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但妙辞之这个愣头愣脑的直男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热心得不行。
扶冉正头疼地推搡着,耳畔便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少年音——
“三皇子,小郡主。”
“阿,阿衍……”
小丫头心里咯噔一声,开始心虚,连忙蹬掉了妙辞之的手,立刻乖乖站好,连自己的脚受伤了都忘在脑后。
受伤的脚用力踩在地上,瞬间就疼得她龇牙咧嘴,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都漫上来了。
妙辞之正要扶她,却被另一双冰凉的手半路摁住了——
“臣来。”
妙辞之摸了摸脑袋:“…………”
虽然这位太子少师自称“臣”,说话也是一贯的礼貌疏离,但怎么觉得有点可怕呢……
听到楚衍熟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丝不悦,扶冉就毫不犹豫将妙辞之给推开了,狗腿地凑到楚衍面前去——
“阿衍……”
她利落地将柳絮扔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才亲昵地揪了揪他的衣袍:“少师大人为何来此呀?”
少女纯净的双眸在月光下栩栩生辉,像不慎被星辰落入眼中——
“难道是太子哥哥寻我了吗?”
不对呀,今晚的宴席应该没有她什么事情才对。
楚衍低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可爱的葱白的指头,方才看到妙辞之蹲在她脚边时心里产生的烦躁也渐渐散去,他摇了摇头:“并非是殿下”。
他的语气似乎比往日更加温柔,迎着月光侧脸氤氲俊美,扶冉心跳不由得落了一拍……
哎,真是美色误人啊……
“那,那少师大人……可是有急事找我呀?”
她忽然就狡黠一笑,想趁机逗逗这个小别扭:“难不成……”
“阿衍是想我啦?”
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但少女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他耳垂上慢慢透出浅红来。
“月光稀薄,夜路难行,你脚上有伤……”
“所以?”
她眨了眨眼睛,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非要问出些什么不可。
楚衍无奈地勾起一抹浅笑,施施然地朝她伸出手——
“我来寻你……”
“嘿嘿,阿衍真好!”
少女也不顾有外人在场应当注意礼节,当下就攀住少年的脖颈。
妙辞之:“…………”
看到两人这样的举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咳咳,那……我先告辞了。”
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弯弯的眼睛看着小丫头——
“啊,好!慢走呀,妙辞之。”
小丫头转过头来看他,目送着他离开:怎么觉得背影看起来有点凄凉呢?
“看够了吗?”
某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扶冉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够了够了。”
“商允口中的漂亮哥哥吗?”
楚衍认真地看着扶冉的眼眸,后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知道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年开了又合的薄唇——
噗,她懂了。
“对呀,商允口中的漂亮哥哥呢。”
她乖乖地伸手缠住楚衍的胳膊:“但是,不是冉儿心中的漂亮哥哥哦。”
“嗯,那……”
楚衍抿了抿唇收住了,他差点就要顺着小丫头的道儿,接着问下去了。
但就算他不问,小丫头也要说:“冉儿心里只有太子哥哥,和………”
“阿衍……哥哥呀~”
少女的眸子亮得很,连星月都失色了。
“胡,胡闹。”
一句哥哥喊得楚衍心里化成一滩水,他害羞地拨开小丫头的手,慌张地准备跑掉——
“阿衍!”
“冉儿脚疼,你不背我吗?”
小丫头委委屈屈地蹲下,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说好来寻我的,这下要去哪儿?去芸萱殿吗?”
芸萱殿是妙清夜的住处。
楚衍脚步一顿,清冷的眸子中透出一丝疑惑,他不明白……
为什么突然就和南沧国八公主有关系了。
也许是少年眼神太过清澈,扶冉一下子就不忍心为难他了,蹦蹦跳跳地追两步过去——
“少师大人,这里没人,你背背冉儿嘛~”
她故意靠近他的耳旁,说话轻柔带着少女清甜的气息。
楚衍:“…………”
这几年,小丫头越来越坏,越来越会捉弄他了……
但,这是他陪着长大的小孩啊,有什么办法,只能多多担待了。
*
商煜独自一人坐在席上,看着一旁空荡荡的座位,再看看不远处扶冉同样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无奈又好笑。
看着小丫头一点一点地长大,两人的默契,让她的想法自己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知晓,小丫头整日里围着楚衍转,宫里谁不知道她喜欢他呢——
但是阿衍……
罢了。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告退了,反正父皇今日已酒过三巡,怕是顾不及文武重臣了,自己倒也不必在此替两个小崽子打掩护……
*
覃失音此时正在后院散步,按理说小郡主不在,她应该早早睡下了,却不知为何今夜总是觉得有些心慌。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竟无意识地来到了前庭。
原本回过神来的她正要回偏殿歇息,却隐约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覃失音觉得自己怕是错听了,今夜商清皇摆席宴请镇国大将军,楚衍身为太子少师,出于礼数,此时应当还在席中才对。
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虽这么想,却还是不自觉地偷偷藏在了一颗盆景后面。
楚衍送扶冉一直到了千鸾宫门口,小丫头还是犹豫着不想进去,楚衍虽不懂少女的心思,但还是没有催她。
反正,这个时辰,宴席已经无需再去了。
“少师大人……”
扶冉抓着他的衣袍,不想放开,扭扭捏捏地,似乎要说些什么。
“嗯。”
少年只回了一个字,小丫头似乎很不满意:“你以后得说——我在。”
“好,我在。”
听到这话,覃失音抓着盆景的手紧紧握住。
扶冉愣了愣,感觉今夜的楚衍似乎格外好说话呀?
不过,好像平日里阿衍就挺由着她闹的,这让她鼓起了勇气——
“冉儿不要你和妙清夜走的太近!她……”
她要和我抢你!
这句话小丫头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回寝殿歇下吧。”
他抽出自己的衣袍,小丫头却失落地低下了头,楚衍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臣,遵命。”
“啊?”
扶冉愣了愣,随后是一阵大喜涌上心头。
他的意思是答应了不和妙清夜走太近。
“嘿嘿,那冉儿回去睡觉啦!”
“嗯。”
扶冉尝够了甜头自然就好商量多了,当下就欢脱地回寝殿了。
楚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转身离开。
而盆景之后,覃失音的五指已经深深抠入土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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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件裙子,还是没有洗啊……”
扶冉回到寝殿中,杏儿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放在她脚旁——
“小郡主,夜深了,洗下脚歇息吧。”
她拢了拢衣裙蹲了下来,仰着头看扶冉,在等她的回话。
这几日小丫头的脚丫子被碎瓷片刺伤了,不便碰水,只能每夜让杏儿打一盆水来,用毛巾浸湿然后小心地擦擦。
可是小丫头如今正看着手里的那封信,陷入沉思:这封信除了中间和边角部分染了血迹看不出来以外,其他的地方也没有字呀……
这信上有陈年的血迹,还有她当时因为匆忙而胡乱塞进怀里的褶皱,看起来原来那封信,没有被掉包才对。
况且,这衣裙和书信一直放在少师大人那里妥善存着,旁人应该没有机会下手才对,再说了,谁也不会预料到八年后琴娘娘会离奇死亡吧……
何况琴娘娘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后来还寻了良人成家了。
在说了,就算是早有计谋的打算杀害琴娘娘,也不至于等了八年才动手,那也太过于有耐心了……
“小郡主?”
扶冉陷入自己的分析里,连杏儿喊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是杏儿起身,一把拿起了放在小丫头膝盖上的血裙——
“小郡主,这裙子染了血了,可莫要往床上放呀!”
她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此时却像个老妈子一样,皱着眉抖了抖那件裙子,发出一声疑惑:“这裙子,应当是小郡主小时候的了吧?”
扶冉回过神来,冲着杏儿笑了笑:“是呀,冉儿四岁的时候穿的。”
杏儿将裙子放到一旁,而后又蹲下来,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怀念:不知不觉间,日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她陪着小郡主也有八个年头了,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
去了这么多个世界,遇见这么多人,扶冉已经不是个怀旧的人了,但此时也不禁有些感慨:日子过得这样快,她从小没有母亲,杏儿待她就像是亲妹妹,亲女儿一般好……
她灵动的眼神忽然落到杏儿白净的脸上,莫名就有了一个想法:杏儿都二十了,是时候给杏儿找个如意郎君了!
“小郡主,为何裙上会有血?”
她记得自家小郡主虽然贪玩好动,但向来不会给自己玩得一身泥,更别说是血了,杏儿原先见小丫头一直在发呆,是不想过问的,但小丫头深夜一个人坐在寝殿里看着那条血裙,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扶冉敛了敛心神,心中已经暗暗开始思考人选了,不过此时杏儿却问起了这条裙子——
“几年前去东华殿弄脏的,阿衍当时受伤了,身子不好。”
杏儿点了点头,也算是理解了,蹲下身来打算替小丫头洗脚了,随口说道:“少师大人前些年身子骨确实不太好,小郡主,伸脚……”
前些年?
扶冉闻言愣了愣,杏儿若是不说,她都没有注意,阿衍这些年来身子确实好了许多,没有少年时那么弱不禁风了。除了平时仍然是苍白着一张脸,体质不适合练武之外,倒也和旁人无异。
可能是因为当年他在幽山骑射时受了伤,自己将千鸾宫里的灵芝妙药全都掏空了给他送去,这才养回来的吧。
不得不说,想起来还真是有成就感呢……
小丫头嘴角掩不住笑意,这么分心想着,一边把脚伸了下去——
“啊啊,啊呀!”
“小郡主!”
总是在走神,她竟然把受伤的那只脚伸进了热水盆里,此时疼得龇牙咧嘴,被褥都快揪破了。
“疼死我了呜呜呜……”
杏儿苦着一张脸看着缩成一团的小丫头,心里无奈极了,小郡主伸脚之果断,让她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拦也拦不住啊……
“哎,罢了……”
疼劲儿过了以后,小丫头又坐了起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白净的小脸上洋溢着庆幸——
“这样应该又可以有几天不需要学礼端仪了~”
那她就可以好好地和宋瑾之查案了~
杏儿:“…………”
她连忙将水盆子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小郡主为了偷懒又把脚给伸下来。
*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
翌日,小丫头的脚果然化脓了,伤口生生被烫开,一大清晨就请来了太医院院使,忙忙碌碌半天,最后给她的脚丫子缠成了一个小粽子。
这下好了,连漂亮的小靴子都穿不进去了。
但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小丫头想要探案的决心。
王檀和宋瑾之都在宫外,她可以先去问问王檀八年前琴娘娘到底说了些什么,而后再去大理寺找宋瑾之好好探讨。
镇国大将军早早地进宫去了,还未回来,此时王府中只有王檀和下人在,他的长兄如今正在边疆驻守,给回皇城的父子俩当工具人呢。
……
“所以,当时琴娘娘都没有说点别的什么吗?”
小丫头坐在太师椅上,小脚丫翘着,怀里抱着盘糕点,她出来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王檀看着她怀里的糕点越来越少,又抬手示意下人又端了一盘上来,随后给她倒了杯水,递到扶冉嘴边——
“没说别的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到现在才来问我?”
小丫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随后才道:“琴娘娘她……前些日子离奇死亡了,在一条巷子里。”
王檀皱了皱眉,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当时她……来的匆忙……”
……
八年前。
王檀正和他长兄王晟在庭院里练功,下人却急急忙忙来通报:“小公子!门外,门外!寻欢阁的头牌来了!”
深知自家小公子隔三差五就去寻欢阁,下人们此时还以为是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
王晟听到下人的禀告,一张脸立刻就冷了下来,看王檀的眼神仿佛就要将他瞪出两个窟窿来。
王檀:“…………”
脖子好凉……
最后他还是在自家哥哥的冷眼刀下硬着头皮到了大门口去,果真是琴娘娘。
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裙,看起来朴素多了,在王府门口来回踱步,看起来有些焦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王小公子!”
王檀还没走过去,琴娘娘就连忙迎了上来,她两只手交叠着,轻轻地颤抖。
“怎么了?发生何事?”
见她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想来是碰见什么麻烦事了,王檀往旁边撤了一步,意思是请她进府里详细说来听听。
但是琴娘娘却摇了摇头,她今日连胭脂都没有涂,整个人素面朝天的,若不是王檀眼力劲儿好,怕都是要认不出来人了。
“小公子,奴家来这儿是有一事相求。”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跪了下来:“小郡主如今在皇宫中,奴家寻不见她,希望王小公子替奴家捎个话,求小郡主将奴家从寻欢阁里赎出来……”
王檀连忙将她扶起来,一位女子跪在将军府门口哭得梨花带泪的,成何体统?恐怕来来往往的百姓都要误会了。
他可不想皇城里多了什么有关将军府的风言风语,到时候他爹爹就算远在边疆,也得让他大哥剥了自己的皮,抽了自己的筋不可。
“你先起来,有话好说,你为何要从寻欢阁里出来,是寻欢阁待你不好吗?”
琴娘娘原先在寻欢阁是头牌,自然是很受皇城的公子们欢迎的,这样一棵摇钱树,寻欢阁不得当神像一样供起来?
但后来她却因为小丫头而跑到了碎玉轩,后来碎玉轩出了命案,她几经辗转后又回到了寻欢阁,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回去以后不受待见吗……
“小,小公子就莫要多问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琴娘娘别过头去,显然是不愿意多说,余光瞥到王檀皱起的眉毛,一番话卡在喉底百转千回,才道——
“是奴家的良人……被寻欢阁给扣下了,若是三日之内,没人能将我赎出寻欢阁,按照寻欢阁的规矩……他就活不成了。”
她说罢,似乎是觉得丢人一般捂住了脸,王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早知道是这个原因,他就不多问了,让人家姑娘家说出这话来,也怪难为人家的。
“既然如此,我今日便进宫去找小丫头,明日午时,你到将军府后门等我便可。”
进宫找小丫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一口应下了。
直到他走进了王府,琴娘娘一个人在将军府门口站了许久——
“小公子。”
“莫要怪罪……”
*
“所以,后来她最后一次找你,就是拖你送信给我的时候,可有异常?”
小丫头听了王檀这么长一段回忆,但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吧……”
王檀闭着眼睛再次回忆了一下,当时琴娘娘脸上的表情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若硬要说一个的话……
“对了,她当时穿的骑装,我险些没认出来。”
“骑装?”
“对。”
小丫头放下第二个空盘子,随后揉了揉肚子,“这到也不稀奇呀,也许是想和爱人远走高飞了,离开流言蜚语之地。”
但如果这么说的话,为什么琴娘娘八年后又回到皇城了呢……
“哦,对了,她当时还让我告诉你,你看了她的信后,她要挑个好日子请你喝喜酒。”
喜酒……
扶冉想起在大理寺看见的那张画像,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世事难料,这喜酒再也喝不成了……
“你可曾见过她那良人?”
王檀摇了摇头,“不曾,说来也奇怪,按理说临行前,特地前来道谢,应当是两人一起来才对。”
扶冉沉思了片刻,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王檀不曾见过琴娘娘口中的良人,所以……
前些日子,那个自称是琴娘娘夫婿的男人,那个拒绝仵作给琴娘娘验尸的男人,会是她口中的良人吗?
还是………
有人顶冒。
*
小丫头正要离开将军府,碰巧镇国大将军王蒙就回来了,俩人撞了个门面——
“将,大将军好呀!”
扶冉连忙乖乖地站好,她昨日在玄武门看到这位将军可严肃了,仿佛只要她不乖,他就能把她拎起来甩两轮然后随手扔到天花板上去自生自灭一样。
“这是千鸾宫小郡主吧?”
王蒙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跟在扶冉身后的王檀,后者捂着脸低下了头。
“啊,我是……我,我叫扶冉。”
小丫头支支吾吾的,仰着白里透红的一张小脸,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王蒙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狠,避免吓到这个可爱的小丫头——
“扶冉吗?真是好名字,监国扶夜的女儿,也是随了他了,长得真是可人。”
王蒙粗糙的大手在扶冉的头上摸了摸,嗓音粗犷,笑声十分爽朗:“这小丫头我喜欢,和我们家臭小子真配。”
扶冉:“…………”
救命,这个叔叔好奇怪啊,笑得也好可怕……
王檀着急地上前拨开自家老爹的手,掩着唇咳嗽了两声:“爹,你胡说什么呢!老糊涂了你!”
王蒙教训王檀向来是不客气的,他当下就一脚踹在王檀的屁股上,将人踹飞了五步远:“混小子,你说什么呢?!你爹我现在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你脱了裤子,吊房梁顶上抽你信不信?!”
王檀的脸瞬间就红了:“爹!”
他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无奈地捂住了脸。
真是的,他爹到底闹哪样啊!
扶冉看着这一大一小在自己面前唱戏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
这镇国大将军看起来好像是个外冷内热,严肃又幽默的人啊。
“那个……王将军……冉儿还有事呢,时辰不早了,先回宫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她明亮的眸子弯弯的,笑得一脸乖巧,一看就是长辈们都会喜欢的模样。
这不,王蒙就被这小丫头的外表给骗了,此时恨不得拉个十辆马车的聘礼让自家臭小子上千鸾宫提亲去。
“既然天色不早,那就让王檀送你回去吧,不然不安全,你看你,脚还受伤了。”
扶冉正想摆手拒绝,说余苏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但王蒙却直接揪过王檀的耳朵,气势汹汹地道——
“听不懂爹话吗?还不快去!天没黑不许回来!”
王檀:“…………”
扶冉:“…………”
好吧,那就……
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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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丫头和王檀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被吞没,沉闷的黑幕笼罩下来,偶尔有几声虫鸣鸟叫。
“小丫头,这不是回皇宫的路吧?”
王檀撩开帘子,看了看四周,“还要去哪儿呢?”
“冉儿要去大理寺找宋瑾之呀,案子还有好多细节想问他呢。”
扶冉打了个哈欠,虽然今天她是有点累了,但是没关系,毕竟牵扯到这种悬疑案件,她还是可以很精神的!
要是不好好探案,不就对不起她看的那么多本东野圭吾的书了吗?
“这也到饭点了,刚好可以蹭一顿牢饭再回去。”
扶冉说着,舔了舔小嘴唇,方才吃下的那两盘糕点已经消化了:古代人的东西真是看起来精致,但是华而不实呀。
“牢,牢饭?”
王檀摸了摸脑壳子,有些不可置信,这小家伙怎么能把吃牢饭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她经常干这种事情一样。
直到他随着扶冉到了大理寺,才发现:原来她是真的经常干这种事情呀!
“大娃二娃三娃……”
“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呀?”
扶冉就像来了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块椅子坐下了:“宋瑾之呢?”
那个被叫二娃的人放了盘瓜子上来,脸上乐呵呵的,声音憨厚老实:“宋小公子在暗室呢,今天晚上听说小郡主要来,哥们几个可是让厨房好好加几个菜了嘿嘿!”
扶冉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由衷夸奖道:“不错呀二娃,够上道儿了!”
王檀:“…………”
这,怎么回事……
好奇怪的氛围,好奇怪的大牢啊……
“走吧,王檀,我们去暗室找宋瑾之。”
小丫头首当其冲,熟悉地往暗室方向走,却发现王檀竟然还没有跟上来,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走呀?怎么了你?”
她催促着。
“哦,哦好……”
他只不过是纳闷于那些狱卒们为啥都一起听话地围着一张桌子,然后闭上了眼睛,自己好像是听到了谁说了一句:“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来着……
王檀透过墙壁上那个小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是快天黑了,但是为啥要闭眼呢……
“走啦走啦!”
“宋瑾之!”
小丫头没轻没重地推开暗室的门,清脆的嗓门大得宋瑾之差点把滴着蜡的火烛给扔掉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
“在呢在呢,怎么来的这么晚……还没用膳吧?我让人……”
“王檀!?”
他嗓门突然间就拔高了,指着四处张望的王檀一脸仿佛便秘了的表情:“你怎么给小爷进来了?这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吗?”
他可是连他老爹都不让进!
这是他单方面认为的,和小丫头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基地!
王檀纳闷:“………”
这周围都是书册和刑具,不然就是冷冰冰的石壁,有啥好稀奇的啊,他根本就不想看好吧。
咦,但有的刑具他好像都没有见过……
“小丫头,你不会这几年就跟着宋瑾之这个臭小子在这里鬼混吧?”
他忽略了宋瑾之的暴跳如雷,随手从旁边拿了一个刑具放手上端详——
“这是什么?”
他手上的是几个用绳子缠起来的木棍子,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呀……
“哦,那是十指扣。”
小丫头往宋瑾之的桌案上一坐,随手抽了本册子来看,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对那些刑具感到十分好奇的王檀。
“做什么用的?”
这个大小,脖子也套不进去吧……
小丫头狡黠地笑了笑,放下那本册子,和宋瑾之使了个眼神,后者直接心领神会。
“这样呀,我演示给你看呀!”
小丫头殷勤地走过去,憋着笑将王檀的十指分别放在那些缝隙里,王檀愣了愣——
“没了吗?”
这也不疼呀,一点都不折磨。
他对此感到不屑:“就这呀?”
突然,宋瑾之绕到小丫头的另一边去,伸手揪住了十指扣的绳子,而后用了三成力气和小丫头同时往两边拉——
“就这……就,就,救,救命!!!疼死我了,哎呦!”
他疼得嗷嗷乱叫,小丫头连忙收了手,只有宋瑾之那个缺德的人还在用手揪着绳子,虽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对了。
“嘶……太疼了吧这东西。”
王檀揉了揉手指头,他看得出来小丫头没用多少力气,但这就让他受不了了呀,这种十指连心的钝痛,就连他在边疆摸滚打爬几年,自认为已经可以算是皮糙肉厚了,也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更可况是那些服刑的普通百姓啊……
“宋瑾之,你这也太……太残忍了吧。”
王檀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还有宋瑾之那张笑得一脸欠揍的脸:“你这么用刑,不得给人屈打成招了?这样的刑具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你爹就这么任由着你闹?”
扶冉吐了吐舌头,心虚地举爪爪:“不是他,刑具都是冉儿发明的……”
她低下头,只露出可爱的发璇,一张小脸看着真是无辜单纯,可偏偏就是能够拥有这样的一张小脸蛋的十二岁小郡主,竟然发明出了这样残酷的刑具。
“对呀,可不是小爷我哦,小爷我可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宋瑾之好笑地抱着胳膊,他就想看看王檀要怎么接话了。
王檀掩唇咳嗽了两声,缓解了尴尬,但心里还是有点后悔自己把残酷这个词就这么快地说出口了……
“嗯……小丫头发明的吗?真是聪明呀,很有创意,很是稀奇。”
他将十指扣放回原来的地方,还夸奖了两句:“不错不错,体验感极佳。”
宋瑾之:“…………”
他忽然就明白了,小丫头时常挂在嘴边的双标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又是什么?”
王檀绕到了另一个比较大的刑具面前站定,左右看了两下,没看出用途来。
方才没有被骂,反而被表扬了的小丫头此时心花怒放,尾巴差点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兴奋地凑到前面去,两眼放光地给王檀介绍了起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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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你说这个吗?”
小丫头开心地走了过去,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这个是伏虎棍呀,也叫做木桩刑。”
“伏虎棍?打老虎的吗?”
扶冉:“噗哈哈哈哈……”
宋瑾之:“哈哈哈哈哈哈……”
暗室里同时传来两道笑声,弄得王檀此刻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丫头笑完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她绘声绘色地给王檀比了比,做了个演示:“不是什么打老虎的啦,你以为你武松呢?伏虎棍就是拿根棍子,然后直接从人的嘴里插进去,整根插入,一直到穿破胃肠……”
她说着,王檀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好看了,小丫头又顿了顿才道:“不过,一般不会轻易就用这个东西的……”
想起用这个东西以后惨死的模样……
小丫头皱着眉头,由衷地感叹道:“哎,真是太可怕了。”
王檀感到无语:“…………”
不是,你能不能别用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呀!好像这个可怕的东西不是自己发明的一样!
他怎么觉得,小丫头才是越长大越可怕了呢……
“喏,这个是猫爪,就是把人放水里泡一泡,然后在用这个给他挠痒痒的。”
小丫头走到另一个刑具面前,举起来让王檀看了看。
王檀点了点头,挠痒痒啊,“那这个倒是不可怕了。”
宋瑾之:“…………”
这呆头呆脑的王檀真是被这小丫头耍的团团转了,猫爪这东西哪有她所说的那么轻松,那么轻描淡写啊!这猫爪的用处,分明是将人放水泡上个好些个时辰,直到那个人的身体开始肿胀了,才从水里将他捞起来……
随后便是用这猫爪去挠他,大可想想泡肿胀了的皮肤会有多么脆弱,只怕抓一下就……
宋瑾之咳嗽了两声,光是想想那画面,他就已经开始有些生理不适了,无奈地看了一眼乖得像只小狗一样跟在扶冉身后傻笑的王檀——
不知道也好。
“哎,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这些刑具都是小丫头这几年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每次和他说这些的时候都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随后他就会让人偷偷地做出来……
哎,但是这些刑具还是太过于残忍了。若不是这些刑具实在是太过于凶残,他也不至于就将这些放在暗室里落灰,轻易不拿出来,也不让别人进来暗室看了。
“这个是束绳,这个是站笼,还有这个……”
“小丫头。”
宋瑾之出声打断她,生怕这丫头再说下去,王檀这小子的三观就要葬送在今天这暗室里了。
“琴娘娘的书信带来了吗?写了什么呢,可有些新的线索没有?”
他将话题引到了琴娘娘一案上,可算是成功地将小丫头的思绪给拉回来了,否则照她这么个兴奋劲儿讲下去,只怕每个两时辰都说不完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扶冉嘿嘿地笑了笑,才发现自己跑题竟然跑了这么久,但她心里的想法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在她原本那个世界里学来的。
她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人陪她玩,所以也就没什么社交活动,每日就是搜罗来一些书本,看看野史,推推理,追追剧,所以才知道了这么多古怪的东西。
她敛了敛神色,从兜里掏出了那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了宋瑾之——
“喏,信在这里,但是上面没有写别的东西了,什么都没写。”
宋瑾之接过信来,还没打开就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模样:“不是吧,怎么回事……这信上还有血?”
扶冉随口说道:“阿衍的呀,当时冉儿不小心弄上了。”
事关楚衍,小丫头三两句就把锅给背过来了,反正这件案子也不关阿衍的事。
“哦……”
宋瑾之缓缓地打开信件,正如小丫头所说,这封信什么也没写,真是奇怪了,他转过头看向王檀——
“你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她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檀实在是无语了,拍了一下桌子:“什么叫最后一个啊!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揪着八年前的事情不放呀……”
他一向嘴里藏不住话,何况去了边疆整日都在军营里呆着,更是养成了心直口快的习惯:“琴娘娘既然是近日才出的事,不应该从她的近况查起吗?毕竟,哪有人八年前想要找她寻仇,还拖到现在才动手啊?”
宋瑾之只能将信放在书案上,“查过了,她是一个月前才回到皇城的,原先一直在蒲县呆着,做茶叶生意。”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可是她来了皇城却查不到行踪了,似乎是突然决定回来的,而且还刻意藏了踪迹。”
王檀闻言思索了片刻,对于案子这种需要用脑的东西,他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可有仵作验尸了?”
“没……”
宋瑾之将画册里的另一张画像递给了王檀,那是琴娘娘死的时候的模样,他没有给小丫头看,因为,怕她会做噩梦……
琴娘娘死状倒不算惨烈,脖子上有一道勒痕,但应该不是致命伤,因为在她的脖颈处被人狠狠地插进了一把匕首……
这么深的伤口,能够直接要了她的命。所以这个力道,必然是有内力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因此才会想着,她是否得罪了皇城里的什么人……
所以八年前才仓促之下逃窜。
寻欢阁他已经暗中派人调查过了,八年前的伙计许多已经不在那儿了,都回到了各自的老家不好找,但寻欢阁近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况且,若是得罪了寻欢阁,那么八年前寻欢阁大可不必放她出来将军府找王檀,而后又大费周章去找扶冉将她赎出来,只要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处理了便可。
反正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就算是寻欢阁的头牌,那又如何呢?
世人不过是奔着她的相貌去的罢了,只要有更美的人出现,他们又会开始趋之若鹜,随后便将上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人不过是奔着她的相貌去的罢了,只要有更美的人出现,他们又会开始趋之若鹜,随后便将上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便是对女子花容月貌最残酷的一种对待……
这种离奇死亡的事件,若不通过验尸怎么可能找的出凶手,不过在这个年代,可能验尸了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但好歹聊胜于无呀。
“宋瑾之,你说……”
小丫头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贴过来,王檀这家伙也十分自己觉地凑了上去——
“要不我们偷偷地,去把琴娘娘的尸体给偷了吧?”
王檀:“…………”
宋瑾之:“…………”
这恐怕听起来有点太缺德了。
小丫头见两个人面露难色,只好咬咬牙又解释了一句:“不偷不偷,不偷也行的,咱们就去看看,看有没有哪些可疑的地方。”
因为她看了那画册,发现当时琴娘娘死在巷子里的时候衣衫整齐,除了有些落灰和沾染了一些淤泥以外,就好像是被人故意精心摆在那里一样。
并且听宋瑾之说,那位自称是她相公的男人在命案发生不久后,很快就随着衙门的人一起到了现场,几乎是同时到的。当下就拦住衙门的人,不让其验尸,甚至连稍微碰一下衣服都不让。
他抱着琴娘娘的尸身痛哭流涕,仿佛失去了理智一样拼命地捂住琴娘娘脖颈处那道刀口,明明这具身体已经彻底冰凉,凉到根本不可能有血会流出来了,但他还是麻木地捂着。那样一副哭得荡气回肠,哀转久绝的模样,就好像但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碰了琴娘娘的尸身一下,他就要立刻一头将自己撞死,殉情当场一样。
商清国的律法本就是死者为大,死者的至亲有权利保全已逝之人的身躯,让他们用最为体面的状态离开这个俗世。
民间更有相传,若是亡者尸身不全,只怕死了以后也只能堕入恶鬼道,不得轮回,因此许多人都对此有很深的执念。
他们宁可选择沉默地死去,换取来世一个莫须有的转世机会,也不愿意抓住那么一点希望,去找寻真相。
所以,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不论是衙门的人还是大理寺的人,出于商清律法和仁义道德,他们都不好对琴娘娘的尸身下手。
这些道理扶冉自然是知道的。
“走呀,宋瑾之。”
她伸手拽了拽宋瑾之的衣袍,她是知道商清国的律法,也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但是她不赞成这个观点。
人死了以后当真还存在着恶鬼道吗?对于恶鬼道这个东西是否存在,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她曾经做任务的时候,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过……
但通过她这么多次做任务的失败经验,每一个世界它所运营的设定,法则和规律是不同的,因此这个世界是平行而不相交叠的,所以那个世界里有恶鬼道,但这个世界却不见得存在。
因此……
碰碰尸体怎么啦?
不是说好了大家要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信科学真理吗?
宋瑾之抚了抚额头,他原本觉得自己在年龄相仿的这么一群人之中,已经可以算是脱缰的野马了,是难以管控的惹事包。
但是没想到还是被这个小丫头给超了前,她这才叫做真正地浪天浪地浪空气,无视三观律法和规矩,并且越长大反而越变本加厉了……
不过……
“为时已晚,琴娘娘早在四天前就已经下葬了,即使现在过去,也是找不到她的尸身了。”
宋瑾之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意思是让她赶紧打消这个荒唐的想法,然儿扶冉却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四天前就下葬了吗……那琴娘娘被葬在哪里呀?”
宋瑾之闻言皱了皱眉,认真地回忆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来当时下属们禀告说的那个位置,实在是有些偏远……
但那样子的地皮,想来应当很是便宜,花不了多少钱的吧……
宋瑾之:“离皇城有段距离,已经属于郊外了。”
扶冉点了点头,在他的书案上开始翻找着:“有没有那种黄历,就是写着今日是什么好日子,适宜干什么的那种书……”
琴娘娘这所谓的相公的行为有些可疑,先不说他是如何能够跟着衙门的人先后脚就到了案发现场,就从他在案发现场的时候,那样抱着琴娘娘的尸身死死不放手,而转过头却又这样迅速地将其下葬了……
除非,像他这样迷信的人是碰上什契机了,比如说在这几日里,刚好有个适宜办丧的日子……
“你要黄历做什么?”宋瑾之拦住了小丫头胡乱拨来拨去的手,“四娃倒是最喜欢看这个了,你可以问问他去。”
这几年来,宋瑾之也开始习惯学小丫头用大娃二娃的顺序来唤那些狱卒了。
“我去问问……”
小丫头立刻收了手,一溜烟地跑出了暗室,留下王檀和宋瑾之两个人四目相对……
王檀:“???”
他还在懵逼的状态中,对于这种需要强大逻辑推理的事情,他一向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这点从他小时候一直到八岁了还只能呆在南雍书房的初学班里就能看出来了。若不是当初的初考破天荒地将幽山骑射作为了考核里很大的一部分,只怕他到现在也还得在南雍书房的初学班里呆着……
直到“年老色衰”,空有一身抱负,郁郁而终……
“行了,走吧。”
宋瑾之见对面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悲切起来,仿佛透过自己看到了泯泯众生一般,他忍不住对着王檀的胸口来了一拳——
“不走你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吧,王~小~将~军~”
他刻意将后面几个字咬牙切齿地变着调子说出来,这才将王檀飘得老远的思绪给召唤了回来。
他摸了摸脑壳子,跟在宋瑾之身后:“走?又要走去哪儿啊?”
这时也天黑了,他原本打算给小丫头送回宫里,就回去将军府来着,还能趁着时间不算太晚,练功练上几个时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宋瑾之转过身来,对着头脑简单的王檀勾唇一笑——
“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刨人家祖坟了。”
“不是吧,宋瑾之你认真的嘛?!”
这也太太太缺德了吧!
王檀正沉浸在“刨祖坟”三个字的震惊中,小丫头就拿着一本黄历走了进来,随手扔在一旁,脸色沉重——
“刨祖坟?那倒是不必。”
她顿了顿,“我们只需要刨琴娘娘一个人的便够了。”
她方才已经看过了,自从琴娘娘死后的黄历,碰巧的是,并没有哪一天是适合办丧的好日子……
然而琴娘娘的相公按理说应当是个十分传统封建并且迷信鬼神之说的人,看起来又对琴娘娘一片痴心。论说这样一个人,会在痛失所爱之后对其如何死亡的真相不闻不问,没有丝毫的怪罪那个杀害琴娘娘的不知名凶手,反而随意地挑了个日子将人就那么轻率地下葬了……
下葬在郊区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皇城之中寸土寸金,他也并非什么皇亲国戚或者富贵人家,不过是一介平民,一直在蒲县做着茶叶生意,过着清贫的朴素生活,因此负担不起那昂贵的费用,所以只能忍痛将其葬在郊外倒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
但他这样遮遮掩掩,连丧日都不挑就将琴娘娘又迅速下葬的举动,实在是让人费解……
这不像是一个痛失挚爱的人会做的事,反而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
“余苏,你快点挖呀,怎么才挖这么点!”
夜色完全笼罩着这片山林,琴娘娘的墓地实在是偏僻得不行,在这个阴森森地山坡上,扶冉原先还是很害怕的,毕竟她向来怕鬼,就算知道这种东西可能不存在,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不过现在有余苏,王檀,宋瑾之三个人陪着自己,心里也有了那么些底气了。
特别是余苏和王檀,他们两个此时也不知道那里搜罗来的手帕,一人一条帕子从后脑勺那儿绕过来在鼻子前打了个死结……
说是琴娘娘的已经死去好几日了,只怕尸体放在棺材里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即使小丫头因为这两个人滑稽的模样笑得人仰马翻,但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将那帕子摘下来。
为什么呢?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尸体腐烂的臭味呀,更重要的是,他们竟然半夜来刨人家的坟!
他,堂堂前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如今千鸾宫小郡主的贴身侍卫余苏!如今在这里昧着良心,泯灭道德刨坟,还要招惹小郡主的无情嘲笑。
而他,堂堂镇国大将军之子王檀,从边疆“戎装”归来竟然沦落到给千鸾宫小郡主当杂役,如今冒着夜色在这里刨坟……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他们在这个世上可是还有在乎的人,说什么也不会将这手帕给摘下来的!
“挖到了!挖到了挖到了!”
小丫头眼力向来很好,借着稀薄的月光轻易就能够看见在一堆土中隐隐露出来的一角棺材角。
“快快快,就差一点了!”
王檀:“…………”
余苏:“…………”
他俩埋头苦铲,却苦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委屈——
小郡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琴娘娘的棺材埋得格外地深,他俩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这么一个角落出来的!
小郡主还小,还是个女孩子,身子娇贵,就算是她想来帮忙铲他俩也不可能会同意的,但是!
在她旁边的宋瑾之算什么???
那么一双好手好脚是生来摆着好看的吗??
宋瑾之一直站在小丫头的身侧偏后面一点的地方,小丫头的后脑勺微微抵着宋瑾之温热的胸膛——
他知道扶冉在这荒山野岭里,虽然表面上兴奋得不行,但到底还是有些慌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
楚衍不在,他也算是能够体会一下被小丫头依靠的感觉了……
他正沉浸在各种小庆幸之中,就不断地收到了来自另外两个人的狠狠瞪视。
宋瑾之:“…………”
他顺势将手搭在扶冉的肩膀上,笑得一脸欠揍:“怎么了怎么了?”
“这可是小丫头说的,我俩是那什么智慧担当,你俩是那什么劳动力担当……”
他半搂着小丫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更何况小爷我身娇体软,怎么能干那种粗活……”
扶冉:“…………”
她忽然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推开了宋瑾之的手,然后撇清关系一般从他的怀抱溜了出来。
“你可别说了,一会我怕是会就着这尸臭味吐你一身。”
王檀嘴皮子一边动着,手上的动作也不懈怠,在他和余苏两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这一口黑色的棺材总算是全部显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开吧。”
小丫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自觉地捂住了鼻子,和宋瑾之两个人一同退开了两米远……
王檀和余苏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给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随后一同握住棺材板儿往一个方向推——
“隆隆……”
随着厚重的棺材板发出的摩擦声,在这片漆黑的山林中显得那样的突兀可怕,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然而更加恐怖的是:随着棺材板被他俩合力打开了一半,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口空棺。
*
千鸾宫的寝殿今夜烛火长明……
因为方才去刨祖坟实在太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小丫头此时还不敢熄灯睡觉,甚至将杏儿传唤了进来,在她的床边守着自己……
那口空棺……
为什么琴娘娘的尸体会不翼而飞呢……
只怕是有人心虚在他们之前就将尸身给偷了,怕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又或者……
琴娘娘的尸身从未下葬过……
“小郡主。”
“啊!!”
杏儿忽然喊了扶冉一句,这可差点把小丫头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怎,怎么了,杏儿……你突然说话可把冉儿吓死了。”
杏儿原本已经快要入眠了,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小郡主这几日总是往外面跑,弄得她老是忘记和小丫头说——
“后天表示太子殿下的生辰了,奴婢想提醒小郡主一下,怕您忘了准备生辰礼。”
扶冉:“!!!”
完蛋了,后天……
她是真的忘了准备生辰礼了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最近总在宫外折腾,心力,脑力都消耗了不少,昨夜虽然是去郊外刨坟紧张刺激了一回,按理说应该是睡不着的,但千鸾宫寝殿外就是守夜的余苏,床尾又是在殿内陪着自己的杏儿。
所以小丫头昨晚直到睡着后,也可以算是一夜好眠了,第二天还醒得可晚。
终于在太阳洋洋洒洒地从窗外照进来后,小丫头总算是翻了个身,悠悠转醒了——
完蛋了,生辰礼!
她猛然睁开眼睛。
明日就是太子哥哥的生辰了,再不起来准备准备怕是要来不及了。
不过,幸亏她如今脚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所以她今日也不需要进行学礼端仪了,有时间可以好好地救个急。
至于送些什么,就得等她前去东华殿探个口风了。
*
“如何如何,少师大人可一定要去!”
扶冉刚走进大殿就听见了妙清夜的声音了,语气里透着撒娇,她此时正现在书案旁,看着少年写字。
扶冉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糊涂啊,她最近竟然因为琴娘娘一案,忘了东华殿这儿还有个小祖宗!
这什么南沧国八公主可别趁着自己不在对她的楚衍下手啊。
“去哪儿呢?说来分冉儿听听呗。”
脚上的伤还没痊愈,但是已经好多了,可以轻轻地触碰地板,因此她走路走得很慢——
“怎么冉儿来了,你们就不说了?”
扶冉抬了抬下巴,小眼神颇有敌意地瞪了一下妙清夜,后者双手环胸朝着她走了过来——
“说的自然是明日太子哥哥的生辰礼呀,明日不仅有生辰庆典,还有比武大会。”
妙清夜白皙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次的比武大会可是不一般,这原本就在南沧国派人来商清的计划之中。
为的就是聚集商清的皇亲国戚之中的男子,好促成两国之间的和亲,有利于两国的经济贸易往来。
说白点,就是要给妙清夜选夫婿。
所以妙清夜在楚衍身旁一个劲儿地说着,就是为了让楚衍去参加比武大会??
那可不行。
可是楚衍此时苍白的脸上一副淡漠的神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平日里余光时不时会落在自己身上,今日怎么……
抄书抄得那样认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
难道是……
她知道了,估计是这几日自己总是往宫外跑,和宋瑾之他们几个“厮混”的话又传到东华殿里来了……
哎……
扶冉叹了口气,正想接着走过去,忽然灵机一动,顿住了脚步,随后弯着腰捂住了膝盖——
“哎呀……好疼,今日出来忘了上药了……”
她装作一副疼死了的模样,突如其来的表演吓得妙清夜连连退了两步,摊开双手以示清白,表示不是她弄的。
扶冉:“…………”
她对南沧国八公主这个快速的反应实在是哭笑不得,但为了不被看穿,只能努力憋住笑意,皱着眉头。
嘿嘿,楚衍一向是最看不得她哪里磕磕碰碰伤到了,关于这点,小丫头心里可是门儿清的。
“哪儿疼?”
这不,少年清冷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小丫头连忙咳了两声止住小心机得逞的笑意。
“就……脚疼嘛,伤还没好……”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少年俊美的侧脸,手下意识地揉着膝盖,想要装得像一点。
“脚疼,为何要揉着膝盖?”
楚衍抿了抿唇,竟然是毫不客气地就揭穿了她。
扶冉:“…………”
“传导嘛,懂不懂,就是……痛痛飞上来了……”
她心虚地低下了头,只能看见可爱的发璇和两小坨婴儿肥。
“好。”
楚衍抄着小丫头的膝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方才自己坐的椅子上,澄澈的琉璃眸子认真地看着她,眼尾带着一点笑意——
“那现在,痛痛可以飞走了吗?”
扶冉:“!!!”
她的心口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完全不受控制了,脸颊和耳尖儿都开始发热发红——
楚衍怎么可以顶着那么妖孽的一张脸对她说这样的话,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把他扑倒欺负一下,这是赤裸裸的美色攻击,这叫做诱导未成年犯罪!
太过分了,虽然……
她挺喜欢的,嘿嘿。
妙清夜一时僵硬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好,两只手别扭地交叉又放下……
前两日,她皇兄才莫名其妙地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对楚衍有想法了,她当时还以为皇兄是和那群使节一样……
心里就是希望把自己当做南沧国和商清国交好的筹码,所以看不起楚衍是北相的亡民,反而期望着自己能够和商煜培养感情……
但今日来看……
她作为南沧国的八公主,也是从小受宠,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但凡她想要的,就能够拥有。可自从来了商清国,自从碰到了太子殿下身旁的这位少师……
就在这一刻,好像有那么些不同了,原来有些东西,并不是她轻易就能得到的,有些东西,并不是她放下身段去努力就能得到的……
这几日她每天都会到东华殿里来,绞尽脑汁找各种话题和他搭话,会用着自己是南沧国八公主的身份要求他陪着自己出宫去玩……
她以为,自己总能吸引到他的吧……
“小丫头,终于想起来东华殿了?”
商煜笑着从殿外走了进来,开始打趣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扶冉,恰好打断了妙清夜的思绪,她吸了吸鼻子——
“那,我先走了……”
商煜看着从自己身旁慌忙逃窜的妙清夜,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扶冉,而后看向楚衍,后者冷漠地扫了一眼还没有完全消失在东华殿的背影,没有言语。
商煜无奈地笑了笑,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估摸着就是他家少师大人又伤了一位姑娘的心了,不过这样也好,毕竟……
“太子哥哥!”
小丫头看到商煜后就狗腿地凑了上来,似乎是对于自己差点忘记了太子哥哥的生日而感到心虚,此时脸上的笑容格外地灿烂。
楚衍看着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哪里有什么脚疼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坏丫头,又骗他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子哥哥,明日生辰是要如何过呀?”
商煜沉默了片刻,随后偏了偏头,才道:“一个生辰罢了,没什么好过的,如今江南的百姓正在饱受水患的苦,监国大人也身先士卒……”
他伸出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所以就不大肆铺张浪费了,在宫里摆个家宴,后日便要起身去万国寺祈福了。”
对哦,爹爹……
扶冉忽然就低下了头,她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每天晚上都是自己睡觉,好久没有闻到过爹爹的冷香了……
她给爹爹寄了一封信,还有尘风的,但是迟迟没有得到回信,不知道是不是江南水灾严重,所以爹爹太忙了没有空回……
还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信没有送到他们手上呢……
“好啦。”
扶夜察觉到小丫头突然变得低落下去的心情,知道她是想念自家爹爹了,于是连忙将她揽了过来,语气温柔:“小丫头……”
“监国大人那么向来做事稳妥,武功高强,况且身边还有尘风那样的侍卫,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所以你不要瞎担心了。”
商煜捏了捏小丫头肉肉的脸蛋:“后天和太子哥哥一起去万国寺吧,太子哥哥陪你一起给监国大人祈福,一起给江南的百姓们祈福可好?”
“嗯……”
扶冉依旧是没有提起兴致来,闷闷不乐的,商煜有些无助地看了一眼楚衍,想找这位外援开开金口了。
“明日便是太子殿下生辰了……”
楚衍看了一眼商煜,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商煜愣了两秒,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过他的话头,蹲下身来看着小丫头——
“听见了吗?明日可是太子哥哥的生辰哦,冉儿准备了什么好玩的生辰礼给太子哥哥呢?”
扶冉:“…………”
小丫头顿时被这句问话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就从想念爹爹却见不到的低落情绪里走出来了,随后便是有些心虚又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小巧的鼻子,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
“咳,那什么……生辰礼嘛,当然准备了!太子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不过不能告诉太子哥哥是什么东西哦,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呢!”
笑话,她什么都没准备,现在让她说出来她也说不出口呀!
小丫头本来就是不知道送什么东西所以才来东华殿探探口风的,打算打听一下太子哥哥明日的安排,若是要摆宴之类的,那她便可以做些吃的了……
对了,生日蛋糕呀!
虽然这里没有过生日需要吃蛋糕的传统和习俗,甚至这里压根就没有生日蛋糕这种东西,但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显得这个生日蛋糕有多特别嘛!
况且这个生日蛋糕一定会是她自己亲手做的,会是一个有意义的生辰礼,明日太子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竟然不告诉我嘛?那好哦,那太子哥哥就期待明日小冉儿给我送来惊喜啦。”
他揉了揉小丫头的脑壳子,站起身来:“小冉儿送什么,太子哥哥都会喜欢的。”
这句话是真心的。
作为一国太子,不论是权势,地位,金钱,声望……他都有了,他什么也不缺,只想要商清国泰民安,想要身边所有他在乎的人都能够好好地,平安喜乐。
那生辰礼就决定是生日蛋糕了!
小丫头如今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生日蛋糕的话,明日之前是一定可以做好的,但就是……
在食材方面可能有些不好找,特别是生牛乳……
令人感到震惊又好笑的是,生牛乳在商清国竟然是污秽之物,具体的原因似乎还要追朔到商清国的第一任皇帝……
反正历史久远,可以说是商清国和奶牛有着一段爱恨情仇了。
所以,生牛乳是不允许售卖的……
她可以不告诉太子哥哥等众人,生日蛋糕里含有生牛乳,反正到时候必然是她自己一个人亲手来做这个蛋糕,不会让旁人接手。只要她不说出来,就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在这个蛋糕里放了生牛乳的。
但是,生牛乳不允许售卖的话,她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没有人能够发现的情况下,悄咪咪地搞到它呢……
如今爹爹也不在身边,否则,爹爹那么神通广大,而且又那么宠她,一定会愿意帮自己把需要的食材都找到的。
要做一个大的生日蛋糕,可是需要不少的生牛乳,因为这个地方缺乏太多能够放进蛋糕里,还能增加味道的食材了……
例如奶油……
没有奶油就算了,还没有淀粉……
天知道她当初做千层的时候,是想了多长时间的办法才想到把奶油替换掉的。
所以,现在只能说用牛奶来弥补这一份缺陷是正好合适又最简单的了。
对了,有个地方也许可以……
“太子哥哥,阿衍,冉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小丫头就跑没影了,商煜拉也来不及拉住,只好无奈地转过头对着楚衍笑了笑。
扶冉当时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三个字,天爻阁。
天爻阁一定能有办法替她在短时间内把需要的食材都找到的,虽然售卖生牛乳是违反商清律法的,但是……
天爻阁不是向来就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嘛!
只不过,听说若是要求天爻阁帮忙,没有所谓的天爻令的情况下,必须得拿出相应的平秤才行……
和一桶生牛乳相应的平秤???
这可又把小丫头给难倒了。
算了,先不管了,一会出宫的路上再想吧,大不了先欠着,赊账一下总归是可以的吧?
毕竟,上次自己被阿弄绑架了以后,那个天爻阁的小阁主还救了自己呢,这次总不会变脸变得那么快,连账都不让她赊吧……
想起那个少年,小丫头下意识地捏了捏她一直放在袖口里的那颗糖果……
其实她的脑海里对于少年的长相是没有印象的,毕竟当时她中这刺天冬的毒,暂时失明了……
但是,她却莫名觉得,少年的长相应该会和阿衍有几分相似吧……
就连骨架的轮廓都有几分相似。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其实她的脑海里对于少年的长相是没有印象的,毕竟当时她中这刺天冬的毒,暂时失明了……
但是,她却莫名觉得,少年的长相应该会和阿衍有几分相似吧……
就连骨架的轮廓都有几分相似。
但是那个人一定不可能是她的阿衍的,因为阿衍身上有好闻的悬铃木香,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很喜欢的味道,也是她一闻就能够立刻安心下来的味道。
那个人身上没有……
更重要的是,阿衍身子骨不好,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后来还因为幽山骑射那回,受了重伤,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若不是她用系统换下他的命,还找了那么多灵芝妙药将他的身子补回来,只怕现在还是会落下个一步三咳的后果。
只可惜了,太医说了,阿衍他没办法练功了,他没办法像王檀他们那样学轻功,也没办法像爹爹那样有深厚的内力。
而天爻阁的小阁主……
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武功只怕不低,所以断然不可能是她的阿衍了。
马车上一路颠簸,她这么胡思乱想着,渐渐就到了大理寺门口。
“余苏,你在门口等我,别乱跑哦。”
她走到大门前,转过身来嘱咐了一句。
“小郡主,可是平日里不都是我和你一起进去的吗?”
怎么今天就让他在门外等了……
小郡主变心了呜呜呜……
“啊,今日宋瑾之有些私事找我,不方便带上你,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所以怕他害羞啦。”
小丫头摸了摸鼻子,眯着眼睛笑了笑,尽可能有耐心地安抚道:“乖啦,冉儿一会就出来找你。”
“好吧……”
余苏委委屈屈地抱着剑,坐到了马车前边。
小丫头松了口气,快步走进了大理寺门,她准备从大理寺的一个后院那儿偷偷溜出去,自己去天爻阁。
天爻阁的规矩便是如此,有事相求只能自己一个人亲自去,带好平秤,不可以带任何一个多余的人来。因此小丫头也是没办法了,只好先将余苏“安顿”在大理寺,然后自己偷偷跑掉。
*
“小阁主。”
墨隐和墨逸看见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不知为何,透过他那银质的面具下,他们竟然能感觉面具底下那张脸应当是表情十分不悦的。
“人呢?”
少年拂袖坐到石椅上,冷冷地睥着墨隐和墨逸,“死在巷子里的那个女人。”
墨隐和墨逸先是愣住了,而后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说?”
少年慢慢地起身,踱步到两人跟前,带着一股强烈的戾气,让墨隐和墨逸护腕保护下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怎么说呀?
那个女人都死了,怎么小阁主还……
“我说过了,不许动她身边的人,不许动她,你们倒是将我的话不放在眼里了?”
琴娘娘的死自然是天爻阁的手笔。
“小阁主……不是我们想这么做的,小阁主说的话,我们都好好记住了……但……”
墨隐和墨逸连忙跪了下来,躬着身子,神情很为难……
这件事,确实不是出于他们本意……
“是我让他们做的。”
一道阴冷又带着几分蛊惑的声音出现在石殿之中,通往石室的一扇门打开了一半,一个人从里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烛火氤氤氲氲,光影明灭闪烁,直到那黑色的星罗斗篷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阁主。”
“阁主。”
殿内的人都跪了下去,只剩下少年一个人看着那熟悉的身影。
八年了,他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那张邪肆的脸上没有留下一分一毫有关岁月的痕迹。
“你长大了不少呀,阿衍……”
他修长的手指在少年的肩膀上轻轻点了两下,“才八年,就这么高了……”
他的指尖一抬,又落在少年的耳后,顺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墨吾道凉薄的目光带着一丝满意落在少年眼尾那颗淡痣上,正想伸出手碰一碰,楚衍却偏过了头——
“你不是还在闭关吗?”
少年的声音清冷,黑眸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是呀,商清国的大国师自然是在闭关了。”
墨吾道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语气轻佻:“但天爻阁的阁主嘛,那就另当别论了……”
少年不愿意再听这些废话,他没有耐心地皱了皱眉,却也努力抑制住心里的烦躁:“为什么又动她了?”
他们要的人,他都按时送去了,可如今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动小丫头身边的人?
八年前,他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才对……
不管是那封信还是那个人,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八年了,脾气还是这样大呢,稍微一牵扯到那小丫头,你就沉不住气了呀……”
墨吾道勾唇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苍白的双手,殊不知方才这双手上,沾染了无数鲜红的血。
“杀她自然是因为她该死,我想要她的命,还需要和你通报吗?”
这个女人,八年前在寻欢阁里看到了她不该看的东西,死了不是应该的吗?
“我可是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才让她又多活了八年的……”
“你说她为什么,好巧不巧,八年后,又悄悄回来了呢?”
墨吾道伸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微微俯身贴在他的耳旁,声音低沉妖孽——
“你说呀,会不会是有人让她回来的呢……”
楚衍淡漠的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但是隐藏在黑袍之下的手却不自觉地颤了颤,他连忙五指紧缩,不让动作幅度太大。
“那你可得问阴胜了。”
楚衍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拨开墨吾道的手,深邃的黑瞳直勾勾的迎视墨吾道那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探究的眸子。
他在怀疑他……
怀疑是他将琴娘娘又偷偷传唤回来的……
“呵……”
墨吾道冷冷地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负手而立——
“你最好,别有什么其他的小动作,否则……”
他的嘴边带着一道残酷的笑——
“我就让你再也护不住她……”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阁主,小阁主……”
石殿外有人急忙忙的赶来禀告了:“天爻阁里来了个人,是,是那位小郡主……”
那名下属俯身等着两位主子下令,平时若是有什么人来天爻阁,倒是不需要阁主和小阁主出面的,但是那位少女……
那位少女实在特殊,阁主不允许天爻阁接有关她的买卖,小阁主更是绝,就连她身边的人也不行。
也不知道为何千鸾宫的小郡主能有这种排场,只怕当今圣上来这儿都得乖乖地按照天爻阁的规矩行事。
更重要的是,听说上一次小阁主发病的时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严重,那一双血眸仿佛能将人一眼望穿,而后残忍地丢到十八层地狱去。他毫不留情地对着伤害了千鸾宫小郡主的男人用了天乩,这是天爻阁创立以来,所存有的最狠厉残忍的毒……
他会让中毒者浑身溃烂,皮肉外翻腐臭,指甲盖脱离,甚至连头皮也会一寸寸皴裂开来,露出森森白骨……
小阁主毫不犹豫地给那个男人喝下了天乩,还将人吊着性命,绑在了水牢,水里全是早就放入的盐巴,一鞭子又一鞭子地抽着,最后砍下了那个人的手……
那个男人的尸体被下令扔在药圃里做肥料了。
明明是那样癫狂的情况下,可是听墨隐和墨逸说的,小阁主竟然在看到千鸾宫小郡主的那一刻意识开始慢慢回笼,最后温柔地将那小丫头打横抱起放到怀里……
总之墨迹之听到墨隐和墨逸的这番话,下巴都要震惊掉了:这样温柔的人,怎么听都不可能是他们的小阁主吧!
所以他一直都十分地好奇,千鸾宫的小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倾国倾城的容色,还是……
直到今日他看见了那位少女,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也有了日后那倾城绝色的势头,五官精致灵动,但……
好像是个瘸子?
不然走路怎么会一瘸一拐的……
真是可惜了。
“没听见我说的话!?”
墨迹之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就连楚衍说话了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属,属下知错了,属下……小阁主,您,您请吩咐!”
楚衍此时已经捡回了那个被墨吾道随意扔在地上的银色面具,重新又戴了起来。
“她来做什么?”
没有被罚,墨迹之松了口气,缓缓起身:“那位少女说,她有事前来相求,问天爻阁做不做她这笔生意。”
楚衍皱了皱眉,薄唇轻启:“可有说做什么交易?”
墨吾道好笑地看着楚衍,似乎看出了少年如今的慌乱——
他害怕被认出来……
“不,不清楚……”
那位下属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似的,双手一拍,把殿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抱,抱歉……”
“就是,那小郡主说,她还想吃上次那种糖果……”
楚衍:“…………”
墨吾道:“…………”
这话,确实像是那小丫头能说出口的。
少年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带她进来吧。”
“是,是!”
语罢,他转过头看向墨吾道,后者早就自觉地走向方才走来的那道石门了——
他显然也是害怕被小丫头识破了身份,不……应该说是,怕小丫头发现如今的大国师已经不在尘星殿闭关了。
不一会儿,小丫头就跟在墨迹之的身后进来了,脚上的伤还没好,走起路来依旧是一瘸一拐的。
“小,小阁主……人带上来了。”
“嗯。”
楚衍披着宽松的黑色斗篷,背对着小丫头,他方才匆忙服下能够一时改变嗓音的药了……
只是这药极大损害喉管,致使他现在喉咙火辣辣地疼。
“是,你吗……”
小丫头看着这个背影,有些不敢确认,但是那个人喊他“小阁主”,那应当十有八九就是上次救自己的那个人了吧……
“咳咳……咳,何事?”
少年咳嗽了两声,不打算转过身去。
“我……冉儿来谢谢你……”
少女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
听到她的脚步声,少年心里一惊,双手紧缩:“别再过来了,有事站在底下说。”
“为,为什么……”
小丫头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天爻阁的规矩,你若是不听,我便……”
“便如何?”
“便杀了你。”
少年薄唇开合几次,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小丫头紧紧盯着那道背影,虽然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可奇怪的是,她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
即使他说要杀了自己,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冷漠又沙哑……
“我今日来这里,是要和天爻阁做笔生意的。”
少年松了口气,道:“什么生意?”
他不敢让小丫头靠的太近,自然是因为最近南沧国八公主太过烦人,他抽不出时间来,今日难得能够出来,走得匆忙……
也没有想到小丫头从东华殿里跑了竟然是为了来天爻阁,于是在这里碰上了她……
自己的身上还来不及掩盖气息,只怕离得近了,小丫头那比狗还灵的鼻子就要闻到他身上的体香了……
要是被认出来……他要如何解释才好?
“我最近需要两桶牛乳。”
扶冉伸出手比了个“二”,又补充了一句:“最迟在明天午时之前。”
这样她才来得及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生日蛋糕给做出来,然后在晚上的晚宴给太子哥哥送过去。
“牛乳?”
少年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没有想到小丫头会是想要这种东西……
据他所知,在商清国,似乎是不允许售卖牛乳的,就连家里也不允许饲养奶牛,唯一被允许饲养的,那便是耕地用的黄牛了……
“但是,冉儿没有带平秤过来……我不知道,两桶牛乳需要用什么东西来换,所以就……”
扶冉连忙开口,提前给眼前这个人发了个预防针:要平秤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哦……
墨迹之闻言挑了挑眉:这小丫头不会是来白嫖的吧?把天爻阁当什么地方了?
“平秤倒是也不贵,什么胳膊啊手啊都可以的。”
墨隐和墨逸:“…………”
完了,有人不要命了,快让这二傻子住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墨迹之闻言挑了挑眉:这小丫头不会是来白嫖的吧?把天爻阁当什么地方了?
墨迹之好心提醒道:“平秤倒是也不贵,什么胳膊啊手啊都可以的。”
墨隐和墨逸:“…………”
完了,有人不要命了,快让这二傻子住嘴!
胳膊……手……
这也太血腥了。
小丫头皱了皱眉,难道天爻阁就不能用点正常的东西来换吗?比如说金银珠宝呀,房契,田契呀……
或者……
扶冉睁着无辜地大眼睛:“用你的手来换可以嘛?”
墨隐和墨逸原本还在替这个呆头墨迹之发愁呢,生怕他说的话吓到了眼前这位“金枝玉叶小郡主”,一会被小阁主剥皮抽筋了不可,结果……
看来这小丫头也不是那种能被小场面吓到的人了,说的这一句问话,把墨迹之都问懵了。
墨迹之挠了挠脑袋,道:“当然不行!我,我是天爻阁的人!又不是你的人!”
扶冉只觉得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穿着黑色夜行服的大个子有点儿呆头呆脑的样子,于是又忍不住想逗逗他了——
“那你要不要做我的人?本郡主可以把你赎回来。”
赎回来???
墨迹之气红了脸,这十来岁的黄毛丫头竟然嘲讽他!他堂堂天爻阁的侍卫,怎么能用“赎”这个字呢?!他又不是“青楼男子”!
他把怀里的剑狠狠地抵在地上,在扶冉的眼里看来就像一条被惹急了的哈士奇:“不,不行!!不准侮辱我!你这样根本就不像是来做交易的,小心一会把小阁主惹毛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阁主可是出了名的没耐心和坏脾气。
“行了,滚出去。”
少年不失所望,冷冷地发话了,墨迹之挺了挺骄傲的小胸脯,傲娇地看着扶冉,仿佛在说:看见没,依旧是有靠山,有人护着的感觉!
墨迹之:“怎么,小阁主都发话了,你还不走吗?”
扶冉好笑地看着他:“噗,哦……是吗?”
墨隐心想:要不救救这个二傻子吧?
于是和墨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内心想法的肯定,于是两个人几个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墨迹之往石殿门外拖了。
墨迹之毫不知情地挣扎着,还停留在自己备受小阁主宠爱的错觉之中:“你们做什么啊!!”
“抓错人了啊喂!”
墨隐忍无可忍地啐了他一嘴:“你可闭嘴吧!回去长完脑子再回来!”
墨迹之闻言懵懵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这不是长了吗……
是一个不够用吗?
看着那个好玩的侍卫被越拖越远,扶冉的嬉笑声却没有停下来:“你们天爻阁的人还挺好玩的嘛……”
倒也不像别人口中那样神秘冷漠又高不可攀的样子。
少年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平息了心里的那股烦躁,转移到正经话题上,才道:“小郡主要用什么来换?”
墨迹之是他在那个地方挑出来的,因为这个人的脾性和永安倒是有几分相像,就是智商方面差了点……
扶冉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兜儿,好像确实是空空如也啊……
她平时出宫的话都会带着余苏或者永安的,那么银子之类的财物必然是放在他们身上。自己只需要好好挑东西,拿了就走,他们跟在后面付钱就行了。
如今余苏被她支开了,呆在大理寺门口等着呢,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
小丫头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首饰。她今日穿的是软银轻罗百合裙,藕粉色的,款式较为复杂,为了不显得太夸张,所以她挑了些比较素雅的簪子来搭配,因此……
她此时的脑袋上就只有一根白玉嵌碧簪是值钱的,但是……
这根簪子是宋瑾之精心挑来送给自己的,若是这样抵当出去,怕是他知道了就要难过了……
以后怕是要克扣她的牢饭不可,大大影响她的牢饭质量。
“就那根簪子吧。”
少年淡漠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殿内响起,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啊……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小丫头一瞬间就焉巴了下来,耸拉着小脑袋瓜子,心烦得很。
“能不能……能不能换一个呀?”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商量着。
“怎么?舍不得吗?”
少年今日不知道为何不像上一次那么好说话了,反而像在故意欺负她。
“也,也不是……”
扶冉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单纯地觉得把别人精心挑选送给自己的礼物,未经同意就随意倒手出去,这也太不礼貌了……
“是,心仪之人送的?”
见小丫头这样坚定地拒绝,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问出这样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厚重的黑袍之下,那双苍白又修长的手不自觉缩紧……
他在紧张。
“啊?”
没想到少年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弄得小丫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个语气怎么……
“系统,这人是不是认识我啊……”
不然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语气好像还带着点探究,似乎对这个很问题很是感兴趣一样,而且……
感觉自己要是说:“是”,他能立刻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系统选择避之锋芒:【不知道呀,统统什么都不知道。】
废物系统!
不过,扶冉缓缓勾唇一笑,系统这样心虚又打马虎眼的回答……
只怕这个人就是自己认识的了!
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够头也不转就能知道自己头上带着什么簪子!!难道这家伙的眼睛长在后脑勺上吗?还是长在斗篷帽子上?
不过……
这根簪子自己确实很喜欢,因此自从宋瑾之送给自己以后,基本上每天都会带在头上了,因此,一时也不好判断到底是谁……
但好歹,有个七八成的把握,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她认识的了,就算不熟悉,至少也是见过几面。
在这样的兴奋之余,扶冉明亮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敛了敛笑意——
“咳咳,自然是了……所以,可不可以换一个平秤呀?”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宋瑾之当然不是她的心仪之人啦,但是随便说说又没关系,这样子这个人说不定还能理解一下,允许她可以不用白玉嵌碧簪作为平秤。
然而……
听了这话以后,少年的眼前猛然一黑,双手缓缓地缩紧,指骨微微发出咯嘣的响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了。
但是,这一切动作,隐匿在宽大的玄黑色斗篷下,让人看不出来端倪。
扶冉见少年迟迟不回话,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这句玩笑话可是捅了某人的心窝子了,还在纳闷眼前这人怎么了。
“当真吗……”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扶冉抿了抿唇,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当真,冉儿和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
两情相悦?
那他算什么?
明明他俩才是最早相遇的,明明是他护着她长大的,明明自己已经……
自己已经打算离开她了,打算只在她身后偷偷地保护她就足够了……
是她硬生生闯进自己的世界的,是她随随便便地就打破了他所有防线的,从幽山骑射开始。
可现在……
对了,幽山骑射……
是因为幽山骑射自己救了小丫头,所以她才对自己这样殷勤,才每日每夜地往东华殿跑,才……
她可以和宋瑾之彻夜长谈,一起查案,乐此不疲,但陪他看书却兴致缺缺,昏昏欲睡……
所以她的满心满眼,都是因为愧疚吗?
小丫头许久等不到回应,又拔下脑袋上那根簪子,放在手心里往怀里藏了藏,一句话便打断了少年脑子里那些千奇百怪,毫无厘头的思绪:“所以,小阁主可不可以换个平秤呀?其他什么都可以。”
其他什么,都可以吗……
楚衍揉了揉眉心,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胸口就像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一样,一口气也提不上来。
“咳咳……咳……”
他脱力一般,踉跄两步,半跪着扶着石座,掩唇剧烈地咳嗽着——
“唔!”
少年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来,瘦削的脸瞬间苍白一片,薄唇褪去所有血色,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石座,青筋微微泛起。
扶冉也是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但是……
这倒是个揭穿他真面目的好时机!
少年的胸腔里一阵又一阵地绞痛,虚弱地匍匐在地上,微微地喘着气。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小丫头此时已经将自己来天爻阁的初衷忘的一干二净了,她此时就想着自己不得趁这人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偷偷看看他到底是谁。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因为她三两句话就气急攻心成这样,但是,她现在敢确定了,这个人她一定认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她心中已有人选,只不过还是需要好好确认一下。
小丫头正猫着腰跑过去,小手刚准备搭上那个人的肩膀。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顿住了,随后一只飞镖角度刁钻地从她的脸庞擦了过去,划破了她的侧脸——
“嘶……”
她连忙缩回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脸,转过头一看,来的人是墨隐。
墨隐看着少女愣住了,似乎也是没想到那个飞镖竟然会伤到她……
他原本打算从她眼前擦过,吓吓她,让她不敢去看小阁主的样子罢了,不曾想却失手了……
“小郡主,失礼了。”
“喂,你……”
眼前这个人……
墨隐三两步就来到了小丫头跟前,干脆利落地将她后衣领拎起,往石殿门口的方向拖——
“小郡主若是这样冒犯,天爻阁只怕不会再做您的生意了,请您离开吧。”
若换成别人,别说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只怕想留下个全尸都难。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忘了尽量不让自己碰到这位小祖宗,但是……
他刚刚不小心失手伤到她了,只怕等她离开,自己要受不小的惩罚了。
不过,这没有关系,比起小阁主的身份被这位少女识破,受罚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墨逸,你去看看小阁主。”
墨逸晚了一步赶过来,看到少女脸上的伤口愣了愣,随后又看见倒在地上的少年,眼前这个情况,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是她伤了小阁主吗……
脸上的伤是小阁主弄的?
他虽然心里百转千回,有些许多疑问,但到底还是快步走上前,蹲下扶住了少年的肩膀:“小阁主,你没事吧……”
楚衍咳嗽了两声,冷冷地拨开了他的手,一只手撑在地上,微微有些颤抖,随后缓缓站起:“慢着。”
墨隐拉着小丫头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少年:“小阁主……”
难道他还要做这个丫头的生意吗?
“一截青丝。”
少年的喉底依旧是浓浓的血腥,也许是方才刚吐了血,他此时说话的声音更加沙哑低沉,又十分地虚弱,仿佛风一吹就能破碎开来。
“啊?什么……”
青丝?
“小阁主说的是平秤。”
墨隐见少女还是一副懵懂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耐着性子咬着牙提醒她。
“好。”
扶冉直接一口应下,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紧紧地盯着那道黑色的背影。
粉嫩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到底是一句话没说。
旁边一名黑衣人端过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把银色的剪子,扶冉接过来,毫不犹豫地挑出一缕青丝,利落地剪了下来,随后连同剪子一起放在盘子里。
“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人。
“嗯,东西今夜就会送到千鸾宫门口。”
“好。”
扶冉拨开墨隐的手,自顾自地走向石殿大门,在即将跨出去的那一刻,她又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刚刚接近他的那一瞬间……
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阁主,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少年抿着苍白的唇,握着石座的手紧了紧——
“送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扶冉拨开墨隐的手,自顾自地走向石殿大门,在即将跨出去的那一刻,她又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刚刚接近他的那一瞬间……
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阁主,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少年抿着苍白的唇,握着石座的手紧了紧——
“送客。”
………
石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楚衍深邃的黑眸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微微下垂的睫毛颤了颤,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了墨逸——
“把这药给她送去。”
她方才……
脸好像被划破了,那么爱漂亮的小丫头,要是不小心在脸上留疤会伤心很久的吧……
“是。”
墨逸接过药,低头领命,此时那个石门又打开了,那位穿着星罗斗篷的男人缓缓从一片黑暗中走出来,苍白的五指微微一个探手,墨逸手中的那瓶丹药就径直飞到了他的掌心——
“怎么?”
那个男人缓缓地将药打开,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不出他所料,这瓷瓶里的是血丹。
“你是嫌自己暴露得不够多?恨不得将证据送到她眼前去,是吗?”
墨吾道冷冷地笑了,带着一丝嘲讽的情绪,若不是这个小丫头格外机灵,也见过他带着面具穿着斗篷的模样了,自己断然是不能够现身的,否则……
他也不会让楚衍就这样面对扶冉,差一点就暴露了身份。
他方才在石门后全都听见了,特别是小丫头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对楚衍的身份有所怀疑了,这一瓶血丹送出去,怕是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
他的大计还在慢慢铺设中,那个神秘的地牢里,藏着天爻阁几十年来的秘辛,他需要利用楚衍,需要再韬光养晦,断然不能就这样暴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楚衍的身份……
如果,再有第二个像琴娘娘那样不知死活的女人,就算只是碰巧看见,就算那个人是小丫头,就算……
她是姐姐的孩子,她是阿姊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样寄托……
不……不是最后一个。
还有他呢,他也是阿姊的好弟弟呀……
墨吾道将瓷瓶摩挲了两下,收回怀里,神情冷漠地看了一眼楚衍,转身离开了——
若是小丫头发现了什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杀之,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乖乖地保守秘密啊。
不过,他倒是可以看在姐姐的份儿上,不让她太过于痛苦地死去,也不将她练为药人,反而会留她个全尸,并且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阿姊一起躺在那个血潭中,让她们母女二人团聚。
楚衍看着墨吾道一步一步离开石殿,他读懂了墨吾道走之前那个眼神,他知道,即使是小丫头,他也会下手的。
他对那个小丫头的好,只不过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的影子,只不过是廉价的,在不伤到他利益的前提下,他可以装作一副疼爱她的恶心模样……
少年坐回石座上,缓缓取下面具,脱下那一身玄黑色斗篷,随意地扔在地上,右手慢慢地抚上左手臂,隔着一层布料抚摸那道伤疤——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喜欢穿东华殿里的那些素袍,看起来干净多了……
干净得……他差点就忘了自己是在阴沟里生存的人,是背负着家仇国恨却只能屈辱地替他人做事的废物。
干净得……他以为自己可以用太子少师的身份好好陪着他的小孩儿了。
可是,墨吾道的出现打破了他心里的幻想,他已经不仅仅是少年司渊,不仅仅是太子少师,也不仅仅是天爻阁的小阁主了。
更重要的是……
“冉儿……”
少年低着头,颤抖着张开那双苍白的手——
我杀了好多人……
好多好多……
*
“宋瑾之???!!”
余苏一个激灵,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到刚从大理寺大门出来的宋瑾之,往他身后探着头瞅了瞅,没有看见小丫头的身影——
“不是,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家宝贝小郡主呢!
“什么?小爷想出这大理寺,还得找个人搭伙儿吗?”
宋瑾之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呆呆侍卫,知道这是小丫头身边的人,于是开口问道:“那小丫头呢?来了这儿不进去找小爷?不和小爷打个招呼?”
余苏一听这话就更纳闷了,他就是怕小郡主到处跑,所以是亲眼看着小郡主进了那大理寺的大门,而且看到大门关上了,他才放心的,可怎么就……
“我家小郡主一个时辰前就进去大理寺找你了呀!”
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连轻功都不会呢,总不能像神仙一样自己一溜烟儿飞出去吧?
“一个时辰前?”
宋瑾之皱了皱眉头,方才他一直在暗室里,若是小丫头来找他的话,必然会直接去暗室呀,而且就算小丫头没进去,也没听见大娃二娃他们说小丫头来过了。
“奇了怪了,难道小郡主她是会什么遁地术吗?”
余苏着急地挠了挠脑袋,这可不是他第一次出宫跟丢小郡主了,只怕再一样来一次,他的心脏就要受不了了。
遁地术?
宋瑾之听见这个词,心里忽然变得明了起来了,他笑着拍了拍余苏的肩膀安抚他——
“你家小郡主呀,倒也不是会什么遁地术。”
他刻意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那是什么?”
余苏是个好奇宝宝,果然接着往下问了。
“她呀,会的是狗爬术。”
这小丫头肯定是为了甩开余苏这个大傻子,然后从大理寺的后院那儿一个狗洞钻出去了。
“宋瑾之!你找死呀?说什么呢!”
远处传来小丫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宋瑾之脸上的笑容连忙收了起来,咳嗽两声,装作一副很正经,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的模样。
“小郡主!”
余苏听见自家小郡主的声音,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他谢天谢地地跑过去接他家小祖宗,结果到跟前的时候愣住了——
竟然有人敢弄伤他家宝贝小郡主!!
第一百五十章
而且还伤到的是小郡主那白皙精致的脸蛋!!
太过分了,他不能忍!
“小郡主,是谁伤到你了?!”
他三两步走过去,蹲下来,看着小丫头被划破了的脸蛋心疼地皱着眉头,他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了她,只能堪堪停在半空中,而后又缩了回来。
最后,只好探着脑袋温柔地在她伤口上吹吹气。
“哎呀,没事啦,余苏。”
小丫头拨开余苏的大脑袋,扯出一个笑容来:“冉儿不小心摔倒了,然后磕破了啦,回去让太医院送点药过来就好了。”
她别过头去,不想让余苏再看这道伤口,避免他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自己自然也是不可能实话告诉他,自己去了天爻阁吧,只怕余苏知道了,又要将此事上报给爹爹了,到时候爹爹不得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然后把她丢去喂狗不可。
更重要的是,要是让余苏这个做事不经大脑思考,又脾气暴躁行事鲁莽的性子知道了,她脸上这道伤口是天爻阁的人的手笔,只怕这家伙现在就能够表演一场单刀赴会,凭一己之力单挑天爻阁所有人。
“小丫头,你的脸……”
宋瑾之此时也跟着走了过来,他自然也听见了扶冉说的那句“不小心磕破了”,于是此时剑眉紧蹙——
他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审讯犯人多年,并且这几年来也查过不少案子,什么是刀伤,什么是磕磕碰碰留下的伤口,这种简单的事情他自然是区分得出来的。
小丫头脸上这道伤口,看起来显然就是被锋利之物迅速划破而留下来的,况且看这伤口的大小和深浅,感觉更像是飞镖和暗针一类的暗器……
可是,她为什么要隐瞒呢?
为什么要甩开余苏,自己一个人行动,最后又落了伤回来。但是,似乎除了脸上的伤口以外,好像又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
“回去记得好好上药,不然这么好看的一张小脸蛋可就要留疤了,到时候破相了,不好看了,小爷可就不娶你了~”
宋瑾之傲娇地双手环胸,一副小爷我就是纯纯的颜控的表情。
但他心里只不过是想着,既然小丫头她不想说,此时也平平安安回来了,他也就不多问了,以后多看着她一些便是。
“宋瑾之!本郡主才不需要你娶呢!你个傲娇怪!要是敢来千鸾宫提亲,我爹爹头都给你打掉。”
后面这句话是真的,余苏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以岁上那个视女如命的性子,只怕谁上千鸾宫来提亲,都得乖乖地脱层皮不可。
“这倒是不需要监国大人出手了,憋说提亲了,小爷我但凡是敢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去千鸾宫,被我家那老头儿知道了,都得把我头拧下来挂城门示众不可。”
“噗……”
余苏站在一旁看这俩小活宝拌嘴,也是憋不住笑出声来了,这句话他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啊!
朝廷上谁不知道监国大人和大理寺卿宋恩朝历来不合呀,这俩已经是多年的死对头了。
扶冉也是开怀大笑着,但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余苏,见他一副傻乐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把脸上这道伤口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
呼,那就好……
还好余苏比较呆,又比较好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然自己也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才好。
至于宋瑾之……
“不说了,冉儿先回去了啊,还要给太子哥哥准备生日礼物呢!”
她明艳地笑着,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竟然有些刺痛,却还是咧着嘴,朝着宋瑾之眨了眨眼睛。
宋瑾之虽然平时粗心大意,看着又十分不可靠的模样,但他其实是个很细致的人。这么多年,在大理寺大牢里也看见过各种各样的伤口了,肯定认得出来她脸上这伤口不是随便磕磕碰碰就能弄出来的,所以肯定知道她是在撒谎隐瞒了。
只不过,他不揭穿自己。
“去吧去吧,小爷还忙着呢。”
宋瑾之打了个哈欠,双手放在后脑勺上,随意地摆了摆手。
扶冉笑着骂了一句:“噗,中二病。”
*
当天夜里,她的寝殿门前就放了两桶生牛乳,在那两桶生牛乳旁边,是一小瓷瓶药。
“这是什么?”
扶冉蹲下去捡起那瓶药,打开来闻了闻:香香的……
还是粘稠的膏状的。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那已经上过药的伤口:“难道是赠品?”
天爻阁还这么贴心的吗?还有伤后服务?
不可能吧,所以应该是……
那个少年。
将脑海里那个少年的背影和楚衍的重合时,扶冉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那个味道……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阿衍他还在东华殿呢,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跑去天爻阁呢?又不能分身……
况且,那位小阁主的武功看起来挺不错的,内力深厚的感觉,怎么也不是阿衍这具虚弱的身子能够承受的。
再说了……
上次在天爻阁,那位小阁主可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阿弄折磨致死啊,阿弄是相清府的人,是北相国的遗民。阿衍他宁愿自己背负叛国走狗的骂名,也要尽他的全力保全北相国的遗民,怎么可能会这样狠心地,毫不犹豫地就把那个人杀害了。
还砍下了他的手……
手段果决残忍。
她的阿衍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扶冉这么想着,收起手里的那瓶药膏,然后提着那一桶生牛乳去了膳房,一下子提两桶太重了,另一桶得等她一会再来提。
………
制作生气蛋糕的过程还算是顺利的,因为这里所能够找到的材料十分有限,所以小丫头也只能够用最简单的原始食材来做这个蛋糕了。
虽然简单,但是因为用料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并且都是上好的食材,所以口味也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看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此时已经很晚了,因为她是刻意避开晚膳的时间,一个人来膳房这里做的。
既然这么晚了,倒不如收拾一下,直接给太子哥哥送去好了,正好可以卡一下零点的祝福,虽然这里没有这种说法,但是!
她想成为第一个同商煜说生辰快乐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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