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暗讽周秉义
“秉义哥,外面这么冷,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面对赵野的邀请,周秉义迟疑道:“让你朋友先进去吧,我跟你再说两句话就走。”
水自流和涂志强对视一眼,主动开口道:“那成,我和强子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赵野点了下头,顺手点上支烟,抽了一口后,开门见山问道:“秉义哥找我,是想问关于周蓉的事吧?”
周秉义被赵野的直接弄得一愣,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这么说,还真是你跟我爸说的啊?”
赵野答非所问道:“难道我不该说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
“觉得不够君子,是小人行径对吧?”
听赵野替他说出了未尽之言,反倒令周秉义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解释道:
“小野,你不要误会,我知道你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我就是觉得吧,这事你不该跟我爸说,他那人眼里容不下沙子,再加上过几天又要去三线,你这么一说,搞得他走都走的不安心。”
不愧是能当官的人,瞧这话说的多有水平,明明心里在责怪赵野不该多管他们家的闲事,但面上却不肯留下一点话柄。
怎么说呢,赵野对周秉义的观感挺复杂的,既佩服于他为官的刚正不阿,又有些看不上他对自家人的一些做法。
就拿周蓉这事来说吧,周蓉为了个老男人都和父母断绝关系了,你身为哥哥,不是应该对妹妹进行批评教育吗?
可他倒好,却反过来去信鼓励周蓉,说自己理解妹妹追寻爱情的决心,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哦,妹妹值得理解同情,那生你养你的父母呢,他们就活该被气、被煎熬吗?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秉义哥,我家的情况你知道吗?”
周秉义虽然不解赵野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说道:“嗯,多少知道一些。”
“既然你知道,那想必更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吧?”
接着,赵野不给周秉义说话的机会,就自顾自道:“我还记得我妈离开的那一天,她用手在我脸上抚摸了许久,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她要将我的样子刻在心里,免得以后忘记儿子长什么样。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深,所以即使由于她的原因,让我早早失去了父亲,生活也过的并不如意,但我却从来没有恨过她,因为我明白她的身不由己,也能感受到她对我的不舍和疼爱。”
说了好一通煽情的话之后,赵野拍了拍周秉义的肩膀,轻声道:“将心比心啊,秉义哥。”
接着,他就径自回了屋里,将周秉义扔在了原地。
良久,一阵冷风袭来,周秉义不由打了个寒颤,望了赵野家门一眼后,沮丧的向着自家走去。
看到儿子一个人回来,李素华急忙问道:“秉义,蓉儿人呢?”
周秉义失魂落魄道:“她去找蔡晓光了。”
“蓉儿以前挺懂事的啊,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李素华絮叨了半天,突然察觉到儿子的异样,不由关切道:“秉义,你怎么了?”
周秉义本来不想说的,可看到父母花白的鬓角,到底还是将他去找赵野,赵野是如何说的,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末了,他苦笑道:
“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看不惯他这种告密行为,甚至还觉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咬牙说道:“甚至还觉得爸有些小题大做,不该阻拦周蓉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听了小野的话后,我真的很惭愧,我不该只站在子女的角度思考问题,而忽略了你们的感受。爸妈,对不起!”
“你这孩子,跟爸妈客气啥呢?”李素华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表示让他不用在意,接着又忍不住感慨道:
“前一阵春燕妈还跟我说,小野这孩子怕是彻底废了,如今再看,人家分明是个有成算的,咱家蓉儿要是有他一半懂事,妈就烧高香了。”
周志刚则叹道:“唉,爸虽说上了年纪,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也不是不明白事理,就说周蓉要去找的那个什么冯化成吧。
这人能做出勾搭小女孩的肮脏事来,就不会是个良配。我一个做父亲,总不能瞧着自己女儿往火坑跳,而无动于衷吧?”
周秉义闻言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好一会才道:“爸,你放心,等蓉儿回来,我会好好劝她回心转意的。”
“难呐,这丫头被我们给惯坏了,性子又倔,家里越是拦着,她越是要和咱们对着干。”一想到女儿的性子,周志刚就觉得头疼,思量一会后,他对妻儿叮嘱道:
“等周蓉回来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多劝,给我盯住她就行了,这次就算是绑,我也要把她绑去吴家屯。”
“孩他爸,你去三线的事怎么办,火车可是没几天了?”
“还能怎么办,发电报请几天假吧,真是家门不幸啊。”
…………
就在周家商量事情的同一时间,赵野从水自流手上接过一沓票据,看都不看就扔在炕上,随口问道:“怎么样,这次去黑市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意外?”
不等水自流回话,涂志强就颇为不屑道:“又不是第一回了,能出什么事!”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见不得光,万一被人给举报了,后悔可就晚了,到时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蹲苦窑。”
水自流附和道:“强子,老赵这话都是金玉良言,你忘了自己上回进去的事了?”
别看水自流长的和大姑娘似的,没有一点威慑力,但出于两个人的特殊关系,使得涂志强最听他的话,闻言立马表态道:“行,我记住了。”
赵野看的一阵恶寒,连忙转移话题道:“等过完年我就要去下乡了,以后你们自己凡事多留点神,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涂志强道:“要我说啊,赵哥你就别去了,好歹你也是吉春地面上,大名鼎鼎的赵爷,这要是传了出去,江湖上的朋友还不得看你笑话啊。”
“嘴长在人家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但下乡这事吧,我思前想后,觉得还真非去不可。”
水自流知道赵野不会无的放矢,连忙追问道:“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赵野犹豫了下,念在水自流为人不错,又值得拉拢的份上,告诫他道:“没听到什么风声,但这回下乡的事,可是有伟人背书的,你说地方上能不重视吗?
在这种情况下,用屁股去想也能猜到,像我这种背景不好,又名声在外的人,肯定是重点关注对象,与其留下担惊受怕,不如去乡下躲上几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不迟。”
水自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诚恳的请教道:“那你说我要不要也想个法子,跟你一样去乡下躲一躲?”
涂志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跳出来反对道:“你可拉倒吧,就凭赵哥那一身拳脚功夫,走到哪都不怕被人欺负。可你呢,就你这小身板,要是能熬上一个月,就该谢天谢地了!”
第六十章 太平胡同
赵野同样不想让水自流下乡,只不过他是出于私心,于是也跟着劝说道:“强子说的没错,你身体不好,还是别瞎折腾了。再者说了,你又没有在街道办挂号,低调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水自流琢磨了一会,无奈的点头道:“好吧,那就听你们的。”
说完,他又不放心的提醒涂志强道:“强子,你也最好把这话放在心上,这两年还是老老实实在木材厂上班,可不敢出去惹事了。”
涂志强叫屈道:“自打出了九虎十三鹰那档子事,我早就和那些人划清了界限,现在也就偶尔和人喝个小酒,再跟你们去黑市做点买卖,别的事情我一概不参与。”
“不是我不相信你,主要是你这个脾气吧,有时候真的得改改,要不然总有吃亏的一天,老赵你说呢?”
听水自流扯到了自己身上,赵野只好打了个哈哈,口不对心的说道:“水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吧,强子自己有分寸。”
听到赵野力挺自己,涂志强对水自流的怀疑,表现的更加不悦,满腹牢骚的抱怨道:“你听赵哥怎么说的,我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强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水自流见涂志强生出不满,便想要出言安抚,只是话一出口,他猛地惊觉场合不对,急忙又改口道:
“好了,这事咱们私下再谈,先说老赵下乡的事。老赵,你还有事,要交代兄弟们办的吗?”
赵野等的就是这话,当即就道:“我还真有几件事情,想麻烦下你们。”
“你说,只要能办的,我们绝不推辞。”
涂志强也拍着胸脯道:“赵哥,你就直接说吧。”
“那我先谢过二位了。”说着,赵野从怀里掏出一块金条,推到二人面前:“水哥,我知道你有门路,劳烦代我出手换辆自行车,剩下的钱全部换成粮票。”
水自流也不问赵野金子的来历,拿到手里掂了掂,皱眉说道:“呦呵,份量不轻呐,你确定要换?如今这年月,金子可不值钱。”
赵野不以为意道:“这点我当然知道,可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守着这么个金疙瘩又有什么用?”
“好吧,那你等我消息,最多不超过三天,我就把粮票给你送来,不过自行车的话,旧的你能接受吗?”
“旧的最好,只要能骑就行。”赵野满口答应下来,顺便又说出了第二件事:
“至于粮票,我想暂时寄存在水哥这里,等我下乡以后,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会来找水哥拿粮食,你觉得怎么样?”
水自流一下就明白了赵野顾忌,不由赞道:“这个主意好,我答应了。到时我会提前三天,将粮食存在你家里,这样就算我不在,也不会耽误你的事儿。”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把这门修理一下,加把锁以防万一。”
涂志强突然道:“还可以给周秉昆那小子说一声,让他平时照看着点,这样会更加保险。”
“也行,走之前我会和他打个招呼的。”
说完了正事,赵野见天色也不早了,干脆提议道:“走吧,找个地方请二位喝几杯?”
不想听到这话,水自流却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说话,把这次来的正事都给忘了。强子,你来说!”
涂志强笑着说道:“我和水哥这次来,就是专门请你去喝酒的,酒菜我中午就备好了,只等赵哥大驾光临。”
“这么说来,这顿酒钱我还省下了。”
“那可不是,咱们快走吧,我今儿可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
次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七这天,难得遇上个好天气,在太阳的照耀下,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从涂志强家出来的赵野,一时闲来无事,索性便顺着狭小的沙石路,穿过一座座土坯房,向着西边的太平胡同所在而去。
是的,赵野打算去瞧瞧郑娟,昨晚喝酒时,通过一番旁敲侧击,他已然知道,涂志强此时别说郑娟了,连骆士宾都不认识。
怎么说呢,这个消息让赵野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郑娟这个可怜的女人,此时还没有跳进涂志强这个坑里。
遗憾的是,这同样意味着,他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找到骆士宾这个败类,即使想要为民除害,也只能有心无力。
胡思乱想间,赵野依照前身的记忆,人已经来到了太平胡同入口。
所谓太平胡同,其实和光字街性质差不多,都是那种外面听着好听,但内里名不符实的地方,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平胡同比光字片更加破败和贫穷。
胡同里的小路弯弯曲曲,路面又高低不平,再加上积雪无人清扫,赵野好几次因为不熟悉地形差点摔倒。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从胡同头走到胡同尾,赵野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找不到郑娟的家。
有心找人问问吧,可又担心人言可畏,会对郑家造成不好的影响。
就在赵野犹豫着,是否要去人民电影院门口,看看郑娟和母亲是不是在那卖冰糖葫芦时,余光突然瞥见,前面不远的一处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身量也就五六岁大小,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藏蓝色棉袄棉裤,头上带着一顶破毡帽。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孩子似乎双眼不便,走路需要用棍子在前方探路。
看到这一幕,赵野便知道自己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来到郑家院外,赵野隔着还没他腰高的黄土院墙问道:“小朋友,你是叫郑光明吧?”
疑似郑光明的小孩别看年纪不大,但却颇为机警,闻言不答反问:“你是谁啊,找郑光明有什么事?”
赵野被问的先是一愣,待注意到小孩那无神的双眼上时,他心下不由一软,柔声说道:“我是个大夫,听说有个叫郑光明的孩子眼睛看不见,所以就特意来瞧瞧,想看下这病我能治吗。”
“可我们家没有钱,看不起病!”
赵野笑道:“呵呵,这么说来,你就是郑光明喽?”
郑光明点了点头,再一次旧话重提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家真的瞧不起病。再说了,我妈说我这是天生的,治不好。”
赵野知道郑光明是因为生来双目失明,还没满月就被家人遗弃,最后让郑母收养的。
但他更记得,剧中郑光明初次出场的时候,曾拿着玻璃镜片照太阳看,这也就是说,那时这孩子怕是能看到光的。
“我看病不要钱,而且能不能治好你,得检查一下才能确定。”
郑光明此时毕竟还小,又哪里能抵挡眼睛复明的诱惑?因此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究是将赵野请了进去。
赵野进入院里,也不提进屋的事,随手拿过屋檐下的一个凳子,就那么坐在门口,认真的替郑光明把起了脉。
第六十一章 郑光明
“大哥,你不是要给我治眼睛吗,怎么却抓着我的手不放?”
“《灵枢•脏腑病形篇》有言,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气血皆上于面而走空窍,其精阳气上走于目而为睛,是故……”
赵野听到问话,下意识就学着老中医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吊起了医书,直到发觉面前的是郑光明后,他不禁哑然失笑,重新组织语言解释道:
“这是书里的话,意思是说,人的眼睛和身体的脏腑是通过经络贯通的,如果没有脏腑向眼睛不断提供气血,那眼睛也就看不见了。”
郑光明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直觉却告诉他,眼前这人不是骗子,于是便笑着说道:“谢谢这位大哥!”
赵野一边让郑光明换了支手,一边好奇的问道:“你又看不见,为什么叫我大哥,说不定我胡子都一大把了。”
郑光明却道:“你的声音很好听,手上也没有茧子,年龄肯定不大。”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赵野由衷赞了一句,接着又道:“我姓赵,赵钱孙李的赵,单名一个野字,田野的野,你记住了吗?”
郑光明在嘴里念叨了两次,然后郑重的点头道:“我记住了,那我以后就叫你赵大哥。”
“好。”
说话的空当,赵野替郑光明把完了脉,心里已然有了些许判断,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翻开郑光明的眼皮观察了好一会,嘴里问道:“光明,你眼睛能看到光吗?”
郑光明老实回道:“中午有太阳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一点。”
得到这个答案,赵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告诉郑光明:“光明恭喜你,你这个病赵大哥能治。”
“啊,真的!”郑光明一呆,话出口的同时,眼泪已流了出来,不过转眼之间,他又沮丧着小脸失望道:“算了,我家里没钱,瞧不起病的。”
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孩子,赵野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咱们不是事先说好了嘛,不收你钱。”
郑光明为难道:“可我妈说了,不可以凭白受人恩惠?”
赵野左右看了看,发现郑光明棉袄兜里露出来的玻璃瓶底后,伸手取出了一个,笑着表示道:“好了,我现在收了你的东西,咱们就算两不相欠了。”
或许正是应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话,郑光明看似年幼,但却出人意料的成熟,在明白了赵野的一片善心后,他当即就要跪在地上给赵野磕头。
赵野一时不查,等反应过来,这孩子已经磕了一个,他急忙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一面替其擦去额头的煤渣,一面正色说道:
“光明,你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父母,谁都不值得你去跪!”
郑光明却笑嘻嘻道:“赵大哥你的劲儿真大,我姐姐两只手才能抱起我,你却一个手就可以,真厉害。”
说着,他还用手比划起来。
“你还有个姐姐?”赵野则心下一动,故意套话道:“对了,你不说我倒忘了问你,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这也太不安全了。”
“我家里只有我妈和我姐,我妈去电影院门口卖糖葫芦了,我姐她……”
说到这里,郑光明犹豫了一瞬间,随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声说道:“我姐她出门躲起来了。”
赵野一怔,不解的问道:“她为什么要躲,难道有人要找你们麻烦?”
郑光明摇了摇头,回道:“没人找我们麻烦,是我姐自己要躲的,她说她不想去插队。”
一听这话,赵野还有什么不明白呢。想来郑娟是为了照顾母亲和弟弟,才不得不逃避下乡的事。
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却造成了郑娟后面一系列的悲剧,因为这种违法政策的行为,导致她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黑户,没办法出门找工作。
也正是由于郑娟没有工作,使得郑家单凭郑母卖糖葫芦那点收入,根本不能养活一家三口,这才给了涂志强可趁之机,让其逼郑娟和他假扮夫妻,最后惨遭骆士宾那个禽兽的侮辱。
在这件事上,如果说骆士宾是直接凶手的话,那涂志强和水自流就是个帮凶。
剧中郑娟曾说过,骆士宾强迫她时,弄断了她一根肋骨,而当时涂志强就在屋里陪水自流喝酒。
试问在郑娟这般激烈反抗下,涂志强二人怎么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
要是再往深想一层,或许在这件事上,三人早就达成了默契,为的就是拿此事要挟郑娟,从而遮掩涂志强和水自流不可告人的关系。
正是出于这个缘故,使得赵野哪怕明知前身和涂志强素有交情,但还是对其很不感冒,更不会在后面对他出手相帮,因为不值得!
至于说为何又对水自流稍微另眼相看,则有两个原因。
一来,以上这些到底只是赵野的猜测,并不能完全作数。二来,相比于涂志强和骆士宾,水自流这人还算良心未泯,从他托付周秉昆给郑娟送钱一事上,多少能看出一二。
郑光明自是不知赵野所想,他只是在说出实情后,第一时间就哀求道:“赵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把我姐的事告诉别人?”
赵野纳闷道:“那你完全可以不说啊?”
“赵大哥是个好人,我不想对你撒谎。”
听到这个答案,赵野心里是五味杂陈,脑海里那点龌龊心思,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赵大哥向你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完,赵野见时间已经不早,便和郑光明约定,明天上门替他治病后,就要告辞离开。
郑光明却忽然叫住赵野,摸索的走回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出来,举到赵野面前,期盼的说道:“赵大哥,这是我妈亲手做的,你尝尝!”
赵野不忍拂了这孩子的心意,遂笑着伸手接过,又再次叮嘱他不要出门后,这才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赵野家门口,蔡晓光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周蓉。
“周蓉,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这无凭无据的,来找人家赵野不合适,他要是死活不认,你能怎么办?”
周蓉却恨恨道:“不是他,难道是你啊?”
“你怎么又来了,我都向你解释过了,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来没有向别人泄露过一个字。”
“那不就得了,既不是你,更不会是我,那我爸怎么知道的?只能是他赵野了,那天我爸可是在找过他之后,才突然得知我和化成的事的。”
见周蓉如此笃定,蔡晓光挠头道:“可这事它透着蹊跷啊,你说如果真是赵野干的,他又是打哪里听说的?”
第六十二章 怒怼周蔡二人
就在二人瞎琢磨的时候,赵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不远处。
周蓉见状,立即一个箭步拦在赵野面前,开口就质问道:“赵野,我问你!是不是你跟我爸告的密?”
赵野却像没看到周蓉似的,手拿着糖葫芦,好整以暇的咬了一颗,嘴里啧啧有声道:“嗯,酸中带甜,不错!”
“你……”周蓉自小就因为长的漂亮,所以在家有父母兄弟宠着,在外有蔡晓光这种人捧着,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而且无视她的,还是昔日的追求者。
这让周蓉更不能忍,于是她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抢赵野手里的糖葫芦,想把它扔的远远的,不让碍自己的眼。
可赵野是谁啊,能让周蓉轻易得逞吗?只见他随手那么一抬,就避开了周蓉的动作,接着表情夸张道: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想吃就直说啊,何必动手抢呢?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的!”
不等周蓉反应,他又对蔡晓光道:“晓光,我得批评你两句啊,你这个护花使者当的实在不称职!周蓉不就是想吃糖葫芦嘛,又不是啥稀罕的玩意,你买给他不就得了!”
说着,在两人难看的表情中,赵野从兜里掏出五分钱,不由分说塞进周蓉手里,并故作大度的表示道:“多的钱不用找了,留着等下次嘴馋了再买。”
看着手里皱皱巴巴的钱,周蓉心里涌上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刺激的她将钱狠狠扔到赵野身上,口不择言的喊道:“你说清楚,谁要你的臭钱了?”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糖葫芦?”
赵野低头将钱捡起,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然后嘴里如同连珠箭一般,冒出一长串话,根本不给二人插嘴的机会。
“嗨,你说你!不就想要我手里的糖葫芦嘛,那你明说呀,怎么还绕起了弯子?我不是舍不得,主要是考虑到,这是我吃过的,你再吃的话,就有和我间接接吻的嫌疑,我倒是不介意,就怕别人会多想,你说这……”
话没说完,周蓉便已失去了理智,低着头就撞了过来,赵野则一个闪现,敏捷的跳到旁边,让其撞了个寂寞,下一刻随着一声“噗通”,周蓉顿时扑街!
“周蓉!”眼睁睁看着女神摔了个狗吃屎,蔡晓光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三两步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将周蓉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替她拍打棉裤,一边心疼的问道: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卫生所看下?”
周蓉抹了抹脸上的雪水,正要告诉蔡晓光自己没事,就听那讨厌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
“我说蔡晓光,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周蓉不过才摔了下,就被你搞得好像出了天大的事似的,真是不知所谓!”
面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蔡晓光就是脾气再好,此时也按耐不住了,他走到赵野身前,抬手就是一拳打去。
只是出乎蔡晓光意料的是,这一拳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落在赵野那张可恶的脸上,反倒是被人家轻松握住。
就在蔡晓光想换只手打时,赵野不过轻轻一扭,便让其不由自主的背过了身子。
“啊!”听到蔡晓光吃痛的叫声,周蓉也顾不上羞恼了,急忙上去抓住赵野的胳膊,厉声喝道:“你给我放手,不然我喊小龚叔了!”
赵野不以为意道:“周蓉,亏你还自诩文化人呢,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今天我教你个乖,我这在法律上属于自卫反击,就冲蔡晓光先动手这一条,我打他个满脸桃花开,那都是轻的!”
随即,他又对蔡晓光道:
“蔡晓光,你这脑子病的不轻啊,周蓉去不了贵州,这不正合你意吗,你跟着添什么乱?”
“你懂什么,爱情不是自私的占有,它是……”
赵野压根就不给蔡晓光发表爱情观的机会,直接一脚将他踹开,嘴里吐槽道:“快别恶心我了,这话你留给周蓉说去,说不定她感动之余,还能给你点甜头吃!”
周蓉长这么大,何曾听过如此露骨的话,气的她上去就要和赵野玩命。
“赵野,你王八蛋,你凭什么侮辱人?我今天和你拼了!”
相比于沉不住气的周蓉,蔡晓光倒是深谙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周蓉,嘴里同时劝道:“周蓉,你冷静点,他这是在故意激怒你,你千万别上当!”
可周蓉哪里还听得进去,她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和赵野同归于尽。
“晓光,你放开我,我要和他算账!那王八蛋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他不要脸告的密。”
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周蓉,赵野不屑一顾道:“嘁,真亏你说的出口,如果实话实说都算不要脸的话,那跟人私奔岂不是要天打雷劈?”
周蓉先是一愣,随即就下意识反驳道:“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和化成是真心相爱的,我去贵州更不是私奔,这是追求伟大的爱情。”
“我呸!狗屁爱情,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为了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野汉子,就要和生你养你的父母断绝关系,你也配谈伟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论起耍嘴皮子,周蓉完全不是对手,再加上赵野说的话糙理不糙,并不算如何歪曲事实。
如此一来,周蓉不免有些词穷,口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什么赵野不懂爱情,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云云。
发现周蓉被自己怼的无话可说后,赵野心里一阵暗爽,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哪知蔡晓光见心上人斗嘴落在下风,竟出言相帮道:
“周蓉,别和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吵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就是吵赢了也不会光彩!”
听到这话,赵野当即停下脚步,转头上下打量一番蔡晓光,冷笑着的问道:“呦呵,听蔡大情圣这话说的,好像很不服气啊?”
蔡晓光抬头挺胸道:“不错,我就是不服气。哪怕你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通风报信的小人之举。”
“对,我是小人没错,可我至少明白,父母之恩不可不报的道理。但蔡晓光你呢,只为了讨好周蓉,就要害的人家父母与女儿天各一方,你可他妈高尚!”
说完,赵野用食指点了点蔡晓光,不怀好意的继续道:“记住你的话,等你将来有了女儿,我一定替侄女找个大她十几岁的姑爷,嫁到天涯海角去,希望到时你还能这般坦然。”
“你……你、这是偷换概念,冯化成是个诗人,怎么能和普通人相比?”
赵野都被气笑了:“去他妈的诗人,会写几首破诗了不起啊,怎么不见他比别人多了三头六臂?
而且我就纳闷了,连领袖都说,劳动人民最光荣,怎么到了你蔡晓光的嘴里,他冯化成就高人一等了?
不行,我回去必须写信反应下这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信是该寄去吉春ge委会呢,还是贵州改造农场?”
扔下这话,赵野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脸色煞白的蔡晓光和周蓉。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蔡晓光才担心的问道:“周蓉,你说他是吓唬我们,还是要来真的?”
周蓉摇着头迟疑道:“他和以前变化很大,我也不敢保证。”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走,咱们找秉义哥商量去。”
第六十三章 治疗眼疾
次日,因为心里记挂着要给郑光明看病的事,赵野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简单洗漱一番,本想随便弄点东西垫下肚子。
然后,望着家里已经见底的面缸,和粮本上每月二十八斤的粮食定量,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该如何吃饭。
思前想后之下,赵野无奈的发现,原身和水自流他们的地下买卖,暂时还不能停。
说起来,这都是系统的锅。由于系统安排的坑爹背景,再加上时间节点的关系,导致赵野在这一世的父亲过世后,并未能如愿进入亚麻厂接班。
最初那一两年还好,依靠街道办每个月五块钱的补助,以及家里的一些积蓄,再加上李素华偶尔的接济,倒是勉强能够填饱肚子。
但后面这几年,随着前身开始发育,那一点补助和定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实在没了办法,前身只得铤而走险,和水自流等人干起了倒卖票据的活计。
如果不是赵野本尊及时穿来,以前身如今养成的性子,怕是迟早要落得个和水自流他们一样的下场,免不了要进牢狱走一遭。
言归正传,眼看家里没了余粮,赵野当即决定去外面解决早饭,顺便找个中药铺,将需要的药材抓齐,再置办一套针灸的家伙什。
套上厚厚的棉袄,又将帽子戴好,赵野便从空的能跑耗子的家里出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了光字片,向着最近的市集进发。
就这么一来一回,等他再次来到太平胡同的郑家,时间已来到了晌午以后。
郑光明早早就坐在院里等着,听到赵野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欣喜的朝着院外招呼道:“赵大哥,你来了!”
然后,没等赵野回应,他又转头向屋里喊道:“妈,快出来,赵大哥到啦。”
郑光明话音刚落,便从屋里走出一个满头银丝,腰身弯曲,脸上布满沟壑的年迈老妪。
看过电视剧的赵野,对这位善良的老人家极为敬佩,不等她开口,就主动迎上去问候道:“您就是郑大妈吧,我就是光明嘴里的赵大哥,我的名字叫作赵野,您叫我小赵就行了。”
郑母看着眼前器宇轩昂的赵野,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好一会才颤巍巍道:“光明昨儿都跟我说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完,或许是见赵野年轻,她有些忐忑的问道:“那个小、小赵啊,光明的眼睛真的还有救?”
赵野明白以他的年龄,的确是缺少说服力,因此也不见怪,反而还笑着说道:“大妈,我昨天替光明检查过了,他的眼睛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好,您就尽管放心吧。”
“哎呦,我的天爷啊!”郑母一声惊呼,马上就要跪下,却被早有防备的赵野一把扶住。
“大妈,可不敢这样,您这不是折我福吗?而且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可不兴过去那一套了。”
郑母紧紧握住赵野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大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光明的眼睛啊,一直是我和他姐姐的心病,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竟遇上了活菩萨。”
“这话太严重了,我年纪轻轻的,哪里敢自比菩萨啊?”
回话的间隙,赵野见郑母神情过于激动,忙吩咐郑光明道:“光明,别傻站着了,快和我把你妈扶到屋里,我要给你治病了。”
被赵野这一提醒,郑母立时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不好意思啊,小赵,大妈年纪大了,脑子有些不太好使,都忘了要请你进去坐了。走,赶紧屋里坐。”
虽说赵野已是第二次登郑家的门了,但却是第一次进入屋内,心里自然有些好奇他们家的样子,所以脚刚一踏入门槛,他就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
郑家有两道门,第一道歪斜的破门,是北方人叫门斗的小小空间,没有窗户,里头黑咕隆咚的,大约三四平方米大的地方,堆着蜂窝煤、木柴、冻白菜、冻萝卜什么的,还有个架子,上面倒扣着水桶。
进入第二道门,才是人住的屋子,约么十五六平方米,火炕占去了一半地方,窗子在连着炕的一面墙上,仅四指宽的窗台。
窗台以上的玻璃结着冰,为了防止融化的冰水淌到炕上,上面又垫着抹布卷和布条卷。
不大的地上,被锅台和碗橱占去了另一半面积。有张旧桌子,一把让人看上去不敢往下坐的破椅子,还有看上去同样不结实的脸盆架。
此外,再无其他什么东西,连个放衣服的箱子都没有,使得郑家三口不多的衣服,都靠着东边的炕墙码着。
怎么说呢,郑家的东西看着似乎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破烂,和赵野家半斤八两。
但问题是,赵野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他是有能力置办家具的,不像郑家那是真穷。
郑母也明白自家有些破旧,尤其是注意到赵野在到处查看时,她有些窘迫的道:“小赵啊,大妈家里又小又烂,你可不要嫌弃啊。”
“不会,我觉得挺好的,比我家里强多了。”
郑母哪里肯信,只当这是赵野的客套话,接着便请他在炕沿坐好,又特意冲了碗糖水。
直到看见赵野没有一点迟疑,端起碗就喝后,郑母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询问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赵野闻言,把挎在肩膀的包袱取下,从一堆东西中,取出一小包中药,让郑母将其捣碎,掺水和成面糊状,随后又要了一盏油灯。
等准备工作就绪后,赵野这才吩咐郑光明脱去上身衣服,紧闭双眼躺在炕上,而他则先用火将银针全部炙烤了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气,按照鬼门十三针用法,在郑光明身上施起针来。
说来也是郑光明运气,倘若赵野当时一念之差,没有选择鬼门十三针这个特殊技能,那即便他拥有四级国手的中医水平,对这种顽疾怕也有心无力。
只不过这个技能好是好,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极为消耗精力。
就拿赵野来举例吧,他此时的身体属性已然超过常人满值,但施展完毕,依旧累的满头大汗,神疲体乏。
这也让赵野明白了,为何这么厉害的医术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玩转的,时间久了,可不得失传嘛!
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生怕发出一点动静的郑母,等到赵野收手,才敢出声问道:“小赵,这是完了?”
赵野疲惫的摇了摇头,让郑母取来药和纱布,小心的给郑光明上好药,再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赵野总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好啦,可以给光明穿衣服了。之后每隔三天换一次药,等一个月后,光明就差不多能瞧见了。”
“真的?”郑母一脸喜色,马上关切的询问郑光明道:“光明,你觉得怎么样?”
郑光明晃着脑袋,萎靡不振的回道:“我觉得眼睛上凉凉的,有点想睡觉。”
“这……小赵,你看?”
“没事,这是正常反应,让他睡吧。”赵野安慰了一句。
接着,他走到包袱旁,又拿出两包药交到郑母手上,郑重交代道:“这是接下来的药,用法和刚才的一样。”
说完,他又将自家地址告诉郑母,随后谢绝其挽留告辞离去。
第六十四章 下乡之日来临
接下来的几日,赵野除了偶尔去趟太平胡同,查看下郑光明的恢复情况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和水自流等人混在一起,为下乡的事做着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终没能如愿见到郑娟,也不知这妹子躲到哪里去了。与之相反的是,倒是在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正式见到了男主角周秉昆。
当时,周秉昆是奉他老爹的命令,前来邀请赵野去他家一起过年的。
考虑到周蓉那无理取闹的性子,赵野担心一旦自己去了,会破坏周家的团圆饭,到底还是谢绝了这番好意,选择去了涂志强家喝酒。
过了除夕,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六,也就是下乡的日子。
赵野孤家寡人一个,用不着和亲人依依惜别,所以一大早就到了集合地点,找了个僻静角落,一边抽着烟等待,一边看着一幕幕生离死别,样子说不出的格格不入。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会场的喇叭先是放起了东方红,一曲结束,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登上主席台,站在响应伟大领袖的横幅下,开始做起来动员大会。
赵野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去却是周秉昆。
这小子一见赵野,就气喘吁吁的埋怨道:“小野哥,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一个人来了不说,还躲在这里,害的我先是去你家白跑了一趟,来到这里又满会场的乱找。”
“我这不是没事做嘛,干脆就早一点过来凑下热闹。”
“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的?”周秉昆嘟囔了一句,随后就用眼睛在赵野脚边寻找起来。
赵野被他这番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不禁好奇的问道:“我说你小子找什么呢?”
周秉昆理所当然道:“找行李啊,难道你下乡不带行李的?”
“我行李不在这,还搁家扔着呢。”
“不是,你不去下乡了啊?”
“去,当然要去。”赵野说完,见这小子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赶忙转移话题道:“行了,你还是说正事吧,找我干嘛?”
“还能干啥,为我姐的事呗!我爸和我亲自送我姐来了,就在那边候着呢。”
赵野顺着周秉昆所指的方向,顺着人群的夹缝看去,果然瞧见了正说着什么的周志刚父女。
“我以为周叔就那么一说,他还真打算送周蓉去下乡啊?”
“那可不咋地,我爸这回可是下了狠心了!”
赵野顿时头疼道:“他这一下狠心不要紧,我可是有大麻烦了。”
周秉昆幸灾乐祸道:“那还不怪你自己,要不是你告诉我爸关于我姐的事,他也不会非要送我姐去下乡。”
“是,是我嘴欠,自作自受行了吧?”
“嘿嘿!”周秉昆傻笑一声,嘴里催促道:“咱们快过去吧,要是去晚了,我爸指定得说我。”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赵野长叹一声,和周秉昆挤过人群,向着周家父女的所在走去。
一看到赵野出现,周志刚立马放过女儿,转而对他道:“你这小子,怎么要走都不打个招呼,不会是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了吧?”
“不会,我忘了谁的事,也不敢忘了周叔的事啊!”赵野看都不看周蓉一眼,对着周志刚辩解道:
“是这样的,我这不是想着,吴家屯离吉春也就四十几里地嘛,干脆自己骑车去得了,后头想回家也方便不是。”
周志刚还没表态,倒是周蓉眼前一亮,不顾这是仇人想的办法,马上就对周志刚哀求道:“爸,要不我也骑自行车去?”
“不行,你把自行车骑走了,那我上班怎么办?”
周秉昆一听这话急眼了,要知道他打家里自行车的主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眼看着就要到手了,可不能功亏一篑,于是便出言反对起来。
“你上班才几步远?走着去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从木材厂到咱家少说也有三里地,而且每个月我还得去买粮油副食,总不能让我走着去吧?
再说了,你骑车干什么?这不还有小野哥在嘛,你要想回家看看,完全可以让他带着你,还省得你自个出力了!”
“我才不坐他的车呢!”
可惜周蓉的意见不重要,周志刚拍板道:“秉昆这回说到了点子上,就按他说的办,将自行车留在家里。至于说蓉儿你想回家看看的话,就让小野带你吧,这样路上也能安全点。你说呢,小野?”
要问赵野的意见,那他当然不情愿了,毕竟没人愿意,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不过当他余光瞥见,周蓉满脸不忿的样子后,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随即就见他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笑着表示道:
“瞧周叔您说的,我和周蓉什么关系啊,这事还用的着您开口,别说是接送她了,以后在公社,不管大事小事,我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在说到照顾二字时,赵野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周家父子自然不觉得这话有异,但听到周蓉耳朵里,却是满满的恶意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让她觉得吐血。
只见周志刚一脸老父亲的做派,拍着赵野肩膀说道:“好小子,周叔没看错你,那周蓉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叔,周蓉要是少一根毫毛,您就唯我是问。”
瞧瞧,这要是让不知情的看到,肯定以为是老丈人在叮嘱女婿呢!
按理来说,以周蓉的脾气,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可偏偏人家这会只是咬牙切齿,但就是一句话不说。
这反而让时刻防备着的赵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甚至在心里疑神疑鬼起来,怀疑周蓉这娘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实际上,这却是赵野想多了,他压根就没意识到,那天他口嗨说要去投举报信,可把蔡晓光和周蓉吓了个够呛。
以至于,哪怕明知道周蓉今天要走,蔡晓光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来送,只能躲在远处悄悄看着。
而周蓉呢,这姑娘是自私没错,但不代表她没脑子,更不是说她就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
恰恰相反,周蓉眼下最在意的,便是她所谓的爱情,再说的具体点就是,她在意的是冯化成。
周蓉生怕因为自己的关系,让赵野去举报了冯化成,让其本就不好的处境,变的更加雪上加霜。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周蓉哪里还敢再去撩拨赵野的虎须?
就这样阴差阳错之下,在后面的等待中,两个人难得没有再互相拆台。
又半个小时,广播里传来通知,让去吴家屯公社插队的青年集合,几人当即按照提示,向着指定地点赶去。
到了地方之后,周志刚三人留在原地等候安排,赵野则去找了负责人员说明了情况,很轻易就达成了目的。
毕竟时下交通工具有限,有人愿意自行前往,也算是变相为政府减少了负担,办事员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轻松搞定了这件事,让赵野心情大好,返回向周志刚说起此事时,还不忘调戏周蓉道:
“怎么样,要不要我用自行车驼你去吴家屯?我可是打听过了,咱们这去的地方不远不近,是要坐牛车的。”
周蓉脑袋一扬,表情极为不屑道:“哼,不用你假好心,我就爱坐牛车。”
“得嘞,那你慢慢享受吧,我就不奉陪了!”
第六十五章 又一个熟面孔
天空是铅灰色的,入眼的黑土地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白雪,凛冽的寒风从西伯利亚吹来,卷着草叶和细细的尘土,在荒原上打着旋,时不时发出尖利的呼啸。
东北的冬季,不是天凝地闭,就是风刀雪剑,四野一片苍茫,寒气侵入骨髓。
周蓉一行五个知青蜷缩在吴家屯派来的牛车上,一路顶着风霜向着目的地而去。
赶车的是一个姓刘的老头,一身典型的东北农民打扮,身穿不知什么皮毛做成的大皮袄,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狗皮帽。
刘老头并不怎么爱说话,往往是知青们问上好几句,他才会答上一句,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话。因为老头心中实在是困惑,不懂这些年轻人在城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到乡下去受罪?
知青们见老头不太搭理他们,索性也不再自讨没趣,开始试探性的结识起来。
经过一番攀谈,大家对各自情况有了初步了解,其中周蓉和另一个漂亮女孩高小琴,同样都是来自吉春。
而三个一看就是老实本分之人的男知青,则是从江辽省别的地方分配而来,分别叫黄新华、王博伟、韩国民。
古往今来,但凡女子总是容易吸引异性的目光,更别说周蓉和高小琴都是那种,令人一见之下就念念不忘的女孩。
所以,互相认识以后,三个男知青的话题,一直有意无意的围绕着两个女孩进行,宛如孔雀开屏一般各显神通,想要博得佳人的好感。
只是作为初哥的三人,委实没有什么经验,更加不明白像周蓉和高小琴这种漂亮女孩,从小身边就不缺追求者,见多识广的她们,对这些司空见惯的搭讪行为,内心根本毫无波澜。
在此过程中,两个女孩的性格差异也初现端倪,比如周蓉在面对恭维时,始终都板着俏脸,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高小琴则恰恰相反,她不管对别人的话是否感兴趣,都会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用得体的微笑应对。
只是如此一来,三个男生的热情,自然而然全冲着高小琴去了,这让她不胜其烦,可良好的家教又不允许她做出失礼的事来。
就在高小琴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摆脱这个局面时,忽然从后方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似的歌声,顿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让几人不由自主的伸出脖子向后张望。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
看到风中骑着自行车的人影,高小琴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身旁的周蓉道:“这人真逗,不知道是干嘛的?”
周蓉撇了撇嘴:“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知道的好。”
“咦,难道你们认识?”高小琴好奇道。
周蓉答非所问道:“他就是剩下的那个知青,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谁知她话音刚落,歌声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玩笑似的调侃:
“我说周蓉,再怎么说咱们都算青梅竹马,你怎么能在背后嚼人舌根,破坏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呢?”
周蓉一听这话,立即气的三尸神暴跳,大声呵斥道:“赵野,你要不要脸,谁跟你是青梅竹马?”
“除了你还有谁?我可是清楚的记得,五岁那年我们玩过家家,你当时死皮赖脸要给我做新娘,我说不同意吧,结果你就找我爸告状,非说我欺负你,害的我挨了一顿胖揍,两天没能下地!”
“你、你胡说!”望着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周蓉想死的心都有了,想要出言辩解,又怕让人觉得她是在欲盖弥彰。
也就是在这间隙,赵野的自行车终于赶上了牛车。
当除了周蓉以外的几人,看清了他的长相之后,三个男知青心里不约而同咯噔一下,明白这是来了个劲敌。
而高小琴的反应就很有趣了,这姑娘先是一愣,随即就若无其事的解开围在脸上的红围脖,笑吟吟的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高小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赵野寻声望去,待看清其长相后,心里同样是一惊,你道为何?原来她竟然长的和女明星胡镜有八分相似。
注意到赵野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高小琴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将身子探出车外,伸出一只手的同时,嘴里还傲娇的表示道:
“喂,别人跟你打招呼,你难道不该做出回应吗,还是说你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我叫高小琴,高低的高,大小的小,琴棋书画的琴。”
赵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空出一只手,隔着手套与高小琴握了握,嘴里跑火车道:“虽然未曾见过你,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认识的,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高小琴当然听出了这段话的出处,当即回击道:“不知宝二哥的玉在哪里,可否拿出了让大伙开开眼界?”
“不可,这种贴身饰物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示众,妹妹若有兴致,不妨稍待几日如何?”
“那我就拭目以待喽!”
“好说,好说!”
略微玩笑几句,赵野总算想起了自我介绍,他用同样的语调说道:“高小琴同志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我是赵野,赵钱孙李的赵,田野的野。”
不想高小琴听后却道:“怪不得周蓉说你不是好人,我算是明白了!”
赵野大为不解:“这怎么说的,咱们才初次见面,你凭什么就断定我不是好人,总不能就因为周蓉的一面之词吧?”
高小琴振振有词道:“道理很简单,你想啊,要是有人吐词不清,岂不是要叫你赵爷,这不是诚心占别人便宜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说过类似话的人不在少数,但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会当着赵野的面如此吐槽,这让他不禁大感有趣,笑着说道:“那还真是对不起了,我谨代表我本人,向高小琴同志郑重道歉!”
“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父母为什么会给你取一个,这么古怪的名字?”
“古怪吗?我不觉得啊,总比什么猫蛋狗剩、琴啊画啊之类的强多了,至少不是动物也不是物件,不是吗?”
“去你的,你才是物件呢!”高小琴笑骂一声,对着三个男知青道:“你们来评评理,到底是我们谁的名字更奇怪一些?”
面对美女的问话,答案不言而喻,三人纷纷都道,是赵野名字更加奇怪!
高小琴见此情形,神情显得极为得意,皱着鼻子问道:“这下你怎么说?”
赵野鄙视道:“我只想提醒有些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胡乱施展美人计,小心玩火自焚啊!”
高小琴脸上一红,还没想好如何反驳赵野,忽然就听周蓉冷不丁的出声讽刺道:“哼,我看某人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赵野却不以为意的对着大伙道:“看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和周蓉是青梅竹马,这下你们信了吧?正所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周蓉也!”
听到赵野再一次误导大家,周蓉却出人意料的没有生气,反而对此置若罔闻,拉着高小琴说起了悄悄话,选择将赵野晾在了一旁。
这却是周蓉看了出来,赵野有和高小琴套近乎的想法,于是故意起了破坏之心,不想让他随便得逞。
只是周蓉想的虽好,但她却不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拦,就一定能拦得住的。
就拿赵野来说吧,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看似一直在和三位男同胞搭话,但眼睛却总往高小琴脸上猛瞟,还动不动做出个夸张表情,把这姑娘逗的脸上一直红扑扑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第六十六章 社员大会
吴家屯的打谷场上,一条写着欢迎知青插队落户的横幅下,穿着一身黑棉袄,手拿旱烟袋,年约五十来岁的村支书吴满贵,正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只是不管他喊的如何声嘶力竭,下面的村民却依旧我行我素的嬉闹。
男人们抽旱烟的抽旱烟,开玩笑的开玩笑,女人们则三三两两的围坐一堆,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孩子们穿梭在人群中,放肆的追逐打闹着。
而在会场的一侧,六个知青挤在一起,有人饶有兴致的四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有人脸上则充满着对未来的担忧与迷惘。
“乡亲们,都别说话,要开大会了!”
在又一次呼喊无果后,吴满贵干脆停了下来,转头用快冒烟的嗓子,向会计吴胜利叮嘱几句。
吴胜利闻言点了点头,片刻后去而复返,将手里的铜锣交到吴满贵手上。
吴满贵提起铜锣,狠狠的敲打上去,霎时间会场内外,全是刺耳的“咣咣”声,一刹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是紧接着,一个孩子由于突然受到惊吓,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会场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待认清哭嚎的孩子模样后,吴满贵朝着会场一角呵斥道:“吴老六婆娘,快把你家牛蛋给俺抱走,没看到要开会吗,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
一个穿着绿色棉袄的中年妇女闻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抄着袖子破口大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明明是你把俺们家牛蛋吓到了,还敢倒打一耙,信不信老娘抓你一脸花!”
不管什么时代,国人都逃不开爱凑热闹的毛病,一见有人敢和村支书放对,立即有许多人在下面起哄起来。
吴满贵似乎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在嘟囔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后,选择朝着女人的丈夫,也就是他口里的吴老六开火:
“吴老六,你个大山炮就不能管一管你婆娘吗?”
半晌,人群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这话你跟俺说不着,俺家是媳妇当家。”
“你个狗日滴,就不能有点出息,一个大男人让女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你也真好意思,你媳妇跟你顶嘴,你锤她一顿还能咋地!”
来插队的知青们都是城市居民,何时听到过这么粗鄙有趣的骂人之语,顿时全都哄笑起来。
吴满贵见状,不好意思的说道:“年轻人都不要笑,以后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了,咱们公社有几个人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嗯,咱们继续往下说,欸,俺刚说到哪里了?”
赵野举着手大声回道:“吴支书,你刚说有个吴老六是狗日的,让他锤媳妇一顿!”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更欢快了。
把眼泪都出来的高小琴,更是拍了赵野一把,低声笑骂道:“你老实点,可别瞎捣乱。”
赵野耸了耸肩,继续津津有味的望向会场中央。
只见吴满贵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大声说道:“不是这个,额,对了,是欢迎知青的事。这个知青下乡呢,是伟大领袖的主意,他老人家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不会错的。
俺们吴家屯坚决拥护领袖的主意,村委会一定把这个事情好好的落实下去。那个,胜利,知青们的口粮领回来没有?”
会计吴胜利站出来回道:“领回来了,根据知青办的规定,每人每月四十斤原粮,一年就是四百八十斤,六个人总共两千八百八十斤。”
听到这个数字,黄新华乐观的说道:“呵,不少了,比我在家时的定量都多。四百八十除以三百六十五,也就是说,一天大概有一斤三两,这下总算不会饿肚子了。”
赵野忍不住出言打击道:“你想啥美事呢,没听人家说是原粮吗?什么叫原粮,原粮就是没脱皮的粮食,这一旦把皮去掉,能剩下三十斤就不错了。”
一听此话,大伙立即低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
“好像那个会计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办啊,难道又要饿肚子了?”
赵野不理几人,大声问吴胜利道:“吴会计,我想请问一下,分配给我们的粮食,是粗粮还是细粮,或是粗细都有?”
吴胜利看了眼吴满贵,由吴满贵回答道:“你这个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俺也不瞒着你们,都是玉米和高粱。”
“啊,怎么这样啊。”
一听这话,知青们怨声载道,纷纷出声嚷嚷上了。
吴满贵一看这个情况,只好好言相劝道:“先不要闹,听俺仔细说。你们知青这个口粮呢,确实是不太够,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话没说完,王博伟就大声问道:“吴支书,是不是村上要给我们补助粮食?”
吴满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尽想好事!咱们东北粮食产量是高没错,但是公粮任务也重,乡亲们平日基本混个温饱,哪有余粮支援你们?”
“那您刚说了一大堆,不是白说了吗?”
“嘿,你这年轻人是咋回事,怎么老是打断领导说话?”
见王博伟还在这逼逼叨叨,吴满贵明显有些恼了,说话的语气愈发不耐。
“俺本来都说到解决办法了,你非不停出来打岔,要不你来说算了?”
“我……”
王博伟这愣头青还要再争辩时,却被赵野出言打断:“吴支书息怒!我这个哥们是城里人,不懂咱们公社的规矩,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还是说正事要紧!”
说完,他赶紧给黄新华和韩建国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看住王博伟。
吴满贵点上一锅烟,美滋滋道:“俺刚说啥来着,一看你这个娃就比较醒目,入党了没有?”
赵野笑呵呵答道:“想入,但是没机会啊!”
“嗯,好好表现,开年俺介绍你入党。”随口给赵野开了个空头支票后,吴满贵这才说起了正事:
“大家都知道,咱们东北全是黑土地,土地是最肥的,所以村委会研究决定,把后村那一块地交给你们知青,由你们亲自开荒种地,这样不但能给国家增加公粮,也能解决你们口粮不足的问题。”
赵野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说话后,只能再次出面问道:“吴支书,不知道你说的荒地有多大,粮种、农具和耕牛又怎么解决?”
吴满贵意外的看了眼赵野,没想到这还有个懂行的,但他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推脱道:
“这个事情,等你们安顿下来,可以找张队长商量,现在先让吴会计带你们去看房子,顺便把粮食领回去。好了,俺宣布,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随着吴满贵一声令下,打谷场立马做鸟兽散,眨眼之间,就只剩下六个知青和会计吴胜利留在原地。
吴胜利走到几人面前,羡慕的看了眼赵野的自行车,不冷不热道:“跟俺来吧,带你们去看看房子。”
第六十七章 麻烦上门
吴家屯的知青点,设在村西头的两间废弃土坯房内,据说解放前是村里一个老秀才的,后来秀才病死,这里便空了出来。
原本按照国家的政策,但凡有知青落户当地村子,政府都会事先补贴一笔安置费,用来给知青们准备住处,和置办初期的生活用品。
但如今从吴家屯的做法来看,吴满贵等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不问可知。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是真追究起来,有的是理由糊弄过去。
只是令知青们不能接受的是,两间安置房内,除了两个火炕和一盏油灯外,便再无其他物品。
这就有些过分了,连口锅都不给,大家总不能不吃饭吧?
眼见众人群情激愤,赵野只得站出来,一面安抚他们,一面掏出烟和吴胜利套起了交情。
“吴会计,我听说知青办给村里拨了安置费,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吴胜利看了眼手上的高档烟,犹豫了几秒后,将赵野拉到一旁,避开其余几人说道:
“赵老弟,你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哥哥也就不瞒你了。安置费确实有,除了用来给你们整改房子外,还置办了一些家伙什。”
“那东西呢?”
“在队长张二彪那,他说你们既然落户在了一组,那东西就该由他来分配。”
赵野不解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问题是出在这个张二彪身上喽?”
说完,他见吴胜利面露迟疑之色,干脆便将剩下的半包烟,全部塞到其上衣口袋。
吴胜利摸了摸胸口的烟,这才接着说道:“就是出在张二彪身上。这家伙解放前是个猎户,自个生的五大三粗不说,还生了四个能打的儿子,村里没人敢惹他们一家。”
“不对吧,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他这么欺压良善,难道就没人去告他?”
吴胜利无奈道:“怎么没有?可乡里派人来一查,发现这张二彪不偷不抢,明面上也没有违法记录,再加上人家又是贫农,你说无凭无据的,谁敢拿他怎么样?
久而久之,大家都怕了这滚刀肉,对他们家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不去招惹,免得被张家父子事后报复。”
听完吴胜利的讲述,赵野抬手指了指上面,问道:“这张二彪后面有人吗?”
吴胜利肯定的回道:“这个绝对没有。”
“依据呢?”
“从六零年开始,张二彪就千方百计想要入党,但吴支书死活没同意,把这事一拖再拖,压到了今天,所以……”
吴胜利没有接着往下说,赵野同样没有往下问,彼此心照不宣。
送走吴胜利后,赵野将其余五人全部召集起来,把事情大概一说,征求起他们的意见。
王博伟义愤填膺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他要敢克扣咱们东西,就去知青办告他!”
之前开社员会时,赵野就看出来了,这王博伟要么是缺乏生活阅历,要么就是个愣头青,他有心想要不管,可又怕这家伙给他带来麻烦。
于是,他只能不耐烦的告诫道:“你要是想安安稳稳等到反城那一天,那就给我老实点,别拿村干部不当干部。”
“为什么?伟大领袖可是教导我们……”
赵野最烦这种脑袋一根筋的,听到他要背伟人语录,马上义正言辞的打断道:“我只提醒你一次,听不听在你,好吗?”
看到赵野迥异于常人的气场,在场几人全都被镇住了,尤其是高小琴和周蓉两个女孩。
前者眼里忍不住异彩连连,对赵野更加多了几分欣赏,而后者心情就复杂的多了,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儿时的玩伴。
赵野并未注意到两个女孩的异样,只是继续侃侃而谈道:“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像吴满贵和张二彪这种人,别看都是不入流的村干部,只能在吴家屯这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
但谁要是得罪了他们,那你可就惨了,人家可以在集体劳动时,光明正大的整治你,比如将最苦最累的活派给你,完了再随便找个借口,将工分给你扣上一半,后面还用我说吗?”
见大家似乎都被吓到了,高小琴有些不甘心道:“那咱们被克扣的东西,到底还要不要了?”
赵野没好气道:“废话,当然要了,不要回来的话,岂不是连饭都做不了?”
“可你不是说……”
“嗨,我说的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像我这样的不包括在内!”
听到如此装13的话,大家异口同声切了一声,周蓉更是小声嘀咕道:“就知道吹牛,有本事你去把东西要回来啊?”
“你还别激我,我一会就去。只不过嘛,如果我把东西要了回来,你该怎么感谢我?”
“这……这是集体的事情,凭什么让我单独感谢你?”在赵野手上吃了几次亏后,周蓉很明显的学聪明了。
但赵野可不会惯着她,他用狼外婆诱惑小红帽的语气说道:“周蓉,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你先说赌注。”
“要是我做不到的话,我就帮你完成最大的心愿。反之,你只需要给我洗一年衣服就行。”
周蓉眼前一亮:“你确定?”
赵野环顾四周道:“大家可以代为作证!”
“好,我跟你赌了,你可不要反悔!”
“笑话,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赵野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你就等着给我洗衣服吧。”
放下一句豪言后,赵野随即叫叫上三个男知青,要他们陪他去搬东西。
高小琴不放心的跟了出来,一把拽住赵野袖子,劝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们先凑合一晚上,等明天去找知青办的人反应一下,让他们出面解决。”
赵野有些意外的看向高小琴,直到姑娘脸上升起红云,他才笑嘻嘻表示道:“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人帮我洗衣服,可不能就这么放弃。除非……”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开玩笑道:“除非,你肯帮我洗!”
高小琴听到这话,咻的一下将赵野的袖子放开,跺着脚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扔下这话后,这小妞转身便走,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一样。
等高小琴的背影消失在门里,赵野这才察觉到身边三人那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他当下心里生出一股得意之情,大手一挥道:“出发,办正事要紧。”
跟在他身后的韩建国抱怨道:“大哥,以后麻烦多少顾忌一下我们的感受,行吗?”
黄新华附和道:“是啊,本来以为狼多肉少就够惨了,没想到更惨的是,连口汤都不给我们留,太孙子了!”
王博伟则请教道:“赵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能教教我怎么追女孩子吗?”
没等赵野回答,黄新华就道:“老王,你这话问的简直多余。”
王博伟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去照照镜子呗,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人家老赵又什么样!”
韩建国适时补刀:“怪不得都说,戏子爱金妞爱俏呢!我一开始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你们是没看到,下午高小琴刚一见老赵,眼睛就和灯泡似的。所以啊,老王,你就认命吧,你丫没戏!”
王博伟:“……”
第六十八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野一行四人找到张二彪家时,已近黄昏时分,正遇上张家人围坐在两个炕桌吃饭。
面对赵野等人的突然来访,虽已五十出头,但仍然体壮如牛的张二彪,显然是早有准备,只听他打着官腔道:
“你们要落户在吴家屯一组,那以后就是吴家屯的村民,要学会服从集体安排。所以啊,这个事情等俺明天和村代表开会讨论过,再给你们答复。”
这么明显的推脱之语,赵野当然听了出来,他先是示意黄新华三人稍安勿躁,随后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那我们吃饭怎么解决,总不能生吃吧?”
张二彪随口回道:“都是年轻人,身子壮油水足,饿上一两顿没关系!”
赵野一听这话,便知道此事没法轻易善了,但还是最后一次努力道:
“张队长,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几个男同志饿几顿没问题,可两位女同志身子弱,经不住啊!”
没等张二彪回答,他一个儿子就拍着桌子骂道:“你耳朵被驴毛塞啦,没听到俺爹的话吗?”
骂到这里,这家伙还嫌不够,竟然淫笑道:“如果那两个闺女担心饿肚子,那好办啊,你让她们晚上来找俺,俺一定把他们喂的饱饱的!”
“对,老三这话没毛病。”
“爹,俺看这个主意中,正好老三老四还没媳妇,现在好了,一人一个,谁都不用抢。”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赵野的脸是彻底冷了下来,平静的问道:“张队长,你不管一管吗?”
张二彪却不以为意道:“这有啥管的,他们也就过过嘴瘾,没事!”
事已至此,赵野也懒得再同这一家无赖废话,当即冷笑一声,转头对黄新华他们吩咐道:“你们退后几步!”
还没等三人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见赵野动若脱兔般将张家老三后背揪住,狠狠将其从炕上拽起,正反抽了五六个大嘴巴后,一把扔在地上。
接着,在张家父子的怒吼声,以及几个女人孩子的尖叫声中,赵野出手如电,每一下都向着几人关节软肋招呼。
只短短两三分钟,张家所有成年男人就哀嚎着躺了一地,赵野则施施然来到张二彪面前蹲下,拍打着他的脸问道:“张队长,这下你能通融了吧?”
像张二彪这种村匪恶霸,别看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但内里其实最是欺软怕硬不过,此时遇到赵野这种狠人,他顿时就怂了,畏畏缩缩回道:“通融,俺通融,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说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我好心好意来找你商量,你却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玩下马威这一套,这不是犯贱吗?”
“是,是俺犯贱,俺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得罪了大爷,大爷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人吧。”
看着张二彪一脸的哀求样,赵野没有丝毫心软,反而轻蔑道:“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先把我糊弄过去,等事后再找我麻烦对不对?”
张二彪瞳孔微张,急忙否认道:“不会,俺保证不会!”
赵野自然不信这话,但他却表现的毫不在乎:“无所谓,你要想找回场子,我随时奉陪。记住,小爷名叫赵野,家住吉春市同乐区光礼街!”
说着,他起身在张二彪大腿踢了一脚,嘴里呵斥道:“别他妈装死,起来带老子去拿东西。”
张二彪老老实实爬了起来,带着赵野他们去了他家柴房,看见里面堆了一地的锅碗瓢盆等物后,赵野对还处于发呆状态的黄新华三人道:
“傻愣着干嘛,还不进去核对一下数量!”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点算起来。不一会,王博伟就回道:“少了两个碗,一个热水壶。”
赵野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张二彪。
张二彪见状,马上一个激灵,不等赵野开口就倒头如蒜道:“俺去拿,俺这就去拿!”
片刻之后,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赵野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黄新华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询问道:
“赵野,你不是说不能得罪张二彪他们吗,怎么你自己却又明知故犯?”
赵野没有回答,反而问另外两人:“你们也这么想?”
韩建国只是点了下头,而王博伟却道:“我知道你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们。可这样一来,对你太不公平了,咱们是一个集体,没道理好处我们分享,黑锅却让你一个来背。”
赵野颇感意外的看了眼王博伟,心里承认自己先前看走了眼,这个人虽然看似鲁莽,但是却挺有义气,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想明白这点,他的态度不由好了几分:“我是说了不要得罪他们,但我还说了我和你们不一样。像你们三个都是外地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而我呢?我就是从吉春本地人,像张二彪这种欺软怕硬的老家伙,只要一天不弄清楚我的底细,他就一天不敢轻举妄动,这下明白了吧?”
讲到这里,为了避免三人继续没完没了的提问下去,赵野便刻意加快了脚步。
等知青点的房子近在咫尺,借着房里油灯光亮,赵野一眼就看到正朝这边张望的周蓉二女,他立即就把手上的铁锅举高,向着那边摇了摇。
见到这一幕后,周蓉气的转身就回了房里,想要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而高小琴就没有这些顾忌了,早忘了先前羞恼的她,快步迎了上来,笑嘻嘻的拱着手调侃道:
“赵爷不愧是赵爷,有您亲自出马,果然是马到功成,小女子佩服佩服!”
“既然知道厉害,还不赶紧伺候着,再这么多废话,小心我大刑伺候!”
两个人正闹着呢,从后面赶来的韩建国突然插了一嘴:“姑奶奶,咱这戏一会唱行吗?麻烦先搭把手,我这碗要掉地上了!”
高小琴脸上一窘,急忙绕过赵野,从韩建国手里接过碗的同时,岔开话道:“做饭的家伙是齐了,可粮食还没脱皮呢,怎么办?”
黄新华提议道:“不是有高粱嘛,直接煮锅高粱粥将就一晚,别的事明天再说。”
王博伟也响应道:“是啊,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快点生火吧,哥们这都饿了一天了,实在是扛不住了。”
高小琴看向赵野,见他没有反对后,便朝着房里喊道:“周蓉,出来帮忙做饭啦!”
听到高小琴的催促,周蓉磨蹭了半晌,还是手提油灯从房里走了出来,路过一脸不怀好意的赵野时,她脚下微微一停,黑着脸说道:“我周蓉说到做到,不用再来提醒我!”
赵野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高小琴一把打在胳膊上,就听她道:“刚还夸你呢,怎么转眼又和周蓉计较上了,还是不是大男人?你有这闲心,不如去想办法借点水!”
赵野又不是真的小心眼,当下也不多说,提起两个水桶就去了。
而高小琴见自己说话有用,心情分外不错,又转头劝周蓉道:“周蓉,你也不要老和赵野对着干,他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
蹲在地上筛捡高粱米的周蓉,头也不抬的回道:“他赵野是个什么德行,我比你们都清楚,所以谁也不要来劝我,就是劝了我也不听!”
不妨这话恰好被路过的王博伟听了个正着,他将怀里的干草放下,对着周蓉就嚷嚷道:“周蓉,你凭什么这么说赵野?”
周蓉纳闷道:“我说他关你什么事?”
“反正背后说人坏话,就是你不对!”
“我爱说就说,不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
两个人这番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余几人的注意力,使得大家纷纷上前劝架。
作为一个女孩子,周蓉出于维护个人形象的考虑,顺着大家给的台阶也就下了,但王博伟不同,用赵野的话来说,这人压根就是个愣头青,此时脾气一旦上来,哪管你周蓉是哪根葱!
“都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把话说清楚!周蓉,我还真就告诉你了,你嚼谁的舌根都行,但就是不能嚼赵野的!”
本已偃旗息鼓的周蓉,脾气也上来了,对着王博伟就讽刺道:
“你越是不让我说,那我就偏要说!大家快看看,这赵野还真是不简单呐,才这么点功夫,就收了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请问一下,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让你这么卖力,替他在这里打抱不平?”
听到这么难听的话,不等王博伟作出反应,黄新华就站出来怒斥道:“周蓉!你不能这么说王博伟,更不能诋毁赵野,你知道了他做了什么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说着,他就将之前在张家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最后,语重心长道:
“周蓉,这下你总该明白,王博伟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吧!归根到底,赵野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我们大家。
再说句不客气的话,要不是张老三出言侮辱你和高小琴,赵野未必会选择动手,所以就冲这一点,你就要领人家的情!”
猛然得知还发生了这样的插曲,高小琴心里感动极了,叹着气说道:“周蓉,我不知道你和赵野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在这件事上,黄新华说的没错,我们必须要记住赵野的人情。”
这一刻,周蓉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所有人都在和她作对,她想大声告诉他们,赵野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拉拢人心之举,为的就是孤立她周蓉。
可话到嘴边,看到大家誓要和赵野站在同一战线的神情,这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表情难看的生火做饭。
返回的赵野当然不知道,他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这是他有史以来,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他前世不是没有吃过高粱,但那时候是为了单纯的体验生活,再加上后世的高粱面是经过特殊工序加工过的,口感和白面差不了多少。
而如今呢,吃着暗红色的高粱粒,每咽一口就把嗓子拉的老疼,这让赵野觉得如同嚼蜡,勉强吃了小半碗后,他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索性将碗往前一推,对着一脸意犹未尽的黄新华道:
“我吃饱了,剩下的都给你吧!”
说完,他不顾众人奇怪的表情,径自去了院子,点上烟开始通云吐雾。
少顷,也就半支烟的时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转头向后看去,就见高小琴背着手,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笑着问道:“怎么,饭不合你胃口?”
赵野一边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一边嘴里没好气道:“说的好像合您高大小姐的胃口似的,当我没看到你那吃药的表情吗?”
高小琴翻着白眼回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知道你没吃饱,所以好心来给你送东西,你不感谢也就算了,怎么还出口伤人呢?”
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个苹果,在赵野面前晃了晃,抬着下巴道:“要是有些人不知好歹,那我可就……”
高小琴话才说了一半,苹果已到了赵野手上,只见他随手在袖子上一擦,张嘴就咬了上去,然后含糊不清的夸道:
“嗯,好吃!话说这时节还能吃到苹果,看来高大小姐的身份不简单呐!”
“哼!有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再问东问西,就把东西还我。”
“得,我不问了还不成嘛。”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实际上赵野此时已经想了起来,这妞在电视剧中是出过场的。
那是在郝冬梅的母亲金月姬去世前,高小琴和陆亦代表吉春市委前去探望,询问金月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所以,虽然不清楚高小琴的背景,但她能在那个年纪就混到省会城市的高层,想必家庭出身不会太差。
“这还差不多!”高小琴嘟囔了一句后,突然又道:“哎,今天谢谢你啊!”
赵野不解:“谢我,这怎么说的?”
高小琴回道:“我都听黄新华他们说了。总之,谢谢你为我和周蓉出气。”
赵野摇着头苦笑道:“这个黄新华,嘴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完了?”见赵野就说了这么一句,高小琴有些不高兴的追问道:“我说谢谢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野无语得反问道:“大姐,那我该什么反应?我总不能说,高小琴同志,为了感谢我赵某人的仗义相助,你是否愿意将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升华一下?”
高小琴俏脸一红,笑骂道:“去你的,瞧把你美的,谁要和你升华革命友谊?”
赵野把手一摊,吐槽道:“那不就结了,你又不愿意,那我还说个屁啊!”
看着赵野玩世不恭的样子,高小琴心里忽然慌乱起来,扭过身子道:“不和你瞎扯淡了,我回去了。”
“等会,这个给你!”
高小琴刚要迈步离开,就惊觉左手被赵野抓住,接着没等她做出回应,便察觉到手心多了几个东西,低头看去,赫然发现是五块大白兔奶糖。
“不用省着吃,吃完了我这里还有!”
“嗯,你也早点休息。”
第六十九章 小心思
吴家屯的村民最近几天发现了一件怪事,向来混不吝的队长张二彪,对新来的几个知青格外的大方客气。
这放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以往张二彪总是仗着他队长的身份,牢牢把控着吴家屯一组物资分配权,没少借此为自家牟利或是兴风作浪。
比如去年春耕的时候,村里的刘大民由于口角得罪了张二彪,就被其分配了犁地的活,随后又借口耕牛生病,生生逼着刘大民用锄头在地里干了好几天。
直到第四日,有人发现刘大民累的晕倒在了地里,人几乎没了半条命,张二彪这才肯轻易罢休。
总之,经过了这件事后,大家对张二彪更添了三分惧怕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耕牛是其手中的一个大杀器。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破天荒的将牛分配给了城里来的知青,任由他们去开荒,这让村民们格外费解。
于是,伴随着这件事而来的,是各种传闻八卦。
有人说这是张二彪良心发现,但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推翻,理由是狗改不了吃屎。也有人说是知青里有大人物,理由是看到张老三向一个年轻人点头哈腰,老实的像个三孙子似的。还有人说,这是张老三看上了女知青,想讨来给自家儿子做媳妇。
反正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却得到了吴家屯的村民的一致认可,那就是这伙新来的知青不好惹。
赵野还不知道这些传闻,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他也无心理会,因为他此时正扶着犁,热火朝天的犁着地呢。
对于初次接触这项工作的他来说,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为难人,以至于吴家屯北边的荒地上,不时就能听到他的无能狂怒。
“我说黄新华,你倒是牵着牛走直线啊,没看到这边都梨过了吗?”
“哎,慢点,梨没扎进土里!”
看到赵野手忙脚乱的窘迫样子,站在不远处围观这一幕的高小琴,嘴里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容,就连总是冷着脸的周蓉也时不时抿嘴微笑,显然很乐意看到仇人吃瘪。
见周蓉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高小琴便打听道:“哎,周蓉,你和赵野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你们打小就认识吗?”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和高小琴相处的不错,所以在稍一迟疑后,周蓉便将一肚子的委屈吐露出来,期间自是少不了对赵野的指责控诉。
谁知高小琴听后,却皱眉道:“周蓉,你别嫌我多事,我觉得吧,这事赵野做的是有些不地道,但你身上的问题同样不小。”
“我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你也认为,我不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高小琴委婉道:“我不是说你不该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是在此过程中,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你父母的感受?”
周蓉闻言一怔,随即就固执道:“是,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不该有意瞒着家里人。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是怕他们对化成有成见,不愿意成全我们。”
高小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那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假如……我是说假如啊,那个冯化成并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你又该怎么办?”
周蓉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化成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另一半,我能从他诗中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道德情操高尚的人,我不许你这样说他,就是想也不行!”
说着,周蓉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扭头就向着村子而去,丝毫不理身后目瞪口呆的高小琴。
“怎么样,碰钉子了吧?”
高小琴寻声看去,只见赵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前几步远,一脸幸灾乐祸的望着自己。
“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高小琴拍了拍颇具规模的胸脯,随口抱怨出声后,突然察觉赵野那双贼眼,正滴溜溜的在她身上乱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
“你往哪看呢,要不要脸啊你?”
赵野自知理亏,只好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然后揉着小腿故作委屈的解释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漂亮呢!要是你长的和吴满贵他婆娘似的猪不叼狗不啃,你就是请我去看,我都没有兴趣!”
想到吴满贵老婆水桶粗的腰身,以及那外露的大龅牙,高小琴再也绷不住了,忍俊不禁道:
“快积点口德吧!我都不稀罕说你,怎么什么话一旦到了你嘴里,立马就要变个样,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赵野却大义凛然道:“你懂什么!我这叫苦中作乐,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时刻准备着为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
“说你胖还喘上啦!就你这样的,不当蒲志高就不错了,还抛头颅洒热血,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高小琴同志,这我就得批评你两句了,你怎么能随口打击一个有志青年的理想呢!这种行为,也太不符合she会主义价值观了。”
在斗嘴的过程中,高小琴突然发现,赵野的棉袄后背湿了一大片,连忙不忍的将她的毛巾递过去,关切的叮嘱道:“赶紧把汗擦擦,千万别感冒了!”
赵野客气的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有。”
“快别提你那毛巾了,闻到了吗?都馊了!”
赵野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大不咧咧道:“我今天回去就洗。”
高小琴不由分说的将毛巾硬塞到赵野手上,口中嫌弃道:“哎,你说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很懒啊?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韩建国从我身边路过,那味道把我熏的,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你说至于嘛,洗一洗又不费劲!”
赵野叹了口气道:“也不能怪我们啊,这眼看着就要进入四月了,咱们这地还没翻好,要是错过了下种的时间,明年指定得饿肚子。
这种情况下,可不得拼了老命埋头干吗?你说这每天累死累活的,一下了地就想倒头大睡,谁还有闲心去讲究个人卫生啊。”
这话仿佛勾起了高小琴的哀愁,她红着眼望向天边道:“赵野,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是个头啊?”
“怎么,想家了?”
“嗯,我想我爸爸妈妈,还有大哥二姐,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不就是想家了嘛,多大点事,等过两天忙完了,我骑自行车带你回吉春看看!”
不想听到这话,高小琴忽然情绪失控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引的正在地里干活的黄新华等人都向这边张望。
赵野见状呵斥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干活!”
说完,他来到高小琴身旁蹲下,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因为想家就哭鼻子,也不怕人笑你!”
高小琴将头埋在臂弯,带着哭腔回道:“我也不想嘛,可一想到我爸他们的处境,我就忍不住想哭。”
“你爸妈他们不在吉春?”
“嗯,六七年的时候……”
随着高小琴抽抽噎噎的讲述,赵野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和二姐,在运dong刚开始的第二年,就被下放到了外地农场工作。
只有当时在当兵的大哥和年纪还小的高小琴,并未受到多少牵连,前者继续留在部队上,后者则被父亲寄养在了一个老朋友家里。
听完高小琴的遭遇,赵野一时也不知从而说起,不是他缺乏同情心,而是这种事情在当下,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像是郝冬梅家里不也是一样吗?
再说的难听点,与高小琴她们这种家庭出身相比,时下更苦更难的人比比皆是,多的人根本就同情不过来!
当然,不管赵野心里是如何想的,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为了安慰高小琴,他甚至不惜现身说法,拿前身的经历来博取同情。
“好啦,凡事都要看开点,我相信黑暗会过去的,光明就在不远方。而且你要这样想,你和叔叔阿姨只不过是短暂分离,将来终究还有团聚的一天。
像我可就惨啦,老爹早已过世多年,老娘又远走他乡,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再见之日,那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也和你一样痛哭流涕,日子不过了?”
听说赵野比自己过的还惨,高小琴果然渐渐停止了哭泣。片刻之后,她拿出一块手帕,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不好意思道: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的事,我看你平日这么乐观,就一直认为你家庭很和睦呢!”
赵野摆摆手道:“不知者不怪,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端端的。”
“赵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那我肯定记得呀,你问这个干嘛?”
高小琴歪着头答道:“我当时问你,你父母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呢。”
赵野闻言一愣,这还真把他难住了,他总不能告诉眼前的姑娘,他老爸是秋官的狂热粉丝,正巧他出生时,电视台在重播《大时代》,他爸认为丁野这个名字很横,便给他也取了个同款的。
眼见赵野久久无语,高小琴还以为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赶紧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你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赵野摇了摇头,随口胡诌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好像是我妈特喜欢俄国诗人苏尔科夫的一首诗,诗名叫作《田野的树脂像眼泪》。所以,就给我取了个这名。”
“那首诗的内容你记得吗,能读给我听听吗?”
看着高小琴希翼的目光,赵野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他起身站在田垄上,用咏叹的语调背诵道:
“田野的树脂像眼泪,
窄狭的壁炉里火在跳动,
战壕里的手风琴对我歌唱,
歌唱你的微笑和眼睛。
在莫斯科城下的雪野里,
树丛低声向我诉说着你。
..……
正因为我的爱情的火焰永不熄灭,
在冰冷的战壕里我也感到温暖。”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赵野也不算是胡说,因为在前身的记忆中,这确实是他今生那位母亲最喜欢的一首诗。
小时候每当前身睡不着时,那位外国母亲就会用她那并不流利的中文,向其慢慢朗读俄国诗歌,其中念的最多的就是这首。
“这首诗写的真美,我一时有些记不住,你能将它写下来给我吗?”
“没问题,只要高大小姐高兴,我赵某人就算赴汤蹈火,那也在所不惜,这么点小事又何值一提。”
“你又口花花,人家刚看你背诗时还在想,这家伙正经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结果这一转头就原形毕露了,真是的,你就不能多保持一会嘛!”
“我看是你们女人难伺候才对,这要求也太高了,我要时刻那么端着,那我该多累啊?”
“哼,强词夺理!”
…………
夜里。
周蓉披着棉袄从外面解手回来时,就看到高小琴趴在炕上,借着油灯枯黄的光亮正聚精会神看着什么,不禁好奇道:“看什么呢,这都几点了都不睡,明天一大早还得上工呢?”
高小琴头也不抬道:“等我看完这首诗就睡。”
“诗,谁的诗?快给我也看看看!”周蓉眼前一亮,挤到高小琴旁边,将头凑了过去。
“嗯,字写的真好!这好像是首俄国诗啊,哪位诗人的?”
“说是叫什么苏尔科夫的。”
可惜周蓉得注意力,此时已不在这上面,她才看到一半,就推了一把高小琴的肩膀,口中调笑道:
“呦呵,这又是微笑又是爱情的,还是首情诗呐!快点老实交代,是谁给你的,让我来猜猜,不会是韩建国吧?我今天早上还看到,他拿着本书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为了向你表达爱意啊……”
直到发觉高小琴脸上尴尬的神情,周蓉心里一突,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要告诉我,这是赵野写给你的?”
高小琴心虚道:“也不算,这是他抄的。”
周蓉无语道:“废话,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他写的,我是说他为什么要给你这首诗?”
高小琴本想实话实话,可话到嘴边,她却改变了主意,言不由衷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为了好玩吧。”
周蓉气的转头就睡,等油灯都熄灭了好一会,才听她幽幽道:“高小琴,你可得想清楚了,赵野他不是个好人。”
“他好不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蓉不屑道:“你就嘴硬吧你,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思。”
“你、你别胡说,谁对他有意思了?”
“我胡说?是谁天天净围着赵野转的,总不能那个人是我吧?”
高小琴沉默了。
良久,就在周蓉几乎要睡着时,忽然听高小琴问道:“周蓉,过几天赵野要回吉春,你跟他一起吗?”
周蓉愣了几秒,回道:“我才不跟他一起呢,你要是想回去,就自个找他去。”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啦!”
听到高小琴的欢呼雀跃声,周蓉莫名觉得有些刺耳,有些生气的将被子拉到头上,烦躁的说道:“赶紧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第七十章 艰难决定
徬晚,吉春光字片。
李素华站在自家院里,正拿着一把稻谷投喂着两只老母鸡,不经意的抬头间,她余光瞥见一个人影骑着自行车,从院墙外一闪而过。
她急忙将簸箕往地上一搁,朝着屋里喊道:“昆儿,我好像看到了你小野哥,你快去他家瞧瞧,是不是他回来了?”
半晌,周秉昆嘴里叼着半块杂面饼子,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开口抱怨道:“说不定又和前天一样,来的是他的朋友。”
“赶紧的别磨蹭,有这跟你妈贫嘴的功夫,都跑一个来回了。”
将儿子打发走后,李素华突然想到,她给女儿做的衣服还差袖子没有缝好,于是赶紧又回屋四处翻找起来。
李素华没有看错,确实是赵野回来了,他今天中午连饭都没吃,就骑车载着高小琴,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吉春。
将高小琴送到市委大院门口,约定好明天返回的时间,他这才回到了光字片。
此时,看着地上的一袋白面,赵野却暗自发愁,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不太成熟。
因为在吴家屯,他和一众知青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将白面带过去,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倒不是说他舍不得这点粮食,而是在目前这个时代背景下,凡事该以低调为上,你偶尔带点回去没啥,别人只会夸你有本事。
可要是次数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眼红,如果一个不好被举报了,而你又说不清楚东西来源,那坏了,最轻也是个投机倒把。
就在赵野左右为难之际,屋外传来周秉昆的询问声:“小野哥,是你回来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赵野不禁眼前一亮,心里顿时冒出来一个主意来,只见他上前将面袋提在手里,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回应道:“是我。”
“我妈说远远瞧着像你,我还说是她眼花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婶儿肯定是想打听周蓉的事,走吧,别让她等急了。”
赵野随手将门关上,率先向着院外走去,周秉昆跟在后面追问道:“去我家你提面干什么,难道是我姐让你捎回来的?可不对啊,不是说乡下都吃不饱饭吗?”
“别问了,等到了你家,我一并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周家院里,周秉昆大声喊道:“妈,我把小野哥请来了。”
李素华在屋里回道:“知道了,你们自个进来吧,我手里忙着呢。”
两人前后脚踏入屋内,就见李素华盘腿坐在炕上,手拿针线缝着一件红色外套,从样式颜色来看,只能是给周蓉的。
“小野来啦,先让昆儿陪你吃饭,等婶儿缝完这几针,再和你说话。”
赵野不是第一次在周家蹭饭了,闻言倒也没有客气,很自然的坐在饭桌前,就着咸菜吃了两个玉米饼子,又喝了一碗杂粮糊糊。
吃饭的间隙,周秉昆嘴就没停过,不时问东问西,许多都是关于插队的事。
赵野见其似乎对下乡的事很感兴趣,便也捡着一些趣事说了,不想更勾起了周秉昆的心思,就听他唉声叹气道:“唉,早知道这么有意思,我就去下乡了。”
“怎么,你在木材厂干的不顺心?”
听到赵野问起,周秉昆立马吐起了苦水:“快别提了,我在木材厂是出料工,这工作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一点都不得清闲,自从去了那里我这肩膀就没好过。”
忙完了的李素华走过来插话道:“那怪得了谁,当初我说去街道办托下关系,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岗位,可你非说不用,如今说这些还有啥用。
再说了,人家孙赶超和肖国庆也是出料工,不干的好好的吗?怎么到了你嘴里,这活就成了不是人干的。亏的你爸不在,要是让他听见,还不得抽你啊!”
周秉昆有些不服气的辩解道:“我这不是想着,咱们家五口人,我爸去支援三线、我哥去建设边疆兵团、我姐去插队下乡,怎么也算街道模范家庭吧?那还不得优先照顾一下我,给我安排个既轻松又体面的工作。”
“看把你小子能耐的,怎么的,那街道办是咱家开的?一天天的尽想美事,也不怕你小野哥笑话?”
说完,李素华见赵野停下了筷子,不由关切道:“小野,你吃饱了吗,要不再来点?”
赵野拍着肚子,摇着头满足道:“我早就饱了,还是婶儿的手艺合胃口,那乡下的饭不提也罢。”
李素华听到这里,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你快跟婶详细讲讲,你们插队的事。”
赵野倒也未作隐瞒,反正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而李素华就不行了,当她听说女儿在乡下不止要吃粗粮,还日日都要下地干活后,眼泪都绷不住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心疼之意。
赵野安慰道:“婶儿,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在吴家屯除了吃的不好外,别的其实还过得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自嘲道:“再怎么苦,在东北插队总比去陕北那些地方强,最起码不用去要饭嘛。”
见气氛有些沉重,周秉昆忙岔开话道:“对了,小野哥,忘记跟你说了,你走了之后,可有不少人上门找你呢,其中还有个姑娘,长的老好看了。”
赵野起先没在意,只当周秉昆说的是水自流他们,等听到有个姑娘,他这才惊讶道:“姑娘,什么姑娘,你没问她干什么的?”
“她说她叫郑娟,家住太平胡同,是来感谢你给她弟弟治病的,我一开始还不信,寻思着小野哥你也不会医术啊,直到……”
赵野听他说的颠三倒四,忍不住打断道:“别扯那些有的没得,直接说重点。”
周秉昆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起身从里屋拿来一个布包,递到赵野手上。
“这是郑娟给你的,说是家里没什么好感谢你的,就给你亲手做了几双鞋垫。”
赵野解开包袱,果然看到里面用麻绳扎着五六双鞋垫,鞋垫上面还绣着红红绿绿的花鸟图案,显然做的人极为用心。
李素华凑过头打量了几眼,用专业眼光评价道:“做的真好,可见是个心灵手巧的。”
赵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周秉昆这小子突然问道:“小野哥,你怎么会认识郑……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认识太平胡同的人?”
赵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周秉昆,口气复杂的问道:“你小子,不会是瞧上人家姑娘了吧?”
此言一出,周秉昆像触电似的弹了起来,疯狂摇着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就那么一问,没别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周秉昆这副心虚的样子,压根没有丝毫说服力,连赵野都能瞧出异常,就更别说李素华了。
她不敢置信道:“昆儿,你真的看上那个姑娘了?”
面对两人怀疑的目光,周秉昆垂下眼皮,低声回道:“我就是觉得,郑娟长得挺好看的。”
李素华第一反应就是阻止:“昆儿,你年纪还小,你哥和你姐不是都没结婚吗?而且你别嫌妈说话不中听,那太平胡同的人家,实在是……总之,你可不能犯糊涂。”
就像后世各个省份城市都有地域歧视一样,在光字片这里也是如此。虽说光字片已经够破够穷了,但这里的人一提到太平胡同,还是会大摇其头。
李素华有此反应,也实属平常。
不过正所谓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李素华清楚小儿子憨厚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八头牛都拉不回的倔强。
所以,在劝了几句后,她转而问赵野道:“小野,你老实告诉婶儿,你和秉昆说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赵野迟疑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尤其是在后世见惯了妖艳贱货的男人,要说他对郑娟这种贤妻良母没有想法,那是糊弄鬼呢!
可问题是,每当赵野扪心自问,又不得不承认,当初看人世间时,周秉昆和郑娟的爱情,仿佛是一道阳光撒了他心里,让他既感动又向往。
人都有渴望美好的一面,赵野又如何能够例外?
终于,在一番纠结,特别是脑海里闪过高小琴的样子后,赵野选择了直言相告:“我只见过郑娟的母亲和弟弟,没有见过她本人。”
周秉昆一听这话,满脸都是喜色,李素华则犹豫再三,依旧对着周秉昆苦口婆心道:“昆儿,听妈的话,这事咱不急啊,先不说你爸会不会同意,就是人家姑娘也未必会看上你不是。”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般,一下就将周秉昆从幻想中浇到了现实,让他猛地垮下了脸,垂头丧气的瘫坐在凳子上,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李素华也不忙着去安抚儿子,反而问起赵野何时返回吴家屯,在听其说是明天后,她就说要给周蓉带一些换洗衣服和粮食。
赵野适时将脚下的面袋摆在眼前,对李素华道:“婶儿,我正要和你说关于粮食的事。我是这样想的,知青点人多眼杂,带粮食去有些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我想请你给我蒸一些馒头带上,这样我和周蓉吃的时候也好避开人。”
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李素华,可没少见过,由于粮食而引起的种种惨剧,马上会意道:
“还是你脑子灵光,婶儿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说着,她用手掂了掂地上的面袋,提议道:“我看你这至少有二十斤白面,不如这样,我再加十几斤棒子面,给你们做成二合面馒头,既不惹眼又容易存放。”
“也好,那就麻烦婶儿了!”
“说的什么话,应该是婶儿谢你才对,你不止在乡下照顾我们周蓉,还一次性拿出了这么多白面,是我们家占了你的光了。”
赵野客套了两句,和李素华商量好明天来拿馒头后,便告辞离去。
从周家出来,望着天空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赵野心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说到底他只是个凡人,有时候也会贪心不足,即便决定不去打扰郑娟的生活,终究是有些意难平。因而在周秉昆说出对郑娟的好感时,他始终在冷眼旁观,没有替其说一句好话。
心情烦闷之下,赵野索性也懒得回家了,转头向着涂志强家的方向而去,打算去寻他和水自流喝酒。
到了那里,涂志强家里果然灯火通明,二人正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见到赵野到来,几人都很高兴,忙拉着他入座。
期间,水自流问起赵野,是否看到了他准备的粮食,赵野回答说是,并谢过了他。
翌日,赵野将空间里的财物埋在家里,换了一些吃的装了进去,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接上高小琴,两人一起返回了吴家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静,赵野也慢慢习惯了插队的日子,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他们六名知青的共同努力下,一共开垦了二十亩田地,在四月春雨来的时候,将玉米和高粱种了上去。
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大家都表现的很兴奋,高小琴便道,不如大家组织个篝火晚会庆祝一下,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当夜,在火光的照耀下,黄新华和韩建国搭档,先表演了一出二人转,内容骚话连连,惹得男生们大声喝彩起哄,两个女生则大发娇嗔,连声笑骂无耻。
接着,剩下几人轮流登场,其中最让赵野最关注的,自然是两个美女的节目。
周蓉声情并茂的为大伙朗读了伟人的《七律•长征》,博得了满堂喝彩。
而高小琴则演唱了《松花江上》,这首在东北传唱度很高的歌曲。
让赵野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妞的嗓音条件极好,一开口就把众人给镇住了,歌声中蕴含的如泣如诉、壮烈低回的情韵,好似真的把大家带回到了,那个同仇敌忾、共赴国难的时代。
赵野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想,但高小琴唱歌这一幕,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以至于多年以后,他总会时常想起这个夜晚,有一个姑娘曾站在篝火旁,用她那天籁般的声音唱道: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
真难
一开始写的时候,我就问过大家,拆不拆周秉昆和郑娟这对原配,当时好多人都说不拆,已经审美疲劳了,那我就采纳了。
结果最新一章出来,又有好些人觉得不满意,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解释一下,不拆不代表就放任自流,算了,我还是赶紧把骆士宾收拾了拉倒。
第七十一章 自作自受
夏日,晚饭过后,知青点院里的大槐树下,赵野和韩建国面对面而坐,黄新华坐于一旁,三个人目光都落在一盘象棋之上。
由于乡下的生活过于无聊,所以大家总想找点法子来消磨时间,长此以往下去,赌博便成了他们唯一的娱乐选项。
最初大家的赌法很简单,多以掰手腕、扔石子等方式为主,可渐渐的,黄新华他们就发现不对了,只因赵野在这种比拼身体的项目中,优势实在太大,总是胜多负少。
赌博赌博,自然该有输有赢才对,若光输不赢那还有什么趣味,因而三人一致发出抗议,要求必须更换玩法,否则他们就不参与了。
赵野对此自无不可,随后大家经过讨论,又定下了用象棋来一决胜负。
至于他们的所赌的东西,多以口粮、香烟,或是替人干活为主,比如今天,赵野和韩建国之间的赌注,就是输的人必须替赢得人挑满一缸水。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韩建国脸上慢慢出现了沮丧之色,与之相反的是,赵野则一脸的胜券在握。
“将军,老韩,实在不好意思,三局两胜,这是我赢得第二局了。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去挑水吧。”
韩建国依旧低头盯着棋盘,显然不想就此轻易认输:“先别急,让我再想想,说不得我能想到一招柳暗花明,可以反败为胜呢!”
赵野得意道:“还想个屁!你就是把棋盘看出花来也没用,哥们明说吧,这步棋叫闷宫士杀,妥妥的死局,你就认命吧你!”
韩建国思量了半晌,无奈的投子认输道:“运气真背,前天我还赢了你两个窝窝头,怎么今天却输的这么惨呢?”
赵野笑而不语,黄新华则幸灾乐祸道:“我说老韩,这你都没想明白吗?老赵搁这跟你玩诱敌深入呢,他要不多输你几个窝窝头,你又怎么会答应跟他赌挑水呢!”
韩建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失策啊,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我前头还奇怪,怎么每次赌窝窝头我就胜多败少,一赌到挑水劈柴我就歇菜了,老赵,你这也太奸诈了!”
说着,他又埋怨黄新华道:“老黄,你也不地道,明明什么都知道,怎么也不提醒哥们一声?”
黄新华坏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这一年多来,也没少被老赵坑,既然如此,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喽。”
等两人互相拆完台,赵野叮嘱他们道:“这事老王还不知道呢,你们嘴巴都给我放严实点。”
韩建国趁机提要求道:“让我们答应也行,可你总得给点好处吧。”
黄新华附和道:“没错,至少两包烟,否则免谈!”
赵野正要答应,忽然就见高小琴从外面跑了进来,嘴里还大喊道:“赵野,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野怔了下,和黄新华二人对视一眼后,赶忙迎上去问道:“你先别把汗擦擦,有话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高小琴随手在额头摸了两把,气喘吁吁道:“周、周蓉,她、她不见了!”
赵野闻言更加摸不着头脑,口中不解道:“她刚才不是和你散步去了吗?”
“哎呀!”高小琴急的跺了下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再次解释道:
“周蓉是和我去散步了,可中途她突然说要回来拿个东西,我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突然想到她这几天怪怪的,这才反应过来事有蹊跷。”
虽然知道高小琴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但赵野还是想先确认一下:“老黄,周蓉刚回来过吗?”
黄新华肯定道:“没有,刚你和老韩下棋时,我就在院里纳凉,只看到老王去河边洗衣服,根本没见周蓉回来过。”
“这样,老黄你去找张二彪,让他发动村民帮忙找一下。老韩,你把老王叫回来,和他一起去村后和松花江边看一看。”
打发走两人后,赵野盯着高小琴问道:“现在就只有咱们两个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说吧,周蓉到底有什么奇怪举动?”
高小琴苦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十几天前周蓉的弟弟不是来过一次嘛……”
在高小琴的娓娓讲述下,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半个月之前的某个星期日,周秉昆在母亲的安排下,曾来给周蓉送过换洗的夏装,等这小子走后,周蓉手里就多了一封信。
问题恰恰就出在那封信上,也不知其上到底写的什么内容,反正周蓉在看完之后,便一直神思不属,老是无精打采的。
高小琴初时也没多想,只当周蓉是亲戚来了,导致精神有些不济,直到今天久等其不至,她总算后知后觉,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赵野听完后,用屁股也能想到,那封信里八成有关于冯化成的消息,更有甚者,说不定就是冯化成本人的亲笔信。
而且不管是哪种情况,那必然和蔡晓光这个舔狗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里,他当即就对高小琴道:“我必须回吉春一趟,现在就走。”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个人速度更快一些。”
说话的功夫,赵野已将自行车推到了院里,临出发前又提醒高小琴,如果在吴家屯附近发现周蓉的行踪,不要有任何顾虑,先把人扣住再说。
其实最后这话,不过是赵野为了以防万一,以他的判断,周蓉应该先是回吉春了,下一步怕是就要前往贵州找冯化成。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沿途一路找来,眼看着光字片已然在望,可根本就没见周蓉的任何踪影。
这让赵野不禁大为奇怪,难道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但不管怎么样,人都已经到了这里,至少也要找周秉昆问清楚,周蓉那封信的由来。
怀揣着这种想法,赵野在晚上九点多敲响了周家的大门。
好在如今正值酷夏,大家晚上睡得都比较晚,因此很快就听到周秉昆回应:“这么晚了,谁啊?”
“是我,你小野哥,找你有点事!”
赵野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再次传来周秉昆和母亲的谈话声,好像是李素华在询问是谁来了。
也不知周秉昆是如何答的,在房门打开之后,李素华也跟着出现在了门口,并于第一时间就紧张的问道:“小野,你这么晚赶了回来,是不是我们家周蓉出事了?”
赵野搪塞道:“婶儿你想哪去了,周蓉好着呢,我找秉昆是有别的事?”
说完,他见李素华依旧一脸忐忑,只得又补充道:“是这么回事,过两天有个外地的朋友要路过吉春看我,我怕我到时候在乡下赶不回来,所以就想拜托秉昆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嗨,你说你这大晚上的,有事不能明天说吗,非得一惊一乍的。可把婶儿吓了一跳。”
随口埋怨了赵野一番后,李素华便转身回去继续睡了,选择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小野哥你就说吧,要我怎么做……”
不等周秉昆把话说完,赵野就赶忙使了个眼色,带着他来到院里的僻静处,开门见山的问道:“秉昆,我问你,上次你去看你姐时,给她的信是哪里来的?”
“是晓光哥给我姐的啊。”周秉昆也没多想,就理所当然的回道。
“我就知道是这孙子,真他妈脑子有病!”
赵野一听果然是蔡晓光搞鬼,当场就骂出声来,接着便把周蓉失踪的事告诉了周秉昆,并且问道:“你知道蔡晓光家在哪吗?”
“自从他爸调到GW会后,他们就搬家了,我也不太清楚如今的住址,只知道他目前在拖拉机厂上班。”
说着,周秉昆露出懊恼的神情,向赵野仔细说道:“上个月蔡晓光突然来找我,说是时间长了没见我姐,想让我替他捎封信,我也没多问,就……”
“行啦,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周蓉要紧。”
赵野抬手示意周秉昆打住,然后就沉吟道:“周蓉要去贵州,只有通过火车这条路。这样,你明天请个假,一大早就去火车站守着,只要发现她露面,一定要将人给我拦住,能不能办到?”
想到事情全是因他而起,周秉昆心里便追悔莫及,当即发狠道:“能,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她别想离开吉春一步。”
“好,你先回去吧。”
眼看赵野跨到了自行车上,周秉昆急忙劝道:“小野哥,都这么晚了,你还是明天再走吧。”
赵野却摇头道:“吴家屯那边还等我消息呢,我必须回去一趟。对了,你姐这事先不要跟你妈说。”
与此同时,在吴家屯通往吉春的一条林间小道上,周蓉正欲哭无泪的向着大路慢慢挪动。
之所以要用挪字,是因为此时的她,左脚脚踝严重扭伤,每走一步就会发出钻心似的疼,根本就不能正常行走。
说起来,这全是周蓉自个作的。
与赵野的猜测差不多,她最初的确是打算连夜回到吉春,然后拿着蔡晓光弄来的证明,去贵州找冯化成。
只不过和赵野的想法有所出入的是,周蓉的目的并不是找冯化成再续前缘,反而是去找冯化成算账的。
是的,就是算账。
原来周蓉在下乡的这两年里,始终在通过蔡晓光作为中间人,暗中和冯化成以书信联络。
一开始冯化成在信上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不介意周蓉下乡,会永远等下去云云。
可最近这半年来,冯化成来信的频率突然就少了,以往每月一封雷打不动的信,变成了两个月一封,内容也没了从前的甜言蜜语。
周蓉自是察觉出了不对,便连着去了几封信,向冯化成追问缘由。
然后,不出意外的话,事情就出了意外。
或许是被逼的紧了,冯化成在最后这封信上坦白,他已经于五个月前结婚了,妻子还是他昔日的仰慕者。
这么个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几乎当场就将周蓉击倒。
周蓉自来是个视爱情为信仰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冯化成,闹得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虽说之后由于赵野横叉一杠子,使得她没有去成,可她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被送到了乡下来插队。
但即使如此,周蓉却依旧痴心不改。
这两年的辛苦劳作,没有丝毫消减她的热情,只令其更加坚定信念,满心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冯化成双宿双栖。
可事到头来,终究是应了那句老话,自古红颜多薄命,负心最是读书人!
在冷静下来后,周蓉的性子里偏激立即就展现无疑,她没有就此消极以对,反而生出了要找冯化成讨回公道的念头。
于是,周蓉便趁着回吉春的机会,私下找到蔡晓光,想委托其为她办理身份证明。
蔡晓初时并不情愿,可等这家伙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马上就改了主意。
道理很简单,如果周蓉和冯化成从此一刀两断,那他蔡某人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为了顺利帮心上人达成愿望,蔡晓光这小子还积极出谋划策,给周蓉出了个损招,那就是让她趁着赵野回吉春时一同回来。
到时不但可以摆脱赵野视线,还能借机摆上他一道,将其给拖下水,以报昔日之仇。
可惜两人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天气。
由于此时恰逢七月末,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所以赵野最近压根就不提回去的事,反而大有要留在乡下避暑的架势。
这可把周蓉给急坏了,但出于两人之间的恩怨,她又不好意思主动向赵野服软,如此一来二去,事情就拖了下来。
直到昨夜临睡前,和高小琴躺在炕上聊天时,高小琴不经意问到了冯化成,一下便又勾起了周蓉心中的恨意,导致她再也不愿干等下去了,这才发生了今天这么一出。
而且为了防止被赵野骑车追上,周蓉还刻意避开了大路,专挑偏僻小路走。
这番自作聪明,确实让赵野扑了个空不假,可到底是害人终害己,导致周蓉趁夜赶路时,一个不留神掉到了路边的沟里,摔得披头散发不说,还扭到了脚踝。
第七十二章 大相径庭
话说赵野骑着自行车,在返回吴家屯的路上,是越想心里越不爽,对周蓉和蔡晓光的意见,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大过。
毕竟任谁被折腾的,大晚上骑着辆破自行车,在荒郊野外往返几十里地,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就在赵野嘴里骂骂咧咧,路过一处丘陵弯道时,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一团黑影晃动。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吓得他急忙一个刹车,停在原地不敢再继续向前,要知道这可是七一年的东北野外,万一要是遇上大猫,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穿越之前,赵野没少在网上看到,东北网友晒出的偶遇东北虎的视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使他再自信,也万万不敢自比武二郎的。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正当赵野进退两难之际,忽然发现那团黑影呆在原地不动,这让他不禁疑惑,难道自己想错了?
犹豫再三之后,他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捡起一块板砖大的石头拿在手里,一边给暗自加油鼓劲,一边悄悄靠近。
等到了黑影约么七八米时,借着晚上若有若无的光线,赵野终于看清,那东西是老虎没错,不过却是周蓉这只母老虎。
赵野又是庆幸又是羞恼,快步走到周蓉身前,发现这娘们蜷缩在路旁,靠着一颗小树干睡得正香后,便报复似的将石头狠狠扔到身前的一块大石头上。
“嘭”,一声巨响之后,周蓉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啊~,救命!”
见此情形,赵野心里的不快,总算稍微去了几分,出言呵斥道:“别嚎啦,是我!”
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周蓉终于停下了喊叫,随即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抓起一把泥沙就向赵野扔去,嘴里叫骂道:“赵野,你王八蛋,我让你吓我!”
赵野躲过泥沙的同时,也发火了:“你还好意思骂我,知不知道今晚上为了你的事,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又害的我跑了多少冤枉路?
真是好人没好报,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我就不该管你,就应该任由你睡在这里自生自灭,最好让野兽给叼去算逑。”
周蓉歇斯底里道:“我让你管了吗,我让你找我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嘛,现在你满意了,冯化成他把我甩了,这下你高兴了?”
“什么,冯化成把你甩了?”乍一听说这个消息,让赵野愣了下神,随即就嘲弄道:
“呦呵,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啊!也不知是谁当初信誓旦旦的说,我不懂爱情,她和冯化成是真爱,好一个真爱啊,如今打脸了吧?”
赵野这番落井下石的话一出,对周蓉的刺激可想而知,她本来这些日子就是满腹憋屈,再加上今天晚上又先后经历了受伤和惊吓,此时情绪彻底崩溃了,抱着膝盖便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呜……是我活该行了吧,是我瞎了眼,是我没脑子,被人像傻子一样愚弄……”
看到这意外一幕,赵野不禁有些傻眼。
是,他承认自己看不惯周蓉,但那更多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是看电视剧带来的后遗症。
如果认真追究起来,其实他和周蓉并无多少仇怨。如果有,那也是前身追求人家失败的一点不甘心,可这种不甘,早在赵野来到此世时就消失了。
而且说句实在话,这一两年来,周蓉最多也就用言语挑衅一下赵野,反而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赵野用实际行动整治周蓉居多。
有了这种前提,看到周蓉哭的如此凄惨,赵野又非真的铁石心肠,难免动起了恻隐之心。
迟疑半晌后,他来到周蓉身旁坐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在我的心里,不管是谁对谁错,周蓉永远都是那副我没错的姿态,骄傲的像只白天鹅似的,怎么今天这么脆弱?”
周蓉哭声小了一点,接着就听赵野又道:“再说这件事吧,假如你换个角度来看,就会发现这对你来说,并非全是坏事。虽说错付了感情,但至少你现在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重新来过,总比将来后悔强吧。
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否认真想过,你对冯化成的感情,真的就是爱吗?依我看不见得吧,你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别是错把崇拜当了爱情。”
说到这里,赵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留下句“我去前边等你”后,就要去推自行车过来,却听周蓉小声说道:“我脚崴了,走不成路。”
赵野无语的转头问道:“哪个脚?”
“左脚。”
然后,在周蓉的难为情中,赵野低头脱去了她的鞋袜,用手检查起来。
“嘶~嘶……”
听到周蓉的呻吟,赵野皱眉道:“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本来只是有点轻微脱臼而已,可你非拖着伤脚乱跑,这下好了,我看你这个脚……。”
眼看赵野忽然卖起了关子,周蓉误以为自己伤的很重,当下再也顾不上羞恼,带着哭腔询问道:“怎么样,我、我是不是要瘸了?”
“瘸了倒不至于,但一个月下不了地倒是真的。”
“你……我打死你!”周蓉被搞得心态失衡,不假思索的提起小拳头,往赵野胸口锤去,锤了好几下后,她才猛然惊觉,这个动作实在暧昧,登时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去,默默装起了鸵鸟。
相比于周蓉表现出的无所适从,赵野同样有些吃惊,因为这还是他认识周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其露出小女儿态。
“咳!”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的不自在后,赵野一本正经的提醒道:“那个、你这怕是没法走路了,我要抱你去车上。”
说完,他见周蓉一语不发,便权当她默认了,上去就将人抄在怀里,抱到自行车后座放好,叮嘱她坐稳后,骑着车向着吴家屯进发。
路上,感受着夜晚袭来的阵阵凉风,周蓉心情格外复杂,尤其是当她抬头看见,赵野后背那几乎全部湿透的海魂衫后,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久违的谢谢。
赵野听后叹道:“周蓉,仔细想一想,我们两个就算不是两小无猜,也算自幼相识,关系老这么僵着,的确有些不像话,看在我今天救了你的份上,以前的事就算打平了如何?”
周蓉点了点头,意识到赵野看不见后,她赶忙出声道:“要我答应你也行,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野无所谓道:“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贵州?”
“这个嘛……”赵野神情一滞,一时三刻之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说词,总不能让他直白的告诉周蓉,他之所以这么干,单纯是由于看其不顺眼吧?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借口时,却听周蓉又道:“算啦,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原因了。”
“啊,你知道什么了,方便说一下吗?”
“哼哼,你想让我说,我就偏不说!”
赵野这回是真懵逼了,感觉有点跟不上周蓉的脑回路,甚至有些怀疑,这娘们是不是受惊过度,精神上出了毛病。
明明前一刻还在要死要活的,可转眼之间又开始胡说八道,这怕是病得不轻啊。
其实赵野要是后脑勺生了眼睛,就能看到周蓉那红通通的脸庞,那他便会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归根到底,全是前身惹的祸,谁让他没事就给人家写情书呢?
此时旧事重提,周蓉想当然就认为,赵野当初之所以阻拦她前往贵州,完全是因爱生恨,这才故意向周志刚告密。
没办法,恋爱脑嘛,凡事都喜欢往感情上靠,也算在情理之中。
…………
凌晨三点左右,赵野刚骑着自行车进入吴家屯村口,便惊动了不知谁家的狗。
霎时间,先是村里狗吠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被吵醒的村民也加入喝骂的行列。
情知扰人清梦不道德的赵野,自然不敢久留,连忙使出最后的力气猛踩脚踏,风驰电掣般回到了位于村西头的知青点。
而一夜没怎么闭眼的高小琴等人,在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时,早已经先一步来到院里,看到果然是赵野带着周蓉归来,便不约而同的迎了上来。
赵野怕有人碰到周蓉伤处,赶紧提醒道:“都留点神,周蓉脚受伤了!”
大家听到这话,连忙和周蓉保持一定距离,随后黄新华和王博伟上前帮赵野将自行车扶住,韩建国则与高小琴一左一右搀扶着周蓉,将她小心送回了屋里。
片刻之后,看着周蓉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大家都露出担忧之色,高小琴更是道:“真是的,伤的这么严重,直接送吉春医院得了,还送回来干嘛?”
面对众人的关心,周蓉先为自己的任性道了歉,在得到大伙的谅解后,她才向高小琴解释道:“没事,只是看上去严重,赵野说了问题不大。”
听周蓉提到赵野,高小琴这才察觉赵野并没有跟进来,不由奇道:“咦,赵野他人呢?”
韩建国回道:“他去隔壁拿工具了,说是要给周蓉治伤。”
“他什么时候会看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别不是蒙人的吧?”
高小琴的话刚讲完,就见赵野拿着针灸包走了进来,说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我的本事?”
高小琴切了一声:“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光说不练假把式!”
“难不成你也想和我打赌?”
高小琴正要答应,就听周蓉紧张道:“小琴,你千万别上赵野的当,他这是想骗你给他洗衣服。”
眼见周蓉坏了他的好事,赵野当即埋怨道:“哎,我说周蓉,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你忘了是谁披星戴月,救你回来的了?”
周蓉讷讷道:“大不了,我在给你洗一年就是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都听到了,谁要反悔谁就是小狗!”
“你才是狗呢,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与赵野光顾着高兴不同,同为女人的高小琴却敏锐的察觉到,在为她解围的背后,似乎是周蓉对赵野态度的转变。
为了验证心中这个猜想,在之后赵野为周蓉治疗的过程中,高小琴特别留意了周蓉的反应,在看到周蓉不时瞧着赵野发呆后,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所以,当赵野治疗完毕,前脚告辞而去后,高小琴后脚就跟了上去,将人拉到僻静处,意有所指的问道:“你和周蓉怎么回事?”
赵野不解的回道:“什么怎么回事?”
高小琴烦躁道:“你别跟我说你没发现,周蓉对你和之前的态度派若两人?”
“嗨,我当你想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我和周蓉正式和解了。”
见赵野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高小琴气的在他脚上跺了一下,满脸不高兴道:“你少跟我装傻,你明明知道我……”
后面的话,她到底没有说出口,语带警告道:“反正你不许和她走的太近!”
赵野就是再迟钝,这会也回过味来了,当即好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周蓉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高小琴狐疑道:“真的?”
赵野理所当然道:“比真金还真!你对周蓉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她是那种满脑子浪漫思维的女文青,而我呢?
我是个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的人。你说,就我们两个这种南辕北辙的性子,又怎么会产生火花呢?”
高小琴却疑虑道:“那是你作为男人想法,就怕周蓉不这样想,女人有时候……呀,你干嘛!”
却是赵野见语言说不通高小琴,干脆就以行动表示,将这妞拉到墙角后,上去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壁咚。
少顷,望着眼前媚眼如丝,嘴唇红肿的佳人,赵野坏笑道:“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终于回过神的高小琴,喘着气声若蚊蝇道:“你、你流氓,人家、人家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
说完,不等得到回应,她便捂着火烧云一般的脸庞,朝着屋里跑去,徒留下身后一脸回味之色的赵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