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再一壶江尽愁
海棠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了先生。
先生听后无奈一笑,说道:“你们啊,总是这般……”
海棠抿了抿唇,说道:“先生,此事都是我们擅作主张,没事先告诉先生,还望先生恕罪。”
“我可没怪你们。”
陈九摇头说道:“说起来,却是我陈某一个愧疚才是。”
“妾身……”海棠就要开口。
先生抬起手来,打断了海棠道:“先治伤吧。”
说着,他唤来竹人。
三个竹人从小潭各处跑了过来,来到了先生的面前。
“去药园里挖些药来。”
先生抬手在竹人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到底是那些药,竹人便烂熟于心,接着便按照先生的吩咐去了药园。
陈九又引动法力,借着林间草木的精气涌向墨竹身上的各处伤口以达缓解疗伤的目的。
墨竹的伤势可不轻,这佛门的手段处理起来还是有些棘手,不过对先生而言,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待到一会竹人送来各类药材后,先生便引法力将那药材碾碎,化出汁水,在丢入潭水之中。
一边观望着的天元子见陈九将那稀罕的灵药逐一碾碎丢进潭水里,不由啧了啧嘴,说道:“陈先生随手一扔就是数十株世间难觅的灵药。”
陈九回头看向他,说道:“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一定会闭嘴。”
天元子微微一笑,说道:“贫道不说便是了。”
陈九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老东西。
海棠回头看了一眼天元子,听先生的语气来看,似乎此人与先生有些不对付,但到底是因为何事,海棠却是一概不知。
将那灵药的药力尽数催化之后,陈九这才收了法力。
转瞬间治好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若是想要恢复,还需好些时日。
却在此刻,陈九忽的察觉到腹中血煞世界有些异动。
他的眉头一皱,闭上双眸,神念进入了腹中天地。
腹中天地树木丛生,山水交应。
在短时间内,此界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荒芜,反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
“吟!”
一道龙吟传来。
便见那真龙残魂自那远方而来,如今却也不能说是残魂了。
自从墨妖册封了此界妖魂之地,此界的数百位上古妖魂便成了鬼神一般的存在,镇压此界,维持此界。
这位祖龙则是镇守此界四方位的其中之一,当初之时,还与先生说过有关墨竹的事。
陈九问道:“唤我是为何事?”
“见过天君。”
祖龙低下头来,说道:“吾之神魂感觉到生前龙珠动荡,故而冒昧打扰仙君,是想知晓可否是吾的后世出了问题。”
陈九解释道:“受了些小伤,不成问题。”
祖龙心中安定,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望天君能对他照拂一二,吾,感激不尽。”
陈九目光看着他,说道:“那都是你的几世轮回了,再则如今你已不在那方天地了,还是好牵扯为好。”
祖龙点了点头,说道:“天君所言,吾当谨记于心。”
“嗯。”陈九说道:“在此之前我便与他是至交好友,亦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自当照顾,这点你大可放心。”
祖龙眼中一亮,却又很快暗淡下去,说道:“如此便好。”
“正好来了,我也有些事想问你。”
陈九问道:“上次我让墨妖册封此界神祇,如今他完成几成了?”
“八成有余。”祖龙说道。
“他现在人在哪?”陈九问道。
祖龙思索了一下,说道:“前些日见其是在红鸾那方,如今应该已经往东去了。”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待他忙完,你便替他唤我一声,凡世之中还有许多事,要交代给他。”
“谨遵天君法旨。”祖龙俯首道。
“如此,便再无其他事了。”
“恭送天君。”
陈九的神念从腹中天地撤出,神色也恢复了清明。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水潭之中的墨竹,心中微微一叹,却是觉得没必要将这些事告诉他。
墨竹所行乃是正统妖道。
与陈九所行之路,完全不同,但予世间的修行法而言,道心、佛心、妖心,亦有相通之点。
若是让其知晓自己是上古祖龙转世,而那龙珠亦非是机缘巧合而来,大抵会对他的妖心有些影响。
故而,还是不说为妙。
先生回过神来,看向海棠道:“坐吧,无需这般拘束。”
“妾身……”海棠迟疑了一下,还是应声坐了下来。
陈九问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江宁待着?”
海棠点头道:“昙儿对我尤为照顾。”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我瞧那丫头不是挺喜欢你吗?”
说起这个,海棠却只是抿嘴一笑面色平静的说道:“小孩子过家家,往后她自己会明白的。”
陈九却是摇头否认道:“我看不然,这都好几百年过去了,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等上数百年呢。”
海棠沉默了一下,但却很快回过神来,说道:“妾身明白的。”
陈九听了却是觉得极为有趣,这超脱于世俗的爱恋,总是能勾起人的好奇之心,先生也不例外。
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妾身还以为先生会笑话我,原来先生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笑话。”
陈九说道:“处在这世间的人妖仙佛,哪个不俗?既都如此,又何分雅俗之别,只是世人的眼光各有不同罢了。”
海棠抬起头来,看向了先生。
岁月变迁,先生的模样一点没变,但她却能感觉到先生身上的烟火气越来越少了。
先生模样不会变,但思绪总是会有不同的时候。
就如同岁月流转之中的树木,逐渐茁壮,再慢慢苍老。
可这一切,放在先生身上,却又极为合适,没有半点突兀。
原来,这便是先生的选择。
陈九回过头来,见海棠正望着他,便问道:“看我作甚?”
海棠收回目光,浅笑一下道:“没什么。”
“嗯。”
陈九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先生?”
“嗯?”
“再让海棠喝一壶江尽愁吧。”
陈九手中的酒壶悬在板控制,侧目看着她。
半晌后,只听先生答应了一声。
“好。”
第四百四十八章:烟火气
先生走出竹林小潭相送。
海棠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片福天洞地,她的笑意极为柔和,亦是惊鸿一瞥。
抿下一壶江尽愁,海棠的面色有些微红,但却显得尤有韵味。
她看向先生,说道:“先生之果非妾身所能比也,妾身如今也明白了。”
今日一见,先生身上的烟火气早已不如从前,那时她便明白,先生已然做出了选择。
终究是追不上的。
她恍惚间也明白了先生当初为何要丢下那个酒安坊的小姑娘。
所以,先生有时候所考虑的,也并非是错的。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往后若是遇到难处,亦可来找我。”
海棠望着先生的双眸,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不过当年又一桩事,海棠不知做的是对是错,如今也好让先生知晓。”
“酒安坊那次吧。”
海棠点头道:“不错,看来先生知道。”
“知道。”
陈九闭眼叹息一声,说道:“一算便知。”
卜卦可算天机,可知人之命运,可什么都知道了,却也不简单是件好事。
因为总是会有些算到些不该知道的事。
海棠问道:“那在先生看来,是对还是错?”
“也许会是对,也许会是错。”陈九说道。
他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原来先生也不明白。”
“陈某不明白的事啊……多了去了,若是我什么都明白,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先生和煦一笑,如若春风。
海棠在那一刹那心神一滞,恍惚间想起了当初与先生初次相见的情形。
亦如这般,如若春分。
“妾身,告辞。”
“告辞。”
陈九望着她带着朵朵海棠逐渐远去,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但那又如何,这世上的事总是这般,这也不是错过,而是心知肚明的都知晓没有往后,再见也只是故人相逢,但却不如曾经那般无话不谈。
当初的山中之山的海棠花雨,还有那江宁的陈江泛舟之上,这一切,都将会随着岁月远去。
往后还会再见吗?
谁又说的清楚呢,这茫茫人海,能遇见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可是……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她口中说着好。
往后,却是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先生也早就想到了会这般。
……
“沙沙……”
天元子掠过一旁的杂草,从竹林小谭中走了出来。
他望着那海棠花消逝的方向,走到了陈九的身旁。
天元子道:“陈先生这算是负了美人心意吗?”
陈九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天元子呵呵一笑,轻抚白胡,说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先生游历红尘,沾染些许,也说的过去。”
却在此刻,一道剑鸣响起。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柄仙剑已经横在了天元子的脖颈之上,寒光四溢。
天元子面色平静,见陈九投来的目光,轻笑道:“先生何故拔剑?”
陈九冷眼相视,说道:“你的话很多啊。”
“贫道说错了吗?”
天元子面带笑意,说道:“先生既走红尘,却又不沾红尘,不合乎道理,更不合乎规矩。”
“与你何干?”陈九手中的剑再进一步,逼迫着天元子往后退了一步。
天元子眉头一皱,看向陈九。
这家伙,似乎是来真的。
陈九说道:“我是懒得搭理你,才没让你滚出重山,若你还是喋喋不休,大可试试,你这几千年道行不要也罢。”
天元子手臂微颤,说道:“陈先生若是想要,这几千年道行拿走便是。”
陈九凝视着他,眼神冰冷。
一瞬间的杀意涌出。
天元子浑身一怔,那一瞬间的杀意,是真实且无法阻挡的,就好像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被林中的野兽所盯上。
他咽喉滚动,蹭在了那剑身上。
天元子干笑了两声,说道:“贫道所言都是些玩笑话,陈先生莫怪。”
他不会去怀疑陈九有没有那个实力,重山可不是他的两届山。
先生冷哼一声,收回了剑来。
天元子的脖颈之间已经印出了一道剑痕,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仙剑化作玉簪回到先生的发梢间。
接着便见先生转过身从天元子的身边走过,回到了竹林小谭之中。
天元子回头看了一眼陈九的身影。
他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不曾想,这陈九还是个绝然之人,想什么便会做出来。
天元子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少惹陈九为妙,免得到时候真动起手来,不好收场。
“吧嗒,吧嗒……”
戴着斗笠的女子数着步子,嘴里念叨着,走到了寺院门前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上前扣响了寺院的大门。
开门的是寺院里的小和尚,小和尚手里端着油灯,接着微弱的光亮,看向了敲门的人。
它看了一眼面色这个戴着斗笠薄纱的女子,说道:“施主可是有事?”
她思索了一下,答道:“砍树。”
小和尚微微一愣,却是觉得有些荒唐,他咂了咂嘴,说道:“施主暂且在此等候片刻,容小僧去通报一声。”
“好。”
她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见那寺院的大门再次关上。
月明星稀,风声瑟瑟。
她便站在这寺院门口,等待着里面的人来给她开门。
一刻钟…两刻钟……
她抽了抽鼻子,看了一眼寺院的大门,伸出手来想要再次敲响,却是犹豫了一下,没能敲下去。
索性,她便坐在了门檐上,抱着双腿等着那寺院的小和尚来给他开门。
夜里的小城有些冷清,那掀起的微风亦是冰冷刺骨。
黄沙随着微风飘进城中,再落在地上,卷起淡淡的烟尘。
许是觉得有些无趣。
她又看向了地上的石头,溅起一块来放在手里,玩起了手心手背丢石头的把戏。
这还是娘亲当初教她的。
只是很久没玩了。
转眼之间,半个时辰过去了,身后的寺院大门却没有半点动静。
斗笠下的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开心。
“怎么可以骗人呢。”
她的语气有些幽怨,但又更像是耍小脾气一般。
总归,就是生气了。
破碗~
第四百四十九章:忘真和尚 杨念雪
生气之下,她也之是叩门的力道大了些许。
她的生气方式,却是显得有些可爱。
然而叩门之后却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小和尚前来开门。
她就这么傻站在寺院的门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不是笨,只是觉得这么贸然闯进去有些不太好,师尊说过,在外要有懂礼数,不可以胡乱行事。
她抿了抿嘴,思索着如何是好。
却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不进去?”
斗笠下的女子回头看去,见那人身着袈裟,眉清目秀,不似个男子,眉宇间有着几分阴气,但却更显柔情,不过,这人却是一个没头发的和尚。
她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便见那清秀的和尚微微抬手。
“咯吱。”
寺院的大门自行打开,咯吱作响。
斗笠下的女子望着那和尚,认真的说道:“这样不好。”
那清秀的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有何不好?”
“师尊说,若是敲门不应,那就不要敲了,冒然闯进去是很不礼貌的。”
“是吗?”
和尚看向那打开的大门,再一抬手,又听砰统一声,大门被关了上去。
斗笠下的女子见这一幕略微有些呆滞,口中念叨道:“你这人……”
和尚双手合十,说道:“不是你说,不可冒然闯进去的吗。”
“可是方才明明都已经开了。”
“再关上又有何不妥?”
“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两人互相对视着,那和尚的笑容是让人安逸的,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而斗笠下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却也让和尚心中生出些许亲近之感。
他们争执着,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争执。
斗笠薄纱之下的女子没法形容出来,只能坚持着‘这不一样’这样的话语。
如今门也关了,她也没理由再进去了。
看似别扭,但实则,这是她自身的一种执着,不过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和尚说道:“叩门不应,却不闯入,只是苦等,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愚蠢。”
“你说的对。”她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不过,只是世人不懂我的想法,我也从来没在意过,反正从小到大,我就与旁人不同。”
“嗯?”
和尚看了一眼,透过薄纱能瞧见那女子眼中的光亮,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说道:“慧眼?”
斗笠下的女子顿了一下,说道:“我戴了斗笠,还覆了面纱,你怎么看出来的?”
和尚双手合十,闭眼答道:“眼中有光,可窥万物。”
斗笠下的那双眉眼一顿,问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忘真,施主你呢?”
“我啊……”
“杨念雪。”
“念?”忘真和尚思索了一下,说道:“忘念山?”
“咦?”杨念雪愣了一下,说道:“你知道?”
“派系有念字的,也只有忘念山了,你年岁不大,竟然承了个念字,想来便是忘念山尊主亲传弟子。”
忘真和尚笑了一下,说道:“贫僧与你师尊也算半个故人,不曾想,她居然还收了个弟子。”
“你认识我师尊?”杨念雪眨了眨眼,说道:“我可从来没听师尊说过。”
忘真和尚摆手道:“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提起来作甚。”
“这么久啊……”
杨念雪嚯了一声,说道:“师尊的性子,也会有朋友?”
她有些不敢相信。
忘真和尚笑了一下,说道:“她那冷冰冰的性子,确实很难交到朋友,你可比她好上太多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杨念雪眨眼道。
忘真和尚说道:“往后你是要继承忘念山尊主之位的,想来是她烦了,想把这些事都丢到下面去。”
杨念雪摇了摇头,说道:“山上漫山都是雪,什么都看不着,白茫茫的一片,我可不要像师尊那样。”
忘真和尚和煦一笑,说道:“千万别像她。”
若像的话,那可就毁了。
一个和尚,一个戴着斗笠的古怪女子,便坐在这寺院的大门之前,唠叨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事。
他们好像都忘了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
杨念雪看向他,问道:“对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也是来砍树的吗?”
忘真看了一眼自身,说道:“你觉得呢?”
“你也是庙里的和尚?”
“不算是。”
忘真说道:“只是有人让我来一趟,还个人情而已。”
杨念雪哦哦答应了两声,说道:“那我们还要进门吗?”
忘真看向身侧的杨念雪,觉得这小姑娘当真是干净的很。
就如她师尊一般,还有那忘念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便再无一物。
“不用了。”
忘真和尚摇了摇头,又纠正道:“我就不进去了。”
他站起身来,说道:“你自己进去就行了。”
杨念雪起身看向他,问道:“那你呢?不还人情了?”
“不重要。”
忘真和尚和煦一笑,说道:“这人情还或是不还,都是贫僧来定,现在贫僧不想了。”
“为什么?”杨念雪好奇问道。
“因为你。”
忘真和尚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吧。”
就在他摆手之中。
“咯吱。”
大门再次被打开,留出了一条缝隙。
斗笠下的杨念雪有些不解的望着忘真和尚。
她张了张口,问道:“你能等我一会吗?”
忘真和尚双手合十,说道:“杨施主,我们缘分未尽,往后还会再见面的。”
杨念雪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抿了抿唇,说道:“你不要骗我。”
忘真和尚答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
杨念雪点头道:“等下次再见,你多跟我说说我师尊的事,我想听。”
“她啊……”忘真和尚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好。”
忘真和尚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杨念雪的注视之下,忘真和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
杨念雪就要开口,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却在此刻,眼前忘真和尚化作了点点佛光,随着夜晚的微风消散而去。
杨念雪愣了半晌,没能回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虚掩着的大门,心中更是不明白了。
这和尚,就来来给她开门的吗?
第四百五十章:又输一场
月光窸窣,寒风瑟瑟。
杨念雪叹了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叹什么,但就像是心里憋了一口气,这会舒展出来。
她回过身,看向那开着的寺院大门。
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此刻的她,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砍树!
……
进了寺院之中,院中却是空寂无比,烛火也都已经熄灭了。
寺院中一点诵经声都没有,一片死寂。
杨念雪愣了一下,嘴里嘀咕道:“好冷清啊……”
实际上在此之前,寺院里并没有这么冷清的,只是当她来了之后,这寺院便冷清了。
她也算是此地的一个不速之客。
寺院里的大多僧人都已经撤去了,如今也只余下了极为还在寺院之中,就在那后院的菩提树前。
杨念雪抬头看了一眼那冒出枝条的菩提树,她迈开步子,朝着寺庙的后院走去。
要去后院还需过一处玄关。
过了玄关之后,那颗参天而立的菩提古树映入眼帘。
在这片黄沙荒芜之地,这颗菩提树却是郁郁葱葱,满是绿意。
在那月光的照映之下,格外生辉。
“好高……”
杨念雪略微有些惊讶,她只是没料到这棵树有这么大。
低头看去,却见那菩提树前守着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
是这寺院的主持——智空。
智空和尚年迈而立,守在那树前,好像是在等候着什么,而且他也已经等到了。
杨念雪的视线停留在那和尚身上,问道:“能让让吗?”
智空和尚睁开眼来,那双浑浊双眸映入杨念雪的视线之中。
枯瘦,苍老,却又还有一丝清明。
袈裟批下,佛心似是不弱于这世间所见高僧。
“阿弥陀佛。”
智空和尚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了杨念雪。
寺院里的僧人都已经走了,起初还有几位长老愿意留下,后面却都被智空劝走了。
就连尊者都挡不下的人,他们又如何能挡的下。
智空和尚问道:“施主可是已经见过佛子了?”
“佛子?”
杨念雪有些不解,摇了摇头道:“谁是佛子?”
智空和尚道:“佛子法号忘真,想来施主是见过了。”
“他啊……”
杨念雪说道:“方才才走的?怎么了?”
智空和尚微微一顿,询问道:“佛子可曾留下什么话?”
“留下什么话?”杨念雪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说,人情还还是不还,都是他说的算,现在他不想了。”
智空和尚听到这些话心中一沉,慢慢的却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道:“佛子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再睁眼的那一瞬间,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尽数消散而去。
“我骗你干嘛。”杨念雪说道。
智空和尚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回过头去,看向了那身后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
迈步上前,他将手掌放在了那菩提古树上。
掌心在那树干之上抹过,他似是想起了许多事情。
当年这棵树还没枯死的时候,他便是在这树下坐忘参佛,转眼百年,一切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
他也老了,佛法不得再进,所剩的时日也不多了,再见此树重生,难免会心生感叹。
不过那又如何,他不过是这边陲小城中的寺院主持,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智空和尚叹了口气,收回手来。
“施主……”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杨念雪看向他,问道:“你也要拦我的路吗?”
智空和尚摇了摇头,否认道:“贫僧拦不住施主,只求施主应允,让贫僧随他一同去吧。”
杨念雪顿了一下,看着这老和尚,心中满是不解。
智空和尚却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盘坐在了树下,闭上双眸,掐着手中的念珠,念诵起了佛经。
菩提树下,老僧诵经。
竹林小潭。
案桌上摆着微弱的烛火。
天元子正坐在那案桌之前,心神不定。
直到看到那最后一枚黑子无故落空,他才长叹一声。
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望着棋盘上的攻势,心中五味杂陈,一次次的变故,一次次的后手,却还是出了差错。
天元子的目光看向了那潭边小憩的儒衣先生。
而这一切的作为,都与这儒衣先生有关。
那位先生,却是在这福天洞地之中打着瞌睡,似乎一切的事都与他无关。
天元子自嘲一下,迈步走向了陈九。
陈九双手枕在脑后,听身后传来动静,便睁开了双眸。
眼中所见是那夜里的天穹。
月明星稀,星光密布。
美不胜收。
他回过神来,见天元子坐在了他旁边。
天元子侧目看向陈九,说道:“贫道又输你一场。”
“哦?”
陈九有些不解,问道:“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天元子说道:“佛子违了约定,没拦下那女子,反而是助其打开了寺院的大门。”
“忘真?”
陈九眉头一挑,问道:“他欠了你什么?”
天元子说道:“若是贫道不同意,当年他也不会去修佛法。”
“就这事?”
陈九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人算不如天算,你天元子总是笃定了所有事,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啧啧。”
“陈先生是在看贫道的笑话。”
“笑你两句怎么了?”
陈九直言道:“既然到了这竹林小潭,你就给我老实一点。”
天元子自嘲一笑,说道:“贫道以为,在你这总是能找到些许破绽,不曾想,你竟是这般平常,毫无波动。”
“这是必然。”陈九也没解释。
至始至终,他们的视线都不在一盘棋上。
天元子眼中的棋盘,是凡世与修仙界,而陈九眼中的棋盘,则是这重山天道与那凡世天道之争。
故而,陈九也没有过多关注镇北与长武的事。
但镇北与长武,一样也是另一盘棋中重要的一环。
不然陈九也不会费这么多力气安排这一切。
天元子的许多谋划确实是有些出乎陈九的意料,但归根结底,还是对结果没有多大的影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若是下棋……
谁来了都是略懂,更无高低之分。
大家,今天打扫屋子了吗
呜呜呜,累死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尸首分离
陈九坐起身来,侧目看向身旁的天元子,问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吗,陈某喜欢清净。”
“走?”
天元子摇了摇头,说道:“棋都还未下完,贫道又怎么会着急着走呢。”
陈九眉头微皱,说道:“非要我说滚,你才听的懂是吗?”
天元子轻抚白胡,面色有些尴尬,说道:“呵呵,贫道又怎么会听不懂先生的言外之意呢,只是这棋……”
“确实还没完。”
陈九目光紧盯着眼前的天元子,说道:“随你,不过陈某告诫你一句,所谓真仙,并非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的。”
天元子没有说话,看着陈九起身回来竹屋内。
他的眼眸微皱,从陈九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
天元子深知他与陈九是这世间靠近真仙最近的两人。
若是真要说起来,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道友,但同样也是对手。
他留在这竹林小潭,就是为了在陈九这里得到确定,但至始至终,陈九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便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气运合一而成真仙莫非不是唯一的途径?
莫非,成就真仙还有别的路子?
又或者说,陈九掌握了一些别的消息?
天元子不得不去怀疑,自上古时起,天地巨变,大妖散尽,而遗留下来的,更是屈指可数。
但如今所知晓的上古大妖,竟是都与陈九有关,这就不由得让天元子注意起来。
上古的事是辛密,道门典籍中也只有极少的记载,不过是寥寥一笔,便带过了。
想着想着,天元子的眉头紧皱起来,苦苦思索却是想不通该用什么理由去解释这一切。
竹屋里亮起烛火,陈九将那竹屋的门关上,坐在了屋中的案桌之前。
他从屋中取出那抽屉里尘封已久的书籍,随意挑了一本,便翻开看了起来。
这些书,还是当初乾先生留下的。
清闲的日子里他多是这般渡过,看书,写字,再钓钓鱼,困了便小憩一会,烦了便回去山中写生。
会孤独吗?其实对先生而言倒也没什么,习惯便是习惯了,只是少了那红狐的唠叨,总会觉得差点什么,不过也可以接受。
至于突然到访的天元子,陈九是不待见的,但也耐不住他非要来。
方才走的那翻话,陈九其实根本就没什么言外之意,他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天元子闭嘴的。
至于天元子会想到些什么,就跟他陈九无关了。
镇北城外。
一柄龙剑哐啷落地。
龙剑脱手的那一刻,那剑中的龙威荡然无存,好像这柄剑成了破铜烂铁一般,也没了之前的神韵。
萧景明眼前的视线晃荡,人影重叠。
他斩出了第二剑。
……
在他前方,手握着一柄断枪的忽如烈停滞在原地。
周围,有剑气不止。
“啪嗒。”
断枪从忽如烈的手中落下,在那微风吹拂之下。
“噗嗤。”
在他的脖颈之处,一道红线显露而出,鲜血从那‘线’中溢出。
那是一道平整的切口,甚至在切口浮现的那一刹那,他都没能感受道痛觉。
头颅落地,尸首分离。
萧景明在倒下的那一刹,见那忽如烈身死在前,悬在他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他闭上了双眸,与那真龙皇剑一般倒了下去。
却见他身后一道身影上前。
朱无问抓住了昏厥的萧景明,脚尖挑起地上的真龙皇剑,落入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皇剑。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便响起一声龙吟。
“吟!”
“别吵。”
朱无问口中传出慵懒的声音,紧接着,那震动的龙剑便平息了下来,真龙似是成为了一条温顺的小蛇一般。
他一手持剑,一手抓着萧景明。
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尸首分离的忽如烈。
死状凄惨。
朱无问看了一眼忽如烈尸首中那凶戾的血煞,说道:“强借外物而抵天人,不过是自取灭亡。”
再一抬手,便见四周的北漠兵卒已经围了上来。
却在那朱无问抬手的一眼之间都被吓的不敢再往前一步。
方才那一幕幕似是神仙手段,此刻的北漠兵卒是麻木的,更是惧怕的。
在面对这些未知的事物时,总会抱有敬畏之心。
朱无问冷哼一声,扶着昏厥的萧景明转身而去,脚尖轻点,便似是腾空而起一般,上了城楼。
“他…他……”
在北漠兵卒的眼中,朱无问就似是神仙一般,飞上的城楼,而在江湖武者眼中,亦是满眼的震惊。
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上这数十丈高的城墙……
北漠兵卒望着眼前尸首分离的忽如烈,眼中有些呆滞,呢喃道:“副首领…死了……”
“副首领死了!”
“副首领死了?”
“这……”
转眼间,北漠军阵中的兵卒们都慌了起来。
他们手中握着刀剑,此刻却是不知该劈向哪里。
如今镇北军已经尽数龟缩进了城中,这镇北城易守难攻,更是棘手,一时间军队失去了主心骨,再这么下去,数万将士都将成为一盘散沙。
城头上的萧鼎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群龙无首?
是个机会?
朱无问携着萧景明回到了城楼上。
“来个人带他下去。”
接着便有两个武者上前,扛着昏厥的萧景明下了城楼。
而朱无问则是拿着那柄真龙皇剑走向了萧鼎。
朱无问眉头紧锁,说道:“你儿子,我可能救不了。”
萧鼎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救不了。”
朱无问说道:“这北漠武者体内的血煞极为棘手,且非武者手段,非寻常手段能治疗,若是再这般下去,血煞在萧无双体内越发猖獗,届时,他也将迷失神志,化为只知杀戮的疯子。”
萧鼎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神仙可治吗?”
朱无问顿了一下,说道:“说不准。”
萧鼎回过头去,吩咐道:“去请郭先生。”
“是,王爷。”
一旁的小将便将郭才思唤了过来。
郭才思上前来,抱拳道:“王爷。”
萧鼎眉目间皆是担忧之色,问道:“那臭小子怎么样了?”
郭才思顿了一下,说道:“王爷,世子殿下他……”
他摇了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太乐观。
第四百五十二章:血煞化粉
萧鼎闻之心头一怔,问道:“救不了?”
郭才思张了张口,半晌没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朱无问说道:“这血煞大不相同,起初时我以为只是一种煞气,而后却是发现这里面大有门道,这煞气像是活物一般……”
说到这,郭才思却是头皮一麻,说道:“不错,这东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有些像……”
“嗯?”萧鼎面色阴沉,问道:“像什么?”
郭才思说道:“有些像多年前的尸修之乱。”
萧鼎不懂这些,但听到尸修一词后,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萧鼎踌躇不定,说道:“我不懂这些,郭先生只需告诉我,我儿能不能救。”
朱无问说道:“能救自然是能救,但如今能救世子的那个人,不在这。”
郭才思闻言却是想起了一人,说道:“我这,亦有一人,不过这人大概是请不来。”
“告诉我!”
萧鼎的神色沉重,镇北王的气势骤然袭出,问道:“是谁!?”
郭才思见此状答道:“那位,便是世子殿下的先生。”
朱无问说道:“我说的那位,则是我认识的一位酒客。”
萧鼎问道:“请的来吗?”
“来不了。”
“来不了。”
朱无问与郭才思对视一眼,却没成想两人会这般默契。
萧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越是沉默,便越是压抑。
朱无问说道:“请不来是请不来,但若是将人带过去,定然是能治好的。”
郭才思问道:“来得及吗?”
他用文气护住了萧无双识海,但亦是坚持不了多久,最快就是这数日之间,只要醒来,那血煞就会发作。
“来的及。”
朱无问说道:“别忘了这里还有近千余江湖人,挑两个轻功不错的,最快三日就能抵达。”
萧鼎回过神来,说道:“就这么办!”
郭才思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萧无双如今的状况极差,自然是越快越好。
若是去寻陈先生的话,寻不寻的到都还是个未知数。
“黄岐道呢?”萧鼎问道。
郭才思说道:“监正的情况要好一些,既是九品天人,又是常年修道,神念强过常人,凭他自己就能抵挡,只是…若是血煞不除,也难醒来。”
萧鼎冷哼一声,说道:“他倒是命大。”
朱无问和煦一笑,说道:“王爷应当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萧鼎嗤笑一声,说道:“待我将这北漠的杂碎了结了之后,便率镇北铁骑踏平上京!我看他萧华敢不敢说一个不字。”
朱无问摇头否认道:“你进不了上京的。”
“谁也拦不住我。”萧鼎这般说道。
朱无问心中微叹,不再与萧鼎说下去,他看向外面攻来的北漠兵卒,说道:“是个机会。”
此刻北漠军阵群龙无首,确实是个好机会。
萧鼎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没这么简单,不然我早就带着人出城了。”
“你明白就好。”朱无问点头道。
话音刚落,便见那北漠军阵之中让出了一条道来。
快马之上挎着一位身着盔甲的人,手握军旗,从那军阵之中跑到了最前面。
“驾!”
“驾!”
战马停滞,那马背上的人凝视着身后数万将士,喊到:“吾乃长武樊山林统领祝彪,首领战死,现由本将统领全军,军令在此:”
“斩一人赏十银!”
“破城而入,赏黄金百两!”
“斩十人,可封爵位!”
“但若有临阵脱逃者,斩!”
“扰乱军心者,斩!”
“投敌苟活者,灭九族!”
祝彪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剑,喊道:“攻城!”
他与那城头之上的萧鼎对视。
眼中皆是轻蔑与阴狠。
城头上的朱无问看了一眼萧鼎,问道:“这个祝彪,是你的故人?”
“本王手底下养出来的杂种。”
萧鼎神色阴沉,说道:“本王自当亲自料理了他。”
“哦……”
朱无问长吟一声,笑道:“你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萧鼎只是轻哼一声,不做评价。
这祝彪本是大乾人士,只不过后来一次战乱不幸被俘,为求活命便投身进了长武。
因为此人对大乾极为了解,这些年对边关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
祝彪问道:“忽如烈的尸首呢?”
接着便有兵卒将忽如烈的尸首抬了出来。
祝彪看了一眼,却是觉得有些恶心,摆手道:“抬下去。”
却在此刻,那尸首却是忽的起了异变。
“噗。”
尸首之中忽的溢出血煞,化作红色的粉末四散开来。
就如同是绽开的花苞洒出花粉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涌出。
祝彪骂了一声,捂住了口鼻。
他虽不懂这粉末是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就是在这么一刹那,粉末已经通过他的呼吸进入了他的体内。
还好他及时捂住了口鼻,仅仅只是那么瞬间的不清醒,很快便回过了神来。
而周围的兵卒却没能逃过。
喘息之间,那红色的粉末吸入腹中。
他们的神色皆是一顿,眼眸中一瞬间便出现了血丝。
心中生出了厮杀的冲动。
唯有以杀戮来平息。
“杀!杀!杀!”
粉末飘扬之间,越来越多的兵卒被影响,厮杀之意充斥着他们的脑海。
好似是疯了一般,朝着那镇北城下跑去。
祝彪看着这一幕,微微一愣,接着便暗笑起来。
“倒也不错。”
“那这尸首也不用抬回去了,留在这正好。”
他脸上露出一副狠辣之色,接着便捂着口鼻,驾着快马朝着后方军阵而去。
飞散的粉末便是血煞的化身,而忽如烈体内的血煞近乎凝实,那份暴戾化作漫天粉尘,影响了这军队中的将士。
让他们迷失自己,但却能让他们不惧生死。
在面对那镇北军时,充斥着脑海的杀戮就会迫使着他们忘却疼痛,只知杀戮。
“杀!”
“杀!”
他们如同疯了一般,朝着镇北城冲来。
就算是箭雨落下,他们亦不知抵挡,中剑之后倒下,还会反复再站起来,继续往前冲,
在那血煞的影响之下,这数万人都成了只知杀戮的疯子!
新年快乐,大家!
第四百五十三章:再到冥府
“放!”
萧鼎一声令下,城头的弓箭手解弓出箭。
数千只箭如同雨点一般撒下。
“放!”
后面准备的弓箭手再次补上,轮番之间,又是数千箭激射而出。
成百上千的箭聚集成黑压压的一片,压向了城外的敌军。
箭破盔甲,便是鲜血溢出。
“噗……”
“扑通。”
一个又一个敌军倒在了城外。
却见那人群之中,后方涌来的敌军踩着前面倒下之人冲杀而去。
“杀!杀!杀了他们!”
那吼声似是饿狼一般,癫狂凶煞,完全不似常人。
被箭射中的敌军只是倒下,但却没有身亡,若是及时医治,还可以活命,却不曾想是被后方冲来的人硬生生的给踩死在了战场上。
而在他们被踩踏之时,他们的双眸依旧泛着红色,口中嘶吼着‘杀’字,神志不清,似是疯魔一般。
“嗯?”朱无问眉头微皱,见此情况,口中嘀咕道:“不对劲。”
萧鼎亦是看出了这些敌军的变化,说道:“不知疼痛,不畏生死,满眼都是杀戮,像是野兽一样……”
朱无问忽然明白了过来,看向萧鼎道:“是忽如烈体内的血煞!”
萧鼎看向他,有些不解。
朱无问没有过多解释,沉声说道:“这次,恐怕你要做好死守镇北城的准备了。”
萧鼎的面色阴沉下来,立马传下军令,抽调所有镇北将士守城对敌。
朱无问却是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那血煞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都可以说是邪祟,若是常人沾了些许,便会如野兽一般横冲直撞。
……就不该留下忽如烈的尸首。
朱无问叹了口气,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没能想太多,再则,大敌当前,哪还有这心思管尸体。
不过这血煞……
朱无问眉头微皱,问自己:‘哪来的?’
他感受过忽如烈体内的血煞,那绝对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外物。
他曾走遍世间,都不曾见过这般棘手的血煞。
莫非……
‘莫非不是人间之物?’
朱无问心神一顿,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朱无问猜的不错。
这血煞的确不是人间之物。
而且来历更是不凡,当年修仙界的血煞世界生出裂痕,时刻都有崩碎的可能。
而那方小世界,亦是迄今为止遗留下最大的一方小世界了。
当年的‘血煞之境’还是一片欣荣之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曾是上古大妖的避世之地。
“血煞世界的来历,很是不凡。”
“不凡?”
陈九的神念再次来到血煞之境。
而在他面前的则是的镇守四方的红鸾大妖。
当初先生炼化血煞世界之后,曾与红鸾聊过些许,知道了一些上古的辛密,这次因为镇北血煞的事,故而又进来询问。
红鸾点头道:“不错,当我来到这片天地的时候,就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我亦是第一次来。”
陈九徘徊半步,说道:“血煞是由当初躲避在此界的上古大妖所化,起初之时,躲避在此地的大妖一个不少,不过却也耐不住岁月摧残,故而身上的戾气妖气也被困在了这方世界。
久而久之,山林草木也在煞气与妖力的影响之下枯萎殆尽,此方世界也成了一片荒芜之地,只是…在此之前呢,此方世界又是如何形成的?”
红鸾看向陈九,说道:“天君心中不是已经猜到了些许吗?”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她道:“妖尊所化。”
他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曾经玄鹿与我提起过,只是陈某有些不太相信,仅凭一人,何以在天道之下,创就出这片天地?”
红鸾目光看着陈九,说道:“可事实就是如此。”
陈九依旧否认道:“应该不止是妖尊。”
肯定还有人出手相助了。
可上古的事太过久远,就连红鸾都说不准这些事,想要找到答案实在是太难了。
陈九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曾听闻第一位妖尊是病死在路途中的?”
红鸾说道:“天君所言不假,妖尊确实是旧病难医而亡。”
“什么病?”陈九问道。
红鸾摇头,答道:“红鸾不知。”
陈九望着红鸾,对上她的目光。
红鸾没有说谎,她确实不知道,也许是初代妖尊的事太过久远,红鸾虽为上古异兽,但也说不清楚当初的事。
“你可知晓初代妖尊之名?”陈九问道。
红鸾顿了一下,回答道:“白泽。”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既然是这般,那就简单多了。”
陈九的神念化作星光散去,回归了外界。
红鸾望着天君散去,低下头回忆起了上古的许多事情。
妖族沉寂了万年,终将在这天地聚变中重新出现。
……
心神回到竹林小潭。
陈九的视线看向桌上摇曳不止的烛火。
“白泽……”
陈九口中呢喃一声,紧接着便提起笔来,在那纸张之上绘出了一副城隍神像。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一个铃铛出现在了手中。
“叮铃……”
陈九抬起双指,按在那绘着城隍纸张之上,引数道玄黄法力,送入那笔墨绘制的线条之中。
“天地乾坤,法择阴阳,借城隍神像,通地府冥界。”
“敕!”
敕令落下,那城隍神像微微亮起,在那城隍神像的眉心之处,似是升起了一道小门。
陈九抓着那铃铛,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进入了那道门里。
当陈九的身形消失之后,城隍神像上的微光也平淡下来,仿佛只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像。
耳畔边传来黄泉之水潺潺之声。
陈九的视线逐渐变的清明,一处黄沙成海之地浮现眼前。
冥府沙海。
陈九抬起头来,见那沙海荒芜。
“呼……”
先生抬手,在这沙海之中招来一阵微风。
一道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此人腰间挎着长刀,面色冷漠。
陈九看向此人,说道:“又是你。”
摆渡人看向陈九,回忆了起来,连忙抱拳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点头回应,说道:“陈某需去东殿走一遭,麻烦带个路。”
这沙海的路,他是真不熟。
摆渡人顿了一下,指引道:“先生请。”
第四百五十四章:盒子
走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海之中,一眼望去皆是黄沙烟幕。
摆渡人走在前方,为陈九引路。
却见那远处的沙丘之上有成群结队的亡魂朝着前方走去。
抬头看去,在那远处的沙海之中,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往生石,这还是陈先生上次给搬过来的。
陈九问道:“陈某记得当初离去时,将这往生石送到了沙海,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太多亡魂停留在沙海中,那一群人又是为何?”
沙丘之上,约莫有数千余人正成群走着,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
摆渡人依旧还是那副冰冷的脸,回答道:“凡世起了战事,那些人应该都是死去将士的亡魂。”
“原来如此……”
陈九点头道:“近来有多少人了?”
“不清楚。”摆渡人摇头道:“我只负责引渡亡魂,至于有多亡魂,则是一概不知。”
陈九见状也没再多问,跟着他朝着那往生桥走去。
到了桥头之后,便见到无数的亡魂走过往生桥,人来人往,密密麻麻。
摆渡人停下了步子,回头道:“陈先生,到桥头了。”
陈九点头,迈步上前。
他手腕一翻,一个铃铛落在手中。
“叮铃~”
摇晃了一下,铃铛响起悦耳的声响。
又多咬了一下,便见一个阴差从那往生桥头走了出来。
阴差身着黑衣,似捕快模样,腰间别着一把长刀还有一块腰牌。
又是个熟面孔。
正是冥府东殿的阴差,东无常。
东无常见了陈先生的身影,原本冷酷的脸色顿时一变,上前抱拳,恭维道:“阴差东无常,见过陈先生。”
“我来寻你们殿主。”陈九说道。
说着,陈九就要往前走,一边问道:“你带路?”
“先生且慢!!”
东无常连忙拦下了陈九,说道:“先生别再往前了,停停停。”
陈九停下了步子,看着东无常。
东无常松了口气,说道:“先生就在这别动,小的去寻个轿子来。”
陈九瘪了瘪嘴,无奈叹道:“这…好吧。”
东无常抹了把汗,上次陈九过无桥的时候,险些就给桥弄塌了。
当时还是殿主亲自为陈先生开路,才过的无桥。
摆渡人站在陈九的身后,还未离去。
而东无常则是往回跑去寻轿子去了。
等着也是等着,陈九便与那摆渡人聊了起来,问道:“话说,你如今记起自己的名字了吗?”
摆渡人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忘了。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总有一天会记起的。”
摆渡人看了先生一眼,说道:“借您吉言。”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能不能记起来似乎也不重要了。”
“不瞒陈先生,我的见识停留在了沙海里,在往生石落入沙海之前,我见识了不知多少亡魂,他们徘徊在沙海里,不愿离去,不甘,不舍,种种执念……”
“我想,当初选择成为摆渡人时,便是因为的心里有难以忘怀的东西,舍不得离开,其实我隐约感觉到了,我似乎是在这沙海里等一个人,至于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要等。”
“这是你的执念。”陈九说道:“但是已决过去了这么久了,你确定还等的到吗?”
摆渡人摇了摇头,说道:“人有往生轮回,这一世等不到,那就下一世,总会等到的。”
“估计都不记得你了。”
“这倒没什么,反正我也记不清了。”
陈九看着他,没再接话。
既然都忘了,那又如何能等到?
看似自相矛盾,但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一个眼神一次对视,便能让两个人愣在原地。
说不出道理来。
“叮铃~”
无桥对面飞出一驾轿子,轿子的延边吊着数十个铃铛,其中缺了一个,是当初陈九取下的。
东无常带着两个阴差扛轿前来,落在了陈九眼前。
东无常道:“陈先生,请上轿。”
陈九回头看向摆渡人,说道:“再会。”
摆渡人对先生抱了抱拳,看着陈九上了轿子。
“起!”
东无常一抬手,两个阴差扛起了轿子。
动荡之下,轿子从无桥之上横渡而过。
陈九坐在轿子里,撩开了帘子,问道:“怎么这桥上极少能见到妖魂?不该如此才是。”
东无常说道:“自陈先生整顿大乾鬼神一道后,就有许多妖魂投身冥府,但大乾境内妖物不多,故而也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这样啊……”
“说起来,长武呢?”陈九问道。
东无常道:“长武亦有城隍,只不过那地方有佛门管着,基本上没什么妖物。”
“倒也是。”
转眼之间,轿子过了无桥。
经过一阵颠簸之后,眼前的场景逐渐浮现,冥火幽兰,充斥着压抑阴森的气息,容纳阴魂的地方,自然是阴暗的。
下了轿后,东无常便带着陈九进了殿主府。
还未进门,便见慕杨云迎了上来。
“陈先生大驾冥府,慕某有失远迎,是因殿中个事耽搁了些许,陈先生勿怪。”
“殿主客气了。”
“陈先生请。”
东无常停在了门口,看着陈九与殿主进了殿主府中。
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想着陈九这次来冥府会不会又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入殿之中,慕杨云让手下端了两盏香火茶来。
稍作休整,抿了两口茶水。
慕杨云这才开口问道:“陈先生特意造访,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算难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过来问问。”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你可听说过一个叫做白泽的妖物?”
“白泽?”
慕杨云看向陈九,他面色平静,问道:“先生是听谁说的?”
“说说吧。”陈九说道:“就说说他……有没有入往生轮回。”
慕杨云望着陈九,他没有说话。
端起了桌上的香火茶,喝了一口。
“先生来这,就是问这个的?”慕杨云道。
“这不重要?”陈九问道。
慕杨云没有回答,接着问道:“可是因为先生打开那个盒子了?”
“什么盒子?”
“上次让先生带走的那个盒子。”
陈九思索了一下,记了起来,他手腕一翻,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落在了掌心之中。
他确实一直都没有开过。
破碗~
第四百五十五章:再拒
锦盒上的花边绘制着异兽图腾,直至如今,盒子都不曾打开过。
慕杨云看了一眼那盒子,说道:“看来,先生就不曾打开过这个盒子?”
陈九点头说道:“陈某猜不到这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当初没打算打开,如今也是这般,殿主若是好奇,可以自己打开看看。”
慕杨云看着那盒子沉思了一会。
他摇头道:“我打不开的。”
“这盒子,也只有陈先生能开,旁人都开不了。”
陈九的手按在了锦盒之上,说道:“意思是说,若是我想知道有关白泽的事,就必须开这个盒子?”
慕杨云却是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准,但想来这盒子里应该会有先生想要的答案。”
陈九看着那盒子,犹豫了起来。
别看就是这么一个盒子。
但若是打开了,说不定就会有许多的麻烦迎上身来,而陈九本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先生的手按在锦盒上,踌躇不定。
“这盒子是谁交给你的?”陈九问道。
慕杨云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知。”
“嗯?”
“任命东殿殿主之后,便有人将这盒子交给了我,告诉我若干年后会有一人引动天机大乱,让妖族重立世间。”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盒子交给那个人,随后他便投身无桥,入了往生大道,冥府册录里更是查不到这个人的存在,所以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将这盒子交给了我。”
陈九摸了摸下巴,嘴里念叨道:“到了冥府,入了往生,你还查不到?”
“应该是规矩之外的人。”
慕杨云面色平静,说道:“就如陈先生一般,是这世道规矩之外的存在。”
陈九低头思索了起来,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谁留下的这个盒子。
慕杨云见他半晌不开口,便问道:“这盒子开还是不开,决定权都在陈先生手里,所以……”
“先生该如何选?”
陈九抬起头,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之间,这殿中的气氛也沉寂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阴冷。
陈九挪开目光,看向了那个盒子。
只听陈九开口说道:“陈某没这心思,这盒子,你还是收回吧。”
慕杨云平静了半刻钟。
他只能叹息一声,语气中皆是无奈,说道:“这样吗……”
“可惜了。”
陈九听后说道:“有什么可惜的,俗话说无事一身轻,陈某所求不过是自在逍遥,闲事还是少管为好。”
慕杨云说道:“可陈先生已经管了很多闲事了。”
“那些也不算是闲事。”
陈九说道:“不过是忽然来了兴致,偶尔结下的善缘罢了。”
慕杨云抿了一口茶水,对于陈九这般苍白敷衍的解释却是毫不在意。
陈九说道:“盒子,便交还给你吧。”
慕杨云还是与上次一般,说道:“不必,这盒子,陈先生收着便是,说不定往日先生有了心思,就将他打开了呢。”
陈九倒也没跟他啰嗦,收下便收下,开或不开,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不过可惜的是,走了一趟冥府,却是没问出自己想问的东西。
白泽……
前世典籍中倒有对白泽的记载,白泽形龙,首绿发,戴角,四足为飞走状。元制赤质,黄襕赤火焰脚,绘兽虎,首朱发,而有角。龙身。
又有传闻说是黄帝命令家臣将“白泽”所描述的妖怪鬼神,一个一个地画成图画,以昭示国人。
据说黄帝质问时,“白泽”讲述的妖怪竟多达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
但这些东西,都是来自于前世,只能用作参照,是不是这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有关《妖异录》的事,倒是与这前世神话中的‘白泽’有相似之处,都是记录天下妖物……
前世还有传闻说,‘白泽’是妖的首领,但终归是传闻,不太可信。
落在此方世界,却是应验了。
白泽身为第一位妖尊,带领着妖族逐渐走向兴盛,最后死于恶疾。
只是这最后一个死于疾病,却是陈九想不通的地方。
上古大妖死于病痛?
陈九反正是不信的,他回过神来,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陈某就不多唠叨了,不过这盒子,殿主还是自己收着吧,陈某大概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说罢,陈九便没再管那桌上的盒子,迈步朝着殿外走去。
慕杨云也没起身相送,只是坐在椅上,看着那盒子思索了起来。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陈九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
妖族这次,虽是得了先机,但这位新生的‘妖尊’却好像没有半点心思管这事。
没成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慕杨云叹息一声,将那盒子重新收了起来。
却见那门口的陈九忽然顿住了步子。
回头问道:“对了,陈某可否跟殿主再打听两个人。”
“先生请讲。”慕杨云道。
“沙海鬼修徐青山,如今可还在冥府?”
“仍在沙海。”
陈九问道:“那当初陈某在沙海碰见的那个小姑娘,可否与陈某还有未解的因果?”
慕杨云微微一笑,说道:“亡魂送入轮回后便不归冥府管了,先生问这个,我也回答不上来。”
“是吗?”
陈九回过身来,凝视着他。
慕杨云面色不改,手中拿着茶杯,面色平静道:“先生看我作甚,轮回大道自有定数,我虽未殿主,却也没权利插手其中。”
陈九盯着他,这不由得让慕杨云心中有些发毛。
虽是如此,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平静的模样,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直到片刻之后,才听先生开口说道:“但愿真是如此。”
说完便迈出走出了大殿。
“陈先生慢走。”
慕杨云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之中多出了几分冷漠。
一时间,他也想不通陈九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事,但又觉得有些不可能,这般隐蔽,陈九又是如何能发现?
他大概是猜到了些什么,但具体的估计也不清楚,慕杨云心中的担心也少了些许。
慕杨云将那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察觉
东殿并不是说只是个殿宇,反而像是一座城池一般矗立在冥府之中,四方殿宇,分东西南北,各有不同。
陈九御空而起,慢慢的便看清了东殿的全貌。
冥府东殿似是一座岛屿一般,悬在那黄泉水上,整座东殿并不规则,放眼看去,却又有点像是某个特殊的形状。
陈九盯着这一幕,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东殿的形状……
却在此刻,一道声响传来。
只见东无常在下喊到:“陈先生,冥府禁空,您还是快下来吧。”
陈九闻言答应了一声,接着又看了一眼整座东殿的形状。
接着,他便回到了东殿之中。
东无常面露冷汗,心中也松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殿主吩咐小的来送您出去。”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必,陈某有法子从冥府出去。”
“啊?”
东无常听了这话一愣,“陈先生你……”
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是说道:“再者说,我也还不着急走,除了东殿,另外各殿我都还没有去过,不如你给我带带路?”
“其余各殿?”东无常心里一紧,说道:“先生怎的忽然想到各殿瞧瞧?”
“冥府算是这世间最为特殊的地方,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四处看看。”
“这样吗……”
东无常张了张口,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陈九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行?”
“不是……”东无常摇了摇头,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其实冥府四殿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和睦,若是贸然去了别的底盘,说不准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陈九闻言摸了摸下巴,说道:“那确实是为难你了。”
“怎么会,只是这事小的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东无常恭维道。
陈九说道:“既然如此,看来陈某今日是去不了其余各殿咯?”
东无常看了先生一眼,无奈点了点头。
“没别的法子?”陈九问道。
东无常见先生还不心死,便说道:“没了,小的再多嘴一句,各殿的守卫都不差,少说也是阴将水准,相当于是凡事仙人中的化神境,这样的,就北殿而言,就有数千位,各殿殿主更是有着洞虚之上的实力……”
各殿殿主修的是阴魂,故而在神魂方面,能压凡事的仙人很大一筹,在神魂之上,鬼修便是最为拔尖的,尽管佛门有针对作用,但若是来了冥府那也得低头。
陈九思索了片刻,摇头叹道:“可惜了。”
东无常点头道:“那…还需小的送陈先生出去吗?”
陈九摇头道:“无碍,陈某一会自己出去便是。”
东无常看了陈九一眼,说道:“小的便不多打扰先生了。”
“好,你去吧。”
东无常回了东殿,而陈九则是朝着东殿的城门走去,过了城门之后,便见到一处台阶。
他迈开步子,跨步而过。
耳畔传来流水声,眼前的不断转换,当先生睁开双眸时,就已经到了无桥的对岸。
身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海,而身后,则是那亡魂堆满的无桥。
陈九舒了口气,迈步走进了沙海之中。
在走之前,他还要弄清楚一些事。
沙海的偏僻之地临近黄泉,可见拍岸而来的黄泉之水。
黄泉可并非是真正的水,那是催命之水,若是亡魂沾上一点,那便会消散而去。
而在这沙海边缘之地,却有一鬼修手呈兰花,掌心朝天,盘坐在那沙丘之上。
而在那周围,则是有数十个纸人围坐在一起,似是在为那沙丘上的人护法,监视着周围的一切动向。
远远的,却有一位儒衣先生迈步走来。
沙丘上修行的鬼修似是发觉到了外界的异动,而周围的纸人也一个个站起了身来。
徐青玉睁开双眸,扭头看了过去。
他见到那儒衣先生之时,却是忽的一顿。
他赶忙站起身来,手腕一招,周围的数十位纸人都落入了袖中。
徐青玉抱拳道:“徐青玉,见过陈道友。”
“真君客气了。”陈九回了一礼。
他看了一眼徐青玉,说道:“许久不见,真君的道行似乎更加深厚了。”
“鬼修何来道行之说。”徐青玉摇头说道:“小打小闹。”
陈九又说道:“方才见护在真君身旁的纸人,想来是因为真君已经解开了那敕令成灵之法。”
“还得多谢陈道友。”徐青玉说道。
徐青玉一顿,接着问道:“沙海没有岁月,这一转眼凡世过去了多久?”
“不长,约莫两载。”陈九说道。
“这么久了……”徐青玉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光顾着说这些,倒是忘记问道友此次来这是因何事了。”
陈九说道:“陈某有些不解,故而来请教真君。”
“道友且问便是。”徐青玉道。
陈九说道:“陈某对四方各殿有些好奇,不如真君与我详细说说?”
“四方冥殿……”徐青玉闻言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解释道:“道友,你若是问我沙海之事,或许还能打听出些许,但这四殿…徐某了解的,却是不多。”
“那如何进去,真君知晓吗?”
“进去?”徐青玉思索起来,“这……”
他回忆了起来,说道:“徐某确实知道一些,不过若是缺了东西,恐怕是进不去冥殿。”
“什么东西?”
“阴差腰牌。”
徐青玉解释道:“初到沙海时,北殿殿主就曾拉拢我去北殿行事,那时候去过一次。”
陈九看着徐青玉,问道:“过了无桥便是一片虚无,莫非是要这阴差腰牌做信物,才能进入冥殿?”
徐青玉解释道:“道友有所不知,这无桥其实是一扇门,寻常亡魂走过之后,便会去往下一个地方,但若是手持腰牌的阴差走过,则会去到对应的冥殿,各殿的令牌,也各有不同。”
他看了一眼陈九,问道:“道友若是想进去瞧瞧,何不让东殿殿主行个方便?”
陈九说道:“阴差说各殿之间矛盾不小,说不准会惹出什么事端。”
“这我倒是略有耳闻。”
徐青玉点了点头,说道:“总之,若是相进四方冥殿,就需对应冥殿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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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冥府遇故人
这就麻烦了,这腰牌本就是冥殿阴差独有,找不到腰牌,也就进不了四殿。
陈九一番思索之下,心中也拿定了主意。
到时候找个阴差拿一个就是了。
先生的事怎么能叫窃呢。
陈九回过神来,抱拳道:“多谢真君解惑。”
“道友客气了。”
徐青玉接着问道:“上次听道友说起青玉山状况,转眼两年,青玉山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陈九说道:“陈某与青玉山有缘,此前也走过一遭,如今青玉山已广开山门,而那玲珑心窍的孩子也将继任青玉山大统,虽说道行差了些,不过却梳理了《山河敕令法》,青玉山府君也因此得以涅槃。”
徐青玉闻言心中欢喜,说道:“甚好甚好,好啊……”
如今归入冥府,还能听到自己仙山的好消息,难能可贵。
“倒是真君。”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一直徘徊在这沙海之中,莫非是真不打算再入轮回了?”
说起这个问题,徐青玉却是沉默了一下。
陈九看着他,见他不答,心中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于是便说道:“真君想跳出轮回,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
徐青玉摇头一笑,说道:“道友也觉得有些痴人说梦?”
陈九否认道:“非也。”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规矩也是人定的,苍天之前亦是人而起,既然如此,那总有一日会有新的人打破规矩。”
徐青玉有些惊讶的看着陈九,说道:“道友此番言论,可说大逆不道。”
陈九问道:“你是这样觉得的?”
徐青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在我看来,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斗,其乐无穷。”
二者相视一笑。
他们皆为世人眼中的大逆不道之辈。
………
道别了真君,陈九便回到了无桥边上。
他看着沙海中走来的亡魂,从中寻找着阴差的身影。
浑水摸鱼,最为便宜。
拿东西这事,亦是陈某所擅长的。
“嗯……”
陈九沉吟一声,瞧见了那远处走来的阴差,似是才交接完事物回来。
阴差的半张脸被一副凶恶的面具所覆盖,瞧不清全脸,衣着皆是以深色为主,瞧着像是丧服,而在他的腰间,则是系着一块腰牌。
腰牌之上一面刻着‘冥’字,一面则是刻着‘北’。
这位阴差,应是隶属于北殿。
陈九摸了摸下巴,正准备化身前去,却不曾想那阴差一扭头就看见了他。
陈九倒也不慌,这无桥上的亡魂数不清,阴差最多只是看一眼罢了,许是注意不到他。
再则,他早已将自己身上的功德还有生息遮掩了,阴差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
不曾想那阴差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站在不远处,而那目光,则是紧紧的盯着陈九不曾挪开。
‘这阴差怎么一直盯着……’
陈九心中不解,却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来,只是继续装着。
却见那阴差迈开步子,朝着陈九走了过来。
陈九眉头一皱,心中着实是有些想不明白,莫非是被认出来了?
不对啊,他也只是跟这东殿的阴差相熟,这北殿的,甚至都没接触的,又怎会认得他的模样。
阴差停在了陈九的面前。
陈九瞧了他一眼,问道:“阴差大人这般看我,可是有事?”
却见那阴差伸出手来,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面容。
“陈先生,是我啊。”
那张面孔粗狂,棱角分明,眼中带着些许凌厉。
陈九见那面孔,亦是一愣,指着他道:“你是…余远为?”
不成想有这样巧的事。
这阴差便是当初在西襄四方客栈中的那个‘余将军’。
“正是小卒。”余远为抱拳说道:“先生这一身儒衣,我可不敢忘,远处瞧着便觉得像是,凑近一看还真是陈先生。”
“不过…先生是怎么到了冥府了?莫非……”
陈九摆手道:“并非亡故,只是来冥府有些事情。”
余远为听到此话脑海里思索起来,这一句话,信息量是极大的。
这可是冥府,是活人来了便没法出去的地方,而眼前这位陈先生却只是说来忙些事。
余远为倒吸一口凉气,平复下心情后,才说道:“当初在西襄时就猜到陈先生并非寻常人等,却也没想到是这般遥不可及,原来是仙人当面。”
“先生当初给了我那枚回天丹药,如今魂归地府,我亦因为身有战功,得北殿的大人赏识,便留在北殿做了阴差,不曾想竟还能见到陈先生。”
余远为抱拳低头,说道:“生前大恩,余某没齿难忘。”
陈九摆手道:“陈某并非仙人,过誉了,再者说,是我没能做到答应的事,何来谢字一说。”
余远为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明白陈先生是个不喜欢恭维的人。
余远为问道:“小的可否问一句,陈先生来此冥府,是为何事?或许小的可以帮上忙呢。”
“这……”
陈九看向他,眼前一亮道:“你确实帮的到我!”
便于小城外的黄沙之中,一道人影从那沙土里爬了出来。
“呸,呸……“
白锦吐出了嘴里的刷子,看着周边的一切,却是忽的一愣,
人呢?
他抬起头来,探出神识查看了起来,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找到,这里只是一堆傻子。
龙君呢?那些修士呢?
都去哪了?
白锦迷惑了,他站起身来,口中念叨道:“怎么把我给忘了……”
他无奈一笑,看向了远处的边陲小城。
心中思索了片刻后,便朝着那小城中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掩埋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那寺院里的菩提树,有没有被砍掉。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去看看。
进了小城之后,他便朝着寺院的所在而去。
寺院的大门是虚掩的,他都无需敲门,便这么走了进去。
而寺院之中,更是不见一个僧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白锦抬起头来,见到了那溢近来的古树枝叶,说道:“这棵树还在?那这里的人……”
他想不明白,索性朝着寺院的后方走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菩提本无树
过了玄关之后,便进了寺院的后院。
入眼便见一位带着斗笠的女子站在眼前,而在正前方的菩提古树之下,则是坐着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
白锦看向那女子,有些不解道:“你是……”
杨念雪回过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前,口中传出嘘声:“嘘。”
杨念雪指了指那菩提古树下坐着的高僧,意思是让他不要打扰。
白锦顿了一下,闭上了嘴。
却见那菩提古树之下坐着的高僧面容枯瘦,正闭目参禅。
手中的木鱼敲动。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听着却不是静心的,反而是让人感到极为压抑。
就好像是在做什么道别一般。
“咚…咚……”
木鱼有节奏的敲着,智空和尚的嘴唇一开一合,却唯有他自己心里才能听见所念的佛经。
人活一世,本就是逆水行舟。
所见所闻,皆是生之一念,脑海中唯一会谨记的,大概就是死前的一幕幕。
他修了一辈子的佛法,没能皈依佛祖,他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佛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这偌大的佛门又是什么。
好像许多事都是错的。
错的离谱。
尊者,先佛,佛陀……
那数不清道不尽的先辈们用神念堆积起了如今的佛门,可当佛门卷入这大世之中时,这片地方,便算不得净土了。
他失望了,但却是对自己的失望。
参禅百载,可明佛祖心意,却猜不透世人心中的执念。
不过他也能想的明白,佛门说不上错,尊者们也只是想重现佛门荣光罢了。
只不过他智空,没那个心思。
也好,如今他也想明白了。
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将随风淡去,所有的一切都抽身而去,他那数不清的心绪,也将随着世物所平淡下来。
“阿弥陀佛。”
智空和尚长道一声,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远处站着的白锦眉头一皱,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却见那智空和尚身上绽放出一阵佛光,耀眼夺目。
在那佛光之下。
智空和尚的身躯竟是化作点点光芒,一点一点的逐渐淡去。
他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却不愿意再沉浸在这世俗之中。
在他看来,或许这才是精神上的超脱。
杨念雪望着这一幕,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她没法切身体会这和尚的心理变化,但就是看着这个和尚,就能让人感到心里一颤。
这才是归宿?
她不太懂。
在她的眼里,这世间应该是简单的。
简单到只有一位先生。
白锦的目光沉寂下来,闭上了双眸。
却见眼前的智空和尚站起身来,他双手合十,身后是佛光万丈。
他俯身行一佛礼,面色慈和,说道:“贫僧终得超脱,多谢二位施主见证。”
话语之间,智空和尚的双腿已经化为了佛光消散,逐渐淡去……
“和尚。”
杨念雪出口问道:“参禅,怎么还给自己参死了?”
智空和尚只是笑了一下,说道:“施主问出这样的问题,只因施主心地干净,与佛有缘。”
杨念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秃子。”
“哈哈哈……”
智空和尚爽朗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一旁的白锦只是望着,却是忽的心中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那参天菩提,皱起了眉。
“嗯?”
“轰隆隆……”
菩提古树忽然颤抖了起来。
此树生有七百载,死又三百载,起死回生,而闻佛声低喃。
智空和尚与杨念雪皆是朝古树看去。
“沙沙沙……”
菩提古树摇曳不止,在这一刹,枝叶散落而下,漫天的菩提树叶似是雨点一般打落。
遮蔽了眼前的视野。
月光透过树叶将此地照似繁星点点。
杨念雪瞧着这一幕,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一片落下的叶子在掌心之中。
她愣了一下,却见眼中的树叶忽的淡去,化作佛光,从她的指间溜走。
她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菩提古树。
智空和尚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原来如此……”
原来……
那位先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菩提古树亦为佛性所生,他不曾被污秽所沾染,自空而来。
尊者以自身佛力使枯木回春,但至始至终,都自是尊者的想法,而这棵菩提古树却不这样想。
枯木难回春,既选择了离开,便是从生死之中悟得了世间的真谛。
生死一念,心死,便没有起死回生之说。
白锦看向智空和尚,说道:“大师,你所信奉的佛,不曾孤单。”
智空和尚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他看着那落下的树叶化为一道又一道佛光淡去。
他本以为自己是那独道之人,不曾想,还有这棵菩提古树陪他。
智空和尚口中念叨了一句:“吾道不孤。”
佛道亦为道,故而这句话,他也说得。
他的身形逐渐淡去。
漫天树叶化作的佛光照亮了此方天地,无尽的梵音在这一刻似低语一般再几人的耳畔响起。
这是世间最为干净的佛。
是智空和尚,亦是那菩提古树。
在白锦与杨念雪的目光之中,便是一阵阵佛光逐渐消散。
升入天穹,智空和尚的身形化为佛光,直到那手中的木鱼也随着佛光淡去。
而那菩提古树则是落光了叶子,重归枯寂。
月光洒入院中。
杨念雪走上前去,来到了那枯死的菩提古树之下。
她将手按在树干之上。
似是想聆听树的声音一般。
杨念雪忽的一愣,回头看向了白锦,说道:“他说话了。”
白锦对于这个陌生女子的话感到疑惑,问道:“什么?”
“我听到他说话了。”
杨念雪再听之下,却是什么都听不着了,她抬起头来,却见那树枝之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
那片叶子飘动之间,杨念雪伸出了手。
叶子落在了她的手心之中,泛着淡淡的金光。
白锦上前道:“这是他的佛心。”
“树的佛心?”
杨念雪问道:“给我干什么?”
白锦看了一眼那片叶子,说道:“或许他觉得你是心地干净的那个人吧。”
“是吗?”
杨念雪疑惑了一声,也没有多想说道:“好吧。”
事实上,她如今还在想,还要不要砍这棵树。
“他说了什么?”
“他说菩提本无树,后面还有,但我没听清。”
“菩提本无树……”
第四百五十九章:冥府辛密!天大的骗局!
释真立于那小城之上,他双手合十,低头看去。
寺院中的菩提古树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落叶枯萎,而这一幕,却只在那么一刹之间。
释真面色平静,自言自语道:“赌约已解,格局已定。”
长武的胜算又少了三成之多。
佛门修士再难插手军中之事,就与那陈九说的一般,将与将,佛与道……
天穹忽闪雷鸣,似有誓约成立。
违背者,将遭天地排斥。
释真和尚低下头来,他双目无神,似是在这低头之间便苍老了不知多少岁。
“佛祖,贫僧终究是难得超脱吗……”
他站在这城头,对那夜里风沙苦笑一声,摇头离去。
佛门的出路,又在哪里……
“输了……”
天元子长叹一声。
他坐在那案桌之前,一瞬间就便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只是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他难以接受。
好像所有事都脱离了原定的轨迹,本该如此,却又成了如今这般。
龙君,黑蛟,玄鹿,还有那个不知何处来的女子,仿佛整个棋局都被打乱了。
他侧目看向了那亮着烛火的竹屋。
自嘲一笑。
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却是优哉游哉的在这躲清闲。
至始至终,陈九都好像毫不在意一般。
这个陈九,总给他一种猜不透的感觉,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天元子更是感觉此人身上蒙着一团迷雾,且那迷雾,越来越浓了。
天元子口中嘀咕道:“若非那佛子临时变卦,想来也能扳回一局吧。”
千算万算,却是算不到这最重要的变故。
他沉思良久,却是想不明白有何理由能让这佛子临时变卦。
天元子抬起手来,三枚铜钱落于掌心之中,借天地之力,算起了那女子的身份。
而那铜钱三面朝上,这不由得让天元子一愣。
“没有?”
天元子顿了一下,望着那三枚铜钱有些发呆。
竟然连他都算不到。
天元子又看了一眼那竹屋,心中也明了过来。
又是后手……
冒出来一个还有一个,总是不停。
这陈九,怎么就做的这般决然。
天元子无奈一笑,想起了白日里与陈九钓鱼的经历,说道:“还真是愿者上钩。”
他低头又看向了棋局。
“这下佛门输了一子。”
是佛门输了,但长武还没有。
北漠亦是没有输,且此刻已有大兴之势。
棋,还得继续。
冥府无桥对岸。
余远为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说道:“先生,请吧。”
“只是睡上一觉,不用紧张。”陈九说道:“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你不会被责怪吗?”
余远为说道:“我不过是北殿一个小小的阴差,怪罪不到我头上的。”
陈九思索了一下,心中有了打算。
“麻烦你了。”
“先生于我有大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好。”
陈九抬起手来,借一缕玄黄法力化作金光顺着余远为的鼻稍进了他的体内。
紧接着便见余远为眼神涣散,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
他闭上了眼眸,倒在了地上。
陈九将其安置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接着便带着北殿的腰牌走了进去。
鼻稍之间稍有些许血腥味袭来,眼前的场景转换,睁眼闭眼之间,便已进了北殿之中。
陈九屏蔽了神念与功德气息,又在自身施加了一个隐身咒,大大方方的便走进了北殿之中。
守在北殿门口的阴差嗅了嗅鼻子,却是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一翻观察之下,却又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而那种感觉也只是一闪而逝,故而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便也没有在意。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便直入了北殿城。
这北殿城中四处可见阴差巡游。
冥殿之中也不止是阴差,还有许多鬼修,像是供奉一般,居住在北殿城中,其中也不乏有洞虚境的亡魂修士。
四殿大抵都是如此。
陈九走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眼前是高墙围着的宫殿,就与人世之中的皇宫相差无二。
四殿的殿主,就相当于是四方帝王一般,兼顾着自己的领地,如此模样,也不足为奇。
一翻思索一下,陈九却是没打算进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小施法诀,从这北殿地上升了起来。
低头看去,眼前的视线也在逐渐开口,不过片刻,整个北殿都落入了眼中。
陈九望着那北殿的全貌,心里一沉。
“果然啊……”
当他见到东殿的全貌时,就觉得有些像是什么东西,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故而才走了一趟北殿。
如今见过北殿全貌之后,心中的猜测也愈发确定起来了。
“心肝脾肺肾,对应着五脏,东殿是肝,属木气,而这北殿则是肺,属火气……”
东殿的形状与人的肝脏一模一样,而北殿则是肺的形状。
随着各殿各府逐渐壮大,冥的气也将逐渐打磨完善。
整个冥府是一方小世界,但实际上,却是一个人的躯体,由五脏组合而成,也就是说,此方小世界,就是某人真身而化。
这样的法子却是让陈九觉得有些眼熟。
“五气朝元!”
不错,便是那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法,与陈九的修行之法如初一则,乃是前世道门之中的修行之法。
锤炼精气神,修五脏无形,抵达天人之境。
陈九浑身一颤,忽的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妙哉妙哉!!
竟借世间亡魂之力,以供自我修行。
何等高明的法子,无需修行,便能将五脏锤炼完善,五气朝元完全就不用再考虑,只需聚齐三花,便能一步登天!
陈九抬起头来,企图用神念沟通整个冥府。
他想知道,这偌大的冥府到底是谁所化。
这就是个天大的秘密!
陈九不敢往下再想。
如今的猜测,就好像冥府是这世间最大的骗局一般。
冥府存在的意义,亦是追寻那真仙之境!
这甚至已经骗过了世间所有人!
不敢想!
简直不敢想!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的存在。
陈九平复下心绪,此时此刻,他就想知道,谁是这冥府的幕后之人!
第四百六十章:做戏做全套
身化冥界,又是何等魄力。
轮回一道积攒功德,明悟三花。
借阴魂之力,促真仙大道,又是何等算计。
就好像是在这世间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纵使是先生,也没法淡定。
陈九的神念触及冥界的壁垒,却是忽的感到一股阻碍之前。
无形之中,又一股力,在阻拦着他找到真相。
“不敢出来吗?”
陈九冷了一声,目光紧盯着冥府的天穹,又说道:“既然撒下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如今被发现,却还要躲躲藏藏,这便是冥府府君吗?”
“可笑。”
先生嘲讽了一声,却依旧不见那天穹有半点反应。
而这神念波动,却是引起了北殿中所有阴差鬼将的注意。
“何方宵小,敢在冥府放肆!!”
只见一尊鬼将冷声一道,扛起那令亡魂胆颤的巨刀,朝着那天穹上的陈九砍去。
陈九低眉一眼,挥袖过去。
一道文气刷在了那鬼将身上。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
鬼将身上被那文气打的滋滋作响,似是凡人被火焰灼烧一般。
文气与功德香火一般,专可阴魂邪祟。
一两缕对于那的鬼将来说只是九牛一毫,但那儒衣先生一挥袖,便是数十斗文气。
简直就是不把自身的文气当一回事。
鬼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手中的刀也脱手落下。
又见一位鬼修上前,将那鬼将接下,平稳落地后又合力将那文气消磨了去。
“此人不简单,务必小心!”
“这里是北殿,还从未有人敢在北殿如此放肆过!”
“我要让他入地狱火灼,生不如死!”
却在此刻,只见一道声音传来。
“吵什么吵。”
却见那城中北殿殿宇打开了大门,其中走出一位身着黑袍之人,黑袍之上纹绣着五爪金龙,眉宇之间皆是阴气荡漾。
“殿主!”
“殿主!”
所有鬼修鬼将皆是停了下来,在北殿殿主身前低着头。
北殿殿主缓步走来,身上那凌厉的气势越发沉重了起来,在场的鬼修皆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
殿主抬起头来,看向了悬在空中的陈九。
“嗯?”
陈九与之对视,见其人头戴王冠,衣衫上描绘的是五爪金龙,却穿的一身黑袍,除却衣料的颜色,其气质皆如人世帝王一般,给人带来一股压迫之感。
殿主看着那儒衣先生,嘴角微微上扬道:“本王去会会他。”
说着,他便不管这下方的鬼修与阴差,独自一人朝着那半空中的陈九飞去。
四目相对,他们皆在打量着对方。
这位北殿殿主身上皆是帝王威严,他开口道:“你就是那个陈九?”
北殿殿主的面庞有些苍老,眼角依旧还能看见些许皱纹。
陈九挑眉道:“不错。”
北殿殿主嗤笑一声道:“倒是有趣,本王当初还不信有人能将那往生石挪到沙海,如今见了你,信了八分了。”
陈九说道:“陈某岂不是要多谢殿主看的起?”
北殿殿主说道:“本王生前乃南离霸主,二十万南离铁骑横跨天下,死后成一方鬼帝,下有鬼将上千,阴兵数十万,本王看的起你,是你的荣幸。”
南离,那是个古来的王朝了,要是网上追溯的话少说也有万年之久了。
陈九说道:“南离灭于诸侯之乱,而你钟离战亦是因为惨遭背叛,一代枭雄,自刎而死。”
钟离战却也不恼,只是笑道:“你好像什么都清楚。”
陈九说道:“卜卦算命,陈某略知一二。”
“这叫略知一二?”
钟离战挑了挑眉,他怎么感觉眼前这人比他还能装呢。
上来就将他前世算了个干净,过去了数万年之久,连怎么死的都算的如此清楚。
这叫略知一二?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既是算不尽天下一切,那便皆为略懂。”
“口气倒是不小。”钟离战说道。
他看着陈九,说道:“你闯我北殿,又大放厥词,按北殿律令,活人当斩去肉身,抹去神魂!”
陈九盯着他的双眸,说道:“你不敢!”
钟离战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带着一道压迫袭向陈九。
而陈九却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模样,胸有成竹。
陈九面色不改,说道:“殿主若是有这胆量,大可唤上十万阴兵鬼将,与陈某打上一场。”
钟离战沉默下来,一语不发。
其实,陈九说的没错。
他确实不敢。
冥府可说是一方小世界,而此界的气运连同着整个冥府,陈九当初将往生石移向沙海,造福亡魂,同样也造福了冥府,在这一点上,他就没法跟陈九动手。
这是犯了冥府的规矩的。
钟离战眯起双眸,说道:“你倒是…不怕。”
“我是在赌你不敢。”陈九笑着说道。
钟离战却是笑了一下,说道:“怕不是赌吧。”
陈九回以一笑,二者都心知肚明,划开了界限。
井水不犯河水。
陈九说道:“陈某来北殿一遭,不过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如今也已找到答案,便不多打扰了。”
钟离战挑眉道:“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陈九却是有些意外,问道:“殿主莫非还要留我?”
“本王可不想留你!”
钟离战撇了他一眼,指了指下面道:“给个面子吧。”
陈九低头看去,见那北殿城中已有数万的阴兵鬼将集结,皆是盯着他们二人。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钟离战这位北殿殿主也不好收场。
“可以。”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还谈条件?”
“就是件小事,陈某有个故人生前乃是西乡人士,姓余名远为,如今在你北殿做事,还望殿主提携一把。”
钟离战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那便多谢殿主了。”
钟离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抽出了腰间的剑,说道:“那本王便一剑送你出北殿!你可要接好了!”
陈九抬起手来,面色不改道:“请吧。”
钟离战抬起手来,斩出一剑。
剑光带着阴沉的龟气,斩向陈九。
陈九抬起袖来,而那剑气却被他扫袖之间,化为虚无。
但他却仍旧倒飞了出去,腰牌大震,身后升起一道门户,就这么出了北殿。
钟离战嘴角阴笑,自顾自的嘀咕道:“有意思。”
破碗~
第四百六十一章:离去
陈九假意中招,转眼便出了北殿。
眼前的视线转换,再次回到了那无桥之上。
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念叨道:“这北殿殿主,倒是有趣。”
但也只是这么感叹一声,接着陈九迈开步子,便要过无桥。
迈开腿就要踏上无桥的那一刻,陈九却是顿住了步子。
“唉……”
先生长叹一声,索性御空而起。
这无桥,他是没法走过去了。
要是真弄塌了,他也赔不起。
先生消失在这无桥对岸,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那沙海的中央。
往生石矗立在这沙海之中。
此石若是亡魂看上一眼,便会忘却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
相当于是前世地府之中的孟婆汤一般。
只有消磨去记忆,才能被送入往生轮轨,这也是轮回大道一直以来的规矩,但也不代表没有漏网之鱼。
就比如说先生曾经见过的玄龟。
他便是在东殿殿主慕杨云的相助之下,保留了记忆去往往生。
“四殿对应着肝脾肺肾。”
陈九抬起头,看向那往生石,说道:“那往生石就是心咯?”
当然这也是他的猜测,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冥府的心脏,陈九也说不太准,但如今所见,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往生石了。
‘黄泉水,便是血液……’
这样以来,那就都说的通了。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他如今确定了这冥府就是某人的化身,将自己的五脏六腑俱现成了冥府,再皆阴魂之力洗刷五脏,五气朝元指日可待。
而那三花聚顶,便是要靠着这冥府的轮回一道,借所有亡魂的前世今生淬炼自身,再以功德洗刷神魂。
“何等妙法……”
陈九嘀咕了一声,看着那往生石道:“真不出来见一见吗?”
他或许是疯了,才会跟那石头说话。
但陈九却也不相信,这冥府背后的人会听不到他的话。
往生石没有半点反应,而陈九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半点异样来。
这儿是冥府,而陈九想见的人,可以说就是此方天道,若是他自己不愿出来,陈九也找不出他来。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也罢。”
“你不出来便不出来吧,陈某早晚有一日会抓到你的。”
说着,陈九便转过身去,离开了此地。
而在陈九的身影没入沙海的刹那间。
黄泉石上却是忽的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眸子,但只是看了陈九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先生在沙海中寻了一片静地,引一道玄黄法力聚于指尖。
凌空绘制出了一副城隍神像。
陈九一掌拍去,打在了那神像上,敕令一声:“开!”
便见一道门户升起,将先生带入了其中。
待到先生的身影消失,门户与神像都化作点点星光崩散,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耳畔旁的流水声不断,陈九闭上了双眸,细细感应着那水流的方向。
直到那流水声尽数淡去,他才睁开了双眼。
案桌上的油灯已经枯竭,桌面上城隍神像的墨迹已然干透。
抬头看去,顺着那窗户瞧见了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
这一去一来,便渡过了一夜。
陈九愣了一下,却是想起了之前去冥府的目的。
这一去一回,却是什么都没问道。
当时就应该问问那北殿殿主,有关白泽的事,这可倒好,空手而归。
先生无奈一笑,将那桌上的城隍神像收起,起身走出了竹屋。
“咯吱。”
许是竹屋的竹子有些上了年头,如今咯吱声也更重了些。
目光所见,便是那坐在小潭边上手握竹竿的天元子。
天元子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竹竿的动静。
陈九走上前去,问道:“有这雅兴?”
天元子一边看着鱼竿,一边说道:“一夜风雨飘,贫道就算再在意,也没办法改变结果了,倒不如与陈先生一般,钓钓鱼,喝喝茶,讨个清闲。”
陈九上前坐下,问道:“昨夜出了什么事。”
天元子说道:“那棵树枯死了。”
陈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被人砍的?”
天元子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
他舒了口气,扯了扯鱼竿,说道:“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九微微一笑,没再接话。
天元子平静的说道:“难怪你会立下这个赌约,那棵菩提古树自己都不愿再活,不管做什么,他都会似,所以从一开始佛门就没有任何胜算。”
“陈先生真是好算计。”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这叫算计吗?是他佛门自己要应下,陈某只是想着天下之争不要过于影响到凡世,将仙佛与凡人区分开来,这难道不好吗?”
“陈先生还未成真仙,就已经在立规矩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呵呵……”
“比不过你,陈某倒是不曾想过,道你在暗地里还有这么多规划,说算计,我不如你。”
“呵呵……”
天元子只是干笑,不想理会陈九。
这陈九穿的人模狗样的,装的却是比谁都像。
他也懒得再去猜陈九的心思了,不管怎么猜都不猜不透这个人。
“贫道还有一个问题。”
天元子忽的扭头看向了陈九。
“你问便是。”陈九道。
天元子问道:“那个忽然出现的蒙面女子到底是何人?就连贫道都算不到。”
“你算不到?”陈九却是有些不信。
天元子说道:“贫道何必骗你。”
陈九一想也是,索性便答道:“她啊,算是陈某很早以前的一个故人吧。”
天元子撇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话说了当没说一般。
傻子都猜的到这人肯定与你陈九有关。
“何必这种眼神看我。”
陈九笑道:“就是萍水相逢的一个故人,我也没猜到她会忽然出现,还与从前……”
“大不一样。”
是啊,转眼之间不过数年。
当初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如今却是成了这般模样。
这是陈九怎么也想不到的。
陈九本以为当初的一切都已淡去,却不想是当初种下的因,如今却已结出了果。
世事难料,事事难料。
陈九也只是无奈一叹,心道自己也不是什么事都算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