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展览,艳丽裙子
“你……”关略已经从她那双如麋鹿一般的黑眸中看到了渐渐燃起来的火焰。
这女人不对劲。
“你等等!”他适时打断这女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从包里扯出一件冲锋衣,“披上。”
唐惊程恍惚回过神来,关略已经把冲锋衣裹到了她身上,一时能够闻到这衣服上浓烈的烟草气息。
她微微又抬眸,眸里的火焰熄灭,再度恢复麋鹿一般的茫然。
“别这么看着我,也别这么轻易就感动,不过是给你一件旧衣服而已。”关略开玩笑,不过唐惊程倒是真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两道月牙儿,身上那股清冷的劲自然就淡了许多。
关略不由觉得头皮麻了一下,却听到她幽幽的声音:“你有烟?”
“啊?”
“有的话给我一支!”
“不是,你原来会讲话啊!”
“……”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
也不能怪关略误解,这一路过来又是救人又是一同走路,唐惊程愣是没讲一句话,甚至在她捂着那根颈动脉的时候她也只是脸色白了点,并没出声,所以被人误会是哑巴也正常。
唐惊程也不解释,就直愣愣地看着关略。
关略后来总结过,她那双看似迷茫无措的眸子其实如刀刃,就那么直勾勾看人的时候最是锋利,好像非要剐到你心里去似的。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我找找。”他在皮外套的口袋里翻了一遍,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烟盒子,里面就剩最后一根了。
唐惊程也不嫌弃,抽出来自己将揉皱的烟嘴捋直。
关略给她点了火,她费劲地连续抽了好几口才舍得吐出来。
“呼……”烟雾滕在夜色中,唐惊程感觉自己满身的惊恐和焦躁好像被这一丝烟草压下去了许多。
“谢谢。”抽过烟后的唐惊程口气明显好了许多,她将烟踩灭,“走吧,带我去找地方住。”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倒把关略落在了后头。
最终两人停在了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门口,看门面就知道客栈规模很小,设施寒酸,充其量就一间由私宅改造的小旅馆。
更过分的是客栈还有个特“逼格”的名字——匿红尘。
“真够酸!”唐惊程看着客栈门口的名字牌匾感叹。
“酸也得住,我房间就定在这儿,何况你身份证丢了,一般旅店不会给你办手续。”关略的话确有道理,唐惊程也没法儿挑三拣四。
两人去前台问了一下。
关略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自然没问题,只是秋季正是腾冲旅游旺季,这年头全民伪文艺,都喜欢组团跑云南来装逼,客房自然紧张,留给唐惊程的也就一间临街的小房间了,而且里面没有热水和浴室。
“老板,麻烦把我之前订的那间房给她吧,我住没浴室的那间。”关略关键时候还挺暖男。
老板照办,唐惊程登记完之后接了房间钥匙。
“小姐您住三晚,房费一共六百,先付四百押金!”
“嗯。”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盯着关略看。
关略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小姐,四百,您是刷卡还是现金?”老板觉得这女人怪怪的,又重复了一遍,可她却将房门钥匙往冲锋衣的兜里一揣。
“我没钱,问他收!”理直气壮。
017 失踪,到处找她
唐惊程吃了药又做了一整晚梦,不过这回梦里的场景变了,她居然梦到了关略,梦到那男人在窄小的车厢里一件件脱光她的衣服。
她趁机占他便宜,用指腹划过他腹部流畅硬实的肌肉,她还记得他有一双有力的手,十指强劲,掌上和虎口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是干什么的呢?做什么工作才会让掌上生出一层茧?
“嘭-”一声,正欲入正戏的唐惊程被吵醒了。
“姑奶奶你真从云南回来了啊?”虞欢喜勾着钥匙走进卧室,唐惊程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蓬头垢面,身上只穿了件丝质睡衣。
“能不能学会敲门?”
“我敲了啊,没人答应我才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的!”虞欢喜自有歪理,坐到床边,捏着唐惊程的下巴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遍她的脸。
“哟,看样子这次旅行挺滋润的么,看你这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嗯,当然好!”唐惊程捏过头去,凑身从床柜上抽了一根烟夹在指端,“做了一晚春梦能不好?”
“……去你的!”虞欢喜才不信,她印象中的唐惊程从小家教甚严,邱启冠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生活中唯一一个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可一转头看到地上扔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就不敢确定了。
“你……”虞欢喜将那件冲锋衣捡起来,这分明就是一件男款,“惊程,这是借你钱那男人的衣服?你跟他这几天在外头鬼混了?”
“嗯,想跟他鬼混来着,可惜没得逞!”唐惊程也没遮掩,点着烟,赤脚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升了一个懒腰,让自己慵靡娇柔的身子沐浴在晨光中,浓浓的**气。
虞欢喜猛抽一口气,她记忆中的唐惊程一向矜持,不喜接近生人,与陌生男人更是保持距离,所以业内偷偷叫她“冰美人”,可自从邱启冠出事之后她的作风完全变了,变得语句轻挑,行为怪异。
难道是因为她的病?
虞欢喜扔掉手里的冲锋衣:“惊程,你要玩玩我也不介意,但最好别去找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指不定他们图你什么,而且一旦曝光对你和邱老师的名声都没好处!”
这话听完唐惊程就忍不住笑了,天哪……这种时候还有人来要求她得顾忌邱启冠的名声?
也对,邱启冠盛名累累,邱家又是古玩界名门,作为已经领证的邱太太,唐惊程自然要为亡夫守身如玉。
可是有谁来顾忌她的心理?有谁?没有,没人来同情理解她,因为唐惊程对所有人都隐瞒了邱启冠和杨曦的事,当然也包括虞欢喜。
“对了,前几天有个姓杨的女孩来我公司找你,说是邱老师的学生,我看她挺急的,就把你在腾冲联系我的号码给了她。”
唐惊程苦笑,难怪杨曦会有关略的号码。
“怎么了,那女孩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唐惊程敷衍,抽口烟,虞欢喜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浓烈的颓靡气息,这哪里还是那个灵气十足的玉雕师唐惊程呢!
“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之前不是跟你提过苏梵珠宝想聘你任…”
“这事儿不是已经翻篇了么?”唐惊程不让虞欢喜把话讲完就直接打断,“最近半年我不会接任何活儿,更不会接受苏梵的职位!”
“但苏梵那边很有诚意,薪水和职位任你挑,还是苏梵珠宝的大公子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那又怎样?我现在这种状态根本做不了作品!”唐惊程将烟掐掉,苦笑一声,突然抬起头看着虞欢喜。
“欢喜姐,我听你话,去找个心理医生好好治治,怎么样?”
“好,当然好!”虞欢喜简直谢天谢地,这丫头总算开窍了,之前死都不愿意去找个心理医生系统治疗,“看来这次出去散心还是有用的,等治好你的病也能全力准备下个月的展览,这次展览以慈善为名头,有政府和媒体参与在里面,对你以后的发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虞欢喜乐滋滋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你联系医生,下午带你过去。”
“不用,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
关略接到唐惊程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陪楼轻潇吃早饭,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不由嘴角露笑。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他起身走出餐厅。
“喂…”
“喂,我是唐惊程。”
“我知道,找我什么事?”
“昨天你不是说认识一个很好的心理咨询师吗,要是今天有时间的话能否带我去看看?”
“好啊,那十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
关略收了手机回餐厅,楼轻潇已经吃完早饭了,佣人正在伺候她吃药。
“谁这么早打你电话啊?”她将嘴里的水咽下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关略笑着答:“店里的事,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讨厌,刚回来就出去。”
“那我让欣姐带你出去转转?”
“不用了,出去也是麻烦别人!”楼轻潇无奈地敲了一下早就失去知觉的膝盖,“行了,你去吧,别管我了。”
这话听着好像她不在意,实际心里已经难过了。
关略了解她,过去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间头发:“乖,无聊就看看电影,晚上我回来陪你吃饭!”
“嗯,那我等你!”楼轻潇这才舒服一点,又将手腕抬起来,上面戴的便是关略从腾冲买的那个镯子,“很漂亮,谢谢!”
“你喜欢就好,戴着玩!”
唐惊程挂掉关略电话之后便开始在试衣间里挑衣服,她不想自己这么矫情,可心里对这男人有隐约的痒瘾,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容自己痛苦,不容自己绝望,更不容自己在杨曦和外人面前露出太多受伤的表情,种种酸楚都淤积在心里面,唯独这男欢女爱的情绪她不想压着。
对于关略而言她势在必得,就好像在荒凉的草原上她突然看到一头羚羊。
她想吃掉这头羚羊,出于最原始的本能和**。
018 初见,一眼认出她
唐惊程的展览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虞欢喜那阵子忙得屁颠屁颠,又是联系媒体又是确认展前宣传等各项事宜,唐惊程反正啥事都不管,她只出作品。
不过虞欢喜丝毫不介意,她跟唐惊程合作了快三年,十分了解这姑娘脾气,知道她最痛恨炒作,前期准备和宣传工作她向来不管。
这场展览已经策划了半年有余,起初展览的初衷是以慈善为名,与政府平台合作,实际是邱启冠在为唐惊程铺路。
唐惊程虽然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也数次获奖,但在以年龄为前提的艺术届,她的资历还尚浅,所以邱启冠才想借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与她联名举办展览。
原本这是好事,加之两人已经领证确认关系,光这个噱头就能保证这次展览不会冷门,但展期三个月前邱启冠突遭车祸身亡,也就是说,这次展出的部分作品将是邱大师的遗作绝版,收藏和纪念价值简直难以想象。
虞欢喜想到这一点就格外亢奋,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唐惊程打电话。
“喂,惊程,我叫人给你送过去的裙子看到了吗?”
唐惊程冷淡回:“看到了,可是我不想穿!”
“怎么,不喜欢?”
“太艳丽,不适合展览当天的场合!”
“哎哟,有什么不适合!”虞欢喜打断,“展览当天你是主角,又是以邱太太和邱老师得意门生的身份出席,到时候你是要接受采访的,当然得穿得气色好一点!”
对此唐惊程也懒得多言,她直接挂断电话,将盒子里的那条裙子扔进柜子,点了一根烟……
真是笑话,邱启冠去世才三个月,她居然要穿着这么艳丽的衣服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展览。
杨曦那阵子似乎很安稳,自从去唐惊程家门口堵过她一次之后就没再出现。
转眼就到了展览日隔天,夜里,唐惊程吃完药坐在阳台上抽烟,猛然想起那日关略将她压在这地上的场景,她一直记得他当时那双眼睛,透黑发亮,里面明明燃了火,却始终不对她有任何越矩。
有趣的男人!
唐惊程捏着烟拨通了关略的号码,“嘟”了好几声那边才有人接。
“喂……”关略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刻意压着。
唐惊程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不方便接我电话?”
“也不是,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就想问问你明天会不会去我的展览。”
关略看了眼卧室里睡熟的楼轻潇,回答:“去啊,刚好有时间。”
唐惊程松口气:“那没事了,晚安!”遂迅速切断电话,关略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大半夜打电话就问他这个?真是个麻烦的疯子!
唐惊程挂掉电话之后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傻笑,烟雾腾腾,她眼睛似乎被熏得发酸。
自己也不清楚从何时开始依赖这个男人,可是当得知他明天会去展览,心里竟莫名安稳了许多。
展览设在云凌美术馆,九点开始,十点半会有一个小型记者会。
隔日一大早虞欢喜便派了司机来接唐惊程,临近美术馆的时候她在车里吞了两片药,她知道一会儿要面对哪些人哪些事,更知道记者最感兴趣的不是此次展览的作品,而是邱启冠出车祸的事。
果然,一下车便见几个记者涌过来,好在虞欢喜已经提前在门口候着。
“抱歉,现在不是采访时间,各位要问的问题一会儿见面会上可以提。”虞欢喜和几个保安护着唐惊程进馆,走的是员工通道,到僻静处虞欢喜才说:“惊程,邱老太太已经到了,在休息室等你,说是有话要跟你说。”
唐惊程脸色顿变。
虞欢喜口中的邱老太太便是邱玥仪,业内著名的古玩商,邱启冠的母亲,她名义上的婆婆,只是这个婆婆一向不喜欢她,邱启冠去世之后彼此也只在丧礼上见过一面。
“我知道你跟她关系不好,但今天这种场合她来也理所应当,还是去见见吧,以免闹得太僵!”虞欢喜劝她,唐惊程点头,自己往休息室那边走。
……
九点准时开馆,因为半年前就开始造势了,加之邱启冠突然离世,所以参观者甚多,其中不乏有许多业内知名收藏家想来看看邱启冠的遗作,只是唐惊程却迟迟没露脸。
虞欢喜都急了,遣了唐惊程工作室的小助理去休息室找,可助理很快跑回来。
“虞姐,休息室里没人啊。”
“邱老太太也不在?”
“对,一个人都没有!”
坏了,这丫头不会临场跑掉吧!
019 小三,逼要遗产
“你……”关略已经从她那双如麋鹿一般的黑眸中看到了渐渐燃起来的火焰。
这女人不对劲。
“你等等!”他适时打断这女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从包里扯出一件冲锋衣,“披上。”
唐惊程恍惚回过神来,关略已经把冲锋衣裹到了她身上,一时能够闻到这衣服上浓烈的烟草气息。
她微微又抬眸,眸里的火焰熄灭,再度恢复麋鹿一般的茫然。
“别这么看着我,也别这么轻易就感动,不过是给你一件旧衣服而已。”关略开玩笑,不过唐惊程倒是真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两道月牙儿,身上那股清冷的劲自然就淡了许多。
关略不由觉得头皮麻了一下,却听到她幽幽的声音:“你有烟?”
“啊?”
“有的话给我一支!”
“不是,你原来会讲话啊!”
“……”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
也不能怪关略误解,这一路过来又是救人又是一同走路,唐惊程愣是没讲一句话,甚至在她捂着那根颈动脉的时候她也只是脸色白了点,并没出声,所以被人误会是哑巴也正常。
唐惊程也不解释,就直愣愣地看着关略。
关略后来总结过,她那双看似迷茫无措的眸子其实如刀刃,就那么直勾勾看人的时候最是锋利,好像非要剐到你心里去似的。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我找找。”他在皮外套的口袋里翻了一遍,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烟盒子,里面就剩最后一根了。
唐惊程也不嫌弃,抽出来自己将揉皱的烟嘴捋直。
关略给她点了火,她费劲地连续抽了好几口才舍得吐出来。
“呼……”烟雾滕在夜色中,唐惊程感觉自己满身的惊恐和焦躁好像被这一丝烟草压下去了许多。
“谢谢。”抽过烟后的唐惊程口气明显好了许多,她将烟踩灭,“走吧,带我去找地方住。”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倒把关略落在了后头。
最终两人停在了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门口,看门面就知道客栈规模很小,设施寒酸,充其量就一间由私宅改造的小旅馆。
更过分的是客栈还有个特“逼格”的名字——匿红尘。
“真够酸!”唐惊程看着客栈门口的名字牌匾感叹。
“酸也得住,我房间就定在这儿,何况你身份证丢了,一般旅店不会给你办手续。”关略的话确有道理,唐惊程也没法儿挑三拣四。
两人去前台问了一下。
关略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自然没问题,只是秋季正是腾冲旅游旺季,这年头全民伪文艺,都喜欢组团跑云南来装逼,客房自然紧张,留给唐惊程的也就一间临街的小房间了,而且里面没有热水和浴室。
“老板,麻烦把我之前订的那间房给她吧,我住没浴室的那间。”关略关键时候还挺暖男。
老板照办,唐惊程登记完之后接了房间钥匙。
“小姐您住三晚,房费一共六百,先付四百押金!”
“嗯。”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盯着关略看。
关略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小姐,四百,您是刷卡还是现金?”老板觉得这女人怪怪的,又重复了一遍,可她却将房门钥匙往冲锋衣的兜里一揣。
“我没钱,问他收!”理直气壮。
020 放弃,回忆如潮
唐惊程完成最后一件作品的时候云凌已经进入秋季,工作室门口的银杏树都黄了,叶子落了一地。
她衔着烟站在阳台上,将已经关机数月的手机重新装上电池,一开机里面的未接电话和短信蜂拥而至,其中有个号码联系她最勤快。
唐惊程大概点了点,在她与外界断绝联系的三个月里面,这个号码一共给她打了七百多通电话,发了将近四百条短信。
短信内容大同小异,只是称谓上有些变化。
比如:
“师母,您别躲着了,躲也没有用,既然我已经怀了邱老师的孩子,那邱老师的遗产我肯定是要分的。”
“程姐,你这么一直躲着有意义吗?我们见个面吧。”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承认是我介入了你和邱老师的婚姻,可现在邱老师已经不在了,我肚子里的骨肉如今是邱家唯一的血脉!”
“唐惊程,有种你躲一辈子,不过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你手里握的邱家遗产全得给我乖乖吐出来!”
唐惊程叼着半截烟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阳台上,手机里的短信她逐条删除,足足删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渐暗的时候她接到虞欢喜打来的电话。
“姑奶奶诶,您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你知不道我这几个月都快急死了,打你电话关机,去敲你工作室的门也没人应,怎么样?作品都完成了吗?下个月的展览没问题吧?”作为经纪人和策展方的虞欢喜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唐惊程将烟掐在地上,不说话。
虞欢喜听着她在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叹一口气:“抱歉,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逼你,毕竟邱老师才去世三个月,可展览举办在即,我想邱老师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展览告吹对吧?”
“对!”唐惊程终于冒了一点声音出来,“所以我熬了三个月把作品都完成了,接下来的事你来处理。”
“你呢?你干嘛?”
“我要去趟云南腾冲。”
这是当初邱启冠承诺给她的蜜月之旅,说好结婚之后他会抽时间陪她出去玩一趟,如今虽然他人已不在世,甚至还无端冒了一个小三和私生子出来,可唐惊程还是想单独去完成这场承诺。
“去旅行啊?旅行好啊,这时候出去散散心对你的病也有好处。”虞欢喜附和,唐惊程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毫无准备,说走就走。
第二天唐惊程便从云凌飞往昆明,隔日再坐大巴抵达腾冲。
唐惊程的目的地是腾冲县的和顺古镇,古镇在山里,需要坐车绕一段山路。
时近黄昏,唐惊程搭乘的那辆小巴在颠簸不平的山道上行驶着,一路车速很快,她坐在最后排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只能拧了半片药吞下去。
无奈药性来得没那么快,她至少还得忍受十分钟才能睡着,这会儿工夫对她来讲都是煎熬,于是便开了车窗让外头凛冽的山风钻进来。
唐惊程恣意地朝窗外呼了一口气,正觉心口舒坦之时,旁边那女孩就不乐意了。
“真讨厌,这么冷开什么窗!”不由分说,“砰”地将车窗合了。
唐惊程的呼吸仿佛一下子被人掐掉,她急迫地又去开窗,那女孩再关,如此反复了几次,女孩开始抱怨。
“操,什么素质!”声音挺大,摆明了就是骂给唐惊程听。
唐惊程也不恼,笑滋滋地盯着她的腹胯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嗯,你拿什么操?”,随之也“砰”一声,又将车窗堂而皇之地开了起来。
外头的冷风飕飕往车里灌,那女孩就傻眼了,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毛病!”女孩嘀咕一声,背了包从位置上往外挤,可由于座椅之间的间距太小,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唐惊程的包挤到了地上。
女孩很不情愿地把包捡起来往椅子上一甩,“啪啪啪”几声,包里掉出来好几盒东西。
可能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吧,前排游客都回头看她们,自然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花花绿绿,大概有五六盒,都是不同牌子和尺寸的避孕套。
021 吃饭,苦肉计
苏总?唐惊程听到这称谓心口不由闪了闪,虞欢喜已经跑了过来,很殷勤地先跟那陌生男人打招呼。
“抱歉,我刚知道您来了,照顾不周。”
“没关系,我就四处看看,没想到居然先在这里遇到了唐小姐。”
唐惊程更惊讶,印象中她似乎并不认识这位苏先生。
“我们之前见过面?”她有些不确定,难道植物神经紊乱还会导致失忆不成。
虞欢喜立即巧妙打断:“惊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苏梵珠宝的总经理苏诀先生,之前我不跟你说过吗,苏总亲自打电话想挖你去他公司。”
原来是这样啊,苏梵珠宝的少东家,难怪刚才口气那么盛气凌人。
“抱歉,刚才没认出苏先生来。”唐惊程酸溜溜地说话,表情淡淡的,苏诀在心里笑了一下,想着这位唐惊程果然如外界所传,脾气有些古怪。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唐小姐本人,不过我要幸运一些,刚才一眼就将你认出来了。”
“那看来苏先生眼神不错,我很少在公众场合露脸。”唐惊程耸拉着表情,句句带刺,虞欢喜偷偷扯了扯她的手臂,意思是让她少说两句。
“苏总您见谅,我们惊程说话比较直,她也确实很少抛头露面。”虞欢喜打圆场。
苏诀似乎也没生气,只是依旧扬着嘴角:“确实,不然我也不会几次三番约唐小姐出来见个面都不肯赏脸”
“苏总您这话就严重了,那不是惊程为了这次展览的事儿一直在忙嘛,等过了这阵肯定…”
“欢喜姐!”唐惊程恶意打断她的话,“别给我乱表诚意,还有你!”她又转过身去对着苏诀,用了比他刚才更加凌人的气势:“贵公司的意思欢喜姐已经向我转达了,我也很荣幸能够得到苏先生的赏识,但实在抱歉,最近半年我都不会再出任何作品。”
“惊程你…”虞欢喜气得牙齿打架,“这事以后再作决定不行吗?”
“不行,我最讨厌给人空欢喜!好了,我去休息室!”说完唐惊程就走了,看都没再看旁边的苏诀一眼。
弄得虞欢喜无比尴尬,一个劲地向苏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她平时很少出来见人,就这脾气!”
“没关系!”苏诀真没放心上,反而更加欣赏这个女人起来。
他转过去凝视唐惊程的背影,一袭红裙走在廊上,两旁是一溜儿碧绿的翡翠玉石作品,灯光熠熠,正如葱郁之中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如果她这半年之内都不愿谈,没关系,我可以等!”苏诀觉得唐惊程值得他等。
可话音刚完,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唐惊程,你给我站住!”话音如此响亮,以至于差不多贯彻整个走廊。
唐惊程一时转过身去,只见杨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
这不是她能料想到的局面,唐惊程心里升出不好的预感,只觉胸口一阵阵收紧,像是空气都被排出来,她窒息得厉害,但起码她还有些理智。
“杨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事我们去休息室谈!”唐惊程努力压着心口那股腥气,保持镇定,妄想杨曦能够讲点理,可怎么可能呢,杨曦就是瞅准机会来闹的。
“躲什么躲呀,就在这谈!”
“怎么了这是?”不远处的虞欢喜发现苗头不对立即跟上去,凑近才认出杨曦来,正是前段时间去她公司找唐惊程的那女孩。
“我记得你,你是邱老师的学生吧,我是惊程的经纪人,你要有事找惊程,我们去休息室谈。”
“不去休息室,就在这谈。”
“这儿人多,休息室那边…”
“我就要人多,越多越好,也能让大家评评理!”杨曦不依不挠,虞欢喜已经觉察出这姑娘有些不妙,看着像是来砸场子的。
“不好意思,今天是专业个展,如果你是来看作品的,我很欢迎,如果你是来闹事的,那对不起,我可以叫保安把你撵出去!”虞欢喜也不是省油的灯。
杨曦白了她一眼:“叫保安撵我?你算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邱启冠的学生,也是邱启冠儿子他妈!”
唐惊程只觉眼前一黑,她用手扶住旁边的展柜,虞欢喜一时有些理不清这话里的逻辑。
“不不不,你慢点儿,你刚才说什么?邱启冠儿子他妈……邱启冠什么时候有……”话说到一半虞欢喜感觉自己心里有根弦突然崩断,她木愣愣地看了杨曦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又转身看向唐惊程。
022 门第,不战而胜
“好了!”男人突然说话,已经将那条围巾牢牢扎在伤者的胸口处。
唐惊程一个恍惚,抬眼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依旧是那双透黑的眼睛,却似乎少了刚才的锋利。
大半个小时后镇上的救护车和警车终于赶到,现场已经一片惨乱,医生护士救治伤员,警察帮忙料理现场。
唐惊程已经蹲在路边吐到肝肠寸断,正欲站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
“你有晕血症?”
她回头,刚才救治伤员的那男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高挺的背影几乎倒掉了她面前所有的光线,他背光而立,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皮外套,里面是略显修身的背心,棉质面料贴着胸口肌肉,线条感分明。
唐惊程赶紧将头别过去。
“谢谢你借我围巾。”看来这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挺强。
唐惊程忍不住蹙眉,那叫“借”吗?分明是抢!不过她也懒得搭理,转身就往马路对面走,刚走几步就听到那男人在身后喊。
“喂,我叫关略!”
这下唐惊程溜得更快了。
妈的,他们之间很熟吗?她才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差不多两小时后山路才恢复通畅,暮色渐合,游客都陆陆续续地上了小巴,唐惊程还是习惯性地往最后一排走,走至位置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她装行李的那只背包不见了,前前后后的座位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真是日了狗了,居然有人趁她下车的功夫顺走了她的行李,换洗衣物,钱包手机,还有她每天必须要吃的药,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所幸她放在行李架上的另一只尼龙包还在,里面装着对她而言最紧要的东西。
……
小巴抵达镇子已经接近九点了,游客都住在不同的旅店,大伙儿下了车之后都四处散开。
唐惊程抱着那只尼龙包坐到了路边台阶上。
这次来云南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提前预定住宿,更何况她此时身无分文,还能去哪儿?
“你还真把行李弄丢了?”
唐惊程抬头的时候关略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手背着包,一手插在裤袋里,那幸灾乐祸的口气真挺招人嫌的,不过唐惊程素来喜怒都不表于情,只是稍稍抬眉,没吱声。
关略笑一声:“行了,跟我走吧。”
唐惊程没动静,依旧抱着尼龙包坐在台阶上。
关略又开口:“我刚在车上看到你找行李了,大概是车祸的时候被人顺手牵羊了,照理你这闲事我也不该管,但看在你借我围巾又帮我救人的份上,我就做回善事吧。”
他把包带扯了扯,转身往街口走。
唐惊程又在台阶上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她追着关略的后背跟了大半条街,其实她挺讨厌这种感觉的,倒不是怕他会把她怎样,只是单纯地讨厌自己去依赖一个陌生人,且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唐惊程踩着关略投在地上的影子闷头往前走。
夜里的风渐渐大起来,她身上衣服单薄,围巾又没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冷?”一直走在前面的关略突然转身,唐惊程没防备,一头扎进他怀中。
那会儿她才惊觉这男人很高,以她一米六五的个子,在女人里面不算矮了,可此时脸却只能贴到这男人的胸口。
他身上还是那件黑色夹克,上面有僵掉的血渍混着冰冷的皮革气息,可是他的胸膛是温热的,唐惊程能够感觉到上面硬朗的肌肉纹理。
一时之间她口干舌燥,将脸抬起来盯着关略看。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除了皮肤黑点之外五官还挺好看,特别是那道下巴,轮廓分明,中间还有一道淡淡的棱。
曾经唐惊程在书上看过,若男人下巴有一道棱,说明他性能力比较旺盛。
023 梦要醒,病要治
二十分钟后唐惊程打车抵达美术馆,已经过了开馆时间,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里面只留了几盏应急照明灯。
虞欢喜独自一人站在主馆中心位置,面对眼前所有作品,态度虔诚,背影挺直。
“欢喜姐…”唐惊程觉得那背影实在过于伤感,都有些不忍走进去。
虞欢喜听到声音并没动,依旧站在那。
唐惊程鼓足一口气:“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她难得用这么谦卑的声音说话,虞欢喜却冷笑一声。
“别这么说,我承受不住!”
“我知道今天自己闯了这么大祸你肯定要生气了,但当时我实在控制不住!”
杨曦那架势过于咄咄逼人,以唐惊程的性格绝对忍不了,可理智一点讲,当时那情况她确实不应该出手的。现场遍布业内人士和记者,唯一正确的做法便是把事压下去,可最终却因为唐惊程的一时气盛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是她的错,她承认。
虞欢喜吐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她。
一晃都快三年了,她还记得当时邱启冠第一次把这姑娘带她面前的场景。
如今物是人非,只有这姑娘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惊程,你刚出师我就开始带你,你第一件作品是我给你推出去的,你第一个奖也是我带你去领的,你一直说你不喜欢炒作,不喜欢见人,你讨厌所有以商业为目的的活动和作秀,行,这些我都依你,我帮你张罗,帮你善后,帮你收拾所有烂摊子,可是我的耐心和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一向大咧咧的虞欢喜突然自叙如此惆怅的情绪,唐惊程自知没理。
“欢喜姐…”
“你别打断,让我把话说完!”虞欢喜又是一口深呼吸,突然问:“有烟吗?给我一支!”
“可你不是说馆内到处都是烟雾报警器吗?”
“人都打见血了,还怕他娘的烟雾报警器?”
“……”
唐惊程只能乖乖掏出烟,又主动凑过去给她点上火。
虞欢喜急急抽一口,呛得咳嗽,唐惊程想替她拍背,她往后躲了几步:“不需要这么殷勤,你对不起的岂止我一人!”
虞欢喜去年就开始筹划这次展览,花尽人力物力与政府搭上关系,又用了大半年时间在业内造势,邀请媒体,努力扩大影响力,虽然做这些事也脱不开她的个人利益,但说到底她也是想让这次展览能够成功举办。
好不容易各方面都就位了,可就因为唐惊程一时之气导致整场展览成了一个闹剧。
虞欢喜和她团队这大半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用,况且你现在心里也不好受。”虞欢喜到今天才知道杨曦和邱启冠的事,冲这点她也不忍心责怪唐惊程。
她将烟灭掉了。
“你也别胡思乱想,反正事情已经这样,既然你暂时不想接活儿,我也正好给自己休个长假!”
“你的意思是要休息?”
“嗯,这半年也累够了,正好休息休息。”虞欢喜苦笑,“还有,下午我叫小敏去给苏诀送了一份礼,今天这事虽然是他主动去替杨曦挡的,但毕竟是你有错在先。”
这话唐惊程就不大愿意听了,虞欢喜知道她又有了抵触情绪,淡笑解释:“苏家在圈内地位举足轻重,以后要还想在这圈里混,苏家人都不能得罪,所以你要是愿意,最好亲自去给他道个歉!”
唐惊程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虞欢喜好歹放心了一些,牵起她的手指:“你这双手啊,能雕出好东西,但人情世故怎么就一点学不会?我原先不知道杨曦的事,现在知道了也替你不值,可是惊程,梦总要醒,你的病也得治。邱启冠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以后没人会再为你挡在前面,你得自己学着去面对所有事!”
仿佛一语刺穿她的心。
梦要醒,病要治,再深再痛的伤口也要去直视!
“我知道,我尽量试试。”
虞欢喜松了她的手:“那我先回去了。”
“好。”
虞欢喜从主馆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明天业内媒体上应该会有很多关于你的负面报道,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
“那就好。”虞欢喜笑了笑,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惊程,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就应该提醒你,那个叫关略的男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唐惊程从美术馆出来已经临近十点,她本想在附近随便找间餐厅吃点东西,可刚坐下就突然接到邱玥仪的电话。
“喂…”她口气涩涩地应了一声,那句“妈”始终喊不出口。
她就这脾气吧,不喜欢她的,她也绝对不会喜欢回去。
不过邱玥仪也不在乎什么称谓,反正这个儿媳妇她就一直不满意。
“您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我问你,今天杨曦去找你,你是不是对她动手了?她现在胎不稳,刚被我送来医院挂急诊!”
024 胎不稳,半夜急救
唐惊程到家后便卸妆换衣洗澡,昏昏沉沉地倒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觉,依旧是脱不了做梦,梦到了她第一次见杨曦的场景。
大概一年多前吧,那时候她和邱启冠已经开始同居,感情稳定。
一次周末邱启冠在工作室加班,唐惊程自己在家无聊,于是便开车去找他吃夜宵,结果一进工作室就见邱启冠旁边坐着一年轻小姑娘,化着妆,编着粗粗的辫子,穿了一条低胸吊带裙子挨着邱启冠。
邱启冠也不避讳,低头一边雕玉一边跟她讲解,面无异色,态度很正派。
最后还是那姑娘先看到站在门口的唐惊程,立即站起来。
“您好,您肯定就是邱老师经常挂嘴边的师母吧,我是邱老师的学生,您要不介意可以跟着邱老师叫我小曦。”
杨曦很热络地自我介绍。
唐惊程没说话,就看着她露出来的胸和肩膀,怎么看怎么扎眼。
扎眼的东西唐惊程向来都不喜欢,所以她看都没看一眼杨曦的脸,直直走到邱启冠面前,将车钥匙往他工作台上一拍:“没想到你还有半夜教学生的习惯,邱老师!”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说得重了些,邱启冠岂会看不出她生气了,赶紧笑着牵过她的手:“什么臭脾气,这么晚来这找我有事?”
“你说呢,本来想找你吃宵夜,不过我看你今晚估计也饱了,不用吃了!”唐惊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淡漠地看着对面的杨曦。
杨曦只觉得酸楚难耐,因为唐惊程看她的目光中充满鄙夷和傲慢,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却是龌龊卑微的小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杨曦家境普通,唐惊程出生书香门第。
那种根深蒂固的阶层感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杨曦从第一眼见到唐惊程就痛恨她的原因。
“对不起,打扰了,邱老师那我先回去。”杨曦赶紧拿了自己的外套出去。
第一次见面杨曦落荒而逃,唐惊程不战而胜,可杨曦一走唐惊程也要走,邱启冠立即上前将她一把搂住。
“还真生气了?”
“对,十分以及非常生气!”
“理由?”
“她为什么穿成那样坐你旁边?”
“因为空调坏了,房间里太热!”
“借口,分明是她想勾引你,你也趁机占便宜!”
“胡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邱启冠边说边把唐惊程转过来面对自己,笑着亲吻她的额头,“还有,你真觉得我还这么抢手?大半夜会有小姑娘贴上来给我占便宜?”
“难道不是?”
“是!当然是!”
“你……”唐惊程气得抬手就想捶他,却被邱启冠一把握住,捏了捏她的下巴:“你不就是么,大半夜送上门来让我占便宜!”说完便埋头吻她的唇,厮磨辗转,几下就已经让唐惊程气息酥腻瘫在他身上……
缠绵一番,邱启冠将她抱到工作台上,伸手撩她的裙子,唐惊程红着脸止住:“喂,不去吃夜宵了?”
“吃,正在吃……”
唐惊程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后背一片粘腻,眼角一片潮湿。
梦里的场景仿佛只发生在昨日。
仔细想想,她与邱启冠的这些年有的全是幸福和甜蜜,可是那又如何呢?
往往宠得发甜,伤害的时候刀子才会扎得越深。
更何况现在扎她刀子的人已经死了,她连求他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这把刀子只能一直留在她肉里。
任由伤口溃烂,血流不止。
唐惊程又去洗了一个澡,把被冷汗打湿的衣服换掉,然后下楼买烟去。
从便利店出来要经过一个地铁口,灯全亮了,入口处那块巨幅灯箱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冷光熠熠。
“爱,传承,交融……邱启冠vs唐惊程…慈善玉雕展……”
灯箱上是这次个展的广告画面,类似这样的广告在最近半年间几乎出现在云凌大街小巷。
当时虞欢喜拿着策划部出的广告设计来给唐惊程看,她也只是草草敷衍。
“欢喜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炒作,所以别来问我的意见,你自己决定吧。”
现在唐惊程猛然看到这幅广告牌,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她抽出手机给虞欢喜打电话:“欢喜姐,有时间吗?出来,我请你吃饭。”
“你觉得我今天还吃得下?不吃了,我在美术馆。”
025 百里香,叫人陪她
“你……”关略已经从她那双如麋鹿一般的黑眸中看到了渐渐燃起来的火焰。
这女人不对劲。
“你等等!”他适时打断这女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从包里扯出一件冲锋衣,“披上。”
唐惊程恍惚回过神来,关略已经把冲锋衣裹到了她身上,一时能够闻到这衣服上浓烈的烟草气息。
她微微又抬眸,眸里的火焰熄灭,再度恢复麋鹿一般的茫然。
“别这么看着我,也别这么轻易就感动,不过是给你一件旧衣服而已。”关略开玩笑,不过唐惊程倒是真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两道月牙儿,身上那股清冷的劲自然就淡了许多。
关略不由觉得头皮麻了一下,却听到她幽幽的声音:“你有烟?”
“啊?”
“有的话给我一支!”
“不是,你原来会讲话啊!”
“……”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
也不能怪关略误解,这一路过来又是救人又是一同走路,唐惊程愣是没讲一句话,甚至在她捂着那根颈动脉的时候她也只是脸色白了点,并没出声,所以被人误会是哑巴也正常。
唐惊程也不解释,就直愣愣地看着关略。
关略后来总结过,她那双看似迷茫无措的眸子其实如刀刃,就那么直勾勾看人的时候最是锋利,好像非要剐到你心里去似的。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我找找。”他在皮外套的口袋里翻了一遍,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烟盒子,里面就剩最后一根了。
唐惊程也不嫌弃,抽出来自己将揉皱的烟嘴捋直。
关略给她点了火,她费劲地连续抽了好几口才舍得吐出来。
“呼……”烟雾滕在夜色中,唐惊程感觉自己满身的惊恐和焦躁好像被这一丝烟草压下去了许多。
“谢谢。”抽过烟后的唐惊程口气明显好了许多,她将烟踩灭,“走吧,带我去找地方住。”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倒把关略落在了后头。
最终两人停在了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门口,看门面就知道客栈规模很小,设施寒酸,充其量就一间由私宅改造的小旅馆。
更过分的是客栈还有个特“逼格”的名字——匿红尘。
“真够酸!”唐惊程看着客栈门口的名字牌匾感叹。
“酸也得住,我房间就定在这儿,何况你身份证丢了,一般旅店不会给你办手续。”关略的话确有道理,唐惊程也没法儿挑三拣四。
两人去前台问了一下。
关略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自然没问题,只是秋季正是腾冲旅游旺季,这年头全民伪文艺,都喜欢组团跑云南来装逼,客房自然紧张,留给唐惊程的也就一间临街的小房间了,而且里面没有热水和浴室。
“老板,麻烦把我之前订的那间房给她吧,我住没浴室的那间。”关略关键时候还挺暖男。
老板照办,唐惊程登记完之后接了房间钥匙。
“小姐您住三晚,房费一共六百,先付四百押金!”
“嗯。”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盯着关略看。
关略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小姐,四百,您是刷卡还是现金?”老板觉得这女人怪怪的,又重复了一遍,可她却将房门钥匙往冲锋衣的兜里一揣。
“我没钱,问他收!”理直气壮。
026 打架,狭路相逢
唐惊程的脸色已经像纸一样白,额头渗出汗,一双眼睛空洞茫然,但她还在强撑着。
“杨曦,如果你还顾念一点启冠的情面,有些事等展览完了之后我们再谈!”
“呸,我才不信你,我就要现在谈!”杨曦迅速从包里掏出纸和笔,“你现在就给我写保证书,保证在一个月之内把邱启冠新买的那套别墅过户到我名下!”
“你这是在逼我!”
“对,我就是逼你,写不写?”杨曦挺着肚子一步步逼不过,唐惊程心里那些龌龊的画面呼啸而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这步田地,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刚死,他在外面养的情人就已经大着肚子来逼要遗产。
在唐惊程26年的人生履历里面,她这三个月仿佛经历了世间最恶心的事,可是她不甘心,她没有办法看着那套房子落入杨曦手里。
那是她和邱启冠的婚房啊,里面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套家具都是她和邱启冠一起去选的。
“欢喜姐,叫保全!”唐惊程斩钉截铁。
虞欢喜已经看出唐惊程的情绪快濒临崩溃了,她立即扶住她的肩膀:“好,好,叫保全!”
结果杨曦居然丝毫不畏惧,反而变本加厉,冲到走廊门口大喊:“快来看啊,堂堂女艺术家霸占着我儿子的遗产不肯放,还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启冠走得急没给我们留下什么,可好歹我也给他怀了孩子…”
或许人在利益面前就可以不顾脸面,杨曦到这关口什么都管不了了,毕竟是一套价值千万的别墅,无论如何都比一个死人的声誉来得值钱,所以她才敢挺着肚子来闹,管自己是什么小三身份。
可那一嗓子把在场的虞欢喜都吼懵了,愣了几秒只看到唐惊程冲过去结结实实给了杨曦一巴掌。
“你听好了,除非我死,不然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点东西!”她字字带血,额头上青筋突起。
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苏诀也有些吃惊,实在是没料到看着懒散的唐惊程居然能当众煽人。
这下子彻底热闹起来了,主馆那边的人听到动静全部赶过来,会议室里的记者也闻风而至,走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杨曦被打了一巴掌之后更加歇斯底里。
“你敢打我?唐惊程你居然敢打我?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性,别以为启冠跟你领了证你就算是邱太太了,他亲口跟我讲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当年要不是你主动勾引,他才不会要你这种脾气古怪的女人!”
人被逼急了言语自然恶毒,杨曦挑最难听的骂,周围记者的快门咔咔咔闪。
唐惊程感觉自己被人沉入深海里面,她想将头冒出来呼吸,可是上面有人死死摁住她的身体,周围都是猛兽鬼怪,她窒息痛苦,得逃出去,逃出去,不然就没命。
“惊程,惊程……你冷静点,我来处理…”旁边的虞欢喜已经感觉到唐惊程不对劲,她抖得实在厉害,山雨欲来之势。
虞欢喜赶紧假装安抚杨曦:“杨小姐,这是公众场合,闹僵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况且你还怀着孩子呢,要是孩子有个闪失对谁都没好处对不对?”
杨曦或许也是顾忌孩子,架势软了一些,虞欢喜便趁热打铁:“惊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现在我先带你去休息室。”
虞欢喜趁势过去搀住杨曦往休息室走,旁边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经过助理的时候虞欢喜朝她使了个眼色:“小敏,也带你程姐来休息室。”
助理小敏都吓得有些懵了,愣了几秒才想起来去扶唐惊程,可岂料唐惊程突然像失控般捞了展柜上一个金属立牌冲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虞欢喜只感觉背后生起一阵冷风,转身的时候看到有道身影冲过来挡在杨曦面前。
“嘭-”
人群都安静了,只有快门的咔咔咔声。
“苏总…”最先叫出来的是小敏。
苏诀左手捂住右手,指缝里已经溢出斑斑血渍。
虞欢喜真是差点要给唐惊程跪下了,朝小敏吼:“不是叫你看住她的嘛!”
小敏吓得六神无主,眼角开始冒出泪来,虞欢喜没辙,跑过去先查看苏诀手上的伤:“怎么样,好端端的…”
“没事,挨了一下。”苏诀替杨曦挡了唐惊程劈过来的那一记,尖锐的金属边缘滑过他的手腕,血已经顺着滴到地上,估计是太疼了,他嘴唇有些发白,但眼波依旧很平静。
一向镇定的虞欢喜也有些乱了分寸,大叫:“小敏,赶紧打120!”
场面彻底失控了,记者和在场许多人都认识苏诀,知道他是业内龙头苏梵珠宝的少东家。
杨曦转过头来的时候也被那么多血震住了,等反应过来才惊觉是苏诀替自己挡了一下,也就是说唐惊程要劈的是自己。
这下还得了?
“你个疯子居然打我?你哪儿来的胆打我……”等旁边保安想拦住时已经晚了,大受刺激的杨曦冲过来一把揪住唐惊程的头发,摁住她的头就往展柜上撞……
027 修花圃,英雄救美
众所周知,腾冲过去就是缅甸,缅甸是翡翠之乡,所以腾冲轻而易举就成了西南最大的玉石翡翠集散地。
腾冲玉器市场鱼龙混杂,大到连锁的门面店铺,小到一个个地毯窝棚。
摆地摊的更是一团乱,随便抢拉客人,关略和唐惊程刚进去就被一位彪悍的女摊主缠上了。
摊主揪住关略的手臂:“老板,买点啥送女朋友吧,看您女朋友多水灵,戴玉正合适。”说话的时候摊主的眼睛就盯着唐惊程看,唐惊程也不吱声。
关略搭腔:“镯子有没有?”
“有,有!”摊主拉着他走到自己的摊子前面,拽了几只镯子出来,“都是刚到的好东西,您看看,价格绝对公道。”
关略从中选了一只绿油青圆条手镯,看着成色不错。
“多少钱?”
“这只啊,老板您眼光真好,这只是这批货里面成色最好的,自然也是最贵的。”摊主笑呵呵地说完,把镯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这样吧,翡翠有灵气,先生既然喜欢说明也是有缘之人,这个数给你!”
摊主伸出五根手指。
“噗-”唐惊程笑出声来。
摊主有些不明所以:“小姐你笑什么?”
“笑您睁眼说瞎话啊,大姐,您这只晶体混浊,种也一般,还好意思要四根手指?”
摊主一听脸色顿变,唐惊程慢悠悠地走到摊子前面,将所有镯子的盒子都打开看了看,最后转过身去问关略:“你要买来送给谁?”
关略答:“朋友!”
“女朋友?”
“……”关略没吱声。
唐惊程哼笑也不追问了,只说:“对方多大年纪?”
“比你大两岁。”
“你知道我几岁?”
“二十六七吧。”
“……”唐惊程无语,转身从盒子里挑了另外一只镯子出来,冰种,玉质在阳光下晶莹油亮,衬得她眼中也泛出一层光。
关略无端觉得唐惊程看玉的眼神最是明亮。
“这只吧,这只比较适合年轻女孩子带,老坑,晶体细腻,不过价格可能对你而言会略贵些!”
她将镯子放回盒子,问摊主:“大姐,四根手指,卖不卖!”
一番话下来,摊主已经知道眼前的女人是糊弄不了的,挠着头不说话。
关略索性把盒子拿了过去,掏出银行卡:“就这只,刷吧。”
摊主憋着嘴,肉疼半天还是刷了卡。
关略签单子的时候看了眼唐惊程,她身子就靠在摊铺的金属柱上,刚才看玉镯子时的闪亮目光已经陨灭了,眼眸再度恢复平日里的迷茫。
“为了谢你给我挑镯子,你也选一样吧,我送你。”
“真的?”唐惊程明显有些意外,身子立马站直。
关略能够感觉到她眼梢里的雀跃,勾着唇笑:“真的,不过得挑两百以内的东西!”
“小器!”她眼里的光又陨了,但还是在摊上挑了件小玩意儿,一块四方形的小玉牌,半成品,成色很差,但唐惊程一眼就相中了。
摊主估计也觉得这东西卖不出好价钱,就一百八贱卖给了唐惊程。
当然,关略付的钱。
回去的路上关略调侃她:“不错呀,原来还是行家啊!”
唐惊程冷笑,将玉牌揣进冲锋衣的口袋:“算是吧,我是玉雕师。”
这话她只说了一半,她确实是以玉雕为职业,可严格意义上讲她是谦虚了。
但凡行业里的有谁不知道唐惊程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家一级玉雕师,业内最年轻的玉雕工艺艺术家,大大小小的作品数次在国际上获奖,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世界级玉雕大师邱启冠的得意门生,兼他的未婚妻。
不过或许这未婚妻的身份以后她再也用不上了。
唐惊程喘口气,突然觉得胸口闷起来,赶紧撇开话题:“你也不错啊,一掷千金,舍得花四万大洋买个镯子送人,对方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关略定了定神,像刀口一样的锋利目光又显出来了。
“对,很重要!”语气十分笃定,仿佛他在刻意向唐惊程强调一件很关键的事。
翌日两人返程回云凌。
唐惊程没有身份证,机票是肯定订不到的,只能先从腾冲坐大巴到昆明,再从昆明坐火车回云凌,买火车票之前还得先去车站公安窗口给她办一张临时身份证明,这些事都是关略领着她去弄的。
唐家家境优渥,唐惊程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后来师从邱启冠,他又把她当孩子一样宠着,自然养成了她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的坏毛病。
“走吧。”办完证明关略去售票处买票,回头却见唐惊程站在肯德基门口。
此后绵绵岁月,无论他与这个女人之间产生多少爱恨纠葛,他总记得当晚她独自一人站在昆明火车站肯德基门口的场景。
那时候差不多夜里十点多,风很大,广场上人烟渐稀,唐惊程穿着他的黑色冲锋衣站在kfc门口的灯光处。
“能买个汉堡给我吃么?”她难得用这种祈求式的疑问句跟他讲话,带着那双像小鹿一样无措的眼神。
关略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第一次预感到自己以后要小心这个女人。
“肉味太香了,我在腾冲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她可怜巴巴地重复,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男人会依着她。
果然,她得逞了。
“站门口等我!”关略进了肯德基,排队的人还挺多,他时而转身瞅一眼站门口的唐惊程,唐惊程就那么乖乖站着,站得笔直,像等待开饭的孩子似地冲他笑。
笑起来的唐惊程真好看啊,眉梢弯弯,身上硬邦邦的脾气一点都没有了。
几分钟后关略拿着肯德基回来。
唐惊程兴匆匆地打开袋子,里面有汉堡,有鸡翅,还有热腾腾的咖啡。
“买这么多啊!”她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块鸡翅要往嘴巴里塞。
关略拍掉她的手:“待会儿再吃,先买票。”
“好!”她假装应着,转身却将那块鸡翅麻溜地塞进嘴里。
两人在售票处排了半小时队,买了两张回云凌的特快卧铺,凌晨出发,还需要等两个小时。
候车室里人很多,乌烟瘴气,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实在不好闻。
唐惊程一进去就觉得心口发闷,胃里作恶,但她得忍着,就着矿泉水偷偷吃了两颗安神丸,靠在椅子上逼自己睡一会儿。
这些关略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唐惊程这几天没药吃,加之此后还要坐30多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这对于她而言应该算是煎熬。
临上车前关略还是心软了下,去候车室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东西,拎着塑料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唐惊程不见了。
028 夜深人静,独自憔悴
“翻车的时候玻璃割到了血管,得赶紧给他包扎一下!”磁性声音的男人蹲在伤者旁边查看伤口,语气平稳,似乎这血糊糊的模样对他丝毫构不成影响。
可怜唐惊程已经面色惨淡,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客气地把她拽下去。
她整个人一个踉跄,几乎是半跪到伤者身旁。
“还有气儿吗?有气儿的话给我捂着!”
一时半会儿唐惊程没听懂他的意思。
那男人见她估计是吓傻了,也顾不上太多,一把抓过她的手直接按到了伤者的脖子上,就是那块被玻璃割开皮肉外翻的地方。
“这边过去一点就是颈动脉了,好姑娘你振作一点,给我捂着,捂紧!这是救人命你知道吗?”男人的声音磁性中带着一点威慑力,沾着血的宽厚手掌盖在唐惊程的手背上,死死摁住她的五指往伤口上扣。
唐惊程能够感觉到自己掌下一**猩热的血正往外涌,穿过她的手指缝溢出来……
她的思绪在那会儿是完全断片的,唯独记得自己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夕阳的余晖在那一秒似乎变得更加刺眼起来,唐惊程眯着眼睛,看到那男人肃挺的眉峰和轮廓刚毅的下巴。
“好样的,我去车里拿药包,就这样摁住不能松!”男人突然起身走了,把唐惊程一个人撂下捂住那条血口子……
半分钟后那男人拿着药包跑回来。
“帮我把他的头托起来!”唐惊程照办。
男人迅速从药包里拿出纱布和绷带,剪开,一圈圈缠到伤者的脖子上,因为靠近动脉,纱布不能缠得过紧,不过唐惊程能够看得出他包扎手法极其娴熟,像是行家。
几分钟后伤口缠住,但血很快就染透了纱布。
“托他的腰!”又是命令。
唐惊程依旧照办,吓傻了大概都像她这样,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把自己的衬衣连着袖子紧紧扎在伤者胸口处,打了一个死结,打完似乎还没够,他突然猛抬头戳了唐惊程一眼。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对视。
该怎么形容呢?怎么形容这男人的眼睛?黑亮,锐利,在浓烈的血腥味下,像是一把开了封的刀子。
唐惊程无端被他看得冷汗直冒,他却突然压身过来,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挂的亚麻围巾。
“借用一下!”
“撕拉”一声,围巾被他从中间撕开,尾端打了个结,这就成了一条很长的“布条”。
男人将“布带”一圈圈继续缠在伤口胸口位置,似乎是绑得越紧越好,最后打结的时候他几乎将整个人都半压下去。
唐惊程当时就蹲在他面前,目光被吸引住,最终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他那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贴身背心,可以在肩膀处看到几条被岩石刮破的血痕,而因为用力打结的缘故导致两条小臂的肌肉线条贲张分明,古铜色的皮肤上起了一层薄汗,泥土和草屑都沾在他黏糊糊的皮肤上,夕阳斜照下来,汗渍油亮,却令人惊慌……
这一切在唐惊程眼里都成了可以要她命的东西。
她只觉呼吸短促起来,咽了一口气,手却缓缓朝他的手臂伸过去……
029 深夜,再靠近她一点
付完钱后两人一同上楼,房间在同一层,二楼,斜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走廊。
唐惊程抱着尼龙包开了房门,转身又去拍关略的手臂。
“借我两千块!”
“凭什么?”
“我会还你!”
“你要是跑了不还呢!”关略真嫌弃这女人如此没礼貌,连借钱都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唐惊程不觉得自己口气和做法有问题,她向来都这样,说话直接,做事干脆,从来都只以自己的利益和立场为中心。
“我还不至于为了要赖你这点钱就跑了。”她嗤笑一声,回房间写了自己的联系信息和身份证号码给他。
关略看了一眼:“唐惊程…你这名字挺怪啊!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骗我?”
唐惊程已经没多少耐心了,正欲发火,只觉脖子上一勒,一直挂在胸口的那块玉被他掠了过去。
“你干什么?”
关略却将玉捏在手中:“不干什么,就留你一样东西押在我这,省得你跑了!”
“我不会跑,更何况你手里那块玉根本不值钱,拿去卖掉都未必能抵今晚的房费。”
“那我不管!”关略将系玉的绳子绕了绕装进口袋,“这玉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至少它对你肯定很重要,不然你也不会紧张成这样!”
这话不假,一路上唐惊程都面无情绪,唯独这块玉被抢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行了,玉我会暂时替你保管,等你还钱之后我自然会给你,反正也不值钱!”关略从钱包里点了三百块给唐惊程,“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先给你三百防身吧。”
他拿了行李走进自己房间,关门的时候还不忘交代唐惊程:“明早七点在我房门口等,我带你去吃早饭。”这口气听着还挺暖,关略不忘笑一声,门关到一半又探头出来:“对了,这会儿街上应该还有面馆开着门,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吧,不过那些小酒吧就甭进去了,里头指不定有什么人!”
切……他说不让进去,唐惊程还偏要进!
她其实不是喜欢在陌生地方乱跑的人,按她有些自闭且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的性格而言,陌生人和陌生环境都会让她产生莫名恐惧。
就拿邱启冠以前笑她的话来说:“别看程程面上厉害,其实胆子小得很,跟孩子差不多。”
可如今说这话的人去哪儿了?
唐惊程吸了吸鼻子,抱紧手里的尼龙包回了房间,先洗澡,没换洗衣服,只能继续穿回关略那件皱巴巴的冲锋衣。
药放在那个行李包里被人偷了,烟也没有,她只能想办法出去找点酒喝,不然今晚一夜怎么熬过去!
唐惊程把三百块钱装进兜里,将冲锋衣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下面,出了客栈。
……
关略将身上那件带着血腥的皮夹克脱了,只剩紧身背心倒在床上。
他翻了一个身,头顶是客栈发霉开裂的天花板,脑中却突然闪过那双如麋鹿般迷茫的眼睛。
“唐惊程……”他将那张纸从裤兜里掏出来,上面留着唐惊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不知不觉关略就在床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被门外走廊上的脚步声吵醒,正准备爬起来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喂,老麦。”
“到腾冲了?”
“嗯,刚住下。”
“见到那女人没?”
“你说呢?”
“…感觉如何?”
“脾气不大好,有些拧巴!”
“那长相呢?”
“长相还行吧,就是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你小子!”老麦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随之语气突然一转,“照理这事也不需要你亲自去办,但既然你执意要自己处理,我们也不能拦着,不过一个人在那边万事警惕,现在应该不止你一人在打唐惊程的主意!”
“我知道。”关略从床上爬起身,捏了捏鼻梁,“轻潇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几天见不到你有点想。”
“那你想办法瞒住她,别让她知道我来腾冲的事。”
……
关略刚挂掉电话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谁啊这么晚……”他去开了门,后面的声音都被自己直接吞了回去。
门口站的是唐惊程,依旧披头散发,只是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出两团红晕,看着倒有了几分娇媚,更令人吃惊的是她身上只裹了关略那件又长又大的冲锋衣,下面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赤脚站地上。
那模样看着像是冲锋衣里面什么都没穿。
“你…有事?”关略一时有些发憷。
醉呼呼的唐惊程将单薄的身子往门上靠着,朝关略摊开手掌。
“有套儿么?借我几个使使。”
“……”关略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唐惊程幽幽笑了下:“别这么见鬼似的看着我,我带的套儿都被偷了,就借你几个急用一下,回去之后一起还你。”
她说得挺自在的,感觉敲门来借的只是个普通东西。
“不是…”关略就他妈不明白了,“你一个女人在房间呆着要用什么套子!”
“这你就甭管了,就说有没有?”唐惊程快站不住了,索性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门页上,这站姿显得她越发轻浮,那双像鹿一样的眼睛里染了鲜明的**
关略没料到她居然会跑来向自己借这玩意儿。
“没有!自己买去!”
“切…没有不早说!”唐惊程嘴里抱怨,转身要走,可手肘却突然被关略猛地拉了回去,身子撞上他精壮的胸膛。
“你是不是去街上那些小酒吧找艳遇了?”关略捏住她的手臂,更可恨她身上还裹着他的冲锋衣。
她是穿着他的冲锋衣去钓男人的。
“是又怎么样?”唐惊程语气平和,目光却挑衅,挑衅之余还带着**裸的大胆,此时已经顺着关略的脸庞游到了他的胸口。
这里灯光敞亮,唐惊程这下是全看清了,这男人古铜色的肌理上线条分明,锁骨连着颈脖的经脉,因为愤怒而微微凸起,那双大掌又是如此有力,此时正紧紧箍住自己的手臂。
若是他能够与自己……
唐惊程目光开始燥热,挑了眉,踮起脚尖往他的喉结处吹了一口气。
“长夜漫漫,没男人怎么睡?”
关略猛然想起她在小巴上掉出来的几盒套子,头皮一紧,甩了她的手:“毛病!”
这话刚说完,走廊对面的房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上身**只穿着裤衩的男人从唐惊程的房间里跑出来,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030 记者围堵,他的声誉
关略到了公寓楼下才给唐惊程打电话,十分钟之后见她从楼里跑出来。
之前在腾冲的时候,唐惊程都是蓬头垢面整日裹着他的半旧冲锋衣,所以这应该是关略第一次见她化了妆好好穿了一身衣服的模样。
不愧是生于书香门第,身上还有艺术家气质,所以简单的一件墨绿色棉裙就已经让唐惊程显得十分清新雅致。
“走吧。”关略打量她一眼,转身要走。
唐惊程拖住他的手臂:“怎么去?”
“打车吧,离你这也不远。”
唐惊程想了想:“打车太麻烦,坐我车去吧。”
关略跟着唐惊车去了地下车库,绕绕弯弯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一辆银白色奥迪a5轿跑前面。
“得,小富婆啊!”关略用手擦了擦鼻子,故意讲得油里油气。
唐惊程没打算跟他扯皮,只问:“有驾照吗?”
“有!”
“那你来开吧!”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关略,关略觉得这女人真够自来熟,怎么就把他当司机使唤了呢。
“你不会开车?”他问。
“会!”
“那为什么你不开?”
唐惊程嘘口气:“他出车祸之后我就没再碰过方向盘。”
关略又是一惊,看来那起车祸对这女人的打击不是一点点。
……
老麦的心理咨询诊所就开在闹市区,关略事先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不过老麦似乎挺忙,两人在候诊区等了一会儿才见里头走出来一个中等个子身形微胖的男人。
“这位就是唐小姐吧,你好,我是麦博明。”老麦直接上前握住唐惊程的手作自我介绍,如此突兀又过于热络的态度让她扛不住,她受惊般抽回手,人也不自然地往关略身后缩了几步。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部落入老麦眼里,他笑一声:“抱歉,是我唐突。”
“没关系。”唐惊程生硬答了一句,此后就没话了,连目光都一直盯着地上看。
关略赶紧圆场:“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老麦,我朋友,也是这间诊所的老板,老麦,这位是唐小姐,想来咨询你一些事。”
“那去诊室里面聊吧。”
老麦想带着他们进去,唐惊程却抬头看着关略:“你在外面等我。”
关略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老麦,老麦也向他暗点头。
“行,那我不进去!”
大约半小时之后诊室的门开了,老麦带着唐惊程出来,两人似乎在聊天,感觉唐惊程的状态比刚进诊室的时候放松了不少。
“行了,唐小姐的状况我大致了解了,今天先聊到这,如果唐小姐愿意接受我的建议做催眠治疗,随时跟我联系。”
“那谢谢麦医生了!”难为唐惊程客套了一句。
老麦倒有些受不住了,合手拜她:“哎哟唐小姐别这么客气,叫我老麦就行。”
“可你并不算老啊,我刚才在你诊室看了眼你的催眠师证,上面显示的年龄也只不过大我几岁而已!”唐惊程字正腔圆地较真,说完还盯着老麦深刻地看了一眼,补充一句:“不过你长得确实急了一点!”
“噗-”先笑出来的是关略,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让老麦受伤的话,更何况唐惊程还用那么严肃的态度讲出来,简直绝了。
老麦瞪了关略一眼,却又不能把唐惊程怎样,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啊,你怎么好意思去反驳一个揭露事实的人!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关略开车,他先把唐惊程送到公寓楼下。
“谢了,耽误你半天时间。”难得对他说个谢字,关略有些不习惯。
“无所谓,反正我也有时间。”
“你不用工作么?”
“要啊,不然我吃什么?”
“那怎么你还有时间带我去看医生!”唐惊程一直好奇他的职业。
关略笑笑:“我自己开了间小咖啡馆,你要有空可以去我店里看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有咖啡馆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这职业完全出乎唐惊程的预料,她怎么也想不到外表有些野的关略竟然是咖啡馆老板。
“那你会煮咖啡吗?”
“会,有机会煮杯你尝尝!”
“好!”唐惊程收好卡片,突然将关略的手掌拉起来摊开,指腹轻轻掠过他掌心和虎口处的薄茧。
关略被她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有些范懵,不过疯子的任何行为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他也不敢缩回手,任由她的手指在他掌心滑来滑去。
“这些茧都是哪儿来的?煮咖啡也会煮出老茧?”唐惊程突然虚虚渺渺地问。
关略见到她那眼神就知道不好了,这姑娘又犯病。
“男人手上都有茧。”他本打算敷衍了事,可唐惊程却突然捏住他的手指。
“嗯,我知道,邱启冠手上也有茧,不过他是握刀握出的茧。”长年雕玉,自然磨出茧子。
关略只能沉沉舒气:“唐惊程,你该吃药了。”