞鸡胸肉条,一边说着:“而且真的威力那么大吗?我很不理解...”

    “你知不知道,你剃头发之前,我去野外靶场,综合测训成绩能进八分半。”小七有模有样说的和真的似的:“剃了头发之后,我看到那个圆圆的风标就想到你,想到你我的心就乱——心一乱,枪一慢,Biaji一下摔在第三跑道边上,师父嘎嘎嘎嘎嘎笑了我半个小时,你相信我呀,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我的屁股都还肿着呢!不信你摸摸?”

    “呵...”雪明的腮帮子鼓起来,手里捏着一颗西蓝花,回头应着:“别这样,七哥,你如果是男人,我如果是女人,我俩性别呼唤一下——你要我摸你屁股?这事迟早上热搜,不行的,你搞性别霸凌。”

    “哎!”九五二七一个劲的乐呵,闭着眼跑到雪明身边坐下了:“你今天话怎么一下子变得好多好多?”

    江雪明如实答道:“开心呀。”

    九五二七闭着眼,表情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江雪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现在这汉子乐呵呵的啃着西蓝花,好像和工作时判若两人。

    七哥问:“真的?”

    江雪明答:“对,我真的很开心,把阿星带回来啦,又能放假啦,事情做完有了休息时间。我又不是机器人,在办正事的时候不喜欢开玩笑而已——叶北大哥和我说过,人就像是一张弓,该紧紧该松松,怎么可能一直拉成满月呢?会断掉的!”

    七哥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俏和尚”在啃健身餐时破的[荤戒],心中痒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了。

    “你就整天惦记叶北大哥叶北大哥...好像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没错。”江雪明吃完一个小方格里所有配餐,又开始吃第二份,做完检查他感觉非常非常饿,“大哥对我真的很好,给我活干,付我薪水,照顾我妹妹——还告诉我,不能干坏事,要好好读书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去关心别人,理解别人。”

    “啊!听上去像个很厉害的情敌!”九五二七忍住心中那股子[田伯光调戏小尼姑]的劲,越来越觉得这个雇主可爱得不讲道理。

    ——他看上去又复杂又单纯。

    工作一丝不苟收风砍人。

    吃饭乖巧可爱家政达人。

    “当然了,你对我也很好,谢谢你。”江雪明正儿八经的道了声谢:“晚饭要不我请?你喜欢吃什么菜?”

    “呃...要不还是说正事吧?”九五二七捂着心口,还没准备好怎么应这句[约会],怕一个不小心又昏厥过去:“刚才你要问啥来着?”

    江雪明把第二份健身餐吃完,就问道:“三元质里的灵魂是什么?刚才医生给我做测试,他带我去看了好多好多动物?为什么呢?”

    “说起来很复杂...非常非常复杂。得从一个非常大的命题来讲,你有时间吗?”九五二七难得正经一会

    江雪明立刻抓住了这个[正经的七哥],“那你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去拿我的体检结果,我们去找阿星,在路上的时候慢慢说?好吗?”

    七哥感觉雪明攥住自己胳膊的时候,心里那头小鹿变成了长着鹿角的擎天柱,突然就理解了雪明的泥头车美学,快被创死了。

    “可以可以...你先松开我...”

    ......

    ......

    雪明在屋里换衣服,七哥就在外面就[灵魂]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关于灵魂,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繁复琐碎的命题——就和我们的大脑和基因一样,不能简单的从一对基因,或者一对神经突触来看整体。”

    “生命的形态经过了五亿年以上的演化,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且难以分类的系统——用混沌理论来形容它就有点照本宣科的说车轱辘话了,我尽量用我的理解,来告诉你[灵魂]是什么。”

    “正如三元质中的其他两个东西——肉体是无时不刻存在的,它是不灭的物质,是人与万物沟通的直接媒介。”

    “精神则是依托于物质留下的信息,它时时刻刻都会变化,我们的大脑会改造大脑自身,让脑突触产生变化,学会新的技能,记下新的事件,锻炼出强健的肉身——就像水或者火焰一样,它决定我们肉体的形态。像DNA又像示波器上的脑波频谱,是人与万物沟通的次要媒介。”

    “而灵魂这种玄而又玄的玩意...我其实认为,它介于不存在和存在之间。”

    江雪明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你说前边两个我懂!后边就开始说谜语啦!七哥!直接一点!”

    “这个真的不好直说...它很绕...”九五二七形容着:“就像是我们去看书,或者听别人讲故事,很难很难产生共鸣对吗?除非那位作者的笔法惊人,说故事或者表达情感的方式,都用上了灵魂!”

    “有点道理,你接着说。”

    “音乐,美术,文字,任何能承载情感表达的媒介,或者衣食住行相关的事物,都可以留下强烈的个人符号,通常人们也会说——这道菜,这条路,这件衣服,这栋房子等等等等,都充满了创造者的灵魂。”

    “我大抵能听懂一点点。”

    “能听懂就好,我认为,灵魂作为三元质的最后一个介质。它无时不刻都在表达自我,决定一个人[活着]的状态,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像是一部照相机,把每时每刻肉身和精神创造出来的实际产物,都拍下来了——常言道,人有三种死亡,肉身的死亡,精神的死亡,灵魂的死亡。”

    七哥仰头,就看到霍恩海姆的画像。

    “肉身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生命体征和大脑电信号停止的那一刻。”

    “精神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生前留下的任何信息,不再产生任何新变化的那一刻。”

    “灵魂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本身所有的历史事迹,都被人遗忘的那一刻。”

    七哥接着解释。

    “说起来真的很复杂,语言是如此贫瘠空乏的东西,想要描述清楚这个东西,也正是我刚才说过的——必须自己去寻找。”

    江雪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维克托老师和我说过这个事情,我们心中都有一条[必经之路],都有[必选题]——只有我们自己能找到。”

    七哥打了个响指:“没错!雇主,BOSS给你安排了一个非常棒的老师!”

    “说到老师...七哥,你不是想说你师父的事情吗?”江雪明又问:“能给我介绍介绍不?”

    “那就先不提了吧...我能给你唠上两三个小时,嘿嘿...”说起白月光,九五二七憨实的笑出声来。

    “那你的师父真的会‘嘎嘎嘎嘎嘎’的笑吗?”江雪明有一句没有句的聊着:“你这笑法也算同门传下来的?怪吓人的就...”

    “不是...我是天赋异禀!~”七哥挺不好意思的:“我师父是...面瘫。”

    “面瘫?”

    九五二七的声音都变小了:“对,神经性面瘫,她经常用两只手捏着嘴角笑,或者给自己揉脸作表情。”

    江雪明打开门:“哦...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个。”

    没想到七哥就倚在门上,一个不留神,倒在雪明怀里。

    那个瞬间,白青青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她的灵魂在此时此刻要离体而去。

    她两眼发直,心率飙升。脑袋瓜里想着要不要唱西湖的水,但是觉得唱出来肯定巨他妈破坏气氛。

    江雪明也不敢乱动呀——

    ——他就扶着七哥的腰,一手摸到结实的腹肌,一手拿住大臂,心中琢磨着七哥这体态,一拳下来多少能轰断他两条骨头,这个姑娘真的很健康,也很能打。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了。

    在七哥脸上能烧开水煮熟两袋白象方便面之前。

    在雪明心中开始琢磨这个背脊肌群和脊骨不好好按两遍可惜了之前。

    有人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那人正是七哥的授业恩师——

    ——是VIP的随行侍者。

    她打着赤脚踩在红木地板上,快步踏过来,走路没有声音,像猫一样。

    正如白青青说的,她的师父是个面瘫,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会说话。

    她的头发和衣袂剪刀尾跟着双手一并摇晃——雪明很难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光是走路,就有一种烈日当头咄咄逼人的感觉。

    紧接着,这位师父把九五二七从雪明怀里拉出来,和抓娃娃似的。

    “打扰你搵男人,不好意思。”

    又见这女人从肩上的小礼服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递给江雪明。

    “收好。”

    江雪明还想问个名字,道声谢谢。

    “鄙人苏绫,苏州的苏,混天绫的绫,找我要电话号码的人从车站迎宾厅排到了环形高速路——”说罢,这位苏老师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又掏出一张纸写下号码,紧接着往纸张上留了豆沙色口红印:“——按照前面的队列往下排,你的顺位是1145141919810,这年头有很多黄牛恶意排队倒卖号码的,也是一种新式诈骗数字货币,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你可以在六十二岁左右来找我。”

    这通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让江雪明摸不着头脑,再看那串数字,可能数学能力这方面,七哥也是跟着师父一脉相承下来了。

    七哥在一旁踮起脚,满眼都是小星星盯着心中的白月光。

    “来,笑一个。”苏老师掏出非常古老的拍立得,拉上小七和雪明,一起照相合影,顺便用左手比出剪刀手,撑起嘴角,勉强营业了一下。

    老式照相机的闪光灯闪过。

    没等雪明再多说点什么,这位苏老师甩动照片,让照片迅速成像,将这张合影塞到小朋友的开裆裤口袋里。

    “衣服不错。”苏老师一手掂在胸前,轻轻鼓掌,“希望车站里多一点你这样的心灵手巧的男孩子,让我这个老阿姨每天都能看看福利。”

    七哥小声说:“师父!我就说吧!我就说...”

    苏老师:“好了收声。你能不能矜持一点。我教训过你——”

    “——知道了!想娶我!要么能打赢我!要么比我聪明!谈恋爱不是做慈善!”九五二七摇头晃脑的当着复读机。

    苏老师一挥手,带着后脑的发尾甩出去,秀发打在小七脸上,是小惩大诫的意思:“知道你还贴上去?屁股还疼吗?”

    九五二七立刻就怂了:“疼...”

    “不应该啊,以你这个身板,屁股到底是摔疼的,还是...”苏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哦!OHHHHH!”

    七哥挥着小手:“你想什么呀!师父!”

    那副面无表情故作惊讶的手部动作把雪明给整不会了——真的很神秘。

    “我懂了,先走一步。”说罢——这位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的“老阿姨”往医疗机构的更深处走去。

    “你懂什么了!”小七急忙着想要解释。

    但是苏绫老师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都快走出廊道,在拐角的时候突然回身冒头,那感觉就像是TOM在暗中观察,脖子伸得老长了。

    “小七啊,你说得对,他真的能靠脸吃饭,能让你的屁股疼那么久。”

    连再见都没说,给雪明的感觉非常的奇妙——

    ——像是一只野猫,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你身边蹭了几下,就溜走了。

    在转角的时候,还会回头朝你“冷漠”又“热情”的叫唤一声。

    “白青青,刚才你的师父明面上说,是你摔倒了,要向人撒娇才一直喊疼。”江雪明表情严肃:“可是我怀疑她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小七情绪非常复杂。

    她又生气,又好笑。感觉丢人也害羞。

    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在江雪明偷笑的那个瞬间,轻轻打了一下。

    “流氓...”

    这个词好像在形容她自己。

    她喝了酒,脸变得更红,心跟着一起荡漾——

    ——最好的滋味就是耐人寻味。

第五章 失恋时要吃麻婆豆腐

    雪明和小七回到五王议会正厅。

    这一路上,九五二七说了很多很多事。

    特别是关于三元质与[蜕变]的过程,有许多案例说明,三元质是互相影响,互相纠缠,不断改造生物体本身。

    三元质的规则,不止适用于地下世界的人们,还适用于大部分普通人,甚至有极少数的动植物和昆虫,也能参与到这场唯灵论的狂欢中。

    一个前所未有的学科展现在江雪明面前——因为地下世界的环境非常混乱,它随时都在发生变化,没有具体的数值常量,也没有庞大的数据库来支撑,乘客们的精神世界也会因为这种混乱的环境,跟着产生剧烈的变化。

    它更像是粗浅的民俗,如盲人摸象一般,各处都充满了“俺寻思应该是这样”的神秘感。

    ......

    ......

    依照九五二七所述——

    ——江雪明第一次来到车站时,就已经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在五王议会之外,喷泉广场的霜火巨人大铜雕下,在那条必经之路上,雪明的灵魂与精神二元被灵灾环境所激活。

    它们牵连着部分肉体,根据以往所学习的技能,进一步强化复习,最终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按照癫狂蝶蜕变的六个阶段来算。

    第一次蜕变是[卵],代表着生命的诞生。

    在这个阶段,人们会重新认识另一个自我,如果此人的三元质还有缺憾的部分,那么这个人会主动去补完——这时候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

    譬如江雪明,在结束了第一次旅程之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开始锻炼肉身。

    第二种情况。

    譬如步流星,在结束了第一次旅程之后,他十分渴求精神世界的充实感,会主动寻找各种知识,刺激大脑产生更多的变化,来强化学习能力。

    ......

    ......

    关于辉石——所指的就是霍恩海姆一直追求的哲人石[贤者石]。

    它经由灵翁之手变成形态各异的首饰,按照东方仙侠题材的志怪小说来讲,几乎可以看做修行人的本命法宝,西方骑士幻想故事里的魔法触媒。

    钢之心的作用,江雪明已经体验过了。

    不过这块透明的刚玉似乎很特殊,阿星的玫瑰红石需要强烈的斗志、愤怒、勇气和热诚来唤醒。

    刚玉却完全不同,它需要主人保持平静如水的心态,它才会发出微弱的白光。

    两者的作用都是破除灵灾环境中的幻象,强化主人的专注力与观察力,提升对身体的控制力,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不至于陷入完全癫狂的境地。

    ......

    ......

    关于棍棒——九五二七坦言,那并不是[虫卵]能轻松掌握的东西。

    只有破茧而出的[若虫],能勉强使用工具来保护自己。

    BOSS提前将棍棒交给乘客们,只是希望这些[虫卵]拿到了健身器材,能快快长出新的肢体,变成[若虫]。

    ......

    ......

    关于[蜕变]本身的阶段和形态。

    它分为卵、若虫[伪虫]、蛹、茧、羽化、成虫六个阶段。

    至于为什么要用癫狂蝶的演化过程来代指超凡生命的变化——

    “——因为非常相似。”

    在候王厅的大露台,九五二七端坐在郁金香酒吧的长桌边,和江雪明说起这件事。

    “雇主,你私底下偷看过我的身份卡,也知道我经过了几次蜕变。”

    江雪明:“没错。”

    紧接着九五二七开始摆弄调酒器具。

    “那你看好了。”

    此刻此刻——

    ——从小七手中弹起两颗鸡蛋,它们像是被柔韧的丝线甩起,在小七的尾指敲击下裂开一个圆孔。

    蛋清落在铁杯中,蛋黄分去另一个搅拌容器中。

    一对银筷子从她的领口里跳出来,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给勾住,它们落进搅拌容器,小七隔着半米的距离晃动手指,就能指挥这对筷子进行打蛋工作。

    雪明看得眼花缭乱,又从银筷子和小七的指尖,能窥见细微的线条——就像是蚕丝。

    它的质地柔韧,又随着小七挥臂绕指牵扯的动作变得刚强笔直。

    但凡那对银筷子停止运动,丝线也像是见了火焰的霜,一下子散开,变成水汽。

    “把戒指戴上,帮帮我,雇主。”小七的额头上出现一道道冷汗,仿佛集中力快要用尽。

    “好。”雪明刻意将手藏进了裤袋里,把钢之心给戴上。

    紧接着,就见到七哥手上的钢铁对戒其中之一开始发光。

    她变得精神焕发,仿佛接上了外置电源,同时拿起了三个调酒杯,开始摇晃搅拌。

    是的——她只有两只手。

    却拿起来三个杯子。

    江雪明才看清——

    ——悬在半空的那个大铁杯,被一团透明的丝线紧紧攥住,那团丝线仿佛随时会化为一只粉嫩的手掌,正如维克托老师所说的“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真的...很神奇...”江雪明看呆了,他心中琢磨着,要是有这个能力,给洁西卡打扫房间也不至于搞上一个小时。

    三个杯盏落桌,紧接着量酒器里落入青柠汁、金酒、蛋液和君度。

    小七五指中蔓延出来的灵魂丝线搅动着这杯[白色佳人],直至它出现大量的泡沫,变得口感绵密顺滑。

    两块碎冰落进两个透明的酒杯中,鸡尾酒落进杯盏。

    “大功告成。”七哥举杯,将另一杯递给雪明,“我的加了蛋黄,你的没有。”

    江雪明接过酒杯,盯着杯子里的浮沫:“为什么?”

    七哥解释道:“你在健身,要控制胆固醇,我不想浪费食物,就把蛋黄也喝了吧。”

    “谢谢,刚才我看到的丝线,就是你之前说的,蜕化过程中的[蛹]?”江雪明说着,和小七碰杯。

    “没错。”九五二七撇撇嘴:“也没什么厉害的,偶尔能救我一命。像是调酒这种工作,用它来帮忙也太浪费精神力了,我就给你小露一手。”

    江雪明举着杯子发呆,想了半天,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暧昧的问题问出口。

    他终于问:“小七,我戴上戒指能帮助你?为什么?”

    “因为刚玉的特质,就是需要成对使用的。”七哥抬手展示着对戒,“刚玉是没有情绪的石头,它喜欢安静又理智的人,这类人需要和侍者产生密切的联系,以侍者的辉石特质为基础感情,来催动刚玉释放更多的能量。”

    “也就是说...”江雪明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其中含义:“我要向你学习,对吗?小七老师?”

    “咳咳...”七哥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先不说这个吧!~当你我同时使用钢之心的时候,我们能从这颗石头上产生共鸣,从彼此的精神世界得到增幅加持。”

    “按这个说法...小七老师,你的石头是什么颜色的?我该怎么和你...共鸣?”江雪明主动碰杯。

    “等会...等会等会。”七哥连忙拉住了雪明的手,“来来来,喝个交杯酒,就告诉你唷!~”

    “啊,也行。”江雪明一点都不害臊,正准备行夫妻交杯兄弟结义之礼。

    “哎!每次都这样......”小七连忙喊停,自顾自地喝起来了:“你就不会害羞一下嘛?算了算了...”

    “我不太懂...”江雪明抿了一口鸡尾酒:“就真的不太懂,小七老师是看到我难为情或者害羞的样子,会产生快乐的感觉吗?这个事情...我不理解。”

    九五二七耸肩抿嘴,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鸡尾酒里蛋黄腥的,还是被江雪明那副单纯的表情给刺激到了。

    “算了算了,小宝贝呀——告诉你吧,我的石头呢,是金色的。代表幸运!开朗!积极向上的金色!超有钱的颜色!但是我的好运呜呜呜呜......被坏猫咪没收了。”

    就在小七低头呜咽捶桌哭泣的时候。

    江雪明把酒喝完了。

    七哥嘟囔一句:“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啊?”

    江雪明如实告知:“小七老师,你是假哭,雷声大没下雨,我没看懂...”

    七哥轻轻拍了几下脸蛋,撇撇嘴。

    江雪明从衣服里掏出VIP特约茶室的体检报告,语气诚恳:“来看看这个吧。小七老师。”

    [三元质检测结果]

    [受检人:江雪明]

    [肉体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组织血液脏器骨骼未见异常。体质能量测试通过核验,符合乘车标准。]

    [精神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颅内造影脑波频谱未见异常。人格情理测试通过核验,符合乘车标准。]

    [灵魂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灵魂威能尚未觉醒,如要留院观察,需另外联络车站相关医务人员,谨遵医嘱。]

    关于灵魂大项的核验栏目中,有一列非常复杂的综合表格,被抹黑了。

    江雪明指着这张看不见内容的表格,非常在意:“这是什么?”

    “这个是VIP需要进行测试审查的内容。”九五二七解释道:“是魂威的解释栏目,也就是破茧成蝶之后,我们身上的闪蝶,我们精神能量具象化以后,有什么能耐,是什么模样,都会记录在这张表格里。你现在还没有——所以全都抹去了。”

    “这样...”确定自己的身体健康,江雪明松了一口气,问起其他事:“阿星人呢?他不是说在这个吧台喝酒吗?”

    九五二七耸肩,学着步流星的口气:“我不道啊?”

    ......

    ......

    最后,他们在车站的一个小吃店里见到步流星。

    那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背影——

    ——要说多有故事呢?

    那个一米九的大男孩,蹲在小板凳上,面前摆了二十多个空碗,吃的全是麻婆豆腐。

    阿星一边吃一边哭,也嗅不到他身上的酒气,像是压根没喝过酒。

    江雪明当时就整不会了。

    莫非这小子有什么隐性精神疾病?车站都查不出来的那种?

    看一旁落在桌上的盲文卡,阿星的思维审查安检卡内容,癫狂指数留在B+,也没什么异常呀。

    江雪明上前拍了拍没头脑的肩:“流星...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我失恋了...明哥...我...”步流星嘴上满是鲜红的辣酱:“她不要我了...迦南妹妹不要我了...”

    江雪明千思万想,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啊?”

    步流星跟着说:“今天本来高兴嘛...我,我就想...开派对怎么能不带女朋友呢?对吧?我...我给伯恩大哥打电话...我说...能不能联络上那个迦南妹妹,我自己去找也行...BOSS也没说不可以,俺寻思带个星界来的超古代女朋友来蹦迪,多好的事情...可是...”

    那防空警报一下子拉满,听得九五二七有点牙疼,立刻就蹲回客服部的脏衣收集处去。

    步流星一边哭一边喊:“伯恩大哥说...迦南妹妹不要我了...以后不要再来联络,我没有用了...坏女人!坏...她睡了我一次,我就没有用了...她讲,她怕其他乘客误会...她就收集不到新的人类DNA了...”

    一时间,江雪明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江雪明轻轻拍着流星的背脊。

    “然后呢?”

    “然后啊...”步流星一边往嘴里塞麻婆豆腐,又被辣的眼泪直流:“然后我就想,我是个男人了,不能被这种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事情,搞得哭唧唧的...我就猛吃麻婆豆腐,我是被辣哭的!明哥!是这样对吗?!”

    雪明有点尴尬:“哦...哦...是的...你是男子汉。”

    “还是你懂我!明哥呜呜呜...”步流星望见那颗光头:“还是你懂我啊,明哥...你都提前剃度了...找的哪家庙啊?把主持介绍给我吧?我也想遁入空门。”

    江雪明:“不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

    ——雪明终于嗅见那股浓烈的辣味里,清醒的蛋液和蜂蜜香味。

    “你身上有一股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步流星立刻就不哭了,鼻子还是红红的。

    这小子努着嘴,东西也不吃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三十秒。

    紧接着阿星说:“我已经走出来了...”

    江雪明:“那就好...但是,你身上那种蛋液和蜂蜜的香味。”

    阿星:“我已经走出来了,真的。”

    江雪明:“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香味,是黄金乡纱羊小姐零食罐里的气味对吗?”

    阿星不说话。

    江雪明:“不是的,对吧?”

    ......

    ......

    此事不了了之。

    只有步流星跟在江雪明身后一个劲的解释。

    “明哥!哎!明哥你等等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失恋以后,到处给人打电话啊...”

    “我伤心呀!遇上渣女这种事情...总得找个情绪的宣泄口吧...”

    “然后...她接了电话,听我说了很久很久,你去做检查,十个小时不见你出来。我就跑去搭车了。”

    “路上我们还在聊,越聊越投缘...”

    ......

    ......

    江雪明面无表情——他模仿着阿七师父的那种神态,模仿苏老师掂手于胸前,为阿星鼓掌庆贺。

    “精彩。”

第六章 番茄蛋饭

    三人背上行囊,准备去见BOSS。

    原本是说好,三人一起去内阁的办公室,结果到五王议会的半路上,大堂经理就把雪明拦住了。

    “BOSS要单独见你。”

    江雪明左看右看,阿星和小七都是一副不知所云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他心想——难道小猫咪有什么秘密要和我单独谈吗?难道我偷听机密的事情...被BOSS发现了?

    再看七哥那种表情,七分镇静中带着两分慌张,一分不屑,零点五分的潇洒自然,零点五分的恐惧——恐怕也是在想死偶机关里发生的事情。

    “好。”江雪明正想把包袱交给小七,跟上大堂经理。

    经理立刻说:“BOSS吩咐你,把货也带上。”

    步流星立刻问:“货?什么货?明哥?你从死偶机关城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江雪明心中一沉,攥紧了手里的旅行包,“我明白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要阿星放心,紧接着就跟着经理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上的沟通,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

    来到三十层,外边是一个天台,有游泳池,更远的地方是中央空调的外机。

    BOSS和猫爬架女士就站在围栏旁。

    江雪明被经理野蛮的推出电梯,往前趔趄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他抱着旅行包来到猫爬架女士身边,没等他开口问什么。

    “等你很久了。”BOSS没有回头,只是在天台围栏旁,蹲在猫爬架女士的肩上看着远方。

    紧接着江雪明只觉得后心一凉。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杵着自己的腰脊,如果硬要形容——应该是格洛克手枪的枪管。

    紧接着,江雪明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心中琢磨着,应该是这只小黑猫的戏瘾又犯了。

    洁西卡长官从江雪明身后探头,持枪抵住雪明的后腰,表情严肃,另一只手在雪明身上摸索半天,没有收获。

    于是洁西卡说:“东西交出来,我看看。”

    “什么东西啊?”江雪明故作无辜无助:“你们这些人真奇怪,长官喜欢在天台见面吗?”

    “别装傻!别和我套近乎。”洁西卡翻了个白眼:“东西交出来!”

    江雪明:“洁哥...我...”

    洁西卡:“让你主动拿出来啊!”

    江雪明:“洁哥不要啊...”

    洁西卡:“让我看看!”

    ......

    ......

    江雪明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没躲过去——他老老实实将背包打开。

    从包袱各处掏出格洛克G26的枪械零件,这些零件被他拆的稀碎,各种卡隼枪击组和套筒握把塞进了旅行包的隐蔽内袋里。

    不一会,他就将枪械组装完成,拉动枪械套筒试了试复进动作的顺滑度,最后依依不舍的还给了洁西卡。

    本来他还想着,能不能顺便从洁西卡长官手里偷偷毛两把枪带回去防身,结果最后这个念想也没了。

    ......

    ......

    BOSS驾驶着猫爬架女士转过身,眼中满是戏谑:“挺利索的。”

    江雪明就坐在地上,刚组完枪,接着对戏:“我没读过警校,只是略懂一点。”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洁西卡踢了一脚背包:“还有呢?”

    “还有?”BOSS也看傻眼了。

    ......

    ......

    紧接着,江雪明又从背包里捣鼓出来八十多颗子弹的弹壳,甚至能见到五六式的弹壳,这些东西他本来准备用作弹药再生产的零件。

    BOSS小声嘀咕着:“你可真刑啊...”

    ......

    ......

    洁西卡收好子弹壳和手枪,一路小跑进了电梯,算是没她的戏份了,杀青了。

    跑进电梯门还对江雪明这个调皮鬼做了个鬼脸,挥了挥手,是再见的意思。

    ......

    ......

    BOSS得意洋洋:“我要的东西呢?日志呢?”

    江雪明叹气:“我要的万灵药和辉石币,你带来了吗?”

    BOSS变了脸,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你上来晒月亮的?”

    江雪明:“给我一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BOSS抓着猫爬架的领带,要猫爬架蹲下:“怎么给你机会?上一回你偷枪,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回你又偷,人在做天在看...”

    小黑猫来到雪明面前,煞有介事吐舌头翻白眼。

    “好啊,你问问伯恩,你问问洁西卡,他们给不给你机会?看他们让不让你做好人?”

    ......

    ......

    江雪明当即使用手机轮流给洁西卡和伯恩两位打了电话。

    三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并且在事后追责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并不会过多要求江雪明先生做出任何形式的补偿,希望BOSS不要追究雪明的刑事责任。让雪明做个人...哦不,做个好人。

    ......

    ......

    江雪明摊手:“诺,机会。”

    BOSS对这种抢戏行为非常愤怒,厉声大喝:“闭嘴啊!”

    江雪明连忙演下去:“那就是要我死?”

    “哼...”小猫咪终于能畅快的把台词念完:“对不起,我是你老板...”

    江雪明:“谁知道?”

    正当猫爬架女士准备递枪,BOSS那对小爪子根本就抱不住格洛克17,它只得指挥猫爬架持枪对准江雪明的脑门,好演完这出《无间道》。

    江雪明终于耐不住性子:“好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乐子找完了,谈正事吧。”

    遂对猫爬架女士问:“您一直都这么宠它的吗?就没人投诉它吗?难道每个乘客都得配合它来这么一出?它戏瘾这么大?”

    猫爬架女士耸肩无谓。

    ......

    ......

    “咳咳...咳。”BOSS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的说:“江雪明,你真的很让我失望,这才第二次调查任务,不光是摇了传唤铃,又把武装雇员的枪偷走,你这是明知故犯啊...谁教你这么干的?你的侍者吗?九五二七是个惯犯,你好的不学怎么和她学?”

    “您给我安排过好的吗?”江雪明反问。

    时间一秒一秒流淌。

    三十秒过去——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BOSS非常自然的换了个话题。

    “这次呢,我让洁西卡过来,是想让她帮你述职,从她的口中,我能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获得了什么情报,调查了什么东西——毕竟你为了B14生活区,把日志撕成一张张零散的安全规范指导书了,这是好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江雪明侃侃而谈:“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BOSS没搭理雪明这句俏皮话,接着说:“我很忙很忙,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这些事情...”

    江雪明云淡风轻:“那你有时间看那么多剧本?”

    BOSS依然没搭理雪明这句缺德话,接着说:“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在我看来没必要做就不会去做,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自然要给你提供报酬。”

    江雪明面无表情:“你急了,开始解释了。”

    “够了!”小猫咪挥着爪爪,一副破了大防的样子:“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力,去关心每一处站点的每一个人!我只想修路,只想[求道],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回到正题吧!光是洁西卡一个人的故事,就够我哭上一阵子的!”

    江雪明:“好的,老板。”

    ......

    ......

    小黑猫从猫爬架的衣服里掏出算盘和老花镜,它戴上眼镜,对着算盘一通敲打之后。

    “OK!关于你这次旅行的报酬,我会让你的侍者交付给你,享受假期吧!江雪明先生。”

    “BOSS,我想找你要点东西。”江雪明简单直白的说出了其他诉求:“我要去大书库读书学习,还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如果去这些地方都要证件的话,能不能给我安排安排?”

    小猫咪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立刻答:“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些地方人很多——有时候人本身,其实比你在地下世界遇见其他东西,要恐怖得多。”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谢谢。”

    “你什么时候要通行证?”BOSS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十分疲惫:“是维克托要你去这些地方的?对吗?”

    江雪明想了想,遂答道:“没错,是老师告诉我们的。至于什么时候要通行证——最快一礼拜,最慢的话,能不能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做准备,我感觉我的身体还没准备好。”

    “没...”BOSS越说越困,就像是止不住睡意,“问题...”

    说完了,就在猫爬架女士的怀里睡着。

    江雪明满心疑惑,心中想着——那传说中的恐怖怪兽,砍掉四肢变成猫咪之后,真如它自己所说的,精神力非常贫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睡过去。

    “我能问您两个问题吗?”江雪明喊住猫爬架女士。

    猫爬架女士只点头,没有讲话,只顾着安抚怀里的小猫咪。

    江雪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是BOSS的侍者,一直在照顾BOSS对吗?它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睡着?”

    猫爬架女士当即开口:“不必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不需要,你可以喊我[猫爬架],或者[那个谁],你要是喜欢,叫[无名氏]也可以——BOSS已经活了很久很久,陪在它身边的人们,也换了很多很多个,我们不会留下名字,免得被让它记住,要反复提及,开始劳心费神,沉浸在生离死别的苦楚里,不如直接忘掉比较好。”

    她轻轻抚摸着BOSS的脑袋,从后颈肉一路揉到尾巴,撸猫的手法非常专业。

    小黑猫在她的怀抱里,在梦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猫爬架女士接着说:“它已经为这个车站做了很多很多,没有肉躯来支撑它的精神,自然很容易疲累。”

    “辛苦了...”江雪明想猫爬架女士鞠躬,紧接着带上行囊要离开。

    “等一下。”猫爬架女士喊住江雪明——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简陋的泡沫打包盒,带着筷子一起递了出去。

    江雪明接住,发觉这是一份番茄鸡蛋饭。

    猫爬架女士解释道:“上一回我没有记住你,BOSS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应该要把你记住,因为你是很重要的人,我得说声对不起——你陪BOSS演戏,逗它开心,这是我给你的报酬,不要嫌弃。”

    “谢谢。”

    江雪明说完,便离开了。

    ......

    ......

    在电梯里,雪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BOSS没有发现他偷听死偶机关城保密协议的事情。

    洁西卡长官也没有说这件事——这一切都再好不过了。

    ......

    ......

    三人再次碰面的时候,阿星已经拿到了报酬——是一张黑金相间的塑钢卡片,算地下世界的银行卡。

    卡片正面印着小黑猫的半身肖像,BOSS穿着一身正装,对镜头狞笑。

    卡片背面则是鲜红的癫狂蝶花纹,以及卡片的黑色密钥词条。

    按照大堂经理的说法,这张银行卡的官方名称叫[HELLCAT],翻译过来是[地狱猫/泼妇]的意思。

    此行调查的报酬都会打到账户里,有两种货币。

    一种是辉石币,阿星和雪明此行的酬劳是八千一百四十四个辉石货币,会平分给两人。

    另一种是血蝴蝶购物券,用来直接兑换万灵药。两人领到六张,以二百五十毫升规格为一个药品单位,总共一点五公升万灵药,也会平分到两人的账户上。

    银行卡的密码默认为两人的生日,存取现金或者更改密码,提取万灵药,所有事物都可以在五王议会的理事柜台办好。

    按照大堂经理的友情提示——辉石货币在各个贸易中转站的购买力都不一样,地下世界的运力非常珍贵,各地特产货品的保质期也不一样,想东买西卖行商挣钱,风险非常大,要做好裤子赔光的准备——关于走私军品违禁品的规定非常严苛,建议雪明不要动这方面的坏心思。

    ......

    ......

    钱财的药物都落袋为安。雪明也在五王议会的理事柜台把HC[HELLCAT]的密码给改了。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勇气问起——到底欠了七哥多少钱这件事。

    七哥从衣服里掏出一张账单:“六层楼道翻新物料,电视DVD装修耗材,合金板件五金装修工具,油漆涂料防水机修线材,管钳扳手起子螺丝,厨房菜品冻货,运动健身装备,摇铃医疗出勤服务费用,还有一台耕地机,一台泥头车,加上我和你的兄弟情,给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就行,我还倒贴了三万多。”

    ......

    ......

    江雪明挠着光头,粗略算了一下——

    ——如果说跑一趟死偶机关这种险地,可以挣四千,他还需要去...

    没等他想完就昏死过去。

    很快啊,七哥都没反应过来。流星都没扶住。

    他妈的和猝死一样。

    我都没来得及加任何形容词,他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

    ......

    在返程的车上。

    七哥笑得丧心病狂,说地表世界的钱要是换成辉石钱币,那汇率估计能让阿星从亿万富翁变成亿万负翁——

    ——江雪明坐在后排,心里很难受,但是没哭出来。

    他吃着番茄蛋饭,想着,这一趟旅途,自己本来是要还人情债,没想到欠了更多。

    ——这也许就是生活吧。

    伏尔加刚冲进环状高速路里。

    他看了看阿星,想从阿星身上找点安慰——

    江雪明:“看见一个妹妹就走不动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至少得看见两个吧?”

    步流星突然就停住,不说话了。

    ——阿星还在和纱羊小姐姐煲电话粥,果然人与人的感情并不互通。

    又是尴尬的三十秒过去。

    江雪明:“你只和一个纱羊妹妹谈恋爱...是吗?”

    步流星:“哈哈哈哈哈哈...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先动的手,有十二只手呢...”

    ......

    ......

    他又看了看七哥——

    ——七哥从后视镜里露出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暧昧眼神。

    “还不起没关系!~”

    这个大调皮鬼先是按常[YAHOO]了一下,紧接着要和近在咫尺的雪明有所联系。

    “我养你啊?!~”

第七章 韭菜猪红

    一行人离开环状高速路,接近驰马大道时,已经临近夜晚。

    黄昏的金色阳光洒在海滨大道,成了一片绝美的风景。

    七哥一手倚着车窗,撑住下巴,看见海湾的汽艇和轮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她非常非常安静。

    从粉奶油色泽的双唇中能看见两颗虎牙,是吐气如兰的样子。

    江雪明嗅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从后视镜里,他能见到这位亲爹...哦不,这位侍者安静又优雅的一面。

    虽然这位侍者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是在办事干活上特别特别靠谱,这让雪明感到十分安心。

    如果妹妹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独当一面敢爱敢恨的人——那一定是一件大好事。

    “小七...”江雪明轻声呼唤着侍者。

    九五二七:“我听着呢。”

    江雪明:“你怎么不说话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九五二七:“把你送回去,然后把三三零一接走,我们的假期结束了——要回车站工作。”

    “哦...”江雪明不说话了。

    阿星在这个时候立刻挂了电话,和纱羊妹妹礼貌的说了拜拜。

    这小子非常识趣,他的爱情雷达显示——明哥和七哥似乎有点什么,好像是亲朋好友感觉气氛到了就得开始起哄一样,留出了一丢丢安静的空间。

    “嗷呜~~~啊!~~”步流星突然就吼出声,打了一个巨他妈浮夸的哈欠,一倒头睡着了。

    ......

    ......

    小七抿着嘴,在后视镜里乐不可支,眼睛都快眯成月牙,“这小子什么毛病...”

    江雪明只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咳...”小七觉得有些失望,她想着。

    ——阿绫师父教训的事情里,有一件事是这么说的。

    世界上有很多迷信的东西,其中爱情是最厉害的玩意。

    人们总觉得,只要举行一些莫名奇妙的仪式,或者强要对方戴上戒指,俩人就能扯证过上一辈子。

    好多好多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两人可以跨越巨大的现实鸿沟,不论年龄,不论性别,不论相貌,不论家世,因为这种仪式魔法强大到,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了。

    这种魔法真好使呀...

    但是生活恐怕不是这样的,这种迷信早就被破除了——

    ——阿绫师父,我好像打不开这个家伙的[心门],更找不到他的[死门]。

    他像是一块顽石。

    ......

    ......

    江雪明:“刹车。”

    九五二七没有什么好脾气:“这里禁停。”

    江雪明:“这里路宽敞,你停路边,我来出罚金。”

    刺耳的刹车声让阿星的脑袋亲上副驾驶的靠枕。

    雪明紧接着说:“下车。”

    九五二七握着方向盘,努力忍住内心莫名的焦躁,“好。”

    两人把阿星留在车里,往海滨道路走。

    ......

    ......

    在临街人行道上——

    ——他们肩并肩走着。

    小七认得这条路,往驰马大道再走两公里,就到阿星的家了。

    雪明刻意将手臂抬起,从臂挽露出一掌宽的空隙,停驻在白青青身边,微微偏过头,要白青青多加留意。

    小七认得那个动作...

    仿佛就像是在说。

    一起走吧。

    她的脑子嗡嗡的,好像是雷霆劈开了山岳,从中蹦出来孙悟空一样。

    她默不作声,生怕自己毁掉了这点浪漫的气氛,立刻脱下手套,拉上了雪明的手臂。

    又低头走了一会,她忍不住好奇,看着海,又看着雪明。

    “你...为什么不讲话?”

    江雪明直言:“我答应你,不说话,安安静静的陪你走一会——你要回去工作了,我怕来不及。”

    小七连忙解释:“不不不!你可以说话的,你多说几句,多说点!”

    江雪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小七老师,我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小七捏紧了江雪明的手臂,“那就从这个说,这个说起,你怎么会...这招的?”

    声音是越来越小——

    ——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江雪明:“以前,把我拐走的那个老妈子,她腿脚不好,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就要我搀扶——她教训我,架势要正,精神要足,否则丢她的人,我想伺候好妈妈,就得把架势摆出来。”

    “这算好事还算坏事?”小七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这句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不过雪明并不在意,“这就是一件事——不算好也不算坏。至少能让我感觉到,我在陪着你。并不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小七说话也开始结巴:“那...那你可以...”

    “牵手太过亲密,我认为那是亲人之间才能做的动作。”江雪明已经学会了抢答。

    小七挠着头,完全搞不懂,但是不懂装懂:“哦哦哦...对对对...”

    她感觉心脏在狂跳不止,从雪明臂挽的那只手上,指间的钢之心里,有一种强而有力的能量传递过来。

    他们走到海滨小道的长椅旁。

    在夏日黄昏,温度刚刚好。

    小七立刻不走了,她怕这条路太短,不够她走的:“要不我们坐会?”

    江雪明跟着坐下:“好,不能坐久了。”

    小七看着远方,手掌依然留在雪明的手臂上。

    “为啥不能坐太久?”

    ......

    ......

    江雪明坦白:“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卡斯托便利店的晚餐到八点停止供应,我想带你去吃晚餐——八点之后只有夜宵。”

    “第二件事,你坐下以后力量太强,我手肘子快被捏骨裂了。”

    “啊呀!”白青青女士花容失色,连忙松开手,“你没事吧?”

    江雪明挥了挥手示意没事,笑着说:“骗你的,讲给你听的笑话,和你经常骗我一样。”

    白青青尴尬的笑出声,没想到雪明还学了这么一手冷幽默。

    只是——

    ——收回来的手,也不太好意思重新放回去了。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

    白青青接着说:“你什么打算?”

    江雪明望着远处的海岸与鸥鸟。

    “和你吃饭,卡斯托那家店里最近换了两个罗马尼亚来的厨师,我刚才在车上低头刷手机的时候,就在找合适的饭店,没想到这么走运。”

    “嘿...LuckyDA☆ZE!”白青青学着洁西卡长官的腔调,咧嘴笑着:“你给我安排这些,不会是想逃债吧?可别想的太好咯?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分钱都别想赖!除非嘻嘻嘻嘻...”

    “我没有赖账的意思。”江雪明瞥见七哥又开始发出玉石俱焚的笑声,是见怪不怪了,“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怕来不及,那家店很火,要是没位置就糟糕了,现在就走?”

    “你早说啊...听你说是个便利店?”白青青也开始着急:“是路边摊?要不咱们花钱,花点钱嘛!找人买个位也行啊!”

    “不行。”江雪明摇摇头:“不可以,我们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其他人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白青青你仔细想想,换做是你,你愿意把约会的座位,卖给别人吗?”

    七哥两眼一翻:“嗬!——”

    江雪明顺手掐住小七的人中,给救回来了。

    “那...那确实是不能...”七哥意识模糊,“对...咱们不能做这个缺德事儿...”

    “走吧。”雪明拍着小七的背脊:“我们走,抓紧时间。”

    小七默默站起身,再也不好去拿雪明的胳膊。

    心中想着——

    ——好怪哦!

    ——真的好怪哦!

    ——为什么我感觉这个家伙...好像什么都不会,然后又很会很会!

    ——太怪了!多看几眼!

    小七一边想,一边问:“赶得上吗?”

    雪明摇摇头:“不知道...要不跑着去?”

    两人犹豫了一会。

    紧接着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迈开步子。

    一开始是小跑。

    还能聊几句。

    “这段时间里,辛苦小七老师了。”

    “多大点事儿呀!你这也太客套了。”

    “钱我会慢慢还上的,但是恐怕要过很久很久,利息的话,小七老师你可以自己算一个利率,也别太离谱。”

    “呃...这个我倒是不在意。”

    “那你真的很好很好,是个大好人。”

    “我不想当你老师。我想当你老...”

    “土味情话到此为止,我要开始加速。”

    从洋流飘洒来干咸海风,太阳像是一颗金色的鸡卵,在晚霞的陪伴下,渐渐沉进楼宇和山峦。

    山地靴和平底布鞋踏在方石路溅起扬尘。

    他们只顾着呼吸,只顾着感受血氧交换时,奔腾在每一个细胞中的生命力。

    飞掠而过的花丛草叶里,洒出清凉的灌溉水雾。

    ——像是一对蝴蝶在振翅。

    ......

    ......

    路边经过一对母子。

    母亲手里提着韭菜和猪红,准备给丈夫做清肺汤。

    孩子手里捧着卡斯托便利店里的菠萝包,吃的正香。

    孩子问:“妈妈,妈妈...那两个,哥哥姐姐为什么跑那么快?”

    母亲皱着眉头满心不解,仔细思考了一会,终于和宝宝讲起人生道理。

    “你看那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又把头发剃光了,肯定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你再看那个姐姐,长得很好看,他们追追赶赶的,就是痴男怨女——宝贝哦,你还小,但是也要知道这个事,像是韭菜配猪红,红配绿才能一台戏,不合适是没有好结果的。”

    “哦...”孩子点了点头:“妈咪啊,你和爸比?哪个是韭菜?哪个是猪红啊?”

    母亲差点抬手一个大逼兜送过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

    ......

    他们全力冲刺,连续跑了八百米。

    停在便利店门前时,都是拄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样子。

    小七望见江雪明满脸的汗水,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没来由的笑出声,她感觉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就像是小时候,看见路边的蜜蜂和野花,看见天上的飞机,看见任何单纯又美好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青青女士气喘不止,汗水从额头淌到下巴,又流进衣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甩不开我!”

    江雪明只顾着喘气,说不出其他话。

    他只知道,小七的体能真的很好——比他要强得多。

    他们喘了好久好久。

    最后雪明才说。

    “没有和你比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唐突的表白...小七,每次你蹦出这么一句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往前跑,往前跑得飞快,我不是个拧巴的人,但是你让我感觉很难相处。”

    小七笑嘻嘻的,满脸不屑:“嘁...”

    “我觉得你的师父说的很对...”雪明非常非常认真:“要慢慢来...”

    在这个瞬间——

    ——九五二七由喜转惊,由惊转狂喜,父爱在瞬间变质。

    天完全黑下来,星星和月亮要登场了。

    她的脑袋里炸出一万朵烟花。

    在那一刻,她将慢慢来咀嚼通透,脑内翻译一万遍,怎么想都只有一个意思。

    她不敢确定,自己不经意的求爱,就变成雪明口中的[慢慢来],难道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难道整天找的乐子,要变成未来的日子?

    ......

    ......

    结果就是——她的身体更快一步,比大脑遥遥领先。

    ——她猛扑上去,正准备对这块小蛋糕进行一个贴脸输出,好比初次见面时,要在江雪明脸上多留几个口红印。

    可惜雪明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什么普通人。

    他眼疾手快,灵感在作出危机警告的那一刻,他捂住七哥的脑袋,做足了防御架势,勉力挡下了这种毫无节操的亲吻攻击。

    小七努着身体,一边探头一边喊:“不是答应了吗!你!你不是答应了唔唔呜呜!慢慢来会比较快呀!唔唔呜呜!”

    江雪明一手捂着小七的额头,一手推住小七的下巴往外送,骂骂咧咧的:“我答应什么了?这他妈叫慢慢来?!要是性别互换白青青你早他妈判无期徒刑了!苏绫师父看见你这样,她会很失望的啊!”

    这阵仗把杰森·梅根看傻了。

    他的小侍者一个劲的往后厨躲,生怕被九五二七认出来。

    ......

    ......

    沿江道路——

    ——交警刚往伏尔加车上贴了罚单。

    步流星奋力敲打车窗,大声嚷嚷着。

    可惜这辆车的隔音玻璃太好,防弹功能太强。

    阿SIR只是多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的表情,还以为是哪对野鸳鸯在这儿玩车震——立刻骑上摩托走了。

    只留阿星一个人在车里,打开手机喊上两个纱羊妹妹,开始斗地主。

    ——毕竟乐子人是永远不会缺乐子的。

第八章 糖醋排骨

    今天对白子衿女士来说,是个幸运日。

    今天对杰森·梅根来说,也是个幸运日。

    他们两人都认为,蓄谋已久的计划,一心一意的求愿,终于在今天,能得到神灵的回应。

    “今天是周四!小姑娘!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杰森拉着自己的小侍者进了后厨,满脸兴奋。

    小侍者:“是的呀!是的呀!我知道!”

    杰森狂喜,难以自拔:“那你给我说说,这代表什么,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

    小侍者掏出手机:“KFC!疯狂星期四!”

    杰森一个劲的点着头。

    “YES!YES!YES!”

    两人的表情在手机鲜红的光源下,变得扭曲起来。

    小侍者揉着双手,学着杰森那副暗搓搓使坏的表情:“客流量会变少!大多数客人都会跑到KFC去!”

    杰森佝下腰,像是圣诞节里戴高帽的坎普斯大妖怪,露出白森森的牙,笑成一个歪嘴战神。

    “嘻嘻嘻嘻...江雪明会在我的店里吃饭...和他的侍者一起。”

    他们已经等了这一天,太久太久——

    ——将近两个月那么久。

    将近两个月是什么概念?

    是四十七天,撇开隔离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杰森已经烙了四千多块饼,煎了一千八百张牛排,烤了八百多份全翅。

    直到今天,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

    小侍者也学着杰森那副狞笑的模样,仿佛听见了受害者的悲鸣。

    “嘻嘻嘻嘻!”

    杰森突然不笑了,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你笑什么?”

    小侍者也不笑了:“我...我就学一下。”

    杰森:“很蠢你知道吗?”

    小侍者:“那雇主您怎么就...要那样子笑呢?不是...很蠢么?我也觉得...有点。”

    杰森:“我看了很多电影,坏蛋在干坏事之前都得这么笑!”

    小侍者:“哦...那大坏蛋旁边不得有几个小坏蛋跟着烘托一下气氛嘛?我应该...没问题吧?”

    杰森皱着眉,搂住小侍者的肩,:“不!问题很大...”

    小侍者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

    ......

    在狭窄的厨房里,两人蹲在厨台下,将油烟机开到最大的档位,免得对话被别人听见。

    杰森·梅根信誓旦旦的说。

    “你刚才的笑声,非常非常刺耳,没有那种直击灵魂的狡诈狠毒。”

    小侍者:“那...有什么关系吗?”

    杰森点了点头:“关系有,而且很大,你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我对着电影练了很久很久,才学到一点神髓,你以后千万不要乱学——容易暴露出马脚。”

    小侍者:“明白了,雇主。”

    杰森先是做了个标准狞笑。

    “要[嘻嘻嘻嘻!~]的笑,来你学一下。”

    小侍者:“嘻...”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哦!不对啊!”杰森十分恼怒,他感觉自己这个侍者非常笨拙,怎么连表演这项基础技能都不会呢?

    他又开始怀念以前的旧友,如果是那一位侍者...如果是她——肯定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定然不会叫江雪明看出半分破绽。

    小侍者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好,我...我真的做不好,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没有时间咧!结束咧!”杰森大声吼叫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靠我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俩?很难的啦!”

    “对不起...”小侍者捂着眼睛,忘记自己刚捣完胡椒,又立刻疼得眼泪直流,“我没有用...雇主...我没有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杰森连忙拿来干净的棉签,一点点把泪水吸走,小心翼翼的整理着小侍者眼睛里的红肿,“别哭...别哭...别哭呀...我不说了...我不说我不说咯!”

    小侍者听了也不见好,越来越感觉到无力与无能。

    杰森先生猛地往脸上拍面粉,用番茄酱扮了个小丑脸。

    “唷吼!——看看是谁来啦!~你的Jooooooooker!今天的小朋友要听什么故事呀?~”

    “唔呜呜...”小侍者抱着杰森的肚子,把泪水都擦去围裙上:“谢谢您...谢谢...”

    梅根好不容易收拾干净脸,变得严肃认真。

    “我们该怎么杀死他们?如果杀不死?该怎么制服他们呢?我的小侍者...你有什么小天才点子吗?”

    小侍者擦干净眼泪,鼻头还是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决心:“雇主,我不能出去,所有侍者的照片,都在车站内部群组中公示了。侍者之间至少都见过一面,如果让江雪明身边那个女人,那个九五二七看见我,恐怕会认出我来。”

    “啊...我又要孤军奋战了?”杰森表情惆怅:“也对,战士都是孤独的。不过我不会害怕...”

    ......

    ......

    “老板!~麻烦点菜!”九五二七高举着账单。

    江雪明一言不发,只顾着看小店的时钟,即将来到八点,这让他感觉异常的焦躁。

    ......

    ......

    杰森立刻将脸上的表情揉搓成营业状态,笑眯眯的冲出去,“来哩!~”

    刚出门,他就望见那个小桌前。

    江雪明的表情阴沉,仿佛像是连环变态杀人魔,正端着一杯白开水,自斟自饮——端水的架势,就像是在品鉴名酒,偶尔瞥视过来,眼中都有一种隐晦难言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要进厨房提刀割头。

    那种凝聚成实质的灵感压力就像是一把把刀子,要把杰森给切开。

    如果说上一回,在机场的对视,只是走马观花时的惊鸿一瞥。

    现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杰森甚至能从对方那不耐烦的眼神中,察觉到明显的森然杀机,仿佛无时不刻都在催促,在挤兑,在施压。

    杰森超然的灵感当时就让他两腿一软,又看见桌子对面那位女人。

    那想必就是江雪明的侍者——

    ——她捏住菜单的手好比掐住待宰肉鸡的脖颈,虽然在笑,但眼睛里那种想吃人的神态不会骗人。

    杰森能感觉到——

    ——哪怕自己在餐桌上做错任何一件事,搅黄了这个女人的兴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作为赔礼,我先去给二位准备饭前开胃菜,二位仔细看看菜单,很快我就回来...不收钱的,算是白送......”

    杰森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音,当时就退回了厨房。

    小侍者偷偷摸摸倚着门框往外看,就撞见杰森先生失魂落魄的跑回来。

    她随口就夸了一句:“先生,您真勇敢!”

    “姑娘,您真缺德...”杰森咬牙切齿的,开始痛恨自己身上敏锐的灵感——就像是过敏症状,像一种疾病,每次撞见精神强横的乘客时,他止不住想要逃跑躲藏。

    小侍者:“怎么办呢?要怎么办?”

    杰森紧张兮兮的说:“我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行凶的方法,用刀用枪械,用火烧,用锤子砸,制造意外开车撞!但是现在,似乎我们只能下毒了...”

    “说得好!先生!”小侍者猛拍手,凑到杰森跟前小声说:“您准备了毒药吗?”

    杰森没有说话,僵住了。

    小侍者又说:“您准备了毒药吗?”

    杰森依然没有说话。

    小侍者:“您准备了,对吧?”

    杰森终于答话:“是的,我准备了毒药,但是我不知道用哪一种...比较合适。”

    “砷化物有吗?绝对能毒死!”小侍者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变得狠厉起来。

    杰森摇摇头:“咱们的菜那么好吃,那玩意加进去,谁都知道下了毒。”

    “氰化物呢?”小侍者又问。

    杰森依然摇头:“名侦探柯南都说过,有股苦杏仁的味道,很难去掉。如果用辛香料,辣椒姜葱蒜,他们肯定会起疑心,没有什么前菜口味会这么重的。”

    小侍者挠了挠头:“要不做一道糖醋排骨当前菜?用番茄酱和糖色,还有香喷喷的猪肉油脂盖过去!”

    “好主意!”杰森微笑着:“你真是个天才!谁不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呢?”

    “那...要加多少呢?”小侍者连忙开始捣鼓橱窗深处的大包小包,毒药和食材是分开放的,藏得很深。

    “能毒晕他们就行,一百毫克是致死量,我早就用量具分好了份量,你拿一个小瓶子出来。”杰森嘱咐着。

    小侍者丢下一个带标签的溶剂瓶:“好叻!我英明神武的雇主!”

    ......

    ......

    八点整——

    ——江雪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答应七哥的事情,好像没办法完成了。

    虽然客人不多,但是那位老板似乎很忙——还特地去准备了饭前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小七的胃口。

    他瞥见小七也是一副愠怒的模样,恐怕这次约会的体验很糟糕吧?

    “白青青...对不起。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就这家!”九五二七嘟嘴皱眉,像是斗上气了:“我要吃完,然后给他全平台写八百个字的差评,中英双语的,哪怕这家伙给我发饭钱红包,差评都不会撤。”

    这种恐怖袭击一样的约饭实在是过于惊悚了。

    雪明起身:“要不我去厨房帮工?”

    他又被七哥拉着坐下。

    小七一板一眼一字一顿:“不,你今天是客人,不是服务员了。你这样出门吃饭就往人家厨房里钻,像什么样子?很丢我的脸。”

    听小七那副“你是我内人”的口气,属实给江雪明整不会了。

    “好吧...好...那就再等一会。”

    ......

    ......

    “雇主!雇主!我的好先生!”小侍者越来越害怕,咬着指甲:“他们好像很生气!要不我去安抚安抚?”

    杰森在厨台忙碌,白灼猪骨初步处理时,还要一边炒糖色,根本就没法分心。

    “那个女人不是能认出你来吗?”

    “碰碰运气吧!没办法了!他们要走了!”小侍者一闭眼,往脸上扑面粉,用番茄酱勉强画了个小丑妆。她脱下围裙,里边是一套常服碎花裙。

    “那就拜托了!我的伙伴!”杰森的眼睛里有火焰,不光是厨台火焰,还有信任的火焰:“幸运女神青睐勇者!去吧!”

    “嗯!”小侍者抿着嘴,从冰柜拿出两盒甜品布丁,找到节日庆典给特约嘉宾留的生日蜡烛,像是去对付洪水猛兽一样往外冲。

    ......

    ......

    江雪明和小七已经用铅笔在菜单上划下了菜品,随时等服务员来收走这张充满怨念的“诅咒信”。

    小七特别嘱咐:“我按了车钥匙,把阿星也放出来了,让他一起来凑个人头,尝尝这家网红店的招牌菜——当然,我不是什么故意找茬的恶棍,吃过以后,定要在服务态度这一栏给差评。你们也一样,要跟我一起...”

    “不好意思!”小侍者恭恭敬敬将两盒布丁放到这对男女面前,又点起蜡烛,为路边摊的简陋桌椅,添了点小浪漫的感觉:“两位久等咯!”

    江雪明小声对七哥说:“你看看她,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收银台小妹。你眼熟吗?会不会是猎手?”

    “我已经从良好多年了...哎!你能不能别问我这种问题...我...”七哥突然愣住,她改换表情,看见小侍者的时候确实感觉很眼熟,立刻对这慌张的服务员喊:“你过来。”

    小侍者只得听话,生怕露了马脚。

    她内心巨震——不妙了,不妙了不妙了...雇主,我要露馅儿了,我要被认出来了!

    七哥仔细盯着小侍者的脸,看了半天,又伸出手,故作亲昵玩笑一样捏了捏小侍者肉嘟嘟的脸蛋。

    “我确实...没见过,我没啥印象。就是面善你知道嘛?这小丫头好看呀!很水灵!长得好看的千篇一律!~嘿嘿...丑八怪才各有千秋嘛!”

    小侍者几乎要高兴到哭出来了,几乎能听到内心的振奋怒吼——雇主,你说的没错!幸运女神青睐勇者!

    她拿走桌上划好标记的菜单,正准备走。

    江雪明立刻喊住:“等一下...”

    “还有事情吗?要加菜吗?江先生...”小侍者紧张兮兮的,刚把雇主心心念念一千遍一万遍的名字喊出口,就立刻感觉透心凉。

    “她怎么知道你姓江?”小七倚着雪明的肩,嘴唇贴在雪明的耳畔,“给我解释解释...”

    江雪明:“我提前打电话预定了位置,她问我贵姓,应该是这样吧?”

    小侍者立刻手舞足蹈:“是的呀!是的呀!我记得您这个声音,还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对吗?我肯定要记住的!二位看!这不是特地准备了蜡烛和甜品吗?有情人要终成眷属!”

    “嘿嘿...”小七变得乐呵呵的,立刻就不生气了:“嘴挺甜的...挺好的!等会给你小费哈!”

    小侍者猛点头,又往回走。

    “你等一等...”江雪明再一次喊住:“我有个疑问...想问你。”

    小侍者表情紧张起来:“什么事...什么...”

    ——难道我被发现了?这个家伙...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危险,他的眼睛像是枪口...梅根先生说的没错!江雪明是个值得挑战的强敌,如果能战胜他,雇主一定能走出内心的阴影!

    想到此处,小侍者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江雪明和这位栗色头发的服务员再三叮嘱,非常严谨。

    “你在收单之后,一定要记得复查菜单上的勾选品,和客人说话不用这么紧张,他们不喜欢你紧张兮兮的样子,更喜欢你随性自然的感觉——特别是第一点,要是勾错了菜,客人又不认,你会很难做的。下次不要这么莽撞...我以前也是做餐饮服务的,希望能帮到你。”

    “哦...好...”小侍者懵懵的点了点头,报了一遍菜名。

    江雪明听了,又要加一道菜,因为阿星也会来,要这个小姑娘也一起记住。

    小侍者立刻现学现卖,演技得到了突飞猛进:“不碍事!我在这儿干了很久,知道三人餐的分量,我们这儿送一道糖醋排骨当餐前菜!很好吃,就是有点甜腻,很饱肚子的,不用加菜了——二位可别嫌弃呀!祝二位感情也甜甜腻腻的!”

    七哥笑嘻嘻的:“嘿...挺会说话的嘛。”

    等到这位可爱可亲的小丑姑娘离开——江雪明依然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七哥疑惑:“你怎么了?还不开心呢?”

    江雪明坦言:“在HK做餐饮,真的太卷了,我有点心疼这家店的员工,我以前也是这样...”

    七哥大手一挥:“那等会就多给点小费!”

    “没用的,以前也有人给我小费,大多是女人,这些阿姨心地善良。”江雪明解释道:“如果被监控看到,老板会亲自来要,要是撒谎狡辩,会被辞退。”

    “这样啊?可恶...”小七咬牙切齿又灵机一动:“我以前是偷东西的,怎么躲过监控偷偷把东西送回去,我在行的!”

    “可以吗?拜托了...我希望能帮一点是一点...给那个服务员姑娘多买一套工作服也好。”江雪明从兜里掏出两张车票,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票面上写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目的地,看来BOSS早就安排好了。

    江雪明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希望她也像我一样,能收到车站的帮助。”

    ......

    ......

    锅盖掀开,香气扑鼻。

    骨肉弹跳,滋滋作响。

    鲜红的芡汁酱汤配上一点番茄和香叶的味道,泰式风味的糖醋排骨,就容不得这些中国客人来说三道四了,也会像放学回家看见奥特曼的小朋友那样,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一道餐前菜。

    “快快快快!”杰森催促着:“为了保证没有毒药的异味,我下的剂量很少,看他们的身高和体态,刚刚好能药晕吧?一定可以吧?这可是我使出全力的手艺,只要吃了第一口,我保证他们再也停不下来,吃完的时候,刚好能晕过去!”

    “好好好好...我立马送过去!”小侍者接走餐盘,不断的大口呼吸平复心情,要变成专业的演员。

    她紧紧捏着滚烫碟盏,端着这盘菜,像是端举祭祀仪式中的圣物,生怕将它脱手打翻,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自然。

    回到餐桌前时——

    ——她将菜肴放上桌。

    ......

    ......

    小侍者笑眯眯的招手:“请慢用!”

    雪明诚恳的说:“谢谢。”

    七哥不动声色,将车票塞到这姑娘的裙边口袋里。

    紧接着,这姑娘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就像是在期待着,两人能把糖醋排骨送进嘴里。

    那种感觉很奇妙。

    江雪明从那种期盼又希冀的眼神中,看出了热烈的情绪。

    他在死偶机关也见过,是厨师们做出菜肴之后,渴望客人能将餐盘一扫而空的热情。

    可是...江雪明指着餐盘中爆出油汁不断翻滚的汤底。

    “太烫了...不好意思。你也不用在这里站着,可以去催一催大厨,多做几道菜,好吗?或者去休息一会,现在客人也不多。”

    小侍者悄悄退开几步,僵硬的点了点头,脖子还是忍不住往这头看:“嗯...”

    小七正准备动筷子。

    ......

    ......

    就在这个时候——

    ——阿星一个百米冲刺跑到餐桌旁,招呼都没打一下。

    他像个无情的杀手,将桌上冰冷的布丁和滚烫的排骨,一扫而空通通杀死。

    “呼呼呼!呼呼呼呼...”阿星口中冒着热气,啃一口排骨,就送一勺布丁,灵巧的舌头能中和两者的冷热。

    “嗬——”小侍者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一块块脆骨鲜肉倒进那个大高个的嘴里:“不不不!不行的!不可以!”

    江雪明抬手喊停:“没关系...这是我们的朋友,他可能是饿坏了。”

    “不是...我...”小侍者还想解释,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步流星先舔干净布丁的塑料盒,又舔干净餐盘,是一点都没剩,大大咧咧的找了张凳子坐下,“明哥,不好意思啊!我太饿了,你知道嘛,同时和一对姐妹谈恋爱真的好累,还得斗地主,那不得急死我,我又要想——怎么才能让她们玩的开心,又不能偏袒其中一个,我就觉得大脑一下子功耗变得好高好高,超级想吃甜食...你也说过优质葡萄糖是大脑的最佳养分,对嘛?”

    江雪明瞥了一眼小七。

    小七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觉得有趣,可喜欢听八卦了。

    终于,雪明开口说:“是的,你喜欢这道菜,就给个好评吧?不过以后别这么吃,一下子冷一下子热的,很容易风团过敏,身上爆出红疮...”

    话音未落。

    步流星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口吐白沫两眼上翻。

    小七紧张起来:“什么情况?!”

    江雪明不断拍打着阿星的脸,眼看疮疤一点点爬上阿星的脖颈,猛的扯开粉色衬衫,流星的胸口已经长出来许多鲜红的斑点,还有溃烂的痕迹!

    小七:“这是过敏吗?”

    江雪明:“不知道...难道是维塔烙印?”

    小七:“没这么猛烈吧?那是个慢性病...”

    江雪明:“阿星的癫狂指数本来就很高...发病会很快很猛烈吧?”

    小七:“没听过这种病例啊?”

    江雪明:“我之前做VIP审查的时候见过癫狂蝶,难道传染给阿星了?”

    小七:“不清楚,有这个可能!”

    江雪明一手按压阿星的前胸,感觉心跳极快,又去清理口鼻的浮沫,确定是无法呼吸,要窒息休克,再不处理恐怕有生命危险。

    小侍者看得明白,想的清楚——那并不是维塔烙印的红色斑疮,是氰化物中毒之后的皮肤刺激反应。

    ......

    ......

    雪明一手掩住阿星的脖颈,猛然将一支万灵药环形针扎进去。

    眼看阿星的两只眼睛慢慢有了神采,又变得活灵活现的。

    “哇!——”流星跳了起来,“好吃到昏过去啊!”

    整桌菜上齐了,小七用自己的一对棍棒一一试毒,也没试出来什么不对的东西,那份糖醋排骨盘子被流星舔的干干净净,

    雪明细想,里边的香辛料确实过于霸道,可能阿星吃不来这种泰国菜,冷热刺激下,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过敏反应。

    ......

    ......

    直到三人离开,要去沿江道路提车。

    小侍者委屈巴巴的回到杰森身边。

    “雇主...咱们好像又失败了...”

    杰森·梅根没有灰心叹气,依然是充满耐心,从未停止算计,他拿走小侍者裙边里的车票,念出下一个地点。

    “是冰岛雷克雅未克巨山车站附近的站点,我们去那里等他们!”

    小侍者打起精神:“好!”

    两人关门收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杰森先生,还好您机灵,懂得隐忍,没给后边几道菜下毒,要是被那个恐怖的侍者姐姐用棍棒试出来了,那就糟糕了!”

    “不是我机灵。”

    “啊?那是为什么呀?”

    “我看见,那个小伙子,吃我做的东西,那么那么开心,我只顾着继续做菜,就忘了下毒。”

    “雇主...您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这种感觉,我无法拒绝...他们一边吃,一边写了六千八百字的好评。”

    “真的吗?我也要看!其他客人都是无情的好评机器,要是有那么用心的食客,还一下子来了三个!我也无法拒绝呀!”

第九章 守岁点心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在步家大宅的院落门前,江雪明把锦盒塞进伏尔加的尾箱。

    关于这根来路不明的棍棒,车站的两位侍者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上次走得匆忙,雪明只顾着和BOSS对戏,没来得问清棍棒的用途和来历。与其丢在仓库里吃灰,不如交给九五二七保管。

    小七和BOSS的侍者走得很近,人脉也广——就托她去调查这根棍棒的功能,下次出发时一起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三三零一女士没有多说什么,知悉阿星正在和两头纱羊谈恋爱时,只是抹鼻子轻笑冷哼,再也不讲话——钻进副驾驶开始睡觉。

    “走了!”白青青朝车窗外比着大拇指:“咱们多久能再见?”

    江雪明内心琢磨着肉体改造需要的时间,最后选了个最慎重最保险的答桉:“四个月之后。”

    白青青:“要花那么长时间准备?”

    雪明想起周教练的嘱咐,他至少需要花四个月的时间来调整身体的状态,从长久的亚健康中走出来,变成一个真正的[正常人],而且只是[正常],还不能称为[强壮]。

    他看见阿星身上结实的肩颈与大臂,那副身体拥有撞开墙壁的力量,这让他非常非常羡慕。

    “至少四个月,如果BOSS没有骗我,我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与人争,与人斗——我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说了那么久的泥头车居合术,在各个车站却很难用出来,地下世界的枪械管控非常严格,私藏军品是重罪,撇开这些——他必须继续锻炼肉身,让肉身的质量,接近另外两种元质的水平。

    小七的眼睛里有火——

    ——是期盼的火焰。

    “那说好了,雇主!你确实要[慢慢来]对吗?我知道你的记性好!”

    江雪明点点头:“嗯。”

    “这么讲,你应该记得我师门祖训...没我厉害,又没我聪明,就别来撩我...我...”九五二七还没说完——

    ——三三零一看不过眼,抬手按住七哥的腿抵住油门,紧接着伏尔加就消失在夜色中。

    离得很远很远,依然能听见小七的叫骂。

    “我还没说完呢!——你缺不缺德啊!”

    三三零一十分舒心,完全受不了这种单方面的打情骂俏,她在长嘶,像是狼嚎。

    “嗷呜!——”

    ......

    ......

    雪明看着伏尔加的灯光越来越远,直到它消失,也没有说任何话,他一直是都这么安静。

    阿星凑到明哥身边,贱兮兮的问:“明哥,是不是有点小难过呀?是不是呀?你说说呀?现在感觉如何?”

    江雪明:“对。”

    阿星:“哦吼吼...难道你俩真的看对眼儿了?”

    江雪明打开崭新的乘客日志,指向其中一页,关于[传唤铃]的详细说明。

    “这里写着,乘客在成为VIP之前,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阿星收到新日志之后还没仔细翻过,顺着江雪明的手看过去,确实是新增的附加条例。

    江雪明接着说:“BOSS强调着,我们的侍者是有血有肉自然人,也会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生活与家庭,乘客需要放平心态,与侍者好好相处,车站为每一个乘客安排的第一位侍者,就像是辉石与棍棒一样,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伙伴。”

    阿星好奇:“这里说,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是...”

    “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失去这个伙伴。”江雪明坦言:“像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除了需要回应我们的传唤铃,她们还需要回应紧急传唤——就像是车站的消防员或巡警,如果地下某处发生了灵灾,灵能灾害波及的范围巨大,地区遇难人数剧增,这些侍者必须作出回应,优先处理紧急传唤任务。”

    “那可不行啊...”步流星也开始着急:“要是赶上什么倒霉的天灾,这种事儿谁说得准?”

    江雪明长吁短叹:“我不想欠着她一笔债,到头来只能用冥币还。所以,我要变强,变成像维克托老师那样的人。”

    步流星两眼一亮:“这样她就不用去救灾了?”

    “不,这样我就能一起和她去救灾了。”江雪明语气坚定。

    阿星一下子握住雪明的两肩,整个人变得超级开心:“明哥!你真的很在乎七哥呀!果然之前我几声明嫂是没叫错的!”

    “不对,阿星。”江雪明抓住阿星的头发,要把这些挡住视线的发丝往后撩,要阿星精神一些,细心一些。

    雪明非常认真。

    “她不是我的爱人,我能敏锐的感觉到,她与我的情感联系,比单纯的男欢女爱更重要。她带我去车站,是朋友,撇开工作借我钱帮我忙,是结义兄弟。她用吃饭的快子为我试毒药,是恩人。将来我还要借她辉石的力量继续成长,还算我的老师——这些事情,我不能用简简单单的爱情作报答,难道你认为,我与她领一张结婚证书,就算完了?”

    “可是...这些对七哥来说...好像不算什么大事呀...”阿星滴咕着。

    “这些对我来说,就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江雪明轻轻拍了拍流星的脸蛋:“你记得,不是所有恩惠都不求回报的。对BOSS来说,钱是废纸,但是我一定要做到我该做的事情,否则我就没有良心,虽然人失去了良心,就会变得很有钱,也会变得快乐起来——但我感受不到那种快乐,我没有那种强大的能力。”

    “我明白了。”阿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从明哥的眼睛里,有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深刻,教人活泼不起来。

    阿星细细琢磨着——也许这就是明哥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也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

    .....

    两人往大院里走,就看见白露飞奔出来,这姑娘身上套着经典黄黑配色李小龙练功服。

    江雪明见到妹妹时轻松不少,可是没等他打招呼。

    白露快步上前呼气如箭,两只小拳头护住两颊——对着亲哥来了一套组合拳击。

    没等这套李老师教的体操拳击打完,白露的手就被雪明哥哥拿住,再也动不了。

    “哥!你让我多露两手!”白露大声呐喊着,眼里满是欢喜:“我刚学的!我学很快的!休休!休休休!照着这个节奏打!很厉害的!”

    江雪明松开白露,脸上带着感动的笑意——他知道妹妹很懂事,但没想到她会去学拳,也没想到她耐得住性子,愿意去举铁,愿意去吃这个苦。

    “很好了,已经很好了。”雪明笑眯眯的:“只是力气不够大。”

    “嘿!谁说的?我在学校已经揍趴好几个了!”白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江雪明变了脸:“为什么打架?”

    江白露:“因为他们...不识好歹!是坏家伙!”

    江雪明捏着妹妹的耳朵,也没多用力:“你能打过同龄人,你打得过他们雇来的大人吗?你要小心...”

    江白露立刻挤弄出几滴眼泪:“疼!~疼疼疼疼!”

    “不如这样。”江雪明指向身侧的阿星:“你们只差两岁,试着对付阿星哥哥?”

    “可以吗?”白露立刻就停止假哭,跃跃欲试,“对付他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哦!”

    步流星尴尬的笑着:“不要吧?”

    江雪明点头。

    “可以!”

    ......

    ......

    说时迟那时快——

    ——江白露在一瞬间撩腿直攻下阴。

    结果,她感觉身体一轻。

    步流星捏住小妹的脚踝,像是抓住手提袋的提把,把白露倒吊起来。

    江雪明蹲在妹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答应我,如果你想使用暴力,先考A证,再读读《刑法》,能开泥头车撞死人并且为自己辩护之前,都不要惹是生非。”

    江白露都着嘴,满脸的委屈。

    “可是,哥...你不是这样的!”

    江雪明把妹妹抱起来,扶正了,整理好她凌乱的头发。

    “你比我富有多了,妹妹——我真的很羡慕你。偶尔我会想,如果我有个亲哥,他能撑起半边天,那是多好的事情,你说对吗?”

    “确实。”江白露撇撇嘴,重新变得精神起来:“我会好好反思的,哥...”

    步流星在一旁听得十分感动,眼泪都快流下来。

    结果江白露一句话又给他憋回去了。

    “哥!在我学会撞死人不偿命这个技能之前,我绝对会乖乖的!一定慎重慎重再慎重!”

    江雪明跟着说:“对,不光要学会这个,最好把《民法典》也读一遍,这些都是绝世武功——你是女人,睾酮水平是天生的,在肉体力量的对抗中你会落入下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江白露勐点头:“嗯!我明白了!我接着去练功!我还学了枪!”

    江雪明也勐点头:“好!多学一些,以后有机会出国留学的话,这些技术能救你一命。”

    阿星在一旁只是听着,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他内心考量——这对兄妹给人的安全感有点超标了。

    ......

    ......

    三人回到正厅——

    ——没有管家来迎接。

    阿星立刻就知道,这是妈咪回家了!

    他兴奋的对雪明说:“我妈咪回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白露小妹?你和妈咪见过了面吧?”

    白露怯生生的说:“见过了...阿姨挺热情的...”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位妇人从主厅二楼踱步走下,要往前厅来。

    她没有说话,半眯着眼,像是在养神,身上披着睡衣。

    妇人的眉眼有一点鱼尾纹,阿星的鼻眼长得很像妈妈,如果不细看,会错以为这是一对姐弟。

    她的身高约有一米八,丰乳肥臀九头身材,用火爆辣妈来形容有失偏颇,因为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妈咪呀!”流星张开双手,想给家里人介绍介绍明哥:“这是我朋友...我...”

    妇人轻声说:“闭嘴。”

    她依然是那副假寐的懒散神态,走到前厅,来到江白露身边,伸出手。

    白露立刻就扶住阿姨的手臂,像个贴心小棉袄跟过去了。

    紧接着,妇人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体态优雅,一言一行中都是规矩:“白露的大哥,你和我宝贝坐对面去,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气氛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江雪明拉着阿星坐下了。

    “我叫步美。”妇人依然眯着眼,没有正眼看人,她开门见山,自报姓名:“叫我美姨就可以。”

    雪明低声问阿星:“想必令尊应该是叫柯南。”

    步流星乐了,勐挥手:“嗨!我跟我妈姓,我爹应该算个赘婿。”

    雪明接着说:“这哪儿不美了?挺美呀?”

    “我妈生我的时候才十六岁...”阿星坦言:“今年满打满算三十五。”

    雪明超级小声:“难怪没见到令尊...他判了几年?”

    “不是...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步流星正准备解释。

    ......

    ......

    美姨不紧不慢,把话题抢走,对江雪明侃侃而谈:“也不是很复杂,我和你家小妹说过这个事情。”

    紧接着,她将守岁的点心推出去,用来招待自家儿子和江家客人:“年轻的时候,我喜欢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也喜欢我,于是我开了个派对,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大家都很开心——”

    雪明从点心盘里拿走糯米肠,掰开一半分给流星。

    两个小家伙正准备往嘴里塞。

    美姨翘起大长腿,拖鞋跟着摇晃,粉嫩的脚趾搭在茶几台旁边。

    “——然后就有了这个小宝贝。”

    江雪明没听懂,他不理解,嘴里一个劲的嚼点心。

    步流星感觉挺尴尬的,自家娘亲能把这事儿随便往外说,还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江白露只是点头,跟着鼓掌:“精彩...”

    美姨依然眯着眼,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半响,雪明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叫强大的遗传。

    “那...孩子的父亲找到了吗?”

    “没有。”美姨顺着话题往下说:“我家里很有钱,原因也不是别的,是因为我父亲很有钱,我父亲的父亲很有钱,往上数一千八百多年的族谱,都是有钱人——这些皮囊漂亮的小伙子,当初抢破了头想来争一个赘婿的名号,都想当宝贝的爸爸,他们从医院开始打架,在产房争个头破血流,把孩子偷来抢去——我最后看清了,这些庸脂俗粉不爱我,也不爱我的宝贝。于是我单独带着宝贝生活,多好呀!”

    说起来,江雪明从刚才就开始奇怪——

    ——为什么美姨招待客人的点心,是除夕夜的守岁餐,这些东西本应该是过年熬夜时才会用到的贵重甜品。

    美姨接着说:“现在还有几个贼心不死的,天天惦记我的美貌和钱财,他们知道我喜欢热闹,我喜欢过年的感觉,就给我寄这些东西,用来招待你们刚刚好。”

    “哦...那还真是赶巧,缘分嘛...”江雪明说着不咸不澹的客气话。

    美姨挺直了身子,往雪明身前凑:“雪明小子,我有几个事情想问你。”

    江雪明就嗅见一股强烈的百合花香扑面而来,不由自主的避让开。

    美姨接着说:“我的儿子,他喜欢男人吗?”

    江雪明:“不是。”

    美姨皱眉:“不骗我,真的。你知道我很开明,不是什么老顽固。”

    江雪明:“不是。”

    美姨又问:“他喜欢女人?以前他找了好多对象,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我这个当妈妈的,看见他流眼泪的样子,真的很伤心。”

    江雪明:“不是...”

    “难道他...去泰国了?”美姨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说,要开一家咖啡厅。他被什么人勾走魂了?”

    江雪明:“真不是...姨...他啊...”

    美姨最后说:“不大可能吧...我老早知道他喜欢时髦的东西,说自己要去二次元?可是我去网上查了一下,这个去二次元,是要被车撞死的,我担心了好久好久,生怕宝贝想不开...”

    步流星慌乱的解释道:“妈!我不是...那个二次元不是你想的二次元!”

    “恋物癖也不是吗?你不喜欢活人?那是要出家了?看破红尘吃斋念佛了?”美姨对儿子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态非常关心。

    她终于完全睁开眼,要从假寐养神的状态中醒觉,好好看一眼远游久归的小宝贝——正好看见江雪明,四目相对。

    在那个瞬间——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只有白露啃莲藕酿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美姨抓住了雪明的手:“我一眼看见你,就明白流星为什么要出家了,雪明,我家宝贝从小到大,三观和审美都是随我,他特别听话...”

    “看出来了。”雪明很紧张:“姨,能把手放开吗?我有点害怕。”

    “叫我姐姐吧。”美姨撩着头发,手法自然娴熟,尾指把睡衣领口的扣子勾带解开,那小动作一套一套的。

    流星:“妈...他是我...”

    “他是你小叔。”美姨信誓旦旦,捂着江雪明的手做佛礼:“乖~你要听话,你出家可以,这个小叔应该是要还俗的。”

    江雪明还想说点客气话,比如什么“这些日子麻烦您了,受了流星的照顾”之类的。

    但步美完全不给这个机会。她眨巴着眼睛,白露刚吃完东西,就和自动售货机一样,顺手给白露小妹续上新的守岁点心。

    她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盯着雪明,彷佛桌上的点心守的不是除夕,而是她的[岁]。

    “大师,我想和你请教一些佛法上的事。”

    ......

    ......

    本想与小七告别是一件令人感到轻松的事——至少雪明与人正常沟通时,心理压力少了很多,不必像个黄花闺女见青楼恶客那样提心吊胆的。

    没想到阿星的妈咪真就像[步美]这个名字一样,充满了悬疑侦探恐怖喜剧的氛围。

    “你只能是我哥对吗?”步流星贴到明哥身边,说了最后的底线。

    江雪明也坚持着最后的底线,歪头靠向阿星。

    “对,我不能是你爹。”

    ......

    ......

    茶桌前,只有白露一个劲的在吃东西。

    偶尔能从她嘴里听见一句似是而非的恭维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好耶!”

    ------题外话------

    上架感言在作品相关喔!记得看一下!马上就好!

上架感言

    反正就——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上架了噢!

    真的,我也没想到是五月二十号这天上架,就和你520本来和对象约会约的好好的,突然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要你去加班一样唐突。

    什么?

    你说你没有对象?

    我说的对象是一起玩游戏,一起互相成为对方父亲的对象啊?!你以为是什么呢?

    之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架是真的,真就早上问了一嘴,然后编辑终于给报出去了。

    我没来得及准备上架感言,就随便说两句嗷!你也随便听听!

    首先是——

    ——谢谢你能喜欢这本书。

    我就更新有瘾,平时写剧本都是坐铁牢,好不容易能放飞自我一回,开心的要昏过去噢!

    那文风也经常放飞自我,千万别委屈自己,喜欢就冲,不喜欢就反方向相位猛冲。看到哪个地方不对劲了,赶紧RUN!KID!RUN!

    然后我会开个VIP订阅群,这个群号需要亲爱的你提供一张截图。

    我一直写的都是大章,节奏也比较慢,不会断章,如果囊中羞涩,是学生党,或者你觉得订大章很亏,可以私下和我说,把截图发给我,月底的时候我给你发订阅红包,算是我买书给你看了!~

    因为我希望能在评论区看到你,就像是你给别人留的谏言,让旅途上的人们给你点赞,与你一起冒险,你们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会走很远很远,慢慢的,将这趟旅程走完。

    我不是在煽情噢,我就是个写喜剧的。

    也不是在开玩笑噢,毕竟某阁真的没间帖,也没评论,我和你的联系断开了!~我就不过瘾了!~

    所以就——

    ——非常突然的上架了嗷嗷嗷!谢谢谢谢你能喜欢我的书!今天不磕头了,日子比较特殊,容易夫妻对拜!

    虽然你不是我的爱人!但是我爱你嗷嗷嗷!

    554287883

    群号在这里嗷!

    这个群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醒一醒!当然是用来吹水聊天谈情说爱找对象的,难道你还会以为读者群有人认真谈剧情吗?

第十章 爆米花和可乐是黄金搭档

    生活上的小插曲我们就此一笔带过,它并不是江雪明在意的东西。

    好比昆汀·塔伦蒂诺大导演的《低俗小说》——在电影院里啃爆米花喝可乐,听着一句又一句看起来像是废话,其实不一定算废话的台词那样,时间的流逝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蒙太奇镜头。

    ......

    ......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在二十个小时之前,镜头刚好停留在步美阿姨的睡衣上。

    她酥胸半露,媚眼如丝,粉色长衣里透出沐浴露的百合花香,她刚洗完澡,皮肤白里透红。

    这位坏姐姐心中的想法简约而不简单。

    她琢磨着,自家儿子可真有眼光,不光能从外边拐带回来心思缜密,搞钱麻利的感情骗子。

    还能拐回来长得像电影明星的木讷小伙。

    说实话——为了和儿子打成一片,她好好研究了一下到底啥是二次元,刚追上《海贼王》的最新回。

    这个名字叫雪明的小伙子,似乎还不知道他[面子果实]的超能力有多么厉害。

    美姨当时慎重思考了一小会,就那么一小会。

    自家宝贝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事业心,能快快乐乐长大,自由自在生活,就是她最欣慰的事情。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目标,有了个大哥,想要去开店,这可是大好事。

    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可多了去了,我不差这一位对吗?

    ——照这么个说法,这桩缺德事算横刀夺爱。儿子恐怕会伤心很久很久很久,会记恨我这个妈妈一辈子。

    这么想着,美姨放下了进攻态势。

    她重新变得知书达理,只是按下智能家居多媒体面板的音乐播放键。

    “我有个不情之请,小哥哥...”

    “能帮上忙的话,我尽量会帮...但是...”江雪明感觉很窘迫,他不知道美姨在想什么——

    ——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大多都是乐子人,日子人是完全搞不懂的。

    人家有大把大把的物质资源,能换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生活体验。

    雪明只希望,美姨的要求不会太离谱。

    美姨站起身来,转了个圈。

    “陪我跳支舞吧!”

    ......

    ......

    前厅的音响中传出轻快热烈的钢琴声。

    曲子非常复古。

    《Youell》——低俗小说·电影配乐。

    雪明是面无表情,在迷你舞台扭腰。

    美姨是娉婷鸟缈,戴着墨镜跟上节奏摇头晃脑。

    他们比着剪刀手,像是一对正在求偶的天鹅,跟着音乐挥臂摆臀。

    阿星和白露坐在台下,啃着爆米花喝可乐。

    两个小朋友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完全看不懂了。

    “我妈咪是不是想把明哥变成她的小情人呀?”

    “不会的,都讲儿子随妈,但是没有妈随儿子的说法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弱智是不会遗传的。”

    “我怀疑你在骂我...”

    “大胆点儿,把我怀疑三个字去掉。”

    “呜呜呜...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因为我和阿姨走得近,我都知道阿姨算个热心肠的大好人,你知道当好人有多难吗?脑子笨笨,是做不了好人的!你放心吧,阿姨不会强迫我哥做什么怪事的!”

    “也对...这么久了,妈咪都没有结婚的意思,也没有生二胎,她在保护我...也在保护她自己。”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

    阿星抛起爆米花,落在白露嘴里。

    白露抛起爆米花,落在阿星嘴里。

    黄金搭档举杯相碰,灌下一口肥宅快乐水。

    ......

    ......

    台下的小朋友在说着过日子的事。

    台上的大朋友在聊着找乐子的事。

    热情奔放的扭扭舞跳到半程,步美和雪明聊起一句句废话。

    “我儿子是不是很在乎你?”

    “阿姨,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不过我很在乎他。”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照顾他吗?他不省心。”

    “要说照顾这件事,我和阿星一直都是互相照顾的关系,阿姨。”

    “叫我姐姐,你喊老了。”

    “我有个对象,长辈安排的,我也把你当我长辈。”

    “哦!~那就是说,我差点横刀夺了两份爱?”

    “希望阿姨能理解,您应该不缺乐子?”

    “嘿...有什么事,跳完舞再说吧?”

    “这支舞很重要吗?”

    “你好像没有和女孩子谈过恋爱?”

    “呃...确实...”

    “要不要姐姐教你做大人呀?”

    “这支舞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是我感觉很开心!我喜欢和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孩跳舞...”

    “只是跳舞吗?”

    “还能怎么样?和这些好看的男孩子结婚生子?生更多的小宝贝?”

    “这就是我的知识盲区了,美姨...你不能问我呀?我不道呀!”

    “故事里总喜欢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可是从来没讲公主和王子终成卷属,找完乐子之后日子该怎么过,对吗?”

    “是这么个说法。”

    “有时候孩子都算出门接外卖的时候,那个正餐附赠的饮品。”

    “对您来说,阿星应该不算吧?”

    “是的,当我看见这个宝贝,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从产房医生手里送到我怀中,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想着遗嘱该怎么写。”

    说到此处,美姨的情绪变得低落。

    “写完了遗嘱,就得变老,变老以后,半只脚就踏进棺材了,踏进棺材,就看见我的小宝贝伤心流泪,我不希望他伤心——人要找乐子,就得有自知之明,我照顾一个宝宝都忙不过来了。”

    美姨又精神起来,笑起来,有阿星那种活泼开朗的意味,更多的是柔中带刚。

    “这个儿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他教我这个十五岁的傻妞快快长大,要我规规矩矩的活下去,再也不要为情所困,我怎么舍得去伤害他呢?”

    “这是好事,阿姨。”

    “拜托咯,就在这支舞里,你能喊我一声姐姐吗?只在这支舞里?我保证在其他时间,都会规规矩矩的做个好妈妈。”

    “姐姐...”雪明抿着嘴,感觉十分难为情。

    步美抓准时机,借着合拍的步子,搂着雪明的肩,比出剪刀手拍了一张合照。

    她嘴角弯翘的神态,眯眼放电的表情,都与阿星一模一样。

    就像是在说

    [锵锵锵!这是我刚认识的小朋友!]

    雪明只觉得亲切——

    ——从阿姨身上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只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分明看见——美姨把照片送去微信群的[富婆俱乐部]里,好好招摇撞骗胡吹海侃一番,紧接着便是潮水一般的新增信息,有要电话号码的,有家里电脑坏了要人修的,有通下水管道的,有招园丁修剪花草的,开出来的时薪都特别离谱,看得雪明想直接报警。

    美姨只是暗送秋波,眉眼像是含包待放的火红玫瑰,顺着音乐的歌词回了一句。

    “c'estlavie!“

    [这就是生活!]

    ......

    ......

    只这一支舞——

    ——步美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有很多很多小舞伴,但是合拍的人很少很少。

    有许多不守规矩的动手动脚,想从富婆身上和家里索取更多的。

    红磡警视厅的好哥哥们,大多能在维多利亚港捞到这些不识好歹的小白脸,还有他们身上的救生圈。

    ......

    ......

    美姨经常和儿子跳舞,这种仪式会让她重新回到十五岁,吃着高热量的甜品,大口灌下可乐,然后胃寒好几天。

    她感觉,江雪明这个小朋友非常合拍,有那么几次,她甚至想不守规矩了,不过看小朋友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从音乐开始,到结束。

    从舞蹈开始,到结束。

    这个人从来没移开过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眉目传情的对视里,就像是非常专业的演员,把所有的热情化为营业服务的劲头,要一心一意的跳舞,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看其他地方了——

    ——舞会结束之后,步美回到房里,对着落地镜张开双臂,好好打量自己的身段,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雪明的性取向有问题,内心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

    ......

    江雪明挤进白露和流星中间——

    ——他从两人的零嘴纸筒里掏,往嘴里塞爆米花,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阿星小声滴咕着:“明哥,你不要生气哈...我妈咪很没礼貌的,和我一样,看见好看的就会凑上去闻一闻。不舔一口都算亏本了。”

    江雪明捏着爆米花的手都在颤抖,他坦言:“我不生气...我很害怕...”

    白露:“你怕啥呀?哥?”

    江雪明抢走妹妹手里的可乐杯子,勐灌了一口形容着:“刚才在舞台上,美姨很像一头老虎,她想来抱住我,而且我也不可能动手去揍她,阿星,我理解你说的斗地主的事情了...是一件很消耗脑力的事。我想在这里健身,在这栋别墅继续住下去,白露接着去上学。美姨闭口不提酒窖的事,这算我亏欠她的——那么我既要哄她开心,也不能越过那条红线,这个事情,很难很难...”

    步流星灵机一动:“听上去好像是个锻炼精神力的好办法...”

    江雪明感觉很难办:“呃...我每天都得陪阿姨跳舞吗?”

    步流星:“不然呢?”

    “接着营业吧,哥。”白露拍了拍哥哥的肩:“不然呢?你除了面子果实超能力,还有什么能讨人家喜欢的地方?能当做等价交换的上等好货呢?”

    ......

    ......

    乐子找完了——

    ——要开始办正事了。

    但是正事也没什么好写了。

    我们把歌单切到洛奇的《EyeoftheTiger》都能脑补几个蒙太奇镜头的故事版出来。

    江雪明上午射击拳击,下午健身举铁。

    从砰砰响的标靶,到砰砰响的拳靶。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不曾懈怠,不曾犯错。

    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

    ——从红磡当地远近闻名的咏春拳馆,到广东佛山请来的年轻师傅们。

    ——去军警营房交流综合格斗,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舞大绳拽轮胎。

    雪明和流星像是两块铸铁,在射击场,在八角笼,在任何地方,调整呼吸时,力竭露出痛苦表情时,都是铸锤落在钢铁上的轰鸣。

    美姨不明白,儿子到底是去开咖啡厅,还是假装开咖啡厅,找了个非常像专业杀手的罗宾搭伴,要去做蝙蝠侠。

    毕竟HK这地界一直享有东方小哥谭的盛名。

    她旅游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托人查探两兄妹的底细,是一无所获,后来也释然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长得越来越好看,舞也跳得越来越棒,在富婆俱乐部里发的照片,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她都能听见好姐妹们嫉妒到变形的惨烈哀嚎,谁不喜欢呢?

    ......

    ......

    一百二十天过去——

    ——江雪明迎来最后一位老师。

    是由李宗竹引荐的一位无限制格斗重量级选手。

    这位老师跟着宗竹先生,进到步家大院里,就看见几位眼熟的同行,在院子的石桌前赏花喝茶,都是养生达人的神态气色。

    新来的老师问:“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被吸干了。正在恢复...”宗竹笑嘻嘻的,“我两位学生体能太好,这些传武拳馆的老师傅受不了那套科学训练方法,老赵,你一定可以的,对吗?”

    ......

    ......

    新来的赵老师有点虚——

    ——他往器械场所看。

    远远能看见,两个年轻人正在舞着古早的石刀,做力量训练,手里的体操把式有模有样,按传统民俗来讲——这套舞刀体操,是明清两代武举人科考时搞出来的内卷产物。

    为什么说内卷呢?

    因为舞刀的器械重一百二十斤,战阵兵器最沉的车刀枪戟不过三十多斤重,舞石刀的科考题目,完完全全是没必要的,算演给当时的科考官员看的。

    新来的赵老师窥见这一幕,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这是要他教拳?还是来考古啊?

    ......

    ......

    不过一小会——

    ——江白露吃力的抱着哥哥的魔杖,把剑形大棒交到雪明手里。

    时隔四个月。

    雪明终于能自然挥动这根棍棒。

    他感觉得到——身上的每一条肌腱在千锤百炼之后,终于能够控制魔杖的平衡。

    在器械场所的橡胶坪里,开始舞起这根沉重夯实的棍棒。

    挟风带神攻防凌厉的双手剑动作,让新来的赵老师看得入神。

    “这个小伙子...是胶东来的?他练了很久的双手剑吗?动作有于承惠老先生的影子,还会使一点德剑?那个垫步破门刺喉的架势,都是杀人的技术啊!这不是健身体操!”

    李宗竹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和他上拳台,交手交心之后就明白了。”

    ......

    ......

    六个小时之后——

    ——赵老师冲进了茶堂,正撞见老刘和老李两位旧友。

    这位新来的老师脸色苍白,面庞上还有几个拳印,口干舌燥匆匆忙忙的坐到桌前,抢走李宗竹的茶壶。

    赵老师神色紧张,像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怪兽,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到底找了什么怪物让我来训?”

    李宗竹:“赵先生,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你?”

    “不是!难道你们和他俩对打的时候,不会害怕吗?”赵老师拿住茶杯的手都在抖:“我一米八八,九十六公斤,拳力四百三十磅左右...你们给我找的是什么人?他们去做体测的时候是什么数据?”

    李宗竹非常澹定:“你放心,我们不会怕。”

    赵老师接着说:“我刚才!第三回合!被人一拳KO啊!”

    刘老师严肃起来,像是生气了,“是哪一位打的你?他怎么这么不讲礼貌?”

    赵老师挥了挥手,有点抓狂。

    “不是哪一位!是他们俩一人一次...都是第三回合,节奏一模一样...UFC规则...护具齐全...”

    李宗竹给赵老师倒茶,要问其中细节:“他们怎么做到的?”

    赵老师紧张的解释着:“我综合格斗师承木村老师,往上的师祖是李小龙啊...结果他俩都会截拳道?还说自己只是略懂一点?”

    刘老师咳嗽了两声:“咳...我不懂格斗,就不插嘴了,你们聊。”

    “刘保权你看清楚啊!这不是格斗不格斗的问题!”赵老师歇斯底里的低吼着:“那个矮的,拳速是十八点七!那个高的,健身房老三样总和五百五十一公斤,拳力是我两倍多啊!你们老实告诉我,这两个是人类吗?”

    李宗竹点头:“明白了,你继续说。”

    “他们在第一回合就疯狂的挤兑我,在擂台上用同样的招数,高个的直接仗着身高优势使交替垫步来封锁我,比我快,比我勐,我只顾着挨打不倒下...矮的那个干脆开始在我的臂展里跳桑巴舞步。”赵老师绘声绘色的形容着:“第三回合的时候我受不了这种勐攻,一直想找机会出腿削弱对手髋胯的关节,削弱他们的战斗力,鞋子刚离地,我失去重心,然后就失去意识,突然...”

    李宗竹捂着嘴。

    赵老师:“你在笑什么?”

    李宗竹:“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刘保权:“不是,我们谈回来这个教学委托吧,你说的这两个人,他们厉害吗?”

    “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赵老师压根就没觉得这俩学生算人类:“他们真的就是...很少见的那种——”

    赵老师回想起拳台上的速与力,那种科学健身办法创造出来的格斗运动员,表情也跟着陶醉迷幻起来。

    “——矮的那个出手像子弹,高的那个地板技像是巨蟒捕猎,拳风灌的我脑瓜子嗡嗡的,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很可爱,可惜,我没能和她交手,没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

    李宗竹:“哈哈哈哈哈哈...”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赵老师拍桌而起。

    ......

    ......

    跳完了最后一支舞。

    美姨和小朋友们一起背上行囊。

    她和白露要趁着寒假,去富士山看雪景泡温泉。

    雪明和流星,要搭上列车,去另一个地方泡温泉。

    “该出发了。”

    江雪明的头发长了回来,还多了不少,像是港漫《风云》里的风师弟。

    不过他的师兄步流星也不算步惊云,不是什么不哭死神——和妈咪告别时像个乱哭死神。

    阿星提着行李,挥着手,送别远方的大巴车。

    “妈咪!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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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介绍:
一条回不了头的铁路,两张无法拒绝的车票。
三盏随风摇曳的煤油灯,四座门可罗雀的老月台。
五个高高在上的魔鬼,六位窃窃私语的神祇。
开向深渊的专列,就要发车了。深渊专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渊专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渊专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