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满心质问
林福达突然身亡，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早晨七点，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来查房，看到林福达的状态非常好，还对他们比了个“耶”的手势。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就只剩护工一个人陪着林福达。
七点半，向水灵来给林福达送早饭，还喂他吃。他自己尝试用勺喝粥，居然能送进嘴里了。向水灵也很为他感到高兴。
这十几分钟的时间，护工通常都会去服务台领一套干净床单，回来给林福达换上。今天她回来晚了几分钟，向水灵走的时候到服务台去找她，她才抱着床单回病房。
到病房后，她看到林福达躺着的姿势很奇怪，闭着眼睛却不像睡觉的样子，于是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赶紧拍了拍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她慌忙让外面的人去叫医生，医生过来一看，他的心跳已经停止，再也救不回来了。
所以，林福达的死亡时间就是在早晨七点三十五分到七点五十五分之间。
这段时间内，向水灵和护工一起在病房待了三分钟，向水灵独自待了十七分钟，还有三分钟病房内只有林福达一个人。
门外的保镖一步没有离开，监控也能拍到病房门口，医生查房后，就只有向水灵和护工进出过病房。
警察把她们两个人带到审讯室，她们都只是哭，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下午，程满心觉得身体好点儿了，便让喻搏空扶着她去看了林福达最后一眼。
因为林远山坚持要查清真相，警方只能通过验尸来获取更多线索。他们应家属要求，就在医院解剖了尸体。
验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和医院的医生的结论一样，死因是心肌梗塞，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致死的因素。
林远山只有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福达最近的心态一直平衡，半个小时前还和医生开玩笔，如果没有特别原因刺激到他，他怎么可能突发心肌梗塞？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进出病房，那么向水灵和护工两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人有问题。
护工他们一共请了三个，二十四小时轮班。全是知根知底十分可靠之人，且几个月来没有出过一点差错。
特别是今天早晨这个，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亲要照顾，为了多挣点钱才兼职做护工，她如果出事了，母亲就没有人照顾了，她应该没有什么理由。
况且她离开病房的时候，向水灵还在喂林福达吃饭，而她被向水灵叫回，走到病房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时间上也不允许。
向水灵呢，她确实有重大嫌疑。
首先时间充足，其实她有动机。
林福阳向爸爸坦白，他前几天跟向水灵提起，说如果大哥醒来，他就要让出总经理的位置。当时向水灵表现得有些不高兴，但他以为过两天就好了，便没太在意。
林远山问林福阳所说是否属实，林福阳说完全属实，可以去问向水灵。
这次，林远山再也不会念及向水灵是林家儿媳了。他让付真涛去了趟公安局，听听向水灵怎么说？
付真涛去了，也听向水灵亲口说了出来，林福阳确实跟她说过，但是她说她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担心，担心福阳因此而受打击。
不管她说什么，这无疑都能算成作案动机。她身上的嫌疑更重了。
程满心在喻搏空的搀扶下来到太平间外面，看到林远山还呆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神。付真涛和几名高管站在旁边陪着他。
林福阳和于照新去殡仪馆安排葬礼的事了，这会儿没在。
他们没有惊动董事长，悄悄进太平间看了一眼，又悄悄退了出来。
这个时候，林远山才抬起头来，无助地看着他们。
喻搏空心有不忍，便让程满心站好，他蹲下去，喊了一声“爸爸”，并握住了他的手。
林远山终于忍不住了，无声地哭泣。
“爸，您要保重身体！”喻搏空接过满心递来的纸巾，帮爸爸擦了擦眼泪。
林远山也知道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有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去做。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没事，没事。福达一定是去天堂了，他之前犯的错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轻轻松松地走了，我们应该，应该祝福他。”
喻搏空回头看了程满心一眼，程满心本就有些灰暗的脸上，现在更显憔悴。他只觉得她是太累、太痛，却不知道她为了改变今天这个结局已经心力交瘁。
林远山也注意到了满心与往日极为不同，于是赶紧伸出一只手，招呼满心过来坐。
喻搏空又赶紧去扶住她，让她坐到爸爸身边。
“满心，我知道你也一直在盼着福达早点醒来，他走了你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你刚刚怀孕，身体要紧，福达会记得我们的牵挂，会保佑我们的。”
林远山这番话虽然是看着满心说的，却又像在自言自语。他也需要一个理由来抑制内心的悲伤。一个还不够，还需要更多。
程满心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样子很让人担心。
林远山见状，便让喻搏空扶满心回病房。
他们刚站起来，就看到万龙桥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肖冲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你们都在啊！”肖冲站在他们面前说道。他先是看了一眼林远山，之后目光又停留在程满心身上。“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程满心没有回答，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肖冲。
肖冲也没有打算瞒她，直接说道：“护工我们已经让她回家了。至于向水灵，目前也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是她做的。林董事长，如果您这边没意见，我们就让她也回家了。”
程满心听了肖冲的话，一脸不解。“向水灵怎么了？”她问肖冲。
“没事，我来跟肖队长沟通就行，搏空，你先扶满心回病房休息吧！”林远山在付真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等一下！”程满心看了看他们每个人，然后说道：“你们怀疑向水灵杀了福达哥？为什么？”
“你二嫂曾独自待在你大哥的病房内，肖队长只是带她去问话而已。”林远山说着还向喻搏空使了个眼色，想让他们赶紧离开。
喻搏空抱着程满心的手稍稍用力，提醒她回病房再说。然而程满心不但没有听他的，还将他的手推开了。
“作案动机呢？作案手法呢？作案工具呢？既然没有直接证据，为何不放人？”程满心虽然看向肖冲，但这话实际是对林远山说的。
“放人，当然要放人了。真涛，你赶紧让人去万龙桥分局接水灵。”林远山实在担心程满心的身体，只得让付真涛赶紧去接人。
程满心看着付真涛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她才放心。
“如果你们都觉得福达哥的死不是意外，那就好好查查吧！而我，会以记者的身份跟踪到真相大白。”
程满心说完，非常悲愤地转身走了。喻搏空心疼地将她抱起，回了病房。
肖冲看他们走远，才回过头来对林远山说：“林董事长，那我们就先走了。您放心，是意外还是谋杀，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
“那就辛苦肖队长了！”林远山这个时候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心里其实还在责怪他，不该当着程满心的面说这件事。
肖冲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他也有他的想法。他对林远山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虽然这次和上次一样惊动了警方，而且是林远山主动报的警，但是对外他们仍然宣称林福达是病情恶化，不治身亡。这当中不可忽略的一些谜团，他们也只能通过公关自圆其说了。
于善玺和毕旭方一起来医院看程满心，探望病人只是其一，主要还是要探探口风。
程满心强打起精神，笑着接待了他们。个人心里的伤痛不能传递给所有人，何况他们不是普通人。
桑姆集团是凭着多大的信任与搏满福签约的呢！那边新闻热度还没有退去，这边又出了这样的事。
虽然林家口风很紧，并没有对外公布过林福达的病情，但是能惊动警察的事，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会不顾一切揭开真相，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相信林福达的死是个意外。
可是现在，她只能躺在病床上，体会福达哥当时的绝望。幸而身边有个疼爱她的人，肚子里还有个需要她疼爱的小生命。
喻搏空送于老先生和毕旭方出来，一直把他们送到车上，他才上车和他们聊了几句。
“因为事发突然，董事长一时难以接受，这才报警，让警察来了解一下情况。”他这样对他们说道。
“帮我们问候林董事长，请他节哀，你也是！”于老先生和蔼地对喻搏空说。
喻搏空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有些内疚。
“希望你尽快回到工作岗位，我们发到国内的第一批宝石，半个月内就能到。”毕旭方的目光有些恳切，这更让喻搏空无法面对。
于老先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快要做爸爸的人了，思想应该更加成熟才对。你的状态决定了满心的状态，也决定了工作室和搏满福的状态。”
喻搏空猛地抬起头，看着于老先生，他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能量。
“好好想一下。”毕旭方说完，帮他打开车门，他便怔怔地下了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结局
程满心在病床上躺了一天，晚上非要喻搏空带她去个地方。
喻搏空没有办法，只好用厚厚的外套把她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去了。
在车上，她的头歪向一边，看着外面灯火阑珊，差一点儿又流泪满面。
“你知道，我一直想去什么地方吗？”她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前方，稳稳地开着车。“我不知道，但那肯定是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地方。”
她淡淡一笑，眼角湿润了。“你相信有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吗？那里有和我们一样的人，经历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
喻搏空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我相信。”
她慢慢的扭过头来看着他，眼中除了深深的爱意，还有些许疑惑。
喻搏空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这半年多以来他们之间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突然有点理解她了。
或许她真的是从另外一个平行世界来的，就像谢家颖喜欢看的网络小说里面写的那些故事一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对她的记忆，是从十四岁就开始了。相信她也一样，她在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了他。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对她说：“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陪你，你一定要带着我，不要丢下我。”
她笑了，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他当真了，她说的每句话他都会放在心上，认真考虑。
到了，流芳园别墅区，她估计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来。
喻搏空把车停在“清流居”大门外，没有陪她进去。这是她提出来的，他只能照做。
这个时间，他们家只有向水灵一个人在家。再也没有人看她，也没有人管她了。
程满心走到院子里，看到他们家楼上楼下的灯都亮着，便知向水灵此刻内心有多么恐惧。
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过了很长时间，门里面才有了一点动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
“我，程满心！”
门很快就开了，向水灵披着一条黑色的披肩，像个大病初愈的人那样，站在门里面看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她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来看她。
“我来看看你。”程满心说完，又看了看里面。
向水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请她进去。
程满心只走到门里面，再不肯往前走一步。“就在这里吧！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向水灵双手紧紧抓着披肩，眼泪很快流了出来。“我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离开的时候，大哥还，还对我笑，还跟我摆了摆手。真的，你要相信我。”
程满心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但凡向水灵能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如果不是相信她，她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还对她说这样的话？
“我……我想离开！”看她不说话，向水灵只好继续往下说。“我想跟他离婚。你帮帮我，我真的……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
程满心轻轻点了点头。“离婚之后呢？你能去哪儿？”
“我去国外，找我爸妈。”向水灵说完，发现程满心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她赶紧又说道：“如果我找到我爸，一定劝他回来自首，我向你保证。”
程满心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三天后，林家为林福达低调地举办了葬礼。
程满心和喻搏空安安静静地参加了葬礼，又安安静静地离开。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女人。一向爱穿白色外套的她，这次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更加清冷。
几个月前，她在万龙桥上挡住了他的车，本以为那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劫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她平安无事，而他在与病魔斗争了几个月之后，还是离开了。
“永别了，林福达！”她在心里默念道。她心里最亮的那束光，即使只是躺在病床上，也能让她心情无比爽朗。可是以后，她只能去记忆深处找他了。
半个月后，悲哀的气氛渐渐散去，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
程满心把林福阳约到了忆阳河边。在那一片天然石林后面，他们并排而坐，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林福阳几次扭头看她，她却只是看向前方，一动不动。
终于，他忍不住了，问她：“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向水灵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放了她吧！”她非常平静地对他说道。
“可是我对她来说还有很大的价值，当初他们家不就是看上了我这点价值吗？”林福阳的语气里面含着些许挑衅。
“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同意净身出户，以后永远不再打扰你。你们毕竟夫妻一场，给彼此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满心，你怀孕了，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事情了。好好休息，你不是没有人心疼，你还有我。”
这个时候，她才扭头看向他，眼神中隐隐含着一丝怒气。
“福阳，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如果能证明你有心理疾病，你的律师就拿到了有力的武器，可以在法庭上为你辩护。”
程满心的话不像在开玩笑，林福阳听后心中一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满心，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不就是向水灵的事吗？我以前是可怜她，才没有提出和她离婚。现在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了，那我尊重她的意愿，她想什么时候办理手续都可以。”
拿到这个结果之后，程满心就站起来走了。不远处，喻搏空的车停在那里，他就坐在车里等她。
晚上，他们一起去了珠宝大楼，在董事长办公室和林远山谈了一件事情。
搏满福是一家老牌企业，是林远山的父亲一手创办的，再往下传就是第三代了。这种家族企业经营起来有利有弊，如果不及时转型，一定是弊大于利。
现在就是搏满福接受严峻考验的时候。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建议是取消“家族接班人”的培养，否则搏满福的路会越走越窄。
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建议，林远山沉默了，直到他们离开，他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过他们仍旧从他的沉默中看到了希望。搏满福是一块金字招牌，不能将他永远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程满心的妊娠反应越来越严重，每天吐得厉害，不吃东西也会吐。
喻搏空给袁叔叔打电话，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第二天，袁叔叔就带着熬好的中药来了。
他说这副中药是他们老家那边的偏方，专治孕早期的各种不适。另外他还带来了安红给满心准备的山核桃，说怀孕时多吃核桃，将来一定生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宝宝。
满心喝了袁叔叔带来的中药，再加上心情大好，孕吐症状果然减轻许多，也可以正常吃饭了。
喻搏空本来想借这个机会把袁叔叔留在身边，但是袁叔叔只住了两天就走了，说等满心生孩子的时候他再过来。
满心再也没有提起离开华平市这件事，而且身体状况好些后她就去上班了。喻搏空现在什么都听她的，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陪着她。
但是满心觉得他这么贴心入微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于是星期天的时候，她约上金彤和亚妮去了公园。
亚妮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宽松的衣衫也遮不住。金彤调侃她们两个人，可以订个娃娃亲。
“哪里会那么巧，正好是一男一女？”亚妮笑着说道。
“怎么不会？我掐指一算，正好是一男一女。”金彤说完，满心和亚妮都丢给她一个白眼。
“我们都这样了，你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了？”满心问她。
“我就是现在结婚，也赶不上你们了，所以不用着急。”金彤站在她们两个人中间，一手挽着一个，小心翼翼地照顾她们。
“你不着急，只怕有人会着急。好男人本就稀缺，你别错过了。”
“满心说得对，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金彤接受了两个好朋友的建议，三个人一起高高兴兴地在公园赏花、钓鱼。
后来满心去洗手间，金彤陪着她，亚妮便一个人站在外面等她们。她的周围开满了鲜艳的杜鹃花，把她衬托得也是无比娇艳。
她正对着杜鹃花发呆时，一个身影突然闯入，把她吓了一跳。定下神来，看清楚那张脸之后，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她还能再见他一面。“何小满，你好！”她在心里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也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她凸起的小腹上多停留了几秒。他对她笑了笑，也在心里为她送上祝福。
又是一个雨天，满心独自来到万龙桥上，走到林福达当初出车祸的地方。
手机上的提示又出现了，只要这个时候从桥上跳下去，她就可以回到她原来生活的世界。
可是如果她回去了，这里的程满心就会以“自杀”的方式永远消失。
雨越下越大，手中的伞无力地在风雨中摇晃。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腹部，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