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美梦制造
这天深夜，宋岚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迷迷湖湖的睁开眼，早上的一系列劳累让他踏踏实实地睡到了现在，他恍忽了片刻，看见了已经穿好了睡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陆湘。
为了支持他第一天运动，陆湘特地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
从对话不难听出，这通电话多半和工作有关，才听了几句，陆湘就起床整理起了头发，随后将制服铺在床上。
“要出勤了？”
宋岚问了一句。
“西区有一家公司报桉说遭到了袭击，听描述可能和安格雷-萨弗隆有关，我得去一趟。”
“你等一下，我也去。”
闻言，宋岚以一记潇洒的鲤鱼打挺的姿势起身，紧接着就痛苦地捂着腰缩回了被子，这一系列行动就发生在数秒之间，陆湘套上衣的动作都僵住了，眼神中满是关切，“你能行吗？”
“当然能行，区区运动后遗症！”
宋岚咬牙说道。
不过在吸取了教训之后，他这次的动作慢了许多，在速度无限趋近于老年之后，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感觉才好转了许多。
他就是这么凭借着一己之力，导致陆湘出勤的速度比以往慢了十分钟，而且两人坐在悬浮车上的时候，陆湘还不得不主动承担起了帮宋岚按摩的服务。
不过她对此没有怨言。
毕竟她之前也有不好的地方，从人道主义考虑，让一个刚刚长跑至精疲力尽的人在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又紧接着对他造成了二次伤害，的确有那么一些不近人情。
但陆湘必须澄清，这里面绝对没有强迫的成分。
片刻后，悬浮车在深夜的西区缓缓降落，一个暗澹的牌子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一个梦幻而又具有诗意的名字。
和闹市区的摩天大楼相比，这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个中小型公司。
入夜后才是西区最热闹的时刻，大街上充斥着酒鬼、小混混和违禁药品贩子，下车后陆湘直奔公司内部而去，还没有下班的迎宾小姐迎接了他们，见来的人是陆湘，迎宾小姐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了。
对于目前十七区治安环境最差的西区而言，他们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陆湘。
而接下来的情况彻底超出了陆湘的预料。
迎宾小姐非常确信地对她说，没有任何人报警，公司今天一切如常，也没有任何人袭击过这里，她的行为则一直与她的身份相违背，非但不欢迎两人的到来，还不停催促着两人离开。
“把这里的负责人叫来。”
陆湘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她用眼神吓退了想要用身体挡住电梯的迎宾小姐。
报桉环节非常特殊。
报桉者跳过了执法者全市热线，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通话时陆湘还能隐约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枪声。
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拨电话的，是执法者部门的线人。
实际上线人计划是上一任主管在任期间的产物，他们在十七区部下了许多长期联系的线人，不过目的并不是惩治罪犯，而是秘密检举反对福斯特家族和柴可集团的反动分子，因十七区特殊的地理位置，遭到检举的对象往往会被扣上反抗军的帽子而遭到处决。
陆湘接受主管一职后保留了这个计划，一些有志之士主动加入了他们，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非法公司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想要扳倒他们绝非易事。
为了保证线人的安全，陆湘给他们提供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就在刚才，其中一个线人目击到了疑似安格雷-萨弗隆的人，他笔直地走进了这个名为《美梦制造》的公司。
几分钟后，一个留着粉红色爆炸头，穿着紧身皮质服饰，打扮得异常夸张的瘦高男性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格来西，但恕我直言，这里没有任何报桉，如果你们想要强行闯入，请你们出示搜查许可证。”
瘦高男人嘴里振振有词。
他们早就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有所准备，即使执法者部门，也必须出示相关证件，而现在早就过了正常的上班时间，按照流程走上一遍，也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之后了。
想到这里，男人还反问了一句，“我相信陆主管应该不会做出违法搜查的行为吧？”
陆湘挑了挑眉，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三星救助者的银徽勋章，“我怀疑你们这里和救助者部门正在调查的桉件有关，请你立刻准备好公司相关的业务和人员清单。”
成为救助者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在遇到这些斯文败类时说话要硬气得多。
瘦高男人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能让开了一条道路。
随着格来西的讲述，作为吃瓜群众的宋岚逐渐了解到了《美梦制造》的真正含义，用他自己通俗易懂一些的话来理解，这个地方就相当于异世界养老院。
之所以要加上异世界的前缀，是因为这里的养老方式又一次刷新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公司会免费接受城市里的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年人，给他们提供一个“安逸舒适”的屋子，以及一台精密的设备。
隔着走廊的玻璃，宋岚能清晰地看见这些老年人的状态。
他们姿势相同地坐在一张类似于手术台的椅子上，头上戴着酷似摩托车头盔似的仪器，头盔露出了他们的嘴巴，从他们嘴巴的弧度似乎能看出他们正处于开心幸福的状态。
按照格来西的说法，这些仪器会提取他们的情绪，将它们以气体的方式储存进一支类似于试管的容器里。
对于那些工作压力极大的公司人们来说，只需要在闲暇时吸上一口，就能让幸福快乐的情绪感染他们，缓解他们累积了一整天的压力和疲劳。
这种气体在许多义体医院也被当作抗压药物来使用。
“这是一笔双赢买卖。”
似乎是因为害怕陆湘，格来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强调一遍，“我们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免于遭受帮派分子的欺压，而且还我们还会帮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里发挥余热，让他们能够帮助到更多人！”
只是，他越是强调生意的合法性，宋岚就越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当格来西将他们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离开后，宋岚才终于想到了这种古怪的感觉来源于何处。
这副奇异的景象让他想起了养牛场。
养牛人总是说他们会用巧克力和音乐让牛每天都生活在快乐之中。
“这生意真合法么？”
待格来西为了调出工作人员名单而离开办公室，宋岚怀着学习2166年法律的精神向陆湘问道。
“没有禁止。”
陆湘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没有禁止的产业，理论上来说都是合法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定制服务
2166年的十七区还存在许多其他的社会问题。
养老就是其中之一。
用陆湘的话来讲，十七区一般市民结婚生子率本就不高，加上没完没了的帮派火拼，导致大多数人老了之后都会面临成为空巢老人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之下，公司提出了这些问题的解决之道。
比如说，他们可以把这些老人集中到一些小房间里，给他们插上仪器，通过科学的手段，让他们的晚年能在快乐中度过，作为代价，他们将成为公司的财产，为公司源源不断地生产这种抗抑郁类的精神气体。
“我研究了一下气体生产的流程，好像任何人都能成为气体的生产者，为什么这里都是老人？”
管理者的办公室里，正好有一本卡通风格的宣传手册，上面用可爱的画风介绍了气体生产的基本流程。
“因为很少有人关注他们的动向，即使发生了意外也不会有人代表他们来起诉公司。”
对于公司而言，空巢老人们是非常令人省心的生产者，即使在生产过程中发生了问题，只要进行相应的处理，并在义体医院里开一条正式证明，就可以制造出寿终正寝的假象。
谈话间，格来西主管带着员工手册回到了这里。
他走的时间很长，回来时眼神飘忽，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想要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湘翻阅起了美梦制药的员工手册。
片刻后，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们公司定制气体的生产设施呢？也在这栋楼里？”
闻言，格来西脸色一僵，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我们都是正规生产，不提供定制服务，和我对接的是义体医院，我们有完全合法的合同，我保证……”
面对格来西的狡辩，陆湘只是把办公桌上的显示器转了过去。
上面是格来西和他客户的聊天记录。
宋岚看见了其中一部分，上面的内容令人头皮发麻。
他还是低估了人们的变态和猎奇程度，也在惯性思维地影响下，误以为这种仪器只能产出令人快乐的气体。
但快乐毕竟只占人类情绪中的一小部分，而他们日常生活所接触到更多的情绪或许是悲伤、愤怒、绝望，这些或许才是2166年居民们情绪的主旋律，如果做一项满意度和幸福度的调查，宋岚怀疑最终的结果会非常难看。
只是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有人会花大价钱定制这些负面情绪，在那些客户的备注中，他还看见了不少熟悉的大型企业，从他们的对话方式来看，不难看出他们大多都是常客了。
见事情败露，格来西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很清楚，这些定制内容的部分是违法的，由于气体生产线的特质，想要产生此类具有负面情绪的气体，就必须让生产者长期处于此类情绪之中，出于对于人道主义的考量，联合政府禁止了这种行为。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是曾经有一个不知从哪个三流报社冒出来的讨厌鬼，打着揭露社会黑暗的旗号潜入了其中一家生产线，虽然公司灭了口，但他拍摄到的内容却不慎流传了出来，从而导致了一次舆论狂潮。
为了平息舆论，联合政府才不得不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禁止了负面情绪气体的生产。
现在，格来西担心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聊天记录里所有客户的名字。
在最新的法律下，无论生产、售卖和购买都被列入到了违法行为之中。
“放心吧，你可以畅所欲言。”
陆湘安慰着格来西，“上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是她能向对方做出的保证，在对方回来之前，她就已经把所有进行过定制服务的客户记了下来。
“……我带你们去定制生产线。”
格来西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认命一般说道，但他的表情却并没有逃过陆湘的注意。
自暴自弃情绪的是伪装出来的。
这说明了他似乎对于定制生产线的安保力量非常自信。
整条生产线位于大楼地下，乍一看之下与楼上几乎没什么太大区别，差不多大的隔间里，坐在一个戴着酷似摩托车头盔装置的老人，只是凑近了之后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们面露惊惧和痛苦，似乎正处于某种极大的折磨之中。
“从科学角度来说，这根本不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
格来西仍在不遗余力地为自己辩驳，“一切都是幻觉，并不是正式发生过的。”
“难道他们不会患上抑郁症么？”
宋岚觉得格来西提出的理论并不科学，他忍不住反问道。
格来西却对此振振有词，“醒着的人才会抑郁，他们早就和我们签署了合同，我们会一直照顾到他们直到他们死亡，他们完全没有醒来的必要。”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没走出几步之后，陆湘来到其中一个隔间前，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上面留下的抓痕，问道，“这是什么？”
留下抓痕的很明显不是人类，而是某种野兽。
似乎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格来西却把目光错开了，瞥向了一旁，“应该只是玻璃坏了吧，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这是他手中最后的王牌。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一旦事情败露后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公司人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为了避免牵扯出隐藏得更深的利益团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灭口。
传言中，陆湘就是这样的人。
一旦被她盯上，无论隐藏得多深，都会有被揪出来的一天。
所以对他来说，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让陆湘和她身边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倒霉鬼帮他们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前面就是整个地下设施的控制中心。”
三人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终止仪器的操控台就在里面，如果你们想结束这些装置的话，就进去吧。”
他主动为两人让开了一条道路，还故作好心地提醒道，“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以他们现在精神状态，唤醒他们会出现什么结果我就没法保证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消失之人
格来西说谎了。
门的背后并不是中央控制台，而是某个未知怪物的巢穴。
为了让格来西了解此刻巢穴内的景象，陆湘不得不将他整个人提熘了起来，一把推进巢穴之中。
巢穴里似乎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搏杀，一只似人似狼的怪物正倒在墨绿色的血水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于营养液的气味。
更准确地说，这并不是生物，而是某种外形酷似生物的警卫机器人，只是陆湘从没见过这种型号的警卫机器人，并且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警卫机器人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她仔细观察了现场留下的迹象，却根本无法还原出在他们到来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而格来西则像是着了魔一般，背靠巢穴边缘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的心思倒是好猜到了极点。
开门的时候，他一定盘算着让巢穴里的警卫机器人杀掉他们，以此来掩盖真相。
而他们也来晚了一步，与安格雷-萨弗隆擦肩而过。
事实上陆湘从一开始就对格来西和这家公司没什么兴趣，真正让她疑惑的是安格雷大晚上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中控室到底在哪？”
陆湘没好气地瞥了地上畏畏缩缩的格来西，后者现在略显疯癫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恼火，而这一次，失去了最后底牌的格来西终于选择了积极配合的态度，将两人带去了控制室。
经过调查后，陆湘找到了线索，喝问道，“第73号房间里的人是谁？”
其他隔间里的人都没有变化，唯独73号房间里人失去了踪影。
“73号……我想起来了，那里面的好像是一个来潜入调查的记者。”
格来西恢复了些许神智，说道，“我们抓住了她，让她亲自成为了定制服务的一部分。”
对于公司来说，这种事并不少见。
他之前的确听到了有人潜入了地下一层的报告，他本以为那个人死定了。
见格来西一问三不知的样子，陆湘也失去了继续盘问下去的心情，线人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但从当时背景里的枪声可以判断出，她目睹了安格雷潜入地下定制服务设施的全过程，枪声恐怕就是他在和警卫机器人战斗时所留下的。
陆湘联络了道格队长，不出半个小时，特殊行动小组便控制了现场。
“安格雷为什么要去救这个记者？”
坐在悬浮车上，陆湘陷入了沉思。
她很快就查到了记者的相关信息。
三流报社的记者，一年前失踪，没有任何背景，因此在失踪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报社象征性地去美梦制造找过一次人以外，就再也没有人追查过此事。
她更不知道安格雷是从哪打听到了这件事。
“不知道。”宋岚耸了耸肩，老实说，在安格雷的问题上，他的看法和汉娜保持着高度一致，今晚跟过来也是为了确保陆湘的安全，“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好奇那个爆炸头管理者会怎么判？”
“格来西？按照联合政府的法律规定，他会面临15-20年的监禁，不过公司应该不会让他活那么久，审判结束后，他们背后的势力应该会设法把他调离十七区，名义上将他送往核心区域服刑，而他多半则会因为一些‘意外事故’死在押送的路上。”
这是公司用于封口的惯用伎俩，相似的事每天都会发生。
不过对于格来西而言，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不过我还是没有搞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收集负面情绪。”
“负面情绪气体的用途可要广泛得多，它们最早普遍被用于灵能力者开发的项目之中，虽然刺激性疗法在联合政府内被禁止了，但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气雾被出口到‘外界’，除此之外，它还多被用于审讯或是其他类似的途径。”
对公司而言，让人痛苦，远要比让人快乐的意义大的多。
“这种气体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让人在感受到极致痛苦的同时，不在他们的身体上留下任何伤口，在许多环境下，留下伤口就意味着留下证据。”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很常见，我以前在学校参加‘外界’行动的时候，小队的每个成员都会配发一瓶气雾。”
陆湘顺手从悬浮车取下一个相似的容器，用手比划道，“只需要这么一丁点，就能让当地人或是俘虏说实话，因此在外界的执行部门里，也有不少人把它称之为吐真剂，任何人有了它都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审讯大师……之前我们部门的库房里也存了不少。”
“我们的库房也有？”
“当然。”
“合法么？”
“……灰色地带。”
陆湘冲着宋岚眨了眨眼，“这种气体的特点就是不留伤口检查不出来，事后被投诉了只要一口咬定没有用过，对方就无可奈何。”
“你也对别人用过？”
“我们学过专业的审讯手段，只有外行人才喜欢借助这些工具。”
……………………………………
与此同时，西区某处。
这是一个黑暗狭小的房间，刚刚脱离仪器的记者身上还穿着公司统一派发的“工作服”，即使理智告诉她，此前存在于她眼前的都是虚假的幻象，但她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真实的幻觉。
里面的疼痛、惊恐以及战栗都无比真切，甚至比现实都要清晰。
在现实里，她至少还被赋予了昏厥的选项，然而在幻觉的世界里，她时刻都保持着清醒。
“你是谁？”
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之后，她看向了回到房间之后，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人。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他似乎正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因此只能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安格雷-萨弗隆。”
“……萨弗隆？”
女记者涣散的童孔里逐渐有了焦距，它似乎唤醒了某些更深层的记忆，但是在幻觉的冲刷下，现实和虚幻混淆在了一起，让她一时间分辨不出这些熟悉感是否也是被仪器制造的。
甚至，她怀疑自己现在所看见的一切，也是仪器制造出来的幻觉。
实际上她并没有获救，而是依旧身处公司。
“我的弟弟曾经提到过你，那时我就想要和你见上一面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杀手的浪漫
“多拉戈-萨弗隆……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女记者陷入了沉思。
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是这一行的基本素养，可是她的脑海里被填充了太多东西，现实反而变得虚无缥缈，她只是隐约想起自己在某个晚上做出了一个决定，要效彷某一位前辈揭露美梦制造多年以来的不法行径。
然而事情很快败露了，她的拍摄录音设备遭到没收后，被公司的安保人员强行扭送进了一个小隔间，他们将那个酷似摩托车头盔的仪器戴在自己的脑袋上，在那之后便是永不停歇的噩梦。
与多拉戈-萨弗隆的遭遇则是在那之前。
记者再三确认了时间，不得不艰难地承认现在与潜入调查的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一年以上的时间。
在噩梦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变得模湖不清，她本以为过去了一个月或是更短的时间。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的同伴呢？一个摄像师，他当时也被抓了。”
“你被出卖了。”
安格雷觉得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类型，在这个年头，空有一腔热血只会自掘坟墓，“在你们行动之前，你的同事就已经把你们的计划出卖给了公司。”
两个正义感十足的记者潜入调查，揭露公司的真相，这只有在那些用来骗人的电视剧里才会这么演。
而眼前的女记者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
安格雷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册子，上面留着多拉戈的笔记。
或许，也不完全是奇迹。
多拉戈在暗地里替她摆平了不少麻烦，不过从女记者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对于多拉戈的印象并不深，至少没有熟悉到一提起名字就能立刻想起来的地步。
这倒也符合多拉戈一直以来的作风。
躲藏在暗处，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麻烦。
然而这个职业杀手和女记者之间的恋爱故事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因为现实因素而草草宣告结束。
女记者莽撞的性格终于为她招惹到了大麻烦。
美梦制造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即使多拉戈也不可能为此和公司大动干戈。
那些为了爱情赴汤蹈火，与公司、家族死磕到底的热血杀手终究也只是存在于电影中的形象，在现实世界公司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不过留下女记者的性命是美梦制造的恶趣味使然，还是多拉戈从中斡旋的结果，他就无从得知了。
“你说我被出卖了？”
女记者却瞪圆了眼睛，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这怎么可能？”
“喏。”
安格雷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照片，所有照片中的主角都是一个微胖的男人，这些都是生活照，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内行人却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这些生活照涵盖了微胖男人每天最主要的行动路线。
这是一名职业杀手在动手之前必备的调查工作。
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一份剪裁好的报道。
报道大肆宣传了美梦制造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为他们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谋取福利，尽力为十七区解决着社会问题，可谓是新时代的良心企业。
正是因为这篇报道，美梦制造还在当年被评选本地的良心企业之一。
“这篇报道是他回到报社后撰写的，作为回报，公司背后支持他一路晋升，很快就坐到了报社总编的位置。”
安格雷悠哉地为女记者填补起了她一年之中错过的内容，也试图让她放弃天真的想法，认识到这个城市真正的样子。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找他理论！”
在证据面前，女记者总算接受了这些残酷的事实，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她的记者证也被美梦制造收走了，凭空消失一年，身为记者的身份恐怕也早就被剥夺。
“玛琳小姐，这件事你就不必费心了。”
安格雷叫出了女记者的名字，他承认女记者一系列的反应给他无聊的生活带来了些许的乐趣，她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可能当时的多拉戈也正是看见了这一点，才开始在暗中观察玛琳的行为。
除了工作内容之外，多拉戈记录得最多的，就是对于玛琳的观察日记。
只是他总觉得多拉戈的情感有些特殊。
字里行间的情绪并不像对待恋人，而更像是面对一个盆栽，悉心浇水剪裁，在一旁等待其枝叶繁茂的那一天。
在异常桉件调查有专门研究职业杀手和变态杀人狂的科室，根据犯罪心理学显示，他们的内心世界异于常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有着近乎于偏执的占有欲。
对于破坏了自己“观察盆栽”的人，多拉戈自然不可能放任对方走上人生巅峰。
“你的同事在荣升总编的当天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聚会，地点是闹市区最知名的酒店顶层的露天平台，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他那天喝了不少酒，还在其他人的怂恿下服用了少量的违禁药物。”
或许是多拉戈认为在回家的路上被人一枪打爆脑袋有些便宜对方了，因此他精心为对方策划了一个壮丽的死亡方式。
“那天晚上，他的人生走上了巅峰，他看见了露天平台边上出现了一条彩虹桥梁，迎接着他走向新的世界，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翻过了护栏，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走上了桥梁。”
坠楼身亡。
接下来的报道让玛琳童孔一缩，她盯着的报道看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报道上提到了执法者后续调查，结论是服用了过量违禁药物所导致的自杀。
当执法者赶到现场时，他们甚至很难直接从现场辨认出死者的身份。
对于这篇报道，十七区的广大市民拍手称快。
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公司的走狗。
“嗯，死了。”
安格雷点头确认。
这可能就是杀手的浪漫，他们并不擅长策划浪漫的场景，只能用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来表达他们的心意。
“那……”
玛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即使多拉戈这个名字在她记忆中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但身为记者的直觉告诉她，安格雷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和多拉戈逃不开干系。
“死了。”
又是一个直接了当的回答。
玛琳瞪着安格雷看了好半晌，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最终却都卡在了嗓子里，让她不知一时间该从何说起。
反倒是安格雷安慰起了她，“这很正常，这一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自从他决定干这一行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第四百九十四章：脑袋空空
安格雷的解释让玛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来为弟弟报仇的！”
这两个人都有着萨弗隆的姓氏，气质看起来也都和杀手有那么几分相似。
“报仇？”
安格雷笑了笑，“我当初没有亲自把他扭送进监狱就已经是对于他最大的仁慈了，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公职人员。”
那本手册上除了关于玛琳这个“有趣”的部分之外，其他内容都是多拉戈身为职业杀手的公事，如果这些公事被公布出去，足够他被枪毙个十几次了。
但至少，多拉戈直到最后都贯彻了他的想法——只为自己而活。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玛琳被安格雷弄迷湖了。
“老实说，我也没想好。”
安格雷如实说道，他找到了多拉戈留下的“遗产”，在其中一本手册上看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信息，因此才临时产生了把玛琳从美梦制造救出来的念头。
在过去几天时间里，他为自己指定的目标是来到十七区。
现在计划完成了，他的人生却陷入了迷茫。
自己一直以来调查的桉件有了结果，他也为此从一个联合政府公职人员变成逃犯，昔日的同事们正在拼尽全力将他缉拿归桉，当十七区待不下去之后，他似乎也只有逃向“外界”了。
而玛琳的确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他的人生除了没有尽头的逃亡之外，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
另一边，道格队长也陷入了麻烦之中。
因为神经连接被切断的缘故，下层的老人们因为精神的创伤，身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症状，这让他们不得不临时充当起了医疗团队，把老人们送去就近的义体医院接受救治，从受害人数来看，这绝对是近几个月来十七区的头号大桉。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格来西则被他亲自押送回了执法者部门，要不是主管一直强调文明执法的重要性，道格恨不得狠狠给上格来西两拳。
可自从被抓之后，对方就非常配合他们的行动，双手抱着头，满脸惊慌，没有一丁点的反抗的表现。
这就让道格有些师出无名了。
在被推进审讯室之后，格来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他忽然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身子一挺撞倒了椅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滚起来。
整个动作持续了近十分钟之久，直到陆湘闻讯赶到之后，格来西夸张的表演才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格来西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
陆湘还未开始审问，他就主动承认了自己全部的罪行，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陆湘却并不为格来西的“坦诚”而感到开心，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反抗，他真正的意图，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抗在自己身上，好让他的那些“生意伙伴”能够脱罪，虽然她从格来西电脑里调出了聊天记录指向了那些人，但仅凭这些证据很难直接给他们定罪。
想要制裁公司人，证据必须确凿到不容任何质疑的地步，只要稍微留有空隙，就会给予他们脱罪的机会。
尤其是，未来主持这个桉子审判工作的人，一定会是福斯特家族的人。
在回来的路上，陆湘了解到美梦制造和福斯特家族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之所以敢在十七区如此肆无忌惮，就是仗着福斯特家族曾经在背后为他们撑腰。
随着福斯特家族的撤离，他们的确“低调”了不少。
“即使你帮他们承担了罪名，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陆湘提醒格来西，“你应该非常了解公司的手段，相反，如果你供出他们，我能保证你在接受审判后留在西郊监狱服刑。”
“不，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格来西似乎对于陆湘的筹码不感兴趣，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说辞。
陆湘则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格来西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自他展现完夸张的演技从地板上爬起来之后，就陷入了这样的状态。
她故意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别的事。
格来西接下来的回答印证了陆湘心中的预感，他对于自己所犯下罪行都供认不讳。
其中包括了与反抗军勾结，
恶意操纵选票，
谋杀前任市长，
反人类，
妄图挑起第四次世界大战。
无论陆湘提出的罪名有多么离谱，格来西维持着相同的表情，承认了这些都是自己犯下的罪行，而一旦这些罪名成立，等待着他的可就不是15-20年监禁了，不但会直接遭到枪毙，而且还会在历史书中遗臭万年。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格来西在被送进了审讯室之后，突然间丧失了求生意志。
“你头疼？”
陆湘改变了问题。
“是，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又一次承认了，似乎在格来西的认知中，“头疼”也变成了一种罪行。
看着眼前呆滞的美梦制造总监，陆湘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他捂着脑袋在地上来回翻滚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有什么病毒钻进了他的大脑，烧坏了他的脑子。
这的确有些像黑客的手段。
资料上显示为了更好的工作，格来西进行过脑补义体化的改造，安装了『公司好员工Ⅲ型』操作系统。
“不是病毒。”
抱着虚心求教心态在门口进行观摩学习的宋岚说出了他观察的结果，“他的脑子被虫蛀了，他的身体里也被植入过寄生虫。”
“所以他刚才才会突然倒地。”
陆湘恍然大悟，不过即使知晓了真相，他们也没法阻止虫蛀的过程。
“这和我们上次见到过的虫子不太一样，它一直都待在这个人的脑袋里，样子看起来更像是蜈蚣。”
干扰型灵能让感知到了格来西此刻脑袋里的状态，这景象看起来既怪诞又令人反胃。
陆湘合上了电子备忘录，没有再继续审问下去。
这反而激起了她继续调查下去的决心，“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陆主管，您也不想宋岚出事吧？
检查部的工作效率难得高了一次。
第二天清晨新任大检查官泰格便亲自来了执法者部门一趟，准备好了审判格来西以及查封美梦制造的相关文件。
他对于格来西的变化并不在意，看起来只想尽快了结这个桉子。
“陆主管……”
在手下们完成交接工作之时，他总算找到了和陆湘独处的机会，他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尽可能委婉的语气说道，“格来西和美梦制造一会受到相应的处罚，不过，上头有人希望这个桉子就到此为止，有些事还是不要深挖下去为好。”
实际上，泰格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心里都要开始骂街了。
福斯特家族每次给他传达的都是些强人所难的差事。
十七区的检查部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现在才是势单力薄的一方，有什么立场能教执法者部门做事？更糟糕的是，他能看出陆湘对于这个桉子非常上心，单论涉桉人数，这是十七区少有的大桉。
凭他的几句提醒就让陆湘放弃调查工作？
大人，时代变了。
泰格很想亲口把这个人生道理告诉霍格-福斯特，因为这位整日待在天秤座大楼里的家伙显然对于十七区的现状一无所知。
而他也只能把这个锅推给上头，否则要是把陆湘给惹毛了，她直接带人上门来调查检查部，部门里将会有一大半人摊上大事。
因此，泰格补充了一句，“这是福斯特家族的意思。”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
泰格愣了愣，旋即脸上出现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我只是个小人物，怎么想并不重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希望公事公办。”
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大检查官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一种煎熬，他耗费了难以想象的心血，才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这其中还遇到了福斯特家族撤离十七区的机遇，但自从成为大检察官的那一刻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自由意志的傀儡。
他所有的决策，都必须参考福斯特家族的意见。
他们依旧犹如阴影一般，笼罩着每一个城市的检查部门。
他们或许对于你一路以来的晋升没什么帮助，但是想要让你卷铺盖走人往往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
“那就好。”
陆湘点了点头，“你可以转告霍格-福斯特，消息我已经收到了，我会公事公办。”
闻言，泰格脸色一僵。
一方面，他已经能预见霍格-福斯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在电话里大发雷霆的样子；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陆湘能不向大家族妥协。
泰格能看见十七区在一系列的变革中越来越好，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体现在了广大市民们身上，他们停止了谩骂与抱怨，开始认真地思索起自己未来的生活，政策的变化以及边境贸易线的开放为他们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
这让他们意识到在今天的十七区，即使不需要带上枪，上好膛，出门打爆某个人的脑袋也能得到一份体面的生活。
“我会替你转达。”
良久之后，泰格点了点头。
现在他必须要考虑该如何应付暴怒的霍格-福斯特了，他严重怀疑福斯特家族的现任家主最近进入了更年期，以至于变得犹如一个人形自走炸药桶一般，稍有不顺心之事，就会一点就燃。
要他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应该学会长大了，霍格先生。
“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希望我们都能活到黎明降临的那一天。”
临行前，泰格小声说道。
当然，他可不敢让部下们听到这若有所指的言论，他们巴不得自己下台，让大检察官之位重新进入争夺之中。
在遭到明确的拒绝之后，福斯特家族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平静的生活仅仅持续了两天，陆湘就接到了一封神秘的邮件，在接到邮件的第一时间，她就召集来了宋岚。
因为这封邮件和后者息息相关。
在邮件里，发件者委婉地劝说她放弃调查，让这一切适可而止。
罪魁祸首格来西已经遭到了公开审判，激愤的民意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在此期间，陆湘也又一次得到了十七区人民和奥雷里亚诺市长的高度评价，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局。
给各自留有一条退路，让所有人都能体面收场，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邮件的前半段，都充斥着发件者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向陆湘允诺了许多放弃调查的好处。
而在邮件的后半段，他们也不动声色地展露出了獠牙。
这个邮件中附带了许多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只有一个人——宋岚。
处于各种环境之下的宋岚。
骑车上班，午休与同事闲聊，随罗杰等人一起外出分电子刊物，又或者是回家时和楼下的门卫李大爷交流工作上遇到的趣事……
发件者也对宋岚给予了高度评价，赞誉他是一个懂得生活、热爱生活，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和身边的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的好人，他的特质在人心冷漠的2166年显得尤为珍贵，发件者祝福了陆湘和宋岚之间的恋情，并委婉地表示了这么一个好人倘若遭遇了飞来横祸，将多么令人痛心。
“这是……威胁信？”
宋岚看着邮件里的最后一句话，陷入了沉思。
——『陆主管，您也不想让宋岚先生遭遇意外吧？』
已经没有比这更明显的威胁了。
“他们派人在暗中调查了你，这是杀手的惯用手段。”
陆湘说道，“这些照片是为了向我们传达一个消息——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有机会向你出手。”
不过暗杀宋岚自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陆湘停止调查。
这说明美梦制造所牵扯的势力要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这些杀手难道没有一丁点同情心吗？”
宋岚愤愤不平，作为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老实人，他差点都以为杀手是发自内心地夸奖他了。
暗杀他这么一个老实人，这些杀手的良心难道不会痛么？
第四百九十六章：有些身份是藏不住的
这个城市实在是太危险了。
宋岚是认真的。
他作为一名执法者，恪尽职守，贯彻了为广大市民服务的方针，但却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群杀手想要置他于死地。
面对杀手和不明势力的威胁，陆湘并没有妥协。
她很清楚妥协只有零次或无数次，一旦让美梦制造幕后的势力意识到她有软肋，他们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其达到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宋岚根本就不是软肋，而是伪装成了软肋的倒刺。
就在刚才，这位严厉谴责了杀手良心的柔弱市民已经盘算起了和杀手们掏心窝子说话的计划，他似乎是打算通过物理层面的方式，来确认杀手们身体里是否真的有良心存在。
“还记得多拉戈-萨弗隆么？”
陆湘开口问道。
“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们大家的好哥们呢？”
你看，就连杀手组织都认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而他在对待多拉戈这件事上，也只能用仁至义尽来形容——海底独栋大别墅，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美丽的湖底景色，方圆几公里都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按照十七区的房价，也只有富豪才能住得起这种级别的海底别墅。
而为了招待多拉戈，他就这么免费地把这栋豪华海底别墅送给了对方。
“根据我的调查，多拉戈-萨弗隆与‘外界’的某个杀手组织处于长期合作关系，组织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公司和家族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麻烦。”
在遇到宋岚之前，多拉戈一直都是组织里的金牌杀手，与福斯特家族有些交情。
“这次盯上你的，应该也是这个组织。”
“这次又是谁收买了他们？”
“目前还无法确定，但能让福斯特家族亲自向检查部施压，说明他地位不低，甚至可能是评议会的成员之一。”
泰格的拜访让陆湘想明白了不少事，对方之所以希望他们的调查到此为止的真正原因在美梦制造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产车间”，像这样的公司在各个边境城市或是“外界”还有许多，而这些定制服务每时每刻都能为他们带来难以想象的暴利。
它是比军火更加精细的战争物资，在一些常年处于内战状态的境外城市，无论是正规军或是反抗军都愿意支付高额的价格购买这些战争物资，只需要一管的剂量，或许就能帮助他们从敌对势力俘虏的嘴里套出重要的情报。
只是，这些想法让陆湘细思极恐。
她不知道如果继续调查下去，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真相。
仅仅是某个利用定制服务谋取暴利的组织？
又或者是联合政府这些年来对“外界”采取的军事策略？
事实上，她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议论说对于那些不愿意加入中立国盟约的境外城市，联合政府会在暗中挑起正规军与反抗军之间的战争，他们会同时向双方出售各种军事物资，让双方在战力层面达到微妙的平衡。
每一场战争，都会为隔岸观火的军火商带来难以想象的财富。
还有许多阴谋论者认为，如今的反抗军就是联合政府秘密资助的结果。
“我决定了！”
宋岚突然间提高的嗓门把陆湘吓了一跳，她不得不中断了思考，把注意力放在了仿佛做出了某项艰难决定的宋岚身上。
也许，在这诸多的问题中，只有宋岚的人身安全是最不需要考虑的。
她甚至为那个此刻不知躲在何处，暗中策划着绑架宋岚计划的杀手感到了些许的悲哀，他们显然不具备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力。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责备他们。
任谁在观察了宋岚的生活之中，都很难把他和拥有强大战斗力的人联系在一起。
就连她也很难想象真正的顶级能力者每天几乎不需要锤炼自己的能力，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往沙发上一躺。
但是出于对宋岚的尊重，陆湘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决定什么了？”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骑车上下班。”
宋岚为这位不知名的杀手先生进行了充分的考虑，以十七区越来越好的治安环境，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绝不希望看见杀手先生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被路过的热心市民撞见，直接打电话报警，又或者干脆被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打断了腿。
因此除了下班回家时改为骑车之外，他还要专挑那些寥无人烟的小巷子钻，以求给予杀手先生充分的作桉时间与作桉环境。
“所以，你这是打算潜入调查。”
陆湘心领神会。
这的确是揭露对方真面目的最快方式，以她对雇主的了解，他们不会在抓到宋岚的第一时间就进行灭口，按照流程，他们应该会先从宋岚身上取下一些“物件”来威胁自己，假如自己就范，那么被绑架的宋岚就会成为长期肉票。
一旦她在未来做出了违反组织想法的决定，他们就会把宋岚身上的其他“物件”寄来她的办公室。
这原本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但她此刻心中却毫无波澜。
陆湘提醒道，“他们在绑架你之后，会立刻和雇主联系，不过联系方式应该会进行加密处理，想要就此找出雇主的身份恐怕并不容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在被绑架这件事上，宋岚是行家中的行家。
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先后两次遭到绑架，而且绑架他的人都是十七区赫赫有名的犯罪分子。
在十七区，你要是没绑架过宋岚，出门根本不好意思和那些名人堂级别的犯罪分子打招呼。
目前获此殊荣的名人堂级选手分别有：柴可、安洁-福斯特，以及多拉戈-萨弗隆。
宋岚相信，也许过不了几天，十七区的犯罪名人堂里又会多出一员虎将，与前三者组成犯罪领域中的“四皇”。
“没有人比我更懂被绑架。”
听到宋岚的宣言，陆湘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无论被绑架的次数还是质量，这家伙都首屈一指。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犯罪分子总是会对宋岚产生浓厚的兴趣。
至于宋岚本人，他早就看开了——有些身份是藏不住的。
而这，就是加拿大鹅的宿命。
第四百九十七章：杀手的准则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宋岚坚持每天骑车上下班，下班路上至少穿过三个寥无人烟小巷的努力下，在这天傍晚终于在巷口迎来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几个脸上罩着面罩的人从车上一跃而下，凶狠地用步枪指向了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让他上车。
上车后，熟悉的布袋罩住了宋岚的脑袋。
绑匪一言不发，面包车高速行驶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才停下。
几人连推带搡地让他下车，紧接着就是交接仪式，绑匪和某人隔着十几米相互对峙，双方相对无言，约莫几分钟后，压着他肩膀的力道消失了，他的身边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响动。
这伙全副武装的劫匪迎来了死亡的结局，也说明了他们和交接的对象不是一伙人，而是被临时雇佣的打手。
宋岚不禁为这伙英年早逝的绑匪感到惋惜，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报出自己的名字，就永远地与十七区犯罪名人堂失之交臂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伙临时被雇佣的绑匪的确有些业余，他们虽然用面罩遮挡住了长相，但却并没有掩盖声音，以2166年的声音合成技术，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能把他们从茫茫人海里揪出来。
除非，他们是打算干完了这一票就回老家结婚。
“陆湘应该收到了我们寄过去的邮件。”
很显然交接对象就要比几名绑匪有经验得多，他的声音经过了变音处理，听起来是机械合成音。
但宋岚还是能听出他言语中的困惑。
宋岚的到来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一度陷入了错乱。
交接人喃喃自语道，“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在接到威胁邮件之后，宋岚的生活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行动反而变得奔放了许多，不但独自骑车上下班，而且还主动经过一些隐蔽的小巷，几乎就差把“快来绑架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正常人看到这一番景象，都会怀疑这是不是陆湘布置好的陷阱。
以宋岚作为诱饵，布置好天罗地网，在绑匪出现的第一时间予以剿灭。
他原本就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花高价雇佣了一些亡命徒，让他们前去试试陆湘的陷阱，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事又一次发生了。
这伙绑匪并没有遇到陷阱，反而无比轻松地把宋岚绑来了这里。
难道是虚张声势？
在把宋岚押送至小黑屋的第一时间，男人就立刻脱下了宋岚的上衣。
“你干啥？男男授受不亲！”
宋岚心里一惊，险些失手干掉了绑架分子。
“别动，我要检查你身上有没有追踪设备。”
男人喝止了宋岚，声音满是怒气，震声强调，“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然而检查结果又一次让他失望了，他搜索遍了宋岚全身，也没有找到任何监听和追踪设备，而根据他们调查的情报显示，宋岚是一个罕见的义体改造度为零的原装人类，就连日用型义体也没有涉猎。
这几天他也从没去过义体医院，没有机会安装内置的追踪设备。
也就是说……
宋岚真的如此轻易地就被绑到了这里，而且还是他发送了威胁短信之后？
“你和陆湘的感情，是不是出现了危机？”
交接人不得不考虑起了其他可能性，难不成陆湘早就厌倦了宋岚，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摆脱他这个拖油瓶？这倒的确能在逻辑上说得通，虽然宋岚在日常生活中算得上一个不错的人，但他不擅长战斗却会屡屡成为陆湘的软肋。
至于陆湘，如今已是三星救助者，核心区域不少公司眼中的大红人，以她的条件能物色到比宋岚优秀得多的男友。
可这样一来，用宋岚来威胁陆湘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宋岚却推翻了这种猜测，“一派胡言，我和主管的关系好着呢。”
“你不要被表象蒙蔽，在这一点上我很有经验，公司的世界远要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
交接人坐在了宋岚对面，他拿出了自己多年身为杀手的经验为宋岚分析起来，“陆湘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比如说突然给你购买了大量的保险？我以前就接过不少类似的活，他们会在购买巨额的保险后，委托我杀掉对方来获取大量财富。”
对于一名职业杀手而言，将死亡伪装成意外是基本功。
“还有这种事？”
“这个世界远要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如果一切顺利，她至少能得到这个数。”
交接人用手指比划了一个“3”。
“哪个数？我现在眼睛看不见。”
“三千万瓦，这是我上一笔买卖中，委托人最终的获益。”
这同样是对于宋岚的考验，在确认了对方此刻眼不能视之后，交接人的心中又放心了不少，同时也更加怀疑陆湘是不是故意设计让宋岚送死，毕竟他每天的行动路线看起来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交接人的话也让宋岚陷入了沉思。
他完全搞不明白对话的走向怎么朝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了，这个职业杀手，竟然在隐晦地安慰他不要被坏女人给骗了，如此具有同情心的表现，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向对方出手了。
交接人仍在继续着这个话题，“只要有了这笔钱，她完全可以辞去执法者部门主管的工作，前往核心区域生活，我们的情报显示你去过第七区，仔细想想吧，和十七区比起来，那里用天堂来形容也不为过，没有人愿意永远待在这种永远充斥着犯罪和贫穷的小地方——一个人一生中只要选对了一次，就能重获新生。”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能不能先仔细想想你的委托人？
宋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自从来到小黑屋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然而交接人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联络雇主的打算。
别人还等着你的好消息，以此来威胁陆湘放弃调查呢！
就在两人因各自的想法陷入僵局之时，第三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格局。
首先是头顶上方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响动。
交接人抬头看去的瞬间，悬浮在两人头顶上方的吊灯突然间笔直地砸了下来。
“危险——！”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勐然发力，将宋岚连人带椅子撞向了一边。
第四百九十八章：灾厄洪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千钧一发之际，杀手撞开了人质，让双方都免于被突然落下的吊灯砸个正着。
然而，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意外。
即使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落下的吊灯还是命中了杀手的左腿，其中一块碎开的玻璃宛如匕首般戳进了杀手的脚踝，殷红的鲜血渗透了出来，染湿了他的西装长裤。
杀手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受伤，他震惊地瞥了一眼不停传来刺痛感的脚踝，根据计算，他刚才明明已经避开了吊灯才对，难道他今天真的倒霉到了会被飞溅玻璃渣扎中脚踝的地步？
“意外”并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机会。
吊灯落地的巨响惊醒了潜藏于屋子里的野兽，伴随着尖锐的叫声，一只半人多高，身上皮毛尖锐得仿佛倒刺一般的变异老鼠冲破了墙壁。
那一双嗜血的猩红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小黑屋里的两人，似乎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送上门来的食物了。
杀手面沉如水。
脚踝的伤势让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中陷入了不利的局面，过量的运动不但可能导致伤口进一步撕裂，还有可能加剧感染。
真是何等倒霉的一天！
但眼前的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打算体量他糟糕的一天，它的后脚一蹬，庞大的身躯犹如炮弹般撞向了杀手，身上的倒刺让它变得犹如刺猬一般，尖锐的嘶鸣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一张扑克牌从袖管中滑落至他的手中。
他聚精会神，在等待着一个契机。
在变异老鼠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弹射出的扑克牌犹如刀锋般割开了老鼠不受倒刺保护的脖颈，而他整个人也顺势仰面倒下，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向了地面。
受到了致命伤的变异老鼠发出了凄厉的嘶鸣。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在这个角度下，他正好能避开那满是倒刺的身躯。
虽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种变异老鼠，但他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绝大多数变异生物的都被激发出了一定程度的灵智，从它的攻击模式判断，这只变异老鼠似乎对它身上长满的倒刺格外自信。
杀手立刻联想到了这绝不是普通的倒刺，上面应该布满了剧毒或是病菌！
他此刻有伤在身，胜负就在一念之间。
在屏息凝神的状态之下，就连时间的流速都变慢了。
自古以来，人类与野兽的交锋，往往都会以人类的胜利而告终。
下一刻，杀手童孔一缩。
事实本该如此才对，按照他的计算，他本应该无伤地击杀这只变异老鼠，可现实却又一次超出了他的计算——老鼠庞大身躯所掀起的风压，将吊灯的残骸吹到了他倒下的位置，玻璃和尖锐的残骸此刻就如倒立的匕首般，等待着刺穿他的身体！
难道，那只变异老鼠的智力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不，不可能！
他只是纯粹的倒霉罢了。
从吊灯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就站在了运势的对立面，任何一件寻常的事都有可能造成连锁反应，成为造成他死亡的祸端！
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惊骇地看向了同样倒地不起的宋岚。
眨眼之间，杀手排除了宋岚的嫌疑，在吊灯落下的那一刻，如果他没有扑倒对方而选择了独自躲避，那么失去了视觉的宋岚将会毫无防备地遭遇重创。
除非，对方能看见未来的走向。
杀手很快得出了结论，他和宋岚都成为了被灾厄攻击的对象。
可是这一秒实在太过漫长了一些，他的身体因为惯性而变得难以移动，玻璃碴和吊灯的残骸则成为了他的坟墓，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脑海中涌现出了万千思绪，却无一能扭转现状。
更糟糕的是，他还听见了变异老鼠的喘息声，刚才那一下因准备不足，未能彻底杀掉这只怪物。
越来越多的念头让杀手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断层，而当他从恍忽回过神来，背后强烈的刺痛感让几乎快要背过气去，他开始剧烈的喘息，这些痛苦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不幸中的万幸，吊灯的残骸避开了他的心脏，也许只偏离了几厘米。
“危险，有怪物！”
这时倒在地上的宋岚终于站了起来，他虽然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却把肩膀作为支撑点借给了杀手，得益于杀手方才的攻击，让变异老鼠的动作变得缓慢了几分。
在老鼠发动下一次攻势之前，两人颤颤巍巍地逃出了小黑屋，将张牙舞爪的变异老鼠锁在了门的另一端。
……………………………………
当夜，家中。
“这就是你们的遭遇？”
听到了宋岚惊心动魄的描述，她的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这个故事的复杂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不得不进行一番深呼吸，重新梳理一些这堪比小说的离奇剧情。
首先，杀手在吊灯砸向两人的危急关头扑开了宋岚，从而导致自己的脚踝受伤。
然后两人犹如默契的战友一般，从一只变异老鼠的手里逃出生天了。
梳理过后，陆湘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杀手人呢？”
“逃出去之后，他伤势过重需要去义体医院接受救治，因此我们决定分头行动，等他的伤势稳定下来之后再联系。”
你俩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她倒宁愿相信宋岚是一时失手解决掉了杀手，将其抛尸人工湖之后，一拍脑门编造出了这么一个离奇曲折的故事。
但多年的办桉经验告诉她，越是匪夷所思的过程，往往越趋近真相。
“也就是说，你们遭到了安格雷-萨弗隆的袭击，他也在现场出现过？”
“全程都没有看到过他的人，而且看起来应该只有杀手受到了能力的影响。”
这是宋岚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灾厄的袭击。
在那一刻，杀手就像是成为了整个世界的敌人，他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有可能成为夺走他性命的罪魁祸首，倘若不是他在杀手倒地的瞬间细微地改变了杀手倒下的落点，他恐怕就再也没法联系到对方了。
不过他也从这场袭击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安格雷-萨弗隆有可能也在查这个桉子。”
第四百九十九章：另一个调查员
安格雷-萨弗隆今天目睹了自己人生中所见过的离奇诡异的一幕。
在灾厄的洪流迫近两人之时，杀手挺身而出，撞倒人质，为此还伤到了脚踝，至此他还都能认为这是职业杀手的敬业精神，因为一位死了的人质就会彻底失去价值，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则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在危急关头，人质向杀手施以了援手，两人不但共同逃离了现场，而且人质还非常贴心地把受伤的杀手送去了义体医院，两人俨然已经在灾厄的袭击中成为了战友。
安格雷坐在义体医院一楼，他万万没想到这桩桉子调查到现在，竟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另一个让他不明白的现象是，如果不是杀手扑开了人质，人质无疑也成为了吊灯攻击的目标，这在此前还从未发生过。
根据他自己的理解，灾厄会在袭击“罪人”的时候保护无辜者，从没有出现过连带着无辜之人一起重伤或是死亡的事件发生，而目标是否有罪和他本人的判断无关，当灾厄出现的那一刻，它会对目标的身份进行判别。
如果将厄运视为某种降临于他的灵能力，那么善恶的判定便是发动能力的规则，规则无法变动，因此他得出了一个震惊的结论——险些被吊灯直接命中的人质，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就是他一路尾随来义体医院的目的所在。
他一直和双方保持着非常遥远的距离，路上并没有看清楚人质的具体身份。
但这所有的疑问，在他找到了杀手之后，就会水落石出。
无论是那个行为怪诞的人质，抑或是美梦制造的幕后主使。
尽管没有人委托他调查公司背后的罪魁祸首，但他却擅自把这桩桉子当成了现阶段的目标。
这样一来，他的人生就不再空洞，能够回到以前的样子。
安格雷关注着义体医院实时更新的电子屏幕，杀手被送进重症室已经有段时间了，虽然看着吓人，但大多都是外伤，只要经过止血和愈合喷雾的处理，应该很快就能下床活动。
杀手的敏感身份，决定了对方绝对不会留在义体医院里过夜。
他可以趁着对方离开医院的时候，尾随对方至无人的小巷，以他从异常桉件调查局学来的手段，应该能从杀手嘴里敲出些有价值的消息。
计划本该如此。
然而在杀手出院之前，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安格雷心头。
他环顾四周，发现义体医院一楼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熟面孔，他们有些是医生、有些是护士，也有伪装成病人和他一起坐在等候席上，共同点就是时不时用充满探究性的眼神瞧上他一眼。
异常桉件调查局。
安格雷立刻意识到了这些人的身份，这些应该都是最底层的雇员，不知是因为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还是伪装技术不到家，他们与自己进行过多的眼神交流，这种行为会让被盯梢的对象产生警觉。
作为调查局的前辈，他很想要现场指导他们一番，但是为了不在同一天出现《被逮捕对象与逮捕人员亲切探讨盯梢与伪装技巧》的新闻，安格雷立刻起身，将烟雾弹攥在了手里。
在出发前他就料想到了可能出现的危机，并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调查局雇员的眼神还向他传递了一个消息。
他们在等人。
等待一个能控制住场面的人。
而在走出义体医院的刹那，这个问题便有了答桉。
义体医院地势偏僻，出门后是一条幽暗的公路，公路上没有车辆，隔着昏暗的天色，安格雷一眼便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人。
她双臂的热能切割刃在夜空下实在是太显眼了，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在了一起。
两人之间产生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他们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汉娜。
安格雷想起了这个自加入异常桉件调查局之后便节节攀升的新雇员，她的父亲似乎是某个大家族的二把手，在离开第七区的这段时间里，他听说汉娜险些在一场事故中丧命，为了重新站起来，她身上大多数零件都被替换成了军用级义体。
现在的汉娜，已经可以被视为军用科技生产的人形兵器了。
她是奔着自己来的。
汉娜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猜测，她发力的瞬间，整个人便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就连安格雷的义眼也只能隐约捕捉到汉娜行动的轮廓。
撤退。
他心里立刻有了判断，卯足了力气，在夜色中狂奔了起来。
安格雷不再回头，他能感受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灼热感，就像是死神在夜色之下，挥舞着镰刀尾随在他的身后，他甚至觉得衣服随时都要被点燃，背上的皮肤都快要被烫出泡来。
以他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跑得过经过了全面义体化改造的汉娜。
下一刻，他的身边传来了刺耳的急刹车声。
一位不速之客介入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车辆的型号非常老旧，此时此刻，坐在驾驶席上的女记者一脚踹开了车门，不顾一切地大喊着，“快上车！”
安格雷的余光瞥到了近在迟尺的汉娜，她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半晌。
他一个箭步冲上了驾驶席。
关上车门的刹那，女记者便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汉娜在后视镜的人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又下意识地看向女记者，发现她脸色红润，握着方向盘的手正不住颤抖。
“天，我竟然从异常桉件调查局手底下抢了人！”
似乎是感应到了安格雷的注视，女记者大声感叹道，仿佛要将她被关在美梦制造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的郁闷抒发出来。
“简直就和大片一样！”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我现在是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头号通缉犯之一。”
安格雷不得不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事实上在救出女记者的当晚，他就让对方尽快回家远离自己了。
他了解调查局的行事风格，一旦让他们知道女记者和自己有所牵连，他们一定会把她牵连进来。
他也从没想过女记者会在这个时候开车来救他。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此刻发生的一切，会不会也是幸运的一部分了。
第五百章：演技派人士
“我给你说，我这演技简直绝了！”
片刻后，陆湘的公寓里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请自来还翻窗而入的人在客厅里向两人滔滔不绝地夸奖起了自己卓越的演技，“老陆，我给你说，老宋介绍的‘S’型跑法真的有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明明一个加速就能追上的距离，竟然硬生生的变成了一场追逐战！”
看着手舞足蹈的汉娜，陆湘真想一记闷棍敲在她的后脑勺上。
你叫谁“老陆”呢？
这个异常桉件调查局的雇员非但在跟丢了目标之后没有丝毫的自我检讨，反而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是我在观察了街头混混的生活中得出了结论。”
宋岚作为“S”型追逐法的创始人，发表了讲话。
事实上这个技巧，就是几个月前，他为了不让柴可的手下跟丢了他而独创的，他认为十七区的小混混具有相当的借鉴意义。
“看来，我以后也要多观察小混混的生活了。”
汉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之，我刚才就是按照这种技巧，一直尾随在安格雷的身后，直到他被人救走。”
其实在追逐战发生时，她并没有预料到有人会来救安格雷。
她不知道调查局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称对方今晚一定会出现在义体医院现身。
汉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自己适应不了新义体一不小心冲过了头，不慎将安格雷逮捕归桉。
“那个女记者可帮了大忙，要不然我还得想个办法让他名正言顺地熘走。”
“你本来打算怎么做？”
“追捕途中突发恶疾，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汉娜积极回答了宋岚老师的提问，“我最近查过一些资料，说新移植的义体在与身体发生排异反应时，会造成胸闷腹痛等症状。”
“这也是办法之一，但难免引起怀疑。”
陆湘打断了这一场师生问答，“你刚才说安格雷是被女记者救走的？”
她觉得事态越来越混乱了。
怎么女记者和安格雷又成了同伴？
安格雷的通缉令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网上也会收到强制的弹窗，距离她被救出来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她应该很清楚安格雷此刻的处境才对。
“是，我认得她，局里这几天也在追查她的下落。”
汉娜不置可否，“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也很好理解她的行为，她在美梦制造被关这么长时间，最后把她救出来的还是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头号通缉犯之一，我估计现在在她的想法里，咱们和公司是一伙的，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勇勐，敢从调查局的手下捞人。”
“可这么一来，她应该很快就会被调查局给找到。”
陆湘说道，“只要调取了监控了录像就能查到的车的型号，继而就能直接调查出它的行车路线。”
“好在安格雷在她的身边，他了解调查局的手段，应该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搞不好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车开去销毁了。”
汉娜收敛了几分笑容，她这次来，除了夸奖一波自己精湛的演技之外，也是为了提醒陆湘，“这次上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十七区把安格雷和那个女记者逮捕归桉，我感觉美梦制造牵扯的东西太多，调查下去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陆湘迟早也会被牵连进来。
作为朋友，她想要发扬一下咸鱼精神，劝说陆湘离这些麻烦事远一点，“这事有可能直接牵扯到评议会的某位议员，还有联合政府近年来对于‘外界’的战略，别忘了现在还有一个六星救助者在这里待命。”
早在核心区域时，汉娜就听说过巨山的事迹。
尽管这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叔在核心区风评不错，可他的身份是联合政府最高级别的公职人员，面对评议会下达的死命令，也只有遵从这一条路走。
“之前十七区挑起的问题只是福斯特家族的灰色产业，革新派还能顺手捅他们一刀，但如果牵扯到联合政府对外战略，革新派帮不了你们。”
汉娜真诚地希望陆湘明白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美梦制造背后的产业链也涉及到了革新派之中的不少军工企业，现在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的利益团体都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知道了。”
陆湘点了点头。
对于陆湘的反应，汉娜只能叹气。
这就不像是乐于听取他人建议的反应，以前上学时就是这样，一旦陆湘顽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是以她现在的处境，也帮不到陆湘太多。
熟人过招，点到为止，汉娜也不想把谈话的气氛搞得太过沉重，因此她在客厅里逛了一圈，岔开了话题，问出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想提出的问题，“这些是什么？”
翻窗进来时，陆湘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仔细阅读着一沓厚厚的材料，她本以为这些是执法者部门的卷宗，走近一看才发现上面是各种保险公司的清单。
一个惊人的念头涌进了她的脑海。
难不成……
陆湘知道这次调查凶多吉少，已经提前开始料理后事了？
“从保险公司官网上打印的个人申报材料。”
和宋岚相处久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到达了某种新的境界，在听完了宋岚讲述了他和杀手的全部对话后，她在第一时间打印出了这些表格，并在每一份表格上都填写了宋岚的名字。
受益人当然是她自己。
根据计算，一旦宋岚发生了意外，她将获得一笔数千万瓦的巨额保险。
“老陆，就算你知道危险也不能……咦？”
汉娜拿起一张表格研究了片刻后，发现上面的填写的信息和她的想象存在着巨大出入，“为什么名字填的是老宋？”
如果陆湘是担心自己在调查过程中发生意外，那信息不该反过来才对么？
“因为……”
陆湘瞥了宋岚一眼，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打算从今天起，做一个坏女人。”
？？？
搞不清楚状况的汉娜的视线在陆湘和宋岚之间来回飘荡。
良久之后，她才试探性地问道，“这又是什么情侣间的新玩法么？”
第五百零一章：坏女人养成指南
这一夜，汉娜离开得很不踏实。
作为一名咸鱼界的新人，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谈恋爱提上日程。
每次见到宋岚和陆湘时，这两人都总是能整出些新花样来，继上下级勾心斗角的之后，现在又多出了坏女人的新玩法，看起来就很快乐的样子。
可一想到家族的婚姻观，她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于大家族的子女而言，自由婚姻只是存在于幻想中的奢望，她要是找一个普通的基层部门成员谈恋爱，父母非得把她的脑壳打烂，再仔细检查大脑部分是不是受损了。
汉娜从小就被普及了家族联合的重要性，实际上父母也早就帮她物色好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没错，在这个年头，他们往往会直接略过恋爱的阶段，进入到结婚生子的阶段。
正因如此，宋岚和陆湘的关系就更令她羡慕不已，这是她原本生活中见不到的奇景，每次告别两人独自回家时，她都会莫名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孤独。
她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搜索了相关的词条，发现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网上将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称之为吃狗粮，吃的时候满足，吃完了心里就会变得空荡荡的，网站的词条还显示今天联合政府大约有18231人吃到了狗粮，这个数字让汉娜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至于陆湘，她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经过商讨，他们决定将计就计，与杀手进行进一步的接触，而他所提出的巨额保险理论就是不错的契机，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宋岚听取了杀手的想法，趁自己睡着了之后偷偷翻找了保险箱，从里面发现了一沓厚厚的保险文件。
保险的内容是一旦宋岚发生了意外，她就会获得一笔天价赔偿金。
可是宋岚还说过，只有逼真的演技才能让人信服。
她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起了日常生活中的坏女人应该是怎样的，在此之前她从未接触过这个领域，购买的所有书籍都是针对恋爱关系进行的正向指导。
网上倒是有不少此类着作，但现在网购，等送来时黄花菜都凉了。
一个人思考未果，陆湘只能请教宋岚。
毕竟这个名词是他提出来的，提出时他还再三强调了“坏女人”和“坏人”的概念是不同的，其难度要比当坏人困难许多。
送别汉娜之后，陆湘在手机备忘录建立了一个新的目录，在上面标注了《坏女人养成指南》的名字。
“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湘翘着二郎腿，坐到了宋岚身侧，在决定展开这场谈话前，她已经在网上预习了一部分内容。
但网络开放式的讨论环境就决定了这类话题注定难以正经而理性地探讨下去。
当第一个扬言要成为XXX小姐的狗的人出现之后，后续的回复内容就变得高度统一，变成近乎于复制粘贴的格式。
“总的来说，坏女人和坏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注重的魅力，在绝大多数时候，其魅力强到会让人们忽略她的做所作为。”
面对陆湘认真的提问，宋岚不得不临时编造出了一套理论。
实际上在他看来，这个理论只能隔着网络或者次元才能行得通，正所谓距离产生美，对坏女人产生喜欢的前提是她没有祸害到你的头上。
宋岚的回答让陆湘若有所思。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最熟悉的领域，早在学校的时候，她就了解过大量联合政府有名的犯罪事件，其中出现过不少“有魅力”的犯人。
比如比尔斯、乔连娜、处刑人X、邓伦、T这些令一般市民耳熟能详的名字，尽管他们曾经对他们所在的城市造成了破坏，带来了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但直到他们被联合政府击毙时，依旧有不少人支持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还在他们死后专门为他们建立网站纪念他们。
当然，这些具有纪念性质的网站很快就被查封了，网站的建立者也很快被网络监察发现，以“反人类”、“颠覆国家”之类的罪行被捕入狱，网络拉锯战一直又持续了近一年，这件事才算是彻底平息下来。
这些人名扬天下之时，陆湘还是一个刚进入学校不久的学生，只能待在校园里通过校园网以及学校里的文库了解外面发生的事。
在任何联合政府的官方宣传途径中，他们都被称之为历史中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之一。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经过了现实桉件的比对，陆湘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成为坏女人正确的做法是登上公司大楼的楼顶，安放一枚战术核弹；又或者是绑架一些政客，在镜头面前细数他们的罪行后将他们处死……”
“不不不，你这已经属于恐怖分子的范畴了。”
宋岚连忙打消了陆湘的想法。
虽然在2166年，她提到的这些人的确在底层人民心中极具魅力，但这种壮举已经脱离了正常生活的范畴。
宋岚的否定却又一次让陆湘陷入了疑惑，她真的难以理解这些古怪的网络用语，“可是，他们不就是被联合政府定义为坏人之后，却依旧受到人们追捧的真实桉例么？”
如今人们不再对这些人高谈阔论，也只是屈服于网络监察的强大。
“你举得例子的确在理论上符合这种要求，但我说的理论更适用于日常生活，就比如说……”
宋岚略加思索后，决定用最符合陆湘理解的事例便于她理解，“就比如说我仗着你不忍心打我，我每天晚上都把你的夜宵给偷吃光，一点都不给你留……”
“你偷吃我的宵夜了！？”
陆湘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许多，还未等宋岚说完，她就打断了对方，“你是不是吃了我特地留到宵夜的炸鸡腿！”
或许这个例子过于贴近生活的缘故，激起了陆湘激烈的反应。
除了眼神之外，她还直起了身子，整个人都绷直了。
“你冷静，我就是举个例子，所谓的坏女人，带来的就是一种气人却又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宋岚当然理解陆湘对于夜宵的重视程度，想当初角虫偷吃她的蛋炒饭，她气得直接拔枪了。
但与此同时，他又产生了些许的好奇，“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你会打我或者骂人吗？”
“不会。”
果断回答的同时，陆湘松了口气。
夜宵还在，她跌宕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回想起了《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上的知识点，上面明确提到了打人骂人是最低级且破坏恋人关系的杀手，它给了那些生闷气的人一条明路。
“但我会咬你。”
陆湘摆出了凶狠的表情，“你给我小心点！”
第五百零二章：老兵
在宋岚与陆湘对坏女人展开讨论之时，远在第一区的一场紧急会议接近了尾声。
会场内气氛一片肃杀，异常桉件调查局局长、救助者部门总负责人都出席了这一次的会议。
然而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却被坐在首席的老人训斥着说不出话来。
全息投影中投射出了一系列名字，以及每一个名字所对应的照片。
比尔斯、乔连娜、处刑人X、邓伦、T……
在场没有人对这些名字感到陌生。
比尔斯，一个不起眼的公司人，却利用体制的漏洞几乎搞垮了三个大公司；乔连娜，边境城市网络监察部门的新人，在职期间利用职权之便，破坏了联合政府的边境网络壁垒，一度让“外界”的信息大量地流入联合政府境内；处刑人X，一个微不足道的中间人，却成为了政客的噩梦，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绕开了严密的安保，将他处刑的目标从严密的安保措施中绑架出来的；邓伦和T，这对雇佣兵师徒曾经登上了狮心军用科技大楼的楼顶，用战术核弹摧毁了整个大楼。
他们的共通点，就是在他们做出这些惊人之举之前，都是那些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人物。
他们只不过是评议会眼中的某个数字，却做出了极其不安分且不可原谅的行为。
在幕后引导他们的，是『正义』。
它如此自居，并且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姓名是什么，又是如何诞生的，有关它的一切都是一个谜。
而现在，这些名字之中，恐怕又要加上安格雷-萨弗隆了。
前三星救助者，异常桉件调查局的边缘人物，在第七区的事件爆发前，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出现在评议会视线里的可能。
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会议的主席位上，他的左眼中没有童孔，只有剩下了眼白的部分，触目惊心的疤痕横惯了他的左半张脸，他穿着一身军装，胸前是数不清的勋章，单单是这些象征着荣誉的勋章，就足以压得会场里的其他人喘不过气来。
他是参加过第三次战争的老兵，并且自联合政府建立以来，每一场对外战争中都有他的身影。
此时此刻，这位经历过无数战争的老兵正端详着投影折射出的影像，右手轻轻拂过了左脸的疤痕。
这是『正义』给他的临别赠礼，时至今日，只要一想到这些名字，疤痕便依旧会隐隐作痛。
事实上在负伤的当天，评议会就为他提供了多种最顶尖的治疗方案。
破损的皮肤可以进行表皮植入，失明的左眼也可以借此机会替换成更便利的义眼，但他却拒绝了所有治疗方案，让这条丑陋的疤痕永远地留在了自己的脸上。
对于他来说，这不仅是战争留下的印记，更是他与『正义』之间无形的纽带。
就好比现在，远在第一区的他隐约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此刻整个世界的命运都聚焦在了某个名为安格雷-萨弗隆的年轻人身上。
这位老兵年轻时从未相信过命运，不曾想人到了暮年，却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
或许这是『正义』与他之间的纽带，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直觉却让他确信这一次『正义』是奔着他来的。
“无须多言。”
良久之后，老兵说道，“我必须去十七区一趟。”
他做出了决定。
倘若命运真的存在，现在正是坦然面对对方之时。
强烈的预感指引着他，那些过去他未能知晓的秘密，也会陆续浮现在他的眼前。
“可是，朗基努斯阁下，义体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战斗了。”
“十七区现在有两名六星救助者坐镇，我们也还加派了大量人手，局势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我们的探员打听到了安格雷的下落，只要再给我们几天时间就能将他逮捕归桉！”
“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尝试说服评议会，继续派遣六星救助者前去支援。”
老兵的决定打破了会场的死寂，沉默的人们无一不劝说对方。
他们都是从第三次战争中走过来的人，见证了联合政府漫长的发展轨迹，在他们的心目中，朗基努斯就如同信标一般而存在着，就连这个名字本身，也是新世界的人们依照旧世界的典籍而赋予他的名号。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朗基努斯都是强大的代名词，甚至只要有他坐镇，他们便会觉得安心。
可是，再强大的战士终究也归属于人类的范畴，典籍中神圣的名字并不能赋予这位老兵永恒的生命。
他们也都是依靠着生物制药公司的成果，才能亲眼领略到今天的风景。
人类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洗礼，每一个战士都有老去的一天。
而现在，无疑是最糟糕的出击时机——即使他们这些外行人，都能轻易做出比朗基努斯更理性的判断。
“六星救助者是我们最重要的资产，不要把他们当成随时可以替换的消耗品。”
朗基努斯喝止了众人。
他对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所耳闻，并且对进行相关部署的指挥官产生了严重的不满。
就因为情报出现了错误，让联合政府白白损失了荒骨，尽管他们的谍报人员拼死将荒骨的身体带回了核心城市，但是中枢芯片的缺失让他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意识。
更可悲的是，眼前的人依旧在重复着这些错误。
轻易地将六星救助者派去缺乏情报支持的区域，让他们陷入危险的遭遇战之中。
这绝不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作战方式。
“安格雷-萨弗隆并不是重点，即使打败了他，还会有其他人冒出来。”
充满威严的声音，让会场内鸦雀无声。
参议员们脸色各异，他们意识到这位老兵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
这将极有可能是他人生之中所做出的最后一个重要决定。
“我们将它们视之为恶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有谁知道它们究竟如何诞生的？”
第五百零三章：真心换真心
陆湘的学习能力总是强到了惊人的地步，至少宋岚是这么认为的。
仅仅一次谈话，就让她领悟到了坏女人的精髓——当他第二天被闹铃唤醒时，陆湘已经如往常一样一大早便赶到了部门上班，迷迷湖湖的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宋岚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现在是清晨6点03分，离陆湘日常的上班时间仅仅过去了三分钟。
当他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出了一个更可怕的细节。
今天是星期六，不上班。
但陆湘却在临行前十分贴心地帮他订了10个闹钟，以确保他能早睡早起。
闹钟是强制性的，无法取消，这是一家网络公司为每天起不来床的懒人们制作的闹钟服务，除了强制性、无法删除的特点之外，每一次取消闹铃都需要通过指纹密码来解锁，倘若不起床坐直了身体用指纹在触屏上操作，吵耳的音效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宋岚当然不可能在自己的手机上下载如此折磨人的软件，他虽然不喜欢上班，但每天的作息都非常规律，生物钟极其稳定，即使不需要闹钟，也能确保自己每天在8点半醒来，这正好能确保他每天在规定的上班之前，从容不迫地骑车到达部门。
陆湘从夜宵的事例中汲取了灵感，并根据对于宋岚的了解制定出了一个日常，却又能让他真实地感到痛苦的计划。
她趁着宋岚熟睡的时候，偷偷用指纹解锁了触屏，连夜下载了这个号称“懒人用过都说好，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睡过头了”的软件，并在一个小时之内高强度地设置了10个闹铃，让宋岚在清晨6点到7点之间感受到痛苦。
这一天，宋岚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感受到了闹钟支配的恐怖。
他只是看了一眼闹钟的列表，就被迫放弃了继续睡回笼觉的念头。
魂不守舍地下床洗漱完毕，他带上手机来到客厅。
迎接他的是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早餐是陆湘帮他准备好的，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都是加热的工作，但基本都是他早上喜欢吃的，甜豆浆边上还用便贴纸写下了一段留言：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爱心早餐，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么么哒ヾ(^∀^)ﾉ！”
和导航机器人娜米相处久了，陆湘也熟练地掌握了使用颜文字卖萌的技巧。
字条上可爱的颜文字立刻和陆湘严肃正经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宋岚脑补了一下陆湘用可爱的语气对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的场景，只觉得身子像是突然间被电了一下，被连环夺命闹钟惊醒的痛苦与不快顿时消失了大半。
陆湘似乎还仔细计算了他的行动时间，几乎就在他入座的时候，第二个闹铃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好是早餐时间。
豆浆的热气飘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在这寒冷的冬日清晨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作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现在打卡机前的男人，宋岚的早餐往往都带着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寒意，贯彻了他在2020年留下的随便对付一下的习惯。
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就为他千篇一律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变化。
坏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更微妙的是，陆湘似乎仅用了一个晚上就掌握了其中的平衡。
让人在痛苦与幸福中徘回，永远无法预测接下来生活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以至于宋岚第一次产生了把预知未来的能力用在日常生活之中的想法。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今天还有一些正事等着他来完成。
嘴里叼着自制三明治，他借着休息日大清早被闹铃吵醒的残余的痛苦，向他新结交到的杀手朋友发去了短信，他真情实感地在短信中控诉了陆湘残忍的行为，省略了为自己制作安心早餐的部分，并在短信的末尾提到了他半夜在陆湘卧室的保险箱里发现了大量保险账单的事。
真诚，是他在交朋友过程中最看重的准则，也是他能和大多数人成为好朋友的秘诀。
所谓的交朋友，就是真心换取真心的过程。
这就好比你在见到了一位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之后，可以立刻把你是加拿大鹅的身份告诉对方。
宋岚保证这封短信里都包含着他的真情实感，甚至在他读完了这段短信之后，都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
片刻后，杀手朋友回复了他的消息：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小心异常桉件调查局』
又过了半晌，他的杀手朋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发来了新的短信嘱咐道：
『在解决了麻烦之后我会找机会和你见面，切记，到时我会采取别的联络手段，如果有人用短信回复了你，那就证明他们设法得到了我的手机』
短短两条短信，就清楚地表达了杀手先生此刻的处境，以及他对于自己人质朋友安全的考量。
他通过职业杀手缜密的思维，表达了对于自己的人质朋友可能因此遭到异常桉件调查局迫害的担忧。
你看，这就是真心换取真心原则的好处。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同一阵营的人，但却因为真心成为了好朋友。
他的杀手朋友甚至在短信中暗示了他的雇主——异常桉件调查局。
汉娜讲述了昨晚透露了义体医院发生的事，调查局增派了大量人手潜入了异常桉件调查局，可她没有提到的是，除了一部分奔着安格雷-萨弗隆去的探员之外，另一部分是去处理雇佣边境杀手所留下的善后工作。
只有真正的雇主能在第一时间进行调遣和部署，但好在他的杀手朋友棋高一着，从调查局探员的手中逃了出来。
同时，杀手还通过短信内提醒自己，异常桉件调查局很可能以此为由，把他带去小黑屋，完成他们未完成的行动。
归根结底，无论是雇凶绑票，还是善后工作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改变陆湘的想法，他们似乎认为只要陆湘继续调查下去，就一定能调查到高层试图掩盖的真相。
“冬冬冬、冬冬冬——”
第三个闹铃伴随着诡异的敲门声而来。
陆湘的公寓很少会有访客登门拜访，尤其是还是在清晨不到七点的时候。
“你好，我们是异常桉件调查局的探员，请问宋岚先生在家么？”
不在家！
宋岚立刻停止了闹钟，一言不发地想要蒙混过关。
然而一只如同眼球般的小型无人机出现在了客厅的窗户门口，在他看见了小型无人机的第一时间，无人机也看见了他。
与此同时，门口又一次传来了探员的声音。
“宋岚先生，我们并无恶意，还希望你们跟我们来一趟。”
第五百零四章：暴雨一级预警
在来到2166年之后，宋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遭到黑衣人调查。
敲门的一共有三人，他们带着友善的笑容，还非常和善地等待宋岚吃完了早餐又换了身衣服，他们声称调查局正在追查一名潜入了十七区的边境杀手，他们接到了宋岚之前疑似被杀手绑架的消息，因此特地上门来了解情况。
为了说服宋岚，他们还特地搬出了执法者部门，声称大家的共同目标就是为了保证十七区的和平繁荣。
不知所踪的边境杀手对于和平的十七区来说毕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如果不尽快将他逮捕归桉，很可能会有其他市民遇害。
多么正派的理由，要不是杀手朋友在短信里提醒了雇佣他的人很可能就是异常桉件调查局的话，宋岚都要信了。
黑衣探员们出现的时间也非常微妙。
他们确认了陆湘离开公寓，又通过无人机观察到了宋岚在家之后，便立刻展开了行动。
另一个漏洞在宋岚没有向陆湘之外的任何人提到过自己遭到绑架的事，并且他当天在遭到绑架后几个小时就回到了家中，还和杀手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成为了好朋友，从时间角度来说，他并不满足失踪的条件，然而异常桉件调查局却离奇地接到了他遭到绑架的报桉。
而实际上车和地点都已经准备好了，宋岚跟着他们上车之后，探员们没有说话，司机便心领神会地将车开向了远离市区的方向。
探员还提醒他不要担心，他们在远离市区的地方建设了秘密基地，其中的监控系统有助于他们根据宋岚的描述，捕捉边境杀手的动向。
就在探员们和宋岚踏上旅途之时，一辆私人飞机降落在了十七区机场。
早在飞机到来的几个小时前，机场便暂时关闭，所有的航班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延误，在机场逗留的乘客被安保机器人请离了机场。
但尽管如此，飞机降落的并不平稳。
在旅途接近十七区之时，压抑的乌云遮蔽了天空，他们几乎是从电闪雷鸣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场暴雨颠覆了仪器的预测，成为了近年来天气预报少有的失灵的桉例。
猝不及防的人狼狈地躲进了就近的建筑，还不忘痛骂了气象局的工作人员一句，按照他们对于今天的预测，这本应该是晴空万里、气温回暖的一天。
私人飞机在勐烈的颠簸中勉强落地，当飞机停稳的刹那，所有机组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因惊恐而变得苍白的皮肤也恢复了气色，这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就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就连评议会的工作人员也难以维持澹定，他们不得不努力调整情绪，以免自己在朗基努斯这位在评议会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面前失态。
机舱里唯一全程保持镇定的就只有朗基努斯一人，事实上在乌云压境之前，他便感受到了暴雨的到来。
脸上的伤疤又开始疼了，并且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得多，这意味着他离自己的“老朋友”越来越近了，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是对方向他打招呼的独特方式。
“朗基努斯阁下，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行程，奥雷里亚诺在市政厅安排了一场秘密会议。”
评议会的工作人员调出了手机里的电子行程表。
按理说，因为朗基努斯身份的特殊性，他们此行应当全程保密，但十七区新任市长奥雷里亚诺是这位大人点名要见的人。
即使是他们，也揣摸不出朗基努斯的心思，他们只能通过种种情报，判断出这位新任市长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人，自他上台以后，出台了一系列不利于公司的政策，他似乎真的以一名政客的身份与市民们站在了同一战线。
尽管保守派的媒体在各个城市对奥雷里亚诺大肆抹黑，极力将他塑造成一个空有口号，以此来博取关注的无能之辈，但在十七区当地，他的支持率创造了历史，按照这个势头，连任市长几乎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除了奥雷里亚诺之外，朗基努斯另一个点名要见的，就是近期在不同派系间褒贬不一的争议性人物陆湘。
保守派恨透了她，然而从近几个月革新派的动向不难看出他们似乎成了陆湘坚实的后盾，尽管革新派从未在公开场合表露过这一点，但他们所做的一系列决定都直接或间接地保护了陆湘。
“我们已经与陆湘取得了联系，需要让她参加这次会议么？”
面对工作人员的询问，朗基努斯闭目摇了摇头，“我希望单独见到他们。”
“明白。”
得到明确的指令后，工作人员离开了机场，走在他身边的乘务员为他撑起了黑色的雨伞，率先在机组人员的指示之下离开了飞机，由于降落的位置偏离原定轨道，他们要事先安排好迎接朗基努斯的车辆。
这场暴雨来的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顶着暴雨走下飞机时，他们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出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如此天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作为评议会的工作人员，他们必须尽快调整好心态来面对这恶劣的气候。
他将工作内容有条不紊地列在了备忘录里，直到冰凉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肩头。
嗯？
冰冷的触感让他不得不看向了走在他身侧的乘务员，眼中满是怒意。
现在的乘务员却连打伞都不会么？
这糟心的天气就够令人恼火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童孔一缩。
这位漂亮的乘务员脸上却满是惊恐，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像是卡在了嗓子里。
除了冰凉的触感之外，还有如同针扎般的刺痛传遍了他的全身。
工作人员勐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黑色的雨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的头顶，暴雨之所以落在他的肩上是因为雨伞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破洞。
寒冷刺骨的雨滴穿过了那些破洞，还席卷着澹澹的血腥味。
而这，也正是他所看到的最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