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位年龄稍长的木匠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他起身指着树说道“这树我小的时候就有了,到今日……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了……那时候这的香火最旺,前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每许一个愿就挂根红绳,渐渐的树枝上就挂满了……有一年下大雨,这树就被雷击中了,恰逢那年战火不断,城里死得都快没人了。打那之后,街坊邻居的都觉得这树不祥,也就没人来这里祈福了。”
“是……太沉重吗?”林玥玲看向那棵树。
她拔出手里的佩剑,飞身上树,将挂有红绳的树枝一根根斩断。霎时间,这棵百年大槐树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那里。
林玥玲将树枝拢到一处,掏出火折子将它们连先前高高堆起的落叶一同烧了起来。
她听着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心想,那些死去的人们,也该还愿了。
她将灰烬埋在大槐树下,又用薄薄的土覆盖了一层。
她用手拍拍那棵树,自言自语道“你若有灵,来年春日里见。”
待达兰图赶到土地庙时,他瞧见林玥玲满身灰尘,正对着老槐树说话。
他不声不响地下马,掏出手帕后又站在原地。
这般的林玥玲,他还是第一次见——阳光下的她仿若神明,不问世事却能知晓万事万物;又仿佛是个顽皮的仙子,偷偷跑到凡间,虽历经磨难,却始终不改一颗炙热真诚的心。
林玥玲转过头看见他,便笑着跑向他“阿兰……”
达兰图用手帕擦净她脸上和手上的灰,笑着问道“你刚才……可是在与那树攀谈?”
林玥玲笑着回答道“对呀~”
“都说了什么?能否让我也知道一二呢?”
“说了……”林玥玲贴近达兰图的耳朵“‘不能告诉你!’”林玥玲抬手将手帕上沾的灰蹭了达兰图一脸,笑着跑开了。
达兰图一抹脸上的灰,笑着摇头道“顽皮~”
“还有几日就到正旦了,可汗有何打算?”林玥玲翻阅着青鸾先前递上来的军情,头也不抬的问道。
达兰图翻看着手里的书卷“本就不是草原的节日,本汗自然是守着你,旁的……并无打算。你呢?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林玥玲突然起身问道“大巫……大巫可会招魂?”
达兰图嘴角淡淡一笑,放下书卷走向林玥玲“早就猜到你想要做什么了……跟我来吧。”他拉起林玥玲的手,就往巫羌的大帐走去。
“大巫,都准备好了吗?”达兰图一边拉着林玥玲进帐一边大声地问道。
“回可汗,都已准备妥当。”巫羌上前行礼道。
林玥玲困惑地看着达兰图。再看巫羌身后,都是祭祀仪式上需要用的东西。
林玥玲喜出望外“太好了!正旦前日,就有劳大巫了!”
“少将军言重了,这是老妪份内之事。”
因营中大部分人是第一次来到拉盖城,也是第一次在这里过正旦,林玥玲怕将士们思乡心切,于是下令将大街小巷装点的十分热闹。
工匠们说,拉盖城焕然一新,许久没有的繁华景象像是又回来了。
土地庙的修缮已经完工,就差揭开门匾上的红布了。
百姓们纷纷好奇,土地庙的牌匾为何要挂上一块红布。
终于迎来的正旦的前一日,夜幕降临,土地庙前围满了人。祭奠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只见巫羌戴着一个硕大的面具,穿着祭祀时才穿的宽大衣袍,在火堆前祈祷,朝着庙门拜一拜,嘴里面阵阵有词。
周围一片肃静。
只见林玥玲身穿戎装,将一碗酒撒进火堆里,火焰顿时更加旺盛的燃烧起来。
“风萧萧兮战鼓熄,壮士一去兮人未还,止干戈兮安太平,载歌载舞兮待魂归!”林玥玲朗声道。
周围的将士朗声附和道“风萧萧兮战鼓熄,壮士一去兮人未还,止干戈兮安太平,载歌载舞兮待魂归!”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们一脸的严肃,也跟着附和“风萧萧兮战鼓熄,壮士一去兮人未还,止干戈兮安太平,载歌载舞兮待魂归!”
林玥玲举起一坛酒摔在地上,跪地大声道“恭迎众将士凯旋!”
“恭迎众将士凯旋!”一众将士跪地大声喊道。
这时,一阵风吹过,盖在土地庙门匾的红布掉了下来,上面刻着三个大字——忠勇堂。
林玥玲将门推开,点燃一炷香在土地神面前跪拜叩首,又命人抬上供品摆在了土地神的面前“多谢仙人收留!”
接着一众将士双手托着牌位,将写有名字的牌位安放在大殿的两旁。
林玥玲摆好供品,点亮一根根蜡烛,望着一个牌位不觉湿了眼眶——上面写着‘南朝无名将士英魂之位’。
林玥玲走出土地庙,走近人群中迎向她的达兰图。
将士们和百姓纷纷有序地走进忠勇堂焚香跪拜。
不知是谁向天空点燃了一支烟花,打破了本来肃静的气氛。
林玥玲回头看着人潮涌动的忠勇堂“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吧?”
“会的。”达兰图低头温柔地看着她。
林玥玲浅浅一笑“阿兰,听说这儿的初五有庙会,十分的热闹,到那日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吧?”
“遵命,我的可敦!”达兰图眼中含笑,握紧她的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遍寻不到
“瑆儿……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林玥玲看着端着米糕进帐的瑆儿关切的问道。
“那天在街边刚巧遇见了几年前结识的旧友,他正巧游历到此,我听他讲他一路的所见所闻,听得入迷,索性就宿在了客栈里。”瑆儿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哦~看来是位高人!那……你可听得过瘾?”林玥玲抿了一口茶问道。
“嗯……算不上过不过瘾,不过是听得有趣。阿姐……我也想跟他一起游历四方,去亲身体验一番。”
“那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呢?”林玥玲拿起一块米糕放嘴里细细地咀嚼。
“明日一早。”
“这么仓促……一会儿我叫青鸾给你多备些盘缠,你带身上,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都城或者拉盖城……总之有我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林玥玲起身,笑着抚摸着她的脑袋。
“阿姐……明日可否……只你一人送我?”瑆儿低着头,欲言又止。
林玥玲以为她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自己说,便应了下来。
翌日,天刚破晓,林玥玲便独自一人送瑆儿出城。
两人走到城郊,来到和瑆儿友人相约碰面的地方。
林玥玲抬头看看天色“你那友人怕不是睡过了吧?”
她微笑着看着瑆儿,只觉脖颈一阵疼痛,她便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阿姐……对不起……”
已是日上三竿。
“少主……少主……”青鸾来林玥玲的营帐找她,发现帐内空无一人,便以为林玥玲去了练武场,又跑过去找她。
就这样她把林玥玲能去的、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没找到她。
“可汗,少主可在您帐中?”青鸾来到达兰图的帐外,正巧赶上达兰图要出门。
“玲儿?我正要去找她呢,今日是初五,我答应她要去陪她逛庙会。”
青鸾一拍脑袋“糟糕!少主出事了!”
“青鸾,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达兰图顿时焦急万分。
“昨日瑆儿姑娘回来说要随她的故友去游历四方,少主命我准备了好些盘缠给她带上,说是今日一早便出城,少主不许我们跟随,独自一人前去送行……少主今日既和可汗约定了逛庙会,定然不会晚归,眼下都这个时辰了……怕是……怕是出事了……”青鸾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青鸾,军中无将乃是大忌,此时最怕乱了军心。你且稳住,不得贸然行事,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达兰图安慰道“找玲儿之事就交与我。你可知,她们是从哪个门出的城?”
“这……属下不知……”
“罢了,你先回去,在玲儿回来前,处理好军中的一切事务。”说完,达兰图便转身去找巫羌。
“可汗……”巫羌喊住刚要进帐的达兰图。
“大巫……”
“可汗,快,跟老妪走。”
“可玲儿她……”
“就是去找玥主!”巫羌情急之中脱口而出。
“‘玥主’?”达兰图顾不得继续追问,他道“大巫知道阿玥在哪里?”
巫羌翻身上马“可汗,跟紧老妪!”她扬起马鞭,便朝城西郊赶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瑆儿的背叛
林玥玲醒来,发觉自己身上换成了苍玥的衣裙。
她起身环顾四周“瑆儿……”
门吱呀的开了,来者她并不认得。
那人见她醒来,放下茶壶朝她用苍梧族的礼仪行礼。
“请问姑娘这里是哪里?你有没有见过和我一起的另一位姑娘?”林玥玲抓住她的手问道。
那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头。她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的惊讶,又迅速地低下头,推开林玥玲的手,转身出去并关好房门。
林玥玲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勉强走到桌前坐下,拎起那姑娘刚送进来的茶壶,倒了盏茶给自己。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衣衫和云曜——因为是和瑆儿一同出门,她除了常带的云曜之外,并没带其他的武器傍身。
她稍稍定了定神,发现在床榻的一角,整齐地摆放着她的衣衫和云曜,只是被一块布遮盖了起来,不易被察觉。
她起身走过去掀开布,刚拿起云曜绑在自己腿上,就听有人来了,她立马把布遮盖好,坐到床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个长得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巫兰诺。
“我听说,你已经醒来了。”巫兰诺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倒了盏茶一饮而尽“玥儿,你……可曾怪过我?”
林玥玲冷笑道“怪你?怪你什么?……把我掳来?……还是给我换上奇奇怪怪的衣服?”
“玥儿,这是苍梧神主的衣服。”
“‘苍梧神主’?你莫不是还拿我当‘苍玥’?!”林玥玲仔细看了看衣服。
这是那件她继任大典时穿的衣服,也曾是她的嫁衣。
她记得那衣服当日随她一起消散,却不想,有朝一日还能再穿上它。
“我说过,我是林玥玲,不是苍玥。”林玥玲的眼神狠厉“别拿我当她的替身!”
“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巫兰诺见她如此,嘴角微微一笑“出来吧,瑆儿……”
瑆儿推开门,低着头走到巫兰诺身边跪下“教主……”
林玥玲看向瑆儿,满眼的不可思议“瑆儿……‘教主’?……”
“你对她做了什么?!”林玥玲咆哮着站起身。
“瑆儿,你与玥儿说……她似乎……不太相信我……”巫兰诺轻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瑆儿。
“阿姐……不……玥主……今日是玥主和教主的大喜之日。我等苍梧余众已经恭候多时……”瑆儿朝向林玥玲跪拜道。
“瑆儿……”林玥玲怅然若失地坐下“所以……从最初亲近我开始,你便早有图谋了?是吗?”她看向瑆儿,泪打湿了眼眶。
“罢了……你起来吧……”林玥玲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她将脸别向另一边,眼泪悄悄地滑落下来。
瑆儿看着此时的林玥玲,心里十分难过。
她起身,终是一步一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林玥玲一抹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向巫兰诺“你到底想要什么?!”
巫兰诺起身,伸出手“我说过,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林玥玲一把甩开他的手“痴人说梦!”
巫兰诺邪魅一笑,林玥玲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走近他,牵起他的手。
“你看,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巫兰诺轻抚着她的脸。
“你对我做了什么?!”林玥玲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巫兰诺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嘘……你,只能是我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时过境迁
林玥玲不受控制的被巫兰诺牵着,走到一处空旷之地。
林玥玲看到一些人,身穿着苍梧族的衣服在忙忙碌碌。他们见到林玥玲和巫兰诺,纷纷行礼道“拜见玥主……拜见教主……”
“都准备好了吗?”巫兰诺问其中一人。
“回教主,都已准备妥当。”那人回答道,他甚至不敢抬头与巫兰诺对视。
林玥玲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人,都很害怕巫兰诺。
巫兰诺点点头示意他们下去。
林玥玲被他牵着走近了一瞧才发现,这是苍梧宫里的祭坛。
巫兰诺,他竟做的如此相似。
“玥儿,吉时一到,我们便在这祭坛上禀告上苍,结为夫妻,可好?”
林玥玲默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回应。
“你不说,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的玥儿,竟也会害羞至此……”巫兰诺看着面前如人偶般的林玥玲满意地笑道。
林玥玲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想起自己就死在这祭坛边,她心道:当年阿父为救我而死,族人因我尸横遍野……如今苍梧神殿早已深埋于黄沙之下,即便我是苍玥又能如何?!那都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而今做这些又是为何?当年我发毒誓力保下的族人,经历百年时光的流转,心中执念早已深种。或许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起一时的贪念,长生于他们……何尝不是一种桎梏与折磨……
巫兰诺看着此时安静的林玥玲看得出神,仿佛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在跑,她在笑……这一切的美好,就毁在一夕之间——就在他的姑母发现他并非天选之人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握紧拳头,脸上泛起青筋。
他绝不允许,有人再把苍玥从他身边夺走。
吉时到,林玥玲被巫兰诺牵着,一步步走向祭坛。
周围跪满了身穿苍梧族衣服的人。他们闭着眼睛吟唱着苍梧族的歌谣。
这让林玥玲想起了当年继任大典时的情景。
时过境迁,这些歌谣听起来依旧能抚慰她不安的心。
她和巫兰诺并肩站在祭坛中央,接受坛下族人的朝拜。
林玥玲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发现竟是徒劳。
“诺儿,该结束了!”巫羌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令林玥玲没想到的是,不仅是巫羌,就连达兰图也混在其中。
“玲儿……”达兰图焦急地看着林玥玲。
现在的林玥玲,只剩下眼睛能够自己控制。她用眼神告诉达兰图,自己无碍。
“姑母……姑母也是来祝福我和玥儿的吗?”巫兰诺惊喜万分,转脸又道“不是……姑母是带他来抢走玥儿的吧?!”他的眼神先是惊恐万分,后又变得无比阴险“姑母……怕是来晚了,礼已成,玥儿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仰天长笑道。
“诺儿,到此为止,收手吧!”巫羌规劝道,口气里带有威胁的意味。
“姑母……时至今日,你心中依然只有他一人!”巫兰诺指着达兰图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侄儿吗?!”
第一百七十章 孪生兄弟
面对巫兰诺的质问,巫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达兰图“你们……都是我的亲侄儿……”
“什么……”他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林玥玲虽不能言语,瞳孔里也写满了震惊。
苍梧族人则是望着两人,满眼的不可思议,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巫羌叹了口气“当年长嫂刚怀胎没多久,阿兄就坠落山崖不幸身亡。长嫂便由我日日精心照料,那时我就曾占过一卦,卦象上明明显示只有一胎,且会是下一任神主的天选佳偶,却不料在生产那日,产下孪生子。”
巫羌看着他们二人“就是你们俩……你们的母亲在产下你们之后,力竭而亡。苍梧族的规矩,若得孪生姐妹则是大吉,若是孪生兄弟……则视为不详,兄弟二人要当场处死……可你们俩到底谁才是天选之子,一时之间根本分辨不出。更何况,你们是兄长和长嫂留下的唯一血脉,是我在世间仅剩的血肉至亲,我不忍伤害你们,所以将你们中的哥哥藏了起来,悄悄地出宫送给了草原上地位显赫的牧民。我想着,那家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定会将哥哥视如己出……”
巫羌泪眼朦胧地抚摸着达兰图的脸“阿兰,那便是你……你总说我待你犹如亲生阿母,你可知,我本就是你的姑母。”
“姑……母……”达兰图眼神复杂地握住巫羌的手。
“少在这儿上演‘母子情深’!那我呢?!我也是你的亲侄子,是我自小在你膝下长大,你又为何毁了我和玥儿的婚约,抹去了她对我的所有记忆!让我染上不治之症,甚至不惜让我死!!!”巫兰诺愤恨地咆哮道。
他的眼睛猩红,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巫羌。
林玥玲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她紧皱起眉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稍稍能动了。
“那是因为你不是天选之人!若神主与非天选之人成婚,定会招来天谴!……我已经做错一次了,不能再错,必须要让他回来——纳兰清……或许,应该叫‘巫兰青’”
“所以……那时阿玥救我,并非只是偶然。”达兰图若有所思道。
巫兰诺突然狂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灭了族?!哈哈哈哈……”他笑得疯魔,面容都有些狰狞“最后还不是都死在我手里?!”
“是你?!……”瑆儿站起身质问道。
“正是我!我‘死’之后的数年,纳兰清才到的苍梧宫,他都知道些什么?!是我告诉他的养父,苍梧族人要杀尽以决后患……是我告诉他的青梅竹马,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苍梧宫……也是我……让她杀了苍玥,给纳兰清服下的青丝蛊……哈哈哈哈……”他疯魔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我的东西,旁人休想得到!”
林玥玲看着已经疯魔的巫兰诺,难掩心中的震惊。
“所以……林墨涵……也是你杀的?”林玥玲压抑着内心的悲愤,双目噙泪地望着他。
“不错!是我下令让他们杀的,我本还想除掉林玥菘和付婉蓉。奈何……这群混账东西不争气,屡次失手!”巫兰诺看向林玥玲,收起了眼神里的狠厉,变得温和起来“玥儿,我只希望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那是我的血肉至亲,你怎么能说杀就杀?!”林玥玲大喊道,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又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林玥玲心痛到不敢呼吸。她的眼前,是林墨涵的音容笑貌“父亲……是女儿害了您……父亲……”
面对林玥玲无声的哭泣,巫兰诺竟笑了起来“玥儿,你哭什么,他们都不配呆在你身边!……玥儿乖……玥儿不怕……玥儿你还有我啊玥儿……”他想要上前抱住林玥玲,胸口却被林玥玲用云曜狠狠地扎了一刀。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陪我一起
“玥儿……你这是做什么……”巫兰诺看着插在胸口的云曜“你要杀了我?!”他看向林玥玲恨毒他的目光,依旧难以相信“玥儿……你要杀了我……”
巫兰诺笑了,他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千辛万苦的找到你,费尽心机地帮你找回记忆,带你回到族人身边,你却只想……杀了我……”
他大笑起来,笑得凄凉“原都是我一、厢、情、愿……”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抬手将云曜插入胸口几分,口里溢出鲜血“既然,你要我死……那你……便陪我一起……”说完,他手上一用力,云曜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他吐了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教主……”祭坛下一众人喊道。
突然林玥玲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巫兰诺见林玥玲倒在身旁,笑道“就算是死……你也休想再离开我……”
林玥玲抬起苍白的脸看向他,冷冷地说道“我说过……我是林玥玲……不是苍玥!”
“我也说过……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巫兰诺望着林玥玲,温柔的笑道。
巫羌和达兰图冲上祭坛。
巫羌抱住巫兰诺,止不住的掉眼泪“诺儿……我的诺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姑母的话?!喝下那忘情的药有什么不好?!何至于如今这般痛苦?!”
“姑母……”巫兰诺看着巫羌,又看向躺在达兰图怀里不停吐血的林玥玲“姑母想让侄儿忘记心爱之人……侄儿……办不到……”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看上去像是某本古籍上的残页,递给巫羌“姑母……我只想……能陪在玥儿身边的那个人……是我……”
他忽然笑了,仿佛是听见儿时的苍玥笑着叫他赶紧跟上“玥儿,等等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随风渐渐消散……
“诺儿……诺儿……”巫羌哭喊着。
云曜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玥玲此时已经痛作一团。她身上明明没有伤口,胸口却开始往外溢血。
巫羌从悲痛中暂时抽离出来,她打开巫兰诺最后塞给她的残页,上面正好是古籍丢失的关于青丝蛊和同生咒的记载。
同生咒,顾名思义——同生共死。
杀掉青丝蛊的母虫,提取它的新鲜血液,再加入些草药提炼而成。体内若有青丝蛊的余毒,可以作为青丝蛊的解药,若两人同服一剂,则为同生咒。
瑆儿跪在林玥玲的面前,泣不成声地捂住林玥玲的伤口“阿姐……对不起……阿姐……他说只要找到你,就能带我们回家,重建苍梧族……阿姐……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杀了你……”
林玥玲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趁我还没有大开杀戒,带上你的族人,滚……”
瑆儿愣在了原地。
“滚!”林玥玲大吼道。
瑆儿面容呆滞,她双手鲜血,恍恍惚惚地起身“滚……阿姐叫我滚……”
“滚!滚回你们的苍梧宫!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林玥玲用尽力气大吼道。
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们知道,那个苍玥不会再回来,他们也知道,这个林玥玲,始终不是苍玥,可他们还是听了她的话,三步一回头的结伴离开。
毕竟,林玥玲,曾经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林玥玲喊了声“云曜……”云曜匕首就出现在手上。她强撑着坐起身,划开自己的手心,血顺着手腕淌了下来。
“玲儿……”达兰图正想阻止她,却被她制止。
“借天地之力……我……苍玥……以此残躯起誓……凡我苍梧幸存之人……得以善终……今日果……昨日因……皆由我一时贪念起……望天地垂怜,赐苍梧旧部以居所……待得魂归故里……以安人心……”
林玥玲说完,将划开的手心轻轻地放在地上,此时金光亮起,林玥玲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吐出一口鲜血,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解开了苍梧族人长生的枷锁,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送到他们最想回去的地方。
此后的他们,便会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不会再因为长年容貌不变,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
瑆儿哭了,哭得很是伤心——
她骗了林玥玲,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却还是选择原谅了她,并且,把剩下的族人,都托付给了她。
她想起青鸾常提的那句话“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要拿什么来护住身边的人?!”
林玥玲这次,怕是已经护不住自己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同生咒
残页中记载,解开同生咒,需要两个人都还活着。若其中一方已死,另一方必死无疑。
达兰图看着渐渐没有气息的林玥玲急得团团转。
“姑母……姑母可还有别的法子?!”达兰图望向巫羌,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
“先带她回去,回去再想办法。”巫羌起身环顾四周,祭坛已经消失,先前的一切,都只剩下光秃秃的山石和枯枝。
达兰图抱起林玥玲匆忙下山。他只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凉。
他把自己的狐裘大衣裹在她身上,众然马儿跑得飞快,也赶不上她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他将脸贴在她脸上,她的脸虽不似耳边的风那般凛冽,却能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玲儿……”他的眼泪掉在她脸上,很快被风吹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为了掩人耳目,他将林玥玲带到自己先前置办的一处僻静的宅院里。
原本,他想和她在这里安家,生儿育女,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现在看来,就连‘平平安安’这四个字,都成了奢望。
阿尔善早早的在那里等候,他见状也惊呆了——达兰图身上满是血迹,被狐裘裹着的林玥玲看上去已经没有了生的迹象。
“阿尔善,快去请公孙先生!”达兰图一脚踹开房门,将林玥玲放在床榻上。
屋内点了炭炉,很是暖和。
可达兰图却给林玥玲盖上了一层又一层。
他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哈气、揉搓,希望能恢复一点温度。
他把林玥玲脱的只剩下里衣,自己也只剩下里衣,他钻进被褥,紧紧地抱着她,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把她温暖过来。
大概是因为盖的太厚的缘故,达兰图满身大汗,他不觉得热,只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越来越冷。
“玲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玲儿……你不是还要我陪你去逛庙会吗?……我陪你去,我们现在就去可好……以后你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玲儿……”达兰图在她耳边低声哭诉着。
奈何无论他怎么哭诉,枕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
达兰图心道:苍天啊,既然是你选择我做她的天选之人,可你为何总要让我们在生死之间错过?!这次我不能再让她离开我!绝对不能!
公孙耀赶来时,达兰图的身体已经是一半冰凉,一半火热,颇有急火攻心之兆。
他喂给他一粒丹药,将他从厚厚的被褥里拉出来,并让洛启带他到屏风外面休息。
洛启看到达兰图满是血迹的里衣,就知道这次林玥玲的情况有多棘手。
达兰图一个人呆傻的坐在桌前,洛启拿过狐裘帮达兰图盖在身上。他看向屏风里面,欲言又止。
公孙耀把被褥全掀开,隔着里衣把林玥玲全身上下扎了个遍。
他摸着林玥玲越来越弱的脉搏,心急如焚。
这时林玥玲的睫毛动了动。
“丫头……丫头……可能听见为师说话?”公孙耀紧忙喊道。
林玥玲的睫毛又不动了。
“洛启,洛启,快把为师前日炼的那颗丹药拿过来。”
洛启闻声跑了进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那枚小小的丹药递给公孙耀。
达兰图也赶忙进来,一把拿起那枚丹药放在嘴里,走到床边,轻轻地托起林玥玲的头,用嘴将药送到林玥玲嘴里,让她吃下去。
洛启见状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公孙耀则见怪不怪,他皱着眉头细细地摸着林玥玲的脉象的变化。
“怎么会……没有反应?!”公孙耀诧异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命抵一命
“这是‘同生咒’,既是青丝蛊的解药,又是能将两个人的性命绑在一起的毒药……”达兰图异常平静地解释道。
公孙耀一脸的错愕“难怪……那和她绑在一起的人呢?”
“那个人……已经死了……”达兰图难掩心中的痛楚。
“什么?!死了?!那……岂非无解?!”洛启惊讶道。
“闭嘴!”公孙耀瞪了他一眼。他看了一眼林玥玲“无论是用这么办法,老夫都要将玲儿丫头从阎王殿里拽回来!”
他环顾四周“巫羌呢?那老太婆有什么办法没有?”
“姑……大巫……目前还没有……”
达兰图刚说完,巫羌就走了进来“我找到了方法……”
达兰图的眼前一亮“姑母快说!究竟是什么方法?”
巫羌的语气冰冷到极致“一命抵一命”
达兰图却像是看到了希望“姑母快说!如何才能‘一命抵一命’?”
“既便是这个方法,也只有一半的可能……稍有不慎……不仅救不回,反而还会再搭进去一条性命……”巫羌查阅古籍,这是看似唯一有希望的法子。
“姑母,让我来吧。”达兰图温柔地看着床塌上的林玥玲“她不止一次的救过我的命,也该我……还她一次了。”
“不行!”巫羌断然拒绝“你现在是草原的天可汗,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一失败了,草原难得的太平岂非又要起战乱了?!不行!绝对不行!”
“那就请姑母……倾力相助!我相信有你和公孙先生在,我和玲儿都会平安无事的!”达兰图抱着巫羌,就像他小时候抱她时一样。
“先别急着论结果如何,你先告诉老夫需要如何做?”公孙耀站起身说道“老夫‘鬼医’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巫咒虫蛊的老夫不懂,但是和阎王爷抢人,老夫还是从无败绩。”
巫羌推开达兰图说道“换血……将少将军的血放空,换上另一个人的血。”
洛启一听,不禁打了个寒战。
“‘血乃气之母’,没了气就与死人无异,当真是‘一命抵一命’”公孙耀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老鬼,你可有万全之策?”巫羌看着公孙耀“丫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当真是要从阎王爷手里夺人了!”
“本汗这边,姑母请放心,早年征战的时候,我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万一我遭遇什么不测,也不会影响现在的局面。”
“可汗,换血之后,一切都需要听从老夫的指挥,安心调养才行,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保你!”
达兰图闻言大喜“晚辈定当遵从!”
“洛启,你去门外候着,谁也不准来打扰。就是树上的鸟儿叫,你也要想办法让它闭上嘴!我不叫你,你也不要进来!人命关天,切莫大意!听明白了?!”
“徒儿明白,徒儿这就去把那吵人的鸟儿赶走。”
公孙耀和巫羌四目相对,很默契的开始着手准备。
达兰图先是喂林玥玲吃了些丹药,自己也吃了一些。
待巫羌和公孙耀准备完毕,达兰图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塞道林玥玲手里,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玲儿,等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睹物思人
三日后,林玥玲醒了过来。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她看着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又拿起达兰图的手帕,有气无力地问道“师父……阿兰呢?……”
公孙耀没有回答,端过一碗药来扶她起来喂她喝药。
“师……父……阿兰……他去……哪里了?……”林玥玲靠在公孙耀的肩头,努力地张着嘴喝药。
“等你好了……他就回来了……”公孙耀扶林玥玲躺下时,正巧看到他眼角的泪光。
“师父……莫不是……在骗我……”林玥玲的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此时的她,就连哭泣,都那么的费力。
“丫头,你莫要胡思乱想……”公孙耀帮林玥玲塞好被角“你现在需要好生休养,其他的事,等好了再说……再睡一会儿吧……”说完,他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林玥玲手里紧紧攥着达兰图的手帕,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着。她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哭声,可还是听见自己呜咽的声音。她埋起脸想要大声的哭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声。
“师姐真是可怜……这可汗也是……”洛启自言自语地还没有说完,就见林玥玲睁开了眼睛“师姐,师姐你醒了!”洛启高兴道“师姐,你饿不饿?师父让我做了粥,等你醒来吃。这会儿正好能喝,师姐要不要先吃一口?”
“聒噪……”林玥玲撇了他一眼。
这几日,林玥玲恢复得飞快。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做些简单的训练。
天气虽然渐渐转暖,可林玥玲还是需要披上厚厚的狐裘大衣才敢出门。
这天,她在洛启的陪同下走到忠勇堂附近,看见门前的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枝芽,她不由自主的走近那棵树,将手放在粗壮的树干上,在心中默念道“树啊,若你真的灵验,能否将他带回到我身旁?”
林玥玲眼中含泪,似是看到那日她将灰抹到他脸上时的情景——她阴谋得逞笑得很开心,他笑她顽皮,追着她要把灰再抹回去……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摩挲着绑在手腕上的手帕,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她对洛启说着,便径自走回庭院。
“师姐……”洛启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疼不已“师姐哪还有之前率性洒脱的样子……”
“你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少主对可汗,与待旁人最是不同,可汗亦是如此。我问你,若有一天,对你最重要的那个人离开了你,你还能高兴的起来吗?”青鸾出现在洛启身后。
“肯定不会啊”洛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少主亦是如此,她现在每日勤奋地锻炼身体,三餐一顿不落,是因为她知道她要好好地活着,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对得起可汗豁出性命的搭救……”
洛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春暖花开,林玥玲回到营中,每每休沐时,她就会回到这个庭院——这座达兰图本想和她一起平安生活,生儿育女的庭院。
自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巫羌和阿尔善,听说草原新晋的可汗是扎安,他依然延续着达兰图之前制定的各项政策,草原各部也一直很稳定,没有再起过争端。
时至盛夏,林玥玲恢复的与之前无异,习武射猎都已不在话下。
只是……所有人都感觉到她变了,变得没有了鲜活气儿——已经很少再见到她笑了。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初秋,因为草原和南朝的止戈为帛,使得商队来往密切,拉盖城也越来越繁华。
这天,王宫传来圣旨,让林玥玲回都城述职。正巧林玥菘要大婚了,娶的是陈将军家的大女儿。南帝体贴的给了林玥玲十日的探亲假,允准她过了仲秋再回营。
她本想询问公孙耀要不要一起回都城,却只见公孙耀给她留下了一封信,说要带洛启去见见世面,出去游历一番,过段时日再说回不回来的事。
林玥玲气得把信一摔“臭老头,又是不告而别!定是知道那洛启管不住你,背着我出去找酒去了!”
林玥玲安排好军中的一切事务,命青鸾跟随,即刻动身快马兼程的赶回都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何要劝我放下
越王府门前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林玥玲将马递给府门外的小厮,和林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入了王宫。
她将这一年军营的大小事务以及拉盖城的变化挑重点向南帝详述了一番。
南帝虽然又苍老了许多,好在看上去还算硬朗。
“少将军,朕已听闻达兰图可汗的变故,朕深感遗憾。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启禀陛下,为免陛下为难,臣……愿一生不再另嫁,驻守在拉盖城,也算是成全了两国先前的约定。”
南帝见她态度果决,便没有多说什么“日夜兼程少将军也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谢陛下!”
林玥玲刚退出大殿,就被穆琏叫住。
“少将军,殿下有请。”
林玥玲点点头,便跟穆琏前去。
远远地瞧见前面的凉亭里站着一个人。
“参见太子殿下!”林玥玲恭敬地行礼道。
“玲儿……你……又瘦了许多……”南霂看着眼前的林玥玲,满是心疼。
“殿下言重了,臣先前是大病一场,加上边陲不比都城繁华,日子是清苦些,但还没有殿下说的那般不堪。”
“玲儿……他真的……”
“殿下若无要紧事,恕臣今日疲累,先行告退。”林玥玲正欲转身离去。就听南霂急切道
“于你而言,这难道就不是最要紧的事吗?!”
“殿下慎言!臣非熟读圣贤书之人,却也知道,人活一世,最大的底气,是自己。其他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没有也罢。”她看着缠在手腕上的手帕,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何况……这人……一直在这儿。”
林玥玲朝南霂行礼道“臣与殿下本就殊途,这些年承蒙殿下抬爱,臣才会有今日的成就。现如今,殿下已有太子妃在侧,还望殿下好自珍重,莫要辜负了太子妃对殿下的情谊。臣日夜兼程,尚未合眼,若有胡言乱语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南霂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她,嘴巴却用着冰冷的口吻说道“少将军一路辛苦!还请少将军能保重身体!”
“谢殿下!”林玥玲转身离开凉亭。
“殿下,这好不容易把少将军给盼回来了,您怎么这么快就让她走了?!”穆琏在一旁替南霂感到焦急。
“心都满了,还怎么装得下别人……”南霂自嘲道“可我的心……缺了一块……”
他看着林玥玲远去的背影“她心中有执念,她又怎知我心中的执念……一直是她……她自己都放不下,又为何要劝我放下?!……为何……要劝我放下?……”
南霂眼里的泪模糊了视线“罢了,我又为何要听她的?”他指着自己的心说道“放这里……就会一直在……”他痴痴地笑了起来。
“殿下……”穆琏看着南霂的神情,心里五味杂陈。
林玥玲没敢如实地告诉林夫人自己为什么会病了那么久,林玥菘也瞒下了有关草原的变动和达兰图的事情。
不过经历换血一事,林玥玲再也不怕血月了,而她的血,也变得普普通通,不能再救人了。
她心想,幸好之前有用血炼制的丹药,急用时也不用惊慌失措了。
陈将军的大女儿是将门之后,和林玥菘很对脾气,夫妻二人平日里一唱一和,常常逗得林夫人合不拢嘴,这也让越王府增添了不少欢乐。
林玥玲祭拜完林墨涵,便踏上返程的路。
终章 一时的错觉
虽是深秋,拉盖城外已然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
林玥玲翻身下马踩在雪地里,却感觉自己像是在漫步在云端。
“幺儿,想玩吗?”林玥玲拍拍小幺儿。
小幺儿蹭蹭林玥玲的脸。
“你且去耍一阵子吧。”林玥玲松开了小幺儿的缰绳。
“少主,看这天色怕是一会儿又要下雪,咱们还是先进城为妙。”
林玥玲突然倒在了雪地里。
“少主……”青鸾大惊失色。
“无妨……我只是累了……想睡一会儿……”林玥玲闭上了眼睛。
“少主,不能睡呀!少主……躺雪地里太冷了……”
青鸾抱着林玥玲,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住林玥玲的后背。
“阿兰……”
青鸾听见林玥玲这声呓语,鼻尖一酸。
小幺儿跑了回来,一辆马车跟在后面——是青岩。
“阿姐,少主这是怎么了?”青岩跳下马车,赶紧跑到林玥玲面前用手试着她的额头。
“少主说她累了,想睡会儿。大概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太辛苦了,少主刚恢复半载的身体看似很好,可还是扛不住如此的折腾呀。”
青岩,是上次林玥玲遇险之后,林玥菘派来照顾她的,正好分担一下青鸾的重担。
那时她和青鸾日夜看护着林玥玲,生怕会有闪失,值夜时愣是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之后林玥玲醒来,她看着林玥玲虽每日照常饮食、训练,却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她讲得很多趣事,在遇到达兰图之前,林玥玲多少也会笑一下或者问几句,而今,她倒像是聋了一样,充耳不闻,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
姐妹俩合力将林玥玲抬到马车上,怕她睡着了冷,青岩拿了狐裘斗篷给她盖上,身下还铺了一层软软的羊皮垫。这些都是先前达兰图给林玥玲备下的。
刚回到帐里,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林玥玲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日一早。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那么安稳的觉了。
每每入夜,她总是辗转难眠。在梦里,全部都是和达兰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不敢睡,怕无法面对这梦境里的真实,可她又不想醒,至少在梦里,他还在自己身边。
白天,无论她在做什么,亦或是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她和达兰图的回忆。那些画面总是一遍一遍的提醒她,他已经不在她身边。
她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被消磨,转眼又是一年的正旦。
忠勇堂平日里香火不断,那颗老槐树上又缠满了红绳。
今日是初五,经过这一年的治理,庙会比往年要热闹许多。
林玥玲一早起来,便发现不当值的将士们全都换上便衣,结伴去逛庙会了。
林玥玲也梳妆打扮了一番,拿出她珍藏已久的桂花簪戴在头上。
“他不在,你就全当是他,陪我去逛一逛吧。”林玥玲对着铜镜照来照去,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一个人,像幽魂一样东逛逛西瞧瞧,鬼使神差般地来到那棵老槐树下,她将手放在树干上抬头一望,那颗老槐树的枝条上竟出奇的冒出了嫩芽。
“抱歉,让你久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林玥玲的身后响起。
她眼里噙满泪水,缓缓地转过身。
达兰图披着件狐裘大衣,腰间挂着林玥玲送他的锦囊。
“阿兰……”她伸出去的手停了半空中,她怕是她一时的错觉。
达兰图抓住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手都凉了……”他的眼里满是心疼。
林玥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摸着达兰图的脸是有温度的,不似梦中那般无知无觉。
达兰图擦去她的眼泪“今日,我陪你一起逛庙会可好?”
林玥玲拭去他眼角的泪,笑着点点头。
他们挽着手,没入拥挤的人潮中……【完】
番外 前世篇 纳兰清
火光映在纳兰清的脸上,他眼眸里的光似火一般灼热,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祭祀的第七天。他缓缓地低下头,看不出他的表情。半晌,他沉沉地问道“还是……不愿吗?”
一旁的巫师起身行礼,没有回答。
他嗤笑了一声“继续吧……”
他摩挲着手里已经断成两截的桂花簪,眼泪掉了下来,轻声自语道“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阿玥……”
纳兰清在被埋伏后身负重伤,却因祸得福的吐出了青丝蛊的蛊虫。所有被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痛苦到不能自已——是他带人杀了她的族人,虽是情非得已,却也已成事实。她倒在他怀里,字字句句说着‘永不相见’。可笑的是自己却把对阿玥的所有情意、亏欠统统都给了那个亲手杀了她的人。
他十分抗拒再见到那个自私恶毒的女人,但他知道,如果杀了那女人,部族将会再起纷争,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将迎来腥风血雨。可是胸口的愤怒和不甘还是战胜了他的理智。
他摒退左右,掀开帘帐,就见她与一双儿女在嬉戏玩耍,幸福的笑意在他们脸上,落在纳兰清眼里却显得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步履缓慢,却还是被一个男孩撞个满怀。
“阿父!”男孩眼里掩藏不住的喜悦“阿父你身体可好些了?”
纳兰清目光一怔,微微一笑,点点头。他像往常一样,轻抚着男孩的发。
“阿父,我和阿母还有泱泱在玩捉鬼呢,阿母总是偏心泱泱,阿父要和我一起吗?”男孩抓着纳兰清的手,目光热切的问道。
纳兰清看着带有期盼眼神的小女孩和那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微笑道“你先带泱泱到一边躲着,我同你们阿母一起。”
男孩高兴地点点头,带着女孩在帐内躲了起来。
以往,这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只是小小的他一直有一个疑问,他的阿母,明明叫‘牧珠’,他的阿父为何唤她‘阿玥’。虽然阿母说,这是阿父对她的爱称,可是,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眼底总是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愫——是恨,是怨,是不甘,是得偿所愿的遗憾,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还小,看不懂大人们的情感。他只觉得阿父对阿母,真的很好,好到让旁人羡慕。
此时的牧珠还不知道,纳兰清已经摆脱了青丝蛊的控制。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眼看着他眼底的温柔,慢慢地凝结成霜。
“牧珠,别来无恙。”纳兰清走到她面前,轻声的问道。
他的语气,冰冷到极点。
牧珠身形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纳兰清。
纳兰清轻抚她的眉眼,挑起她的下巴,轻蔑地看着她“占据别人的位置这么久,是该还了。”说罢,他抓起牧珠的脖子,高高的举起。
牧珠被钳制的胡乱挣扎,她捶打着纳兰清的手臂试图让他松手。小男孩和小女孩哭着跑出来,跪在地上央求着纳兰清松手。
“阿父,你怎么了?……快松手!她是阿母啊!……她是你的阿玥啊!”
“阿父,你不要吓泱泱,泱泱害怕!……求你不要伤害阿母!阿父……”
纳兰清没有理会,他手上一用力,‘咔哒’一声,牧珠的脖子就被扭断了。
纳兰清将死透的牧珠扔在地上。两个孩子哭着跪在牧珠身旁,不停的摇晃逐渐僵硬的身体。
“阿母……阿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阿母……我是戈沙……阿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阿母……阿母……你快起来呀阿母……泱泱害怕……阿母……”
纳兰清面无波澜,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他掏出袖里的手帕,擦了擦手丢在地上“她不是我的阿玥!”
戈沙一愣,吃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纳兰清。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质问自己的父亲“她不是……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你就要杀了她吗?……她不是……阿父就要忘却彼此间的情份,忘记这么些年她对你的付出,忘记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你的儿女吗?”
纳兰清冷笑道“哼……情份?!……我与她,能有什么情份可言?!”
他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戈沙升起的恨意顿时变成了杀心,他掏出藏在靴里的匕首,想要刺杀纳兰清为牧珠报仇,却被赶来的克格林一脚踢掉。
克格林,是纳兰清的亲卫,亲眼目睹了苍梧灭族时纳兰清对苍玥的情意,也识透了牧珠的小心思。
是他,在纳兰清从苍梧宫昏迷后,小心翼翼的藏起被纳兰清视若珍宝、断成两截的桂花簪。眼看着纳兰清将牧珠认作苍玥,也一直守口如瓶的保守着秘密。他不说,也不能说。只能等时机,这个他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到的时机。
他效忠的,从来都只有纳兰清一人。
戈沙被克格林压制着不能动弹,用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纳兰清。
“要恨,就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她抢了阿玥的位置,夺了阿玥的性命……用巫蛊之术欺瞒我至今!”纳兰清轻轻地撇了一眼趴在牧珠身上哭的泱泱,又看了一眼满眼震惊的戈沙“你们,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纳兰清转身要走,只听戈沙突然放声大笑道“她就该死!”
纳兰清回过身,冷冷地问道“你在说谁?”
“我说阿玥,她就该死!她早就该死!”戈沙虽然在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纳兰清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手上的青筋暴起“是谁告诉你的?!”
“阿父,你不该有软肋!”戈沙定定的看着纳兰清“这是你教给我的!”
纳兰清松开手,起身离去。
走到帘帐前,他停下身,头也不回的对克格林说道“杀了。”
泱泱听到纳兰清的话,想要追出去,却被克格林拦住了“克格林你放开我!我要去问阿父,我要问问阿父为什么!……”泱泱哭得歇斯底里。
戈沙朝着纳兰清背影离去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他抱住泱泱“泱泱不哭,阿兄在。阿兄给你吃糖块!”他用手擦去泱泱的泪,安抚着泱泱激动的情绪,将糖块塞到泱泱嘴里,面色平静的看着克格林“克格林,你知道阿玥是吗?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
戈沙能感受到克格林每次见到牧珠那种不能明说的厌恶感,他也一直与他们兄妹俩保持着距离,与其说是身份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厌屋及乌。
克格林垂下眼眸回答道“那是可汗心尖上的女人。”
过了半晌,他补充道“是牧珠射杀了她。”
戈沙和泱泱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温柔善良的母亲,竟然能做出如此之举。
戈沙看向牧珠的尸身,喃喃道“难怪……难怪……”他又看向泱泱,泱泱脸色煞白“阿兄,我肚子好疼……”说着她嘴角溢出鲜血。
“没事了泱泱,阿兄陪着你。”戈沙用手合上她的双眼,将泱泱抱起,轻放在牧珠的身边。拿起先前被克格林踹掉在地上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气对克格林说道“记得烧掉。”抬手一用力,便倒了下去。
克格林的瞳孔微微一颤,很快他恢复了平静。扯下了帐里装饰用的布料搭盖在他们身上,将蜡油泼在上面,将蜡烛打翻,静静地看着火光四起……
外人都以为,纳兰清的祭祀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妻儿,都赞他的情深义重,就连牧珠的父汗都来劝解纳兰清不要悲伤过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让巫师祭祀,是为了找回苍玥。
克格林向纳兰清说明了戈沙在赴死前的表现,纳兰清把玩扳指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转动着。
言毕,他双手呈上先前一直小心保管的桂花簪。
纳兰清双手轻颤的接过,紧紧握在手里。他似乎还能听见那人微笑着唤他‘阿兰’,看见她伤心至极的眼神。
“还是不愿吗?阿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