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谍影重重
塞州，黑角山。
几位大王同样对桃源乡垂涎三尺，接到黑角大王的邀请后，果断带妖赶了过来。
只不过，它们来到黑角山后，却没有立即行动，反而开起了宴会——
万妖门割据多年，这些大妖也占山为王，整日养尊处优，染上了各式各样的毛病。
攻打桃源乡，袭掠极品血食？
不急，这么多大妖聚在一起，先吃饱喝足，吹吹牛逼再说。
反正桃源乡就在那里，又不可能长腿跑了。
而且，它们这些大妖看似潇洒，实际上只是真正妖王的下属，事事都得替上面考虑。
哪怕真的攻破桃源乡，回来也得把大部分极品血食供奉给上面。
不然被上面知道了，它们别说享用血食了，命都保不住。
所以，趁着宴会的时候，先私下商量一下，将几成血食留下来，几成血食供奉上去……
这些大妖能成长到现在，并不缺乏这方面的智慧。
就在它们讨论完毕，放下这些事项，真正开始喝酒吃肉的时候。
一头黑熊妖走了进来，恭敬说道。
“大王，有头豹子跑到山外，想要加入我们！”
“哦？”
几头大王纷纷侧目，黑角大王也面露笑意。
黑熊妖是它的副将，实力仅次于黑角，达到了四阶巅峰，它专程跑来通告，这头豹子显然不一般。
“是哪个山头的兄弟？”
“赤云山的……”
“什么？！”
包括黑角大王在内，几头大王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赤云山？
不就是它们的目标吗？
黑熊妖连忙解释道。
“它说它几年前跑去荒州，杀光了赤云山上的道人，占了赤云山作为地盘，本想效仿诸位大王，养牧血食……”
“结果，来了个瞎子修士，杀光了它手下的小妖，强占了它的赤云山。”
“若不是它从赤云山原本的道人口中拷问出了一条密道，偷偷躲了进去，多半也得被那修士杀死！”
“它这几年一直躲在密道里面养伤，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回到咱万妖的地界，便听说了大王的事情。”
“于是特地赶来投奔大王，想要助大王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是想借我的力量报仇吧！”
黑角大王轻蔑一笑，开口问道。
“黑背，你认为它说的是真的么？”
黑熊精迟疑了一下，点头道。
“我打探过，那赤云确实是外地来的修士，解决了赤云山上的豹子妖后，才留了下来。”
“它又对荒州的地理很是熟识……”
“多半不假。”
黑角大王微微颌首。
从赤云山来的妖祟，这个背景确实能令豹子精受到大王们的重视。
但前提是它能带给大王们足够的价值。
如果是谎言的话，它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按照这个逻辑，它没有任何理由说谎。
“让它进来吧。”
“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赤云。”
【你知塞州妖祟异动，虎视桃源。】
【为明敌情，遂变化赤云豹妖，亲至妖山。】
【你借豹妖身份，散去群妖戒心，拜入黑角，卧底其中。】
黑角大妖足足召集了六位同阶大妖。
加上它自己，五阶妖祟的数量达到了七个。
再算上它们身边的副将、妖卒，想要将桃源乡夷为平地，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毕竟，就算是阵法，也存在承受上限的。
如此数量的敌人显然超过了这份界限。
不过……
以上仅限于正面战斗。
若是换一个场景，以江贺丰富的作战经验、层出不穷的手段，这并非是无法解决的敌人。
“小小回来的那一刻，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江贺先是飞鸽传书，让小小、王普川他们加固阵法，并暗中开辟通往桃源乡外面的密道。
自己则利用“赤云大王”的身份，混进了黑角山。
他并不怕自己被揭穿身份——
【变化万千】之法，可是一门真正的神通。
哪怕如今天地衰败，效果也绝对不会比【画皮】、【窃皮】两门妖法要差。
当他进行变化时，是真正化作了对应的事物，甚至可以获得对方一定的天赋与神妙威能！
这根本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皮囊。
因此，别说五阶大妖了，就算是七阶、八阶大妖过来，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也未必能够看穿变化。
“并且，虽然我的实力只有三阶，又不是本命之法，没办法完全发挥变化之法的效果……”
“但是我变化的也不是妖祟真身，而是变化人形的半人半妖。”
“难度骤减。”
凭借精妙的变化之法。
再加上一点点口才、一点点故事。
别说黑角大王了，整座山上所有的妖祟，都已经相信了江贺的身份。
坐实身份后。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江贺作为投奔过来的妖怪，自然要献计大王，奉上一条通往赤云山的密道。
凭借这条密道，几位大王可以轻易绕过外层阵法，抵达桃源乡的腹地，将桃源修士一举灭杀！
不过，江贺逃出来的时候，为了穿过阵法，引发了一点波动。
无法保证密道是否仍旧安全。
为了确定状况，江贺在几位大妖的“气势逼迫”下，选择自告奋勇，带着几位大妖的心腹小妖，前往探查密道状况。
结果相当令人欣喜。
这条由桃源施工队连夜打造的密道，无论是空气状况还是做工品质，都相当出色。
一路直达赤云山，受到了几位探路小妖的一致好评。
为防打草惊蛇，江贺并未轻举妄动，带着小妖们赶了回来。
黑角大王等大妖得知情况，自然精神一振。
黑熊妖也趁机拍上马屁，恭喜几位大王即将拿下桃源乡，享用众多血食。
它还主动表示愿意替大王们打头阵，吸引修士们的注意力。
就在众妖其乐融融，似乎将要踏入陷阱的时候。
江贺却果断开口。
“不行，不能再走暗道了！”
“嗯？”
黑角大王望了过来，牛眼满是疑惑。
“赤云，这暗道是伱提出来的，也是你带着它们前去探查，确定了状况……”
“为何现在又出来阻止？”
“大王，小心有诈！”
江贺板着一张豹脸，严肃说道。
“我当初为了逃离赤云山，不小心触动了一下阵法，这必然会引起修士们的注意……”
“哪怕他们没有发现密道，也会搜寻一番才对。”
“但是，我跟它们一起回去的时候，无论是阵法、亦或者密道，都维持原装，一点变化都没有……”
“越是顺利，越是反常！”
“说不定在我逃出来后，赤云山上的修士就已经发现了密道，却没有将其毁掉，想要借此引诱我们，让我们自投罗网！”
听到江贺的分析，黑角大王喜色渐消。
旁边一直沉默的黄面大王，却是点了点头。
“我也正打算说这件事。”
“那桃源乡的人族修士，出了名的谨慎小心，所有踏足其中的妖祟，都被鬼刀斩杀，灰飞烟灭。”
“但在这条密道上面，却显得如此迟钝……”
“这显然不正常！”
江贺连连点头。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黑角大王听到江贺与黄面大王的分析，思索片刻，沉声说道。
“这只是你们的猜想，未必是真的。”
“如果他们没有发现密道，我们可以不必冒任何风险，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桃源乡。”
铁羽大王神色微动。
“你的意思是……”
“再试一次。”
黑角大王智珠在握，平静道。
“桃源乡不可能知道我们的打算，就算想要引诱妖祟，也必然存在心理极限。”
“我们只需要安排几头四阶妖祟，再去探查一番。”
“便可以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发现密道。”
“黑背，你不是说要打头阵么，现在就去吧。”
黑熊妖表情僵硬。
它作为黑角大王的副将，一直站在旁边，听完了它们的讨论，自然知道这一行的危险。
但妖祟之间，等阶森严。
就算它距离五阶大妖只剩半步，也不敢违背大王的意念。
它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
【你提醒大王，可能有诈。】
【然，妖心贪婪，难以放弃捷径，遂遣黑熊等妖，再行探查。】
【黑熊等妖再入密道，果遇埋伏，葬身其中。】
【众大王见此景，后怕之，因你提醒，愈信于你。】
黑熊死得惨啊！
身处密道之中，被阵法镇压了力量，前不能进，后不能退。
最终饮恨在了里面，巨大熊头被砍下来挂在了旗帜上示威，就连熊掌都被红烧过后，端上了餐桌。
几位大王听到小妖们探查回来的消息，又惊又怒。
黄面大王更是一拍桌子。
“我没猜错，这果然是桃源修士的陷阱！”
“太卑鄙了！”
其余几位大王亦连连点头，称赞道。
“不愧是黄面大王，果然神机妙算，看破了这些修士的卑鄙伎俩！”
“还好有黄面大王在，不然我们都得踏入陷阱。”
听到几位大王的吹捧，黄面大王也有些飘飘欲仙。
它轻咳一声，抚了抚胡子。
“这些桃源修士非常卑鄙，我们必须谋定而后动，否则就会踏足阵法陷阱……”
“要我看，接下来得这么试探……”
江贺则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当这些妖祟开始动脑子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它们已然忘记，以七位大妖的力量，根本不需要什么暗道、阴谋。
直接带着小妖们平推就完事了。
“啧啧。”
就在江贺观察大妖们的时候。
黑角妖王也在观察江贺。
赤云山上的人族修士这么凶悍，这头豹妖却能凭借三阶实力，安然的逃出来……
此为勇与谋。
它能看破人族修士的阴谋，并抛开提供密道的功劳，出言提醒。
此为智与忠。
如今事情结束，黄面大妖得意于自己的远见，它却能放下自己提醒的事情，不与大妖争锋。
此为情与谦。
黑角大王来到这头豹妖身旁，露出一个骇人的微笑。
“你能看穿人族的阴谋，很不错。”
“我刚好缺了一位副将，你来吧。”
豹妖诧异过后，喜上眉梢。
“赤云拜见大王！”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各怀鬼胎
【你得大王信赖，成黑角副将，掌黑角妖卒。】
【你借此身份，游说山中，虽有大妖不服你力，亦敬伱智，遂愈得信赖，渐超前任。】
【群妖欲再袭桃源，黄面因密道之功，再度献策，却引大妖不满，不欢而散。】
【亦因密道之功，黑角问计于你。】
【你借黄面之策，献计黑角，分裂妖心。】
江贺得到黑角大王的信任，成为它的副将后，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不过，他跟绝大部分妖祟一样，选择先提升自己在黑角妖山中的声望，稳固地位。
至于献策献计……
没必要操之过急。
要知道，这些妖祟在江贺的引导下，已经喜欢上了动脑的感觉。
尤其是黄面大王，充满了智珠在握的自信，无时无刻都想要再次展现自己过人的智慧，带领妖祟大破桃源。
但它们越是这样，破绽就越多——
诚然，这些妖祟动辄千年修为，活的时间极长。
但是它们活的再久，也只是在万妖门吃喝玩乐，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并没有学过兵书计谋，增长过自身的智慧。
哪怕是黄面大王，也只是头脑更活络，戒心与警惕心更强一些罢了，本质上与其它妖祟并无不同。
因此，当它们想要使用计谋的时候，反倒出现了诸多漏洞。
例如，黄面大王在宴会上提出，让铁羽大王率先试探桃源阵法，其它大妖在外面接应。
阵法优点在于以弱胜强，缺点在于固定性，不能轻易变招，容易被针对。
一旦铁羽大王试探出阵法的功效，其它妖王就可以借此找出阵眼，破阵灭修！
这并不算什么高深计谋，效果却也不俗。
只要达成目标，就可以极大的节约力量，提升胜率。
问题是……
黄面大王忘记了铁羽大王的心情。
“大家都是五阶大妖，想要攻破桃源，分享血食……”
“凭什么我就要为你们打头阵，试探阵法？”
“你黄面提出这个计谋，为什么不自己去？”
铁羽大王非常不满，直接掀了桌子，扭头就走。
这场宴席不欢而散。
事后，江贺从黑角大王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都忍不住乐了。
黄面大王的安排其实没有问题。
铁羽大王本体是一头天赋异禀的战鹰，无论是速度、防御，都极为出色，是最适合的试探人选。
问题在于，这些妖祟并不是紧密的军队。
黄面大王也不是铁羽大王的上级。
这些大妖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利益。
这种情况下，铁羽大王自然不愿意以身犯险，替其它大妖去涉阵探路。
就算黄面大王说的再安全，万一死了怎么办？
当然，这些妖王只是被错误的引导了，并非蠢笨。
就连黑角大王也看出了问题的关键——【私心】。
如果不能解决妖王们的私心，那么再多的计谋，终究也只能是纸上谈兵。
它跟江贺说起这件事，是想要通过这位副将的智慧，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大王，私心是不可能消失的。”
“要想让铁羽大王心甘情愿的试探阵法，必须给予足够多的利益……”
“只能这样了吗。”
黑角大王遗憾道。
它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有些舍不得血食。
询问赤云副将，是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不需要额外支付利益，又能让铁羽大妖打头阵的方法……
不过，赤云不愧是赤云。
就像是黑角大王肚子里的蛔虫，看穿了它的想法，悄悄提醒道。
“这些利益只是许诺罢了。”
“如果铁羽大王真的出事了……”
黑角大王露出笑容。
没错，它想要的就是这个！
反正只是试探阵法，只要结果出来了，铁羽大妖是活是死，影响并不大。
甚至，对其它几位大妖来讲，如果它死了，反而不用再给它分赃了。
赤云看到黑角大王心动的神情。
又认真的提醒道。
“不过，大王。”
“黄面大王提出这种计划，未必不是抱着这种想法……这或许才是铁羽大王愤怒的原因。”
“您也一定要多加小心，警惕其它几位大王。”
“千万不要攻破了桃源乡，没死在修士的手中，却死在了同伴的手里……”
黑角大王面容一肃，点了点头。
“好。”
虽说万妖门明面上禁止内斗，可是为了血食资源，明争暗斗的事情并不少见。
不少妖祟更是受到排挤，被赶到了外面。
如今攻打桃源乡这件事，本就极其危险。
万一死在里面，上头的妖王们可不会在意谁是凶手……
不知不觉间。
黑角大王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对这些自己亲自召集来的帮手，多了几分戒备。
江贺也微微颔首。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哦。
小心队友！
……
不仅是黑角大王。
包括铁羽大王在内，其余几位大妖返回住处后，同样升起了各式各样的心思。
这些大妖身边的副将，计谋可能不行，却不会缺少勾心斗角方面的经验。
它们跟大王一合计，大多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异心渐生。
就在这种各怀鬼胎的情况下，群妖攻打桃源乡的行动，开始了。
【黑角代黄面致歉，允铁羽大量血食，平息其怒，令其答允计谋、以身犯险。】
【后又行宴庆军，诸位大王谈笑自若，然，鬼胎暗藏。】
【宴罢，群妖而动，直袭桃源。】
【妖至荒州，桃源乡外，铁羽应计而动，化铁翼战鹰，直掠桃源，触发阵法，引漫天雷池。】
【雷法克妖，经众修所控，铁羽受其所压，似难挣脱，呼叫救援。】
【闻呼救，妖云起。】
【然，刚近桃源，云分两股，一股寻铁羽，一股袭桃源。】
【寻铁羽者，乃黑角、黄面、毒鳞。】
【刚近雷池，黄面欲救，黑角迟疑，便见毒鳞挥舞狼牙之棒，隔空击之，欲置铁羽死地。】
【铁羽见毒鳞行径，勃然大怒，铁翼一展，竟挣脱雷池而出，反将毒鳞引入雷阵。】
【原来铁羽早有防备，故不挣脱，反引异心者现身，借雷池困之。】
【后邀黄面、黑角杀之，言异心者诛。】
【毒鳞受困于阵，葬身雷池。】
【虽毒鳞已死，铁羽亦观二妖之行，信黄面，戒黑角，共入雷池，欲破其阵。】
【然，雷阵刚破，铁羽遭黄面重击，随雷池而灭。】
【原来黄面早有杀心，知其防备，故作姿态，令其放下戒心。】
【黑角愈惊，戒备愈深。】
从开战的那一刻起。
几位大妖就已经从“计谋陷阱”里挣脱出来，将心思放在了如何破解阵法，攻破桃源上面……
都已经打起来了，还搞什么智谋？
就连铁羽大王也暂时放下了矛盾，将心思全部放在了桃源乡的阵法里。
然而，当铁羽大王真正触发雷阵、当几位大妖真正踏足桃源。
它们赫然发现——
桃源乡不过如此。
阵法看似强大，实际上只是困住铁羽大王，并没有对其造成多大伤害，起码一时半会并不会危机生命。
遭遇群妖围攻，桃源乡也只出现了四阶修士，并没有五阶层次的修士出现。
那几名四阶修士，也很容易就被击溃，吐血逃匿。
根本不是大妖们的一合之敌。
就这？
几位大妖感到滑稽与可笑。
早知道桃源乡就这点实力，直接平推不就完事了，还考虑了那么多天！
然而，当它们嘲讽桃源乡的同时，先前被压下的心思，又重新升了回来。
桃源乡这么弱，哪怕只有一两头大妖，也能将其攻破。
按照这个逻辑，现在出场的大妖……
是不是有点多了？
尤其是那头铁羽大王，只是触发雷池罢了，根本没有多少风险，就能获得大量功劳，多分一成血食。
实在有些碍眼。
不仅是铁羽。
如果再少几名大妖，它们不仅能分到更多血食，还能趁机接收它们的地盘……
哪怕只是占据几日，也能搜刮好多好东西。
先前落下的种子，彻底生根发芽，迅速成长起来。
这一刻，几头大妖不再是【队友】，而是【竞争者】。
甚至，在铁羽大王反杀毒鳞大王后，从【竞争者】恶化成了【敌人】。
在它们眼里，桃源乡已经成了砧饭上的鱼肉。
其它大妖才是真正的威胁。
尤其是当桃源乡的雷阵、雾阵、风阵……
诸多玄妙阵法被一一破解，广袤桃源彻底暴露在几头大妖的面前，任其宰割。
这个时候，几头大妖反倒停下了进攻，倒戈相击，打成了一团。
它们早已没了情谊，一心只想独占桃源。
【群妖相争，以死搏杀，伤亡惨烈。】
【顷刻间，三妖丧命，仅余黄面、黑角。】
【二妖负伤对视，虽心存鬼祟，亦开口言和，欲共享桃源。】
【然，未等其达成协议，大雾又至，雷池再现。】
【却见白虎缠绕雷电，直扑黄面，亦有白雾聚为鬼神，以刀而斩。】
【二妖战之，然，雷池威力骤增，杀伤颇多，修士亦借血脉之力，不再孱弱。】
【黄面方知中计，绝望悲叹，与黑角共亡。】
【自生至死，未疑于你。】
黑角大王到了临死的时候，都没有怀疑他的部将——
毕竟，赤云豹妖也没有做过什么可疑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在替它分忧，为它献计。
就连导致内部分裂的计谋，都是黄面大王提出来的。
沦落至此，只能说明人族修士太狡猾太可恶了。
黑角大王尚且如此，其它妖祟自然也不会怀疑赤云豹妖。
恰恰相反，这些跟着大妖一起过来，却看到大王们突然自己打了起来，最后被人族修士收了残血的小妖们，正处于茫然与惶恐的状态。
这个时候，作为黑角副将的赤云豹妖，成为了它们的主心骨。
“邪法，这些桃源修士有邪法！”
“可以迷惑妖心，甚至控制妖心！”
“大王们肯定是被桃源修士的邪法迷惑了，所以才会自相残杀！”
“我们必须赶紧逃走，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绝大部分小妖，并不知道几位大王的心思。
它们立即相信了赤云豹妖的说法，不敢在桃源乡停留、肆虐。
而是跟在赤云豹妖后面，往塞州妖山逃去。
然而，修士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小妖，紧紧跟在后面，一路追赶砍杀。
黑角山、黄皮窟、铁羽巢……
妖王们的巢穴被修士踏破、圈养的血食被修士带走、珍宝也全部被洗劫一空。
幸好赤云豹妖经验丰富。
它预判了修士们的走位，带着众多小妖一路奔逃，途中虽然有妖祟掉队、或被修士杀死。
却有许多小妖在它的带领下，躲过了修士的追击，活了下来。
在这一路的逃亡里，许多小妖对赤云豹妖的称呼，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赤云大王！”
【群妖袭击桃源，势甚众。】
【然，大妖皆死，小妖逃匿，妖山亦被攻破，损失惨重。】
【妖王惊怒，然闻桃源战局，惧惑心之法，未再行动。】
【万妖云，桃源修士，善惑心，难攻伐。】
【桃源重归平静。】
又断更几天，抱歉。
调整状态，尽量恢复双更，今天八点还有一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桃源仙宗
几头大妖自相残杀的场景，经过江贺的解释，再通过众多小妖之口传播出去。
直接演变成了好几个版本。
什么桃源修士拥有控妖秘法，可以直接控制并奴役妖祟……
什么只要踏足桃源乡的地盘，就算是妖王也得被控制……
这些说法，在万妖门里越传越邪乎。
那些实力强大的妖王，显然不会相信这些被吓破胆的小妖的说法。
如果真有这么强大的秘法，还能留到现在？
早就被朝廷收走，用来攻破万妖门，灭杀万妖了！
估计桃源乡只是拥有一门强大的幻术妙法，让几头大妖陷入幻境，所以才会自相残杀。
不过，即便是幻术妙法，同样不容小觑。
几位妖王听说桃源乡的事情后，本来还想亲自动手，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没必要。
死的只是一些五阶大妖罢了。
对于六阶、七阶妖王来讲，这些手下死就死了，迟早会有新的大妖补上来。
毕竟，万妖门缺的不是妖，而是供奉给妖的血食。
为了这些手下身赴险境，显然不是智者所为。
于是，桃源乡击杀几头大妖、攻破几座妖山后，反倒渡过了这次劫难，迎来了平静。
“说到底，仅仅是击退、击溃这些来敌，只能解一时之危……”
“如果不能展现出令人忌惮的实力，让其他人放下觊觎之心，那么敌人只会一波波的过来，永无止境。”
江贺松了口气。
桃源乡总算是渡过了这波危机。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桃源乡在这乱世当中的扩张速度，已经超过了他实力的提升速度。
或许现在这些妖王忌惮“惑心秘法”，暂时放下了敌意。
但如果桃源乡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重新唤醒它们的贪婪，引来新一波的攻势。
到了那个时候，攻击桃源乡的就不会是五阶大妖。
而是六阶、甚至七阶的妖王了！
“只能暂时控制桃源乡的范围了。”
一味扩张地盘，为了救人而救人，是不可取的行为。
只会像这次一样，让已经身处桃源的人，再次身陷险境。
江贺正思考时，一头山猪妖祟走了进来。
它看着面前的赤云豹妖，满脸崇拜之色。
“大王，金鹤妖王打算让您继承黑角大王的位子，重建黑角山……不，应该是赤云山了！”
几头大妖死去，【血食牧场】也被修士踏破。
金鹤妖王虽然忌惮惑心秘法，暂时放下对桃源乡的敌意，但是这些血食牧场，还是需要重建的。
其中，赤云豹妖由于战时的优异表现，以及众多小妖的吹捧与崇拜。
虽然实力只有三阶，却也被金鹤妖王看重，选为执掌一山的大妖。
而且，他作为黑角副将，当黑角大妖死了，他跟着上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下真的盗了那头豹子精的号，变成赤云大王了。”
江贺一时失笑。
倘若他能在这一周目达成目的，留下不朽传说，成为惊世英灵。
那么，先前被他斩杀的“赤云大王”，多半也能沾点光，成为御灵世界的英灵——哪怕只是最低的无闻级。
按照这个趋势……
当他继续顶着“赤云大王”的名号，用豹子精的身份，在万妖门里混的风生水起。
指不定就跟当年的老天师一样，盗了它的号，替它刷了一波传说度，延伸出新的形态与力量。
从无闻级、升到豪杰、甚至更高。
“这么说起来，变化万千真是个代练神技。”
“不过，这种代练出来的传说度，属于【虚假】的传说度。”
“不仅觉醒变得极为困难，获得力量的时候，也没办法获得相应的记忆与知识……”
“与其想着如何代练，不如引导身边之人，让他们谱写属于自己的传说。”
江贺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在山猪妖祟期待的目光中，走过它的身边，随手拍碎了它的脑壳，向山外走去。
是的，江贺打算开溜了。
他对于替赤云大王练号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借用它的身份，合理的混入黑角山，并借此引导大妖们的行为。
如今事成，自然功成身退。
更何况……
一时半会还好。
如果想要长期混在万妖门内，成为一名“大王”，一步步向上攀爬。
则需要“牧养血食”，并向妖王们“按时上贡”。
江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要不了多久，就会穿帮暴露。
与其到时候身陷险境，不如提前开溜。
【你恢复真身，剿灭妖山，隐匿而行，回归桃源。】
【妖王惊疑，却难觅凶手，遂不了了之。】
【凶象已去，你不再扩张桃源，仅收拢投奔灾民，并于山中修行，提升实力。】
当桃源乡击溃数名五阶大妖，无论用的是什么方法，都证明了自己拥有占据一方的实力。
再加上桃源乡停止向外扩张，仅仅是收拢那些听闻桃源之名，赶来投奔的难民。
就像是一方“仙宗”正式成立，并站稳了脚跟。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逐渐散去。
桃源乡也迎来了一段极其珍贵的安稳时光。
当然，安稳仅仅指的是没有外敌。
伴随桃源乡的乡民越来越多，各类事件也开始频频发生。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令王普川不胜其烦，忙的焦头烂额。
偏偏他又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不仅是他的职责，他也不希望因为一些乡民的矛盾，破坏了桃源的气氛。
于是，他跑到了赤云山上，找到了江贺。
“柳兄，你干脆制定一个律法出来，我按照伱的想法，选拔吏人，管治乡里……”
“现在有些太折磨了。”
江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王普川的想法——
制定规则，选拔助手这种事，他明明可以自己去做，却非要来问自己。
一，是为了尊重自己这位真正的“掌权者”。
二，恐怕是为了试探。
明明有朝廷的存在，也有真正的王法、城官、吏人。
王普川却想要让自己制定律法，选拔属于自己的吏人。
这是什么意思？
“好你个王普川，竟然有不臣之心！”
江贺懒得打哑谜，笑着说出了他的心思。
王普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又开口叹道。
“当今天子已然年迈，要不了多少年，就会传位太子。”
“然而，当今太子又荒淫无度，为了千面妖女，将天下祸乱至此……”
“以他的性情，难道没了千面妖女，就会收敛性子么？”
“若他继位大统，世间恐难得平静。”
王普川已经跟随江贺多年，知道他的性子。
又或者说，他曾经也没有想过这些。
是跟随江贺久了，才逐渐升起了这些想法，以及心头的诸多疑惑。
他并没有隐瞒这些念头。
想要从江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难道柳兄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世人沦于水火之中？”
“难道柳兄在此地潜修，不是为了积蓄力量，期望有朝一日，还这天下朗朗乾坤？”
王普川认真说道。
他的想法看似叛逆，却并非无根之源。
毕竟，他们都是世家，是血脉之人。
当今皇室是凤凰殷氏，若是殷氏德不配位，那么其它血脉世家取而代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面对王普川的问题。
江贺却开口说道。
“是，也不是。”
“何出此言？”
“殷氏如此，柳氏、王氏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王普川闻言，微微一怔。
“柳兄的意思是……”
“这天下所需要的，可不是什么新的世家。”
……
王普川走了，他已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小小也从殿外走了进来。
她习剑回来，已经听了有一会了。
“哑巴，你要与世家为敌？”
她不再是昔日懵懂无知的小乞丐，已经知晓了修行、世家、乃至血脉的概念。
也正因此，她清楚的知道，血脉世家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面对这样不可抗衡的存在，哑巴却开玩笑似的道。
“不一定是世家……说不定是天下呢。”
小小主修推衍之法，此时虽未施展妙法，却于冥冥中感觉到了，哑巴并未说笑。
她开口说道。
“我陪你一起。”
哑巴点了点头。
“我知道。”
【普川离山，并未招收官吏，而是选拔弟子。】
【乡民习练武艺，已有修行之基，如今得见仙门，心驰神往，纷纷报名。】
【求仙盛景，数月不绝。】
【数位桃源修士，皆收授弟子，传授法门。】
【修行之余，亦令众弟子协助处理乡中琐事。】
【外人闻之，言此为仙宗之始，曰桃源仙宗。】
先前击杀众多五阶妖王，只是拥有了“仙宗”的格局。
那么，王普川他们招收弟子，培育修士的行为，就真的坐实了仙宗的名号。
许多修士直接就将桃源乡称作了桃源仙宗。
这种方法跟制定规则，招收官吏比起来，显然更能令朝廷接受。
甚至，由于桃源仙宗的掌控者，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
朝廷还安排城官送礼庆贺，借此机会彰显自己对仙宗的大度，想要弥补与各大仙宗间的裂痕。
至于有没有效果嘛……
如有。
不过，江贺却没有收授弟子。
他在突破四阶后，反倒是升起了几分去意。
第二百六十七章 趋凶避吉
桃源仙宗的名号，不仅足以震慑宵小，还得到了朝廷的支持。
再加上王普川等修士的坐镇，以及桃源弟子的维护，此地已然步入正轨。
江贺什么都不用做，可以整日待在赤云山上练功修行，指导乔桥练刀、小小习剑。
在这种安逸的状态下，他成功突破瓶颈，达到了四阶修为。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升起了几分去意——
此地已然重归和平，人们安居乐业，似世外桃源。
但是，江贺并没有因此感到心满意足。
他很清楚，由于世家朝廷的不作为，妖祟邪修的肆虐，如今的应朝天下是怎样水深火热的境地。
就跟不久前王普川的想法一样。
已经有仙宗在暗地里招兵买马，试图举起反旗，颠覆世家的统治。
一些仙宗甚至暗通邪宗、妖门，通过许诺利益换取支持……
乱世已至。
以江贺的性子，又如何能够超然世外？
他已然按耐不住，想要走进这滚滚红尘。
至于桃源仙宗，在王普川等修士的坐镇下，足以维持安定。
江贺在外面游历，也可以引导落难之人前往桃源避难，或是结交散修豪侠，为桃源增添新的助力。
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
当江贺把想法告知王普川等人。
他们并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有些感慨。
“我早就说过，我即便有善念，也只是一地之善，看到这桃源之景，便已然心满意足，哪里都不想去了……”
“柳兄才是真正拥有济世之心的人。”
“你尽管去吧，我答应过你坐镇此地，便绝不会令你失望。”
“……我只是闲不下来罢了。”
江贺摇头道。
“善意并不分高低贵贱，力所能及下，助一人并不比救十人逊色。”
“伱们能够坐镇此地，庇护万民免受妖邪所侵，这已经是济世之心了。”
“勿要妄自菲薄，压抑己心。”
王普川等人不由露出笑容。
柳兄说话就是好听，超爱听的。
江贺收拾了一下行囊，嘱托王普川帮忙打理药园后，便带着鬼灵刀、小小，一起离开了桃源仙宗。
众修士道别过后，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山林间。
正当众人即将散去时，一位名为邓白的修士忽然开口。
“说起来，柳兄跟小小是什么关系？”
江贺并没有掩盖过去的经历，诸位桃源修士都知道他沦落街头，被小小所救的事情。
此时邓白开口，显然另有所指。
王普川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不是养女。”
在周围惊讶的目光里，王普川平静道。
“乔兄告诉我了，是流落在外的嫡女。”
“只是柳兄心有愧疚，至今没有相认罢了。”
听到这劲爆的消息，众修士瞪大了眼睛。
片刻过后，响起一声声叹息。
他们大多来自世家，哪怕是普通人出身，也早已知道了世家的迂腐陈规。
世家嫡系只能与其它世家嫡系通婚，这是铁律。
柳小小的母亲，必定不是世家之人。
而且她从未出现过，恐怕早已逝去……
“难怪……”
“唉……天怜柳兄。”
“希望他们父女早日相认……”
……
江贺在林间漫步，抬手揉了揉鼻子。
总觉得又有人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哑巴，我们现在去哪儿？”
一旁的柳小小侠衣佩剑，英气十足。
此次出山，她比江贺还要兴奋的多。
毕竟，她先前为了给江贺报信，一路跑到了赤云山外，中间几乎没有停歇。
近几年待在桃源乡内，则是无所事事，哪怕遭遇大妖侵袭，也都有阵法应对，无需亲自动手。
生活跟灵缘宗内相似，都是平淡的修行。
如今离开桃源乡，她仿佛又回到了跟哑巴、乔叔一起寻觅仙宗的那段时光。
区别在于，她不再手无缚鸡之力，真正拥有了与妖邪对抗的力量。
心中自然充满了期待。
“你不是会推衍么。”
用推衍决定前路？
柳小小拿出卦盘，施展灵缘妙法，一行行信息流淌至心中。
只不过，跟灵缘宗主比起来，她所得到的信息，不仅较为模糊，而且极为纷杂。
片刻过去，她才开口说道。
“东方吉，东南小吉，南方凶……”
“走，我们去南边。”
江贺打了个响指，迈步往南方走去。
柳小小愕然抬头。
推衍之法是这样用的么？
跟师父教的不一样啊！
【你静极思动，道别众友，离开桃源。】
【桃源之外，天广地阔，你借推衍寻前路，趋凶避吉，向危而行。】
【应历八四零四年，阴月十五。】
【你与小小行至临州，于茶楼休憩，闻邪修肆虐，踏破浑江城，城官被杀，百姓被屠，人畜无存。】
【此事传扬，临州众城人人自危，修士惶惶。】
【茶众忧虑之时，你察觉楼外异样，以天眼观之，见乞儿泪流。】
临州跟荒州相似，都是朝廷力量较为薄弱，靠近妖门邪宗的州域。
也正因此，能在这些州域担任城官的世家修士，普遍都是四阶修士，弱一点的也有三阶。
配合血脉神妙、城池阵法、捕快、散修等诸多力量。
哪怕是五阶邪修、妖祟，也很难轻易将其攻破。
而五阶以上的妖邪，大多待在自己的地盘修行，如非必要，很少跑出来肆虐。
因此，在日益混乱的现在，城池便代表了【安全】。
是百姓、散修们趋之若鹜的避难之地。
但是……
当浑江城被邪修攻破，上上下下屠杀了个干净。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池，变得不再安全。
人心开始惶恐不安，许多散修已经盘算着重新搬家，就连城官自己都变得忧心忡忡，担心哪天被邪修杀死。
歇脚的茶楼里，更是充满了各类悲观言论。
“这就是【凶象】的来源么……”
柳小小忍不住有些紧张。
能够屠杀一整个城池的邪修，怎么说也达到了五阶修为，是真正的大魔头。
就在这时，她看到江贺忽然起身，往茶楼外面走去。
她急忙跟上，来到茶楼外面，正欲开口，目光一滞。
却见茶楼外面，瘫坐着一名乞丐。
一名古怪的乞丐。
他头发杂乱、衣不蔽体，眼窝凹陷，似是被人强行挖去双目，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伤痕，虚弱的瘫坐在墙边。
他听着茶楼中的交谈，流下两行热泪，微微开口，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刻，柳小小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哑巴……”
江贺拿出一枚疗愈灵丹，放进这名乞丐的口中。
灵丹转瞬化作一股能量，化作眼瞳、舌头，体表的伤痕也迅速平复。
这名乞丐抬起头，光明落入眼中，却没有唤起多少神采，仍旧泪流不止。
“对不起……”
【你曾沦落街头，知乞儿有异，遂以灵丹救之，痊愈其身，又携其入楼，以言疗心。】
【乞儿渐复，方言来历。】
【其乃浑江城官，受命庇护百姓，坐镇浑江。】
【一日难民入城，血疫滋生，迅速蔓延。】
【虽修士可凭灵力抵御血疫，然凡人无力，难以抵挡。】
【其子年幼，尚未踏足修行，亦染血疫，日益憔悴，生机渐消。】
【浑江城官为救其子，暗中离城，欲携其觅医。】
【然，刚出城外，遇邪修伏击，重伤被擒。】
【子被炼化，其亦血脉尽失，沦为废人，弃于他城。】
【残喘之时，听闻城破之事，知浑江无城官坐镇，大阵难启，因而被破。】
【子未能救，城民亦亡，为父为官，皆失其职。】
【因而心哀若死。】
江贺微微叹息。
血疫横行，幼子染病。
浑江城官焦急之下，带着幼子出城寻医，虽然有些鲁莽，却算不得大错。
毕竟，幼童本就脆弱，如果飞书寻医，幼子未必能撑到医生过来。
要说失职的话……
他没有管控入城难民，这才是真正的失职。
如果他跟王普川一样，对每一位投奔过来的难民加以审查，血疫不可能如此轻松的混进城里，并彻底爆发出来。
不过，真正可恶的是邪修。
释放血疫，设计城官，甚至当着他的面，将幼子活生生炼化成了丹药，只为了那一丝血脉之力……
然后，更是趁着城防空虚，踏平了浑江上下。
这才是真正灭绝人性的行为。
看到浑江城官已然彻底心哀。
哪怕提起往事，也只是单纯流泪，没有多少恨意，彻底丧失了心气。
江贺只能让他好好歇息，跟柳小小一起走出了房间。
“哑巴，那是……”
“是他。”
江贺点了点头。
邪修虽然遍地都是，却不是所有邪修，都喜欢将世家血脉整成废人，丢进城里自生自灭的。
绝大多数血宗邪修，会将世家之人直接杀死，将血脉之力全部提炼出来，形成秘法血丹。
这种变态手法，纯粹是个人癖好。
再加上浑江城官对那名邪修的外表描述。
江贺可以肯定。
这名屠光了浑江城的邪修，就是当初废掉前身的那个人。
柳小小想起了哑巴当初濒临死亡，在街头游荡的样子。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
“现在怎么做？”
“找到他。”
江贺开口道。
“杀了他。”
今天还是两更，八点还有一更。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降下暴雨
天下之大，要想寻找一位修士，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哪怕江贺曾经修道的时候，学过一些占卜卦术，没有妙法的加持，也只能大致推测一下方向。
对方稍加遮掩，更是会直接失去效果。
终究还是要一点点寻找，效率极低。
但如今柳小小艺成归来，再想找人就简单了许多。
尤其是在那名邪修屠光了浑江城的情况下，已经留下了极重的因果痕迹。
江贺与柳小小赶到浑江城后，借助城中怨气，在废墟中施展灵缘妙法。
没花多少功夫，便锁定了那名邪修的位置。
“他就在浑江上游，距离我们只有百里之遥！”
“……屠光城池后，没有离开，而是隐藏在了浑江之中么。”
江贺心中微动。
按照他的记忆，那名邪修是血宗体修，修的是炼血淬体之法，修为早就达到了四阶。
对他来讲，屠杀城池的收益，远没有多杀几个血脉世家来得高。
但他不仅这么做了，甚至还停留在浑江城附近，一直没有离去。
“是要利用万民之血，炼制什么邪丹，借此突破瓶颈么？”
江贺猜到了邪修的想法，做出决定。
他进入天人交感的状态，以神通驾驭天地之力。
【征风召雨】
前方百里，降下暴雨！
……
临州，浑江上游。
滚滚江水自中分开，一道红袍身影踏空走出，面带笑容。
“终于炼化了万灵血丹，突破到了五阶……”
“如今的我已经是五阶大修，就算在血河之地，也能占据一方。”
“不必再冒险出来觅血了。”
不过，红袍邪修想到那些高贵的世家子弟，堕入凡尘，变成低贱的存在……
那挣扎而又痛苦的模样，实在让他难以舍弃。
“可以偶尔出来狩猎一番，权当是放松心情。”
“咦，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自天空落下。
短短几秒钟，似是天盆倾泄，暴雨骤降，形成茫茫雨幕。
伴随雷声轰鸣，狂风亦呼啸而至，与雨水一起，在浑江之上掀起滔天巨浪，似是江水巨手，拍击而来。
就算红袍邪修再迟钝，这一刻也反应了过来。
有敌人？
他面对浑江巨浪，凌空挥出一拳。
血影扩散，仅仅刹那间，巨浪便破碎成了无数水花。
就连浑江亦被血影隔断，江底留下了巨大的拳印。
“就这？”
红袍邪修看到江水翻腾，一时失笑。
他可是堂堂五阶体修，对方不会觉得，仅凭些许控水之能，就能将他遥遥击溃吧？
正当他嘴角扬起，表情却骤然一滞。
整个人仿佛被重物所压，猛然下坠数丈距离，身体也不自然的扭曲——
自万丈高空落下的暴雨，本该是普通雨水。
这一刻，却仿佛变成了一个个高密度的铁珠法器，直接击穿了红袍邪修的护体灵气！
这是……
【玄重之水】？
红袍邪修依靠自身的强大体魄撑了过来，心中惊骇万分。
据说玄重之水来自无尽之海深处，是无比珍贵的天材地宝，只需要一滴，就可以炼制无比强大的水修法器……
然而，由于时光流逝，天地破败。
这种天材地宝早已消失绝迹，不存于世，只余留传说。
现在，它竟然重现人间，并且成了他人用来攻击自己的手段？
红袍邪修正惊骇时，却见江涛再起，化作巨浪拍击而来。
他凌空挥拳，欲要故技重施。
结果，红影触碰巨浪后，竟然只是勉强动摇几分，便溃散而去。
巨浪余势不减，拍在了他的身上。
红袍邪修刚刚从江水中走出，如今一声不吭，直接又被拍了进去。
不过，他毕竟是堂堂五阶体修。
不可能这么轻易丧命。
果然，仅仅刹那过后，伴随血影掀起，一头狰狞怪物破水而出。
这怪物有鹿头、虎爪、凤尾、龙目、人身、蛇牙……看上去比妖祟还要怪异万分。
此为【万血真身】。
是血宗体修夺取世家血脉，以神妙之法融入自身后，形成的怪异身躯。
若是几万年前云朝的血河魔头看到这一幕，多少得骂句垃圾，好好的妙法用成这样。
但对红袍修士来讲，这便是他最强大的形态。
这个形态，执掌着世家最强的血脉之力！
却见他身上浮现一道道怪异兽影，融入其身，使得血肉膨胀，一拳便将袭来的玄重巨浪彻底击溃！
天空降下的玄重之雨，落在他身上，也只是留下一点点红痕。
他狂妄大笑，声震四方。
“在我的血脉之躯面前，都不过如此！”
他的笑声在江上回荡。
却只得到了雨滴砸入江水中的声音，作为回应。
在这瓢泼大雨中，他的笑容逐渐消失。
自己在笑啥？
笑战胜了一场大雨？
妈的，敌人呢？！
正当他茫然四顾之时，危机再起。
浑江上空呼啸的狂风，化作蚀骨罡风，更是卷起玄重之水，似是形成了巨大的玄水龙卷，将其笼罩其中。
从他的视角看去，被罡风包裹的玄水，不仅仅是简单的撞击过来——
它们似乎化作了一柄柄水剑、一把把风刀，带着凌冽的气息，切割而来！
仅仅稍有不慎，身体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看似伤害不高……
却只是无尽攻击中的一点点罢了。
红袍邪修察觉到了危机，想要逃出玄水龙卷，却被罡风硬生生逼了回来。
只得不断挥拳，击溃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风刀水剑，勉力坚持。
一息……
十息……
千息……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
玄水龙卷终于后继无力，破碎消失。
不仅如此，浑江浪涛止息，乌云散去，天光投射。
红袍修士抬头看向天空，露出笑容。
“终于……结束了。”
下一刻。
一块人形烂肉，坠入江中。
……
“真强啊。”
江贺遥遥感叹了一句。
不愧是五阶邪修，仅凭自己四阶初期的修为，想要将其斩杀，果然还是困难了一点。
刚刚将他耗到濒死，灵力就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这样一来……
“乔兄、小小，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麻烦补一下刀，别让他逃了。”
“……”
一名毁城灭池，震慑临州的五阶邪修，就这么远远地被耗死了？
自始至终，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柳小小与乔桥想起刚刚浑江之上，那风雨大作的场面。
作为昔日的普通人，显然这种玄妙法门，更符合他们过去对于“仙人”的幻想。
乔桥忍不住说道。
“柳兄……你以前就这么强么？”
“生死间走过一遭，自然有所进步。”
江贺坦然回答。
柳小小则说起另一个问题。
“哑巴，刚刚那么久的暴雨，不会引起江水决堤么？”
她可是记得，以前乞讨之时，每次暴雨天灾过后，城里都会多出许多乞丐。
江贺流露笑意，宽慰开口。
“放心，我一直在用妙法调理水气，散去多余的雨水。”
“……”
两人目光古怪。
原来你还没用全力？！
【伱征风召雨，以玄水罡风，遥击邪修。】
【其虽踏足五阶，然，时日尚浅，不敌于你，力竭坠落，后遭补刀，饮恨江中。】
【你斩其颅，焚其尸，携至城中，置于浑江城官面前，言邪人伏诛。】
【浑江城官泣至昏迷，复醒之，你已离去。】
【其遥叩首，铭记恩德。】
征风召雨作为神通之法，哪怕放在神妙渐失的当世，也是顶级妙法。
能够呼唤已经绝迹的玄水罡风，借此御敌，无比强大。
可惜，这些玄水罡风只是妙法呼唤出来的，跟真正的天材地宝有着极大的区别。
不仅没办法永久维持，一旦神妙散去，就会变回凡物。
而且与原版也有着极大的区别。
根据书仙所说，真正的玄重之水，一滴便拥有一片海的重量，更蕴含强大神妙。
真正出现的话，别说这名五阶邪修了，就连八阶修士都不敢正面抗衡。
以江贺四阶修为，所召唤出来的玄重之水，还远远达不到这种地步。
不过，解决邪修是够用了。
斩杀邪修后，江贺又带着他的头颅，找到了浑江城官，告诉了他结局。
也算是给浑江城民一个交代。
浑江城官被邪修亲手废掉，哪怕邪修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也能感觉到上面熟悉的气息。
情绪过于激动，直接哭昏了过去。
江贺见此情形，也没有久留，悄然离去。
乔桥看到浑江城官的表现，倒是有些感慨。
“无论是为幼子而泣，还是为百姓而泣。”
“这位城官能有如此表现，也算是性情中人。”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乔桥感慨过后，又开口说道。
“小小，你可以推衍未来，卜算凶吉。”
“能不能帮我也推衍一下，看看我家中的状况……”
乔桥的家人住在淮河城里。
正常来讲，有城官庇护，安全是有保障的。
乔桥此前也没有担心过什么。
现在，他看到浑江城的下场，却升起了一丝忧虑。
对凡人来讲，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呢？
与其待在淮河城里，不如将他们带去桃源乡。
那里不仅更加安全，也有踏足修行之路的机会。
世间混乱，唯有手握力量，才是真正的安全。
乔桥可不希望，等到事情发生后，自己再跟浑江城官一样，懊悔到哭昏过去。
他早已死去，没有泪可流了。
“好。”
柳小小答应下来，以乔桥作为媒介，推衍他家人的状况。
很快得出了第一个答案。
“乔叔，你家人现在的状况还不错，家宅平安，中吉。”
听到这个结果，乔桥心中一定。
现在回去还不算晚。
推衍未来需要花费的时间更长，结果也更复杂。
又过了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柳小小才结束推衍，迟疑道。
“未来好像会有灾祸临头。”
“凶。”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不会塌
【得小小之卜，刀鬼忧其家，你亦趋凶，遂往之。】
【行路半月，至淮河城，乔家平安，不见灾祸。】
与柳小小推衍的一样。
乔家不仅家宅平安，情况比乔桥生前还要好了不少。
毕竟，乱世已至，人们为求自保，自然更加推崇力量。
不过，修士们高高在上，哪怕是低阶散修，层次也比凡人百姓高出太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族。
不可能为了少许金银，充当护卫。
绝大部分家境殷实的凡人，只能去追寻武者的力量。
乔家本就经营武馆，乔子又继承了铁拳之名，收授并教导出了不少优秀弟子。
在这乱世之中，反倒风生水起。
时至今日，已然无人再提起铁拳大侠之名。
乔桥并没有因此感到寂寥，反而无比欣慰。
尤其是悄悄来到乔氏武馆，看到乔子教导乔孙的画面，笑容中满是怀念，似是想起了过去。
不过，有一件事，令他无比烦恼。
“柳兄，我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难道就这么现身与家人相认么？”
“人鬼殊途，他们是否已经忘记了我，能认出我么……”
“又是否会责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有与他们联系……”
乔桥作为刀中鬼灵，食气而生，就算意志再坚强，也顶多控制自身欲望，不去为虎作伥、化作鬼奴、谋害无辜之人。
他在面对邪修、妖祟的时候，同样会释放天性，真正化作可怕的刀中厉鬼。
此时，他这名青面獠牙的厉鬼，竟是露出了几分扭捏的姿态。
这是近乡情怯了啊。
江贺能够理解乔桥的忐忑，开口说道。
“在小小的推衍里，乔家现在看似鲜花着锦，未来却会遭遇凶象，大祸临头。”
“你知道这件事后，或许可以带着家人离开淮河城，避开这次凶劫。”
“但是，世间万事，自有定数。”
“乔家虽然避劫而走，凶劫却不会因此消失。”
“如果凶劫是天灾，那么天灾依旧会到来；如果凶劫是妖邪，那么妖邪还是会作乱。”
“哪怕是恶人盯上了乔家，想要谋求什么，一旦乔家离去，他也可能盯上其他无辜之人……”
乔桥心中微动。
“柳兄的意思是……”
“不要急着离开，再等一段时间，出手化解这次劫难吧。”
江贺微笑开口。
“让你的家人知道——”
“伱虽然身化厉鬼，青面獠牙，心却没有因此改变。”
“依旧是昔日那位锄强扶弱、铁拳无敌的乔大侠。”
这样一来，乔桥不仅能与过去的自己重新联系起来，与家人相认。
还能留下更多为人称道的传说，提升自身的传说度，在御灵世界走出时光后，力量也能变得更强。
当然，这件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乔大侠……”
乔桥也曾意气风发过，却在死于妖虎之口，沦为伥鬼后，磨灭了心气，觉得自己过去无比可笑。
不过，他追随江贺，成为刀中鬼灵这么多年。
斩杀妖祟、庇护赤云、看着桃源一步步成长起来。
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转变。
以鬼祟之身，刀灵之体。
也跟柳兄、王兄他们一样，成为真正的豪侠么？
他目光明亮，扭捏的姿态一扫而空，似是又变回了昔日那位神采飞扬的侠客，认真道。
“若是连我都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又如何让他们认出现在的我呢？”
“多谢柳兄指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你提点刀鬼，令其明悟己心。】
【遂隐于城中，未与家人相认，而是巡查左右，寻凶觅祸。】
神妙渐失的如今，推衍之法本就效用有限。
更不要说柳小小目前只有三阶修为。
借助媒介，推衍已经发生的事情：某人位置、家中凶吉。
这种倒还好一些。
要想推衍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则就跟先前的桃源危机一样。
只能推衍出【凶】的卦象，其余信息一概不知。
江贺他们只能将绝大部分可能出现的危机列出来，再用排除法，一个个的排除掉错误答案。
而且，由于乔家只是武者，对他们来讲，能够触及生死的危机实在太多。
江贺他们选择先放下天灾、妖邪之类的飞来横祸，从日常入手。
“乔家经营武馆的过程中，确实得罪过一些同行……”
“不过，乔子行事并不跋扈，只是有少许利益之争，并非是生死之仇。”
“目前正值乱世，容易引发祸端。”
“乔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约束门人，不得肆意妄为，防止冲撞了修士家族。”
“倒也没有跟城中修士结仇……”
江贺他们先审查了一遍乔家，确定不是乔家自身的问题——
自从乔桥失踪，乔子独自支撑家业，性情也因此沉稳了许多，行事以稳为主，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乔女那边情况也相似，外柔内刚，诞有子嗣，家宅和睦。
这也正常。
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武者又不是武力顶点，如果行事嚣张跋扈，早就被修士出手解决掉了。
不可能经营的风生水起。
排除掉乔家主动惹事……
江贺他们又将目光放在了城中修士们的身上。
若是有修士行恶，对城中任何一个凡人来讲，都是难以避免的灾祸。
这一次，倒是很快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新任淮河城官，乃烛龙谢氏，性属火，掌火精。】
【然，龙性本淫，谢氏作风糜烂，喜好人妻，痴迷享乐。】
【有修士贪谢氏血脉，奉妻同乐；亦有修士不齿其行，远匿他乡。】
【虽其眼高于顶，仅好修士之妻，却生有子，承其秉性，尤有胜之，整日居于他人之家，淫人妻女。】
【凡人愤之，亦难反抗，举家被灭。】
【时人惧之，不敢拒，遂藏妻于阁，欲待城官换任。】
【乔女亦然，久居深闺，少有外出。】
【然，城官之子又思新法，以签行事，择城中之家，令其奉妻，违者灭之。】
【此为祸源。】
江贺他们先前忙着调查乔家有没有与人结仇。
直到现在，才发现新任的淮河城官一家，竟然如此逆天，再度刷新了世家子弟的下限——
如果说荒山城官整日举办宴会，不在乎乡野凡人的死活，属于不守职责。
那么淮河城官就是真正的鱼肉百姓，跟妖邪没有多少区别了。
若不是淮河城极大，人口众多，又有诸多乡民投奔而来，增加了城内城外的住户。
再加上淮河城官之子年纪不大，近两年才开始肆虐。
只需要再等个几年，朝廷就会将其调任到其他地方，换一个新的城官过来。
估计早就有许多城民无法忍受，选择背井离乡，逃离此地了。
至于什么【龙性本淫】的说法……
纯属放屁。
烛龙谢家，又不是真的龙种，只是拥有一丝血脉神妙罢了。
根据江贺的理解。
人族之中的血脉之力，并非代表他们祖上跟灵兽、妖兽通婚，拥有相应的灵兽血统。
而是跟神妙灵兽、以及洛朝的耀世白狼类似——
当传说时代的修仙者、甚至仙神们，学习神通之法，修成本命神通。
这个过程里，神通之力逐渐融入血脉，使得子嗣后人诞生之时，天生便拥有相应的神通亲和、神妙之力。
因此，仙神之子往往天生神异，无比强大。
当时光流逝，神妙褪去。
这类源于神通的血脉神异，便逐渐淡化成了如今的血脉之力，成了世家强大的来源。
至于什么凤凰、白虎、烛龙……
只是在神话传说里，拥有跟世家血脉相似的神通能力，或是相似的效果，因而以此为名。
说穿了，属于世家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
哪怕白虎王家施展血脉之力时，出现了老虎虚影，也没见王普川突然大吼一声，变成虎头人身的二阶形态啊！
所以说，龙性本淫？
这关你一个人族修士屁事？
不过是在给自身的糜烂堕落找借口罢了。
而且，即便这一切真是源于血脉的影响，那又如何？
有人被妖虎杀死，炼成伥鬼，在妖虎与鬼体的双重影响下，依旧维持本心，不愿为虎作伥。
有人以血脉作为借口，放纵本性，肆意妄为。
江贺走过城中，得知淮河城官父子的所作所为，神情愈发冰冷。
乔桥通过鬼器联系，感受到他的情绪，也已经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于情，当他发现这对父子在自己的家乡横行霸道，内心无比愤怒，已然按耐不住自己的杀意。
于理，淮河城官之子如此肆无忌惮，十有八九是未来乔家的灾祸源头。
他不可能等着这人继续肆虐，直到欺压到自家头上，再趁势出手。
至于什么世家身份，朝廷背景……
他已然决定回归本心，变回昔日那个铁拳大侠，又怎会因为恶人的身份而退缩？
大不了抛弃所有身份，化作一头纯粹的厉鬼。
如此一来，既不会牵连柳兄，也不会牵连家人。
最多就是魂飞魄散。
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乔兄，你不会打算独自逞英雄吧？”
江贺同样可以借助鬼器，感应到乔桥的情绪，开口道。
“妖邪而已，你且放心。”
“天不会塌。”
今天还是两更，八点宵夜。
第二百七十章 两对父子
淮河城，刘氏家宅。
刘氏家主深呼吸，控制住表情，待到做好了心理准备，推门而入。
无比淫靡的场景，映入眼帘。
只见刘氏用来待客的厅堂，已然撤去了所有桌椅家具，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床垫，又盖了一层锦衣。
锦衣软褥间，一位位女子衣不蔽体的躺在那里。
其中不仅有他的妻子，女儿，甚至还有他那年迈的祖母。
刘氏家主控制神情，不敢露出哪怕一点异样的神色，恭敬的向软褥中的少年叩首，开口道。
“少爷，该用膳了。”
赤身少年躺在女子怀中，睡眼惺忪。
“这么早么……呈上来吧。”
刘氏家主拍了拍手，一位位仆役端着宴食走进厅堂，开始“摆食”。
少年看着他们的动作，打着哈欠道。
“我差不多也要厌了……阿倩，下一家是哪里？”
刘氏家主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半分。
因为身后有修士威压而至，听女声开口。
“这一轮已经结束了，要继续的话，得再抽一轮签。”
“那便抽吧。”
少年随意的说道。
他或许没有父亲那么强大，但在这淮河城中，却同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没有任何凡人，敢于反抗他的意志。
如果真有，那就杀了，自然还是没有。
所以，无论抽签的结果是什么，对他来讲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连看都没看，就让仆从们带着玉签安排行程去了。
看着仆从们远去的背影，少年嘴角微扬。
下一场是富人家、还是穷人家？
是美，还是丑？
是老，还是少？
真期待呢。
“来吧，喂本公子用膳！”
少年想到那场景，睡意全消，食欲大振。
然而，当他命令出口，厅堂中所有人都呆滞在原地，没有动弹，用恐惧的眼神望向他。
这些眼神令人不悦。
他正欲开口呵斥，却感觉头部一痛，竟是被凭空提起。
“啊啊啊！”
似是利刃扎入头颅，他痛苦大叫，却没办法挣脱。
只能透过铜镜折射，看到青面獠牙的巨大厉鬼站在背后，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头颅。
利刃般的鬼爪，刺进了血肉，令鲜血流淌。
“阿倩，救我！快救我！”
听到他的呼唤，那位女修护卫动了。
没有赶来救援，而是在鲜血迸溅之下，化作两半落地，仅余一柄鬼刀，飞入厉鬼手中。
厉鬼说话，声音嘶哑。
“杀？”
“太便宜他了，还是带去菜市口吧。”
另一道声音响起，却是一名蒙眼怪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平静说道。
“更何况，不只有他一个人。”
厉鬼微微点头，身形穿透墙壁，提着少年向屋外走去。
少年痛苦恐惧之下，失禁哭嚎。
“爹，救我，爹！！”
蒙眼怪人似乎能看到少年痛苦的模样，叹了口气，温和宽慰。
“再叫大声点，不然他听不见。”
【你与刀鬼寻城官之子，见其恶居他人家宅，淫人妻女，他人怒不敢言，颤栗伺候，状若妖邪。】
【遂斩护卫，生擒其身，携至城中菜市口。】
【城民惧之，皆避家中，街巷一空，唯城官携兵而至，杀意满溢。】
【其子见父，出声求救，城官不答，问刀鬼何意。】
【刀鬼言，以权凌弱，淫人妻女，若有反抗，尽皆杀之……此般肆意妄为之辈，比鬼更厉，比妖更邪。】
【声震淮河，挥刀斩之，其子遂亡。】
乔桥提着城官之子，一路上动静极大。
几乎是前脚刚到菜市口，后脚淮河城官就带着官兵赶了过来。
不过，淮河城官所表现出来的愤怒，似乎并不是因为儿子的遭遇——
他压根没有多看儿子一样，而是警惕的询问乔桥的目的，似乎将他当成了寻仇的家伙。
又或者说，哪个仇家豢养的鬼奴。
直到乔桥罗列罪状，将其子一刀枭首。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愕然道。
“就这些？”
“不够么。”
听到乔桥的话语。
淮河城官只觉得可笑。
“莫说只是寻欢做乐，就算杀光他们又如何！”
“区区凡人如何能与我谢氏之子媲美？”
“凡人之命，岂能高于我谢氏之命！？”
乔桥一时沉默。
他能感觉到，这是淮河城官发自内心的话语。
所以，他才有些无法接受。
要知道，他先前所接触到的世家子弟，要么是柳兄、要么是王兄……
原来更多的世家之人，是这种想法吗？
“乔兄，我说过了，天不会塌。”
江贺走了过来，望向淮河城官，戏谑开口。
“毕竟……”
“两个死了的世家之人，又如何与活着的世家之人媲美？”
“死人之命，岂能高于活人之命？”
“你！”
淮河城官看向江贺，心中惊怒。
他听出了江贺的意思。
“你也是世家之人？！”
“竟然为了这些凡人，杀戮同胞手足，此乃大不韪之事！”
“我今日便要替朝廷，除掉伱这个家族败类！”
见正主现身，淮河城官不再犹豫，翻手掏出城官之令，调动淮河大阵，将这两人格杀于此。
然而，灵力催动令牌，大阵却没有半点反应。
“我已经隔开了阵法，一时半会无法调动。”
“不用再试了，先打吧。”
江贺开口道。
“你不是说世家之人更加高贵么。”
“那便试上一试，看看你能否胜过乔兄吧。”
“……”
淮河城官流下一滴冷汗。
对面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已然将他安排的死死的。
而他痴迷享乐，至今不过三阶修为，没了大阵，如何能跟这些妖邪对抗？
他的目光扫过儿子头颅，已然做出决定。
“都给我上，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淮河城官向官兵下达命令，同时悄悄后撤，转身便逃。
江贺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连殊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么。”
“乔兄，动手吧。”
【鬼灵刀几经淬炼，常汲妖邪之血，品质愈增。】
【刀鬼伴刀而生，亦实力增长，凶性大发，近四阶之力。】
【因淮河城官逃之，官兵战意已丧，一触即溃，刀鬼又追城官，酣战过后，将其生擒活捉。】
【此番战斗，惹城民窥视，见厉鬼拖城官而至。】
【你与刀鬼细数罪状，言明己身，挥刀斩之。】
几炷香前，乔家大院。
乔子正在院中，监督幼子练拳。
这套铁拳武功传承自乔家祖上，是乔家在淮河城的立身之本。
就像父亲一样，万一哪天他也出事了，未来将会由幼子支撑家业。
正当他走神时，一阵慌乱脚步，将其惊醒。
他回首望去，见家仆匆匆赶来，低声说道。
“老爷，谢仆拿着玉签，从刘家出来了……”
“……”
乔子心跳加速。
虽然他凭借一双铁拳，在淮河城略有名气。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名凡人。
在城官面前，并不比蝼蚁强壮多少，随手就可以碾死。
他深呼吸了一下，方才开口。
“可有我乔家？”
“老爷放心，并没有。”
乔子猛然松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他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又开口问道。
“都有哪几家？”
“城东徐家，城北林家，城南莫家……”
“等等，哪个莫家？”
乔子脸色忽然煞白。
家仆深深低头，不敢抬起。
这般反应，已经告诉了乔子答案。
正是他妹妹嫁去的那个莫家。
以城官之子的秉性，若是去到了莫家，妹妹绝对难逃毒手。
他还知道，以妹妹外柔内刚的性情，绝不可能接受城官之子的苟且之事。
不愿遭遇玷污，又不愿牵连夫家，多半会选择提前自尽……
想到父亲失踪后，只剩他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
哪怕妹妹嫁去了夫家，也常回娘家探亲，与母亲相伴。
想到那一幕幕的场景。
乔子闭上了眼。
当他再度睁眼，已然恢复冷静。
“将这件事告诉我母，听她安排，收拾家当。”
“我要去一趟莫家。”
“小心一些，不要走漏了消息。”
正当乔子迅速安排，准备想办法带走妹妹，逃离淮河城之时。
忽然间，嘶哑之声似若雷霆，响彻淮河城，也传到了乔家内部。
他足足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
那城官孽子，竟然被人杀了？
何方大侠？！
他心中狂喜，却又有些担忧。
城官之子能够肆意妄为，依仗的并不是力量，而是他的身份。
若是淮河城官出手，那位大侠恐怕凶多吉少……
乔子迟疑刹那，身形一动，跃到了房顶之上，悄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就算他没办法救下恩公，起码辨认一下面孔。
到时候，给恩公立个灵位，逢年过节上柱香也是好的。
事实上，不仅是乔子。
城中的许多武者、甚至高贵的修士，都跟他一样悄悄摸上了房顶，遥遥观察那边的情形。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他们的预料。
在那头厉鬼的攻击下，官兵一溃即散，淮河城官怯战而逃，又被活捉了回来。
然后细数罪状，高举屠刀，竟要将其当场斩杀！
刀落之前，蒙眼怪人还特意宣告四方——
“除恶者，赤云散修，柳承缘。”
说着，他向一旁转头。
厉鬼停顿刹那，大刀落下。
“赤云刀鬼，乔桥。”
“……”
一些城中老人，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唯有乔子愣在原地，看着那头青面獠牙的厉鬼，愕然开口。
“……爹？”
第二百七十一章 何须低头
【你与刀鬼斩杀恶官，悬尸城中，并未离去，反坐镇城中，庇护大阵。】
【有借机作奸者，斩无赦；有妖邪暗袭淮河，鬼噬之。】
【似占此城，待官再至。】
斩杀城官，留下名号，并不意味着结束。
时值乱世，到处都是妖邪鬼祟，如果没有城官阵法的庇护，仅凭城中的官兵、散修，根本撑不了多久。
会跟浑江城一样，在妖祟邪修的侵袭下，彻底焚毁。
若是形成那般局面，那么这城官还不如不杀。
起码对于九成九的城中百姓来讲，他们没有被恶官欺压，反倒会因此死于“行侠仗义”。
江贺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淮河城中出现了一道奇景。
本该庇护百姓的官兵、修士，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不敢出面。
青面獠牙的狰狞厉鬼，反倒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维持秩序，惩治恶人，斩杀妖邪。
这一切情形，自然都落在了城中百姓的眼里。
他们逐渐明白了什么。
虽然对厉鬼仍然心存恐惧与敬畏，不敢出现在它的面前，却也渐渐恢复了日常活动。
这个过程中，刀鬼的身份也逐渐流传开来——
乔桥失踪至今，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
无论当时拥有怎样的名声，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也应该早已被人遗忘。
但是……
乔桥虽死，乔家未亡。
乔子承继父业，在淮河武者之间，同样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乔桥作为他的父亲，同样是他故事的一部分，因而保留了许多人的记忆。
当城中武者听到乔桥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思考一段时间后，很快唤醒了尘封的记忆，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人物。
刀鬼的身份也因此传了出来。
当城中百姓得知刀鬼身份，这才明白过来，它作为一头青面獠牙的厉鬼，为何会以铲除恶人的名义，袭击城官父子……
这淮河城本就是厉鬼的家乡。
它也曾是一位锄强扶弱，留下许多故事的“大侠”。
几名有些年迈的说书人，在茶楼里，说起了早已无人问津的、铁拳大侠的故事。
城中的许多百姓，也对刀鬼的经历产生了好奇。
当年那位赫赫有名的铁拳大侠，究竟为何失踪在了山林之中？
它又遭遇了什么，沦为厉鬼，在接近二十年后，最终又回到了这淮河城？
它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么？
还是说，只记得一个简单的名字？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城中百姓。
乔子同样心中忐忑。
那一日，他听到刀鬼说出姓名，却没有出面与之相认。
这几日，他多次想要找到刀鬼，问明真相，却都停在了半路。
他并不是畏惧厉鬼的恐怖外表。
而是……
已经十七年过去了。
他都已经达到了父亲昔日的年纪。
父亲还能认出他么……
都说人死化鬼后，不会再念及生前之事。
父亲，还是父亲么……
乔子正在家中踱步，却被一掌拍在了头上。
他回过头去，看到母亲穿着厨衣，皱眉开口。
“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快去叫你爹回家吃饭。”
“十七年了，不知道在外面有多颠沛，吃了多少苦头……”
“这么多年没做饭了，以前最拿手的几道菜，现在有些不好把握火候，试了好多次，也不知道你爹现在还吃不吃得惯……”
乔子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
看到她将斑白的头发重新染黑，有些皱纹的眼角擦了眼粉，脸颊擦了胭脂。
就仿佛是从他记忆中走出的那般，柳眉一竖，开口呵斥。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知道了。”
乔子听话的点头，向屋外走去。
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对了，叫人将伱妹妹喊回来，记得把小尘他们带上……”
“我得再去收拾收拾……”
……
乔子一路来到官府，在大门前面重整心情，迈步入内。
只见府衙院内，蒙眼修士一边坐在树下品茶，一边跟另一位年轻侠客对弈。
院中央，高大魁梧、青面獠牙的厉鬼正缓缓舞刀，似是体悟着什么。
看到青面厉鬼那专注的神情。
虽然与记忆中，无论是外表、亦或者动作，都大不相同。
乔子恍惚间，似是看到了一位壮硕的汉子，正挥汗练拳。
“爹。”
“你来了。”
青面厉鬼神情专注，动作未停，淡淡开口。
乔子执掌武馆，门下弟子众多，平时威武严肃。
此时却踌躇的像个孩子。
“我娘喊你回家吃饭……”
“知道了，练完这套刀法就回去。”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乔子鼻头一酸。
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
“哭什么，多大人了。”
“快回去吧，我等下就来。”
“嗯！”
乔子忍住情绪，用力点头，转身离去。
青面厉鬼站在院中，仍在专注舞刀。
蒙眼修士抬手落下一子，浅笑开口。
“乔兄，你练的这是什么刀法，我怎么从未见过。”
“……”
总不能说动作变形太大，根本对不上号了吧？
青面厉鬼板着脸，认真说道。
“这是我自创的刀法，还在练习当中。”
“哦？回头一定要让我见识一番啊。”
蒙眼修士又落下一子，对面前侠客说道。
“知道么，小小，鬼物无论情绪再激动，也可以做到不流泪。”
“游魂野鬼的哭泣，要么是引诱路人的手段，要么是生前的习惯……”
“真好啊。”
“……”
青面厉鬼绷住表情。
佩剑侠客眼中明亮。
蒙眼修士继续道。
“小小啊，所谓父亲，是绝对不会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无论再激动，都要维持姿态……”
“柳兄！”
“乔兄，快回去吧，别拖了，再拖家里菜都凉了。”
“莫要枉费了令妻的一片真心。”
“……好吧。”
……
江贺看到乔桥离去的背影，失笑摇头。
离家十七年，不仅是乔子，乔兄的心情同样忐忑。
不过，这些终究是要面对的。
自己的话……
就帮乔兄处理一下手尾吧。
莫要让无趣之人，打扰了他们清净。
“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
“差不多了。”
江贺从树下起身，开口说道。
“你在这里看顾城中，我去去就来。”
【应历八四零四年，榴月初七。】
【淮河城之事，迅速传扬，朝廷遣新城官而至，亦有刑官随之而来，欲施加刑罚，惩戒于你。】
【你出城迎之，击溃刑官，使其逃，罪愈深。】
【后邀新城官入内，继任淮河，坐镇大局，庇护城池。】
“承缘，何必呢？”
“反正谢家父子都已经死了，你只需要稍稍低头，自然会有人替你化解此事……”
“最后顶多就是回家族面壁十年，权当是闭关修行了。”
“现在可好，你把朝廷派来的谢氏刑官打走，彻底折了谢氏跟朝廷的颜面。”
“这事不可能再善了了。”
新任淮河城官叹气道。
由于江贺斩杀上任淮河城官的时候，自报家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朝廷做出了相应的处置：
让柳氏修士，前来接任淮河城官。
又让谢氏修士作为刑官，对江贺施以刑罚，押他归案。
这种古怪的安排，无疑是打算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江贺杀了谢氏之人，那么谢氏修士作为刑官，对其进行处置，自然是给了谢氏颜面与台阶。
同时，紧跟而来的新任城官作为柳氏之人，必然会包庇江贺。
会阻止谢氏修士下狠手，对其进行保护，防止他真的出现什么意外。
最后再随便给个罪名，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朝廷之所以做出这种安排，也是因为江贺过去的功劳。
他奉上鉴心宝镜，令千面妖祟伏诛。
本身又是柳氏嫡系，还跟王氏等家族之人交往密切，建立了桃源仙宗。
更是解救了浑江城官，灭杀了屠城邪修。
经过这一系列的行动。
江贺在世家朝廷中的声望，已然刷到了较高的程度。
再加上过去的惨痛经历，哪怕不曾归家，也已然成为了新一代的柳氏天骄，受到世家瞩目。
这种情况下，杀个谢氏之人算什么？
反正杀的又不是谢家老祖的嫡子，稍作惩戒就算了。
也正因此……
新任淮河城官，完全无法理解江贺的行为。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要将其闹大？
江贺微微摇头。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他拿出鉴心明镜，不是为了帮助世家朝廷，而是防止千面妖继续作乱。
他与王普川等人为友，不是因为他们的世家身份，而是认可他们本身。
杀那红袍邪修，是因为他该杀。
救浑江城官，是随手帮助可怜之人。
他所做一切，皆是出自本心，从未考虑过什么世家声望与好感。
如今也是一样。
他杀该杀之人，何须向世家低头？
至于这种选择，是否会连累到桃源乡，是否会连累到刀鬼乔桥，乃至其家人……
前者，执掌桃源仙宗的王普川等人，同样拥有世家身份，并且有剿灭千面妖的功劳在身。
就算谢氏想要迁怒，王氏等世家也不会同意，而是在内部进行切割。
桃源是桃源，赤云是赤云。
要想迁怒，怎么不先去灭了柳家？
后者……
世家不将凡人当人，又怎会将鬼祟放在眼中？
在朝廷眼里，斩杀淮河城官、触怒世家的。
自始至终，只有江贺一人罢了。
区区刀鬼，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柄武器。
难道有人被杀，不去缉拿凶手，反而去通缉一柄武器？
所以说……
“仇恨我来抗，名声你来涨。”
“乔兄，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江贺有些期待。
灵武与技能的传说度越高，它们的效果也会越强大。
在鬼灵刀成为自身灵武的情况下，如果乔桥作为刀中鬼灵，同样留下诸多传说，成为史诗英灵……
那么，鬼灵刀是会变成一个纯粹的召唤型灵武，用来召唤乔桥呢。
还是会获得额外的效果加成？
又或者，两者皆是？
无论哪一种，江贺都不亏。
今天一更~
第二百七十二章 岂能翻天
【因你杀城官，伤刑官，肆意妄为。】
【朝廷愠，世家怒，柳氏将你除名，贬为庶民，谢氏亦遣修而动，缉杀于你。】
【伱早有预料，并无畏忌，待淮河安定，方离此地。】
【离淮河，刀鬼欲置家人于桃源，因世间纷乱，路途难安，遂孤身护送，与你暂别。】
世家连襟，共同进退。
寻常矛盾还好，就算血脉亲人也不可能毫无争执，但如今闹出人命，已然成了较为严重的事件。
朝廷看在江贺过往功劳的份上，才决定饶其性命，仅施惩戒。
谁能料到，江贺不仅不愿低头，还打伤了刑官。
这一次，就连柳氏也放弃了他，将其从家族除名。
一夜之间，江贺便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变成了被通缉的世家叛逆。
不过……
江贺完全没放在心上。
应洛武、孟荣景，足足六个王朝，自己被其中四个通缉，早就习惯了。
至于时代更迭，朝廷有了推衍定位之法……
这不是有柳小小在么。
遮掩天机的难度，可比推衍天机低多了。
哪怕小小的修为不算高，效果不会太出色。
江贺自己再稍微注意一下，不主动跑到朝廷眼皮子下面，在临近妖门邪宗的混乱州域，无需太担心安全问题。
朝廷官兵还能直接刷新在他的身边不成？
世家要真有那么强大，这天下也不至于混乱至此，邪修跟妖祟早就彻底绝迹了。
比起这个。
江贺更在意乔桥的行动——
他重新归家，与家人相认后，打算护送他们前往桃源仙宗。
在那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无论是练武、修行，还是平静的生活，都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也正因此，他来找江贺“请假”。
毕竟，他早已答应成为刀中鬼灵，随江贺行走天下，不好独自离去。
“……不仅是我的妻儿，我女婿一家也打算一起离开，人数太多，行动不便。”
“哪怕轻装赶路，也得花费几个月的时间。”
“柳兄，我们先约定一个地方，等我送他们到了桃源，再回来找你。”
“不必如此。”
江贺微微摇头。
他看着面前青面獠牙的厉鬼，开口笑道。
“当初邀请乔兄入刀，一是因为我修为尽废，缺乏自保之力。”
“二是因为乔兄已经心若死灰，只想在荒村等死。”
“如今我已经力量尽复，乔兄也重新燃起信念，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呢？”
“乔兄不如自己去看看这天下，去游历这红尘。”
“谁说以鬼灵之身，不能成就一方豪侠？”
生当人杰，死为鬼雄？
乔桥感动点头。
“好！”
……
乔桥提着鬼灵刀，护送家人离去，逐渐消失在了道路间。
不过，鬼灵刀作为江贺亲自祭炼的法器，属于绑定武器，就算离了身边，联系也不会因此断开。
等江贺修为提升上来后，借助法器联系，施展挪移之法。
哪怕隔着天涯海角，也可以将鬼灵刀唤回身边。
而且，江贺这些年在赤云山中修行，通过白市兑换的各类材料，不断的祭炼，彻底改变了鬼灵刀的品质。
它接下来只需要汲取血气，便可以迎来脱胎换骨的变化。
“鬼灵刀是一个成熟的法宝，又有乔兄作为刀中鬼灵，也该学会自己练级了……”
江贺收回心神，通过天眼秘法，注意到身旁的柳小小望着乔桥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
或许，对于一名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来讲……
乔桥这般和睦的家庭，是那样璀璨而夺目。
江贺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羡慕了？”
说起来，先前乔桥回家一趟后，不仅青面獠牙的鬼脸笑成了花，还询问江贺，什么时候与小小父女相认……
江贺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这种想法。
不过，江贺并没有解释，而是默认了这件事。
小小出身孤苦，内心深处渴望亲情，自己也已经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在这基础上，多一层血脉联系，也不算什么坏事。
此时，江贺看着她怔神的样子，寻思要不要顺势当爹。
却听柳小道。
“当初我在那个荒村里，知道乔叔身份后，心情非常复杂。”
“既欣喜于故事外的我，成了故事里的人。”
“也悲伤于过去故事中的大侠，最终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她眸中倒映天光，似星辰般明亮。
“幸好那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身虽亡，魂犹存，纵堕鬼道，侠心依旧。”
“这才是我所向往与憧憬的乔大侠……”
小小并非是羡慕乔桥的亲情——
哑巴就在她的身边。
明明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又何须羡慕别人的家？
真正令她触动的，是乔桥那重新拾起的意志。
江贺已然明了这些，不禁失笑。
是的。
养女还是亲女、有没有血脉联系，重要么？
无论怎样，身为家人的这份情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再怎么说，那也是乔兄的故事。”
“走吧，接下来才是我们的故事。”
小小笑逐颜开，用力点头。
“嗯！”
【你与小小游历各州。】
【既常行走四方，惩奸除恶，亦常索居山中，修行休憩。】
【技艺愈深，修为亦增。】
【虽有朝廷修士，欲杀于你，亦止于遮掩之法。】
【纵设计伏你，多遭反噬，身亡于此。】
【时光飞逝，眨眼二十余年。】
【因多年经历，你与小小名声流传。】
江贺跟柳小小游历各州，又是追杀妖邪，又是斩杀城官的，时不时就整出点动静。
在一些平民百姓眼里，他们自然是降世救星，当之无愧的正义修士。
但是在妖祟、邪修，甚至世家朝廷的眼里。
他们两人实在有些碍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然而，江贺实在太滑溜了。
他本来就擅长游走，再加上柳小小的帮助，更是如鱼得水。
寻常的朝廷修士，直接就被遮掩天机之法淘汰掉了。
实力稍强的朝廷修士，也被江贺神出鬼没的走位秀了一脸，难以找到他的真身所在。
当然，也有一些另辟新径的……
江贺不是喜欢行侠仗义，常常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凡人，杀害高贵的世家之子么？
朝廷修士直接就是一个埋伏，躲在那些作风糜烂的城官身边，等待江贺上钩。
更有甚者，亲自肆虐城镇，借此想要引诱江贺上钩。
为了解决这名世家叛逆，杀死一些凡人不算什么。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江贺很少跟朝廷修士正面抗衡，并非是打不过——
要知道，他作为一名顶级重修人士。
无论是成长速度，还是战斗手段，都足以威压世间。
他遭到柳氏除名的时候，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四阶初期，并可以凭借这份修为，将突破五阶的邪修击溃。
而当朝廷修士逐渐开始失去耐心，使用一些突破底线的手段时，已经是十几年后了。
这个时候，江贺已然再度突破，达到了五阶修为。
凭借这份修为，虽然没办法与六阶修士正面抗衡，但如果他愿意不择手段，只为了杀戮而杀戮……
寻常的六阶修士，也很难逃脱他的暗杀。
要知道，在这神妙褪去的时代，六阶修士已然站在了金字塔的上层。
哪怕是散修，也足以开宗立派，成为受朝廷认可的一宗之主。
灵缘宗主便处于这个境界。
再往上的七阶修士更是数量骤减。
许多血脉世家的家主，也只是处于这个层次的巅峰。
他们大多隐居苦修，试图突破瓶颈，踏足八阶之境。
至于八阶修士，则跟未来的洛朝一样，是位于世间顶端的存在。
不过，由于时代差异，应朝的八阶修士不仅力量上面，要远远强过洛朝的八阶修士，数量也更多。
不仅万妖门、邪宗、仙宗都有八阶修士，作为顶尖武力。
光是世家朝廷，就有足足九位八阶修士，其中更有数位八阶巅峰的存在。
这也是世家朝廷能够镇压天下的本钱。
不过，即便世家朝廷拥有多位顶尖强者，却都是老祖级别的人物，不会事事亲为。
不可能到处奔波，追杀江贺一个小辈叛逆。
接近家主层次的七阶修士，也是一样的道理。
会被安排出来，解决世家叛逆的朝廷修士，顶多也就六阶修为，大部分更是只有五阶。
江贺之所以不跟他们争斗，而是选择到处游走。
一是嫌麻烦，打了小的还有老的，没完没了。
二是他们也只是听从命令，并非与江贺有什么仇怨。
如果真打起来的话，江贺不会留手，但也不会刻意去追着杀。
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一些朝廷修士为了追杀江贺，竟然将百姓视为工具，主动作恶。
求死得死。
江贺自然要满足他们的需求。
不过，以世家之人漠视凡人的秉性。
如果江贺直接赶来动手，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这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只是实力不够强罢了。
于是，他按耐心思，等到朝廷修士失望离去的时候，再找机会暗杀对方。
一套上去直接埋了，不给正面对抗的机会。
几次过后，朝廷修士不仅放弃了这个方法，甚至连追杀的行动，都变得懈怠了下来——
这种方法并不能让江贺跟愣头青似的冲上来，反而会拉高仇恨，惹来一个冷血刺客。
在设下伏击的时候，江贺压根不会出现。
反而会在已经懈怠的时候，突然出现。
一击必杀，远遁千里。
其次，成本太高了。
哪怕放在世家内部，六阶修士也都身居高位，足以成为分家之主。
被江贺刺杀，连续死掉两名后。
最热衷于此事的烛龙谢氏，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名世家叛逆，已然成了气候。
让弱者对其进行追杀，只会越送越多。
让强者对其进行追杀，他往万妖门，邪宗的地盘一躲，照样可以恢复安全。
如果抛开他不管——
他反而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毕竟，他不敢进入朝廷腹地，只在混乱地区行动。
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只需要让那些地区的城官收敛一下行为，自然就可以将其无害化。
不仅如此，他还会去针对那些妖祟邪修，清理朝廷的敌人。
这不比派人送死简单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六阶修士珍惜性命，撂摊子不干了，七阶、八阶老祖又懒得管这些小事。
就算谢家不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至于放任不管，是否会养虎为患……
哪怕是谢家，也没有担心过这件事。
朝廷有九位八阶修士，牧守世家天下。
即便是妖门邪宗，也只能龟缩起来，躲在苦寒之地。
区区一名世家叛逆，还能翻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